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是个负心人
帐篷里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铁骊大王在哭泣，这种时候若是说错了一句话甚至动错了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被情绪失控的大王下令砍成肉泥。
深吸口气，郭小小抹了脸上的泪水，强迫自己将心绪稳定下来。她没想到坐镇天赐城的根本不是什么田狗儿将军，而是天赐盟之主，田十一。
是田十一又怎么样，那不过是怀春少女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已。如今的郭小小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知的少女了，她要报仇，她要成为人上人，但凡敢于阻挡在她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都将被她毁灭掉。就像普米朗，就像乌日惹鲁。
重新让心绪回复至古井无波的状态，郭小小捧着信读了起来，只是那个俊朗的少年模样，却总是不经意间跳到信纸上，让她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读完短短的一封信。
田十一在信中的语气很平和，他先是讲了达乐和三千铁骊勇士出现在天赐城的原委。
原来，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郭小小前期派往天赐城的一千名勇士身上。
想加入天赐盟的民籍，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的天赐城同样如此。进入天赐城的铁骊勇士们，立即被分配到各个营地之中，一边可以赚钱和生活，一边接受天赐盟的思想教育。
很快，这一千人就引起了李清照的注意，但是田十一却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动用了许久未曾动用的特殊手段。
所说的特殊手段实在有些禁忌，当初毛大海等双屿岛海盗领教过，燕青手下的“明军”领教过，这还是田十一第三次动用。
短短的时间里，那一千铁骊族人竟有七成主动向天赐军投诚，并且说出了郭小小的计划。
在达乐即将到达天赐城的时候，已经死心塌地跟着天赐盟的铁骊勇气，主动将达乐和三千勇士引进城来，然后便落入天赐军的重重包围之中。三千铁骊勇士除了死伤少部分外，其余的全都投降了，如今就关在天赐城中。
三千人一个漏网之鱼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人向郭小小报信。
郭小小长叹一声，达乐败的还真是冤啊。
派往天赐城的都是最忠心的铁骊勇士，田十一到底用了什么妖法，怎么会如此轻易便让大多的勇士投靠了天赐城呢？
再次叹了口气，郭小小依旧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信中说完了达乐被俘的原因，接下来便是开始招安了。田十一在信中说，他从达乐口中知道，郭小小也是个可怜的女子，随即便在信中很是开导了郭小小一番。最后田十一提及，想请郭小小到天赐盟生活，并许诺了郭小小的一世富贵。
读完了信，郭小小哭两声，笑两声，吓得麾下勇士把头都快杵进地底下去了。
发泄完了情绪，郭小小提笔便给田十一写了封回信，并让那名盆奴里部的青年把信给田十一送回去。
送信的青年还没走到天赐城之中，铁骊部的进攻便开始了。城中的田十一听了好半天的火炮轰鸣，这才收到郭小小的回信。
打开信只是看了一眼，田十一就呆住了，这人是谁呀？
郭小小信中的第一句话便是：“大王这封信若是早来三年，我便是去你府上做一名侍女又有何妨？如今再来说这些又有何用，终究不过一负心人而已。”
田十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怎么就负心人了啊。
信中还写了两句诗。“红尘烟雨红尘恨，素骨白头伤心人。”
看得出来，郭小小心中的恨意实在是比浓茶还浓。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田十一吓了一跳。
“若想得到铁骊部，便用董小丑的头颅来换。”
田十一连忙向信的末尾看去，发现落款处是几个大字：“郭药师之女，郭小小”。
郭药师死于董小丑之手，他的女儿憎恨董小丑自是情有可原。只是“负心人”从何谈起啊。
田狗儿看了信也是懵的一匹，随即问道：“十一哥，你不会连郭药师有个女儿都不知道吧？”
田十一瞥了小狗子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他是真的不知道郭药师有女儿啊，自己又不是色中恶鬼，总不可能时刻去关注谁家有女儿，谁家的妇人好看吧。
小狗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唉！果然是负心人。”
小狗子说完就走了，铁骊人在进攻，连城墙都没有的天赐城自然要小心应对着。
李清照冷哼一声道：“哼！早就说你是负心人，果真如此。”
李清照说完这话也走了，城外在打仗，城里面必然会人心惶惶，她急着去安抚百姓们的情绪。
“我！”田十一指着自己的鼻子。只不过不知道郭药师有个女儿而已，自己怎么就负心人了呢！到底是因为个啥呀？
屋子里就剩下活水了，田十一无奈对活水问道：“我是负心人吗？”
这傻妞每次回答问题前都会偏头想一想，这次却想都没想便答道：“是！”
“凭啥呀？”田十一怒道。
这次傻妞总算偏头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辽国没亡的时候，梁妹妹总喜欢远远看着你，然后小声说你是负心人。耶律次奥野平时嘴巴很严，但有一次做梦时也说过大王是负心人，我听得真儿真儿的。”
又偏头想了一下，活水这才继续说道：“我其实也说过，在南院大王府的时候，有一次大王正洗澡，我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说出来了。”
田十一猛地抓起了桌子上的扇子，活水立即“哇哇”叫着跑出去了，连门都没关。
“呼呼”的寒风吹了进来，田十一将装叉的扇子扔在桌子上，随即皱眉苦思起来。可是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负心人了呢？
负心人在苦思冥想，铁骊部与天赐军的战事却打得如火如荼。
战马永远是费钱的代名词，所以铁骊部的战马并不多。直到铁骊部的勇士们开始冲锋时郭小小才发现，那些个不起眼的小土堆，竟是一个又一个伪装起来的地堡，里面藏着天赐军最恐怖的大炮。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再留一次长发
铁骊部勇士的进攻很轻易便被打退了，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
郭小小已经看出来了，想要突破天赐军的阵地几乎不可能，那就得另想办法。那些地堡是不会自己移动的，既如此何不绕过地堡，攻入天赐城的城内呢？
铁骊部的勇士们开始绕路，随即发现人家天赐军有骑兵。更可怕的是，天赐军骑兵的战术竟与女真人的拐子马很像，一样的无法破解。
实际上骑铁对付步兵的战术与女真人的拐子马还是有区别的，用的乃是后世蒙古人的狼群游击战术。
步军不成阵就无法应对骑兵，所以天赐军的骑铁便一直缀在铁骊军的周围，但却不接战，只是不停的骚扰。
如若使用这种战术的是女真人，一场仗会打很长很长时间，因为要一边抛射箭矢，一边消耗步兵的士气。除非将步兵的士气耗光了，才有可能将逃跑的步兵切割成若干块，然后再一块一块吃掉。若是步兵退回营寨，那便是个平手的结局。
若是遇到女真人，铁骊勇士们可以竖起大盾，同时用弓箭还击，与对方一点一点耗下去。可问题就在于人家骑铁不用弓箭，而是用三眼铳。
三眼铳的威力可比弓箭大多了，小一点的盾牌一枪就能打穿，竖起来的巨盾就算能防住铅制的子弹，但子弹带来的巨大力道也会让握住盾牌的手臂抬不起来。
在骑铁的纠缠与三眼铳的攻势之下，铁骊勇士几乎连一顿饭功夫都挺不到就会彻底崩溃。
若是天赐军想要赶尽杀绝的话，铁骊的部族军早已经损失惨重了。
击溃而不消灭，这是田十一的命令。天赐盟的人口实在是太少了，每一个辽东的原住民，将来都是天赐盟的子民。
田十一不打算让民籍上出现民族这项内容，只要经过一场民族大融合，所有的部族就会拧成一股绳。那时便再也没有什么铁骊人、盆奴里人和奚人了，大家都是天赐盟的人，整齐划一。
此时的郭小小已经变得焦躁不安了，无论怎样她都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打仗这种事根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如果眼神能成为最厉害的武器，估计铁骊部族定能天下无敌。
都说天赐军是天下最能打的军队，这一刻郭小小才真正认识到，这句话的含义到底多么深刻。
开战三天了，铁骊部族军一场胜仗没打过，一个天赐军没杀过，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眼下的郭小小已经不敢奢望打败天赐军了，她只想带着所有的勇士回到铁骊王府去。
可那些个该死的天赐军骑兵却不让。铁骊勇士进攻天赐城时会受到骑铁的骚扰和攻击，铁骊勇士想要撤兵回铁骊大王府时，依旧会受到他们的攻击，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当天傍晚的时候，郭小小再次收到了田十一的信，也终于明白了田十一的想法。
田十一给了郭小小两个选择，第一是无条件投降，第二就是停在原地，哪里都不许去，敢动一下就打你没商量。
对于田十一如此奇葩的要求，郭小小一下子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天赐军已经派人去攻打铁骊王府了。
一时间郭小小汗如雨下，若是铁骊王府被天赐军占领，所有的部族勇士为了家眷都会选择投降。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这种事情曾经发生过，而且是两次。第一次是契丹人，第二次自然是女真人。
郭小小知道自己败了，就算手中还有四万多铁骊勇士，但她依旧败了。如此的不可理喻，如此的不甘心，但却不可逆转。
苦思了一整夜，郭小小终于下定决心。她提起笔来，给田十一写了封回信，然后下令让快马送至天赐城。
郭小小在信中说，她有办法让方圆千里大大小小的部族加入天赐盟，从今后再无部族之分，所有人都是天赐盟的百姓。条件只有一个，必须斩了董小丑的首级。
快马很快，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田十一的回信，只有两个字：“没你也行。”
郭小小被气得拍了桌子。拍完了桌子，郭小小用自己已经拍肿的小手继续写信。信中说她可以再退一步，让董小丑对着她爹爹郭药师的灵位磕三个头，然后自斩一缕头发。
这种作法的隐意不言自明，这一次轮到田十一犯愁了。
