第六十一章 X光！我弄出来了！
内脏破裂要怎么看？
这个问题真正细究起来，可以写上整整一本书。X光、超声、CT、腹部穿刺，符合指正的话开腹探查……
临床上有无数无数的方法可用，也有无数无数的工具，辅助医生们进行诊断。可是现在，异界，面对这位年迈的治疗者，格雷特只能回答：
“查体啊！”
“怎么查？”
“看好了。腹部查体，最基本的是按压，不同位置对应不同内脏……左上腹……”
格雷特滔滔不绝地说着。白发老者弯着身子，全神聆听，恨不得立刻拿支笔记下来。格雷特刻意放慢了速度，让他看得清楚一些，一边操作，一边解释：
“触诊肝脏的时候，应该右手三指并拢，掌指关节伸直，示指与中指末端与肋缘平行，放在脐右侧……呼……吸……嗯，没有明显的疼痛感……我们接着检查脾脏……”
老者一边听一边点头，眼神专注，嘴唇微微蠕动，像是在背诵讲课内容一样。格雷特一口气检查下去：
“初步判断，没有明显内脏破裂；
脊柱形状正常，未见明显弯曲变形；
头部无明显外伤，无血肿，左臂……右臂……”
甚好甚好，除了暂时没法检查，爆雷也只能等着他爆的内脏损伤之外，唯一需要处理的，就只有左腿的开放性骨折了！
格雷特大为振奋。他撑着地面挪了一下，摸摸骨折处上下两端的皮肤，站起身：
“好啦，现在就只剩下左腿要治啦——”
他扭头看了老者一眼。见那位白发飘扬，精神矍铄，胳膊粗得连熊都打得死，心里一动，随手放了个侦测魔法：
“哎呀——”
格雷特惊叫一声。亮，好亮啊！特别是老者手里那根棍子，冥想视野中，亮得跟500瓦的高压钠灯似的！
格雷特反射性地举手遮眼。手一抬，忽然愣住，扑到橡木杖前，颤抖着把手掌盖了上去：
能看见！
能看见！
透过木杖发出的魔法灵光，手掌、手指上，一节一节的骨骼，清清楚楚！
他终于找到了！侦测魔法的变异版本，X光术，他终于找到了！
格雷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如果是在前世，看到这个视觉效果，他一定有多快跑多快——谁也不想没事儿照X光玩。
可是现在，他看着穿透手掌的魔法灵光，就像看到了最珍贵的宝物！
这要啥没啥的异界，X光对于外科医生来说，万金不换！
白发老者笑呵呵的看着格雷特。
他退一步，格雷特就进一步；他把橡木杖转一个方向，格雷特就跟着转一个方向——还注意着没踩到脚下的伤者。
直到侦测魔法时效结束，魔法灵光消失，格雷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
“你就是治好巴伦骑士的那个小家伙？”老者一挥橡木杖，打断他的话：
“听说，你的治疗术有些特别？”
是你们的治疗术特别吧……格雷特腹诽。他表面上还得端出微笑：
“老先生，我想请教一下，治疗术治这种骨折……”
格雷特低头，指了指地上脸色苍白的伤者：
“对准骨头会不会有困难？治好以后，会不会瘸？”
老者动容。他沉吟了一下：
“确实有困难。经验丰富的治疗者还好，新手的话，能愈合伤口，但是常常对不准骨头。怎么，你有办法？”
“我有办法！”
格雷特眼神雪亮。
他们带着伤者回到村里。
巧的很，这个伤者正是塔尔村的人，格雷特护送伤员外带巡视村落，两不浪费。
一到村口，没出去下田的老弱幼童，和得到消息赶回来的壮劳力们，就涌了上来，纷纷向老者打招呼：
“长老！”
“长老，您来了！”
“长老，多亏您救了洛林！”
陪着格雷特来的法师塔仆人频频看他。格雷特装作没看见，心安理得，缩在后面。反而是白发老者伸手拎了他过来：
“这次你们可说错了。是这个小子救的人，你们应该谢他！”
几只沾满泥土的手立刻伸向格雷特，想要表示感谢。格雷特嗖的躲回老者：
待会儿还要做手术！你们这些脏手，莫挨老子！
他紧紧抓住老者后襟：
“我们还是快救人吧！找间干净的大房子，把患者抬进去！烧开水！烈酒！肥皂！刀子！钩子！”
村里最大最干净的房子，自然是村长的家。东西送到，格雷特吸取教训，把旁观的村民全都赶了出去，免得有人在边上大惊小怪。他洗完手，拿过刀子钩子，顺手就往上丢了个法术。
“这是……”老者眼睛一亮：“魔法伎俩？”
“是啊，当清洁术用。”
格雷特眼睛闪亮亮的。
要说这个技能真心好用，持续时间一小时，每隔一秒钟，就可以清洁一次1立方尺内的东西。
用来洗烧瓶，洗试管，或者清洗手术器械，简直是无双利器！
就是不知道灭菌的效果怎样……改天做个细菌培养试验看看……
格雷特拿起尖刀观察片刻，一刀划下。白发老者还没来得及惊讶，格雷特刀光飞舞，已经把血管剖了出来。
一抬手，闪烁微光的半透明夹子出现在空中，两边合拢，立刻夹住了有点干瘪的血管。
“法师之手？”老者第二次惊讶：“居然这样用法师之手？你这是干什么？”
“夹闭血管啊……好了，腿伤的止血带可以松开了……”
格雷特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拍拍手，放下尖刀，用干净白布蘸着水清洗完毕，尽量清创，然后向老者笑了一笑：
“接下来，要拜托您帮忙啦。”
“要我做什么！”老者慷慨地拍了拍胸膛。格雷特点头致谢：
“把您的木杖放到伤腿后面去。找两个人握住伤腿两边，我说拉，就往两边拉。等到我说可以停了，麻烦您按我说的，把那骨头对好！”
“你……不会接歪了？”
“绝对不会！”格雷特信心满满：
“是的，我有一个法术，可以看见骨头在肉里面是什么样！”
“一、二、三，拉！”
吱吱嘎嘎，肌肉被用力拉长，发出极其难听的声音。格雷特争分夺秒的开了侦测魔法，冥想视野中，耀眼白光透过肌肉，照出弯曲、破裂、折断的骨骼。格雷特紧紧盯着断处：
“再拉，再拉，好了，停！”
他抢上前去，双手分别握住断端，努力推向正常位置。
嗷，好重！
老子不是骨科啊！
第六十二章 当李鬼遇上李逵
正骨？
格雷特决定不出这份苦力气。
其实他真的咬咬牙拼一把，也不见得推不动。原身好歹也是一级战士，力量也好，战斗力也好，比起平民还是强不少的。可是，凭什么？
我是法师啊！
我是优雅的法师啊！
我已经转职了，不是战士，不是物理系职业了！
就应该挥挥法杖，念念咒语。那些超过五磅重，法师之手拎不起来的东西，一律交给别人去抬！
他退了一步，让出位置，示意白发老者握住两侧断端。有这种单手提个人，还能奔跑如飞的大佬在，为啥要我出力气！
魔法灵光明亮地照耀过来。格雷特双手搭在老者手上，轻轻推拉，引导老者用力，嘴里命令不停：
“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好，右手收回，不，往后退一点，好！对准了！慢慢让它距离靠近，再靠近！停！等一等！”
老头胳膊上的肌肉悄然绷紧。他扭过脸，奇怪的看了格雷特一眼。
格雷特讪讪地冲他笑。
侦测魔法的持续时间，结束了……
这玩意也太短了，每放一次法术，依照法师等级不同，只能持续1分钟/级。格雷特目前是法师学徒，视作0.5级，他释放一次侦测魔法，只能持续30秒……
格雷特喘了几口气，闭目凝神，重新施法。魔法灵光再一次亮起，在冥想视野里照出断裂的骨骼，指引着正骨方向。格雷特手上推拉，口中发令，白发老者也十分配合，终于在又一个30秒结束之前，把断裂刺出的胫骨和腓骨全部复位完毕。
“好了……”
格雷特放开手，扑通一声，跌坐在地。短时间内连放四个魔法的后果终于显现出来：额头发胀，脑袋嗡嗡作响，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格雷特闭着眼睛自顾自休息，就听那个老头讶然道：
“真的一丝不差！——你怎么做到的？”
“我能看见……用魔法……”
格雷特有气无力地回答。他立刻就听到了下一个问题：“接下来呢？该怎么做？”
格雷特真想说你丢治疗术吧别来烦我。但是病人躺在那儿，治疗得精细一点，预后就好一点。由不得他不挣扎起来指挥。格雷特睁开眼睛，奋力坐起身体，探头去看：
“等等……”
好在法师之手的持续时间还没结束。格雷特努力提起精神，继续操纵法术。须臾，两边大血管被徐徐拉了出来，拽到一起。
格雷特扭头，向白发老头努了努嘴：
“那，把这两边血管接好。”
“咦，你这是……”
老头满脸惊讶。他俯下身仔细看了看，还伸手虚摸了一下：
“……法师之手？这样用？”
“是啊。”格雷特微微一笑，表示了一下谦虚。“这样方便，而且，干净。”组织镊还要随身携带，预先消毒呢！
老者低低的重复了几遍“方便、干净”，伸手一指。指尖飞出一道白光，落在血管上。毫米直径的血管顿时愈合完毕，格雷特松开法师之手，很快，鲜红色的血液就滔滔奔流而过。
就这样吧……神经什么的我实在接不动了……
格雷特暗暗吁一口气。他继续指点：“把里面骨头接好……对，治疗术精确一点，先接好骨头，我看看……没问题了，那么等等，让我理一下肌肉……”
法师之手！上！
半透明的、有形无质的双手，再次举起，细细梳理肌肉。
破损的、被骨茬刺穿的肌肉，一条条被单独梳理，格雷特和白发老头配合默契，他分出来一条，老头扔一个治疗术。全部梳理完，格雷特闭上眼睛，腰杆再次塌了下来：
“好了……全部——完成！”
不用他说，老头又是一道白光扔过去，治愈破损皮肤。跟着手抚伤腿，左按右按，越来越是惊讶：
“治疗术的消耗足足少了一半！——你怎么做到的？”
“手动正骨啊，拆解任务啊……”格雷特声音越来越小，口齿粘连，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样子。摇摇欲坠间还不忘嘱咐：
“你记得给他胸腹扔几个治疗术，这么高地方摔下来，我担心他内脏有损伤……光靠查体，很多东西看不出……”
老头儿依言行事。几发治疗术扔下去，患者精神焕发，不用搀扶就坐了起来。腿一落地，立刻惨叫：
“啊！！！”
格雷特当场吓醒了！他一头扑了过去，以区区一级战士的实力，居然抢在老者面前，抓住伤员上下检查。片刻就松了口气：
“没大事，脚上有伤而已。大概率是跟骨骨折……再丢个治疗术就好。”
又是骨折？老者释放治疗术的手一停：
“骨折的地方……你还能看见吗？”
格雷特脸一苦。他仰起头，弱弱地看着老头：
“法术用完了……”
格雷特现在的精神力，一天可以释放五个零级魔法，刚才已经全用完了：三次侦测魔法的变种X光术，一次法师之手，一次魔法伎俩。想再来一个，他目前唯一的法子：
等明天。
哦，当晚还得睡够八小时。
……所以法师真的不是一个可以熬夜的职业。谢天谢地，可以不用996了。
用完了吗？
老者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先前得到的消息，这个年轻人还是个法师学徒，而且是刚刚成为法师学徒。见面以后一连五次魔法波动，果然是法术用完了，再也放不出来了……
他从腰带里掏出一支小瓶子。想了想又放回去，伸手入怀，掏出另外一支，往格雷特面前一递：
“喝一滴就行。”
食指长，拇指粗细的小瓶子。格雷特接到手里看了看：瓶口用木塞塞着，里面的药水光华流转，绿莹莹的十分好看。可这是绿的啊！生命药水是红的，魔力药水是蓝的，您这个绿的到底是啥？
不会是毒药吧？！
他求助地看了看老头儿，没得到答案。拔开瓶塞，先用手掌闪动瓶口空气，小心闻了闻。一股清凉的气息冲来，格雷特鼻子一酸，差点就打了个喷嚏。
……好像不是毒药？
而且，头脑好像清新了一点！
格雷特眼前一亮。他按照老者的吩咐，小心翼翼斜过瓶身，努力只喝一滴。……这么小的服用量你不会给个滴管吗？就这样往嘴里倒，很容易一口干光的啊！
一滴凉意在舌尖上炸开，迅速扩大。充满口腔，冲上鼻腔，蔓延到大脑。格雷特打了个冷战，施法完毕的疲惫和眩晕，瞬间被清洗得一干二净。
“我又行了！”他跳起来：“握住他的脚，准备，我来施法！”
冥想环境中，明亮的魔法灵光再一次闪耀。
格雷特配合老者将伤者跟骨复位，治疗完毕。伤者和家人千恩万谢，老者却一概不在乎，拉着格雷特三转两转就逃出人群。见格雷特非常配合地跟着他逃，老者满意的拍拍他肩膀，笑眯眯问道：
