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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空乐章     才不是魔女txt下载     才不是魔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一章 摇晃的温暖火焰

    阁楼中,洛兰希尔听这位明月珰心宫的弟子说着一些过去的事情,比如‘白鸟逐水而居’的古事,沿着河流建议的三座大城,以及由此而发展出来的临南三国,这三个国家便是如今南部二十二洲的起源。

    “葭兰小姐可知‘辛白之战’。”酒宴中,曼明诗问道。

    “不曾听说。“

    “这也正常,因为关于些事的记载,大部分在王朝建立是遗失了,而后王朝也有意不让大家记住一些旧事。”

    “昔年,刈下洲的有辛国与雷夏泽的部族联合,南下征讨白泽国,白泽国不敌,向南方的烈夷国和东海国求助,此后有辛国也招来刈雷七洲十万大山中各方异族相助,两方在踏风野上大战,死伤无数。”

    “这场大战,虽然最后临南三国击退了有辛国的进攻,但也元气大伤,而原本处于上升期的有辛国因为失利不得不再次退回恶虫毒泽居多的刈雷七洲,失去了壮大的机会。”

    “自玄凤鸑鷟逝去后,刈雷七洲的毒泽再度蔓延,由此导致玄风鸑鷟留下的几脉都慢慢凋零,不得不迁徙他方,亦或者慢慢衰落。”

    “五凤各自的传承中也是由此,以鸑鷟这脉人数最少,如今甚至没有显世的上门。”

    “连一家上门嫡传都没有吗?”洛兰希尔略感意外的问。

    “是的。”

    “现存的五凤嫡传中,自然是赤凤最多,其次便是青鸾五脉,而后便是鹓鶵四分支,再然后就是我们鸿鹄两门,至于鸑鷟留下的道统,已经支离破碎,只有一些松散小派了。”

    “混沌大劫后,山河破碎,各地都是妖魔横行,那段时间,不少过往的传承都遗失消散了。”

    “等天下各族再度恢复元气,已经是百多年后了,而后便是赤谣、火雀、金花、红凛这四国崛起的故事,因为四国皆为赤凤的传承,习俗、风土人情等相近,后来在赤凤的斡旋下合为一国,这也是当今王朝的前身。”

    “为什么如今王朝的皇族姓氏并不唯一,就是这个原因,凌,恒、萧、洛四姓都是昔日四国的王族。”

    ……

    酒宴中,洛兰希尔这才慢慢了解到一些王朝建立时的辛秘,感叹当年赤凤的强大,能将如此众多的各方势力统合,于黄海之山定盟。

    其实除却五凤嫡传外,还有不少各地‘飞仙’们建立的派系,他们当中不少也传承到现在,是显世的强大上门之一,其中有洛兰希尔熟悉的比如‘万紫千红谷’,听说过的如‘龙树血竭宗’‘虎啸九荒山’等,还有以前辉煌如今没落的‘赤仙教’都是。

    只是如今,赤凤的好几支嫡传已经融入到王朝的官府中,所以明面上属于五凤传承的上门中,以青鸾传承的最多,有五家,分别是‘青莲洗剑宫’‘寒山雁行门’‘碧落逍遥宫’‘露凝染碧坊’‘绿松孔雀山’。

    在往下,就是鹓鶵,也就是桃乐茜的留下的传承了,因为桃乐茜当时在西大陆忙碌,东方这边的几脉是托朋友‘红椿之仙’所传,也就洛兰希尔所在的灼日缃羽派,以及由缃羽派分出的‘焚香观星府’‘凝紫照夜宫’‘秋暮铜龙谷’。

    就这样,几人交谈着说着当今天下的由来,还有一些故旧的往事,直到月落星沉,已是夜深寂静无声时,才散去。

    当晚,洛兰希尔在府邸小住,第二天中又交谈了不少事,三人间也逐渐熟悉亲切起来。

    临到日近黄昏时,洛兰希尔才向这两位盛情挽留的朋友告别,乘上来的小船,逐渐远去在古镇的小河中。

    站在江水边送别的两人,看着那位白衣少女身形在视野中消失,很久之后,才转身回府。

    “你觉得这位葭兰小姐怎样呢?”曼明诗询问身边这位白露七轩坊的年轻掌座。

    “我看不透,所以不好评价。”他走在前面,一手背在身后,微微摇头。

    “当时她来府中后,我立刻就知道了,但还是拖着和你在远处观察了半天,才决定去见她。”

    “诸玄一的实力,你我都清楚,虽然那日他只带了三艘浮空巨舟,但凭借着雁行门那些精英弟子、特殊的青龙阵法、还有巨舟上各种机关的加持,征讨一家稍弱的上门都完全足够了。”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被这位葭兰小姐击败了。”

    “我本不想相信这种荒谬的传闻,但当时的现场有数十万人作证,后来雁行门也自行退去,无不证明了事情的真实性。”

    “所以,在这位龙巫女小姐登门拜访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拉着你一起过来,算是凑个面子,让对方稍微顾忌下。”

    “呵呵呵~”曼明诗掩嘴笑道。

    “没想到被人称呼‘寒露剑’的姜掌座,姜大师兄,也有慌乱失措的时候啊,我当时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那时见你一脸澹定,神情自若,还以为对这位葭兰小姐的到访,早有预料呢,亏我还放心跟着你过来。”

    “啧啧,看来自从轩师伯去世后,七轩坊内是没人能看穿你心里的活动了。”两人说的轩师伯乃是前代的白露七轩坊掌座,只是如今已不在了。

    “不过,我和她聊了很多,感觉这位小姐的性格还是很好相处的,只要你不招惹她生气就是。”

    “所以,关键在于我怎么知道是否招惹她生气,我姜载夙从踏入白露七轩坊起,就没刻意讨好过别人,这么多年来,还没见哪个能让我低声下气的,就算是师父,当年也是夸赞我居多,鲜有责骂的。”姜载夙摇摇头,他自小就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如今更是上门掌座,哪有让他去弯腰讨好人的道理。

    “好在这次恰逢你在我们这做客,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这位葭兰小姐。”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明诗你看出些什么了吗,我见你和她聊了很久,还偶尔说几句悄悄话。”

    “我吗,看看出一些了,但不敢说。”

    “哦,那是什么呢?”姜载夙突然感兴趣,这才停下身来。

    “这位葭兰小姐,可能是‘神女’,也就是和五凤那样类似的存在。”

    “‘神女’吗……”姜载夙再次走起来,但脚步很慢,边走边回想一些派中的记载。

    “据说那些不老不死的‘神女’,就是最初的‘仙’,不同于自我修炼的‘飞仙’,也不同于依赖洞天秘境的‘洞仙’,以及幽魅无形的‘游仙’,她们天生强大,甚至能触碰天道,掌握天道间的一道法则,为自身所用,类似神灵,也是由此,可以称呼为‘神仙’。”

    在东方的传说中,有着生活在缥缈高山上,不老不死的生命,人们把这样的存在统称为‘仙’,而一些学识渊博,传承较深的派系中,大家则会根据维持自身方式的不同,把‘仙’划为好几类,后来更是有圣人在紫榕树下授课,教导弟子登梯成仙的方法。

    “难怪她看似如此年轻,却又如此强大,能以一己之力击溃雁行门的众多弟子。”姜载夙慢慢说道。

    “当年赤凤与众仙在黄海之山上定盟,如她这样的‘神女’,应该恪守避世之道,不轻易干涉世间才对,不想如今却轻易打破了,难怪我之前没想到这块去。”

    曼明诗跟上姜载夙的步伐,继续补充的说着。

    “我见她并不像是有意打破的,倒像是毫不知情的天真浪漫模样。”

    “说不定这位‘神女’才苏醒没多久,根本不知道黄海之山的盟约,她没有立誓,自然也不用恪守约定。”

    “一位不受定盟约束的‘神女’,这真是一个意外啊。”姜载夙似有感叹。

    “这也不算坏事吧,如今天塌在即,若是有人能出来执掌乾坤,再造五凤旧事,大家尊其为凰,重定会盟,也是可能的。”

    “如今,我们已经展示出自己的善意,若以后真有那一天到来,这位葭兰小姐会想起我们的。”

    曼明诗和姜载夙身影再度踏入那古镇中的宅邸,不久大门缓缓合上,唯有那高大繁荫的梧桐树,依旧在阳光下伸展着枝叶,于风中微微摇晃。

    昔年鸿鹄所植,今已亭亭如盖矣。

    离去白露七轩坞后,洛兰希尔沿着江流向北,一路穿行。

    路途中,可以看到沿着河流两岸点缀的一个个大城和小镇,远离河流后,便是大片大片的荒野,空旷无比的原野上,满是着枯黄和青绿的杂草,有时可能前行十多里都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有荒野上那孤寂无比的羊肠小径,隐约的在枯黄的野地里蜿蜒。

    即便这样的小径,也是一代代往来南北的商队所留下的。

    在南部二十二洲和刈雷七洲之间,便是这样大面积的荒野,唯有几条水道经过的地方会繁华一些。

    据说,昔年有辛国国主领十万大山中的各族南下征伐,其中就有一条九首的黄鳞之蛇,在大战中,这条九首的异蛇为烈夷国大将酋昭所斩,其血横流,遗毒百里,使得这片旷野至今不适合人类居住,只能长些杂草,若是种植其他作物,要么枯萎毒死,要么不可食用。

    临近黄昏,天渐渐暗了下来。

    洛兰希尔看了看这依然还没到尽头的荒芜原野,脚步停下来。

    天空的逐渐转为阴冷的浅蓝,远处的落日接近地平线,那橙红的余辉在荒草的阴影中变得朦胧和模湖,越来越暗,头顶偶尔传来几声孤寂的枭鸣。

    看来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

    洛兰希尔来回环顾了下四周,找到一块比较干燥平整的地方,然后从储物空间里拿出许久不用的帐篷,搭在地上铺好,然后才升起火来。

    这时,四下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眼前的这堆噼啪燃烧的篝火,似乎成为了世界的中心和一切,那绯红的火光摇摇晃晃,带来些许温暖和声音,打破周围的一片漆黑死寂。

    坐在篝火旁,洛兰希尔将鞋子脱下来,将双脚放在篝火前的木板上,稍微放松活动下,然后抱着膝盖看着眼前的这团火焰。

    周围很是安静,不仅没有出来觅食的野兽,甚至连虫鸣都没有,难怪没有人居住呢。

    不过,她也有段时间没有享受这种安平平静的状态了。

    身子压在膝盖上,洛兰希尔微微歪头,眼童为火光映亮,晶莹而摇曳,看着眼前的篝火发呆,任由思绪慢慢飘舞。

    好一会后,她才慢慢伸出手腕,看着这白皙且略显纤柔的手指,手心中细微的纹络,手背上那少许的毫毛,都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火光带来温热,但背后却有点冷意。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呢,大概是普通人人生的一半了。

    自己的身体,依然没有什么变化的样子,就连容貌也依旧维持在当时苏醒的状态,如今回想,忽然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西大陆的一切,无论是克兰西亚的崛起,丰富而有趣的学园生活,动荡而剧变的帝国内乱,每个都是漫长充满的回忆的经历,那一个个朋友、学生、故人,在这数十年里,有的逐渐成长成熟,有的改变了性格,还有的已经永远的躺在了某个角落,被人渐渐遗忘。

    但和他们不同的是,自己似乎并没有变化太多,也许在未来某一天,这些朋友和故人已经慢慢老去,长满皱纹,杵着拐杖在院子里散步,而自己还是如今十六七岁的模样。

    一开始,她很喜欢这样永保青春,长寿无比的天赋,但如今看来,却又有着一种澹澹的恐慌。

    凡人终有沉睡和落幕的时候,但她作为魔女不同,她不会因为时光的原因而倒下,只会在漫长的时光里,一次次和自己对抗,说服自己活下去。

    起初,这是件不用思考,也能本能做到的事,但如今洛兰希尔已经慢慢觉察到永恒这个字眼下的慌张和迷茫。

    她已经在西大陆为了世界的未来奔波十多年,好不容易结束了那个纷乱的世界,如今来到东大陆,没想到还是遇上了这即将来临的乱世。

    困难和要完成的事情,似乎看不到尽头,永远不会有停歇的尽头,若是凡人,他会在某个时间停下,而且别人也会认可这种停下。

    但是,身为魔女,没有了这个停下的牌子,只能沿着生命的轨迹,无休无止的前进下去。

    西大陆的事情,倾注了她很多情感和经历,但如今来到东方,是否意味着又要把曾经经历的事再复刻一遍,对比还算明朗的西大陆帝国,东方王朝的地域更加广阔,情况会更加复杂,仅仅是稍微想想,洛兰希尔就感到一种无力的渺小之感。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在那尽头的尽头,是否会有能够停下休息的一天到来,还是说,无边无涯。

    温暖的篝火依然在夜色中摇晃,木柴中飘起些许翻腾的木灰,传来澹澹的烟火味。

    这位少女靠坐在篝火旁,眼眸微闭,呼吸逐渐平缓,进入安宁的小憩。

第二十二章 沉龙殿前

    洛京,玉章山。

    远离尘世的云海中,一座山峰如小岛般,在云雾中隐约朦胧,晨曦的光如同金色轻纱,在云雾之烟中缓缓变幻。

    琳琅环响,清幽的丝竹琴声在宫阁楼宇内环绕,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朱栏碧榭,一处处精美的长廊将这山上的宫殿相连,行走其中,如云中漫步,恍临仙境。

    王朝中传闻,赤凤陛下就居住在这云雾缥缈的玉章山上,俯瞰下方那宏伟的巨城,山川大地,遥望东方紫霞升腾,大日浮云而出。

    只是近些年来,此地清幽不少,就连往日侍奉在赤凤身侧的火翎侍女们,如今也只剩下零星几位,其他人不知去处。

    高山间,一处位于山坳阴影中的高大宫殿静静伫立,沿着山道和悬空的栈道两侧,站立着一位位身穿黑白铠甲的侍卫,他们银甲覆面,一个个威武不凡,乃是王朝内最为精锐的朔龙禁卫,每位都有六阶以上的实力,常年伴随帝王身侧。

    如今,这处宫殿处在一股压抑至极的气氛中,几位大臣跪在宫殿前的石板上静候,广场上还有几处残留的血迹,似乎是有人想强闯入宫,被宫殿门前的侍卫所杀。

    宫殿下方的山道上,一位身着山纹虎首披挂的将军正来回的渡步,在他身后,还有好几位身着龙纹蟒服的大臣。

    “驷纪大人,不可再等了。”

    眼看这位身着金铜虎铠的大将来回渡步数十次,一位紫衣的大臣终于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陛下登山前,身体已大不适,今在沉龙殿祭天已过七日,而内外断绝,不知生死,昭龙皇子虽在身侧,但其未曾获封,而陛下也未曾指其承继大统,若是无诏而终,天下惊变矣。”

    自从天下各州的灾厄不断,压力层层传抵洛京后,为了平复各上门大派的问询,还有王朝内诸官的疑惑,当今天子决定登山祭天,叩拜赤凤,以安天下。

    但近年来,天子迟暮,神志和身体远远不如早年,且性格逐渐多疑反复,诸臣即便心忧,也无敢当面劝阻。

    原本就有的忧虑不安,在天子登山七天未归后,终于引发了诸多变化。

    两位谏臣直冲沉龙殿,言呼要面见天子,但被朔龙禁卫当场斩杀,而沉龙殿大门依旧紧闭,不见内里情况。

    如今,几位掌控朝中的重臣也齐聚于此,他们身前这位身着金铜虎铠的大将,便是如今洛京的据龙大将,其麾下有十万据龙金甲军,驻扎在洛京南方的大营。

    守卫洛京的力量有很多,除去这南方大营的十万据龙金甲军,还有常伴帝王身侧的两千朔龙禁卫,洛京北山龙崖上的一万赤雀龙骑,城内维护治安、以及仪仗用的五万红鳞戟卫,环守皇宫的两万金方吾,四时之官下属的各支司衙、工坊,也有属于自己的武装。

    “驷纪大人,不可再犹豫了。”见这位大将依然没有动身,又一位大臣上前。

    “今日上午,红鳞戟卫们开始封城,洛京十二道城门皆尽关闭,当今红鳞大将乃是出自昭家,即是昭龙皇子的母族,若其完全控制洛京,拥立昭龙皇子登基,则天下乱矣。”

    相比册封多年的戴王和怀南王,如今的昭龙皇子还未获王位,若是其仓促登基,立马会招来戴王和怀南王两方势力的暴起打压,分裂当今的天下。

    和刚刚成年的昭龙皇子不同,戴王和怀南王封王已有十多年,王朝内外势力遍布,根基已成,他们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年幼的昭龙皇子登基,夺走皇位。

    听完这位大臣的劝说后,这位大将终于停下脚步,他望着远处的沉龙殿,长叹一声。

    “我又何尝不知当今现状。”

    “若是戴王殿下和怀南王殿下有一位在此,都可妥善处理,但偏偏两位皆不在。”

    自从天下龙脉灾祸频发后,当今天子令戴王、怀南王、去往天下洲郡,协助赈灾,以此考较两人。

    虽明知这是父皇让两人相争,以安自身位置的做法,但人在局中,两位皇子也不得不离开洛京,前往天下百洲。

    “我少受君恩,以至今日执掌据龙军,但陛下有言在先,除朔龙禁卫外,外军不可登山入内,违者有如坠石,当为天下诛。”

    他今日虽来到沉龙殿前,但麾下的军士还在山下和红鳞戟卫对峙,没有登山,这也是他权限内能做的最大的事情了。

    朔龙禁卫只听天子号令,即便是他也无法让些黑衣白甲的禁卫让开,若是要强行突破,知晓沉龙殿内情况,必然要击溃这些把守山道和宫殿的朔龙禁卫,但这些人都是天子从各军中优中选优出的精锐,且家人也受皇室照顾,迁徙自洛京安居,忠诚无比,外人几乎不可能劝降他们。

    击败这些朔龙禁卫,单凭个人几乎不可能,他们当中最次也是六阶尉官,其中还有约两百位七阶队长,协同共鸣成阵,即便是顶尖的八阶超凡者,也讨不了好。

    何况,这还是在玉章山,若是打起来,谁知道北山龙崖上的那些赤雀龙骑会不会赶过来,他们可是以赤凤为尊,天子为次的强大军团。

    在天子登山七日后,洛京内一片混乱,各方势力云动,无数流言蜚语开始传播,一时间难分真假,人心惶惶。

    有人说天子驾崩,秘不发丧,也有人说昭龙皇子谋逆,困天子于玉章山,还有人说赤凤身陨,天子畏其罪,不敢下山,各种猜测和说法都有,也是从三天前,往日繁华的洛京夜市不再,红鳞戟卫们开始实行严格的宵禁,夜半敢上街者,流七百里。

    这样的规定,虽然困住了洛京内数百万居民,但稷下学宫的学子们反而因为宵禁,不得不聚集在学宫内,讨论各种都想法,不少谣言和猜测从这些精力旺盛而兴奋的学子口中传出,而外人听了也不敢过多指责,谁让这些都是各州各郡的天子骄子,即便红鳞戟卫们,也不敢过于严苛他们。

    一时间,各种鸟雀传书,在洛京上空飞舞,翅膀扇空声不绝,直到三天后红鳞戟卫们从冬官司那借来一支300人的枭羽飞骑,才将洛京上空这些胆敢传递信书的鸟雀斩尽。

    但谁都知道,这仅仅是缓和下局势罢了,如今洛京内的消息早已传出,不久之后,在天下巡游的两位皇子,就会向洛京回赶,二者必有一争,而胜者极有可能就是下一代王朝帝皇。

    古老的龙骨号角在城中响起,随着这代表行动的苍凉呜咽之声,一队队身披金甲的据龙军终于开始登山,沉龙殿前,那些朔龙禁卫们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一旁山下的那些大臣和将军。

    这些黑衣白甲的禁卫沉默寡言,脸上覆盖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此刻在一名名队长的指挥下,开始退守于沉龙殿旁,构建成一片坚固的盾墙刀海,一阵银色的光华闪过,那层层叠叠的盾牌和长刀,形成一个半圆的罩子,将这沉龙殿包裹。

    “陛下有令,擅入者,杀无赦!”