董小丑与郭药师之争乃是主和派与主战派的争端。据董小丑说，当时正值怨军生死存亡的时刻，时间非常紧迫，场面十分混乱，所有的怨军将领都在大声争吵着，连他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和派。一场乱战下来，大多数将领都死了，其中肯定有冤死的，但却无法区分。
无论怎么说，董小丑的功劳远远大于过失，而且如今的董小丑还在登州，这事想要征求他的意见都没办法。
就在田十一不断挠头的时候，小狗子却看到了信中的内容，不禁说了句“卧槽”。
田十一诧异地望向小狗子，小狗子连忙把董小丑的事情告诉给了十一哥。
原来在登州之时小狗子就发现，董小丑竟是一直带着一大堆的灵位，当初死掉的所有怨军将领都在其中，黄药师自然不例外。董小丑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把那些灵位摆放好，放好供品点燃香火，然后磕头、聊天、喝酒。
这郭小小要求的事情，董小丑实际上已经做完了，而且还会一直做下去。至于自斩一缕长发就有些扯淡了，因为整个常胜军都学了天赐军的作风，全军都剃了光头，哪有头发可斩？
当郭小小收到田十一的回信时也是错愕了好半天，然后便开始了又哭又笑。最后她用力把鼻涕眼泪擦干，又给田十一写了封信。
田十一看着信中的一句话有些哭笑不得。
“请董将军再留一次长发。”
“女人啊！”田十一感慨了一声，随即让小狗子去准备一下，因为郭小小主动要求到天赐城拜见田盟主。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眼喜欢上的人
郭小小挺好看，这是小狗子的评价。田十一却觉得这女人实在厉害，爱慕中带着可怜的眼神，几乎能通杀全天下所有的男人。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郭小小成功讨回了被俘的达乐和三千铁骊勇士。只不过之前那一千人却讨不回去了，因为人家不肯跟着她走。
一年的时间是郭小小主动提出来的，一年后铁骊部彻底并入天赐盟，这期间她还要或说服、或强迫，保证方圆千里所有的部族投靠天赐盟，从此再无部族之分。
临走时郭小小的眼神终于变了，再没了爱慕和可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幽怨。
田十一觉得，这女人一定是哪只妖兽的眼睛修炼成精了，要不咋能这么会演戏呢！
等到郭小小走了以后，小狗子却送了封信过来，说是郭小小要求等她走了之后再交给十一哥。
信里只有一句话，一年之后，小小愿为盟主府中一侍女。
田十一当即决定，要在天赐盟所有的城市里都修一座盟主府，普普通通一座小院子就好。到时郭小小可以任意选择一座盟主府当侍女，选两个也行，长住也行，反正就是不能和他田十一住在一个宅子里面。
那双眼睛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田十一害怕自己看得久了，会睡不着觉。
天赐城的日子一切都好，似乎只缺烦恼。
冬季的日子突然惬意起来，自从有了火枪和三眼铳，打猎便成了田十一钟爱的体育运动之一。至于对各种各样野生动物输出伤害这种事到底算不算体育运动，这事实在没人敢向十一哥提出疑问。
十一哥说是就是呗，反正每次十一哥打猎回来，大家都能吃到新鲜的野味儿，这种好事干啥要反对。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了，风里面夹带着雪粒子，像扫射的机关枪一样，泯灭着地面上的一切事物。外面一片昏天暗地，那威势比后世的沙尘暴还要厉害。
田十一透过低矮的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迷茫世界，静静地发着呆。
房门猛地被人打开，寒气像蒸汽机喷出的蒸汽一样席卷进屋子里。等到屋子的两层门都被关上，一个娇小瘦弱的人影映入眼帘。
来人整个上半身都被白霜包裹起来，头脸上还有棉帽子、棉围脖上的毛刺，更是白霜的重灾区，看起来就像一只纯白的刺猬。
“快帮帮我。”白刺猬一边在地上蹦跳着，一边试图把头脸上的刺猬皮快些扯下来。
屋里的几人已经看出，来的乃是一名女子，李清照与活水连忙上去帮忙。很快，白刺猬便露出她的真面目，竟是铁骊部的郭小小。
“我差点就死在大烟儿泡里了。”郭小小一边委屈地说着，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向田十一。
“呵！”田十一木头一样干笑了一声。
自从郭小小知道田十一的诸位夫人全部回了舟山以后，她便经常性地跑到天赐城来，理由是向盟主大人汇报工作。实际上她的那点小心思，是个人都猜得出来。
男人嘛，总会有某方面需求的，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男人，他们更加不擅长压抑自身的欲望。正因如此，郭小小觉得，这个冬季是他难得的好机会，一个把自己少女时代幻想对象，一口吞进肚子里的好机会。
以郭小小的人生经历，她已经不会再想要嫁给谁了，但她却依旧是一个正常的、渴望感情的女人。对于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自然会继续怀着那份美好的憧憬。
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真的会喜欢很久，很久。
人家郭小小可不是白来的，与他同来的还有奥里米部族的头人。这已经是郭小小帮助天赐盟招揽回来的第三个部族了。
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总是要有所奖赏的。田十一不好把自己当成奖品颁发给她，大家围在一起吃一顿烤肉总还是要的。
实际上冬天最适合吃的东西是火锅，可是火锅的水蒸汽实在太多。在天赐城这种没有暖气和排风扇的小房子里吃火锅，整个顶棚都会结满冰晶的。
因为暴风雪的来袭，整个天赐城都进入“猫冬”的状态。所有的天赐城军民都像熊瞎子一样藏在屋子里，打着扑克，聊着天，睡着觉，玩着嘎拉哈。
大家聚在田盟主的屋子里饱饱地吃了顿烤肉，随即便各自回去睡觉。屋子里再一次剩下田十一、郭小小和活水三个人。
郭小小对于活水这个傻妞已经恨到了骨子里。在她看来，若不是这傻妞每次都在这里打搅乱，她少女时代的梦想早就成为现实了。
一直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田十一打着哈欠穿好棉衣，准备把这间屋子留给两个赖着不肯走的傻女人。便在这时，孙友爱带着满满的寒雾冲进了屋子里。
镇守山海关的牛皋，派人送了一摞子书信过来。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海已经结了冰，舟山与辽东之间的信息往来，便全要依靠南北两行司的陆路情报系统了。再加上路途遥远，天气寒冷，中间还要穿过金国的地盘，来往的信件积压成一尺厚都是常事。
书信便等于是情报，田十一当即以事涉天赐盟机密为由，将两个傻女人赶了出去。
活水自然回自己的小屋子睡觉，郭小小如今在天赐城中也是有房子的，此时定然已经烧得暖暖和和的了。
乖乖公主早已满月，抓周的时候居然抓了把火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居说此时的双屿岛上，梁红玉、扈三娘等人正每天吵闹着，都想要给乖乖公主当师父。
“火枪又不是刀枪棍棒，争的什么啊！”田十一不禁腹诽着。
这次送过来的是乖乖公主的画像，主笔的是董小婉。论起画画，天赐盟没人比得上西楼大家，田十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自家的闺女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妥妥的一副抽象派画像，任谁也认不出这孩子是男还是女。若是不细看，可能都认不出这是个孩子。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张团结的坏消息
为了减轻南北两行司密谍的负担，十一嫂们将各自想说的话写在了一封信里，这导致那封信捏起来厚厚的。
方百花到是单独写了封信，信中将舟山诸般事宜简要叙说了一遍。信中最后提到，近来出现在舟山的倭国人突然多了起来，其中缘由还不清楚。天赐盟海军已经扩大了巡逻范围，提防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一些危险。
牛皋的来信有些啰嗦，说了些他黄毛小孙子读书和练武上的一些事情，还说那孩子特别会说话，总能哄得人们喜笑颜开，想必长大了情商低不了。
田十一无奈苦笑，大舅子的儿子想娶自己的女儿，虽然没啥血缘关系，但却感觉很是别扭。何况自家闺女还不会走路呢，现在就琢磨这事儿，是不是早了点。
张团结如今留守在登州港，写给十一哥的信中汇报了两件事，第一件让人很生气，第二件让人更生气。
天赐军如今声名赫赫，就算是一个小兵，也有人肯花费重金收买和招揽，此时的登州便出现了这种情况。
大宋朝的世家林林总总有很多，大多都有着自己的护卫力量。大宋朝廷希望官军能够拥有天赐军一样的战力，那些个世家大族，同样期盼着家族的护卫们个个勇猛堪比天赐军。
天赐盟的刀向来很锋利，谁敢向天赐盟伸手就剁谁的手。而且天赐盟向来远居舟山，中间隔着大海，那些个世家大族想要招揽天赐军士卒十分的困难。自从登州有天赐军长驻以后，世家大族们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悄悄把手伸了过来，并且开出了天价。
就在天赐城降下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驻扎在登州的天赐军，第一次出现了逃兵。
逃跑的一共有五人，逃了两个捉回来三个。那五人都是当初完颜宗翰将金军化整为零时，天赐军小部队自行招募的士卒，家住河北东路，全都是没有家眷拖累之人。
天赐军战士其实是可以申请退伍的。只要按照程序递交申请书，批准以后还给发钱。只不过偷偷逃走就不行了，那是逃兵，要重罚。
捉回来的三人已经送回舟山，将由天赐军军法处审理定罪。逃掉的两人一个叫吴二，一个叫李大柱，据说是投靠了京东西路的齐家。
齐家这一代没什么突出的人物，朝堂上也没有他家的位置。但在太祖时期，齐家却出过一个炽手可热的大人物。
自家的天赐军终于出现了逃兵，虽然是仓促间在河北当地招募的士卒，但依旧让田十一的心情郁闷起来。
此时的登州天赐军正在开展整风运动，但有了这五人的先例，相必其余的世家大族定会觉得有希望，挖起天赐军的墙角来，只会更加的不遗余力。
这第一件事就让田十一很郁闷了，第二件事，却让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什么才是人性。
因大海结冰，登州救助的大宋北地流民便无法送到辽东来，只能在登州一代养着。便是被天赐盟白白养着的那些人，却越来越不满足起来。
流民很多，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的粮食，对于天赐盟来说，这本就是很大的一个负担。
天赐军战士的伙食向来很好，每天吃饱了没事干的流民们，心里面渐渐不平衡起来。因为他们的饭食很少能看到肉，而天赐军却几乎每餐都有肉食。
流民们选出代表向张团结请愿，到是没想要和天赐军吃上一样的伙食，但却要求每天至少有一顿饭要有肉。