“你就是那个，得到自然之神神启的孩子？”
第六十三章 加入自然之神教团！
格雷特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我去！我去！我#%^*@！
撒谎一时爽，圆谎火葬场！
我当时怎么就撒了这么个谎呢！
我怎么就推给自然神教了呢！
他仔细看老者的衣着打扮。深褐色长袍，橡木杖，身材壮硕，气度和蔼。怎么看，都是一副自然之神侍奉者的打扮。村民们还称他为长老……
那是教团首领啊！
他撞到人家大BOSS手里了！
怎么办？会不会被当成亵渎神灵？会被烧死吗？还是不烧，直接被熊啊野猪啊豹子啊什么的干掉，埋到橡树底下去？
格雷特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老者仍然笑眯眯的看着他，像是一头趴在远处观察蜂巢的老熊，一眼看上去，似乎完全无害的样子——似乎而已。
格雷特背后冷汗涔涔。逃跑，辩解，矢口否认——无数念头在他心里转来转去，最后一咬牙，却是干脆说了实话：
“我当时是吹牛的……”
他原原本本的复述了当时的情况。卡伦大叔身负重伤，他奇妙地领悟了治疗术，为了不让同袍担心，假托神启……
“我当时……也就是觉得自然之神比较崇高，教团又好说话……”
老者的双眼越睁越大，看格雷特的目光，像是看着什么匪夷所思的玩意儿——大概也没想到有人的脑洞是这样开的。看着看着，忽然一仰头，哈哈大笑。
喂——有这么好笑吗？小舌头都看见了耶！
格雷特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脚步。糟了，看上去长老虽然心情比较好，不一定会往死里追究他，但是，好像要成为黑历史了……
老头子还在低头看着他，笑得像一头吃饱了蜜，又听说蜂群愿意定时上供的大熊。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巨大的阴影压在格雷特身上，比起旁边那棵橡树的树影毫不逊色。
格雷特悄悄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咔嚓一声，脚跟踩裂了一枚橡果……
“我前几天，就听说有这么一个法师小子，居然宣称得到了神启。”老者忽然开口。格雷特心里一拎，听他慢慢道：
“传消息的方式有点蹊跷，好像是故意要让我听到，又不想让我知道是谁传的一样。我打听了几天，就想来法师塔找格尔曼问问。”
人家直接找格尔曼法师哎……好吧，自然神教当地校团的长老，确实有资格直接找法师塔的主持者。格雷特打了个哆嗦，小声问：
“那……”
肩膀上被按了一按，打断话语。老者盯着格雷特的眼睛，仿佛要一直看到他心底里去，语声沉沉：
“我在路上看到了你。我看到你愿意帮助受伤的穷人，竭尽全力，事后又不贪名利。这样的品格，符合吾神一直以来的教导。那么，我想问你一句——
你愿意，学习自然之神的教义，了解祂的恩惠么？”
这……
格雷特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白发老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等好事？不打不骂，不把他架到柴堆上去烧，反而要把他吸纳进教团？
信仰呢，对神的崇敬呢？
不会是假的吧？
他下意识地回答：“我还不知道您的身份……”
“哦，哈哈，忘了自我介绍。”老者仰头一笑。橡木杖在泥地上一顿，格雷特眼皮一跳，似乎看到旁边小草偷偷长了一截——
“我是埃尔文·维尔金森，本地自然之神教团的长老。你可以叫我埃尔文。怎么样，小伙子，愿意跟我学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治疗者。你有能力，而且愿意帮助穷人。”埃尔文长老正色回答：“你的行事和教团的宗旨一致，从这一点说，你天然就是我们的伙伴。”
老者语速缓慢，神色诚恳，看上去字字句句都出于肺腑。格雷特仍然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刨根问底：
“但是，信仰呢？”
“信仰——”
埃尔文长老不禁微笑。他低喃着这两个异常严肃、异常沉重的字眼，上上下下打量格雷特，越看越是满意。想了一会儿，背手转身走出几步，招呼格雷特：
“来。”
格雷特快步跟上。埃尔文长老一路走上山坡，遥望着不远处村庄的炊烟，忽然问格雷特：
“你的信仰是什么？”
“……”
“让你能够凝聚意志，发动治疗术的那种力量，是什么？”
格雷特沉默了一下。他站在埃尔文长老身边，同样遥望着村庄里跑来跑去的孩童，望着伛偻着身体干活的老人，望着脚下这一片人间烟火，低声道：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什么？”
“教导我们医学的那些人告诉我们。”格雷特慢慢地述说着。在这遥远的异界，在所有的师长同事都已远隔位面的时候，复述起当年的教导、当年的誓言，格外让他心潮澎湃：
“他们说，我们的使命，就是挽救患者的生命，照料他们的健康。患者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我们，他们的健康系于我们，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这份使命……”
这教导和誓言太郑重、也太严肃。埃尔文长老仔细地咀嚼着，不禁微微出神，沉默良久：
是怎样的一群人，才会这样立下这样的誓言，才会用这样的宗旨教导弟子？
许久许久，他回过神来，轻轻开口：
“那么，你会宣称自己得到吾神的神启，传达祂的神谕么？”
传达神谕？！格雷特哆嗦了一下。他脑海里闪电般地出现一段画面：跳大神似的胡乱蹦跶，倒在地上抽搐哆嗦，嘴歪眼斜，然后跳起来，宣称自己是什么天父天兄上身，怪腔怪调开始说话……
绝对不要！格雷特死命摇头：
“我不会！我绝对不会！”
埃尔文长老失笑。他虽然不知道格雷特想到了什么，但是，这种炸毛一样的反应，除了坚决，实在也有些可爱。他笑着伸手虚拍一下，让格雷特安静下来，正色道：
“你的信仰和原则，与教团的信仰和原则没有冲突。所以，你愿意了解自然之神的教义和恩惠，如果觉得可以接受的话，就加入我们，也让我们学习你的治疗方法吗？”
“我非常愿意！”
第六十七章 仲夏节之舞
海姆立克急救法。
心肺复苏术。
这两个急救用的大杀器一甩出来，场面差点儿失控。神职人员，或者说，治疗者，用格雷特前世形容医生的话说——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眼睁睁看着病人咽气救不回来，这种事，谁都会铭记终生，谁都会在几十年后念念不忘：
当时，如果我这样这样，或许能把人救回来……
格雷特当场被人簇拥了起来。安东尼，威廉，连出头质问格雷特的美女乔安娜，人人眼睛发亮，不要命地往前挤。埃尔文长老仗着等级高、战斗力强，抢到了最前排的位置，却被后面的人挤得差点站不住。没奈何，一顿法杖——
“啊啊啊啊啊！长老你作弊啊！”
碗口粗细，灵蛇一般的藤蔓钻出地面。在场的治疗者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藤蔓缠住腰间，葫芦娃似的挂到了半空。
格雷特靠这一场讲座，刷爆了教团里的声望值，好悬被当场扣下来。也就是教团没有固定的神殿，他才得以脱身，被埃尔文长老送回了法师塔。心有余悸的格雷特再也不肯离开，埋头法师塔里，一直宅到了仲夏节。
学魔法，学神术；看期刊，写论文。直到仲夏节当天，他才从法师塔里爬出来，去和卡伦大叔一家汇合。
庆祝节日！
痛痛快快的玩！
帮着雷蒙大哥，在仲夏节上追女孩子！
格雷特一直记得，自己去法师塔的第一天，爱琳婶婶熬了一个通宵，把雷蒙大哥的新衣改小了给自己穿。而那件衣服，本来是雷蒙大哥预备仲夏节穿的……
格雷特不会看尺寸，不敢乱买衣服。他只能买了一匹上等棉布，尽快还给爱琳婶婶一家，然后，把爱琳婶婶这份情义，深深地铭记在心里。
所以一定要去啊！
一定要好好表现，帮雷蒙大哥追到女孩子！
格雷特走在爱琳婶婶后面，一手拉着艾薇儿，东张西望。仲夏节的街头比平时热闹了一百倍，也鲜亮了一百倍，鲜红、淡黄、宝蓝、各种各样鲜艳的衣裙，在街上触目可见。
女子们都穿上了鲜亮的长裙，纯色的，竖条纹的，碎花的……平时只舍得穿个粗麻坎肩，甚至光膀子干活的小伙子，也穿上了细麻布甚至棉布的衬衫。
这座城市攒了一年的颜色，好像全在仲夏节当天泼洒了出来。
商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特别是小摊贩们，把自己的摊子全都摆了出来，挑起鲜艳的旗帜，摆上格式各样的东西。格雷特拉着艾薇儿的手一路买过去：一条炸鱼、一朵头花、一牙甜瓜……
都是一两个铜子儿就能买一个的小东西，艾薇儿捧在手里走一路吃一路，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爱琳婶婶不得不阻止：“太多了……”
“我买给妹妹吃的。”格雷特笑着回应。转身又买了一串炸丸子，塞进艾薇儿手里，轻言细语地问：“艾薇儿，累不累？”
仲夏节是王国的传统节日，通常是选在在五月末，夏收结束后的十天之内，当然，得是大晴天。城主府通常会举办盛大的庆典，邀请当地贵族、神殿、魔法师等一起欢庆。城主府前的广场上，甚至会有特地请来的马戏团、杂耍艺人，
当然，有资格出席城主府宴会的，也都是当地的头面人物。像格雷特这样的法师学徒，乖，自己玩去吧。
于是格雷特就玩去了。他带着艾薇儿走一路买一路吃一路，直到小姑娘露出疲色，才小心送了她回去。一转身，就被雷蒙大哥拉着，转进了跳舞的人群中。
满街人都在跳舞。
这种属于平民的舞步非常简单：男、女、男、女，一个隔着一个站好，手拉手围成一个圈子。热烈欢快的音乐声里，进、扬手、退、垂手、踢腿、放下，松开手，原地转一个圈子。
然后女子站着不动，男子往逆时针方向移动一格，交换舞伴，再来一遍……
格雷特跳得昏头昏脑。周围都是花朵一样绽开的长裙，女孩子飞扬的辫梢，时不时地就拂到他脸上，挠得他脸颊痒屑屑的。
退出一个圈子，又加入另外一个圈子。很快，格雷特就看见雷蒙大哥拉住一个女孩儿，两人手挽着手转了一圈。
女孩儿穿着一条火红的长裙，身材高挑健美，一头红发热烈得烧起来一般。她肤色白皙，一双翡翠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格雷特注意到，转圈时雷蒙大哥悄悄捏了下她的手，女孩儿再转过来的时候，脸颊一下子烧得通红……
有戏啊！
格雷特心里的小人已经托起了腮帮子。这一轮跳完，又到了交换位置的时候，雷蒙从女孩儿左边换到了右边，格雷特顺次站到女孩儿左边，刚刚站定，就听雷蒙大哥介绍道：
“他就是格雷特……”
“呀，他就是格雷特？”女孩儿轻讶。她把格雷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眼神闪亮亮的，忽然扑哧一声：
“很俊的嘛！”
“那是！小格雷特已经是魔法师了！”
格雷特：“……”魔法师和英俊到底有什么关系……
刚聊了这两句，乐声再次响起。格雷特不得不跟着跳了起来，前进、后退、举臂、踢腿，一个圈子转完再次交换舞伴。这一次，雷蒙大哥站在原地，无论如何不肯动了。
“哇哦~~~”
圈子里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雷蒙大哥满脸通红，仍然挽着女孩儿的手不肯放开，那姑娘也没有挣脱的意思。口哨声四起，周围的人拍手跺脚，大喊大叫：