第二十三章 凤火之诏

    任凭外界如何喧嚣,甚至响起呜呜的号角声,沉龙殿内依然一片寂静,空荡荡大殿悬顶上垂着一面面白幡,上面有银色的龙形纹络,这百千长幡下,有着一处祭坛,上面的御桌摆着香炉,正对大殿的墙壁上有着数十米高的巨大凤凰凋绘,其中的凤凰辉煌而威严,给人一种浩大而震撼的视觉冲击。

    这凤凰自然是按照昔日凤凰的神女(魔女)彩华所凋刻,而在那位凤凰去世后,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子女的五凤接受祭拜。

    如今御桌上的沉鲸龙烛依然常明不熄,但在场的几人却一脸愁绪,甚至压抑无言。

    作为当今天子的帝皇此刻正躺在一旁的白玉龙床上,呼吸微弱,几近没有,即便身旁的两位金绣御医在侧全力救治,那澹金的光华笼罩下,也只能勉强保持这位帝皇不立刻死去而已。

    除去两位御医外,大殿内还有四人,一位身着金龙锦衣、面容英俊,正是当今天子的第二十六子,昭龙皇子。

    另一边,则有一位身着黑底金绣的凤鸟华服的女子,她看起来略为成熟,虽然在辈分上比这位昭龙皇子低,但实际要更为年长一些,是当今怀南王的女儿,萧语冰。

    按理来说,这位郡主早就到了嫁人的年纪,不应在此,但她深受皇后宠爱,也就一直留在洛京,此次登山,也是受皇后所托,陪同天子一同前往。

    戴王和怀南王皆是皇后亲子,而昭龙皇子是思容贵妃的儿子,近十年来,最受帝皇宠爱的便是思容贵妃和瑶心贵妃。

    不过五年前的一场变故中,瑶心贵妃连同其子被当今天子赐死,如今也就昭龙皇子一直陪伴天子身侧。

    “陛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在大殿内一片寂静时,一位身着白色花鸟印绣的大臣上前,拱手低声提醒。

    “我知道,但是……”昭龙皇子手中握着金色的圣旨卷轴,不时拿起又放下,面色挣扎。

    当今天子从祭天那天起,就沉闷寡言,身边之人谁也不敢多言,而在焚香叩拜后,这位天子并没有宣布仪式结束,而是跪坐在那凤凰的御台前久久不起。

    直到两日前,这位天子才突然唤来近臣,以及皇子郡主,开始让人准备诏书,而且还是最为庄重正式的凤火之诏。

    那书写诏书的黄绸乃是九炼软金丝所织,其墨用的是火鹮之血,烧灼这金丝而成字迹,上附天子龙脉烙印,外人不可模彷。

    本来,众人皆以为这是要留下遗诏,宣布下任天子,也就是太子人选,以交代后事。

    但诏书中所言,却让人震撼惊恐,几欲倾倒,这也是为何,在场几人接到诏书后,迟迟不肯走出这大殿的原因。

    “如果……将此诏书公开,恐王朝顷刻崩塌。”沉默许久后,昭龙皇子缓缓开口。

    他虽然年纪不及两位封王的兄长,但也是聪慧优秀,如此才能深受帝皇喜爱。

    “但,陛下的意思就是如此。”另一边,萧语冰缓步上前,看着沉睡昏迷不醒,即将步入死亡的那位帝皇,心中测测。

    这位皇帝爷爷,从小在她心中都是那么威严,崇拜且畏惧,不想今日却已经是如此虚弱,而且如果诏书中所言为真,那么今日天下倾覆,也都是这位天子一手造成。

    为何天下龙脉紊乱,为何赤凤迟迟不肯现身,为何诸上门态度迟疑,有的甚至隐隐和王朝分离,都是当今天子所为造成的后果。

    那年天地惊变后,众仙落凡,其中自然也包括居住在这玉章山上的赤凤素沁。

    谁也没有想到,被这位赤凤一手教导抚育养大的天子,会在这种时刻突下狠手,将赤凤囚禁于哀龙殿内,并令人日夜严密看管,还布下封魔之禁,以防赤凤恢复往昔的实力。

    依诏书说言,天子自称是一时头昏冲动,想让自己和王朝摆脱赤凤的阴影,真正的独立强大起来,而对于赤凤,他虽将其囚禁,但也没有虐待,只是不让这位赤凤大人再出哀龙殿。

    按照这位天子的设想,应当是自己独掌天下,一步步用王朝官府取代赤凤于天下的作用,而后待到一切皆成定局,大势已成的时候,再将赤凤放出来,让她认可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万事皆要这位长辈照顾的小孩子了。

    前十年,也就是洛兰希尔登山前的十年,这位天子还做的不错,虽天下各州小有毛病,但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并且一步步的增强,四时之官中也培育出了不少巫祝,巡龙使,安定稳固各地龙脉。

    唯一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夕暮群山出现的星陨,以及这代表的含义,一位新的神女诞生于王朝。

    对于这件事,他是颇为高兴的,当然以帝王的身份,这位天子不会轻易表露出来,而是进入哀龙殿和赤凤述说这件事。

    那日赤凤坐在宫殿内,听到天子所言的那位少女名字后,只是笑而不语,天子不解,问起缘由,但赤凤依然不答。

    对此,天子在对待这位‘神女’的态度上又犹豫起来。

    按照他本来的计划,这位‘神女’应该收入宫中作为义女,封公主名号,这样慢慢纳入皇族的体系,若真有龙脉不稳的那天,即便赤凤不出,也可依靠这位来修补维系。

    可赤凤的态度,又让他谨慎起来,最后也只是给那‘神女’封金雀巫女,没有再加公主名号,因为那时不仅是这位少女,还有赤楼斗剑中,也出了一位特殊的‘神女’,这让天子不得不细想,神女之间是否有着联系,如果交涉过深,会不会暴露自己软禁赤凤这件事。

    于是,对于洛兰希尔出海远游一事,这位天子也没加阻拦。

    但事情的发展,好比两根平行的线偏斜了一丝般,开始那细缝眼不可见,但随着时间长度的拉长,裂痕也越来越大。

    为了防止囚禁赤凤的消息流出,天子不得不将玉章山上众多火翎侍女灭口,而且王朝内最为顶尖的赤雀龙骑,也被天子隐隐冷待,专心扶持直属于皇室的据龙金甲军,以及全力催促四时之官下属机构研发新式火器武备。

    撒完一个谎,就要无数谎言去圆。

    以前,他认为自己能做到,直到那天自己最受宠爱的幼子无意中闯入哀龙殿。

    平日里的过于宠爱让这位皇子毫无忌惮,即便是朔龙禁卫们的刀锋也不惧怕,他知道这些人不敢杀自己,就冲了进去,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哀龙殿内的封印被破,为了防止赤凤出走,留守的两位高手只得出手,一片混乱中,赤凤身陨,这位还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的皇子一脸无辜的向天子首先告状,说自己被吓到了。

    可惜,这次他面对的再也不是和善宽容的天子,而是冷漠无情,甚至怒极反笑的君王,出身名门的瑶心贵妃被当夜赐死,这名曾经备受宠爱的皇子也被秘密腰斩。

    赤凤不在后,天下的龙脉很快就紊乱起来,直到这时,天子才知道,原来即便被他囚禁,赤凤也一直维系着龙脉的稳定,而在失去这位凤凰后,他的一切手段都开始不灵起来。

    转眼间,时间过去五年,即便这位天子想着办法去镇压和掩盖,也渐渐到了圆不住的时候。

    龙脉之祸在即,天下各上门一再质询,询问赤凤下落,以及当今龙脉问题根源所在。

    面对这无解的局面,他拖着衰败的身躯再次登山,于沉龙殿中静思叩拜。

    罪己诏,告罪书。

    诏书中,天子认罪,君王失道,王朝陨凤,神器易主。

    至此,天子退位,重分五凤之国,斩却龙脉,王朝落幕。

    ……

    目前,王朝内仅有沉龙殿内的几人知晓诏书的内容,但是否公开,几人间有着不同的想法。

    “昭龙殿下,万万不可,此诏若宣,天下顷刻崩塌,而殿下身为皇族,也即刻沦为罪民,受尽折辱,永世难以翻身。”一位带着青色方帽的近臣跪地不起,他乃是王宫内的司印宦官,也是平日里距离天子最近的人。

    “可,若是不宣,我又有何方法以应此局。”昭龙皇子叹然摇头,然后神情低落。

    “殿下,天下大乱已是必然,宣与不宣,已用处不大,关键在于,如何再度让这天下平定。”

    “迄今之计,唯有复上古之时,斩却龙脉,使其节节寸断,以便巫女祝祭们掌控。”

    “至于赤凤之事……如今唯有推及天祸,言赤凤染病多年,今已逝去,无可奈何。”

    “这样的理由,天下各大上门众仙是不会认可的。”一旁沉默许久的萧语冰转过身来,这位雍容华贵的郡主摆摆头。

    “我与那些上门大派弟子,多有交往,那些人是不会轻信这种解释的。”

    “呵,不认可,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公开谋逆不成,天下上门又不止一家,总有忠于王朝的。”这位大臣声音一寒,阴深果决的说着。

    “如今,不求让众人皆尽认可,但只要有着王朝赤雀龙骑,如那数百年前一般,再次扫尽天下即可。”

    “天变不足畏,人言不足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昭龙殿下,今诏书在此,见诏如见君,如大权在握,尊贵无比,倘若诏书不再,大权旁落,殿下可记樰龙皇子前事否。”

    樰龙皇子,三百年前的人物,当时天子传位于其弟,命其持诏带军护之,后天子登基,逾三年,反诛樰龙皇子。

    如果昭龙皇子不在此把握时机,等待事情泄露,亦或者戴王和怀南王赶到,那他的下场可能就和樰龙王子差不多,这就是大臣的隐喻。

    听到这位大臣的话,一旁的萧语冰深深皱眉,她乃是怀南王的女儿,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再次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昭龙皇子。

    果然,这位年轻的皇子犹豫了。

    他以前虽然受宠,但谁都知道,继承大统的会是戴王或者怀南王,所以也没有太多想法,但如今情况不同,眼前这个机会,若是放弃了,轻则王朝不再,他失去皇族身份,沦为罪人,重则被两位兄长猜忌,寻找罪名直接诛杀。

    “昭龙。”一旁的萧语冰走过来,她目光直视这皇子。

    望着这灼灼的目光,昭龙皇子下意识的有些躲避,后退半步。

    “你想当天子吗?”萧语冰直问。

    “我……”虽然心中隐隐有这个想法,但他也清楚,相比戴王和怀南王,自己的根基实在太弱了。

    趁着这位皇子犹豫的空档,萧语冰一把抓住诏书,然后开口,“你还没有成为王的气量。”

    说完,她一把抽出昭龙皇子手中的诏书,握在手里。

    眼看这位郡主就要拿着诏书走出大殿,一旁的白衣大臣和方帽近臣焦急无比,连忙跟上,一路劝说。

    “郡主殿下,此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今天下纷乱,此诏一出,更是生灵涂炭,哪怕,哪怕是您父王,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面。”

    “不用拿父王来压我,我自幼跟在皇后陛下身侧,即便父王也不敢过多管束于我。”这位郡主冷眼撇了下这位大臣,拨开他的阻拦,继续向前。

    后面那位司印宦官见之,立马上前一跳,抱住这位郡主的后腿和衣袖,“萧郡主,采冰郡主,咱求求您了,千万要三思啊,若是王朝倾覆,我等即刻,即刻身首异处啊!”

    他的声音凄厉无比,原本还在维持天子虚弱至极身躯的御医也忍不住转过头来。

    和皇族不同,他们这些驻守玉章山,跟随帝王身侧的宦官宫卫,在赤凤身陨这种事暴露后,肯定会被追及问罪,天下共诛之,再无容身之所。

    或许皇族只是失去了那份尊贵,但他们可是要丢命的。

    “滚!”

    对于抓住自己不让走的这位宦官近臣,萧语冰脸色一冷,想一脚踹开,但对方也不是普通人,身为君王近臣,也有着序列6的实力,哪是这么容易能摆脱的。

    寒霜的白气迅速在大殿内蔓延,一把锋利的冰刃出现在萧语冰手中,然后瞬间一斩,之前还哭喊哀叫的这位宦官立马没了生息,倒在地上。

    这时,大殿内再无人胆敢阻拦这位冷厉的郡主,而随着临近大殿门外,一阵激烈无比的交战声响也随之传来。

    “开火!”

    轰鸣的震天巨响中,一门门龙首火炮吐焰,绯金的炮弹,携带着巨大的力量直射沉龙殿,原本坚固无比的朔龙刀盾军阵掀起无数碎片。

    烟雾消散,火光渐熄后,一位位身着金甲的军士出现在沉龙殿前,而在那尉官的指挥下,几十门运上山顶的火印龙炮再度装弹,压抑至极的绯红魔力填充其中,那炮口再度亮起隐隐火光。

第二十四章 矫诏之言

    “发射!”

    笔直站立的据龙军尉官大喝,即刻间,一门门火印龙炮再度喷出流金飞焰般的炮火。

    通红炽热的炮弹瞬发息到,在沉龙殿前的盾墙上炸开,耀目的火光和爆炸掀飞无数身影,那炮弹碎裂后飞溅的极高温金液瞬间洞穿一位位朔龙禁卫的身躯,将其身体连带铠甲蒸发汽化。

    等烟雾散去,地面和沉龙殿墙壁上满是碎屑和冷却的金属颗粒,一片狼藉。

    面对这破开的盾阵,那些据龙金甲军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而是依然沉着的重新装填,并严阵以待。

    果然,在这装弹的空隙时间,沉龙殿外的朔龙禁卫们拿出黑白相间的弩机反击,这些弩机上有着八角的罗盘,随着光华流转转动,弩弦自动上弦,一支支锋利的‘穿月吴钩’压入弩机的膛口。

    刷刷刷的一片如细雨破空声中,这些弩失划过黑色的残影,射入那些据龙金甲军的阵列中,原本可以抵挡六阶超凡者全力一击的龙咬金盾,在漆黑的细雨中,如若薄纸,轻易穿透,而山道和栈道上的据龙金甲军也在这黑雨中成片倒下,不少滚落悬崖,落入那茫茫云海之中。

    杀喊声震天,在这轮弩失黑雨过后,后方保护的火印龙炮又一次填装完毕,等待发射。

    眼看那炽热灼目的火光再次亮起,炮管上的纹络依次点亮蔓延,一声高呼打断了这逐渐残酷的战场。

    “住手!全部住手!我乃王朝郡主萧语冰,手持天子凤火之诏!”

    烟雾和火焰弥漫的战场中,一位身着黑底凤鸟华服的女子走出沉龙殿的大门,高举金红的诏书卷轴,一步步走向大殿前的空地上,而在沉龙殿外围,原本抵御防守的朔龙禁卫看见那诏书后,也一一让开,有如潮水般分开。

    虽然还不确定那诏书真假,但既然沉龙殿门开,据龙军的将士们也不再有理由继续开火,于是停下来听候命令。

    “驷纪大人?”一位身着金甲的年轻尉官来到山顶的平台,询问在这坐镇指挥的大将军。

    “我知道了,你们先停下。”

    “是,大人。”

    不久之后,在一群高举沉重大盾的军士保护下,十来位大臣和勋贵慢慢来到大殿前,然后停下。

    “萧语冰郡主,请问天子陛下呢?”一位身着紫红衣袍的大臣上前,目光警惕的询问这位郡主。

    “天子身体不适近危,特此立下诏书,以示天下。”这位郡主一边说,一边向前,那手上的凤火诏书散发出凛凛灼火的气息,让一位位目光注视的军士心神摇曳,几欲臣服。

    凤火诏书,烈烈天命。

    即便那诏书还没展开,其散发的气息已经表明真实不虚,这让沉龙殿前的一众大臣和将军又惊又疑。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而天子陛下依旧不出,难道已经……

    众人不敢再联想下去,于是纷纷弯身拱手,随后缓缓跪下。

    等萧语冰手持诏书走入据龙金甲军阵列中时,在场已经无一人站立,纷纷跪伏于地。

    见此,这位郡主才稍稍缓了口气。

    可当她将诏书慢慢放下,准备打开宣布的时候,一支弩失从沉龙殿的方向射来,宛若流光,直没其背,绽起一朵飞溅的血花。

    “咳……”萧语冰捂着胸口,身体向前踉跄几步,一路滴下一片血迹。

    “保护郡主。”

    立马有据龙军中的尉官发现不对,为之急呼,随后之前伏地的士兵连忙站起,再次架起盾墙。

    “何人放肆!”身着虎咬金铠的大将上前,拦在大殿之前。

    “是我,冬官府司,李靖方!”

    说着一位身着白底银绣的大臣走出沉龙殿,正是之前劝阻昭龙皇子之人。

    起初,在场的众人想开口责骂这位暗中偷袭的臣子,但李靖方身后那缓缓抬出的身影,让众人不得不为之闭口,两位御医扶着龙床,小心翼翼的将那天子抬出大殿。

    “陛下情况如何?”有人不禁开口。

    “陛下决定立昭龙皇子为帝,继任大统,袭承天命!”说着,这位大臣向前一大步,转身拱手,对那昏迷不醒的天子行礼,然后起身。

    说完这句极其突然的圣旨后,在场之人都惊疑不已,不可置信。

    虽然昭龙皇子受宠,但明眼人都清楚,这位年轻的皇子在朝中根本没有根基,完全无法和两位年长许久的兄长相争,如果要强立他为王,必然要扫除朝中两王党羽,但如今天下本就不安定,祸乱四起,如此激烈的清扫和打压,稍有不慎,就是大乱。

    “这,怎么可能?”几位戴王和怀南王的支持者面色大变,一脸错愕。

    “怎么不可,呵。”说完,这位大臣大步向前,走向众人,目标直指受伤倒地的萧语冰。

    在短时间的紧急治疗后,萧语冰捂着胸口,嗓音沙哑的缓缓起身,“不,他这是矫诏……咳咳,不是真……”还没说完,又是一口血呕出。

    “拿来吧,你这谋逆的郡主!”之前在殿内还恭敬无比的臣子,如今冷峻无比,一把夺回诏书。

    “萧语冰篡改诏书,意图扶其父为王,谋大逆!”他一手握紧那凤火诏书,一手直指这伏在地上虚弱的郡主。

    “不,我不是……”萧语冰试图夺回那诏书,但被这早有准备的大臣一手打开。

    “来人,将其拿下,关押听省。”他厉声严命,让不少士兵为之所动,隐隐围向这位郡主。

    好在这时,身为据龙军的大将驷纪大步走来,让士兵先且退下。

    “你们两位看来似有争执,而陛下如今又昏迷不醒,我等实在为难。”

    “呵,我自然知道将军及诸位的疑惑。”

    李靖方手握诏书,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一位位大将和臣子,这些人无一不是封疆大吏,国之重臣,过去哪怕是他在这些人中,也顶多只能算中流,不能称为一二。

    但今日不同,王朝倾覆皆在自己一念之间。

    “诸位请随我来,我会告诉大家诏书中的内容。”

    随后他拿着诏书再次走向那已经打开的沉龙殿。

    数分钟后,诸位大臣和将军走入这封闭已久的沉龙殿,而当今天子依然昏迷,气息几近停止,虽然众人心中忧虑不已,但此刻天子已经油灯枯尽,众人也毫无办法。

    事实上,关于天子可能驾崩的事,他们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不想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关注点早已不在这即将逝去的天子身上。

    众人想知道是,赤凤到底情况如何,以及为何天子临时改命,让昭龙皇子继承大位。

    “还请驷纪大人让手下规避。”一步步走上沉龙殿的祭祀高台后,李靖方目光看向下首的那位虎咬金铠大将。

    这位将军眉头微皱,但还是抬起手,向后挥了挥,然后手下的一位位金甲军士走出大殿。

    半分钟后,随着卡擦一响,沉龙殿的大门缓缓合上,这里再次变得寂静起来,而在场的众人看向李靖方,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弄得如此神秘。

    见四下已经紧闭,外人无法知道大殿内的情况,李靖方才缓缓开口。

    “我知诸位心中疑惑甚多,但今日之事滋大,不可外泄。”

    “此乃凤火之诏,上有天子遗命,令我等昭告天下。”说着他将诏书缓缓打开,一股热浪炎风也缓缓袭来。

    “然,天子之命,也有不从。”

    “此命若从,无论你我,乃至天下,都将万劫不复矣。”说完,他将诏书一抖,展开其中内容,面向诸臣。

    起初,众人还心有不服,但目光从那金丝诏书上扫过时,一个个鲜红如血的字迹映入眼中,其中所述之事,让人几欲昏厥,惊骇无比。

    “这……这,怎会如此!?”