先不说几十万流民每天一顿肉要多少钱，单说这个时代的肉食产量，根本就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要求。
被张团结无情拒绝后，流民们再度提出，既然天赐盟不能保证他们每天都吃上肉，那就发给他们足够的粮食和路费，人家要回家去种地，然后自己买肉吃。
张团结心中郁结，但为了不影响天赐盟的好名声，便答应给要走的流民发放一部分铜钱和粮食，但是不可能太多。
吵着要回家的那部分流民，对于天赐盟只给发放这么一丁点钱粮表达了不满，但见张团结态度强硬，这才打消了讨要更多钱粮的想法。
随即，那些流民却又想出新的幺蛾子来。他们说，如今大宋的地界上不太平，回家的路上不仅有山贼和强匪，甚至还有杀良冒功的大宋官军。为了能平平安安回到家，竟是要求天赐军派出军队一路护送他们。而且那些吵着要回家的流民还说，这点事对于天赐军来说非常容易，因为这天下就没有敢抢劫天赐军的山贼和官兵。
自赵榛登基称帝后，田十一便许诺天赐军再不入宋土，这理由足够充分，但张团结却觉得根本不必对那些流民讲了。有道是升米恩斗米仇，张团结终于认识到人性的卑劣。
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团结将天赐盟的规矩在登州推行，将流民居住地划分为难民营、培训基地和天赐盟百姓营地。之前答应的赠送钱粮让流民回家之事也不再算数，任那些吵着要回家的流民说破天去，张团结也不为所动，甘愿背负一个言而无信的恶名。
难民营地一日两餐，喝粥。培训基地是为了遴选加入天赐盟的百姓，只有申请天赐盟民籍之人才能加入。天赐盟百姓营地则宽松得多，这里住着的是已经通过考核，可以加入天赐盟之人，是自家人，当然要多多善待。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便有人带头闹起事来。张团结动用铁血手腕，将带头闹事之人揪了出来，惩戒后驱逐出登州，任其自生自灭。
仁慈有的时候会成为无赖的依仗，心恶者，只能以恶制恶。
田十一对于人性从来没有报过太大的指望，张团结的应对方法虽然残酷了些，但为了天赐盟不被那些个泼皮无赖和好吃懒做之人当爹娘一样啃着，这种做法却是势在必行的。只是如此一来，天赐之地获得迁徙流民的速度就会降下来。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忽有故人雪中来
辽东尚且人烟稀少，想要将内外兴安岭乃至西伯利亚都插满天赐盟的旗子，想要将黑龙江变成天赐盟的内河，怕是要很多很多年。
如今的天赐军也急需扩充，舟山、关锦防线、天赐城、登州、李朝的租界，这些地方都要驻军。手头上的天赐军单单分散开驻守这些地方便有些捉襟见肘了，想要攻打金国，却不知要等到何等年月。
“除非！”田十一仰头自语道：“除非能够三方联合！”
好心情被张团结一封信全给搞没了，田十一闷闷地继续拆着信，居然生出一种拆盲盒的感觉来。谁知道下一封信里面，写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咦！”田十一举着一封信奇怪了一下子，这竟然又是一封牛皋写来的信。
拆开信封，发现信里的内容很是简短，只说宋国使节已经过了山海关，正向天赐城而来。看了看日期，所说的宋国使节怕是已经距离天赐城不远了。
风雪之后自是晴天，瓦蓝瓦蓝的天空上一片云彩也没有，欧阳澈、张孝纯、范大成三个大宋朝的官老爷，却在剌离河上，玩儿的不亦乐乎。
三个穿成棉花包一样的宋朝重臣终于玩累了，随即怀着愉悦的心情坐上了雪爬犁，继续向天赐城的方向行去。
对于田十一口中的天赐之地，整个大宋朝廷都十分好奇，这才会闹出三大重臣同时出使天赐盟的戏码来。
“出使天赐盟”这说法，三人来之前大宋朝堂上整整吵了五天，对于天赐盟到底是不是一个国家，又是否适合派出使节，最后也没能形成统一意见。
眼见着扯谈大会也没个着落，欧阳澈便提出，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曾游学于大宋各地，可惜辽东之地还未去过，所以想去长长见识，努力提高一下个人的知识与能力，以便回来后能为大宋朝做出更大的贡献。
谁都知道欧阳澈这话是在扯淡，但大家都希望能真切了解一下天赐盟如今的情况，有个借口总比没有借口强。
这时张孝纯又站了出来，说是与老友郭京许久未见，想要请假去辽东之地会会老朋友，扣工资都没有问题。
李纲瞪着张孝纯半天，最后决定忍了。是个人都知道郭京在舟山呢，他张存纯找借口也不知道找一个靠谱的。
杠精范大成没有揭穿张孝纯，那是因为他根本没听到张孝纯说的啥，他只是在思考自己的理由。
张孝纯站回到自己的位置，范大成立即出班启奏。红着脸只是说了句“本官乃天赐军监军”，还没等接着说下去，赵榛便说了句“准了”。
范大成如释重负，李纲却感觉有些肝疼。如今朝廷上的几位重臣都挺有本事的，忠君爱国方面也都无可挑剔，就是这性子一个比一个让人生气，就连皇帝陛下都不例外。莫非，这些人都是被田十一给带坏了？
一想到田十一给带坏了这件事，李纲不禁又担忧起来。欧阳澈、张孝纯与范大成三人，这一次是要去见田十一的，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不会被影响的比现在更气人吧？
去辽东之地的人选定了下来，理由虽不充分却也捏着鼻子认了，只是该如何去却又是个问题。
据说辽东那边的大海结了冰，海路是走不成了。走陆路若只是远些到也没什么，问题是要经过金国的国境，这却难办得紧。这三位若是都被金人给捉了去，对朝廷来说将是莫大的打击。
还是王镐出来献计，说是可以向金国派出使节团，三位大人藏身使节团中。待到合适时机，再由天赐盟北行司偷偷引着三位大人脱离使节团，直接去辽东。
王镐是天赐盟出来的人，他的计划肯定是相当可行的。
于是，也不知在哪找来了一个礼部小官，莫名成了出使金国的正使，找了个不好不坏的理由，带着使团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一路上十分顺利，在北行司的帮助下，欧阳澈三人顺利进入山海关，这便是安全了。
过了山海关，三位大宋使臣立即被天赐盟星罗棋布的各种堡垒惊呆了。若是金国有能力打过山海关的话，天赐军数之不清的各种堡垒，怕是足够金军一直打到天荒地老。
在三人看来，只要有关锦防线在，天赐盟的辽东之地，便永远都不可能陷落。
到达锦州之后，一个叫马奴的天赐军将官接手了三人的护卫任务。
听说这马奴乃是现任奚人大王的儿子，张孝纯连忙向其打听起奚人部落之事。哪想到马奴立即纠正张大人的话，说是早已没了什么奚人大王，所有人都是天赐盟的子民，上了户籍那一种，身份光荣着呢。
看着马奴一脸的荣光，三人都暗暗佩服田十一收买人心的本事。但凡天赐盟之人，个顶个的爱“盟”如家，为天赐盟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真不知道田十一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三人本想一鼓作气到达天赐城，没想到当晚却下起了大雪。第二天三人惊愕的发现，竟是被困到屋子里出不去了。
没过膝盖的大雪直接封住了门，靠着天赐军铲除积雪，这才第一次见识到辽东的大雪到底是啥样婶地。
此时的锦州城中，方和尚正组织战士铲雪。过膝的大雪走几步路都困难，三位使臣立即犯起愁来。想要等到大雪融化起码要开春，总不能一直在这锦州城住下去吧。
正犯愁的时候，马奴却过来了，招呼三位大人立即上路。
三人懵了一下子，心说这么大的雪就算你让人背着我们，也没办法一路走到天赐城去吧！随即三人便为自己的没见识羞愧起来，实在有些丢人。
马奴带了人直接将大车的轱辘卸了下来，然后装上了两条事先准备好的雪橇板，大车华丽丽变身成了爬犁。虽然爬犁依旧需要牲口拉着，速度快不到哪里去，但是已经能够保证他们在白雪皑皑的雪域世界中去任何地方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冬日间的对比
欧阳澈、张孝纯与范大成坐在爬犁上欣赏着雪色美景，心情大为舒畅。这时马奴却给三人发了个奇怪的东西。
三人连忙细看，发现那东西是由一个框架和两个小圆玻璃片组合而成。遗憾的是那玻璃片是深色的，想来不值几个钱。
在马奴的演示下，三人用那东西罩住了眼睛，眼中的美景立即黯然失色。
读书人个个喜好美景，三人立即表示不想戴着这东西。马奴连忙解释，说那东西叫墨镜，是十一哥发明的。还说人的眼睛若是长时间在雪中视物，会得一种叫做雪盲症的眼疾，重者怕是会终生无法视物。
三人一听连忙将眼镜戴了回去。瞎子是不能当官的，若是为了贪看几眼美景而失了眼睛和仕途，那才是得不偿失。
一向又臭又硬而且不怎么爱说话的范大成今日心情格外好，他将马奴和奚人部族很是夸赞了一番，言说奚人中果然有能人，竟是造出了爬犁这么好的东西。
马奴连忙红着脸纠正范大成的错误说法，告诉三人，这爬犁乃是十一哥发明的，奚人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范大成和张孝纯十分惊讶，不明白从未在辽东生活过的田十一，是如何获得这种奇思妙想的。
欧阳澈笑而不语。在他看来，这东西本就应该是田十一发明的，除了田十一，这天下还有谁能想出如此精妙的主意来。
三人坐在骡子拉着的爬犁上，正感受着全新的美妙世界，远处一个东西却风驰电掣般跑了过去，直把三位使臣惊得说不出话来。
三个人看得真儿真儿的，那东西应该也是一架爬犁，只不过要小得多。拉着爬犁的似狼似犬，爬犁上那人还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天这么冷，自家的爬犁这么慢，为啥人家就能跑那么快呀，三个人一起将目光投向马奴。
马奴告诉三人，那东西叫雪橇，拉着雪橇的本应是雪橇犬，培育十分不易，如今整个天赐盟都没有真正的雪橇犬。刚刚跑过去那些，也是好不容易凑出来的普通猎犬。
欧阳澈连忙询问，为何不让他们也乘坐那种快若奔马的雪橇。马奴告诉他，只有天赐盟在传递重要情报的时候才可以动用。何况他们一行不仅人多，三位大人的行李又那么多，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雪橇犬供他们驱使。
三个人彼此互视了一眼，在不声不语间便交换了意见，决定到了天赐城一定要软磨硬泡一番。无论如何，也要乘坐一次雪橇，体验一下在雪原上风驰电掣的感觉，。
途径黄龙府，三人对于天赐军的辉煌战绩很是感慨了一番。
此时的黄龙府已经有了许多百姓，都是各部族甘愿加入天赐盟之人。他们今后将会住在黄龙府里面，只不过仍是以渔猎和做工为生。能种地的人黄龙府目前还没有，至于啥时候有，李能打也挺急的。只不过辽东的冬天就是这个熊样，不论多着急都得等着，这是大自然的规律。
出了黄龙府，好天气似乎到了头，散碎的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一场大烟儿泡将大宋使臣困在了宁江州，也就是田十一陪着郭小小吃烤肉那个晚上。
次日天色转晴，欧阳澈、张孝存、范大成立即上路，终于成功抵达天赐城，随即对天赐城的简陋大失所望。可是当他们听说田十一入了初冬才带人到达天赐城后，却又惊讶起来。这种发展速度，已经堪称神速了。
天赐城的人们正在清雪，每当大雪过后，清雪便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孩子们在兴奋着、欢笑着，却也有人在咒骂着似乎永远也清理不干净的一场又一场大雪。