“来一个！来一个！”
这是要由群舞变成对舞了。伴奏的人也凑趣，乐曲一变，格外多了几分活泼。雷蒙右手与女孩儿十指相扣，左手搭在她腰间，飞快地带着她旋了一个圈子。
周围彩声大作。吹笛子的吹得更加卖力，打鼓得也打得越发欢快。男男女女，凡是成双成对的，都跟着音乐跳了起来。
好像雷蒙大哥已经搞定了……不用他夹在里面充当气氛组，随时可能变成电灯泡了……
格雷特探头探脑张望了一阵，悄悄退开。跳了这么长时间舞，刚才吃的东西又不知哪去了，他得再去吃点。哎，刚才大街上的摊位，他才逛了一半呢……
自己一个人逛吃逛吃，比带着艾薇儿选择余地大多了。格雷特也不怕吃坏了肚子，左手一串烤肉，右手一串烤小鸟，吃得满嘴流油。吃着吃着，突然听见前面哗然一阵大乱，跟着就是尖叫：
“救命啊！”
格雷特拔腿就往前跑。
第六十八章 踩踏事件！
从高空俯瞰下去，五彩缤纷的人流，在前方不远处打了个结。有人想往里冲，有人想往外跑，更多的人茫然不知所措，愣在原地，挤得水泄不通。
人堆中央，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不断传来。
格雷特心急火燎。他伸开两条胳膊，向前、向两侧奋力推挤，一边挤，一边大喊：
“我是医生！——我是治疗者！让我进去！！！”
终于有人开始替他让路。一个，两个，三个。格雷特道着谢往里挤，一路挤，一路就听围观群众嚷嚷着询问：
“怎么了怎么了？”
“台子塌了！”
“台子怎么会塌的？”
“他们往下扔糖果，抢的人多，一挤就……”
问题严重了！
这种大型活动，最怕就是垮塌事故、踩踏事故！
格雷特心脏狂跳。挤进内圈，视线一扫，比他猜想得还要严重一些。
人群中央，一座木台半塌不塌地歪着，还看得出原本大概是一个舞台，高度一人左右。舞台边缘的台阶已经被踩塌了，台阶附近跌跌爬爬，倒了一地的人。
有大声惨叫的，有呻吟呼痛的，有支撑着努力往外爬的，还有蜷在地上，已经没了什么声息的。有人在奋力援救，也有人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办好……
格雷特甚至看到，一个少妇的右腿不正常地弯着，汩汩流血。她却毫不在意自己的腿，手撑地面，拼命往残破的舞台方向爬：
“小莉拉——小莉拉——”
有孩子？！
有孩子受伤了？！
格雷特汗毛倒竖。身边忽然冲过一条人影，格雷特定睛一看，认识——小约翰，他穿越过来认识的第一个牧师。
小约翰已经扑到少妇身边，手掌泛出白光，按向她流血的伤腿。少妇却不让他治疗，奋力抓住他手腕，拖向舞台残骸：
“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小约翰一呆。四面八方，好几只手瞬间攀附上来，抓住他脚踝，扯住他牧师长袍的下摆：
“救救我……”
“救救我……”
“牧师大人，救我……求求你——”
“我给你钱，我给你钱——这钱袋里有五个银币，都给你，我家里还有——”
小约翰手足无措。猛然扭头，看见格雷特站在旁边，带着哭腔冲他大叫：
“怎么办！我救不了这么多人！我——我——我最多救一个！”
“你这样救人太慢了！听我的！”
格雷特一步跨到他身边。拽着小约翰，高高举起另一只手掌，指尖上白光闪烁：
“我是治疗者！听我指挥！往后退！往后退！散开！”
反复喊了几遍，周围的嘈杂，终于被成功压了下来。格雷特环顾一圈，点出一个看着比较机灵的少年，和一个略有些面熟的浓眉汉子：
“你！去找城卫军！
你！去战神神殿找人，跟他们说，我是格雷特·诺德马克！请他们过来帮忙，这里有很多人受伤！
其余人不要乱，老人孩子往后退，其他人两个一组，把伤员一个一个抬出来，安置到干净地方！”
这种大乱的时候，有人站出来斩钉截铁的指挥，其他人陆陆续续便有不少服从。少年和浓眉汉子撒腿就跑，其他的成年男女们，有些看着小约翰，有些已经三三两两形成组合，开始抬人。还有个店主钻出来大喊：
“我的店就在旁边，抬到我店里去！”
太好了！格雷特向他一点头，手一指。跟着就扑到伤员身边，一个一个查看情况，同时，顺手就开了法师伎俩这个零级魔法：
“这个腿断了！两个人一人扶一边，架起来！别碰到腿！”
啪！
手一挥，一块亮黄色标记染在右肩，格外显眼。伤势较重，但神志清楚，暂不存在生命危险，做黄色标记，提示延迟救治！
哎，要说法师伎俩是真的好用，0级魔法，持续时间可以达到1小时，每6秒可以在1立方尺的范围内染色。
这要不是魔法，仓猝之间，他上哪儿找一大堆四色标签去。
“好的！”两个壮年男子托起人就走。格雷特赶忙叫住：“等等！”
他原地站定，低头、凝神，深吸气——深呼气——再深吸气——再深呼气。拖过六秒，第二次抬手，在伤者骨折那条腿的近心端，划了一条亮黄色的长线。
“找根结实的布带，在我划线的地方捆上！可以的话，插根木棍进去，用力旋紧！止血！”
“好嘞！”
抬人的男子大声回答。小牧师用不亚于他的音量大喊：“不先给他治吗？”
“先分轻重缓急！”格雷特喊回去：
“危及性命的先治，再治重伤，轻伤先等等！快去！——你指导他们抬人，抬进去的时候过来一趟，我给他们做标记！”
“好！”
小约翰撒腿就跑。他连仲夏节出来玩都穿着牧师长袍，在场的人不认识他，也认识那身袍子。见他都听令行事，大家自然而然，越发听从格雷特的指使。很快又有一个伤员被刨出来，格雷特半跪下去，快速检查了一下：
“这个……昏过去了，我看看，脉搏有，心跳也有，你们当心一点！再过来一个人！三个人一起抬，一个托头肩，一个托住臀部，一个托腿，保持一条直线，一、二、三，起！”
啪！
手一挥，一块鲜红色标记糊了上去。呼叫无反应，失去意识，有脉搏，有呼吸，这是最优先急救的一类！
必须立刻送医院，哦，现在没有医院……等分拣完了要立刻过来看，随时准备心肺复苏，或者有牧师到了的话，优先让他们去治！
“红色标记在一片，黄色放一片，绿色黑色，各放一片！每个病人身边留一个人，等着帮我的忙！”
格雷特大声对帮忙抬人的志愿者喊叫。喊完低下头，立刻观察下一个伤员：
“这个……没呼吸，也没心跳了，现在没空搭理你，节哀吧……”
啪！
黑色标记往上一糊。现在忙不过来，等伤员分拣完，腾的出手的话，再来判断情况，是不是还有抢救的价值。
“这个……还能自己爬起来，去去去，自己去一边等着！”
啪！
绿色标记送上。这是需要最后处理的一类，等别的伤员都处理完了，或者现场治疗力量溢出的时候，才能轮到这些轻伤者。
当然，伤势还是要关注一下的，谁知道有什么隐匿的病理生理性变化，比如低氧血症啊、代谢性酸中毒啊，你不管他，他坐着坐着就扑街了呢……
格雷特来回奔跑，吆喝不停。一时间，舞台周围全被他搅动了起来，少说几十号人在他指挥下奔忙。维持秩序，搬移运送伤员，扛抬塌下来的舞台……
人多力量大，刚才还犹如地狱的事故现场，很快就被清空了一半。
第六十九章 一个人，二十九条性命
“小格雷特，我们来了！”
喊叫炸开。一小队城卫军轰隆隆地冲了过来。队长远远地就喊：
“要我们做什么？”
格雷特一回头，大喜过望。问话的这位小队长名叫霍恩，和卡伦叔叔是很好的朋友，格雷特和他也熟。他大声回答：
“维持秩序！上报！请牧师过来！去军营，拿我的手术箱！
——其余的人，看到伤员了没有？别的伤员不要去碰，我做过黄色标记的，给他们止血！”
MD！
就说哪里不对！我是城卫军——虽然现在只是个吃空饷的，雷蒙大哥也是城卫军！这种大节庆的时候，不是应该全员上岗，维持秩序吗！
怎么一个一个都上街玩儿了！
“要多少牧师？！”
“能找多少找多少！”
“@#$%！”
霍恩队长骂了一声，丢下一句“你们听小格雷特指挥”，转身冲了出去。他一路撒腿狂奔，路上抓住看到的第一个同袍，大吼：
“去战神神殿！去泉水神殿！叫人！北大街舞台塌了，死伤好几十人！”
其实自然神教才是最值得倚靠的……霍恩队长暗暗遗憾。自然之神的侍奉者们亲切温和，关怀贫民，从来不因为贫民交不上钱就拒绝治疗。可是他们没有固定的神殿！这个当口，想要满街找人，实在是太难了！
“那霍恩你呢？”
“我去城主府！”
城主府里正在歌舞升平。
城主乔安子爵设宴庆贺仲夏节，城里的头面人物大多在座。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战神神殿的主教，就连平时神出鬼没的自然神教长老也不例外。好歹是在哈特兰城活动，城主的面子，一般还是要给的。
正欢歌笑语中，霍恩队长一头冲了进来，直奔几位骑士座前：
“队、队长！北大街出事了，死伤好几十人！”
“什么！”
诺兰大队长以下，几位骑士同时惊起。北大街是哈特兰城最热闹的区域之一，就这几位骑士，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家眷一定不在。死伤好几十人……哪怕是在城主府的大宴上，也有两名骑士身子一动，差点拔腿就跑。
城主乔安子爵也皱起了眉头，一挥手：
“不用唱了！——怎么回事？”
“是、是舞台塌了……周围人多，挤得紧，互相踩踏……”
霍恩飞快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刚听了开头一句，埃尔文长老已经起身，疾步往下走；第二句说完，光头主教也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问：
“那边是谁在主事？”
“是小格雷特……”
霍恩队长脱口答了一句，急忙住口。小格雷特和战神神殿关系好，私下说说，还没关系；可这城主府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对小格雷特不满，这时候多说一句，就是给他找麻烦。
“格雷特·诺德马克？”
果然，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皱眉问道。不等霍恩队长回答，他已经向城主解释：“这小家伙我知道，领悟治疗术才一个多月。他在现场主事——”
言下之意，不看好。二三十个伤员，一个牧师学徒顶什么用？
“治好巴伦骑士的小家伙？”乔安城主皱眉。“怎么哪儿都有他？”
格雷特·诺德马克？格尔曼法师眉头一挑，默不作声。反而是他上首，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哈哈一笑，侧头问他：
“那个小家伙？就是你说的那个，新晋的法师学徒，自然神教长老收他当徒弟的？”
“……”
“有意思。看看去！”
城主府浩浩荡荡涌出一群贵人。人群后方，诺兰大队长面对手下骑士们，脸色严肃：
“弗林，把你的人全带上，抄小路赶去北大街！小格雷特一个人撑不住，他需要帮手！”
“是！”
“西罗，你留在这里，守好城主府！其他人，集合所有人手！告诉他们出事了，别玩了，都给我上街巡视！北大街已经出事了，其他地方，绝对不能再出乱子！”
“是！”
“要经心！大街上出了事，城主追究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我们城卫军！少死几个人我们责任还轻些——小格雷特是在帮我们的忙！
去北大街的人，全都听小格雷特指挥，他要什么给什么，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不够的先垫着，回头找我要！”
“是！！！”
一群城卫军哗啦啦啦跑出去。而北大街上，格雷特用最快的速度分拣好了伤员，分门别类，做完标记。直到最后一个伤者被人抬走，格雷特转身，毫不停顿，冲进改做收容所的店铺。
阳光炽烈的环境一下子变作阴暗。格雷特猛然刹住。
——二十九名伤员。
——他一个医生，再带上一个治疗量有限，只比没有好那么一点的牧师学徒。
身边都是些平民百姓。莫说心肺复苏，他们连怎么包扎止血都要现教。
