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章 学坏的宗泽
王渊三人连忙跪下苦劝，说是汴梁城兵精粮足城池坚固，无论金军还是天赐军都打不进来。
一抬头，却发现赵桓的眼睛已经跟兔子一样红了，立即便闭上嘴巴不敢再说。
皇帝已经暴怒了，这时候再劝谏的话，只会白白丢了自己的小命。
赵桓说干就干，草草留了一道圣旨，交代心腹，在他离开汴梁之后再交给宗泽。
王渊立即挑选了三千心腹待卫，抽空还去了一趟开封府。
赵楷没当上皇帝，每日里闷闷不乐，刚刚却突然收到偷偷安排在殿前司心腹的密报。
看了密报赵楷倒吸了口凉气，从前的太子哥哥，如今的皇帝陛下，竟然要逃，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赵楷虽然自私但不傻，知道赵桓若走，一定会逼着他一起走。因为赵桓是绝对不会放心，把赵楷扔在汴梁城中的。只因为担心赵楷在汴梁城中一人独大，借机篡位。
只是略一思忖，赵楷心中发狠，提笔就写了一封信，安排心腹想办法偷偷出城，将这封信交给金军统帅完颜宗翰。
郓王赵楷信里的内容很简单，请完颜宗翰率大军帮助他登上皇位，许诺割让黄河以北给金国。
这样写并不是说赵楷为了当皇帝，真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而是打算到时候再赖账。先割让三镇，不行再割永兴军路，实在不行就开打。
赵楷不仅自私还自负，他认为自己先当上皇帝，再利用天赐军练兵纲要，一定能练出大批的精锐宋军出来，到时再把土地夺回来也就是了，说不定还能夺回燕云十六州。
“一切皆有可能。”这是赵楷天真外加幼稚的想法。
其实赵楷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完颜宗翰，而是田十一。只是那念头在赵楷脑子里转了半圈，立即就被打消了。因为田十一太难把握，赵楷担心田十一打进汴梁后，改朝换代自己当皇帝。
赵楷的心腹刚走王渊就来了，果如赵楷预料的那样，赵桓要带着赵楷一起去“狩猎”。
王渊办事很牢靠，悄悄集合了三千人谁都没惊动，护着赵桓、张邦昌、吴敏、赵楷等人蔫了吧唧地叫开城门，就此出了汴梁城，谁都没带家小。等到宗泽收到消息的时候，赵桓都过了岳台了。
宗泽气得差一点脑出血，两个太阳穴崩崩乱跳。这时已有赵英安派好的心腹太监将圣旨送了过来，宗泽打开一看，差一点又气出心梗来。
圣旨中册封宗泽为东京留守，四壁守御使却让白执中接手，负责东京汴梁全城的防御。
白执中是什么人，那就是个除了阴谋害人和写写画画啥都不会的，让他做四壁守御使，怕是不到一天金军就打进城里来了。
赵桓的想法很明显，那就是让宗泽掌着兵权，他不放心。
此时白执中也闻讯而来，虽然他也不太愿意带兵打仗，但皇帝的册封得听。而且今日做了四壁守御使，过些时日金国退了兵，他就有机会问鼎相位了。
从对白执中的处置上就看得出，宗泽这老头确实被田十一给带坏了。
宗老头先是把官印职权当场交给了白执中，紧接着就以东京留守的身份说事。说是接到士卒举告，白执中贪墨军饷，要对此事进行彻查，四壁守御使一职由李纲暂时代领。什么时候贪墨军饷的事情查清了，白执中再回来，继续当他的四壁守御使。
白执中手中的大印立即被夺了回去，脑子里却仍是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刚刚接了四壁守御使的职司，这还不到盏茶的功夫，连这个屋子都没出去，哪有时间去贪墨军饷啊。
眼见着宗泽把大印交给了李纲，白执中立即就不干了，指着宗泽破口大骂起来，还说要去陛下面前告状。
宗泽冷哼一声，让待卫将白执中拿下，并告诉白执中，他如今是东京留守，若事态危急可先斩后奏。
白执中立即消停了，东京留守那可是军政大权一把抓呀，想弄死他白执中有一百种方法，甚至连先斩后奏的理由都不用。
赵桓的出逃，对于汴梁城的打击非常大，若城中守军听说皇帝已经逃了，立即便会军心涣散，这城也就没法守了。
宗泽当即下令，严密封锁消息，任何人泄露皇帝陛下西逃的事情，斩首、灭门。
此时的金军已经开始攻城了，因为完颜宗翰许下重赏，无论金军还是奴兵都疯了似的。
宗泽连忙和李纲赶去城墙。大宋皇帝一个不如一个，个个都完犊子了，若是再丢了大宋的都城汴梁，大宋朝就算是玩儿完了。
完颜宗翰今日许下的赏赐可说是超级丰厚了，从金银钱财到奴仆女子，从官爵两位到土地牧场，金营里五十多万金军和奴兵都激动得嗷嗷叫。
“斩田十一首级者可封王。”宗翰挥舞着手中钢刀，大声叫喊着。
金军只留了少量士卒守营，余者全部出战，今日便是决战的日子。
虽然全军出战但却不是乱战，宗翰昨夜与希尹、兀术、斡鲁等人，已经制定了详细的计划。每路偏师都有详细的作战计划和目标，而最精锐的五万金军再加上两万铁浮屠，则由完颜宗翰亲自率领，目标便是天赐军。
宗翰已经下定决心，今日就算损失惨重，也要打败天赐军诛杀田十一。这既是为了给完颜阿骨打报仇，更是为了他自己在金国的新朝廷里，争得至高地位的底气。