三位大宋使臣并没有急着去见田十一，而是随意在天赐城中走着。
大宋朝同样有冬天，对于百姓来说，冬天总是最难捱的日子。秦岭以北的人家冬日要提前储备好柴薪，许多人家要在床上裹着被子呆一两个月，过着“躺平”的日子。
到不是百姓们喜欢“躺平”，也不是因为懒，冬天没什么事情可做也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许多乡下地方的百姓们连最基本的御寒衣物都没有，有的人家甚至全家人都要挤在一床被子里苦苦捱着，因为全家也只有那么一床被子。
对于那些百姓人家来说，每一次下床都是一场煎熬，甚至像是一场战役。
更多的人家在冬日来临之前便疯狂的进山砍柴，然后售卖给殷实的家庭。可是到了冬日，砍柴的人家往往却无柴取暖，换来的钱也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每年冬天，大宋的乡野之地只要没有大面积冻死人，就算是太平年景了，甚至地方官在接受吏部考核的时候还有成绩。
那些体弱的老人、孩子和妇人，挺不过三九寒天冻饿病而死，几乎已经成了常态。
对于大宋朝来说，一个坐拥近十万人口如天赐城般简陋的地方，一个冬天冻死一两千人是很正常的事情。那还只是大宋朝的冬天，并不像天赐城的冬天这般长，这样冷。
凭着一个大宋朝传统高官的认识，张孝纯边走边向马奴问道：“入冬至今，天赐城冻死了多少人？”
马奴愣了一下，他和张孝纯三人是一起进入天赐城的，具体情况还真的不太了解。只不过天赐盟最重人命，从山海关到锦州，至今也没听说过冻死人的事情，想来有十一哥坐镇的天赐城更不会出问题。
所以，马奴想当然地答道：“天赐城，应该不可能会冻死人吧！”
张孝纯和欧阳澈、范大成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诧异地看了马奴一眼。这时三人同时想到，马奴只是天赐军一个底层的将官，又是和他们一同抵达天赐城的，不了解情况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路过来相处得颇为愉快，所以张孝纯抱着提点晚辈的想法说道：“不了解的事情切不可乱说，这话若是被你家盟主听去，一定会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对你没有好处。”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易安居士请自重
马奴被说得脸上一红，不自禁地低下头去。
范大成环视了一周，感慨地说道：“这么冷的冬天，如此简陋的地方，就算冻死个三五千人也是正常的。”
欧阳澈和张孝纯同时点头，天赐城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一场寒潮怕是就要死个千八百人。漫长的冬季若只冻死三五千人的话，田十一便可说是功不可没了。
“马奴没有说错。”一个女子声音突然说道：“天赐城至今，从未有一人冻饿而死，以后也不会有。”
听了这话，三位大宋朝的使臣不悦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个妇人也敢在这里胡言，真当他们这些朝廷命官是好骗的吗？
当看清来人那一刻，三名使臣同时收敛了一下心态，随即极有礼数的与那妇人见了礼。因为说话的妇人是大名鼎鼎的易安居士，名满整个大宋朝的李清照。
易安居士虽是女流，诗词却是极好的，在文坛地位很高，三人必须要讲足礼数。只不过刚刚李清照说，天赐城至今从未有一人冻饿而死，这事就太扯淡了，何况她还说以后也不会有。从这两句话中便看得出，易安居士在逞强，为了天赐盟的脸面胡说罢了。
易安居士的脸面必须要给，所以欧阳澈和张孝纯与李清照见礼后，便再不提及冻死人这件事。只不过范大成却是天底下最大的那个杠精，天生的死心眼儿、认死理儿，凡事都要说个明白的主儿，又怎么可能放过李清照刚刚的“胡言”呢。
“易安居士还请自重。”范大成一边给李清照施礼一边说道。
对一名妇人说自重，这话实在不太合适，范大成也立即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可天生杠精转世的他最是认死理儿，冻死人这事却是必须说明白的。
听到“请自重”这话，李清照清冷的眉毛立即一侧挑起，冷冷望着范大成说道：“还请范中丞把话讲清楚。”
欧阳澈和张孝纯暗暗叫苦，觉得实在不该带着个成精的杠头一起来天赐盟。
大宋朝的御史中丞范大人听了这话，立即一挺胸膛说道：“大宋朝北地的下等县，整个冬日尚且要冻毙百姓数百不等，若是上等县，因严寒而死者几近千余。大宋朝那等繁华之地尚且如此，这天赐城如此简陋，冬季漫长无比，酷寒滴水成冰，又怎么可能冻不死人？莫非，这天赐城中都是些木头人不成？”
范大成这话说得很不客气，骂人家天赐盟的人是木头人也有些不讲礼数。但在欧阳澈和张孝纯看来，杠精这话得罪人是真的，有道理也是真的，所以不由自主跟着点起头来。
李清照张了三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田十一的那句话。
“对牛弹琴不是牛的错，而是人的错。因为牛不知自己听不懂，但人总该知道牛是听不懂的。”
刚刚对牛弹完琴的李清照觉得自己不能再“弹”了，因为再讲下去，自己就是“乱弹琴”的蠢人了。
只是李清照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的表情，却让三位使臣大人，自以为说中了易安居士的痛处，同时也认定了天赐城一定冻死了许多人，只不过碍于盟主田十一的面子在隐瞒而已。
看到三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李清照心中憋屈加羞怒。这些大宋朝的士大宋果然都是自以为是的蠢货，自己还浪费时间和精力与他们讲什么。
“哼！师心自用。”李清照甩着袖子扔了句成语，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如今的天赐城除了清雪之外，便只有她才是最忙的，因为思想教育不仅不能停，而且更应该趁着大家都有时间，好好来一次思想上的大洗礼。
李清照走了，只留下自以为抓住了天赐城隐秘的三位大宋使臣。只不过那句“师心自用”又是什么意思？
师心自用的意思就是自以为是，可他们三个没有自以为是啊，这易安居士莫非是因为恼羞成怒才这般说的吗？
说一千道一万，三位使臣大人坚信，自己是对的。在没有实实在在证据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改变他们的看法。可问题是这事没法证明，想要证明死了人很容易，抬出尸首来就可以了。若是想要证明没死人，又能抬出什么来呢？
给他们看户籍，他们会认为户籍是假的。找百姓去谈话，他们会认为是安排好的。认知的局限是很难被打破的，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都没用，也只有让他们走入天赐城去看到、听到、感受到，才有可能改变他们固有的认知。
马奴此时却是既开眼界又生气。开眼界是因为范大成刚刚的那番话，传说中天国一般繁华的大宋朝，冬天竟是要冻死那么多的人吗？比俺们奚人部族冻死的还多啊。生气是因为马奴相信李清照的话，而眼前这三位使臣大人，却明显不信。
使臣大人们决定去见盟主田十一，马奴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不好插话，一行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向盟主府走去。
宣传队的文艺兵正在为清雪的军民鼓劲，敲锣打鼓好像谁家娶新娘子一样。
三位使臣看了暗暗摇头，连冻死了人这种小事都不敢承认，却搞这些个没用的事情，看来天赐盟也不是传说中那般好嘛。
马奴对三位使臣不相信天赐城没冻死人一事有些不满，加之将三人送到盟主府前就算完成了差事，远远看到盟主府便向三人告辞了，任三人自行去见盟主。
这样做挺不礼貌，但三位大宋使臣考虑到对方是个奚人，本就不知什么是礼数，也就没和马奴计较。
天赐城的盟主府实在寒酸，不过是一间稍微大一点的半地下房子而已。
田十一住得如此简陋到不是没钱或者缺少人力和物力，完全是因为房子太大不利于保温。十一哥向来是实用派，把房子盖成大庆殿那么大，屋子里却冷得直掉渣，那还住个屁呀。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太尉王镐有赠礼
护卫着盟主府的王牌军听闻，来的是大宋朝的使臣，无奈地告诉几位，盟主买菜去了，没在家里。
因为十一哥的住处太小，所以王牌军战士说的是“家”而不是“府”。只不过三位使臣却如当初的李清照一般，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啥叫盟主买菜去了？天赐盟地图上的土地已经比大宋朝都大了，买菜这种事难道还需要田十一自己去做吗，那还要些个下人做什么啊？难道是天赐盟发生了什么变故，田十一的权柄被人夺走了不成？
三位使臣面面相觑，觉得不是三人一起听错了，就是天赐盟改天换日换了新盟主。要不然田十一怎么可能自己去买菜呢？
小狗子听闻大宋使臣到来，此时刚好赶了过来，立即热情洋溢地接待了三位使臣大人，将他们让到一间会客的屋子之内。
当张孝纯试探着问田盟主的去向，小狗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十一哥买菜去了啊，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三位大人少坐片刻，我也去市场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野味，晚上再和十一哥一起，为三位大人整治些像样的饭菜。”
说完这话，小狗子将三个人扔在屋子里面，自己也走了。
三个人再一次面面相觑，这天赐盟是什么规矩。盟主自己买菜，将军也自己买菜，他们整个天赐盟难道就没有下人不成？
小狗子这样做自然是故意的，就连田十一也是故意的。三个傻不拉几的玩意儿竟然不相信天赐城没有冻死人，那就让他们自己去看看真正的天赐城是什么样子的。这也算帮他们长长见识，省得将来出使其他的国家，再满世界丢人去。
会客的屋子没生火，三个人很快就冻得哆哆嗦嗦的。再呆下去就要冻死了，三位使臣决定出去找一个暖和的地方休息一下，等到田十一买菜回来，再好好质问他到底懂不懂得待客之道。
盟主家的小房子不让进，没人管没人问的三位使臣便向王牌军的战士询问，哪里有暖和一点的地方。
那名战士伸出手指一划拉，告诉三位大人，整个天赐城除了他们三个刚刚呆过的屋子，哪里都暖和。
三人听了这话立即就生气了，啥叫哪里都暖和啊，那些个平民百姓家要是能暖和才是怪事。
一回头，杠精范大成突然发现了奇怪之处。城里数不清半地下小房子的烟囱都在冒烟，唯有他们三个刚刚呆的小房子冷冷清清的。莫非，眼前这士卒说的是真的？
三个人实在是冷了，连忙捡了个不起眼的小房子跑了过去，结果却被人拦住了，说什么军事禁区，闲人免进。
交涉无果，三个人只好往更远了跑，因为酒楼客栈等地不可能是禁区。