如果是在前世，此时此刻，整个急诊科都已经动了起来。神内、神外、胸外、骨科，以及血液、检验等支持科室，早就脚步匆匆，从各自的楼层冲下来，加入抢救。
可是现在，此刻，这么多人的性命——
只能靠他自己了。
格雷特抬起头来，给自己一秒钟时间，再次怀念自己工作过的医院。
他怀念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道。虽然浓烈，虽然有时候呛人，但是，只要能够闻到这种味道，就说明医院的消毒环境令人安心；
他怀念心电监护仪的警报。虽然此起彼伏，每响起一次，都让医生的血压立刻上升20毫米汞柱，可是无论如何，有这些仪器在监控着病人的状态；
他怀念泼辣的护士长。虽然牙尖嘴利，从小护士到副院长谁都敢骂，可是，碰到急诊大抢救的时候，也是她风风火火的指挥着护士们，推仪器，备药，递送器械，从来没有耽误过事儿……
他甚至怀念X光机。是的，他是搞出了替代品，可那又怎么样？能提供足够光源的东西，迄今为止，他只找到了埃尔文长老的橡木杖……
可是，现在。
左顾，小约翰眼巴巴地望着他；右盼，两个城卫军站的笔直，等他命令。能临场决断，能下命令，能进行复杂医疗操作的，只有他自己了。
一个人。
二十九条性命！
第七十章 援军纷至沓来
一个人，面对29名伤员。其中两名黑色标记，已经失去呼吸心跳；三名红色标记，有心跳，有呼吸，陷入昏迷状态，必须立刻抢救；五名黄色标记，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也要尽快治疗……
他需要帮手！
不是战神神殿那种为了一个手术，临时凑起来的帮手！他需要内科，外科，麻醉，检验，影像，护士，总之，需要一只经过完整医学教育的团队！
格雷特真恨不得立刻放个大范围治愈术算了。一片光雨下去，人人立刻痊愈，活蹦乱跳。
可是，且不说这玩意儿他只在网文里看见过，就算这个世界当真有，他等级也不够，放不出来。
那该怎么办？
该怎么做，才能不辜负医生这个职业，才能拯救最多的患者？
格雷特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多年的急诊抢救经验，让他快速镇定下来，环顾四周。
目光从伤者昏迷不醒的红色区域，转向一片呻吟惨叫的黄色区域，再转向或许还救得过来、或许已经没有抢救价值的黑色区域。恍惚之间，整个人仿佛分裂成了两半：
一半关切而悲悯，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救援所有的患者；
另一半冷静而超然，俯瞰全场，淡漠的评估着抢救的顺序和成功概率。
抢救谁？
放弃谁？
——先救命，再治病。
急诊医生，从来不单打独斗，从来不是孤胆英雄。
吊住患者的性命，维持患者的生命体征，拖延，拖延，直到援军到来的那一刻——在医院，是其他科室的同事，在这里，是各个神殿的牧师——
29名伤员，谁最危险？谁不抢救就会立刻死亡，谁即使放着不管，也能拖延至少一个小时？
格雷特立刻下了决心。他快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指向绿色区的伤员：
“给他们一人一杯热水，加点糖，加点盐，坐在那边喝，不要走动。告诉他们，牧师很快就来。”
“我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个牧师一头撞了进来。格雷特抬眼一看，来的人他认得，正是战神神殿的一个牧师学徒，和小约翰的能力，差不多是大哥别笑二哥，也曾经学过为格雷特递送器械。小牧师左右一望，立刻奔了过来：
“格雷特，我干什么！”
“你和约翰去黄区！”格雷特喊回去：“看着那边的伤员，有血没止住的，立刻帮他们止血，我教过你们怎么止血的！
“好！”
小牧师扭头就走。格雷特在他背后喊道：“其他人呢！”
“不知道！我是在街上碰上的！”
那么大部队到达战场还不知要多久。格雷特耸耸肩，加快脚步从黄区路过，顺便确认了一下止血的情况。
运气不错，城卫军的士兵们医术不会，执行命令还是到位的，凡是他划线的地方都捆了止血带。更幸运的是，接纳伤员的店铺恰巧是个餐馆，老板一头扎进了后厨，忙忙碌碌去烧热水。
嗯……这样的话，待会儿万一要做手术，器械至少能煮一煮……格雷特一边想着，脚步不停，直奔红区。
红区只有三个伤者。一个是年轻男子，头破血流，不过现在看上去，好像已经没有大量持续出血，身上也没有明显可见伤势；
第二个是个中年妇人，脸色苍白，蜷成一团，身上、特别是胸腹部有多处脚印；
第三个是个老头，双腿多处骨折，整个人躺在血泊当中，气息奄奄。
就这么一眼扫过去，前急诊科副主任医师心里，就已经出现了对应的的判断。
年轻男子，高度怀疑颅脑损伤，注意开放气道，关注生命体征；
中年妇人，高度怀疑严重内脏损伤，建议腹部穿刺、超声、CT，必要时行剖腹探查——哦，这些条件都没有啊，打扰了；
老年男子，高度怀疑骨折造成大血管破裂，建议立刻止血。
格雷特一眼扫过，立刻分出了轻重缓急。颅脑损伤和腹部损伤，现有的医疗力量都解决不了，只能期待更强的牧师或许有办法；而大动脉出血，倒正好是他擅长处理的——
“你！”他首先看向年轻男子身边的志愿者：
“让他头侧过来，侧向一边，注意如果呕吐的话，及时清理掉，不要呛进喉咙里。必要的时候掰开嘴清理，听明白了吗？”
志愿者点头。格雷特目光继续扫过中年妇人，没有说话；再看向老年男子，匆匆靠近，同时提高声音：
“拿把尖刀来！越薄越好，越快越好！”
“来了！”
立刻有城卫军送刀子过来。格雷特也顾不得消毒不消毒的了，一刀剖开骨折伤处——
“啊！！！”
老者惨叫。格雷特眉头一皱，剧烈疼痛会让人肾上腺素飙升，进而血压急剧升高，引起心脏骤停、脑出血、一系列并发症——不会那么倒霉吧？
倒霉也没办法！没有麻醉药，不会麻醉用的法术或者神术，只能这样了！
格雷特咬牙加快速度，剖出血管断端。然后，一个治疗术扔了过去。——缝合没条件，用法师之手夹闭的话，他没那么多时间看着。只能扔治疗了。
先让血管自己闭合，后面的事情，等接骨的时候再考虑吧！
这种手段不管是从外科医生角度，还是从牧师角度，都颇有些离经叛道。格雷特却已经顾不上去考虑了：没有什么东西比人命更重要。他手下尖刀飞舞，连续处理了几根大血管，门外轰隆一声，又是两个牧师跑了进来。
“小格雷特！有什么要帮忙的！”
来者一个穿着红黄相间的竖条长裙，一个穿着浅褐色衬衫，头上都带着花环，正是一对自然之神的侍奉者。格雷特眼睛一亮：
“乔安娜！安东尼！你们来得太好了！”
这两个人，格雷特在新月之夜的聚会上见过。男的三级，女的四级，都比他高了不止一阶。格雷特大声喊：
“乔安娜！你的鹰呢！能不能派出去叫人！我们需要牧师！很多牧师！——叫完了来看黑色标记的两个！如果都死了，就过来帮忙！”
“好！”
乔安娜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从裙子上撕下一片红布。片刻间外面一声鹰啸，乔安娜把红布系上鹰爪，摸摸苍鹰羽毛：
“好孩子，飞低一点！在空中盘旋，让所有人看到，然后给他们指路！靠你了，把大家全都带过来！”
她殷殷叮嘱自己的伙伴，安东尼已经冲到黑区，观察伤者。须臾喊道：“小姑娘还活着！”不消片刻，又跟了一句：“另一个也还有气！”
“吊住命就可以！我马上来！”格雷特喊回去。他加快速度处理老头的伤势，门外脚步匆匆，又是三位牧师跑了进来：
“受伤的人在哪里？要我们做什么？”
第七十一章 强援到！救回来了！
又有人来了！格雷特一回头，不由惊喜：
“唐纳德神官！”
这又是一个老熟人，泉水女神神殿的唐纳德神官，算是格雷特在泉水女神神殿，唯一把好感度刷到友善的人。之前因为搞砸了探索队的事情，仿佛被勒令面壁反省，现在看样子算是放出来了？
“唐纳德神官，你们神殿也来帮忙啊？”
“我是路过的。”唐纳德神官大步走进来。左顾，右盼，看到伤员们身上的各色标记，眼前一亮：
“这是个好主意！——小格雷特，哪里最需要我帮忙？”
“这个女人！”格雷特指着腹部受伤的中年妇人。唐纳德神官低头一看，眉毛立刻皱了起来：
“这样的伤……我恐怕不行……”
“能治多少治多少！等长老他们过来！”
“他们会来？”
“那当然！”
唐纳德神官不再说话。他和他带来的两个低阶神官并肩站着，低声祈祷。一捧又一捧的白光洒在伤员身上，格雷特扑过去仔细观察，中年妇人的气息，果然在治疗术下渐渐稳定起来。即便如此，格雷特也有点儿不放心：
内脏损伤说恶化就恶化，大佬们到底啥时候过来？
大佬们确实已经在路上了。
光头主教奔出城主府，左右一望，门口广场上人潮涌动，拔脚就走。——这么拥挤的人流，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两条腿快。
奔出去两步，身边一阵风刮过，埃尔文长老长袍翻滚，已经追了上来。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地飚起了速度——说什么都不能比那个老头/光头跑得慢！
倒是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不那么着急。慢条斯理地起身，慢条斯理地陪着城主乔安子爵出门，慢条斯理地排队上马车……
城主、大神官、魔法师、好奇想过来看的贵族们，大家有条不紊地排好了队，依次出发。格尔曼法师夹在人群里，还听到队伍后排，有个女人在喋喋不休：
“那小子就是个牧师学徒！给他这么一折腾，没准原来不用死的人，都得多死一半！”
如果格雷特能听到这句议论，他一定会说：别说死一半，就算只死一个，我也不愿意看到啊！他把中年妇人交给唐纳德神官，头也不回，奔向黑区。红区、黄区，都已经安排好了，行有余力的情况下，因为希望不大被排在后面的两人，能救回来，就一定要救！
黑区里只有两个伤者。一个成年男子，一个小女孩。自然神教的两位牧师，安东尼和乔安娜，一人看着一个，放治疗术放得满头大汗。
格雷特加快脚步。离黑区还差两步，乔安娜已经喊道：
“她没气了！”
“莉拉——我的莉拉——”
尖利的哭嚎声顿时扬起。格雷特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想要顿住脚步，回头张望。
这个女孩……就是他刚到事故现场，看到的那个少妇的女儿？是那个母亲断了腿，在地上爬着，拼命要去救的女儿？
是他判断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直接标记为黑色，以至于最后才得到抢救的孩子？
如果能早一点……如果能优先救她……毕竟她的心跳和呼吸之前恢复过，如果能及时得到救治，说不定……说不定……
我错了吗？
不，我没错！
格雷特一咬牙，加快脚步。大灾大难时，伤员分拣原则、分级抢救顺序，这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总结出来的法则，只能遵守，不能逾越！
“治疗术继续！”他扬声高喊，飞奔过来：
“我来看她！——是刚没气吗？”
“是的！”乔安娜急急回答。她争分夺秒地答了这一句，立刻低下头去祈祷，而格雷特的问题又追了过来：
“心跳呢？”
乔安娜飞快摇手。她连说话的空都抽不出来了，脸上神秘野性的三道红痕，都黯淡得像是贴纸贴的。她急速吟唱，格雷特扑上去按了一下女孩脉搏，又摸了摸颈动脉，心脏一紧，随即又是一松。
心跳骤停。但是，指尖下面颈动脉的触感告诉他，小女孩的血容量还在，并没有失血到毫无指望的地步。有希望！救回来的希望，还是有的！
“继续维持治疗术！剩下的我来！”
小姑娘仰面躺在餐馆的长木桌上，脸色苍白，无声无息，鼻翼也一直没有翕动。格雷特扫了一眼桌面高度，立刻伸手一撑，翻身上桌，双膝跪在小姑娘两边：