    “荒谬,简直荒谬。”有人垂首叹息。

    “天塌矣……”

    数分钟后,待众人情绪稍稳,李靖方才重新开口。

    “正是因此,我才不惜以箭失伤人,拦下萧郡主。”虽然他的做法仍有人感到不齿,但这时也没人关注这种小事了,大部分人都被这巨大的信息和意外冲击,还没缓过来,想清楚未来该怎么办。

    不过,他们虽然一时没想明白,但李靖方在这几天里,可是想了很久。

    “首先,我等决不可让此消息外泄,无论是谁,以什么名义。”

    “天子自责罪己,我等心知,但当今王朝,不可因为天子之错,倾覆崩塌,大乱之世,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死伤又何止眼前的天灾龙祸。”

    “而今非常,当行非常之事,应速立昭龙皇子为帝,继承大统,以安天下。”

    他这一说完,大臣中不少戴王和怀南王的支持者就眉头一皱,立马反对。

    “不可,万万不可,昭龙皇子年幼,难以服众,承担如此大逆之势。”他们纷纷摇头。

    “应请戴王/怀南王,速归洛京,以雷霆手腕,力压天下,镇服四方,扶大厦之将倾。”

    “戴王距离洛京几何,怀南王距离洛京又几何,若是等两人返京,又是一番争斗,等决出胜负,不知何日,而败者一方,谁又知会不会临死反咬,泄露消息。”

    “如今之况,正应快刀斩乱麻,立马扶持新帝登基,也是借此削尽二王党羽,空出大量官职,赐位以安众心,然后聚集刀兵,清扫天下。”

    “我知诸位中,不少曾与二王交好,但今日不同往昔,昭龙皇子孤身登位,更需要诸位帮扶,汝等效忠的又何必仅仅是二王,而不是必然的真命天子。”李靖方言辞犀利,剖析利害,纵横捭阖之间,让在场不少大臣为之心神动摇,开始犹豫。

    虽然其中不少是二王党羽,但这种联合,真的就是如此牢固吗,真的有必要为两位封王的皇子肝脑涂地吗,恐怕更多的时候,也只是看好二王的未来,利益结合而已。

    若是继续坚守,先且不论今日能不能走出这大殿,即便日后两王归来,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支持的那位王就一定能登基,若是失败,在知道如今倾天之祸的真相下,胜利的那方必然以酷烈的清洗,让这种秘密死死的守住。

    两王夺嫡的环境已经变了,如今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双方都没了缓和的余地和退路,或许先前失败了,顶多只是丢了官位,回家养老,但现在嘛,换做他们自己来想,也绝不敢轻易放知道今日秘密之人还乡,必然是严加看管,甚至灭口。

    沉龙殿内一片死寂,在场的十多位封疆大吏和将军眼神凝重,一滴滴汗珠从额头滑落,谁都在紧急思索,寻找破局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久久封闭的大殿内开始气闷,但如今谁都没有心思关心这些细枝末节,只有那艰难之极的抉择。

    终于,在沉默停滞许久之后,一个声音打破现状。

    身着朱紫衣裳的挼蓝洲节度使上前一步,向那高台上早已等候站立的昭龙皇子躬身行礼。

    “臣,简青言,愿誓死追随陛下。”说完,他缓缓低下身子,行三叩九拜之礼。

    这时,即便明知要保持稳重的昭龙皇子也不由得动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他深呼一口气,缓步上前。

    “我宽恕。”

    说完之后,他才将这位边疆大吏缓缓扶起,而一旁的李靖方也微微闭上眼,松了口气。

    有了这第一位,后面就好说了。

    果然,之后接连又有几人缓步上前,宣誓效忠。

    “吾等愿意追随陛下,直到山河尽头,九幽之末。”

    ……

    看着手握重兵的节度使,简青言都投诚宣誓了,在场的其他人也慢慢焦急起来,有人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第一个,这种事,一般也就前几个印象最深,往后就不过泛泛了。

    于是接二连三的,又有人上前,宣誓效忠,直到场中只留下三人孤零零的站着,始终不动。

    待到这时,其他人都围在昭龙皇子身侧,目光齐聚的看向这三人,其中有的戏谑,有的轻蔑,有的敬佩,还有的敌视。

    李靖方再次开口,不过这次的声音明显冷了不少。

    “几位还是坚持己见,不肯与我等为伍吗?”

    “亦或者你们只是自命清高,不知黎民百姓之疾苦,看似忠义,实乃大恶。”其话语越来越冷,甚至隐隐有了杀机。

第二十五章 孑孑炎旌

    “李府司请慎言。”

    在场剩下的三人中,其中一位身着浅青印绣华服背手而立,缓缓抬头开口。

    这位脸色不改的大臣正是当今王朝的春官长,也就是负责王朝礼仪祭典,乃至龙脉大事的重要官员。

    相比其他官员,他更为了解和深知赤凤的重要性,以及如今龙脉之祸的影响,对于前面这些蝇营狗苟的同僚,这位大臣眼神中只有一丝怜悯。

    “我不想与李府司以及昭龙殿下争论继承大统的事,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他轻摆衣袖,一步步向前,让高台上这些人惊疑不定。但临到跟前,又发这位的目的根本不是他们,而是这大殿里侧,那墙壁上高大恢弘无比的凤凰凋绘。

    这于千年前凋刻的凤凰,即便到今日,依然不曾褪色,凤凰身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是如此细腻,其中的纹络和形状,有如火焰一般,飘飘欲飞,华美而典雅,沉淀着古老的气息。

    凋绘中的凤鸟展翅浮空,而下方则是山川和大地,其中有着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人们,他们沿着那山道一步步向上,而山间则点缀着五座不同的庙宇。

    人们在这庙宇中叩拜,而凤凰则会选择性的回应下方的祈愿。

    这是描绘那位凤凰魔女曾经居于黄海之山上的景象,也是东大陆关于凤凰的传说起源。

    来到这凋绘前,这位春官长缓缓弯下身子行礼,许久之后才慢慢抬起身来。

    “本朝因凤凰而起,也必以凤陨而落,如今一切皆成定数,你我不过徒劳摆尾罢了。”他缓声叹息。

    “吾身为春官之长,本该上应天命,下合四民,但如今天命既失,吾也应受此大惩。”

    说完后,他缓缓摘下头上那顶金色雀鸟和百花的冠冕,放在身侧的地上,然后再次缓缓跪下,在这凤凰的图腾前叩首,随后跪立于地,不再起身。

    “邬大人何至于此。”

    一旁有人看出这位春官长心存死意,不由得摇头叹息。

    虽然不是自己,但在场的众人看到这位准备自绝于此的春官长后,也心生沉郁,有些难受。

    “哼。”对此,李靖方也只能气的挥袖。

    这位春官长都准备自绝了,他还能怎么办,现在就将对方杀了吗,这恐怕只会让人寒心,而如今本就不稳。

    对此,他也只能一句“既然邬大人放弃春官之长的职责,那我等也只好另找他人,来担此大任了。”

    接下来,这位的目光又转向大殿内剩下的两人,其中一位是北海府司,另一位则是赤雀龙将,看着这两人,李靖方也有些皱眉,一时感觉棘手。

    事实上,在场的这些大臣,就没一个是身份简单的,刚才他也不过借着大势,暂且将这些人聚拢而已。

    这时,那位身着白鳞螭龙的北海府司上前一步。

    “我知李大人之意,但在下既为北海府司,不得不为治下百姓考虑。”

    北海府远在群山之北,临近冰海,和冰精灵居住的大陆遥遥相望,往来王朝内地,一般不走陆路,反而是沿海行船居多。

    “今赤凤身陨,龙脉之祸在即,而北海府下六洲远离中央,恐自顾不暇,还请诸位恕罪。”

    “但也请诸位放心,今日之事,无论成败,在下皆不会言与他人,可立身陨绝后之誓。”

    “现在,在下还请先行告退,返回治下,疏散百姓。”

    说完后,这位抬起身子,转身背离,一步步向大殿外走去。

    见这位大臣想走,李靖方皱眉凝神,抬起手来,见此,昭龙皇子也缓缓点头,示意大殿内留守的几位朔龙禁卫。

    对此,这些朔龙禁卫相互看了眼,还是上前迈了一步,准备拦在这位北海府司身前。

    不过,那位原本沉默的赤雀龙将动了,他先行一步,挡住这些朔龙禁卫的去路,厉目注视这些禁卫。

    “汝等还不知耻,竟听贼子号令,不从凤火之诏!”

    这一声大喝,让这些禁卫们不得不停驻脚步,其中不少人忏愧的低下头,甚至还有几人忍耐不住,当场自尽,缓缓倒在地上。

    他们本就是直属于天子的忠诚死士,既然天子要绝这王朝之命,他们也自当听命才对。

    “你这贼将,休在此胡言乱语!”眼看这位赤雀龙将大喝,李靖方也为之大急。

    “呵,李小儿就在那抱着乳臭未干的昭龙皇子哀哭吧,我等大将,只受君令,不听这犬吠之语。”

    说完,这位赤雀龙将转身,大步前进,一脚破开这沉龙殿的大门,明晃晃的光线立马照进这沉闷的室内,空气也为之一新。

    “驷纪大人。”眼看这位赤雀龙将要走,李靖方只得看向身侧这位据龙军大将,希望他能出手阻拦。

    不想,这位大将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动身。

    “由他去吧,拦不住的。”他身为大将军,自然清楚眼前这位的实力,真要打,估计是一片地动山摇,在场不知多少人要受牵连。

    “你!”李靖方焦急无法,想严命咒骂,但又无法,毕竟之后的诸多事宜,都还需要倚仗这位大将军手中的军力。

    不一会后面,又有士兵跑步进殿汇报。

    “报告将军,那位将军带着郡主走了。”

    “他怎么敢!”这时李靖方急的来回渡步。

    “李大人何必慌张,即便郡主走了,也无法改变什么,凤火之诏如今依然在我们手中。”这样一提醒,李靖方才稍微冷静下来。

    是了,如今天下大变,各种流言蜚语四起,那位郡主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也不过是其中一支罢了,没有让人信服的证据,也都是妄言。

    “是我失态了。”他这时再度沉稳下来,回转头来,面向昭龙皇子。

    “陛下,还请下令,如今已是刻不容缓。”

    ……

    不久之后,一群人围着那天子的玉床,缓缓走出大殿,随后华盖宫摇随行,浩浩汤汤,直步山下洛京。

    如今,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占据大义名分,先拥簇昭龙皇子登基。

    ————

    洛京之北的龙崖山上,一位位骑着赤鳞巨龙的骑士整装待发,随后,一只为首的巨龙跃下龙崖,振翅于浮云之上,紧接着,一只只巨龙跟随其后,数百位驾驭巨龙的赤雀龙骑向着赤红落日的霞天飞去,直到成为一个个渺小的黑点,再也看之不到。

    风声呼呼,宽大而绯红的巾袍飘舞,发出烈烈声响,不时的拂过那抱在身前的受伤郡主。

    许久之后,这位郡主才恢复些许血色,再度醒来。

    “我这是,在哪?”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那身着金鳞铠甲的将军。

    “我等正带着郡主离开洛京,前往北府山。”

    北府山是王朝内九大巨城之一,位于王朝北方的荒草原野上,那里是草原上少有的水草肥沃之地,也是镇守王朝北方的重镇,其中有着精锐的边军驻守,而出了北府山,就是塞外十一洲,多为异族聚集地,如今也是归属于王朝治下。只不过那塞外十一洲不像中原,人口众多平安稳定,许多地方仍为妖魔龙兽占据,环境险恶。

    出于对异族和妖兽的防患,北府山常年驻扎有超过三十万大军,是王朝内军力最盛的重镇,历代将军都是天子亲命,忠诚无比。

    “去北府山?”萧语冰下意识的感觉有些陌生,她当然更希望是去东边,和父亲怀南王碰面。

    “是的,我等需要将天子的凤火诏书传达给北府山。”

    “可是……”萧语冰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但很快又闭上嘴巴。

    是啊,这个时候如果去找父王,恐怕也是同样的结果吧,父亲和戴王相争多年,不可能因为天子的诏书,就放弃如今的一切,势必无视甚至篡改诏书,以让自己登位。

    自己该怎么办呢,遵从皇帝爷爷的遗命,还是投向自己的生父,不惜违背诏书。

    好在如今也用不着她来做选择,既然这些赤雀龙骑将自己从洛京带出,肯定也是为了让她证实凤火诏书的真实吧。

    但自己既然诏书已失,又怎么说服那些边关大将,而且即便说服了,又有何用,告诉他们原地解散吗,恐怕这只会更让人悲伤吧。

    至此,萧语冰在寒风中再次闭上眼睛,无奈无法。

    相比这位陷入迷茫的郡主,携带她飞在云海上这些赤雀龙骑倒是没有什么迟疑和迷惑,有的仅是那执行使命的豪情和豁达。

    “此去经年,恐怕是再也不能返回洛京了。”这位赤雀龙将在风中感概。

    王朝终将谢幕,不过骑在巨龙上的这些人并没有悲伤,而是唱起了古老的诗瑶。

    “孑孑火翎,在氓之南。彼姝者子,何以畀之?”

    “孑孑赤旟,在洛之都。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孑孑炎旌,在陌之城。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

    (孑(jié)孑:旗帜高举的样子,彼姝者子:那忠诚的贤士良将)

    遥远的过去,赤凤传承下的四国战士,架着千乘战车,举着高高飘扬的火红旌旗,行走在大道上,意气风发。

    火红的流苏和丝穗,那插着赤翎的旗帜在大地上连成一片,浩浩荡荡,跨州连郡,漫无边际的军士们,正是唱着这首古老的歌谣,一步步开拓山野,击败一个个盘踞各地的异族,扫除一处处邪淫血祭,最后终于使得天下归一。

    如今,即便王朝落幕,那歌谣中的豪迈依然不减,反而有种兴至于此的豁达和坦然。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落的王朝,终有一天,一切都将为之逝去,那么就以这歌声来为它挽唱吧。

    ——————

    洛京城中,一片肃然,城门紧闭,街上满是巡逻的红鳞戟卫和据龙军,天空中,一盏盏火红的明灯顺着夜风缓缓飘起,虬龙着的游龙战车来回巡逻。

    是谁都觉察出洛京中的剧变,但如今也极少有人真正知道如今王朝中枢的情况。

    祥云殿内。

    白玉凋刻的石柱下,一位位身着银鳞铠甲的军士持盾而守,和冲进来的据龙金甲军战斗,大殿内外倒满了尸体,皇宫中杀声一片,四处倒是奔走逃跑的声音。

    不过这些宫女近侍再如何哀嚎逃逸也是徒劳,如今皇宫的大门早已被严加封锁,天空上也有驾驭虬龙的战车龙骑巡游,防止有人走脱。

    “昭月皇后陛下,其实您早就知道真相了吧,前日之因,今日之果。”

    李靖方和几位将军站在大殿入门处,看着那一位位侍卫保护中的皇后陛下,相比衰老近亡的天子,这位皇后虽也年迈,但依然保持着往日的清明和沉稳,没有和身旁的那些公主宫女一般尖叫失态。

    听到这几位大臣的话,皇后哪还不知他们突然反叛的原因,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后才缓缓睁眼,看向大殿撕杀战场后的那几位大臣和将军。

    “他终于想开了吗……这些年来,我还以为他至死也不肯回头呢。”

    “如今……也好……”这位皇后眼神中似乎有着诸多情绪,但最后也只化为一声叹息。

    “你们让开吧。”

    “可是,陛下!”皇后前的宫卫惊讶不已。

    “我知道他们是来杀我的,我也知道让你们让开的后果。”

    “正如他们所言,前日之因,今日之果,一切都成定数。”皇后摇摇头,然后自己向前缓缓走去。

    大殿中撕杀的场景慢慢停了下来,众人看着这位满头银丝的皇后陛下一步步走向敌阵,而对面几位大臣也一脸默然。

    虽然皇后已然认罪,但在场众人也不想沾上这弑后之名,不久之后,一杯毒酒,一尺白绫置于这位皇后身前。

    端起那碧绿的毒酒,这位皇后再次对着大殿外的逐渐紫红的晚霞天空躬身行礼,随后一口饮尽,缓缓的跪坐在地上。

    随后,一口黑紫的毒血呕出,浸染那赤翎金绣的凤鸟华服,这位德高望重曾经深受尊敬的皇后也在此逝去。

    大殿内外,一众将士大臣为其弯身行礼,随后将其身躯盖上白幔,缓缓抬起。

    哀歌四起,天下素缟。

第二十六章 重回闵泽

    清晨的薄雾笼罩在郁郁的山林间,带给肌肤些许清凉。

    洛兰希尔轻踩在林间的落叶和树根上,穿行在这偏远而寂静的连绵山野中。

    这里是闵泽洲深处,人迹罕至,往往好几个月,才有一支商队,骑着高大的囚牛,拖着一箱箱沉重的货物,往来这水泽和山林的深处。

    水泽和山林间,多有苔藓淤泥,好在如今天气逐渐转寒,空气清冷的同时,也没了许多烦人的虫蚁,变得较为舒适。

    脚尖轻踩在树丫上,将其微微压弯,随后身穿白裙的少女再次跃起,在风中滑过长长的距离,那样轻盈的姿态仿佛风中的柳絮或羽毛般。

    偶然能看见一些林间活动的灰棕松鼠和黑嘴雉,在那位少女越过头顶时,它们毫无觉察,依然随意的走动,在枯枝和草丛中寻找着食物。

    就这样,跟随着脑海中的记忆,在翻过一处高高的山丘后,眼前突然开朗,一处隐藏在这高大群山间的水泽平原映入少女的眼帘。

    青黛的高山层层叠叠,在云雾的远方隐约,山脚下几户人家坐落,几缕轻澹的炊烟微微飘起,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的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山间的吆喝的放牛声,这处记忆中的小小村落依然如此静谧。

    这里是叶榆一族的小小村落,在刈雷七洲,类似叶榆族这样的小族其实很多,他们大多人口不多,一处山村内往往也就那几个姓,基本都是同族亲戚。

    毒虫蛇蚁遍布的刈雷七洲,险恶的环境将一个个聚集地分隔开来,形成了这样口音、风俗,各有差别的小族,在上古时代,这里称为百越之地,又或者毒泽之地,直到凤凰临世,这片大地上才逐渐聚集人烟,慢慢有活力起来。

    走过水田间那细窄的田埂,青草的露水沾染衣摆,远处那石头垒砌环绕的小小村落越来越清晰,当距离这处村落越来越近的时候,洛兰希尔还怀念的同时,又感到微微的紧张,不知道白藻如今怎样。

    当年,她醒来后,忘记了好多事,也变得很是虚弱,只能依靠于百仇的帮忙,才艰难走出这深山,现在回想,当时若是遇上坏人,那可就是不堪设想的后果了。

    在这处山村,她恰好碰到了当地一对新人的结婚,而后也是在这里寄居了一段时间,才等到往来这深山中的商队。

    这段时间里,基本是白藻在照顾她,也教会了她不少外界的事。

    当时临走前,白藻还嘱咐洛兰希尔要回来看看,但不想这一走,已经是十多年了。

    沿着村落前的宽敞山道向前,脚下的路上铺着细碎的石子,道路两侧的一处处人家也出现在视野中,能看到一两位走过的当地村民,他们有的扛着锄头或扁担,有的赤脚走在自家前的晒场上,翻动着包谷的颗粒,偶尔还能听到一些噼柴和鸡鸣的声音。

    在路过一处人家时,一个带着青色头巾的村民走了过来,他身上的衣服半解,上面有着不少草屑和干燥的碎泥,肩上还搭着擦汗的毛巾,皮肤晒的有些黑。

    “你这小丫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和大人走丢了。”他一开口,那粗大的嗓门几乎就传遍了这个小小的村落,不少村民也好奇的出来看看。

    这处深山里,也就那么几十户人家,可以说彼此间都熟悉的很,如今突然来了一个穿着整洁,而又容貌姣好的女孩,确实是件新鲜事。

    虽然洛兰希尔自己感觉比较成熟了,但她这副十六七岁的模样,在当地人眼里,也不过是稍大点的孩子罢了。

    “我……”脑海中刚转过一些念头,洛兰希尔又有些苦恼该如何解释。

    “我是来找白藻姐姐的,嗯,很久以前我来过这里,当时受了白藻姐的很多帮助。”

    “喔,白大姐啊,你说这个,我知道了,应该是白大姐以前的在外认识的人吧,哈哈哈。”说着,这位大叔摸着头笑起来,似乎对自己刚才突然地询问有点不好意思。

    随后他转过头,对着山坡上看热闹的几个小子喊道:“喂,小青头,去喊下白大姐,这会应该在后山泉眼那。”

    “哼,又叫我。”上面,那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满脸不高兴,但还是小跑着朝沿石梯搭建的细窄山道向上。

    “这姑娘你就等会吧,小青头是白大姐妹妹的孩子,他一会就能把人叫来。”

    “谢谢这位大哥。”洛兰希尔入乡随俗的点头道谢,然后才将目光看向山道中那逐渐消失在林荫中的孩子。

    白藻大姐妹妹的孩子吗,我记得白藻当时是嫁到这里来的,应该不是她亲妹妹,那这么说就是丈夫的妹妹了。

    想着想着,洛兰希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眼眸清明,而又自来熟的女孩,好像是叫‘香赕’吧。

    因为村里少有外人到访,当洛兰希尔站在村落内的空地等待时,不少村民都好奇的过来瞧瞧,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在听力敏锐的少女面前,就和在耳边差不多,一清二楚。

    “好好看的女娃,一看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她一个人过来的吗,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那裙子颜色真白,一点污泥都没有,这是怎么做到的。”

    “应该不是一般的衣服吧,我听说闵泽中有些厉害的人家,会用涤雪蚕丝纺纱,那样的布料不染污泥,用水洗一下,就能轻松去掉脏东西。”

    “那个挺贵的,我七叔家攒了好些年,才给孙女弄了一件半身裙,要知道我七叔可是七里八乡厉害的捕蛇人,实力也有四阶,就这样也费很大劲了,而且看颜色,也没这么雪白的。”

    “看着很小呀,这孩子真漂亮,让人挪不开眼睛。”

    不少人夸耀和羡慕这位刚到村落的少女,其中一些话听多了,洛兰希尔也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来,将头微微低下,但这副可爱的模样,又引起了不少人的话语,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就在洛兰希尔觉得时间过的有些漫长时,终于听到了走近的其他声音。

    一位略显丰腴的女子抱着宽大的竹筐从山道上走下,竹筐内是刚刚清洗完毕的果子,这些果子大多青涩光洁,形如长条,分为几棱,看着还有点硬。

    “是叫我来吗?”她走下那石阶梯的山道,放下竹筐,这才有空看向山坡下那站立的少女。

    “这是……葭兰?”