没跑多远便见了个茶楼，三个人一齐钻了进去。茶楼也是半地下的建筑，却大得很离谱，里面暖和得离谱，茶水也贵得很离谱。想来也是，别的半地下房子都很小，这间茶楼却这么大，不论建筑还是取暖都需要不少钱的，太便宜了怕是还不够本钱。
竖起耳朵一听，周遭的茶客都在夸赞茶楼的掌柜，说是在天赐城把茶水卖到这么便宜，实在是个厚道人。
三位使臣面面相觑，茶水都贵成这个样子了，他们却说便宜，还说掌柜的是厚道人，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
看了一圈三人就发现问题了，这茶楼里的客人都是蛮人，也就是天赐盟口中的原住民。辽东这地方不产茶叶，商队带过来的茶叶肯定贵成了天价，蛮人们对茶叶的价格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自然觉得茶水就该这么贵。喝茶的客人一个宋人没有，这就说明了问题。
要说宋人，除了三位使臣之外也有一个，就是被称为厚道人的茶楼掌柜。
厚道掌柜见来了三个宋人，心里面也有些紧张，生怕那三人因为茶水太贵大吵大闹暴露茶叶的真实价格，连忙跑过来小心侍候着。让他欣慰的是，三人对茶水的贵贱没有提出异议，反而对茶楼里的暖和程度很好奇。
掌柜的本就是人精，一眼就看出三位是大宋那边刚过来的，对天赐城的事情全然不知。再一综合此时的季节和三人的衣着，立即判断出，这三人不是远来的商贾就是大宋朝廷里的使节。
茶楼掌柜在心里面给三人贴上了不能招惹的标签，自然就要小心应对着。
听三人问茶楼里为何这般暖和，掌柜立即就带着三人转过两张桌子，领着他们看了天赐盟牌铁炉子。
听掌柜的说，这样的铁炉子，茶楼里一共装了五个，这才会如此暖和的。
三个人围着铁炉子转了好半天，连连夸赞这是个好东西，上面的铁皮烟筒更好，把烟气都排到了外面去，不像炭火盆或是火塘，弄得屋子里都是炭气，时间一久就让人上不来气儿。
范大成奇怪地向茶楼掌柜询问，这铁炉子价钱几何，城里又有几户人家能用得起这东西。
茶楼掌柜心中耻笑三个人是土包子，随即告诉三人，城里面每户人家都能用上这种铁炉子。因为十一哥仁慈，不论是迁徙过来的宋人，还是加入天赐城的部族人，都可以免费分配半地下的小房子和铁炉子。如今城中每个人都有房子住，有铁炉子取暖。他这茶楼里的铁炉子自然就得花钱买了，不过铁炉子的价钱到也不贵，就是铁皮的炉筒子贵了一些。因为铁皮这东西制作起来，比铁炉子麻烦多了。
听到这里，欧阳澈突然恍然大悟，说是离开汴梁之前，王镐到是给他府上送了两个小铁炉子，还带了几截铁皮的烟筒。据王镐说，那东西是天赐盟西楼公司出产的，即将在汴梁城销售。只不过当时汴梁城的天气还不算冷，远远没到需要烧火取暖的程度，欧阳澈便将这事忽略过去了。
听了欧阳澈的话，张孝纯也拍着脑袋说，王镐也给他的府上送了两个。但这东西看起来太不起眼，张孝纯随手就赏给了下人。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官闯民宅惹灾祸
范大成看了看欧阳澈，随即又偏头看了看张孝纯，心中却在奇怪为什么他们两人有，自己却没有。
一见范大成的表情，欧阳澈和张教纯立即明白过来，人家王镐这是没给范大成送。
想来也是，新皇帝这才继位几天，你范大成连着参了王镐好几本，说王镐出身天赐盟，不适合作殿帅府的太尉。这种情况下，人家凭啥给你送啊。
这时欧阳澈突然警醒过来，望着茶楼掌柜小声问道：“既然每家每户都有房子住，有铁炉子用，天赐城入冬以来可有冻死过人？”
茶楼掌柜看怪物一样看着欧阳澈惊讶道：“那怎么可能？十一哥可是下了死命令，哪个街道要是有人冻死，管事之人那可是要发配到外兴安岭去开荒的。”
说完这话，掌柜的不再理会三人，觉得这三位虽然看起来非富即贵，就是这脑子不太好使。这里又不是大宋朝，怎么可能会冻死人呢。
三个人面面相觑，心中却仍是不敢相信茶楼掌柜的话。如此漫长的冬季，这么冷的冬天，怎么可能冻不死人呢？若是田十一管的严些，确实有可能少冻死一些，但也只是少死些而已，又怎么可能冻不死？
怀着心中的疑问，身上暖和了许多的三位使臣会了账，离开了茶楼。他们决定亲身去百姓的家里看一看，若是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他们是万万不敢相信天赐城冻不死人这种事情的。
来到一户普通的小房子外面，三个人当即决定，就去这户人家看上一看。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淡，欧阳澈抬手敲了几下门，见屋内没有人回应，便拉开房门准备直接进屋。结果人家的房门是两层的，拉开一层里面还有一层。
脑子稍微一回忆，欧阳澈便确定，之前刚刚呆过的冷屋子只有一层房门，难怪会那么冷。而喝过茶的茶楼也是一层房门，估计是为了客人进出方便一些。
欧阳澈抬手便推开了里层的房门，还没等进屋，屋子里便传出一个妇人的尖叫声。几乎同一时刻，一只大脚从门里踹了出来，正中欧阳澈的肚子。
大宋副相欧阳澈大人“哎呀”一声，身体向后倒去，把个张孝纯和范大成也撞得一起翻到在地上。
“哇呀”一声暴叫，满脸松针一样胡须的部族汉子从门里跳了出来，举起拳头就要暴揍欧阳澈三人一顿。
这时马奴突然跳了出来，三两下便架开那名部族汉子。
那汉子一见来人穿着天赐军的军装，这才停下手来，只是仍然气得胸膛起伏，指着欧阳澈三人稀里哗啦一顿乱叫。
那部族汉子说的话里既有宋话又有部族话，整个一大杂烩，三位使臣算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马奴虽然也是部族里出来的，但却只会奚人语言，铁骊话是真的不会。好在那汉子连说带比划，大家又都是辽东这一片的，勉强也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意思是明白了，马奴的脸却红了起来。马奴连忙给那汉子敬了个军礼，又用宋话向那汉子解释，说这三位是大宋朝来的使臣，想看看天赐城百姓生活的好不好，这才冒然闯了进去。
那汉子宋话虽是说得不好，好在到是听得懂。马奴赔礼加道歉，那汉子这才止了怒火，指着欧阳澈三人又说了几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这才回了屋。两层门随即被关得死死的，似乎还在里面给拴上了。
三位使臣大人也很生气，虽然擅自闯进去这事有失礼数，但这汉子的反应也太大了吧。而且他们是官，那部族汉子是民，官入民宅竟是被一脚踹了出来，这天赐盟还有王法吗？
马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无奈之下，马奴又向三人解释，说是那汉子的娘子正在屋子里洗澡，三位大人这样冒然闯进去，确实不太合适。
三个人立即满脸愕然加通红。半地下的小屋子总共也没多大，里面肯定是不会间隔出客堂和寝房的。若是在人家洗澡的时候冒然闯进去，那不就成了登徒子嘛。
一时间三位大人开始满头冒汗。这时他们却又醒悟过来，外面冷得呼一口气都快直接冻成冰了，屋子里却能洗澡，那得暖和到什么程度啊。
辽东的冬季白天是很短的，而且越向北越短。此时三位大人也已经饿得够呛了，马奴便说带着三位大人先去用饭。
他们三个本以为能见到田十一了，没想到马奴却将三人带到了集体食堂。
食堂就是个大大的板子夹着黄泥盖的房子，里面虽说也有炉子取暖。但这种房子太不保暖，而且又大，食堂里面冰凉冰凉的。
马奴拿了一种叫做饭票的东西，去前面买了四菜一汤回来，酒却是没有。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心说田十一不是买菜去了吗，还有那位田狗儿将军，不说去市场找新鲜的野味了吗？既如此，我们为啥要在这里吃这么寒酸的东西啊，何况这屋子还这么冷。
马奴却不管那么多，招呼三位大人快些吃饭，还说这顿饭花了他三天的工资。
马奴这话却是不假的，三人也发现了问题。这死冷寒天大雪封地的时节，桌上竟是有一碟子青菜，简直就是奇迹啊。这个时节，就算在汴梁城也不可能吃到青菜，他们是在哪里弄来的？
就在迟疑间，马奴已经吃了好几口青菜了。三人再不敢迟疑，连忙举起筷子一齐吃了起来。
青菜是真的青菜，不是干菜或是腌菜。野味也是真野味，很新鲜的食材。可是，为啥这里的厨子能把这么好吃的东西，做得如此难以下咽呢，这不是糟蹋好东西吗？
马奴见了三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所以小心地告诉三人，食堂的饭菜必须难吃。因为来这里吃饭的，都是一些没有家室的老骨碌棒子，说白了就是光棍汉。如果单身的日子太舒服了，他们就不会想着成家，也就不会生孩子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纸醉金迷田十一
三位大人恍然大悟，田十一这是在变相地逼着老百姓生孩子啊。想来也是，天赐盟如今的土地比大宋朝还大，从天赐盟的地图上就能看出来，没人怎么行。
吃了饭，马奴便说要送三位大人去休息。三人立即提出，要求面见盟主大人。
马奴讪讪着告诉三人，盟主因为在菜市场没找到中意的野味，已经带着狩猎队出去打猎了，一定要猎回一头熊或是老虎招待三位贵客。
说来说去三人明白过来，田十一就是不想见他们，至于不想见的原因，他们还猜测不出来。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明天再想办法了。
本以为天赐城就算没有鸿胪寺，起码也应该住在驿馆一类的地方，结果马奴却将三人交给了就近的街道管事。
三人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贩子卖来卖去一样，跟着那管事稀里糊涂就走了。
最后，管事竟然将三人安排在一个大通铺的半地下屋子里。那屋子里足足住了十几个光棍汉，脚丫子味能熏死个人。
堂堂大宋使臣，自不能住在这种腌臜的地方。三位大人立即就想与那管事理论一番，结果那名管事已经不知钻到哪里去了，连个背影都没看到。
三人心中不甘，跑到街上寻找无果，就想直接去所谓的盟主府找田十一。还没走出多远，却有天赐军的巡逻队将几人扭送回大通铺的屋子里，说是夜间要戒严。
欧阳澈和张孝纯被气得像蛤蟆一样，范大成却颇是安然。范杠精什么苦都吃过，自是不会在意眼前这么一小点的不舒服。
范大成先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便给欧阳澈和张孝纯讲起白塔山上的强人，还有那座白骨垒成的悭吝塔。
田十一大破白塔山的故事很精彩，不要说欧阳澈和张孝纯了，就连大通铺的光棍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得到范大成讲完了，大通铺的光棍汉们很自然就把他捧成了屋子里的大哥。范大成连忙抓住这时机，与他们聊起天赐城的事情来。
半夜的时候有人来清点人数，确认一个不少这才离开。天赐盟的夜晚戒严和半夜清点人数，都是为了避免有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回到住所而冻死在外面，也算是殚精竭虑了。
又是一日清晨，没有大烟儿泡也没有下雪，天气像范大成的心情一样好。
三位大宋使臣整理好仪容，便准备去见天赐盟主田十一。
经过昨夜与光棍们的彻夜深谈，三人已经完全相信天赐城入冬至今从没冻死过人这种奇迹了。
三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向盟主府走着，心中仍是在为天赐城的奇迹而感慨着。原来百姓还可以这样管，国家还能这样治理，田十一的诸般手段，实在是叹为观止。