“心肺复苏！——你负责人工呼吸！”
谢天谢地！还好之前给他们讲过心肺复苏……不用他们做心外按压，只负责人工呼吸，希望不要掉链子！
一下！两下！三下！……29！30！
“吹气！”
格雷特怒吼。乔安娜赶紧俯下身子，让小姑娘头颈后仰，捏住她鼻子。深吸一口气，用口唇包覆住小女孩嘴唇，用力吹出！
格雷特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女孩胸廓。一次，两次，继续心外按压！
三十下心外按压，两次吹气，再三十下心外按压，再两次吹气！循环往复，毫不停歇！
桌面硬邦邦的，格雷特只跪了一两分钟，膝盖就疼得像刀剜一样。他一口气做完五个循环，双臂发酸，汗如雨下，却依旧不敢稍停——按颈动脉，试呼吸，确认心跳呼吸没有恢复，继续！
按照指南的规定，双人或多人进行心外按压，应该每2分钟，或者每做五个循环就换一次人。格雷特却不敢让人接手——哪怕通过考核的新医生，初次抢救病人都可能动作不标准，何况这些牧师只是听过讲课！
坚持，再坚持，小莉拉的性命，就在你的手掌下面！
坚持啊格雷特！
你能做到的，你一定能做到的！前辈医者，有人曾经独自坚持一个小时以上，直到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
援军什么时候来！
格雷特咬着牙，用力压下上身重量。下压、抬起、再下压、再抬起，额头的汗珠，雨水也似滴落在小女孩身上。乔安娜抬头瞥他一眼，也没有空说话，只是口中的祈祷词吟唱得更快更急。
“我来了！”
门口一声高喊。埃尔文长老冲了进来，然后，是紧跟在后面的光头主教。两个人左右一看，同时奔到格雷特身边，温柔的、丰沛的光雨随即洒落。
格雷特不理他们，咬着牙，一下一下往下按着。做完这组心肺复苏再度检查，一搭上小莉拉颈动脉，巨大的惊喜，立刻席卷了格雷特周身。
指腹下方，生机勃勃，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小女孩的心跳，恢复了！
救回来了……
救回来了！
格雷特吁一口气，挣扎着想要跳下桌子。然而刚一动弹，双膝剧痛，他身子一软，斜斜地往桌边摔了下去。
第六十四章 期刊？论文？
格雷特就这样混进了——不，加入了自然之神的教团，并且成了埃尔文长老的弟子。当然，所谓弟子，也就是口头上改了称呼罢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更没有大肆邀请宾客观礼。
格雷特无意炫耀，埃尔文长老更是人老成精，从神启者那个消息上就嗅到了不对。他只是当天放了格雷特回去，次日独自来到法师塔，拜访了一下格尔曼法师，表达自己的意向。
“什么？你想收格雷特为弟子？”格尔曼法师惊讶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他向前一倾，红袍当场鼓出一个游泳圈。幸好袍子上没有扣子，否则，立刻就能崩开几颗：
“我知道他是个治疗者，但是……”
但是不至于你亲自收他为弟子吧？
“欸，这小家伙挺有意思的。”埃尔文长老笑得白眉一抖一抖。“他把两个戏法玩出了新花样，你还没看到过吧？别说，这两个新花样，在治疗上还挺有用的……”
格尔曼法师：？？？
你学魔法就是为了治疗？
你是有多爱治疗术啊！你喜欢治疗术，你去做牧师啊，到法师塔求学你图啥啊！
话虽如此，格尔曼法师也起了好奇心，让格雷特演示一下。法师之手没有引起法师阁下太大兴趣，用他的话说，“也就是控制力比较精细而已”，倒是侦测魔法让他眼前一亮。
冥想视野里，格雷特覆盖在橡木杖上的手掌，指骨、掌骨、腕骨，一根一根，历历分明。
“真的有用！”
格尔曼法师起身走到橡木杖边，亲自施法。明亮的魔法灵光在冥想视野里展开，格尔曼法师伸手、覆上、观察……
“看不清楚啊！”
格尔曼法师皱眉。冥想视野中，魔法灵光完全透不过他的皮肤，只把指缝边缘照亮了一点。那个视觉效果，和烈日下并拢手掌，看向太阳的时候差不多。
“我也看不清楚。”埃尔文长老和他并肩而立，一模一样地伸出手。“这个魔法我昨晚连夜试了一下，用我自己，用教团里的其他人。结论是，比我低5级的，我才能用这柄法杖看清。”
“5级……”格尔曼法师动容。
埃尔文长老这条橡木杖，风风雨雨跟了他几十年，一直用自身的能量蕴养。自然神教在蕴养超凡物品上别有特色，这种随身的法杖，几乎可以默认为和本人级别相等。
他说低5级才能看清，那岂不是说，要5级以上的魔法物品，灵光才能照透平民、最多法师学徒的骨骼？
可是不提平民，就算是法师学徒，一辈子也摸不到几次高等级魔法物品！
“这样的魔法……您觉得有用？”
“有用啊！”埃尔文长老点头，白须掀动，笑得十分开心。“能帮到很多人呢！——哎，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没说你答应不答应呢！”
格尔曼法师：“……”
说得好像我不答应你收徒，真有用一样……
话虽如此，鉴于埃尔文长老的实力，和自然神教与魔法议会一贯的良好关系，格尔曼法师也找不到不答应的理由。不但要答应，他还打算把事情做漂亮点儿，比如，顺手送一份礼物：
“格雷特！”他正色呼唤。“既然你创造出了这个魔法的新用途，就把它总结一下，写篇论文。魔法议会的大法师很快就来了，这论文能发表最好，就算通不过，也能在大法师面前加点分。”
格雷特：“……啥？”
论文？
这个世界有论文？
我论文写完发到哪里去啊？有没有期刊，有没有SCI，有没有影响力因子评价啊……
格雷特张了张嘴，拼命咽回去。格尔曼法师以为他不知道啥叫论文，想了想，恍然道：
“哦，忘了你还没看完底层的书了。——二楼客厅里就有，待会儿回去，自己翻翻。不会写的话，去问一下艾略特，或者直接请教我也可以。”
格雷特：“……”不用啊，不就是论文嘛！我会写啊！我前世写了好多了！
以及，为啥我前世拼死拼活肝论文，到了异界，还要抽时间肝论文……
他默默低头，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身边，埃尔文长老已经乐了：
“法师学徒就写论文？小格雷特，法师阁下很看重你啊！——来来来，我把几次尝试的结果都告诉你，咱们写一篇漂亮的！格尔曼，我去跟小家伙住了啊！”
“埃尔文长老！”格尔曼法师跳了起来：“您是贵客——”
法师塔里什么人住什么地方！学徒住二层，正式法师住三层，法师塔的掌控者，以及贵客们，住五层！你跑去二层住了，别人不会说您老人家不拘小节，只会说法师塔不懂事，连待客的规矩都不懂啊！
“嘘——保密、保密。”埃尔文长老笑嘻嘻的过去，一勾法师阁下的脖子：
“你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啊……有人要对付他呢！我来的事情，越保密越好！”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耳语声中，格尔曼法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至于埃尔文长老，已经在放出劲爆消息以后，满不在乎地拎着格雷特下了楼。
“写写写！我看着你写！”
“呃……长老，我还没看过论文长什么样啊……”
五分钟以后，格雷特坐在法师塔二楼的大厅里，眼睛越瞪越大。
标题……作者名……摘要……关键词……
这是他习惯了的论文写法啊！
这儿的论文为啥也长这样？
这个世界有穿越者来过吗？
如果有穿越者来过，为啥还是一副蛮荒蒙昧的样子，连魔法都是火花术、炽焰火球、火球术一路上去的？
格雷特遐想无限。埃尔文长老已经敲敲桌子：“快快快！快拿笔，把我说的记下来！”
“好嘞！”格雷特跳起，飞奔去拿。
案例！新鲜的案例！
新鲜的临床案例！
写论文啥的，除了理论依据、数据推导，最缺的就是翔实案例了！
还不用他自己去到处找人，用他一天五次的可怜施法次数艰难尝试！
太好了！
格雷特抬头：
“长老，要不要加你个并列第一作者啊？……嗷！不同意也别打我啊！”
埃尔文长老在法师塔二层，法师学徒们的单间里住了好几天。这几天里，老头儿把自然神教的教义、祈祷词，神术的使用方法，以及见习牧师应该知道的所有知识，填鸭也似地灌给了格雷特。
格雷特学得要死要活。当然老头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格雷特背教义，背祈祷词，背自然神教的历史，各种头昏脑胀的时候，一回头，就老头儿对着他画的人体结构图，白头发乱糟糟的，眉毛打结，眼神发直：
“左心室连接主动脉，右心室连接肺动脉，左心房连接肺静脉，右心房连接上下腔静脉……左心室……”
格雷特看着他连续念了三遍，手一伸，“啪叽”按在纸面上，五指叉开：
“左心房连接哪里？”
老头儿懵懵地看着他，像是一头冬眠途中爬起来，还没发现隔壁那个蜂窝没了的老熊。格雷特心里默默替他念词：
“……马什么梅？”
加油！
要死一起死！
感觉你教我的东西半个月就能背完，你要背的东西，嘿嘿，我当初学了七年！
第六十五章 兔兔那么可爱，为啥要切兔兔
老头儿在法师塔苦学了三天，静悄悄溜走，揣着格雷特给的教材不知去向。过了快半个月，又冒出来考了格雷特一次，确定他过关，就拽着领子把人拖了出去。
“哎哎哎——我们去哪里？”格雷特一边走一边挣扎：“天都要黑了！”
“教团聚会！”老头儿手一松，不拖他领子了，改在腋下一托。格雷特几乎被他托得半浮起来，脚不沾地往前走，同时听老头儿数落：
“教团每个月固定聚会，都是新月初升这天，我给你的册子你好好背了么？——今天正好是新月，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他们，以后有事儿，大家也好互相帮忙！”
自然之神教团的聚会地点，大多是在不高不矮的山丘上。格雷特被埃尔文长老带着，赶路赶到夕阳沉落，新月初升，才听他说了一声：“到了！”
手一松，格雷特往下一沉，两脚落地。左右看看，自己站在半山腰，四下林木森森，全都是高高矮矮的橡树。归巢的倦鸟长一声短一声叫着，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地下落叶深深，细草蒙蒙，一副几百年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哎！”格雷特急了：“哪里到了？这连路都没有啊！”
“上山顶！你自己走！”埃尔文长老已经开始往山上爬，身手矫健，连橡木杖都不用撑。格雷特没办法，跌跌撞撞跟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百忙中，还放了几个舞光术出来照路，好不容易才爬到山顶。
山丘顶端的空地上，半人高的石头围成了一个大圈，直径能有十来米。圈内点起一堆篝火，十几名男男女女长袍飘拂，拄着橡木杖立在圈外。见格雷特气喘吁吁跟在长老后面，人人好奇，个个注目。
埃尔文长老却没有为格雷特介绍。他把人安置在圈子一端，自己大步入内。火光下，老者白须飘拂，木杖拄地，重重一顿：
“今天，我们团聚在这里，敬拜伟大的自然之神……”
“赞美吾神……”应和着长老的声音，众人肃穆低头，同声祈祷：
“您是自然的保护者，是森林与动物的庇护者……您赐予万物生命，赐予世界丰饶……”
这些祷告词，格雷特好歹也背下来了。他虽然没有拿着橡木杖，也学其他人一样低下头去，喃喃祷告。一句一句念得有模有样，虽然偶尔磕绊一下，至少不会穿帮。
祈祷中偷眼四下观察，越是离自己近的人，年纪越轻，袍子上绣的绿叶也越少；而越是离自己远的人，年纪越长，袍子上的绿叶从三片、四片，一直多到了五片。