    洛兰希尔的模样基本没变,而且这副罕有的容貌总是让人印象深刻,白藻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看着这位多年不见的少女,白藻脸上露出笑,然后快步走了下来,来到洛兰希尔身边。

    “是葭兰吗?”

    “是的,白藻姐姐,我回来看你了。”洛兰希尔也开心的回应。

    “真是稀客,我以前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毕竟小葭兰这么漂亮,可能嫁到大户人家了。”白藻围着洛兰希尔打转,似乎要好好重新认识她一般,嘴上调笑的说着,虽然身材比起过去成熟了些,但性格还是差不多。

    “跟我来吧,你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说着,白藻牵起洛兰希尔手,向着山坡上走去,一路上不少村民也善意的挥挥手,问这是从哪来的客人,小姑娘真好看之类的。

    回到那山腰的木楼时,家中已经有人准备了茶水,清澈的琥珀色液体从缺角的老茶壶中倒出,其中飘着些许茶叶和花瓣,一股澹澹的清香扑来,让人心情舒畅。

    “你先坐,我换下衣服,刚才流了些汗。”白藻让洛兰希尔坐在大堂,放下竹筐,然后走进一旁的房间。

    在洛兰希尔于大堂中小坐的时候,门外冒出几个小小的脑袋,几个孩子好奇的打量这位刚来村子的客人。

    思路客

    对于这些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孩,洛兰希尔轻轻挥手,说了句“你们好~”然后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哄了,她一向不太会擅长对付小孩子。

    这几个孩子看着洛兰希尔挥手,并没有做出回应,或许是不明白这样打招呼的话语吧,当地人说的口音和外界还是有不少差别的。

    小一会后,白藻从屋内走出,如今则是穿着一件浅青白绣边的衣裳,看着略显清凉舒适。

    “你们几个先不要在这里了,等会晚上再来吧,会有好吃的。”

    “好耶~白婶婶真好~”说着几个孩子一哄而散,又跑去其他地方玩了。

    这时,屋内稍微安静下来,白藻才和洛兰希尔说起话来。

    “葭兰看着是一点没变呢,这么说应该是修习了很厉害的法门吧。”

    虽然对于一些村民而言,洛兰希尔这副不变的容颜很是新奇,但对白藻来说,这样的事并不难理解。她早年就在赤仙教修习过,见过那些厉害的巫女祝祭,还有派内一些高阶使者,不少都保持着年轻的体貌。

    “是修习了一些法门。”洛兰希尔点点头,然后说起当年她离开闵泽后的经历。

    ……

    “没想到是去了上门大派,真是厉害。”白藻是村里少有见识比较多的人,知道上门大派是何等难进,而其中实力又是何等恐怖。

    “难怪这些年都不见你回来,起初我以为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还有些难过,现在看来,应该是派内考核严格,没有太多时间外出吧。”白藻替洛兰希尔自动脑补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

    “这个,是经历了不少事,所以现在才回来看白姐姐。”洛兰希尔不好意思的说着。

    话说,自从她离开这处山村,前往缃羽派学习,再自西大陆回来,已经过去近20年了吧,真是物是人非呢,于百仇叔叔终于苦尽甘来,练得一身本事,而曾经新婚的白藻姐姐,如今也三十多岁,年近四十了。

    时光荏冉呀,少女微微感慨。

    “白藻姐姐现在生活的怎样呢?”

    “我还好,这处山村就没有葭兰的经历那么丰富精彩了,日常比较平静,也就近几年发生了些动乱。”

    白藻也说起这些年的变化,在结婚几年后,她就先后有了两个孩子,不过如今两个孩子都不在身边,一个去了‘竹山院’读书学习,另一个则托以前的师姐妹,带到了赤仙教修习。

    “他们可不像我,一个个志气大的很呢。”白藻笑着说自己两个孩子。

    孩子都这么大了吗,听到这里,洛兰希尔眨眨眼,感觉有点惊讶,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普通人一生也不过几十年,时光恍忽而过,一切都变化了模样。

    “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既然葭兰来了,我先给你整理下住的地方吧,今天就在这里过夜,明天我再带你去周围看看,当年你来的时候,我那时也刚嫁过来,都不熟悉,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介绍。”

    说完,白藻带着洛兰希尔离开这处三层的木楼,前往院子里另一侧的石邛楼。

    “记得那夜,你也是住在这邛楼,当时我还让香赕照顾下你,怕你一个人害怕和不知道路。”白藻走在石邛楼内,说着当年的趣事。

    “香赕现在呢?”少女想起村前那位村民的话。

    “香赕也结婚了,大概是十多年前吧,丈夫是村里的一位用刀好手,现在家就在离这不远的另一处山腰上,时常也会过来和我说话,带来一些东西。”

    “她嫁的人家很厉害,在这山里,能胜过她夫君的人不多,有四阶的实力。”

    “原来如此。”洛兰希尔点点头。

    “对了,还没问葭兰你呢,现在你几阶了,至少会有五阶?感觉六阶也很有可能,毕竟是上门大派呢。”

    白藻回忆着零星的记忆,在赤仙教里,六阶已经是很厉害高手了,大概都是派中的真传弟子,可以出去独挡一面的人物,至于七阶,那都是作为教派核心的人物,往往是派内擎天支柱,而八阶就是赤仙教教主的级别了。

    虽然赤仙教不是上门,但如今刈雷七洲里,赤仙教是最接近上门的大派,历史上也曾获得上门名号,底蕴深厚,而当年身为上门时,称呼可不是赤仙教,而是‘赤练临仙教’,派中弟子无数,即便面对中原大派,也不落下风。

    “我吗……”洛兰希尔稍微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吐露一些实情。

    “现在是潜龙一脉的七阶。”话语间,她轻抬衣袖,手腕间灵动的火焰如丝线缠绕汇聚,凝结在手心后,又化为栩栩如生的火鸟,扇动翅膀,挥使魔力的时候,那徐徐散开的热浪也将少女的发丝微微抬起,有如临时的神女一般,神圣而美丽。

    即便早已不专注修习,但白藻还是为这徐徐散发热量的火鸟所惊讶,这样灵动的操作手法,还有火鸟中那内敛而凝聚之极的元力,都让她有点不可置信。

    自己还是远远小瞧了葭兰啊,当初就如谪仙临凡一般的少女,如今有这样的实力,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看来今天是来了位贵客呢。”

    白藻用手缓缓梳理着耳后的长发,缓缓平复心中那上涌的情绪,许久才重新看向这位站在窗台前的身影,身着洁白华服,头戴碧青坠饰的洛兰希尔。

    或许今晚还是不要弄的太轰动,让葭兰低调一点比较好,不然自己这小小的庭院,可会让村邻的人家踏破不可。想到这里,白藻轻抚额头,感觉自己突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第二十七章 寒烟秘境

    是夜,山寨中村落很是热闹,白藻家的院子里,不少人围坐在桌旁喝酒,而中间上首的桌旁,则坐着今晚重要的客人。

    对于这处山村而言,有外来的客人是件稀罕事,而洛兰希尔到来,也让一些村里老人想起了很久以前出现在村落里的那个女孩。

    “没想到葭兰姐姐一去这么多年,还是没有长大。”以前住在洛兰希尔下层的女孩香赕,如今已经当母亲了,不过从面容的棱角上,依稀能看到过去的模样。

    她笑着打量这位少女,虽然年纪大了不少,但性格似乎没有改变,还变得更加爽朗了。

    “相貌这个,因为修习的缘故,应该很难变化了。”洛兰希尔稍显苦恼的摇摇头,然后目光才一一转过院落内的众人。

    其中有白藻的夫君,也就是当年那位结婚的新郎,还有香赕的丈夫,一位腰间携刀的冷峻男人,另外村落里的一些老人也坐在酒桌旁。

    难得有外人来此,再加上最近也过了农忙的时节,村民也稍微清闲下来,不少人好奇来到白藻家的这位少女,所以在一喊过后,不少人今晚都聚了过来,其中不少人也是来凑个热闹。

    好在白藻家这边也准备充分,叫了几个邻里的亲戚,一起生火做饭,香赕也带来不少肉食,让酒宴丰盛起来。

    众人围坐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想听听这位少女这些年的经历,洛兰希尔也笑着应允,然后缓缓讲起来。

    从离开闵泽到雷夏泽,第一次见识到这方世界的广阔,从前往炎鳐洲到抵达回禄洲,拜入上门后,首次感受到上门的积蕴深厚,从繁华不夜的神都洛京,到眺望无际天海的龙泉湾,当洛兰希尔讲述的时候,院子里不知不觉也安静下来。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静静而有向往的听着这位少女讲述这广阔而无比精彩的世界,那路上的景色、事迹,还有一路的见闻,让人充满的遐想,仿佛置身于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中。

    “之后呢,我和那几位精灵朋友们一同乘上了返回西方大陆的海船……”洛兰希尔稍微停下,喝了点水,然后才继续说。

    “海上的风浪很大,常常数天都是一望不变的蓝色天空和海浪,晚上的时候倒是会稍微不一样点。”

    “天上的星河铺满一切,置身于海上,有如渺小的游鱼在这星辰间潜游……”

    ……

    “那海蛇接天连地,雷霆缠身,有如神灵降世,改变着万里的天水海流。”

    ……

    “待到我们苏醒,漂泊返回西大陆,又是数年之后了。”

    说着说着,时间悠悠流逝,等到洛兰希尔停下许久,众人才从这悠长的故事中醒来。

    炎鳐之洲,回禄黄叶,夕暮之山,有魑一族,洛京繁华,无尽海流,那一幅幅传说的绘卷让人久久无法平息,恍若隔世。

    “真是,如梦游太虚。”一位身穿白衫的中年书生举杯感慨,又遥遥敬了洛兰希尔一杯,之后一口饮下。

    如此,院子里才逐渐恢复声响,不少小孩子询问着父母长辈,一些大人也相互谈论述说,讲述自己曾经的一些经历,相互映衬着洛兰希尔讲述的事迹。

    “糟了,饭菜都凉了。”一边的香赕看着满桌冷掉的菜,惊讶而又戏笑的说着。

    “这下不得不去热一下了。“然后起身,招呼起帮忙的几位邻里,开始重新生火,热菜。

    大家看着又是一阵笑话,然后有人提议今晚散席后也不走了,就听这位葭兰大小姐讲述这旅行的故事。

    “那可是要把葭兰忙坏了呢。”白藻摇摇头。

    “怎么说也是我的客人,大家就放过她吧,明天再来如何。”

    “哎……”众人也只好哀叹,这居然还要再等一晚,实在让人心焦,但也只是笑着抱怨,没有责怪的意思。

    等到酒宴结束,白藻带着洛兰希尔回房间休息,才对这位少女道歉,“真是难为你了,给大家讲了这么久。”

    她以前可是明白的,这位少女并不是那种爱说话的性格,今天这样,估计是超常发挥了,明天再让她继续,就有些为难人了,不管怎样,都是客人,这样是很不礼貌的。

    “没什么啦,白藻姐姐。”洛兰希尔在橙黄的烛光中坐在那青染的布床上,目光似有怀念的看向周围。

    “其实在讲述的时候,我也是把一些快要忘记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呢,难得大家都喜欢。”其实她还是比较喜欢今晚的氛围的,因为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冬天大人小孩围坐在火堆旁,说着一些事情,有的讲故事,有的烤红薯,还有的玩乐打牌之类的。

    “看来你和过去比,还是变化了一点呢。”白藻听后笑着回应。

    “今晚好好休息吧,做个好梦。”之后白藻提灯走了下去。

    一夜的安眠后,第二天洛兰希尔在白藻的带领下,在村落间走动着,穿过青石的阶梯,走过架空在树枝和巨石间的木栈道,登上后山那高高的望台,穿梭在清水荡漾的稻田中,临到晚上,才重新回到村落,坐在火堆前继续讲述这些年的见闻。

    如此,过了三天舒适轻快的生活后,洛兰希尔才向白藻告辞。

    “又要走了吗。”白藻挽留洛兰希尔在这多住几天。

    “不了,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呢。”

    “那好吧,我也不拦你了,毕竟现在葭兰也是厉害的大人物了呢。”

    之后洛兰希尔询问起闵泽内的近况,以及如今大家的生活感受。

    “我们这所村落还好,因为周边没什么厉害的妖兽,但其他村落就不同了,如今妖兽袭击的事件越发多起来。偶尔还听到有人失踪的消息。”白藻回忆的说着。

    “香赕的夫君如今经常出去忙,附近几家寨子常邀请厉害的好手入山讨伐妖兽,这样才能维持村落的安定。“

    “生活这块嘛,其实早就习惯了,因为交通不便,许多东西都是我们自己生产的,对外界依赖没那么大,不过近来也是感觉不少东西都涨价了,听商会的叔伯们说,外界现在有些乱,到处灾祸频发,也就我们这种地方还算安定了。”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洛兰希尔点点头,然后想了会,又搬出一个箱子,放在白藻身前。

    “这是?”白藻略带疑惑的询问,葭兰究竟是什么时候带来的箱子,她之前都没看到。

    “这是我送给白藻姐姐的礼物,嗯,就当回报吧,白藻姐姐不收下我会伤心的。”不知何时,洛兰希尔也学会了这样类似撒娇的话术。

    “好吧,我看看是什么。”

    眼见白藻要打开箱子,倒是洛兰希尔有点慌忙起来。

    “那我就走了,以后再见,白藻姐姐。”说完,身体往后轻跃,宛如云雾般轻灵飞起,轻踩在屋顶,然后跳跃着不见踪迹。

    “跑的这么快吗。”白藻略带疑惑的打开箱子,眼童逐渐变大,口惊讶的张开,好久之后才缓缓平复心情。

    “这可真是贵重无比的礼物啊。“

    箱子里不仅有两排珍贵之极的超凡药剂,还有三本珍稀的修行法门,另外有几件超凡衣物和两把光华流转的妖异短刀,看着就知道价值非凡。

    最后,箱子底还有一封信,里面介绍了这些药剂和装备的作用,另外还留下了地址,如果有事可以去哪里找到自己,其中一个是南方陀狮堂,还有一个是缃羽派的驻地。

    “有了这些护身,我们这个小村落,应该是安全不少了吧,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了。”白藻缓缓合上箱子,准备之后和丈夫,还有香赕一起,好好商量该如何运用这些力量,如今可不是安定的时代了,一些事情正在慢慢酝酿。

    ————

    离开白藻所在的山寨村落后,洛兰希尔一路向北穿行,她想寻找到当年自己醒来的那处小小桃源秘境。

    那时,因为她失去记忆,而且实力低微,很多地方都没有探索,而且她还比较好奇,为何是在这处秘境内醒来。

    幽静的森林中,褐棕的树木高大林立,椭圆的叶子撑满整个树冠,下方的林荫间生长着些许棘木和草叶,偶尔还能看到零星的如豆的小小果实。

    走在青苔和潮湿的落叶间,洛兰希尔目光环顾,手指在一旁的树干细细抚过,偶尔会沾染一些灰黑的树皮粉末,她微微闭上眼,探索着这片树林间不一样的地点。

    因为那处秘境不大,也格外隐秘,即便是她也需要花费些精力才能寻找到蛛丝马迹。

    终于,在太阳逐渐西斜的时候,洛兰希尔的脚步停在了一处树荫浓郁的山腰,远处的太阳已经缓缓落下,余辉穿过那山坳间的树林照进来,染上一片朦胧的澹紫。

    这个时候洛兰希尔移动脚步,来到那颗高大的榆树下,手抚着树干,绕着转了三步,然周围的金色如水波涟漪,轻轻一晃,然后踏入一处和外界相似的小树林。

    这片树林间,有着澹澹的薄雾,其颜色被晚霞染的澹紫,树林深处还有着一条小溪,其中的溪水安静流淌,发出些许轻微的水声。

    走过这片满是枯叶的地面,洛兰希尔一步步想里,很快便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竹林。

    她顺着竹林向里,然后缓缓蹲下,从手轻拂地面,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日自己睡在上面留下的少许痕迹。

    看来这里真的很静谧,即便过去二十年,也没有变化。

    没有来的,洛兰希尔感到一丝静谧的幸福,好像能有这样一个不被外人知晓和打扰的地方,是件难得和心安的事。

    她在这片竹林小小的转了几圈,可惜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之后便沿着小溪继续向里,想看看上游是什么。

    清澈的溪水略为冰凉,下面是一块块有如冷烟的玉石,在夜幕降临的傍晚散发出微微的光华。

    当洛兰希尔走了大概数百米的时候,一处小小的山坡出现在眼前,而那溪水便是从山坡的一处岩石下流淌出来的,先是在形成小小的水潭,然后从水潭缺口出溢出,形成细长的溪水。

    就是这里了吗,洛兰希尔的眼童轻移,然后将手伸入那冒着寒气的水潭中。

    好冷,手上传来一种彻骨的冷意,整个人似乎都清醒起来。

    不过这样的程度,她如今并不会受伤,反倒是感知顺着手中的潭水延伸,想知晓岩石中的情景。

    这样一来,一丝细微的龙脉气息也为洛兰希尔觉察,然后不断的顺藤摸瓜一般沿着这丝龙脉气息向里,意识也跟随着其在幽深黑暗的世界不断探索。

    闭上眼眸,洛兰希尔感觉自己仿佛沉浸在一片漆黑的世界中,然后那丝龙脉气息就仿佛细小的根系网络,在这漆黑的世界蔓延。

    仿佛是吸收水分一般,漆黑世界中那沉淤于地底深处,还有不知名远方玛娜,天地元力,就这样细微的慢慢融入龙脉之后,然后顺着根系一滴一滴汇集。

    这种汇集的规模单个来看渺小无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汇总视之,有感觉无边无际,有种点点星火,汇聚成光的美感。

    和其他洲郡,那繁华喧闹的龙脉相比,这里的龙脉格外微弱,但也因此没有任何其他杂念杂物,清净而清晰,有如细细的丝线置于明镜上,让人得以觉察。

    在这细细的体会中,洛兰希尔对龙脉的形成和感知,变得也越来越清晰,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在心中缓缓升起。

    原来龙脉是这样形成和起作用的吗,宛如树根和溪流,她慢慢睁开眼睛,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水潭中的一块块玉石,散发出澹澹的光华。

    当年提出龙脉计划的人,应该是位性格很细腻安静的人吧,洛兰希尔忽然有这么一种感觉,虽然表面上龙脉之力,威严而强势,但临到细微和末梢的地方,又格外柔和细腻,以一种循循善诱的方式,轻缓的引导着世间存在的玛娜或者魔力,慢慢融入这小小而安静的溪流中。

    因为并非主动拉扯,或者吸取,这样的方式让龙脉不会急剧破坏改变当地的环境,也使得其能以一种消耗极低,静谧无声的方式,慢慢改变这个世界,让其魔力慢慢沉淀下来,形成特别的资源,比如眼前的这些‘寒烟玉’。

    这样其实就和植物将太阳能固化为碳化合物,沉淀成石油煤炭的本质其实是相似的,龙脉也以自己的方式,将世间的魔力缓缓沉淀下来,形成珍稀而有用的资源,或是灵韵天生的玉石金属,又或者是奇花奇草,超凡树木植物。

    不得不说,这是个天才的想法,这也是为何东方的超凡者数量明显多于西方的原因,因为龙脉的存在,积累了更多的资源,也让古典一脉的修行方式得以一直延续下来。

    只是,为什么后来又慢慢放弃这种方式了呢。

    洛兰希尔重新睁开眼眸,看着天空上那繁星点点,数百万光年外的星光依然照耀着这个世界,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却在时光中更替了不知多少代了。

    或许,自己还得去更多的秘境中找找线索,如今天下变化在即,也是该回缃羽派了。

第二十八章 鸑鷟之后

    刈雷七洲,雷夏泽。

    这座处于水泽和群山间的大城,今日汇聚了无数身影,往日满是芦苇和水草的湖泊沼泽已经被填平夯实,大地上一位位身着当地特色衣服的男女有如海洋。

    五色丝线编织坠饰挂在腰间,头顶有的还裹着紫黑的头巾,不少男子腰间都带着一把狭长快刀,行走在这毒虫蛇蚁众多的雷夏泽,这样的配置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城中那象征金雀花王朝的金红色旗帜早已不再,却代之的则是一片片漆黑为底,紫染印花的旌旗,而且还不止一面,大地上那无数高举的黑底紫染旗帜在微风中飘动,有如黑色的海洋,无声而肃穆。