唯一不太满意的就只有张孝纯了，昨晚后半夜，不知是哪个老光棍把他的皮袍子扯去盖了脚，味道有些重。
正走着，欧阳澈猛地扯住两人，不断用眼神示意着。
张孝纯和范大成心中奇怪，忙顺着欧阳澈的目光望去，随即目瞪口呆。好多的玻璃啊，那不是什么好看的玻璃杯，而是好大好大一座玻璃宫殿。
三个人张着嘴看了老半天，不禁为田十一的大手笔惊骇起来。这么大一片玻璃房子，那得用多少玻璃，又得花多少钱啊。
在大宋朝的三位使臣看来，昨天去过的盟主府一定是假的，不远处那一大片宫殿似的玻璃建筑才是真正的盟主府。
“这田十一真是……真是太奢靡了。”张孝纯忍不住说道。
另两人连忙点头。这么大一片玻璃房子，那要花很多很多的钱，要很多很多的工人。枉他田十一素有爱民之名，竟是为了自己的住所做出这种事来，还真是让人失望。
三位大人缓缓向玻璃房子走去，一边走一边看一边感叹。一个玻璃杯尚且贵到离谱，这么大一座玻璃房子虽然没有起楼，但其价钱怕是能买下几十个天赐城了吧。一座府邸而已，竟要花费如此海量的银钱，真真是纸醉金迷。
来到玻璃房子近前，三人向守卫的天赐军自陈身份。
听说来者是大宋朝的使臣，来此是要面见盟主十一哥，守卫的战士不禁也奇怪了一下子。无论如何，三人的使臣身份是真的，昨日也听说确有大宋使臣到来，只不过他们为啥会找到这里来啊！
奇怪归奇怪，守卫的天赐军战士还是“啪”的敬了个军礼，然后告诉三位使臣大人，盟主确实是在这边买菜的，他现在就让人去报告，请三位大人稍后片刻。
三个人一起挖耳朵。啥情况啊，盟主在这边买菜。这里不是盟主府吗，啥叫在这边买菜啊？
很快便有人走了过来，正是孙友爱。孙友爱与三位使臣见了礼，便说要引着三人去见十一哥。
使臣三人组怀着千种疑惑万个问题，跟着孙友爱进了玻璃房子。这时三人发现，那玻璃竟然不是一层的，而是整整三层，想必是为了保暖，田十一果然奢靡至极。
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玻璃房子里面实在是太暖和了。然后，再然后，又然后，三个人都呆呆地愣在了原地，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竟然不是住人的地方，而是种菜的。
玻璃房子啊，价比瑰宝啊，冬天啊，种菜啊！
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不断冲击着三个人的大脑，直接导致三位使臣大脑宕机，得了离魂证般傻傻站在原地，似乎连腿脚都不听使唤了。
“三位大人，三位大人！”
孙友爱喊了三十几声后，欧阳澈三人这才回过神来，随后浑浑噩噩地跟在孙友爱后面走着。
这玻璃房子委实不小，竟是分了好多个区域，每个区域温度不同，种植的蔬菜也不相同。
孙友爱并没有引着三人直接去见十一哥，而是带着他们参观了一回天赐城的蔬菜种植基地，也就是玻璃大棚。
一边走孙友爱一边为三人介绍着，说这玻璃大棚既可以用日光取暖，又可以通过天赐盟的铁炉子提高温度。在合适的温度、合适的日照、合适的湿度等等条件之下，就可以种植出不同的蔬菜来，而且产量还很可观。
三人脑子里“轰轰”乱响，这里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不是对三观的冲击，而是颠覆了对整个世界的认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又不是第一次
此时田十一已经提了个菜篮子走了过来，看到几人便像老朋友一样打了个招呼，说是中午请大家吃酱茄子。
一直隐忍未发的范大成突然爆发，当场质问田十一为何要如此祸国殃民。
在范大成看来，这些个玻璃的价值怕是能买下半个汴梁城了，田十一却用这些价值连城的玻璃盖成房子来种菜。这种作法，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田十一个人的口腹之欲罢了。
范大成很激动，言说田十一吃的每一口青菜都是民脂民膏，吃的是百姓的血肉。还说田十一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耗费如此之大，如此下去，天赐城中的百姓早晚是要造反的。
田十一不屑向范大成解释，也没有向范大成讲述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对身体的重要性，因为讲了也是白讲。对牛弹琴错的永远是人，而不是那头牛。
“钱是我的。”田十一说道：“玻璃也是我的，我就算全部扔在地上摔个粉碎，那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范大成听了这话气得怒发冲冠，可却又没什么办法。那些东西确实是人家田十一的，人家就算一把大火全都烧掉，又关他范大成什么事。
欧阳澈和张孝纯连忙劝住范大成，此次来天赐城面见田十一，还带着重要的使命，哪能为了玻璃和田十一翻脸啊。
田十一不理范大成，引着三人向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介绍各种蔬菜的名字、习性，甚至还详细介绍了各种烹饪方法。
走了一段，三位使臣突然发现，这蔬菜种植基地竟是还单独划出了一小片区域，竟是个专门出售青菜的小市场。
这里是辽东，此时是冬季，若是将青菜拿到外面去售卖，自然会被冻伤，也只好在玻璃大棚里面开辟出一小块市场来。
三位大人看了一圈，发现有许多人在买菜，有酒楼的掌柜，有不知哪里的厨子，同样也有不少的平民百姓。
青菜的价格有些贵，普通人家怕是要下一次狠心才会舍得吃一顿青菜。毕竟天赐城如今只有这么一座蔬菜种植大棚，若是便宜了，大家伙怕不是要抢疯了。市场规律不可以破坏，这些道理张孝纯等人也懂得一些。
范大成此时呆若木鸡，他刚刚还以为这些青菜都是为了满足田十一个人的口腹之欲，没想到人家是向天赐城所有人敞开供应的，只要你买得起。
这时三人同时想起，昨晚马奴还带着他们三人吃了一碟子青菜来着。
欧阳澈和张孝纯同时望向范大成，那意思像是在说：傻逼，你刚才指责人家田十一啥来着？现在被打脸了吧，脸疼不疼？
范大成的脸通红通红的，却回瞪了两人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瞅啥瞅，被打脸又不是第一次，打着打着就习惯了。
田十一的种种作法范大成根本就理解不了，所以每每预料失误。只是现实在这里摆着的，他确实错怪了人家田十一，一张老脸已经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三人发现田十一又捡了两样蔬菜，然后找人称了分量，再然后就去一群百姓的后面排队。
那些百姓似乎并不认得田十一是盟主，只是自顾自的等着。
终于轮到了田十一，三人看得很清除，田十一自袖子里取了一角银子，又排出十几枚铜钱，一场交易这才算划上圆满的句号。
三人一齐惊愕，田十一来这里买菜居然是要给钱的。还有还有，昨天去盟主府时那守卫说什么来着，十一哥买菜去了，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田十一提着菜篮子招呼三人一齐回去，欧阳澈连忙说要帮十一哥拎着篮子。范大成那头蠢猪把事情都给搞砸了，欧阳澈作为三人中地位最高者，自然得把这局面拉回来。
一路回到盟主府，果然是昨日三人见过的那个房子。
盟主府虽然也在半地下，但却比普通百姓或是大通铺的房子大一些，顶棚也要高一些。其内客堂和寝房是分开的，还有个单独的小厨房。
娘子们都在舟山，田十一实际上已经很少亲自下厨了。
田十一连带着小狗子、王进，陪着三位使臣少坐了一会儿，自然有人烧好了菜，很丰盛的一大桌，果然有一道菜是酱茄子。
范大成端起酒杯，当着十一哥的面赔了不是认了错，然后自罚一杯，一仰脖就把天赐盟牌烈酒喝了下去，随即辣得满脸通红。这酒实在是太烈了，竟是比烧刀子还要烈出一些，完全出乎范大成的预料。
田十一吃饭时不喜欢谈政事，这一点欧阳澈早就提点过另外两人，只是桌上一盘子没有烹饪过的青菜让范大成分外不解。一问才知道，那东西叫蘸酱菜，生吃的。
青菜在冬季确实挺金贵，但三位使臣却没有吃蘸酱菜，因为青菜不可以生吃，从小阿娘就告诉过的。
张孝纯指着酱茄子说，只有这个才能生吃，别的都应该烹饪之后才可入口。
南人和北人诸多不同，实际上也只是生活习惯而已，那是地域上造成的差异，本就不是什么矛盾。
天赐盟的酒太烈，欧阳澈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都不在牙里了。知道今日不能再谈正经事，便带着两人起身告辞。只是还没等出屋，三个人又转回头来，寻问田盟主他们三人应该住在哪。
大通铺是真的不想再去了，味道太让人难受。
天赐城自然会有客房，各个部族的头人经常会来拜见盟主大人，没有客房让人家住哪啊。三位使臣终于如愿以偿，每个人分配到一间小房子，可以一直住到春天。因为大海结冰，他们总要等到温和一些恢复了海运，才能由海路回到大宋朝去。
第二天，三位大人收拾利落便来见田盟主，却得知盟主大人上课去了。
田十一是西楼大家，能比得上他的人凤毛麟角，还有什么人有资格给他上课啊。再一细问，原来人家田盟主是去当教师，给学生上课去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牙疼三人组
天赐城同样开设了许多识字班、扫盲班、算学班，都是不收钱的。正规的小学堂也早早建立起来，拥有天赐盟户籍的孩子且没满十五周岁的，都可以去学堂学习。不收费，给发校服，一天还免费提供一顿饭。在眼下这个时代，全世界仅有天赐盟有这种待遇。
当田十一为学生讲完课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大宋三人组正在外面等他，不禁生出一种被人接放学的错觉来。前世的记忆涌上心头，心中一阵恍惚。
天赐城虽然有许多的烟筒，但却没有被超低的气压压得全是烟气，空气一片清新。
看着路旁已经一人多高的雪堆，田十一轻声说道：“这个世界的生态环境果然很好啊，那个世界，已经许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三位使臣还以为田盟主在说舟山岛，连忙附和着说，这里的雪比舟山的雪白得多也美丽得白。说了两句三人便停下来，舟山怎么可能下雪，这田十一又给咱们三个下套。
田十一领着三位使臣随意走着、看着，三人为了达到来天赐城的目的，自然要大拍田十一的马屁。对于如今简陋到寒酸的天赐城，也是狠狠夸赞个不停。
听田十一说，等到春暖之时，这些天赐城的百姓就要迁往各地了，三人不禁奇怪了一下。仔细聊了好一会儿，三人可算是听明白了，天赐盟如今最缺的就是人，缺很多很多人。
据田十一说，辽东之地有数不清的荒地等待开垦、耕种，有数不清的矿山等待开发，内外兴安岭更是宝藏无数，而且还有西伯利亚。
说了这么多，欧阳澈听得都快流口水了。若果真如田十一所说，这天赐之地还真是富得流油啊。
不过馋归馋，却没什么好嫉妒的。这里从来不是大宋的国土，人家田十一只是把胡人的地盘变成了他自己的，与大宋朝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田十一肯把这些土地送给大宋，他们大宋朝都不敢要，因为守不住，也守不起。