哦，合着我是最小的啊……格雷特低头，有口无心的念着祈祷词，看了看自己的袍子。
……今天出门仓猝，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穿着法师袍。
很好。
不但是最小的，说不定，还是一只混进狼群里的哈士奇……
他胡思乱想着祷告完毕，人群已经安静下来。埃尔文长老提起橡木杖，干脆利落的一指，一道绿光落在他身上。
“今天，我们教团，又多了一位兄弟。——他是格雷特·诺德马克，弗雷德之子，法师学徒，全新治疗方法的传授者。半个月前，我带给你们的图谱，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什么？”
“是他！”
“这么个小家伙！”
人群一阵轰动。男男女女们七嘴八舌发问，一个魁梧的大个子已经冲了过来，口沫飞溅，几乎要喷到格雷特脸上：
“你好，我叫艾文！——动脉血出去以后是怎么从静脉回来的？”
他冲过来的势头实在惊人，格雷特往左边一躲，差点撞上一个红发美女。那美女个子高挑，身材健美，脸侧三道像化妆又像纹身的红痕，神秘又性感。见格雷特踉跄过来，她顺手一把扶住，微微一笑，格雷特就觉得一股香风直扑到脸上：
“你好，我叫乔安娜~~~~英俊的小哥，你之前说，我们想东西靠的是脑子？不是心？可是……我难过的时候……心真的会痛啊……”
似乎是为了加强说服力，她举起手，在胸口用力按了一按。高耸的胸脯陷下去又弹起，美女周围，五六个男人都瞪大了眼睛，“咕咚”咽了口水。
很可惜，身经百战的急诊科医生毫无反应。格雷特只是瞟了一眼，就无所谓地转开了视线，飞快思考。
难过？心口疼？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身材比例也完美，不像会有高血脂心梗啥的。只要没有器质性病变，没有心碎综合症，疼一疼不是什么大问题……
以及，相比美女，还是更多的问题压力更大……
“你好，我叫安东尼！——喂，凭什么说脑子想的事儿是靠神经传达？那我明明睡着了，我的心为啥还会跳？”
“我叫威廉！——小格雷特，接骨头这种事，我们到底要怎么练习！”
十几名治疗者，攒了半个月的问题，山洪暴发一样冲过来。格雷特抱着头，三步两步，窜到了埃尔文长老身后。那些人还是虎视眈眈，几个冲的特别前面的，像是要把格雷特吃掉一样。
长老只有一个人，拦得住前面，拦不住后面。无奈之下，只能再次一顿木杖，朗声道：
“别乱！一个一个来！——格雷特，你先说！”
微微一顿。格雷特借此机会，三步并作两步窜出人群，爬到一块石头上面大喊：
“接骨头要怎么练习？……拿动物练啊！羊！狗！兔子！都能练！”
“哪有那么多受伤的动物！”
“——你们不会把它折断啊！”
格雷特理所当然地回答。十几位自然之神的侍奉者同时一静，埃尔文长老手里的橡木杖，深深插进了泥土里。
石圈内外，一时竟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掠过橡树顶端的簌簌山风。好一会儿，先前问话的性感美女扬声道：
“伤害无辜动物？……可是，这样做，违反我们的信仰！”
啥？
信仰？
你们的信仰到底是啥？
不是说好了信仰自然之神吗？又不是信仰佛教，不许杀生的，怎么连动物实验都不能做了？
那是不是也不能解剖尸体？
这不能那不能，拿什么堆手术的熟练度啊！
我是不是找错了挂靠对象，之前挂到战神神殿去，是不是比较好……
格雷特·混进来的自然之神牧师学徒·教义全靠死记硬背·诺德马克，一脸懵逼中……
第六十六章 剖兔子的三条法则
格雷特瞪着牧师们。
牧师们瞪着他。
十几个人站在下面，七嘴八舌，声音嘈杂；一个人站在上面，攥着拳头，挥舞着胳膊。不看人数，只看气势，就像树上爬着一只豹子，树下堵着一群狼，嗷嗷叫着想把豹子撕碎似的。
……唉，还是只幼年豹子。
根本打不过。
格雷特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和对方的武力值，悲哀地得出结论。
“咳，大家都静一静。”埃尔文长老旁观闹剧到现在，终于顿了顿橡木杖，出声阻止。他年龄既长，牧师等级又是最高，大家给他面子，都安静下来退到一边。埃尔文长老向格雷特招了招手，和颜悦色道：
“小格雷特，我只教导了你几天，有些细节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是自然之神的侍奉者，崇敬自然，保护自然，与自然、与草木、与动物为友。伤害无辜的动物，是违反我们的信仰的。”
啊？
还有这一条啊？
自然之神也没告诉我这些啊？
……哦，对了，我这个神启者，是假冒的……
格雷特甩了把冷汗。他努力想了想，小心举起一只手指，提出建议：
“那么……不抓野兔子，你们自己养？”
“格雷特！！！”
埃尔文长老低喝。这小子没完没了了是！这么想切兔子，你去死灵法师那边啊！
他努力露出凶相，格雷特却不为所动，手一摊：
“抓野生的不行，自己养也不行……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长老你弄几百具尸体过来，我一个人带着剖个几十具，大概也就练熟了……”
“格·雷·特！”
我当初为啥要收他为弟子啊！这么热爱剖尸体，分明是个上好的死灵法师啊！
埃尔文长老暗自咬牙。然而这一来一回，格雷特已经把整套理论想明白了，毫不畏惧地望向他：
“你们保护的是自然对吧？是自然的生态没错吧？——草原上，羊多了啃光草地，狼有更多的羊吃，等羊少了、狼没得吃饿死了，新的草场长起来，再养育更多羊群，是这样的平衡吧？”
这样的道理……倒是没错。生态平衡什么的，简明扼要，也确实概括了他们敬畏的、想要保护的东西。但是总觉得后面有陷阱……埃尔文长老皱眉：
“你想说什么？”
“人类圈起来养的羊群、养的兔子，很少影响自然生态啊！”格雷特理直气壮反问：
“哪怕多养几只、多杀掉几只，对自然的影响，也比野生的动物小很多。为了研究治疗术，杀几只练手，怎么就违反保护自然的原则，违反你们的信仰了？”
“可是……”
大半人还是面露迟疑。之前询问怎么练习接骨的，那个叫威廉的牧师大声问：
“即便如此，就可以随便伤害动物了吗？”
“当然不！”格雷特胸有成竹地回答。不等威廉反驳，他率先问道：
“自然之神的侍奉者，可以杀死动物吗？”
“可以。”埃尔文长老接过话头。他拄着橡木杖一步一步向前，银白的胡须，在篝火照耀下闪闪发亮：
“为了我们自己食用，为了猎取自己穿的毛皮，为了保护民众、解除威胁，我们都可以杀死动物，这样的行为是正当的。
——但是，为了炫耀武力、为了乐趣、为了一切非必要的缘故，杀死动物，砍伐大树或灌木，毁坏自然，这样的人，必将失去自然之神赐予的力量。”
他轻轻一顿。格雷特立刻接着他的话头反问
“那么您认为，为了练习治疗技艺而伤害动物，是必要的吗？”
长老微一犹豫。格雷特不再给他机会，接了下去：
“我认为是必要的。首先，治疗者们必须经过这样的练习，才能磨炼出娴熟的技艺；其次，我们并非是为了自己的私利；最后，我们对这些动物的伤害，并非不加节制，而是要遵循严格的准则——”
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在石头边缘，高举起一只手。五指伸开，众目睽睽之下，屈起了第一根手指：
“第一个准则，替代。用兔腿替代活着的兔子，用兔子替代羊，用羊替代猴子——简单地说，用没有知觉的材料替代活的动物，用小动物替代大动物。”
火光照耀下，格雷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他继续屈下第二根手指，侃侃而谈：
“第二个准则，减少。尽量用较少的动物，获取同样多的练习次数；或者用同样多的动物，获取较多的练习次数。这样，我们虽然不能减少总的伤害次数，至少能伤害比较少的动物。”
“听起来似乎有道理……”自然之神的侍奉者们窃窃私语。有几个人想反驳，但是面对这种严密的、成体系的原则，一时也找不到话说。格雷特神色郑重，屈下最后一根手指：
“第三个原则，优化。尽可能地善待它们，避免或减轻给他们带来的痛苦，比如在折断骨头之前，尽可能施以麻醉——或者，为动物提供适宜的生活条件，让它们尽量过得好一些。”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伤害它们！”美女牧师乔安娜踏前一步，大声反驳。一声鹰唳，她高高举起手臂，一只苍鹰飞来停在她臂膀上。乔安娜抚摸着苍鹰的羽毛，脸色柔和了一瞬，立刻又变得凌厉：
“那么多理由，那么多规则，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好过一点！”
“你说得没错。”格雷特郑重点头。他直视着乔安娜火焰般的眸子，缓缓承认：
“我们折断它们的骨头，剖开它们的肚子，挑出它们的脊髓——不是为了折磨，也不是为了虐杀。我们清楚地知道，这些动物，是在替代我们人类受苦，替代我们要治疗的病人受苦。我们感激它们的奉献，铭记它们的恩惠……”
乔安娜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胳膊上，苍鹰轻叫一声，用鸟喙轻轻擦擦她面颊。
格雷特放下手臂。他正色站稳，向着下方听众、也向着那些将要被他们解剖掉的动物们，深深鞠了一躬：
“最后，为了不造成浪费。解剖完成后，我们还可以把它们吃掉，一点不剩。”
乔安娜一怔。人群里淅淅沥沥地浮起一阵笑声，就连她胳膊上的苍鹰，都好笑似的拍了拍翅膀。不远处的石头上，少年直起腰杆，提高声音：
“你们问的问题都太复杂了！今天很晚了，咱们讲点儿简单的，救命的小技巧！”
最好一个小时讲完！
我才不要被关在这里七年，天天给你们上课！
第七十二章 我的弟子是法师，也是治疗者
有两位大佬在，当然不会让格雷特摔个好歹。他往下一摔，埃尔文长老目不斜视，脚边悄然探出一支藤蔓。往格雷特腰间一绕，缠着他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格雷特一屁股坐在地上。汗如雨下，揉着膝盖不断喘气，心里还在庆幸：
有个大佬当老师真好！
格雷特终于甩锅成功，坐在地上歇了半分钟，一瘸一拐去巡视其他病区。埃尔文长老和光头主教忙得不可开交，而另一头，城主乔安子爵还在马车上，慢悠悠地和人聊天。
与他同乘的是，一位年迈的魔法师，之前坐在格尔曼法师上首的那位。老魔法师左望望，右望望，忽然“咦”了一声：
“那只鹰？”
苍鹰一刻不停地在店铺上方盘旋。一声一声，鸣叫不停，脚爪上的红布带飞扬如旗帜。乔安子爵仰头望去，当场“呀”地叫了出来。
身为城主，吃喝玩乐随便，多几个情妇也不是不可以，哪怕武力值上不去都不是什么大罪过。但是有一点必须牢牢记住的：城里有哪些超凡组织，他们的战斗力有多强，出手的特征，分别都是什么样子！
“动物伙伴……”乔安子爵喃喃：“这是……这是，自然神教的求援信号！”
连动物伙伴都派出来求援了……那边的情形，到底有多糟糕了？
乔安子爵用力握紧了窗框。马车继续前进，很快，北大街的情况，就一波一波地报了过来：
“受伤10人！”
“受伤17人！”
“受伤29人！已经全部转移到旁边店铺，暂时无人死亡！”
“重伤10人，轻伤19人！其中5人昏迷不醒！”
这下麻烦了……乔安子爵深深皱眉。而车队里的贵族们，已经随着一条条消息的到来，逐渐骚动起来：
“糟了，我侄女在北大街！”
“我孙子说今天出来玩的！”
“我岳母带着小姨子出来逛街，不会正好遇上吧？”
“罗娜女爵！令郎受伤了！”
“弗兰兹！快去北大街，告诉那个小牧师——叫什么名字来着——让他先治我外甥！治好了重重有赏，治不好，我打折他的腿！”