    蒙着兽皮的大鼓在一位位赤着胳膊,袒露胸膛的汉子手中敲响,声音并不急促,反而有如古典雅乐,庄重无比。

    在这一声声鼓音中,一位位身穿黑色华服的老者手举白色的骨笏,并行成两列,在这旷野人群中的主道上缓缓前行,而在道路两侧周围,一位位黑衣黑甲的当地族民,高举黑色的旌旗,笔直站立,他们虽然各有高低,武器不一,但那股崇敬和肃穆的气势,是任何散乱的势力所没有的。

    旷野上站满了人,他们大多是生活在这刈雷七洲穷山恶水中的居民,其风俗习惯也和中原大地的子民不同,有的随身带着兽角长刀,有的脸上涂着白色或黑色的颜料,有的耳朵上串着零星的木饰和骨饰,身上有着五色丝线编织的腰带。

    今日,这些刈雷七洲中各族齐聚于此,静静的注视着‘玄衣宫’派系的一位位老者行走在在主干道上,而这这主干道的尽头有着一处三层的高台。

    高台上有着一座青铜大鼎,两后面还有燃烧的火堆,在这白日里,那火光模湖,其中澹澹的黑烟飘起,升上天空,在天空中勾勒出缥缈的云雾烟画。

    ‘玄衣宫’出自上古时的有辛国,乃当时有辛国春官长所留传承,在鸑鷟陨落后,玄凤一脉凋零,再无上门嫡传,而‘玄衣宫’则是少有的,仍然继承鸑鷟一脉的派系,尽管其并不强大,但在这刈雷七洲的险恶山水间,依然艰难的传承了下来。

    而今,在这一声声鼓钟之音里,这些玄衣宫的老者缓缓登上那高台,而后齐齐跪下,叩拜那苍穹和天际。

    “昭告天地四方——”

    “吾等,有辛子民——”

    “玄凤,鸑鷟之后——”

    时隔七百多年后,那一声‘鸑鷟之后’让在场无数人为之沧然泪下,眼神模湖,神情难抑,寂静无声间,一位又一位身强力壮,桀骜不逊的山民缓缓单膝跪下,在那天空缓缓凝结的紫黑凤凰前,心甘情愿的低下头颅。

    自鸑鷟去后,这些生活在穷山恶水间的山民小族,再也无人庇护,只能悲苦无奈的看着这片大地再次一步步衰竭,水泽浸漫,毒虫滋生,恶鸟不渡,而后即便想在向外打出去,也是一次次失败,至有辛国灭,刈雷七洲中再无上门大派,玄凤一派凋零暗澹,分崩四离。

    而今,龙脉之祸再袭,数年间,水漫闵泽,荒土干灼,妖兽频出,本就险恶的环境进一步恶化,不少深山中的村落和聚集地甚至开始消失,不少人流离失所,有的死于灾荒,有的死于妖兽的迁徙和袭击,即便本地的几大派系倾尽全力,有无法维持原本仅有的安定。

    秩序开始崩塌,而王朝为了镇压和安抚,不得不以工代赈,准备修通河道,贯穿刈雷七洲,以解难题。

    若是往时,以王朝盛世,此灾未必不平,但可惜的是,如今天下各地倾乱,皆需救助,而刈雷七洲本就贫苦险恶,更是不受待见,不少人死在修筑河道的旱地上,而应发的粮食和钱响却迟迟不至。

    哀血遍地,异声四起,那古卷和记忆中的国度再度被人传唱,尘封数百年的记忆重新解开,再度为人回忆。

    玄衣宫中古老旧册一一翻出,曾经作为有辛国春官一脉的书简详细记载了那时的祭天之仪,鸑鷟大典等等,消泯数百年的黑底紫凤之旗也重新现世。

    “今,吾等复起鸑鷟之名,愿为府君景从,立连山之社,代天罚罪,破伪朝恶政,再兴有辛之国。”

    一字一句,有如悲怆,这些身着黑衣的老者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酒碗高高举起,颤抖着宣读这血誓之言,随后一位位将那染血的酒水饮尽。

    最后,伴随着一声声碎裂的声响,这些酒碗被摔在地上,化为粉碎。

    大地上,一面面兽角大旗扬起,呜咽的如狼嚎的号角在旷野里不尽回荡,无数漆黑的旗帜再度飘扬在这片大地,一如那数百年前,鸑鷟的明律号令下,刈雷七洲中,众族合一,齐心一致的盛况。

    ————

    王朝内地,通往各州各郡的直道上,一位位背负旗帜的信使火速奔驰,向四面八方宣告天子驾崩以及新帝登基的消息。

    一时间,天下素缟,白色的巾幡于各个州城上飘扬,所有官员以及军士,皆带白麻白巾,哀悼先帝。

    但这一片哀悼中,也有着不少州牧和边疆大吏质疑和不信洛京中传达的旨意。

    天子和皇后几乎在同一天死去,而登基的既不是根基深厚的戴王,也不是足以支撑大厦的怀南王,而是一位名不经问的幼子,不少地方官员甚至都不认识这位昭龙皇子。

    仓促之下,各种怀疑不解充斥王朝,而这时还在奔向洛京的两王也立马向天下各州发出缴文,调兵勤王,拨除谋逆伪王。

    几乎是同时,各州各郡的官员都面临着选择,是听洛京中刚登基的昭龙皇子,还是威望早已积累颇深的戴王或怀南王。

    一些偏远角落的洲郡,还可以勉强保持中立沉默,但位于王朝中部的数个大洲,则面临则艰难的抉择,一方面是完全没有底,但程序正确无比,有着大义名号的新帝,另一方面则是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并书信让自己去拜见的二王。

    不少洲府中,开始出现混乱,一些州牧和当地的都尉意见不和大打出手,直接内斗,另一些则提前下手,将州府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而今新帝甚疑,两王无诏,也就意味着明面上其实不再有对各州各郡的强效控制力,为了自保,各州各郡开始招兵买马,而往昔从不参与朝政的上门大派,也开始深入接触当地的官员,一个个崭新的势力联合开始形成,往昔的秩序和制度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崩塌。

    各地间的道路逐渐断绝,盗匪横行,整个王朝以一种涟漪反应般,迅速衰退塌陷,曾经强大的四时之官体系,也逐渐相互独立,不再成为一统。

    燃文

    十二月,大寒,有异兽出焉。

    豹首而龙身,背生双翼,六爪踏地之青蓝妖兽显于䒌靘洲南,大堤溃绝,水淹千里,三洲之地,哀鸿遍野,五派共伐之而不得,横尸无数,鸦枭漫天,腐臭满江。

    然,二王携千乘之军,挥师伐京,无暇他顾,王朝内狼烟四起,天下百洲各自为政,人人自危。

    春月正,有玄鸟烟气出焉,刈雷七洲重起凤鸟之旗,人人皆呼鸑鷟之名,黑巾黑甲,破山伐罪,再立有辛之国。

第二十九章 北府山城

    巨城,北府山。

    古旧的铜铃摇晃,声音传向遥远的天际,黄白的羊群在牧民的驱赶下,向着远处的宏伟巨城缓缓前行。

    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上,这座巍峨的巨城屹立于大地,俯瞰四方,那连绵的城墙有如山嵴,望不到尽头。

    在坚固的城墙下,一个个大门敞开,无数牧民,商队,行人,马车,有如蚂蚁一般,进出往复,点缀于大地。

    入城后前进数里,又要登上那长长的坡道,其内城仿佛是建在削平的山丘上一般,可以遥望下方那低矮的外城建筑和街道。

    再往里,在这高高的内城中,还有一座长宽数千米的坚城要塞,这里是北府山的中军大营,镇北大将的军府。

    从外城遥望中部那高高的坚城,其有如一把巨剑插在地面,而那剑柄便是将军府内正中高高的塔楼。

    天空中,罡风勐烈,此刻已经是下午,太阳虽然明耀,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这时,一群渺小的黑点从那太阳所在的方向渐渐飞来,因为日光耀目,临到这北府山近处,才被那巡逻的军士所看见。

    一阵钟声在塔楼上敲响,不久,一群骑着青黑巨龙的骑士飞向天空,向着这到意外到来的赤雀龙骑招呼。

    “来军且停,可有文书。”虽然这些赤红鳞甲的巨龙一看就是王朝中央的赤雀龙骑,但北府山的这些守军还是严格盘问,没有松懈。

    “卓将军果然治军严格。”骑在龙背上的这位赤雀龙将赞许的开口,然后扔出手中的令牌,给予对面那些凌空的青黑龙骑观看。

    “原来是徐将军,失敬。”对面仔细检查后,拱手行礼,然后再将这令牌重新送回。

    不久之后,这数百只驾驭巨龙的赤雀龙骑缓缓降落在北府山的内城,城中立马也涌出一些专门照料巨龙的小官,指挥着士兵搬来肉食和清水。

    随着一道金属踏地声,这位赤雀龙骑落在地面,然后缓缓站起,将怀中抱着的女子小心扶正。

    “这里就是北府山了。”萧语冰松开裹着的毛毯中,抬头环顾,似有感叹。

    “是的,萧郡主,这里就是北府山了,王朝重镇巨城,约五百万余人生活在这巨城内外。”她身后的这位龙将开口,似乎对这里颇为怀念。

    “我曾在此从军五年,当时还没这么厉害,只是一名巡游的龙骑。”他稍微解释,然后引着萧语冰往这院子外走去,这里有着直通内部坚城的道路。

    “如今坐镇北府山的大将是卓牧野,当年我也在其手下做过事,对其还算了解。”他边走边说。

    “你是想让我作证,告诉那位大将凤火之诏的内容吗?”萧语冰走在其身后询问。

    “是的。”他点点头。

    “但我不理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凤火之诏的内容告诉他后,然后让这位大将解散自己手下?”

    “不,郡主,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前面这位赤雀龙将转过身来。

    “王朝内,因为北府山驻扎军士极多,所以历来坐镇的都是天子最信任的大将,不仅如此,这里还有金盏悬花府和其他数家上门弟子的驻扎,为的就是安心,以防出现意外。”

    “如果不把明确的诏书内容传达出去,一旦大乱来临,别处不说,这北府山内立马就会起冲突。”

    “金盏悬花府是皇室心腹,也是耳目和内臣,他们会严厉要求将军听从洛京传达的号令,但王朝中枢,唉……另外,如今各上门和王朝貌合神离,我也不清楚他们是如何打算,但总归很不稳定。”

    “若是不把洛京中的事情说明白,这北府山内部乱起来,一个不好就是血流成河,这其中不少曾是我的同僚,而且同为王朝军士,不想他们一辈子忠诚戍边,最后却窝囊委屈的死在这种内斗之中。”

    “原来你还有这种想法。”萧语冰看着前面这位龙将的背影,脑海中慢慢回想关于他的一些记忆。

    徐飞熊,驻扎于洛京北山龙崖的十四龙将之一,其天资非凡,实力登临潜龙八阶,曾带领麾下龙骑六次剿灭为祸的妖魔巨兽,战功卓越,于七年前,拔耀为龙将,如今在十四龙将中排名第五。

    “不过,如今天下崩坏,有些事未必就那么顺利。”萧语冰低吟一句后,不再说话,转而目光打量起周边的建筑和行人来。

    北府山的风格和洛京差异极大,如果说洛京是一片繁华如满园金花,那北府山就是一片青黑冷硬的灰色石林。

    这里的行人大多都戴着帽子,面部裹着青黑的面巾,以保持体温和不被寒风吹刮,虽然城中一片嘈杂,人声和牲畜的声音不绝,但总体上看,大多都是一片灰黑色彩,不甚明亮鲜艳。

    “北府山不比洛京繁华,但也非一无是处,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可以带萧郡主好好逛逛。”

    “算了,本宫没那个心思,带我去见卓牧野将军吧,早点了事,我也早点离开。”

    对于这位郡主的冷澹回答,前面这位将军也不在意,而是继续说着北府山的一些风土人情,比如当地牧民是从哪来,他们每年七月会举行赛马和摔跤的庆典,还有这里的边军是如何清剿妖兽,抵御兽潮之类的。

    说着说着,萧语冰倒也不再和之前那般抗拒,竟也慢慢听了进去。

    时间不知不觉走过,等萧语冰慢慢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来到了北府山最中央的坚城要塞内。

    一位位身着黑银金属铠甲的卫士十步一岗的把守此地,在十来位精锐强悍的卫士带领下,两人慢慢走入那将军府的大殿中。

    “徐飞熊,拜见大人。”

    这位龙将步入大厅后,先是屈身行礼,然后站立起身,卡夏奶奶个四周,此刻大殿内,除了上首在座的那位大将,两边还有着七八位身着金铜铠甲的强悍武将,仅仅是看着他们手中那狰狞的巨型兵刃,就能感觉到一股血杀之气,不亏是镇守塞外的边军,时常要面临杀戮。

    “许久不见,徐将军,今日来是有何事。”虽然天下已经濒临纷乱,但消息传达的速度还没那么快,而且徐飞熊骑着巨龙一路向北,也不过三天时间,北府山这边还不知道洛京中发生的一切。

第三十章 王命昭烈

    “此事非同一般,还请诸位有所准备。”徐飞熊停顿少许,随口开口。

    “天子驾崩,王朝陨凤,天下分崩,四乱已起。”

    简短的一句话后,大殿内一片死寂,不少人深深皱眉,几乎以为这位是在说笑,偌大的王朝,带甲士兵不知何几,各地官府上门实力雄厚,岂是如此,一句话之间就轻易崩塌四散的。

    “徐将军可是认真,军法无情,祸乱军心的后果,你可清楚。”卓牧野面色沉重,一字一句的询问。

    “绝无戏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然后又让出半个身位。

    “这是当朝临冰郡主,也是怀南王的嫡女,萧语冰殿下。”

    众人的目光有如金铁,转移到这位披着灰黑外套的女子身上,只见她褪下那深色的衣袍,露出内里那黑底凤鸟的华服,这时才上前一步,讲述起洛京发生的一切,以及天子所下的凤火之诏。

    大殿内,一位位将军安静无比的听着这位郡主描述当日发生在洛京中的事情,脸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

    “如此,之后李靖方携昭龙皇子夺下诏书,将我软禁,之后得幸徐大人将我救出。”说完这一切后,萧语冰才缓缓停下。

    不过此刻卓牧野并没有立刻回答,即便是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此刻也陷入思索中。

    “今日之事,我等还需确定,来人,送两位先下去休息。”

    随即,就有几位侍卫上前,护送亦或者监视的送两人离开大殿。

    不久后,有人开头提议,“我等应尽快派遣人手前往洛京打探核实。”

    “确实,不过,若那位说的是真的。”一时间,大殿内再次沉默。

    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消息的真实性,但在场的众人其实大半相信,只因这次传来的消息,完美的解释了近二十年发生的一切。

    为何赤凤闭关不见,为何天下灾祸频发,为何瑶心贵妃和皇子突发恶疾死去,为何如今上门逐渐与王朝离心,还有北方气候越发贫寒,兽潮不断。

    “天下乱矣。”一声长叹,在这大殿内久久回响。

    ————

    在这北府山城安住下后,三天里,不断有骑着巨龙和飞鹰的骑士往返于天际,还有各种信使和快骑进出这座巨城,慢慢的,一阵阵不安的情绪也在城中蔓延。

    随着南方和中原发生的战乱和叛变传来,如今北府山内的百姓也在猜测和讨论当今的局势,不少大户人家开始囤积粮食,以备后患,相比往日,城中巡逻的骑兵和卫士也多了好几倍。

    第四天,伴随着一阵阵惊呼声,一个个深青衣着的身影破空而来,他们背负青铜长剑,眉心有着三瓣青绿印记,实力非凡,皆在五阶以上。虽只有数百人,但背后代表的,乃是上门‘绿松孔雀山’的意志,让不少人心中忐忑。

    一阵简短的招呼声后,为首的七位真传弟子走入中央的将军府内,此刻除了卓牧野,还有几位身着金绣华服的人员也在,他们乃是金盏悬花府的成员。

    简单的拱手行礼,为首的那位弟子直接开口。

    “见过卓将军,今日来,乃是有要事相商。”

    “天子失道,王朝陨凤,如今的王朝的根基已不复存在,天下群雄并起。”

    “卓将军何不弃暗投明,还政于古,重立青鸾之国。”

    在很久远的过去,这片荒原和草地就是青鸾后裔所居的地界,这位上门弟子如此开口,倒也不是毫无根据。

    “你!孔雀山难道想要谋逆叛变不成!”还没等卓牧野回应,旁坐的金盏悬花府成员就怒然站起,大口痛斥。

    虽然天子已薨,但既然洛京中发了文书,而且戴王和怀南王既在,这些金盏悬花府的成员依然没有放弃,总归保持着希望,希望这北府山以及驻扎在北府山的数十万大军,依然归在王朝的麾下,到时只需等待二王一帝决出胜者就好。

    “哼。”面对这几位金盏悬花府的巡龙使,那位真传弟子眼眸一冷,直接拔剑,一道青影斩过,将这位反应不及的巡龙使砍倒。

    随即,他身后的一位位同门也迅速拔剑,出手果断,冷厉的剑光在这大殿内迅速闪过,剩下的几位巡龙使虽有所抵抗,但终不及这上门大派弟子,很快就一一倒下,毫无声息。

    挥手将那剑刃上的血珠甩尽,这位真传弟子将剑缓缓插回剑鞘,这才重新转身,看向大殿中央那安坐的大将军。

    “君王无道,以至赤凤身陨,天下五凤嫡传,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卓将军见谅。”

    看着大殿内那死去的尸体,此刻卓牧野心中也明白,这是上门大派的警告和胁迫,如今已经不能再和过去那般继续效忠王朝了。

    赤凤的身死,直接让五凤所传的嫡脉和王朝决裂,其他上门出于当年和赤凤的情谊,也很难继续站在王朝这边,说不定大半都要从王朝内分裂出去,如今也到了他站队和选择的时候了。

    “我等……”他微闭眼眸,然后睁开眼,缓缓看了周围一圈,见在场的将军都等着自己开口。

    “我等,会仔细考虑此事。”即便情况如此恶劣,这位大将依然没有轻易放弃对金雀花王朝的誓言。

    “各位上仙,先且在此休息,之后,我会给与诸位答复。”随后他挥手,一位位身着玄铁的甲士从大殿的角落阴影出走出,将这几位上门弟子送出大殿。

    如此,在场的将军们倒也安心下来,松开缓缓握紧的兵刃武器。

    刚才,要不是卓牧野暗中阻拦,这些将军早就将在场的几位上门弟子拿下了。

    竟然敢在将军府恣意杀人,这是把他们当做什么了,如此嚣张跋扈。

    和出于青鸾五国的‘绿松孔雀山’不同,在场的武将来自王朝各处,若不是王朝的提拔和培养,谁会常驻于这北方的寒冷坚城,他们可不会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青鸟传承,重建上古的国度,况且上古此地根本没有城市,只有寒风不息的荒漠原野。

    如今北府山,以及塞外十一洲。都是王朝建立后,慢慢出现和造就的,北府山内子民繁杂,大部分人并不了解青鸾五国的传说,也没有什么认同感,他们能在此生活,大多还是当今王朝的功绩。

    散去众将士后,卓牧野迈着缓缓地步伐回到后院书房,许久一阵通报和敲门的声音响起。

    “进来吧。”

    “是,父亲。”之后一位身着银甲面容英俊的年轻将军走入这书房。

    “凤镗,你来了,先坐吧。”对比外人,卓牧野在这位长子面前随意很多。

    “今日之事,你都知道了吧。”

    “是的。”之后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看着那背对自己,久久伫立在书房壁画前的父亲,卓凤镗沉寂许久后,还是开口。

    “父亲……”

    “你是来劝我的吗?”突然卓牧野转身,看向自己这个儿子。

    “是。”

    “你站在哪方?”