张孝纯突然眼珠一转，小心地说道：“咱大宋朝，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田十一连带着欧阳澈和范大成都望向张孝纯，他这话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张孝纯这话其实很真实，朝廷里的大人们整天都在为百姓没有土地而发愁。大宋朝开国至今，人口增长了六七倍都不止，但是土地却还是那些，一点都没变多过。何况大宋朝自建国之初便没有抑制土地兼并的政策，一百六十多年下来，很多土地都被世家大族和富户所兼并，没有土地的百姓何其多也。
百姓没有土地，官员不用缴税，这导致缴税的自然民越来越少。若不是大宋的商业足够发达，整个朝廷的经济怕是早就崩溃了。
大宋朝确实不缺人，而且人很多，到处都是流民。流民不缴税，不服劳役，到处的山贼和劫匪大多都是流民组成的，可以说流民就是大宋朝廷的毒瘤。若是没了流民，整个大宋国力都能跃升好几十个百分点。至于那些人为什么会成为流民，却很少有人去思考，更不会有人去解决。
流民在宋朝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若遇灾荒之年，官府自会开仓放粮，可放粮的对象却根本不包括那些流民。对于大宋朝来说，流民根本就不算是大宋朝的百姓，甚至不算是人。
无论皇帝和文武百官，看到流民只会想到“麻烦”两个字。整个大宋朝的厢军何止两百万，那些原本都是闹事的流民被招安后组成的。至于没闹事的流民到底有多少，根本就没人知道。
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张孝纯也有些赧然，觉得自己似乎太急切了。
都是粘上毛就比猴儿精的人物，欧阳澈和范大成瞬间便明白了张孝纯的主意。如果这想法真行得通的话，到是个天大的好事啊。
以田十一在天赐盟推行的那些个规矩，三人的使命本就不易达成。若是成功了，大宋朝还要付出太多的好处。就凭田十一的性子，他若是不把大宋朝的国库给搬空，怕是都要把田字倒着写。
张孝纯的主意就不一样了，田十一需要人口，大宋的流民都成灾了。若是能用大宋朝的流民人口代替必将付出的海量财货，不仅不会有损大宋朝的国力，更能消除一直困扰着朝廷的大烦恼，果真是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三个人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已定下计策，张孝纯打头阵，范大成敲边鼓，欧阳澈兜底。万一前两人没把事说成，欧阳澈再把话拉回来，免得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三只猴儿在那挤眼睛，田十一心中冷笑。这三个家伙在你十一哥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的，真把十一哥当瞎子了。
田十一有一句话，不论你的对手想要做什么，只要反着去做就对了。
张孝纯对着田十一拱了拱手，说道：“田盟主……”
“我反对！”田十一说道。
三人一愣，心说这还啥都没说呢，怎么就反对了啊。
张孝纯连忙拿出锲而不舍的精神说道：“我大宋……”
田十一：“我反对！”
张孝纯：“大宋流民何止百万……”
田十一：“我反对！”
张孝纯：“这是好事……”
田十一：“我反对！”
张孝纯：“天赐盟缺人……”
田十一：“我反对！”
张孝纯：“大宋愿将百万流民赠与天赐盟……”
田十一：“好！一言为定。”
三位大人目瞪口呆，田十一连忙叫道：“孙友爱，快去请易安居士来写国书，大宋朝要送给咱天赐盟流民百万。关系都挺不错的，这个面子咱得给。”
大宋三人组几乎都要吐血了，咋就成了大宋朝要送给人家流民百万了呢？更可气的是，田十一居然说这个面子得给，好像这事儿是咱大宋求他们似的。
“咳！”欧阳澈连忙咳了一声，说道：“盟主，这个不是送，是有一点小小要求的。”
“那不要了。”田十一干脆利落地回道。
欧阳澈三人集体牙疼，这田十一也太气人了，还让不让人好好说话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名角儿范大成
此时虽是在盟主府中，但毕竟是冬天，田十一却扇着扇子把脸仰向一边，一副你们爱给不给，给我还不惜得要的架势，实在有些气人。
三人中最了解田十一性子的当然是欧阳澈。为了留下缓和的余地，欧阳澈再次对着张孝纯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你再上。
张孝纯此时正用手捂着心口，用力地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心口。那意思是，气得我心脏疼，我得缓一缓。
心中无奈，欧阳澈又对着范大成使了个眼色。范大成看了看欧阳澈，偏头沉思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范大成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对着田十一便施了个古礼，看起来就像在跳舞一样。
“咣当，啪嚓，哎呀！”范大成为了把古礼学得像一些，只顾得身上的动作，却忽略了脚下。结果一脚绊在了椅子腿上，一个前趴摔在地上。
张孝纯立即深吸口气，捂着心口的手掌变成了按。他觉得气人的不仅有田十一，还特么有范大成。
欧阳澈与田十一联手把范大成搀扶起来，却发现这杠精磕到了鼻子，此时正在流血。
范杠精只是讨了张纸，随意地堵了鼻子，然后将椅子推到一边，重新又将古礼施展了一遍。
看着满脸血的范大成如舞蹈般跳着古礼，田十一很想为其鼓鼓掌。就这份敬业精神，欧阳澈和张孝纯谁都比不上，若是放到舞台上去，不出三天就能成名角儿。
跳完了古礼，范大成拿出使团唱礼的礼节和腔调，如朗诵诗歌般说道：“田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
“啪”的一声，田十一已经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早就看出这三个家伙没安好心思，原来是冲着自己的宝贝闺女来的。乖乖公主刚出生一百多天，这帮王八羔子竟然就敢来打她的主意……
田十一的怒火还没发出来呢，欧阳澈立即出来打圆场，说明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为田家的女儿订上一门好亲事而已。
田十一当即反对，言说女儿刚出生一百多天，谈啥也不可能谈女儿的亲事。
欧阳澈与张孝纯、范大成三人同心协力，一齐劝说田十一，言说定亲要趁早。若是下手晚了，好人家都定了亲，再想给女儿找婆家就不好找了。
这话放到后世就是句屁话，放到眼下的时代似乎却有些道理，可惜不是田十一的道理。
田十一反对得很坚决，三人组很郁闷。说了这么长时间了，田十一竟是连男方是谁都不问一句，只顾得反对。他是真的想把女儿养在家里一辈子不成？
三人中性子最急的当数范大成。
范杠精也被气得够呛，抢在间隙处猛地高喝道：“我等乃是为当今圣上提亲。”
说这话时，范大成的双手已然抱拳，并且抬到了右耳处，以示对皇帝陛下的尊敬。
田十一听了这话更生气了，又是“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口中叫道：“那小子根本不敢碰女人，你们是想让我闺女守活寡？”
张孝纯连忙说道：“待到田家女儿成年之时，许是官家已然好了。”
田十一肯定不干啊，冲着张孝纯怒吼道：“你是想让我用闺女一辈子的幸福去赌吗？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闺女送进宫里去？”
张孝纯连忙点着头说道：“好啊，只要陛下同意，本官家中三女，明日便可入宫。”
田十一被张孝纯说得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另外两人。
欧阳澈和范大成忙不迭地点头，那意思分明在说，俺家要是也有闺女的话，巴不得也送进宫里面去呢。
田十一有些泄气，和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他们都觉得把女儿嫁给皇帝是家族最大的荣耀，女儿也一定会幸福。但田十一却觉得，宫里的女人都是被封建毒瘤迫害的可怜人，自己怎么可能把闺女送进牢房一样的皇宫里去受罪。
欧阳澈连忙抓住机会说道：“公主入宫可为后。”
公主指的自然是田十一的女儿，为后就是当皇后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在说，赵榛那小子给十一哥家的闺女许诺了一个皇后的位置。
田十一肯定不干啊，他“啪啪”拍着桌子怒吼道：“我家闺女的相公只能她将来自己选，这是天赐盟的规矩，也是我田家的规矩。谁要是敢打我闺女的主意，我就剥了他的皮挂在汴梁城的城墙上。”
三个使臣都愣住了，田十一这话分明就是在骂大宋朝的皇帝陛下啊。他竟然敢说要将皇帝陛下剥了皮挂在汴梁城的城墙上，这就是大逆不道啊。可是，如今的皇帝陛下就是他田十一立起来的，这话就算田十一对着陛下当面说出来，都不会受到制裁吧。
使臣三人组面面相觑，有火发不出。范大成三次跃跃欲试，可惜都被欧阳澈给按住了。
欧阳澈决定，这一次他亲自出马说服田十一。
如今的天赐盟缺人这是事实，田十一对大宋的流民不可能不动心，这就是欧阳澈的突破口。
见欧阳澈不再讲自家闺女，转而说起远不止百万的大宋流民来。田十一瞬间收起自己的怒火，说出了他的交换条件。
一门大炮换一千个流民，这就是田十一的条件。
欧阳澈听了这条件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乖乖公主他们想要，大炮也想要啊。一千个流民一门大炮，这条件听起来似乎大宋有些吃亏，可是那些流民对大宋朝来说本就是累赘，这就相当于能够摆脱流民的困扰，还能白白获得大炮。
张孝纯和范大成都在偷着掰手指头，很快便得出一个惊人的数字，百万流民可换一千门大炮。
一千门大炮啊，整个天赐盟如今也就这个数量吧，甚至有可能还没有这么多大炮。
更何况，大宋朝从南到北的流民又何止百万，怕是五六百万都远远不止啊。
这时李清照已经被孙友爱找来，田十一问三个使臣是否还有异议。如果没有，那就当场签下文书。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范大成使坏
三人组此时的眼睛都快绿了，白白获得超过一千门的大炮，还能摆脱流民之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只要把这事谈成了，就算没能谈拢合亲一事，他们三个也是居功至伟。
李清照当场写下文书，三位使臣一个接一个详细看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又是一个眼神交换，欧阳澈三人都在文书上签了字，还画了押。欧阳澈觉得有些不太把握，又从怀里掏了个布包，一层层打开，取了右宰相的官印出来。
张孝纯和范大成目瞪口呆，这欧阳澈好大的胆子，竟然把公章给带来了。
田十一也不含糊，如今的天赐盟已经有公章了。哦，那叫玉玺。虽然他不是皇帝，但手下所有人包括娘子们，坚持认为天赐盟应当有玉玺，所以天赐盟就有了玉玺，不过却是玻璃的。