车队加速了又加速。人潮汹涌，满城欢庆的仲夏节，想要快速通过也不是那么容易。诺兰骑士一马当先，排开人群，身边两个小队长不断吆喝：
“让开让开！让路！给城主大人让路！”
“不让路就抽死他们！”乔安子爵马车边，一个策马护卫的骑士高声喊道。诺兰大队长扭头看了看，没做声，两个小队长便也没动鞭子，只是高喊：
“让开！快让开！”
开什么玩笑，小格雷特已经忙得一塌糊涂了，再给他送一堆鞭伤的，还让不让他活了！”
车队狂奔着，颠簸着，轮子下面飞溅着泥土和不知名的东西，终于赶到店铺门口。护卫骑士身手矫捷地跳下来，回身去扶了乔安城主下车，城主大人站定、转身，立刻抓人询问：“情况怎么样？死了多少人？”
“报告城主大人！”店铺门口，负责维持秩序从城卫兵腰杆笔直，口气无限骄傲：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死亡！”
“还好还好……”
乔安子爵立刻松了口气。他疾步冲进店铺，看见埃尔文长老和光头主教一边一个，正在吟唱治疗术，立刻上前，连声道谢：
“多谢二位了！多亏了两位阁下，才保住这些百姓的性命！”
埃尔文长老点头致意，没有说话。光头主教哈哈一笑：
“可不是我们俩的功劳。我们到的时候，小格雷特已经安排好了。小格雷特！”
“来了！”
红区那边风风火火冲过来一个人。乔安子爵定睛一看，见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上身的细麻布衬衫已经湿透，胸前袖口，不少地方都沾了血迹。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头上，汗水一股一股，顺着少年脸颊往下流。
——是个普通人家的少年。不过，战神神殿的主教肯开口提携他，这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乔安子爵想着，郑重点头，看着少年的眼睛赞赏了一句：
“你就是小格雷特？做得很好！”
本来还有握手、拍肩、给赏赐三部曲，看少年这样子，算了，快进到第三步吧。
乔安城主伸手去拽钱袋。身后，跟着进来的泉水女神大神官忽然接口，语气讶然：
“是他？他不是个魔法师么！”
魔法师？不是治疗者么？乔安城主手掌一顿。格雷特·诺德马克这个人他有所耳闻，为了治疗罗曼骑士手腕的事情，光头主教为他说过话——不过，魔法师是怎么回事？认错人了么？
乔安城主转头回望。刚要询问大神官，之前和他同车的那位老魔法师，一步三摇地晃进了店铺。左右一望，立刻讶然：
“哟，真是个魔法师啊！”
在老魔法师眼里，一名名伤者身上，红、黄、绿、黑，四色标记历历分明，分明是魔法伎俩的手笔。门边还站了一个城卫军士兵，举个牌子，牌子上笔走龙蛇几行大字，红黄绿黑四色俱全，一望而知也是用魔法伎俩写成：
“三级四级牧师去红区！
一级二级牧师去黄区！
牧师学徒去绿区，清洗创口，止血包扎！
请各位遵照安排，按标记治疗，这样才能救最多的人！”
倒也有趣！
老魔法师忍不住笑了出来。用牧师的手段给伤员分类，再用魔法伎俩做标记，主事的法师学徒，是个有趣的孩子呢……
“真是魔法师？”
乔安子爵皱眉问。老魔法师笑眯眯点头：“是啊，真是魔法师，是法师塔新晋的学徒呢……”
魔法师也能主持治疗？
还能让一群治疗者听他指挥？
不会是光头主教让功劳给他吧？
乔安子爵犹豫着，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质疑。而大神官已经开口：“你说这些事情都是格雷特干的？——他可是个法师学徒！”
几句话的工夫，贵族们已经陆陆续续下车，在店铺外面挤成了一堆。店铺里地方狭窄，血腥味又浓厚，并没有多少人愿意进去，只在门外探头张望。听到大神官的话，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法师学徒？”
“法师学徒干牧师的活儿？”
“假的吧？”
“主教大人不是说是这个学徒主事的吗？”
“哎呀，主教大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法师兼职治疗者？谁家肯啊？神殿不得疯了……”
“是啊，又要教知识，又要培养信仰，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容易么！刚教出来就跑别家去了，哪家神殿肯！”
议论声越来越大，乔安城主眼里的怀疑，也是越来越重，握住钱袋的手又缩了回去：
几个金币不算什么，赏赐错了人，这就有点丢脸了。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一个学徒，就折腾出这么多事儿！
“你真是法师学徒？还是治疗者？”
乔安子爵皱眉问道。格雷特张口欲答，埃尔文长老已经释放完了一个治疗术，笑眯眯接口：
“是啊，小格雷特，他是我的弟子嘛！”
第七十三章 城主大人，赏赐能不能换一样？
教团长老的弟子？
乔安子爵放松下来。肉烂在锅里，格雷特·诺德马克怎样也是他的子民，只要身份没有问题，要怎么培养并不关他的事。倒是泉水神殿的大神官一挑眉：“你的弟子？”
自然神教的人就是脑子有问题！好好的牧师，扔给那些魔法师干什么！
牧师要的是信仰虔诚，可那些魔法师，一个赛一个的无法无天，就算信仰神灵也是装出来的！
“你的弟子，你就放任他去学习魔法？”
他忍不住质问。埃尔文长老白眉掀动，治疗术的闪光下，老头儿咧开一口白牙，笑得无辜又狡猾：
“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一派。自然之神赐予的力量，本就来源于自然，会点儿魔法有什么稀奇。孩子想学魔法，那就让他去学么。”
“你！”大神官气结。自然神教的人果然都是疯子！脑子有问题！跟一帮穷光蛋纠缠不休，不要钱就给治，还把自己牧师送去学魔法！
一个小家伙你惯成这样，他是不是自然之神的信徒，还天晓得呢！
早晚有你们后悔的！
他沉着脸一挥袖子，大步向前，走进店铺深处。目光一扫，走向衣着最华丽的一个伤者，随手就丢了发治疗术上去。
“大神官！”
“感谢大神官！”
“救救我，求求您救救我！改天一定向神殿捐献，明天，不，今晚就来！”
绿区顿时爆出一片呼喊。
这些伤员意识清楚，能自己走动，通通被格雷特归类成轻伤员，只有几个牧师学徒在那边照顾。再有钱也没用，之前赶来的多是战神牧师和自然之神的牧师，人人给格雷特面子，听指挥行事。一帮有钱人喊破了嗓子，都不见等级高一点的牧师过来看看。
这会儿大神官一出手，有钱的轻伤员们看到希望，绿区秩序顿时一乱。有两个牧师新奔进来，不知道情况，顿时茫然，站在原地左右张望，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一边。
格雷特远远望见，想要维持秩序，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是想坚持医疗原则，可又不是傻，泉水女神的大神官是什么身份，他一个牧师学徒，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别说这种有贵族，有神官的社会，就是前世那种现代社会，有领导带人过来加个塞，医生敢让人家排队？
他收回眼光，假装没有看见。身边，光头主教嘿嘿一笑，扬起大嗓门：
“一级二级牧师去黄区了啊——三级四级去红区——牧师学徒，到绿区帮忙——”
整座房子都被震得嗡嗡直响。格雷特强忍着不去捂耳朵，苦中作乐地想：
这嗓门也太大了……这位主教大人穿越到三国，喝断桥梁水倒流，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这么高亢的喊声，大神官也是拼尽了力气，才装作没有听到。他自顾自的安抚信徒、赐予治疗，其他牧师也就安静下来，照着光头主教的指引各司其职。
乔安子爵左看看，右看看，决定无视几位教团首领的斗嘴，掏出钱袋，笑眯眯地在手里抛了一抛：
“你很好。——拿着，这是赏你的！”
哇，居然有钱拿哎！有奖金！这钱袋里叮叮当当的，听起来能有好几十枚的样子，哪怕是银币，那也是好几个月工资了——不是银币吧！堂堂城主出手，应该至少有部分是金币吧！
格雷特一喜。然而另一个念头瞬时升起：直面城主的机会非常罕见，与其要钱，不如抓紧机会，办成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伸手去接钱袋。后退一步，直视着乔安子爵的眼睛，微微鞠躬：
“感谢您的赏赐。救死扶伤是治疗者的本分，如果蒙您赞许，我希望换一种赏赐的方式——”
“什么？”
乔安城主一愣。这小子有没有眼色？赏赐也有讨价还价的？
他脸上带出一点不悦，自然有人察言观色，开口呵斥。乔安子爵身后，贴身守护的骑士上前一步，按剑喝道：“大胆！”
格雷特昂首而立，半点没有改口的意思。埃尔文长老和光头主教一起看了过来，另一边，老魔法师悄悄走近一步。乔安子爵忽然一笑，摆了摆手，挥退守护骑士：
“哎，没什么。——小家伙，你想要什么赏赐？”
这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故意装大度么？格雷特假装没看见骑士的脸色，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我恳求您下令，禁止人畜在街道上大小便，并且把所有的粪便运到城外。污水横流，容易传播疾病、引起瘟疫。为了城内居民的健康，我恳求您发布这道命令，作为对我效劳的赏赐。”
“胡说什么！”
旁边插进来一个声音。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大步走来，脸色阴沉：
“女神会护佑她的子民！女神会赐予洁净的水源，瘟疫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存在！”
“可是——”格雷特想要争辩。埃尔文长老、光头主教同声喝止：“格雷特！”
呃……
涉及到人家地盘了？
神殿真麻烦……
格雷特默默低头，暗自吐槽。乔安子爵反而笑了起来：
“神官大人，不要和孩子认真嘛。嗯，小家伙，你可知道这个钱袋里有多少钱，我要是下达这道命令，得花掉多少钱？”
钱袋里有多少钱我不知道，花掉多少钱，我倒是可以算一下。格雷特飞快计算着，一边已经开口，流水一般地报出数据：
“哈特兰城的人口，据我所知，是两万上下。每天产生的粪便大概是100担左右，如果让人卖到城外，一担一个铜子的话，每天需要一个金币，一年365个金币。至于街道上现有的粪便，需要多少钱清理干净……”
他停顿了一下，想要耸耸肩、摊一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还没动作，已经听乔安城主说道：
“今天你救了29个人，我本来的打算，是赏你29枚金币。所以小家伙，我为什么不给你29枚金币，非要花掉300多枚金币、甚至更多的钱，作为给你的赏赐呢？”
“可是——”人民的健康更重要啊！万一来场霍乱，就不是几百个金币的事情了！
再说粪便是可以用来肥田的！正确使用的话，田地的收成能增长老大一截，这点投资根本不算什么！
格雷特还想争辩。乔安子爵已经扬起手，把钱袋往他手里一抛。叮叮当当一片声响里，城主大人转过身子，扬长而去——
第七十四章 下一个目标：建个医院！
走、走了？
格雷特懊恼低头。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晃一晃，叮叮当当一片声响，也不能让他高兴一点。就这种城市环境，没有自来水，很少喝开水，民众随地大小便，瘟疫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好么！