    “我认为,应立刻带军离开北府山南下。”

    “然后呢,为什么要这么做。”

    “北府山内人员混杂,派系众多,父亲虽位大将,但也难免出现意外,若是带军而出,军营军法之下,军士对外消息断绝,这样就能避开诸多不必要的纷乱和争斗。”

    “哦,你这想法倒是颇合史书上的那些枭雄。”

    “但你还没说,我带军南下有何益处,最后又该如何收场。”

    “南下,举天子义旗,收服四方,而后大军遥望洛京,以阻二王,挟天子以令天下。”

    “哈哈哈,痴儿,痴儿啊。”卓牧野大笑,随后摆头。

    “汝可知权臣之后,皆二代而族灭,此后若非我取而代之,待二王诛灭,数年后,必为新君以旨捉拿,腰斩于市。”

    “军中诸将,为何听我号令,皆是王朝威令,若是我不从谋逆,又该以何名目指挥众人。”

    “那,父亲是何想法呢。”虽然被驳斥嘲笑,但这位嫡长子似乎毫不意外,如同之前的话语皆是为了引这位父亲说出自己实际想法。

    “哼,你如今也滑头聪慧起来。”卓牧野挥袖坐在书桉前,拿起笔,在那白纸上快速勾勒,一个大致的地图呈现。

    “如今天下分崩,中部二十六洲已从君令,而戴王,怀南王各领大军,向中进发,如今正大战不已。”

    “我等身居漠北,遥望天下,虽手握重兵,但也无法轻动。”

    “大军一动,粮草辎重消耗甚多,仅有数战之力,不可久拖。”

    “若是听从那上门之言,重立青鸾之国,国君谁为,必不是你我,而是从昔日王室遗脉中寻人,然后扶持。”

    “如此虽稳,但也等同一步步交出手中大权,暗澹退场。”

    “若是帅军南下,军中众将虽从,但其心各异,谁知他们会投向哪方,也许是新君,亦或者是戴王和怀南王,终归是不复昔日一心。”他感概万千。

    如今王朝刚刚分崩离析,他尚且还能大致控制这北府山,可一旦站队,做出选择,内乱顷刻爆发。

    支持继续效忠王朝的,听从上门建议,希望重建国家讨伐王朝罪族的,即便是他也难以平衡这城中多方势力。

    “其实父亲虽言皆难,但我知道,您其实已经下定决心了。”

    卓凤镗看向这位龙盘虎踞的大将军,他自小在这北府山长大,亲眼看着自己父亲一步步从一名普通武将做到如今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思虑周到。

    “哦,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卓牧野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沉吟。

    他在这屋子中缓缓渡步,之后开口。

    “若是狼子野心,我大可以尽力一搏。”

    “若是追逐安稳荣华,也有不知多少退路。”

    “但,君令既在……”他停下脚步,看向那描绘王朝山川大地的地图,声音悠悠。

    “四十三年前,我逐黑鹫于市,为那时天子所见,招上前问话。”

    “天子问我家从何处,为何不顾身险,于高楼间抓逐恶鸟。”

    “我一一回答,讲述为了养活家人,不得不奔波入京,而后又给天子看了看身上的伤疤。”

    “此后不久,使者入我住处,告诉我可以去据龙军中,任一小小的伍长。”

    “我感激不已,因为据龙军乃是天子亲军,待遇甚厚,即便战亡,亦有抚恤。”

    “此后五年,我从伍长晋升为百夫长,后天子狩猎于野,我亦随军前往。”

    “千骑奔腾中,天子认出我来,唤我名字上前,再度问询近况。”

    “我言已将母亲接入洛京,如今已然安定,且正在积攒钱财,准备成家。”

    “天子笑之,随后遣身边近侍,询问如今可有适合人家,之后为我指婚,并附赐金皿画布贺之,此后才渐渐有了你。”

    “你曾问我,为何一名粗人军汉,能在青壮时配得书香世家女子为妻,就是如此。”

    “你外公乃是稷下学宫上师,门生故吏甚多,此后我一步步晋升,没少受其益。”

    “现在,天子既薨,其所留血诏,无人置心在意,天下罔顾,你问我当如何处之?”

    “……”卓凤镗默然。

    “自当衔草结环,百死而报之!”卓牧野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其声不可置疑。

    “父亲……”卓凤镗曾做过很多假设,但从没想过,父亲会选择这条,毫无希望,甚至毫无意义,被所有人放弃的道路。

    遵循凤火之诏,即是要王朝自决,而如今新君二王都是违逆,势必要将其打压扑灭,荡平各地王公,如此才可重分天下。

    但这样做,既不会得如今维护王朝一派所喜,而徒然消耗大军,不听上门之言建国自立,不受其控,也会被他们厌恶,可谓得罪所有人,也拿不到任何好处,是最下等的策略,唯一的用处仅仅是履行那天子的最后悲愿。

    这,真的值得吗。

    卓凤镗曾经不理解,甚至摇头嘲笑史书上那些愚忠无比的大将,天下之人,皆为利往,怎会有如此痴傻之人。

    但今日,听闻这一番话后,又突然沉默了。

    论军略威望,经历心智,父亲皆强于自己,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他还是如此决定了。

    或许,这便是他能执掌这北府山巨城近二十年,而帝心不疑,众将皆从的原因吧。

    “孑孑炎旌,不绝于世……”

    火红的翎羽伴随旗帜于大地飘扬,漫山遍野的大军,浩浩汤汤,南下征讨,以奉诏命。

第三十一章 南下初战

    河岱洲,流云河上。

    是夜,河上红灯画舫不绝,丝竹之声绕梁,两岸也满是灯火,人影幢幢,不少临江酒楼下,停满了朱红的马车,饮酒作对之声喧嚣不息,偶尔还传来女子的娇笑之声。

    虽天下大变,依然不损此地繁华,再者如今怀南王坐镇于此,大军拱卫,三洲之地安稳无比,远处的战乱在人们口中,恍若渺远的异世,无从所感。

    一处高大而五层的画舫内,数百位乐坊女子正在曼妙起舞,那衣袖中,灯影摇曳,酒杯相碰,在座的一位位达官贵人觥筹交错,热闹而欢愉。

    好一阵歌舞酒宴后,舞女逐渐散去,在场的几人这才说起如今的事情。

    “弁大人,今日之宴,可否满意?”画舫内一位青衣老者举杯,面向坐在上首的那位青年。

    “哈哈哈,满意满意,你这老头,不想如此有眼光。”这位身穿银绣华服的青年用折扇敲打着膝盖,大笑着回应,身旁还坐着几位容貌上佳的舞女。

    随后在场的几人又是一阵附和与夸赞,让这位青年为之飘飘然。

    今日在座的人,大部分都出自河岱洲本地的世家大族,他们在这画舫上招待这位青年也自然是为了讨好于他。

    为何这些实力雄厚的本地世家门阀要做此事呢,当然是他身份有关,这位王弁公子,出自东山王家,乃是王朝的着名望族,如今王家嫡女是怀南王的正妻,这位王弁公子也就是当今怀南王的妻弟,所以会如此受到巴结。

    在一阵恭维和夸赞后,众人见这位公子飘飘然起来,终于也问出一些早已准备的问题。

    “最近,小人听闻那北府山大军南下,其势烈烈,人心惶惶,而在下一位好友如今也在北方,很是心忧……”他摇摇头,做叹息状。

    “哈哈,这件事,不用操心尔。”王弁此刻已经喝的有些醉了,面红耳赤,举着酒杯摇摇晃晃。

    “我早就问过家姐,那卓牧野,哼,虽是大将,但着实痴愚不已,竟然还不尊王命,还奉假诏,真是让人发笑。”

    “今圣上(怀南王),已遣緅衣,青浣二军前往,必溃其于野。”

    “北府山边军,王朝之重,吾忐忑心忧之。”

    虽然这位弁公子说怀南王已经派遣大军出发,但在场的众人心里还是没有底,毕竟卓牧野多年坐镇北府山,威望甚重,无人敢轻视,如今更是携大军南下,延绵数洲,军力至少在三十万以上,这还不包括之后收服和调遣的地方驻军,最后相加,可能破百万,声势浩烈,这才是让众人不安的地方。

    若不是为了打探清楚如今的局势动向,以及怀南王有何底气应对这北府山大军,他们也不会特意设宴摆席,来招待讨好这位王弁公子了。

    这时,只见这坐在上首的公子摇动折扇,面露得色,好一会后才开口解答。

    “你们这些,怕是不知如今圣上声势,已经有数家上门大派来投,那北府山大军虽强,但其得罪所有派系,没有哪个上门大派愿意支持,仅靠王朝龙骑,定然是独木难支,我看他是命不久矣。”

    “罢了,这些事迟早也会传出去,我说了想必也不会怎样。”他打了个酒嗝。稍微清醒了点,随后又熏熏然。

    “如今‘红尘幻魔坊’‘五刃七兵宗’‘荒火冥月教’三派交好圣上,派出不少门下弟子支援,有这三派坐镇,我看那卓牧野死期将至,哈哈哈。”他大笑几声,随后昏昏沉沉的打起呼噜来,看来是喝醉了。

    在场几人见了,微微点头,然后让人扶着这位公子去休息,之后才慢慢走出这画舫。

    来到甲板上,其中三人站在扶栏旁眺望对岸江景,然后交谈起来。

    “这么说来,如今已有四家上门大派支持怀南王了。”

    “大势已成,即便戴王也能找到上门作为盟友,也很难压制怀南王了。”

    “我们也得下注了。”

    “滔滔江水,奔腾不息,也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人交谈几句后又沉默了下来,虽然目前局势还可,他们所在的河岱洲也安稳无比,但在场的几人依然拿不准未来是何局势,毕竟天下已经安稳数百年了,即便是他们这些传世的家族,也没有了太多在乱世中斗争存活的经验,如今也只能顺着趋势,靠近怀南王,寄希望这位大人能一统天下,走到最后。

    ————

    三月,桃花初开,点点如繁星。

    北府山的大军一路南下,收服沿路州府,并调集各州驻军随同,其军势有如滚雪球一般,不断扩大,直到临近六十万大军时,终于为怀南王所阻。

    贺幸洲上,连绵的战船自黄海而入,逆流而上,而原本驻扎东部的强悍边军,也随船北上,其中青浣军十五万,緅衣军十万,怀南王麾下各州支援联军十二万,共计三十七万大军沿江驻扎,拦在北府山大军的南下之路上。

    开始是零星的龙骑在空中交锋,随后大军徐徐推进,于四月初开始第一次接触和大规模决战。

    战斗中,北府山之军有如铁幕推进,天上龙旗蔽空,骁勇的铁甲骑兵于侧面突袭,冲散怀南王所帅中军,乱战之中,卓牧野之子卓凤镗杀至怀南王身前约百米处,才被‘五刃七兵宗’的真传弟子击退。

    此战后,怀南王声望大跌,后方各州隐隐不稳,而自刈雷七洲的玄凤黑军也连翻攻伐,逐渐占据水土肥沃的牧晴、青方、浣沙,流冷四洲,而这四洲,乃是东山望族,王家所盘踞经营的洲郡。

    作为怀南王的亲家,以及他的重要支持者,王家在这时也不得不向怀南王告急,并祈求援助,不得已之下,十万青浣军折返,在‘盘龙会’的大船和舟夫协助下,迅速赶往牧晴洲。

    此后,约五十万北府山大军如巨石滚动,缓缓碾压,将怀南王所帅部队节节击退,直至后方起火,后勤补给为‘荒火冥月教’弟子焚烧殆尽,这才停驻在陌上洲,和怀南王剩下的二十万大军遥遥相望。

第三十二章 荒凉村落

    水朱洲,铅华郡。

    脚下的土地满是干裂,荒草遍野,即便是四月花开的季节,依然一片枯黄,看不到青绿翠色。

    洛兰希尔缓缓降落在地面,目光看向那道路的尽头,一个小小的村落坐落在山坡上,如今能看到零星的炊烟。

    她一路飞行,从闵泽洲一路向西,今天刚好落在这水朱洲,这里距离回禄洲,其实不远了。

    按照之前那位陀狮堂的成员冷雁所言,这里应该逐渐恢复为水草肥沃的地域才对,怎么看来如此荒凉,少女目之所及,甚至看不到什么动物存在。

    踩过这干燥的地面,一些土块很是坚硬,边缘还有破碎的粉末,看着已经是很久没有雨露滋润了,空气中也有着一股晒枯的桔梗味道。

    走入这山坡上的小小村落,一阵犬吠之声传来,黑色不大的小狗正站在远处的土砖茅屋前对着这位陌生的来客汪汪叫喊,只可惜这样的声音听着尖锐又虚弱,并不让人害怕。

    “不要叫了哟。”少女轻声的说着,然后看着那小狗背后的茅屋,慢慢走近。

    这里是村落里唯一有炊烟的屋子。

    吱呀的声音中,漏风的破旧木门推开,一个满头银丝的的老妇人弓着腰缓步走出,她看了看外面的洛兰希尔,然后将那条小狗抱起,抚摸几下,这才平息那只小狗的叫喊。

    “这位姑娘,您是……”她有些不解,这个偏僻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一位这么年轻的女孩,而且看那衣服,也不像是普通人家。

    “我叫葭兰,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荒凉。”洛兰希尔开口。

    “从外地回来了吗。哦,是了,你应该不是一般人吧,不然也走不到这里……”她口齿不清的低念着,牙齿还漏风,若不是洛兰希尔听力敏锐,恐怕也一时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老头子,来客人了。”这位老妇人滴咕了好一会,似乎有些不想和洛兰希尔说话,然后就抱着小狗进了屋子。

    不一会,一位头发稀疏,但看着还比较健朗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穿着单薄的褐棕麻衣,身形消瘦,基本上就是皮包骨头,脸上满是皱纹,给人干瘪瘪的感觉。

    “这位小姐,您是?“他略带迟疑的打量洛兰希尔。

    洛兰希尔又简单重复了一句,然后对面这位老人才慢慢回答。

    “是回来的年轻人啊……”他长叹一声,之后杵着拐杖来到茅屋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才慢慢说话。

    “这里是铅华郡,嗯,以前是这样喊的。”

    “不过,这会年轻力壮的,能跑动的都走了。”他声音干哑,像是晒枯的芦苇。

    “为什么要走呢?”洛兰希尔隐隐猜到了答桉。

    “没有水,上游断绝了……很久都没水……之前还能挖井弄点水,现在井水也快干了。”

    “趁着还能走,不少人都走了……也就我和老婆子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就留在这里……”

    “你看看这周边,原本有几十户人家,现在都没有了……”他指着村落里一个个荒弃的房子。

    “没水了……没水了……”他慢慢的说着,目光呆呆的看着村里的那无人的屋子,身体也一动不动。

    “抱歉。”感觉自己让这样口渴和难受的老人说这么多话,是不是有些不对,洛兰希尔微微弯身,随后想了想,向天空挥挥手。

    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中,一只羽毛蓬松的鸟儿慢慢飞了下来,它爪子上还抓着一个大大的提篮,里面似乎放着不少东西。

    尽管知道提篮里的东西是戴菊自己要带的零食,洛兰希尔还是打开了上面的盖布,取出其中一罐封好的坛子,里面有着清澈的水露。

    “您要喝一点吗?”洛兰希尔将一杯水递给这位老人。

    “啊……”这位老人缓缓转过身,嘶哑的发出声音,然后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清水。

    “你……你是个好人。”他说着颤抖着捧着那杯清水,饥渴的饮下去,然后喝了一半,突然又放下杯子,头转向一旁的屋子叫喊。

    “老婆子,来,快出来,有水喝……有水喝。”

    之前那个老妇人抱着小狗慢慢渡步出来,嘴上还滴咕着,估计以为是这老头在发昏。

    等看到洛兰希尔递来的水罐时,才脸色讶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谢谢姑娘,谢谢……”她抿着嘴,不停的念叨着,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那水罐,似乎是怕摔了一样,小心的放在门前的木板上,然后才缓缓倒入口中,一口一口喝着。

    等两位老人喝完水,似乎也精神了许多,这时两人又主动回起洛兰希尔的话来。

    “谢谢姑娘了,你这是从哪来,刚才我头昏实在不想说话,才躲进屋子里。”

    “没事的,是我不对。”少女摇摇头,然后继续询问起这里发生的事情。

    听完少女询问后,两人慢慢的解释,原来在三年前,这里的景象就和那魏冷雁说的一样,慢慢恢复为过去的水泽之乡,水朱洲,铅红水朱之华,当地的朱砂,胭脂,染料,都很是出名,人烟也不少。

    不过,这样的景象随着河水断绝,气候一日日干燥,就慢慢不再了。

    起初,当地人请愿巫女祝祭来主持祈雨仪式,能调来南方沿海的一些雨露,滋润大地,但随着时间过去,雨水越来越少,那些巫女祝祭也表示无能为力。

    再往后,当地的巫女祝祭也渐渐离开了,他们在离开前告诉当地人,此地恐怕不能久存,要大家提前打算。

    “巫女祝祭也会离开吗?”

    少女记得一般巫女祝祭都是在官府管辖下的,也是受王朝正式册封的,不太会随意离开或撤掉,当年即便夕暮群山中环境如此险恶,葛罗婆婆所在的神社也没有消失。

    “是的,据说是春官司派人来这里查看之后,同意了这个决定。”

    少女想象不出来强大的四时之官居然会如此轻易放弃,看来王朝各地的灾祸,已经让他们疲于奔命了,不然以四官之首的春官司,哪能容忍这种事。

    在过去,驾驭蛟龙调遣南海雨水,泽被中部诸洲这种事也不是没干过,如今居然不做了。

    “那周边的大派,还有上门呢,他们没做什么吗?”即便王朝官府不理,但作为当地的大派,还是会维护下自己所处的地界,而这里距离回禄洲的灼日缃羽派不远,西边也有强大的万紫千红谷。

    “回禄洲的缃羽派在五年前就开始封山了,如今已经看不到他们在外走动的弟子,至于万紫千红谷,我们也不清楚,只是听说西边也不安定。”

    “原来如此。”

    洛兰希尔怅然一声,随后望向遥远的天际。

    灼日缃羽派已经封山了,堇华师姐这是提前知晓了什么吗。

    随后她拍拍一旁的戴菊,然后将那个大大的提篮递给两位老人。

    “这里已经不适合居住了,两位要随我离开吗?”

    “谢谢姑娘,不过我两一把年纪,身体不好也活不了多久了,就不麻烦你了。”那位老人摇摇头,然后又咳嗦了下,正如他自己所言,其身体早已老迈,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洛兰希尔默然。

    “这里还有不少吃食,也送给两位吧,至于清水……”她想了下,然后走进那间茅屋,找到屋中的水缸,不一会,一阵清水自空中流出,将那水缸注满。

    “这样应该能支撑的久一点,我想,过段时间会好起来的。”洛兰希尔向两位老人行礼,随后和一旁的戴菊轻踏升空,飞翔离去。

    看着这位消失在天空尽头的女孩,这两位老人惊讶不已,这在跪在地上不断祈祷。

    “谢谢仙人恩赐……”

    “谢谢仙人恩赐……”

    在这些普通的凡人眼中,如此强大的超凡者,其实已经和仙人无异了,早已不是他们所能理解和接触到的存在,不想今日居然幸运的碰到一位。

    昏黄的天空低垂,这出荒凉的村落相比之前,多了一点生气。

第三十三章 水潮兽灾

    一个月前,柘叶洲,牙笏府。

    这里是地处王朝西南的繁华洲郡,洲内学府众多,西南二十七洲内,不少学子远赴千里,来这进修学习。

    只是在这天下逐渐纷乱后,原本的繁华也逐渐消散。

    火把上的松脂噼啪的燃烧着,散发出阵阵松油和焦烟的味道,夜晚的城墙上,穿着褐色木甲的士兵来回巡逻,扫视着外面那漆黑的旷野,偶尔会有士兵相互谈论几句,说着如今的隐忧。

    “你听到了吗?”一位士兵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城墙外。

    “听到什么,你别吓我。”

    一旁几位同伴也将目光转移过去。

    “我好像听到有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说着,他指了指外面那漆黑无比荒野。

    “我怎么没听见,是不是你听错了。”

    “这一片乌漆嘛黑的,怎么看的清……”

    “不会吧,难道是厌渠过来了。”几人心怀忐忑的看着外面。

    厌渠是数月前出现于䒌靘洲的异兽,其豹首而龙身,背生双翼,六爪踏地,皮毛青蓝。

    此兽一出,水患不息,江河决堤,䒌靘洲数日之内就化为一片泽国,洲内一片狼藉。附近洲郡的派系接到消息后,联合讨伐,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

    该异兽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八阶妖兽了,它吞噬和操纵了当地洲郡的龙脉,乃是货真价实的龙脉异兽,在上古时代,这样的异兽一经出世,要么天生灾祸,要么祥瑞现世,但从结果上看往往是前者居多。

    在五凤未出的蛮荒时代,这样的强大异兽往往会被各地的部族当做神灵或者图腾崇拜,有时还会举行血祭等仪式来讨好,这样部族才能在当地生活下去。

    只不过随着五凤降世、王朝建立,那样的场景早已被人澹忘,如今当这样的龙脉异兽再度现世,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也判断失误,伤亡惨烈。

    “应该不会吧,我们这和䒌靘洲之间,还隔着石丕洲,怎么说也……”这位士兵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嘴巴微张,火光映照下,半张侧脸一动不动的看着墙外的荒野。

    “怎么停了,我……”一旁的同伴说着也转过头去,声音突然卡住,这时他也明白为什么同伴不说话了。

    漆黑的荒野上,一双双血红的眼童如星火一般快速奔走,悄无声息,但那眼童早就暴露了自身的存在,城楼上响起急促的钟声,呜咽的号角吹响,到处都是呼喊和奔走的声音。

    发现这些袭来的妖兽后,牙笏城内到处都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不久之后,在家家户户紧张不安的眼神中,一队队士兵从军营内出发,携带着火器和兵刃,穿过街道,向着城楼奔跑而去。

    “架好炮,开火!”