玻璃玺，这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三位使臣看到天赐盟的玻璃玺时，嘴巴再次张大开来。
这天赐盟每次都会出人意料，幺蛾子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这玻璃玺单从价值上来讲，怕是要比皇帝陛下手里那块玉玺还要值钱吧！
文书已经签订下来，大家的心里都松了口气。欧阳澈三人收好了他们的那份文书，就想要再谈谈合亲之事。结果田十一直接来了一句“送客”，竟是连饭都没请他们吃。
大宋使臣三人组走了，李清照、小狗子、王进等人都担忧地看着十一哥。大炮的造价是很高的，一千门大炮已经是天价了，何况很有可能不止是一千门。
田十一却是满不在乎，他告诉几人，文书上只写了大炮，却没写第几代。天赐盟第六代大炮即将投入生产，以前的那些大炮当然也是大炮，刚好可以淘汰给宋朝。何况文书上只写了一门大炮换一千流民，却没说炮弹。最原始的铁球炮弹许是宋朝自己能造，别的就都要向天赐盟买了。
李清照三人恍然大悟，欧阳澈等人根本就不知道大炮分好几代这种事，自然会上当。
对于炮弹，那几位使者也觉得只是些小钱儿就能买的东西。他们哪里知道，一枚爆破弹的造价就高达五十贯钱，出售给宋朝的定价自然是十一哥说了算，到时怕是会把小皇帝赵榛给心疼死吧。
一方输出流民，一方淘汰大炮，两方可说是皆大欢喜。之后的十余天里，三位大宋使臣几乎就没再见过田十一，合亲一事自然也就成了泡影。
欧阳澈、张孝纯和范大成学着田十一的样子，每人拎着个菜篮子来到玻璃大棚里买菜。这种感觉真就挺新鲜的，反正天赐城也没什么人认识他们，自也不会存在丢脸的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三人听到了一个传闻，说是金国的使团今晨已经抵达天赐城，此时怕是已经见到盟主大人了。
三个人一听这话就愣住了，金国竟然派了使团过来，该不会也是来提亲的吧？
菜篮子被三人无情的抛弃，三位大宋使臣跑着去找天赐盟主。金国是敌非友，若是天赐盟和金国达成什么协议，对宋国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跑了没多远，三个人竟然和田十一巧遇了。此时的田十一刚刚上课回来，还没有见到金国来的使臣。
欧阳澈先是对于金国使团没去宋国，反而来到天赐盟表达了不满。当他发现田十一正冷冷看着他的时候，连忙把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金国向哪派使团，那是人家金国的事，谁也管不着。之所以派使团来天赐盟而不去宋国，欧阳澈当然知道其中原因，因为宋国太弱了呗。
如若将金军打得抱头鼠窜的是宋国而不是天赐盟，金国的使团自然就会去宋国了。这事谁都怪不着，只能怪宋国自己。
欧阳澈却又提出，田盟主万万不可与金国使团见面。结果田十一只说了一句“凭啥呀”，直接就把他给怼了回去。
是啊，凭啥呀。如果是金国使节团到了大宋，田十一要求皇帝赵榛不许与金国使节见面，他们大宋朝也不可能答应啊。
欧阳澈连忙退而求其次，说是盟主大人接见金国使节的时候，他们要全程旁观。
这要求同样挺过份，但没想到田十一却没有拒绝，只是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十万流民。”
十万流民足足可以换一百门大炮的，只是旁听一下就要这么多“人”，实在是有些贵。
欧阳澈还没想好如何拒绝，张孝纯却在旁边说道：“一万。”
接下来自然是讨价还价，最后以三万七千流民成交。
范大成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能插上，但却觉得，眼前的两位同僚和一个天赐盟主，似乎都是贩卖人口的人牙子。
金国来的使团足有两百多人，比起欧阳澈等区区三个人，实在是正式得多。
田十一带着天赐城的主要班底正式与金国使团见了面，这时却发现，金国使团正使竟然是李处温。
曾经辽国的宰相李处温，曾经收了十一哥一只玻璃王八摆件的李处温，曾经被南院大王一杯鸡尾酒喝得一个月下不了床的李处温。
见到天赐盟主，李处温也有些尴尬。可此时他代表的是大金国，必须考虑到金国主子的面子，所以硬着头皮也得正好衣冠，维护好金国使臣的尊严。
欧阳澈三人花了三万七千“人”的高价来到这里，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来搅局的。所以范大成在欧阳澈的指使下，首先站了出来。
大宋朝没有太厚的官袍，欧阳澈等人穿的都是天赐城出产的御寒衣袍，李处温等人自然不知道，这三个人实际上是大宋朝的使臣。
范大成站出来也不说自己是谁，只是满脸威严地说道：“尔等见了天赐盟主，焉何不跪？”
田十一看了范大成一眼，心说就这一句话，你们起码得再给我加两万人，要不然这事儿就没完。
李处温愣眉愣眼看了看范大成，随后回头用女真话说了句什么。整个金国使节团除了护卫之外，来到这里的三十几个人，呼啦啦全都跪了下去。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李处温的铁弱功
范大成都惊呆了，自己说话这么好使的吗，一句话金国使臣居然真就跪了。
欧阳澈和张孝纯也是满脸惊愕，金国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熊了，真的是让天赐军给打怕了吗？
这时，金国使团三十多人却齐声说道：“臣，拜见太子妃殿下。”
一时间欧阳澈三人满脸精彩，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啥玩意儿，太子妃殿下？田十一是金国的太子妃吗？
懵懵懂懂的三个人看向田十一，随即又望向天赐城众人，最后齐齐把目光落在李清照的身上。
李清照斜着眼睛瞪了三人一眼，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欧阳澈三人更懵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金国使团一行人在地上跪着，田十一也没辙啊。人家说的是拜见太子妃，自己总不能说平身吧。自己冒充太子妃，不论完颜兀术还是他田十一肯定都不干。
田十一看了活水一眼，发现那傻妞正在发呆，估计是还没想明白太子妃是谁。
没办法，田十一只好抬起腿来，一脚踹在活水的屁股上。
傻妞活水被田十一踹得一个趔趄，回头幽怨地看了南院大王一眼，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对李处温等人说道：“起……起来吧。”
欧阳澈三人这时也发现真正的金国太子妃是谁了。话说这女人经常出入田十一的屋子，看起来傻傻的，竟然是金国的太子妃，这到底是咋回事啊！该不会，是田十一把金国的太子妃给抢了回来，然后给那啥了吧，要不咋会当众踹了她一脚呢？
啥啥都不知道的欧阳澈三人在那边胡猜乱想。说了声“谢太子妃”，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处温却已经满头冒汗。
李处温身后的几个女真人，此时已经有压制不住怒火的趋势了，李处温连忙回头安慰了几句。
对着田十一拱了拱手，李处温满心的幽怨。
太子妃不说话，你田盟主提醒一声也就是了，为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踹我家太子妃一脚啊，这让大金国的面子往哪搁，让太子妃的面子往哪搁，让我李处温……算了，我好像没啥面子。
见了礼，自然就要坐下来谈一谈了。
田十一转头对着活水说道：“去，领着他们去食堂。”
活水看了看大王，憨憨地“哦”了一声，随即冲着李处温一行人招了招手，领头就向城里的集体食堂走去。
金国使团莫名其妙，只好紧紧跟着太子妃，不知道这是要去哪。
天赐城里足够大的屋子不多，玻璃大棚肯定不能让金国人去。学堂到是好地方，但孩子们正在上课，金国人没资格打断正在学习的孩子们。算来算去，也就集体食堂地方够大，双方会谈的地点，自然就要放在集体食堂之中。
欧阳澈连忙跑过来向十一哥打听金国太子妃的事，结果田十一却警告欧阳右相，就因为范大成刚刚那句话，必须再加两万流民，否则就要在交易给宋朝的大炮上做手脚。
如果田十一威胁说，不给两万流民就将三人扣在天赐盟，那么欧阳澈一点都不带怕的。但田十一说的是在大炮上做手脚，欧阳澈立即就怕了。
这法子太损了，欧阳澈知道，这两万流民必须给。若是不给的话，就算田十一没在大炮上做手脚，大宋朝也会提心吊胆，根本不知道所说的手脚到底做过没有。
田十一带着天赐城的班底，后面跟着大宋使臣三人组，在金国使节团后面来到了集体食堂。
一进食堂，天赐城一行人便看到了如乞丐一般的金国使者们。
此时的金国使节团以李处温为首，每个人手里端了一个碗，里面装着昨天的隔夜粥。
食堂有点冷，晚上没人住自不用升火，所以那粥碗里还带着冰碴子。
这事肯定是活水干的呀。不用问，活水那笨妞一定是以为，南院大王让她带着这些金国人过来吃饭。可此时还没到饭时，除了隔夜粥实在没别的东西，活水便亲手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虽然金国人都挺可恨，但田十一此时只感觉丢人。人家毕竟是使节团，天赐盟竟然用带着冰碴子的隔夜粥招待使节团，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天赐盟都足够认人笑话上百年了。
抿了抿嘴，田十一觉得这傻妞实在是无可救药了。
立即下令让人把桌子摆成双方会谈的样子，田十一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那些金国使者此时仍是端着粥碗，傻傻地站在原地。
冰粥是太子妃亲手盛的，不喝就是对太子妃不敬，就是对大金皇族不敬。可这是隔夜粥，这里是天赐盟的地盘，吃了却又觉得有些丢人。若是被天赐盟笑话成没吃过饭，或是被说成金国已经穷得连粥都喝不上了，跑到天赐盟来吃隔夜的冰粥，那就是有失国体。
从李处温开始，整个金国使团陷入尴尬的境地之中。
这种情形正是大宋三人组出手的好机会，范大成立即就想说几句话，让金国使团更加尴尬，但却被欧阳澈和张孝纯联手给按了下来。
田十一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这种时候还敢乱说话，至少也要被讹去十万流民啊。十万流民，那就是一百门大炮，有“人”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小狗子正苦思破局的法子，突然脑子像被雷劈了一下，连忙说道：“各位使者远来是客，练武功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诸位还是先把东西放下，大家坐下来聊聊可好？”
这理由堪称完美，李处温立即反应过来，连忙说他们正在练习铁粥功，随即便小心的把粥碗放到了一边。这可是太子妃亲手盛的，千万可不能打翻了。
那些个金国人立即如释重负，纷纷把粥碗放在一边。
这时活水却傻傻地说道：“哦，铁粥功，那得用热粥吧，我这就让厨子把粥热一下。”
李处温差点伸出手扇自己一个嘴巴，说啥武功不好，说什么铁粥功啊。
“活水。”田十一连忙叫住傻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