霍乱！
病毒性肝炎！
伤寒！
痢疾！
一堆甲类乙类的传染病，随便哪个爆发都是一死一片，全都能通过污染水源传播！
见鬼！
见鬼！
什么女神会护佑民众，什么女神会赐予洁净的水源，就你们神殿门口那个小喷泉，够用？！
医者的责任感在格雷特心头燃烧。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连养活自己都够呛，管不了那么多；可是现在，有钱了、有力量了、能直接联系大佬了，再袖手旁观，简直违背医生的职责！
“老师——”
格雷特抬起头，求援地叫了一声。埃尔文长老已经一摆手，拦腰截断：
“街道的事儿以后再说。现在，先把这些伤者救治完！”
“没错儿！”
现在的伤者，比未来的病人重要！格雷特一握拳，再次飞奔起来。
有城主亲临视察，有三大神殿的首脑亲自到场，牧师们集结的速度很快。依靠那只盘旋半空的苍鹰指路，自然之神的侍奉者们最快全数抵达，没多久，哗啦哗啦，战神神殿留守的牧师也倾巢而出，全数赶到。
又过了一会儿，那些逛街的战神牧师们，陆陆续续跑进店铺，各司其职。
格雷特就发现自己没多少事可以干了。
重伤员都有高级牧师照顾。轻伤员的话，好像用不着自己给开个刀啥的？？
医疗资源溢出了啊这是……
他站在一边左右观望，退开一步，再退开一步，尽量不碍着牧师们的事儿。不知不觉已经贴住了墙壁，忽然间，衣襟被拉了一下：
“先生……求求您，给我一个治疗术……一个也好……”
格雷特猛然回神。对了，治疗术！除了临床医学的手段，除了那些没有检查、没有输液、没有开刀就无法施展的手段，他还有治疗术！
虽然只是等级最低的，虽然效果微弱，但是，那也是治疗术啊！
“等一等！我这就来！”
格雷特集中精力，凝聚自己想要治疗的意志，引导白光从指尖射出。一道白光下去，眼前的伤口缓缓开始愈合，一厘米、两厘米……
没动静了。
他现在的治疗能力，能够愈合的浅表伤口，不到10厘米长。
啧……果然按部就班升级是不行的，穿越者就该开挂！不开挂，凭他这一天五个治疗微伤，才能治什么伤啊！
格雷特垂下手。伤者和边上的伙计一直屏息看着，到这时候，忍不住同时叹息一声。伙计小声问道：
“先生，我们……能够做什么？”
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们能做什么……烧热水？给伤员灌糖盐水？端盆子过来等着擦洗清创？
这些事情，好像都有人做完了啊……
格雷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见周围一圈人眼巴巴地看着他，随口道：“祈祷吧……”
他信口一句话，别人却都当了真。伙计立刻垂下脑袋，双手交握，低声喃喃。伤者也努力举起双手，摆出了一副祈祷的架势：
“伟大的自然之神，我祈求您的怜悯……”
“伟大的泉水女神，我祈祷您的恩惠，请您照拂您的子民……”
人在灾难和病痛之中，是最容易向神灵祈求的。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须臾，小小的店铺内外，就是一片交织的祈祷声，嗡嗡嗡嗡的，像成一片。
各求各的神，大伙儿又杂乱地挤在一起，祈祷声没能整齐划一。然而，店铺内外的气氛，却很快变得虔诚而庄严。
“小约翰！你出去，归拢信徒，带着他们祈祷！”
光头主教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大声喊道。另一个战神牧师羡慕地看过来：带领信徒祈祷，这是牧师接触信仰最快、升级也最快的途径之一，通常轮不到见习牧师。
主教大人却直接点了小约翰的名字……啧，有个厉害朋友真好。
小约翰重重一点头，转身就走。另外一边，埃尔文长老也在交待他带来的低阶牧师：
“你出去，把信徒聚拢一下，带他们祈祷……”
店铺外小小的乱了一阵。随即，祈祷声从左右两边，各自响起：
“伟大的自然之神……”
“伟大的战神……”
祈祷声一环又一环地扩大出去。
从几十人，到上百人，到几百人。更重要的是信徒们被引导着列队，向自然之神祈祷的声音，向战神祈祷的声音，整整齐齐，从两边分别传来。
一边提高音量，另一边很快也跟着提高，那气势，跟军训操场上的拉歌有得一拼。
这地儿的人真是……格雷特耸了耸肩，把“愚昧”两个字悄悄按掉，第二次释放治疗术。很快，他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次的治疗术，效果比刚才强了快一倍，愈合伤口超过15厘米！
我去……
这也行？
祈祷还有这作用？！
格雷特结束祈祷，悄悄溜到旁边。左看看，右看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高等级治疗术的效果他本来就不熟。想了想，拽住一个刚完成祈祷、擦了把汗的牧师学徒：
“哎……祈祷真有用吗？”
“真有用啊！”对方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想了想，把格雷特拉到角落里：
“不然为啥要建神殿？为啥要让他们到神殿来治疗？为啥要带着一群人唱圣歌？为啥大节日上要先带着信徒祈祷，再显现神迹？有人帮忙，省多少力气啊！”
哇……看上去是真有用哎！这么说的话，他以后治疗的时候拉一群人祷告，那效果立马提升一倍啊！
不……他傻了！
格雷特猛然扼腕。拉什么人啊！这不是要培训助手嘛！不是那些牧师都要跟着他学医术嘛！弄个医院，教导一批医生，大家扎堆儿祈祷，扎堆儿做手术！
还能把病人、病人家属全部扯进来！那些人自己或者亲人得了病，祷告起来，一定是最虔诚的！
病人掏钱看病，还能免费贡献治疗力量……
这个主意太棒了！简直完美！
请叫我格雷特·机智·诺德马克！
第七十五章 我不要当别人家孩子！
这场踩踏事故，让格雷特一直忙到傍晚才结束。伤者一个个在治疗术下当场痊愈，自行离去，或者被家人接走。店铺门口专门杵着一个牧师，出去一个，叮嘱一个：
“治疗术对人体的消耗很大，回去不要太劳累，记得吃点好的……”
然后呢？
就这样放走啦？
格雷特目送一个患者离开，又一个患者离开，慢慢张大了嘴。
没有病例跟踪，没有回访，连病历都不用整理——哦，这个用治疗术完成一切的世界，病人都是活蹦乱跳自己离开的，不需要病历……
没有病历的世界真是太美妙了！天晓得抢救完一个通宵，还要瞪着干涩的眼睛补十几份几十份病历，每一份都要按照规范是什么滋味T_
首页、病历、检查单、图像、手术、同意书按顺序排好；
检查单按血尿粪常规、肝肾功、凝血、乙肝排序；
每个单子边线对齐，下一张必须压在上一张检查的排头序号之下；
医生签字、病人签字、护士签字，一个都不能少……
医务科还要抽查！查出一份不合格病历，罚款几百块起步！
可是，没有病历，就没法总结经验教训了呀。格雷特痛苦地纠结着，自己如果建个医院的话，要不要推广病历制度……
哦，至少出院收费还是有的。伤者和家属们临走时千恩万谢，有的当场掏出钱袋，有的则再三承诺，一定会去神殿捐款。格雷特左看右看，悄悄溜到埃尔文长老身边，拉了拉他袖子：
“我们教团……没有神殿呀？”
到时候人家上哪儿捐款？找得到我们吗？
“嘘！”
埃尔文长老轻声制止他。另一边，格尔曼法师已经大步过来，往他们身边一站：
“长老，治疗结束了吗？我今天就要带他回去，魔法议会的大师已经到了，这两天就要开始评审了！”
真是够了！一个法师学徒，不务正业，大半精力都放在治疗术上！学了一堆戏法，不考虑怎么提高威力，只考虑怎么用来治病治伤！
来评估的虽然是他的老师，也不见得能忍啊！
格雷特一步三回头地被拎回了法师塔。病历没写，诊疗费没收，那个清理街道、预防瘟疫的建议，找不到大佬去说服。啊啊啊啊，哪里哪里都是不放心啊……
对了，负责评审的大师是谁啊？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马车在法师塔前停稳，里面的人刚下车，一颗人肉炮弹就冲了出来，直奔与格尔曼法师共乘的老魔法师：
“爷爷爷爷！你终于来了！这几个月可闷死我了~~~”
格雷特定睛一看，得，那个熊孩子。
和他一样，也是法师学徒，不过人家可不住二层，而是和格尔曼法师一起，住在专供主人和贵客的五层。
法师学徒要看的书，被那个熊孩子抱上楼去一大半。每次他想看，都要上楼赔一大堆好话，还不是每次都能借到，可折腾死他了……
格雷特在心里翻白眼。老魔法师对自家孙子，看上去可是宠爱得很。见孙子炮弹一样冲过来，他手里微光一闪，放了个什么魔法，跟着，就稳稳地接住了自家孙子，还抱起来旋转了一圈：
“爷爷的小乔治哎~~~这几个月过得怎么样？学会几个魔法？突破了吗？”
“没有！”
熊孩子胖脸一皱。他在老者怀里扭了几扭，挣脱出来，大声嚷嚷：
“你就知道突破！突破突破突破突破！哄着我说，出来走走就能突破，硬把我拽出来，还扔在这里不管！吃吃不好，住住不安生，怎么突破得了！”
格雷特：“……”
不是吧，我觉得魔法塔的条件挺好的啊？
再说了，吃不好住不好算什么借口，人家大佬们还有冒险途中颠沛流离，临阵突破的呢！
格雷特微微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旁听老头儿责怪、熊孩子怒吼。偷眼左右一瞟，艾略特法师和卡兰法师一左一右，平视前方，像是眼睛和耳朵都突然失灵了一般。
就算是格尔曼法师也没有介入。他安静旁观了好一会儿，眼见这对祖孙快要消停下来，才上前劝说：
“老师，突破这种事儿，本来就是看机缘的……乔治还小，十岁就成了法师学徒，已经非常优秀了。再说，这几个月他真的很努力……”
“我还不知道他！”老魔法师重重一哼。“几个月时间，别人从一无所有、魔法文字都不认识开始，突破到法师学徒巅峰，还去学了治疗术！他呢，我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
格雷特：“！！！”
别啊！老人家，您教训孙子归教训孙子，别拿我当靶子啊！
我才不要当你孙子的“别人家孩子”！
熊孩子果然恶狠狠看着格雷特。翻白眼，吐舌头，做鬼脸。做完鬼脸，又举起右手放在脸颊边上，对准格雷特，一下一下虚空抓挠。看那样子，如果那指头上能伸出六脉神剑，当场就能把格雷特挠成渔网。
格雷特低头装没看见。熊孩子出不了气，跳脚大叫：
“就知道拿我跟别人比！萨琳娜突破了，你就说我不用功！亚历山大学了一个新魔法，你就说我顽皮！我才十岁！才十岁！等我16岁，早就是二级魔法师了！”
老魔法师叹了口气。他伸手捏住孙子的胖脸颊，往边上一扭：
“不要看别人！人家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人家前两个月才能开始学魔法文字，你呢，从小抱在手里的时候，就拿魔文书撕着玩！进度比别人慢，你还好意思说！”
乔治被他扭的眼泪汪汪，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他用力推开老魔法师，大喊一声：“最讨厌爷爷了！”调转方向，乒乒乓乓地冲进了法师塔。
老魔法师无奈摇头。他转向格尔曼，叹了口气，耸耸肩：
“最近几个月，这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吧。——算了，我们加快点速度，把今年的评审做完。今天做完，明天我就带乔治走。”
“这个……老师，今天已经很晚了，您休息休息，明天再开始？”
“不晚了。评审你也不是第一次了，项目你都知道，我们一项一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