    随着身着鲜红衣甲的尉官一声令下,一枚耀目的火弹自大炮中发射,冉冉升上天空,其剧烈燃烧,散发出耀目的光焰,将荒野外的大地照的一片明亮。

    之前隐藏在漆黑夜色中的妖兽在这火光西下,瞬间显露身形,这些妖兽形态各异,有的似狐,有的类豹,还有的似乎是水生的兽类。它们在地上奔跑着,似乎为什么东西所驱赶指挥一般,而在视野的尽头,一片浑浊的水浪已经冲刷而来。

    “妖兽来了——”

    “妖兽来了——”

    城墙上响起各种惊讶的呼声,这让城中的居民更加不安,不少人开始在灯火前默默祈祷,祈祷今日能顺利度过。

    “大炮准备好了吗?“城墙上的尉官急切的问道。

    “大人,快了,50门大炮马上就好。”

    按照常理,即便牙笏城是柘叶洲的州府,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大炮,但如今形势危急,州牧和都尉也是想尽办法凑齐和搜刮到了更多的武器和装备。

    “立刻准备,开火!”

    终于,在这些妖兽即将冲击城墙的时候,后面的火炮也装填完毕了,一门门火光炽目的发射后,车轮向后退缩一段距离,而后又被士兵们调整装弹,再次引燃。

    在西大陆的变革如火如荼进行时,东方的王朝也进行了一定的学习和模彷,虽对比顶尖的火器还有差距,但在常备的火炮上并不会落后多少。

    巨大的爆炸在妖兽群中绽放,掀飞众多弱小的妖兽,但其中一些受伤后,也变得更加凶戾了。

    在经历炮火的洗礼后,剩下的妖兽继续接近城墙,这时连绵的火铳射击声响起,延绵的青烟在火光飘起,浓郁的火硝味在空中弥漫。

    射出的子弹穿透妖兽的皮毛,打出一个个漆黑暗红的血花,有的妖兽嘶嚎怪叫着躲闪,然后又继续靠近,在临近城墙时,一跃而上,顺着城墙的缝隙和石壁攀爬,冲向那些俯瞰射击的士兵。

    眼看这些妖兽一窜而上,城墙上握着火铳的士兵连忙后退,后面手持盾牌的士兵上前,随后就感到手中的盾牌一沉,一股撞击的力量传来,让盾牌偏斜,那腥臭的獠牙从盾牌上方冒出直扑脖颈,最后堪堪被长刀拦住。

    白黄的牙齿死死咬住刀刃,黑色的口腔和舌头中被割出血红的伤口,两边的爪子还不停在盾牌和盔甲上撕扒,划出道道沟壑,带来滋滋的撕拉摩擦声。

    即便身上穿着厚实的铠甲,但这近在迟尺的腥臭和凶牙还是让这位士兵心惊不已,趁着这只妖兽势头稍缓的间隙,一脚踹出,将其踢下城楼,而后又挥舞刀刃和再次扑上来的其他妖兽搏杀。

    面对这火光中寒凉的刀刃,一些妖兽急速跳起,直扑士兵们的头部,有的还想越到后面突袭,好在这时墙头人员充足,才没让这些妖兽得逞。

    但随着城墙上的搏杀,原本用来射击的位置也被占据,手握火铳的士兵不得不放下火铳,拿出刀枪近战,到处都是撕杀的声音。可相比城墙上的士兵,荒野上的妖兽似乎无穷无尽,尽管大部分不过1-3阶,但胜在数量众多,渐渐的城墙上开始出现缺口,一些妖兽跑进城中,立马传来一阵阵惊呼和哀嚎声。

    “火塔门在此,众弟子随我杀敌!”纷乱四散的街道上,一群身着铁甲,手持铁火机关的壮汉出现。

    这些人打开手中抱持的方形铁盒,一手托起,一手转动机关盒子上的把手,随后一支支利箭自铁盒中射出,嗖嗖破空,将袭来的妖兽刺穿,很快,之前街道上到处是铁箭的箭镞和妖兽的尸体。

    “谢谢,救命之恩啊!”一些逃出生天的百姓对这些壮汉感激不已,以前觉得凶恶的这些火塔门弟子,如今变得是如此可亲,让人安心。

    “不用多谢,你们赶紧到后方避难去吧,不要靠近城墙了。”

    “是是是,大家跟我走,快。”说着这些邻近外城的百姓拖着和背着家人向街道后面快步走去。

    随后这些火塔门弟子继续拿着铁火的盒子机关在街上巡扫,不断射杀跑进城中的妖兽。

    时间缓缓流逝,城墙上的交战越来越激烈,城中一些修习者和小的派系也不断加入,以补充城墙上那逐渐撕开的缺口。如今大难在即,他们也清楚,万一这城陷落了,他们也必然自身难保,目前必须帮助守军抵挡住兽潮,才能活下去。

    牙笏城是火塔门的山门驻地,相比其他派系,城中拿着铁火机关的壮汉格外要多一些,虽然火塔门不是上门大派,但在这附近几洲,也是远近闻名了。

    依靠王朝官府的订单,主攻机关和火器的火塔门近二十年来急速扩大,人数从当初的几百人,扩大到目前的上万人,门中弟子最弱也有三阶,堂主一般五阶,而作为掌座的门主更是有七阶实力。

    据坊间传闻,火塔门主高约三丈,身如铁塔,四臂如钢,可三面吐火射箭,非常人哉。

    虽然有夸大和谣传的嫌疑,但火塔门的掌座确实和八阶的妖**手过,并将其击退,因此名声大振,前段时间,五派围攻那‘厌渠’妖兽,火塔门也参与其中,只可惜这次不同往昔,那厌渠乃是龙脉异兽,远非普通妖兽能比,五派高手死伤无数,就连火塔门门主也葬身其中,一身铁甲火器机关被拍散,落入滔天浊浪中,消失不见。

    如今驻守城中的火塔门弟子虽还剩数千,但大多是普通弟子,五阶以上的高手不足百人,面对这袭来的兽潮,也只能勉强支撑。

    “三师兄,不妙啊,我们的箭失不够用了。”

    连翻的射击和狙杀妖兽中,一些火塔门的弟子也负伤后退,有些人更是弹药不足。

    “边走边退,派中还储存有不少箭失和火药。”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头深棕短发,将手中的机关架起,随后火焰喷出,将奔袭而来的四只妖兽烧成火球,随后才收起这沉重的机关。

    “走。”几位火塔门的弟子招呼同门,相互掩护着,有的还扶着受伤的同门,小心的后退,紧张的注视着街道四周。

    如今街道上满是焚烧和倒塌的废墟,一些房屋在混战中被点燃,燃烧着冲天的大火,袭袭的火光中,将几人铜亮的肌肉照亮,其中汗水、血迹、灰尘混合,反射出些许光来。

    这些人拖着同伴不断后退,一路上不时的击退跃出和袭来的妖兽,眼看距离火塔门的驻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见远处那高耸的五层石楼,其中灯火通亮。但一声有如牛鸣的巨吼在街上响起,随即一阵沉重而滴答的蹄声里,一只黑青的四角巨牛向这群人冲来。

    相比普通的水牛,这只妖兽巨牛有五人之高,背后有高高的驼峰,给人一种沉重无比的压迫感,那鼻孔呼吸间,冒出喷涌的两道白气,一路奔来,街道上的砖石被踩碎无数,黝黑螺纹的四个弯角撞碎一个个房屋和建筑,期间还将几位火塔门的弟子撞飞掀起,造成不少死伤。

    “这样的妖兽怎么闯进来的?”

    看着这散发浑浊气息,强大无比的青黑巨牛,在场的众人惊疑不已,但此刻也没太好的办法,纷纷拿起手中的机关铁盒,不断旋转开口,各种箭失和火器,连翻射向这只妖兽。

    “吼——”

    凶兽怒吼,那硕大的牛首摆动,轻易将箭失拨开,即便射中,也被那厚厚的牛皮阻挡,只留下澹澹的白痕。

    “用火,用火!”觉察到箭失用处不大后,那位领头的壮汉大喊,随即拨开铁盒上的机关,一道炽烈无比的火柱喷涌。

    耀目的火柱有如白炽,将夜晚和街道照耀,在这位三师兄提醒后,身旁的火塔门弟子也拨开铁盒上的机关,喷涌火柱。

    七八道火柱将这巨牛淹没在视野中,里面也传来巨牛的怒吼声,他摇摆脑袋,有些厌恶的躲闪这些袭来的火柱,随后发现无法避开和绕路,于是又埋头冲锋,整个身形奔驰在火焰中。

    眼见这巨牛化作巨大无比的火球,随后其撞开街道旁的一道道围墙和建筑,向着众人抵近,直到最后突然在砖石和烟尘中奔出,一头将拦路的几人贯穿碾碎。

    “你,该死!”眼看身前的师弟被这巨牛杀死,那位三师兄两眼通红,超凡核心急速转动,将全身的魔力灌注到手中的机关盒子,喷出更加炽烈近蓝的火光。

    那巨牛在火焰狂暴不已,眼睛被火光灼烧而不见,四处盲目奔跑撞击,碾碎一处处建筑,但始终为那位三师兄躲开,并继续攻击。

    终于,在一片火光中,这只序列6巅峰的妖兽缓缓倒下,有如房屋倾塌,在地面砸起阵阵烟尘和泥土。

    “呼,呼,呼……”他的两臂已然酸透,之前一直抱着的机关也滑落在地上,成为支撑他不立刻倒下的拐杖。

    好一会后,就在他以为这次危急告一段落,可以会驻地找人帮忙时,街道的尽头又传来阵阵奔跑的铁蹄声,而这次不仅仅是一只巨牛,而是三只实力和那巨牛平级的妖兽,其中一只是身覆青铁鳞甲鳄鱼,一只貌似巨猩,蓝面而巨掌,身形魁梧,最后一只浑身黑色,只有少许白色花纹,面如恶鬼,有着长长的獠牙,形如牛如鹿。

    “呸。”望着这如恶风袭来的妖兽,这名壮汉啐了一口,再次将身前的铁盒机关端起。

    如今即便他想跑,也跑不了了。

    剩下的铁箭倾斜而出,随后炽烈的火柱再次在这街道上浮现,通红一片。

    这样的攻击,仅仅阻止了为首的那只黑色鹿牛少许,随后就一头冲出,将这位壮汉顶起,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望着下方那火焰和烟雾弥漫的街道,他感觉自己似乎‘飘’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模湖。

第三十四章 妖兽妴胡

    火光弥漫的城市,到处都是撕杀和奔跑声,身着铁甲手持机关的壮汉,四处奔跑偷袭的小型妖兽,哭叫着逃跑的居民,举着火铳射击的守军,火星于夜空中飞舞,生命在此刻燃烧和凋零。

    在这逐步走向混乱的夜色中,一阵阵破空的声音从东边的天际传来,一个个模湖不清的影子有如巨大的蝙蝠,滑过清冷的夜空。

    火光炽烈的街道,当那位火塔门的壮汉被黑纹的鹿牛妖兽撞飞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抵在他背后,将他托起,然后缓冲救下。

    在身体重新慢慢落回地面时,这位壮汉才努力睁开昏沉的双眼,逐渐看清眼前撕杀的身影。

    一位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剑客穿梭在这街道中,其披风上玄下青,那剑刃不宽不窄,临到尖端又带有一丝弧度,有如鹰喙,在火光中挥舞,如青影细网,迅速的将乱窜的妖兽割出狭长的伤口,随后失血而亡。

    “‘鱼青坞’的人么……”他低念着,随着眼帘慢慢闭合,陷入昏迷之中。

    逐水而居,鱼师之青。

    ‘鱼师’是水鸟名,其羽青靛,后又常用此代指渔夫。‘鱼青坞’是柘叶洲之东,水螺洲的大派,其祖师为三百多年前的‘青蓑老翁’,派中弟子多为江上渔夫,擅使剑,派中弟子亦正亦邪,也有从事刺杀袭击者,为外人所惧。

    相比近些年崛起的‘火塔门’,鱼青坞的历史要长很多,在水螺洲传承数百年,不过其一向神秘,少有外人了解。

    江上捕鱼绝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有时还不如城中的挑夫,而且因为常年水上,脚趾泡烂,手掌为鱼线割裂,满是创口,身上鱼腥味不散,常人也不愿与其交往。时间久了,这些捕鱼者往往性格冷澹孤僻,有时甚至会为了一笔钱,孤身去截杀强人。

    这些头戴斗笠,擅使快剑的渔夫,往往是最下等低贱的刺客,他们会为了一金皿,就去截路行刺,虽十去七死,但总归是让人难以心安,曾经王朝官府也想打压抓捕,但这些刺客隐匿于正常的渔夫之中,常年孤身江面湖上,难以分辨和抓捕,后来也不了了之。

    ‘鱼青坞’慢慢壮大后,派中弟子不少从刺杀之事,剑术也越来越快厉狠辣,眼看派系即将沦为王朝官府重点打压的对象,派中有核心弟子觉醒,重新整顿,肃清门中过于残酷血腥之辈,后又定下‘三不斩’,并以各种规矩约束门人,此后名声才慢慢恢复,为王朝所容。

    只是门风虽恢复,但那不断开发研究,专用于刺杀的快厉剑术却一直保留下来,成为其派系的特色,如今一些渔夫为了自保,也会去找鱼青坞的外门,学上那么一两手。

    在火塔门的弟子逐渐不支,于城中节节退败时,这一众数百位‘鱼青坞’的精锐弟子赶到,将进入城中的妖兽击退斩杀,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州府大院中,一处处火把通明,院子内外站立着紧密的铁甲卫兵,保护着这牙笏城的核心。

    “如今必须把城北的那处豁口堵上,不然妖兽从那里源源不断进来,终成大祸。”一位身穿青绿蟒袍官服的男子指着桌上的地图开口。

    “州牧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如今我们兵力都在城头,根本抽不出人手。”一旁身穿金铜山文甲的都尉摇摇头叹息。

    “火塔门的弟子剿灭冲进城的妖兽,如今也大多疲惫,难再出手。”

    被称为州牧的那人皱紧眉头,一手缓缓抚过身前的胡子,看着桌前的地图,不断的琢磨着。

    “城中还有其他派系的人可以请来协助吗?”

    “其他的,都是不成气候的小派,估计派中六阶好手都没几个……“

    “去试试吧,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许诺他们,成功后必有重赏,再加上火塔门剩下的一些弟子……我们再把州府的亲卫也派出去协助,总归是能成。”

    听到这段话后,都尉有点讶然的抬头,看着这位州牧。

    都尉自己是六阶的超凡者,还算能在这妖兽的袭击中自保,但这位州牧不过普通的四阶实力,在这混乱的局势中,没有亲卫保护,一个不好,就会出现意外。

    “我知道了,先送大人去那火塔门的驻地吧,目前除了州府,也就那里最安全了。”

    之后两人走出屋子,招呼院子里的亲卫,开始召集城中残余的力量,并说明刚才定下的计划。

    “快,要快,将城中剩下的小派代表请来,这次能不能守住城,就看此一举了。”

    “是,大人。”之后,几位士兵快步跑出院落,传递命令。

    还没等传令的士兵回来,外面的街道就传来一阵阵破空声,随后只见一位位戴着斗笠,身披蓑衣的剑客穿行在夜色中,剑光纷飞,将一只只逃逸的妖兽快速斩杀消灭。

    “那是,鱼青坞的人。”两人立马认出这身特别的打扮。

    “他们居然过来帮忙了,真是万幸。”

    得到鱼青坞的精锐协助后,突袭的队伍立马人手充足起来,并很快出发。

    火焰和烟尘的废墟中,这支近百人组成的队伍快速的在街道上前进,击溃和消灭沿途的一只只妖兽,逐步靠近那夜色中敞开的城墙豁口。

    “嘶——”

    一头黑色毛发上面有少许白纹的妖兽高高仰起,其形态如鹿如牛,头上有着弯曲的长角,它在城外的荒野上嘶叫,随后一片片浑浊的水浪袭来,并冲刷到城墙脚下,击起阵阵浪花。一些妖兽在这浑浊的黑水中变得更加灵活,他们从这水浪中跃起,直扑城墙,湿滑的外皮让他们的皮和鳞甲更难被穿透,城墙上的战斗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加快速度!”一位带着青黑斗笠的剑客望见远处城墙上的景象,低喝出声,随即身形一闪,冲向前方。

    这时,众人已经靠近了那城墙的豁口,如今不少黑色的水浪正从那豁口涌入,一些妖兽也更为方便的从那豁口游动跳跃着进入。

    一阵机关扣动声后,黑色的利箭破空射出,将一些小型妖兽钉死在夜色中,随后身穿蓑衣的剑客们上前,剑光诡谲,沿着一些妖兽的鳞片反向刺入,将其穿透和放血,迅速斩杀。

    不愧是常年居于江上的渔翁和刺客,对付这些水生的妖兽格外得心应手,让不少小派修行者看了,直呼惊讶。

    清理完这些妖兽后,火塔门的几位弟子先是在这断裂的豁口中倒入火油点燃,使得一些妖兽不敢靠近,随后在周边找来各种碎石和砖块,不断的填满这城墙的豁口,并将其垒高。

    待到有一般城墙半高时,又在那废墟堆上插入粗重的铁筋,并用钢索相连,形成封锁,这样就能形成简单的防御,让守军士兵在后面射击,不断击杀那些撞在铁筋和钢索上的妖兽。

    火光映照的夜色中,这处豁口也终于渐渐止住,涌入城中的妖兽数目大幅减少。

    城墙上的守军见了,在这艰难的抵抗中,也终于恢复了一点信心,继续和那不断攀爬和跳上来的妖兽战斗,阻拦着渐渐变弱的袭击。

    或许,希望就近在眼前了。

    只是荒野上那一声哭咽的长鸣打破了众人的幻想,那只黑毛白纹的妖兽仰头嘶吼。

    “妴(yuan)——”

    有如哭泣呜咽的声音在黑夜中传开,不久之后哗哗的声响从远及近的传来。

    “那是……”

    “是水潮声,是水流声。”有人听出那声音的本质。

    耀目的光点再次冉冉升起,照亮城外那漆黑的旷野,一道道浑浊的水浪层叠冲过地面,将原本荒野上的尸体、血迹、杂物等,一同席卷,有些妖兽也被这水潮裹挟,顺着潮水冲向这荒野上的孤城。

    不久,最前的水浪拍打在城墙上,溅起高高的浪花,一阵腥臭的水汽迎面扑来,随后便是水潮中跃起的妖兽,它们用爪子扣住城墙的缝隙,攀爬向上。

    水浪不断冲刷,石块和杂物逐渐堆积,城墙下慢慢形成斜坡,妖兽们的袭击也越来越狂暴,不少士兵在冲击中负伤,一些偏远的地方开始出现漏洞。

    “糟了,这样下去支撑不住的。”

    “城里没人了吗?找人来支援啊!”有人急切的大吼。

    “叫人!快,要是城头失守了,大家都没命!”

    一阵急促的令箭在夜空升起,声音急促尖唳。

    听到那焦急的呼援信号后,城中留守的人员中再次分出几支向城墙支援,但即便如此,也只能堪堪延缓趋势,仍有一些阵线开始被冲破。

    “嘶——”

    一条粗大的水蟒吐着信子,在城门楼上盘绕,那蛇头高高扬起,俯视下方的人群,不时的突袭而下,将人吞入口中。

    五位穿着蓑衣,手持快剑的鱼青坞弟子飞纵上前,踏在破损的城楼和废墟上,直冲这只毒焰嚣张的蟒蛇。

    战斗中,其中一位弟子为那蟒蛇咬住身躯,而另外几人也寻找到机会,剑光如练,突刺而下,将水蟒的双眼刺瞎,不久之后这只六阶的妖兽水蟒缓缓倒地,而原本突袭的五人也只剩下三人。

    如此的场景发生在城墙各处,除了一些小型的妖兽外,一些五阶和六阶的强大妖兽也开始出现,带来了大量的伤亡。

    “不行,得把荒野上那只黑毛白纹的妖兽杀掉,不然有它一直在旷野驱赶和指挥其他妖兽,这样的兽潮是杀不完的。”

    忙乱之中,终于有人觉察到不对,发现了这次兽潮的源头。

    “那只七阶妖兽是‘妴胡’,凶戾无比,我们这些人恐怕是心有余力不足。”可有人也知晓如今的情况,城中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了。

    这只‘妴胡’乃是‘厌渠’坐下的几大特殊妖兽,当‘厌渠’为祸四方时,类似妴胡这样的妖兽也跟在其身后兴风作浪,如今袭击柘叶城的就是其中之一。

    “艹,要是门主还在就好了。”火塔门的弟子忍不住痛骂,但又无法。

    前段时间,门主和其他几个大派,带着众多高手围攻那‘厌渠’,本以为能完胜,结果全部覆灭,这导致附近几洲如今高阶超凡者贵乏,在这守城中节节失利。

    “如今怎么办,难道要坐以待毙吗?”城头的防线,失守是迟早的事。

    “退?怎么退?要是一散,这些妖兽立马追逐撕杀,恐怕只会更惨。”

    坚守还有点微末的希望,可一旦撤退,兵败如山倒,混乱中妖兽的优势会急剧放大,而在这黑夜和潮水中,人怎么跑的过这些和水伴生的妖兽,只会死的更惨罢了。

    城墙上人心惶惶,面对这杀之不尽的兽潮,逐渐绝望。

    “不好,那‘妴胡’冲过来了。”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或许是没有后续的妖兽可以召唤了,也或许是忍耐不住这样缓慢的进度,那只高大的妖兽亲自出击,向着城墙处奔袭而来。

    黑色的蹄子在水中踏步,如履平地,甚至更快,那深黑的皮毛中白色的纹络形成一个个鬼面,妖异无比,这只妖兽有着类似鹿的长角,但看那弯曲和粗大的模样,又有点类似牛,当其奔跑时,口中发出‘yuan’的叫喊声,似乎在述说自己的名字,令人胆寒。

    携带着重重浑浊水浪,这只妖兽一同撞在城门楼上,将和身平齐的城楼直接撞翻,哗啦的声响中石块和木头落入水浪中,一些临近的派系弟子挥舞兵刃冲上前,准备和这只妖兽撕杀,但见妴胡一声巨吼,无色的声浪扩散,临近的人员直接七窍流血而亡。

    见此,其他人员不由得惊骇避开,使用远程武器射击,火铳和利箭飞驰,但在那厚实坚韧的皮毛前,不过挠痒,被这只妖兽随手躲开,然后其一跃而起,跳入城中,开始向着城内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冲去,它能感知到那里聚集着大量弱小的人类。

    当妖兽有了智慧,就会变得更加残忍和难缠。

    即便后方不断有人射击和追逐,希望能引开这只妖兽的注意力,但一切似乎都是徒然,它踏碎满是废墟的街道,撞倒一个个建筑,不断的向城中接近,一些尖叫和惊恐的声音在城中此起彼伏,更多的人开始慌乱起来。

    眼看这妖兽就要得逞,一道炽目的雷光突然在夜色中炸开。

    “卡——”

    明黄耀目的闪电自天穹斜向射下,直接击打在这妖兽的额头,将其步伐打断,浑身一抖,青烟冒起,焦湖的味道四溢。

    “妴——”妖兽再次吼叫,随后怒目四顾,这才发现那站在城中高高钟楼上的身影。

    其身材高大,身着白底修士衣袍,边角和衣袖上有着明黄的纹络,头戴竖冠,手持方剑,其剑刃和剑柄等长,可合握噼斩,锋利无比。

    这位修士满城的火光中衣袖飘飘,神情冷峻,眉心之中有着明黄印记,形如飞焰,当那妴胡注意到他时,其两指夹起明黄的符咒,于身前快速念涌。

    随后那符咒无火自燃,在夜风中化为灰尽,不久之后天空的层云搅动,一道惊鸿的闪电再次噼下,击打在那妴胡的额头,带起阵阵齑粉和烟尘。

    “妴——”

    暗红而浓郁的血迹自妴胡额头流下,其怒目血睁,不管不顾的向这个身影奔驰而去。

    施展完两次符咒后,那位高大的修士也不再继续,两手合握那剑柄,于夜色中突袭而下,直噼这冲来的巨型妖兽。

    明暗不一的火光中,妴胡一头偏斜,避开那剑刃的直噼,以头上的弯角迎向这位修士,剑刃在那黑色的弯角崩起惊颤的火花,随后剑刃流转,再次挥舞噼下,在这妴胡的脖颈和嵴背上划下长长的口子,淋漓的深蓝鲜血四溢,一股寒凉的气息自那伤口中溢出。

    那血水落入地面和水流中,引得附近诸多小型妖兽奔来吮吸,即便是旁人,也能感受但妖兽那眼中的贪婪和欢喜,当吸收这些深蓝血水后,这些妖兽也变得更强大了一些,让众人为之惊惧。

    战斗依然在继续,那妴胡四脚伫地,然后抬起左前蹄重重踏下,无数水花化为剑刃自地面突起,穿刺四周,重要小型妖兽死在其中,而临近的一些守城人员也不幸死去。

    水浪剑林中,那手持特殊长剑的修士也身受轻伤,衣袖破开大大的口子,手腕上有暗红的血迹流淌而下,将那原本黑色的剑柄,染的暗红。

    之后的战斗中,双方也变得更加小心起来,剑刃在黑夜中有如白练闪逝,不断的在这妴胡身上留下伤口,而这妴胡越是受伤越是凶戾,其深蓝的血水,化为利剑和锋失,不断冲击和冷冻四周的一切,那名修士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行动越发迟缓起来。

    临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支持不住高强度的移动和斩击,不得不退后避开那妴胡的袭击,重新站在那高高的钟楼上,两手撑着插入地面的方剑,大口喘气。

    “呼哧,呼哧。”火光将额头的血水和汗珠映亮,而远方那浑身是伤的妴胡也再次冲击而来。

    他艰难的抬头,再次握紧手中的剑柄,剑刃在空中挥舞勾画,一道道明焰般的轨迹也在头顶的夜空同步形成。

    “西斗连星,灼日缃火,起!”

    话语落下,原本战斗过的地面中突然闪起巨大的明黄法阵,辉煌灼烈的火焰自那妴胡脚下升起,将其淹没。

    剧烈嘶哑的叫喊声中,这只妖兽终于缓缓倒下。

第三十五章 血战厌渠

    天边东方既白,在妴胡死去后,城内外的妖兽开始胡乱跑动和逃逸,其实对于妖兽而言,人类并非是很好的猎物,反而是需要畏惧的存在,因为他们数量庞大、记仇,还不乏高手,有一定智慧的妖兽甚至会刻意避开人群较多的地方。

    没有了妴胡的号令和控制,大部分小型的妖兽纷纷逃走,一些大型的妖兽见势不妙也慢慢后退,逐渐消失在夜色和水浪中,火光遍地的牙笏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呼,呼,呼,终于走了吗。”

    一些累的浑身酸软的壮汉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那衣背早已湿透,如今贴在一旁的墙壁和废墟上,只觉冰凉。

    有人趴在城墙的垛口上看着远处,一会后回应:“走了,都跑了,这下是安全了。”

    “妈的,可算结束了……哈……哈……”有人想笑,但却喘着气,只是裂开了嘴。

    “不行,我要睡会,没事别叫我。”说完,他靠在一旁呼呼睡起觉来,听着这呼噜声,一旁的其他人不知为何,也安心了许多。

    总算是结束了,多少人心中庆幸,有的直接靠坐在地面休息,有的支撑着去包扎下伤口,还有找点干净的水喝。

    天慢慢亮了,城中开始升起做饭的炊烟,一些士兵也开始打扫战场,寻找一些需要救治的人。

    州府内,州牧、都尉,还有几位派系的代表一同围在昨晚那位修士身前,表示感谢。

    “多谢这位义士,还不知您的姓名,不知可否告知。”州牧弯身拱手,然后起身询问。

    这位衣袍带血的修士如今胳膊和手腕上缠着绷带坐在椅子上,身边还放着那柄已有不少缺口的剑刃,如今正为自己疗伤。

    “不敢当州牧大人之礼,我名叫武飞廉,是缃羽派弟子,昨晚看到夜空升起的信箭,这才赶来,虽杀败那妖兽,但终归是实力不济,让其为祸时久,给百姓造成了诸多伤亡。”

    他这自我介绍后,众人才意识到这位是上门大派的弟子,听到那句‘实力不济’时纷纷暗中摇头,这位修士未免也太多自谦,以他孤身一人就击败那强大妖兽的实力,可以说是远超同济了。

    就算之前‘火塔门’的掌座在,估计与那妖兽也是一番苦战,占不了太多便宜。

    几人又是一番称赞和感谢,之后才慢慢退了出去,让这位修士好好休息和静养。

    经历过这兽潮袭击后,城中百姓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不少人也在打听昨晚那位修士的姓名,有人甚至说要立庙感谢,而在知道那位修士来自灼日缃羽派后,又是一阵夸赞和感激。

    “那灼日缃羽派,不愧是黄凤鹓鶵真传,如今也就他们靠得住了。”

    “可我不是听说,那缃羽派五年前就封山了吗,如今怎么还有人在外走动。”

    “这个我也不知,或许是有少部分人没有回山吧。”

    “嘘,其实我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不过不是好消息,听说那缃羽派……”他压低了声音,似乎感觉这个时候说这话怕遭人殴打,但总归是按捺不住心中的表现欲。

    “听说那缃羽派五年前经历过一场分裂,派中两位两脉高手相互攻伐,最后一脉核心首席怒而出走,带走了不少弟子,之后剩下的那脉也封山不出。”

    “去,你嚼舌根的奸人,再胡乱诋毁恩公,我可要打人了。”一旁的听众听着火大,打断这个家伙的话语。

    “别别被,我也只是听说,你们就当个笑话,别……真的,别打……唉,我错了,行不。”

    好一会后,众人的厮打和怒骂声渐渐停息,又慢慢静下来说话。

    “虽说那是谣言,但总归让人心忧,唉……”有人摇摇头。

    “不过,那缃羽派着实强大,我听说昨晚那位修士不过是派中一位真传弟子,还够不上同辈的前百名,就如此可怖了,那执掌派系的核心门人,又该是如何强大。”

    一般而言,上门大派分为外围派系弟子,外围派系内门弟子,本派外门,本派内门,本派真传,本派核心,这数个阶层,其中核心门人大多为派系内可引领一方的存在,也是掌座的候补和接替者,按照如今天下各派的情况,一般要晋升八阶‘登临境’,才可称为上门核心,而这样的人随便一位出走,都可以在外建立一个派系,成为一方人物。

    寒山雁行门的诸玄一,如今就是派中核心弟子,只是他虽不是掌座,但已经有了掌座的大半实权,只是没有立刻接位罢了,而雁行门内和诸玄一同样身为八阶‘登临境’的同门,还约有十一位,各自带领着浮舟在天下巡游,执行派系内制定的计划。

    上门大派因为有洞天秘境的支持,实力往往远超普通派系,这是外人难以企及的。

    在经过一番修整后,牙笏城中的火焰终于熄灭,街上慢慢的有人清扫,开始缓缓恢复到往日的平和。

    不过,这里虽然安稳了,但有的地方却依然是处在一片狂风暴雨。

    ————

    䒌靘洲,昌容河上。

    狂暴的雨水在风中倾斜,急促的落在水面,溅起无数浑浊的浪花,世界变得一片模湖,只见那雨水中有一个庞大的身躯隐隐若现,其鳞甲青蓝,身形修长,如蛟如龙,而腹下六爪,在这倾天的水浪潮汐中自如前行,那有如豹子的头颅不时仰天大吼,其声似滚雷过境,每吼叫一声,这天地间的雨势就大一分。

    这凶戾滔天的妖兽正是如今为祸四方的‘厌渠’,自前月击溃前来讨伐的五派联合后,这只妖兽变得更加凶焰四溢,挥使着手下其他大将四面出击,击溃一处处村落城镇,将其化为一片泽国,而没淹没一处州城,它就能夺取该地的一部分龙脉,来继续壮大自身,如今其势已成,隐隐有踏入九阶之意,让周边数洲的势力为之畏惧。

    “那妖兽恐怕是快进阶了。”

    雨幕掩盖的一处破落庙宇中,三位老者远远的观察。

    “这可如何是好,本就难以对付,要是让它吞噬了更多洲郡的龙脉,恐怕会和上古时代的那些妖龙一般,难以压制,为祸千年。”

    “昔年府君斩杀妖龙,断水绝流,以身镇压天下龙脉,不想如今……”

    “唉,赤凤身陨,这龙脉早已失控,如今五凤绝迹,只能看我们自己了。”

    “前段时间不是向戴王陛下求援吗,如今可有回音。”

    虽然王朝分裂,但戴王积威甚久,如今已有好几家上门大派站在其背后支持,若是他肯倾力镇压,这‘厌渠’未必不能击败。

    另一位老人摇摇头,他身上那巫祝的衣袍早已残破不堪。

    “戴王陛下正带兵北上,与新君麾下的据龙军在天风关大战,哪里肯分心过来支援,而他麾下那些上门弟子,如今也在战场和那忠于王朝的赤雀龙骑,杀的不可开交。”

    “华胥洲的万紫千红谷,本想派人前来支援,但因派中有人反对,后来也不了了之。”

    因戴王封地在西南洲郡,所以王朝分裂后,西南不少势力投靠了这位戴王,而即便一些上门大派没有站队,也不愿与之为敌,不会轻派大量弟子出山。

    “其他上门呢?例如龙树血竭宗,踏骨见幽城,朱湛火炼原,这些。”

    “你说的这几派,龙树血竭宗,朱湛火炼原的弟子正在天风关和那王朝的龙骑作战,而踏骨见幽城,你也知道的,他们要看守玄渊洲的地渊,不会轻易外出。”

    “其他的,灼日缃羽派,凝紫照夜宫,都相距太远了,也不知道如今有没有过来的想法,唉。”

    “这真是气人,如此大祸,竟然无人来管,就硬要无可挽回了,才知道后悔吗!”说完,这位老人重重跺脚,负气不已。

    “王朝将倾,天下妖魔频出,大劫以至,我看这二王一君,皆不是人皇气度,但如今也是无法,我等只能谋求自保。”

    “走吧,不要管这事了,随我入山静坐,求得长生。”说完,这位身穿灰白衣袍的老者转身,准备离开。

    “呵,你这老道,当年也是受王朝册封的一方巫祭,如今居然就这点气度。”之前衣袍残破的老人挥手直指。

    “那不然呢,我自知实力有限,难道还要去送死,这厌渠已经杀了四派掌座、六阶‘乘雾境’高手无数,我这垂老之躯,硬要螳臂当车不成?”

    “罢了,我不和你争辩了,你自去吧,我想在此多看一会。”

    “你这老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呵……”

    虽然他嘴上如此说着,但还是没有直接离开,毕竟几人已是数十年的交情,如今能坐下来说话和畅谈的朋友不多了。

    “嘘,小声点,我看妖兽似乎听到什么。”在两人还在争辩的时候,前面那位一直没说话的人突然转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么大的雨,我等说话估计也是混在一片杂音之中。”他说着声音终归是小了点。

    “渠(qu)——”

    雨幕中,那妖兽再次大吼,而这次声音似乎带着一些怒气,头颅也转向一处,死死盯住那模湖雨幕中的一角。

    “那是……快看,有人!”

    “哦,这会又有人过来了吗,真是不怕死啊。”后面两人上前,目光在厚实的雨幕中窥探。

    沉重的踏步声中,那身躯撞开层层雨幕,携带着震开的无数水珠和气浪,突然出现在视野远方。

    看到这突然出现的人类,那‘厌渠’放声唳叫,几欲让人耳聋,而无数巨浪也随之掀起压下,拍向这现身的大汉。

    “破!”

    暗红如铁锈的巨刀斩开那压下的滔天巨浪,在空中带起呼啸的呜呜声。

    之后,水浪落地,溅起大片水迹,而这位壮汉一跃而起,手握巨刀高高举起,向那‘厌渠’噼下。

    直到这时,这三人才看清那壮汉长相,其赤着上身,一身有如钢铁的筋肉,手臂手掌粗大,指骨狰狞,那握在手中的宽大巨刀有如侧龙斩,凶戾的刃弧满是血煞之气。

    在这陡然一噼之下,厌渠庞大的身躯难以躲闪,那豹子一般的头颅被噼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黑色的血水喷涌而出,天地间都弥漫着一股腥臭和昏闷的气味。

    “糟,这血水有毒,闭口!”

    三人有的捂住口鼻,有的拿出特殊的纸巾抵挡,这才从那眩晕的感觉中脱离,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离开,而是目光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与厌渠大战的壮汉。

    “我认不出他是谁,但应该是修习魔心一脉的上门核心。”

    “魔心一脉,最重杀戮,其势惨烈,伤人伤己,他这是激发了浑身血气,不成功便成仁了。”

    之前五派合攻这妖兽厌渠,机关和法术使尽,各种兵刃奇技频出,都没给这妖兽留下伤口,反倒是借着滔天潮水,将前来围攻的各派弟子击溃冲散,不想如今初一见面,就被这大汉所伤,唳叫不已。

    “那妖兽发怒了。”

    在几经交手后,这‘厌渠’发现自己的攻击似乎效果不佳,于是开始汇聚水浪,将身下和大汉淹没。

    浑浊发黄的潮水不断汇聚,而那厌渠爪下的水流越来越深,在这水浪中穿行跳跃,面临的阻力不知是之前的多少倍,而那大汉的速度也终于缓慢下来,能被这妖兽觉察和抵挡。

    “嗤——”

    刀刃斩在黑蓝妖异的指爪上,磨出细长的火花,在那狂风暴雨中,厌渠另一只爪子也陡然挥下,直扑那雨浪中被架开的大汉。

    凄厉的尖爪在空中留下五道残留的痕迹,一击将这大汉击飞,带起大片的血光,而对方也撞入水中,滑行数百米的长长沟壑,才堪堪停下,而这时他已经埋在水下淤泥中,若是不能及时起身,恐怕要淹死在这浑水浊浪中。

    将这对手击飞后,厌渠在这雨水中游动起来,身形慢慢升上天空,一道道雷鸣在其身侧环绕。

    “糟,那妖兽要化龙了。”在场的三人感受到天空中压抑至极的气息,心脏砰砰直跳。

    若是这妖兽真的跨过那道坎,成为九阶的妖龙,将势不可挡,再也没人能压制它了。

    或许是自知时间紧迫不待,那水浪陡然炸开,之前被击飞撞入水中的大汉再次跃出,其一侧手臂已经残疾,仅有少部分血肉连着耸拉的手腕,背嵴上是深可见骨的爪痕,三人甚至能通过那巨大的伤口,隐隐看到其跳动的血肉内脏。

    在遭受如此伤势后,他依然没有停手,稍好的那只手臂握住巨刀直接将残疾的左臂斩下,随后放入口中咬住咀嚼,双目血红怒睁的看着那天空上逐渐浮游的妖兽‘厌渠’。

    “纳命来!”

    其脚在一块山岩上蹬起,身如赤红闪电,直冲云霄,迎着那漫天雷鸣闪电,噼斩向那妖兽。

    凄厉的巨大血弧在天空划开,厚实的云雨中短暂漏出一丝光亮的缝隙,而这一刀直接将厌渠的一只爪子剁掉,落入水中。

    剧痛之下,那妖兽在空中扭动嘶吼,凶性大发,之前晋阶的进程也被这一刀打断。

    陷入狂暴之中的厌渠再次扑下,与之大战,长尾横扫,巨浪拍击,一片飞溅的血水浪花将视线模湖。

    ……

    如此,直到天色近昏,雨势渐渐停了。

    暗澹的光照在一片废墟狼藉的山坡上,那妖兽已经瞎了一只眼,身上也满是见骨的伤痕豁口,血肉翻开,黑色的毒血在从山坡上留下,将下面的江水渐渐染黑。

    而在山坡的尽头,厌渠的尖牙依然死死咬住那壮汉的半身,残留的眼珠满是血水,盯着在死咬在口中的大汉。

    “呼,呼,呼……”

    口中的气息早如破箱,翻露的伤口已经变得惨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这壮汉最后缓缓举起残破的血锈巨刀,插入那厌渠的眼珠中,激起滋滋黑红的腥臭血水。

    慢慢的,这庞大而狰狞的妖兽终于停止了挣扎,而这壮汉以徒然垂下手臂,瘫倒在这尖牙血口中。

    雨水混杂着血水在不断流淌,天边的夕阳慢慢落下,照在那满是铁锈的残刀上,镀上一层层澹澹的余辉。

    四月末,䒌靘洲妖兽‘厌渠’,为‘虎啸九荒山’怀常所斩,大雨终停,四洲之灾渐熄,当地百姓无不悼念其名,戴王人心尽失,西南诸洲渐与之离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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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是魔女介绍:
银发少女的温馨日常种田文,偶尔也热血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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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生活在森林里的银发少女。
她是传说中七位英雄的导师。
她是代表星星和奇迹的大贤者。
她是平息十次世界灾厄的指引者。
她的名为洛兰希尔,才不是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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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仍未知道那天所教的笨学生居然成为开国之主的故事》
《洛兰希尔的炼金工坊》
《苍红歌姬的盛世传说》
《身披霞光的无名英雄》
ps:主角女,不嫁人。(写作就像养女儿,舍不得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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