天赐军的大炮很强大，但却同样有弱点。据细作回报的消息说，那种大炮太热了就需要休息，否则就会炸膛。
既然如此，那就用奴兵去引诱他们一直开炮好了。等到天赐军的大炮发了热，那时就是全线出击的时刻。自己此时仍有五十多万的大军，就算用人堆，也能将所有的天赐军活埋掉。
一队队金军和奴兵在金军将官的带领下，分批涌出营盘。有的是去攻城，有的去攻打各路宋军的营寨，还有的负责埋伏宋军援军。
第八百七十二章 管闲事的李清照
金军的分工及其明确，有吸引火力的、有主战的、有断后的、有佯攻的等等等等，各种计划详细到让人头皮发麻。
完颜宗翰能被称为名将，自然不是好相于的角色。他要用实实在在的战果让所有人看到，完颜宗翰才是大金国最强大那一个。就算已经没有当皇帝的机会了，但他依旧要成为超然的存在。
汴梁城外的旷野中，几乎到处都有金军在移动，站在城楼上看起来，就想大队大队的蚂蚁一样，多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不仅是汴梁城受到了猛烈的攻击，各路紧守营盘不敢出战的宋军，也都受到了金军攻击。种师道和姚友仲的西军，更是成为金军重点照顾的对象。
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他们来添乱，因为今天最主要的一战，乃是金军和天赐军的战争。完颜宗翰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他和田十一之间的对决。
按理说，天赐军面对金军倾巢而出的攻击，应该拒寨而守才对，那样才能最大发挥天赐军大炮的威力。但是田十一没有，天赐军竟也倾巢而出。
契丹、京州、宋军三路隶属于天赐军的伪军，都接受了相应的军令。他们不仅要出去作战，还要到处去散播谣言。
事实上，对于三路伪军来说，那几乎不是谣言了，因为他们都已经相信了南院大王田十一的话，从心里相信，属于辽国的时代即将回来了。
他们要带着耶律十一郎大王的军令，去劝降尚在金军中的所有奴兵，让他们和自己站到同一阵列中来。光复辽国，做开国元勋。
化名李倩的李清照傻傻站在马厩旁，看着人流不绝又却沉默肃杀的天赐军军营，脑子里装满了疑惑。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真的死了吗？天赐军又是如何隔着数千里，一下子取了金国皇帝的首级呢？
近日来，李清照的心越来越烦乱，他越来越发觉天赐军的不同，还有天赐军的大逆不道。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军队，是会发自内心帮助每一个平民百姓的军队。可是，就是这样一支对大宋百姓倍加关受的军队，为何偏偏眼中无皇权，行止无礼法呢？
说天赐军没有礼法并不是不讲文明没有礼貌，而是被士大夫们所遵崇的礼法和圣人之言，在天赐军中却是连狗屁都不如。
天赐军有自己的条例、军规，严苛到不近人情。但那些剃光了头发的士卒却毫无怨言，每一名士卒提到盟主，立即就会发自内心去爱戴。
那是爱戴，与大宋子民对皇帝的敬畏不同。那是真心实意发自内心的去爱，把田十一当成自己最亲最亲之人的那种感觉。
李清照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变成天赐军的火药弹了，就快要炸掉了。田十一到底对这些人用了什么妖法，才能让如许多人都被迷了心智？
一偏头，李清照看到一名青年。那青年面目清秀，但左脸上却带了条狰狞刀疤。
青年左手抓了个酒壶，右手却抓着一整只鸡，大咧咧坐在马槽子上，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满嘴油腻。
那马槽本是为战马盛水的，李清照昨晚刚刚刷洗过。一见这青年不仅坐在自己的劳动成果上，竟还抬了只脚踩在上面，立即气不打一处来。
“都去杀金人了，你怎么不去？”李清照盯着燕青踩着战马水槽的大脚质问道。
燕青不禁也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我杀过了。”
说完，燕青啃了口鸡肉缓缓咀嚼着，满脸的享受神情。
李清照心里也有些奇怪，这青年的吃相不雅，甚至很难看，怎么看起来却一点也不招人讨厌，反到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呢？
燕青此时心里也在暗暗称奇，这喂马的妇人明显年纪不轻，但只一眼，就给人种贵气中带着清雅的感觉。
十一哥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味道。这妇人并不倾国倾城，但却极有味道。当时十一哥是形容哪个女子有味道来着？哦，想起来了，十一哥当时说的是百花姐。
也不知燕青是咋想的，眼睛看着李清照，突然将手里的鸡递了过去。那意思分明就是：你也啃一口？
那只鸡已经被燕青的大嘴啃了不知几口了，李清照自然不可能去啃，所以颇是气恼地说道：“那些士卒每个都杀过十几个女真人了，你怎的杀过一个就不再去杀了？”
刚喝了口酒的燕青差点没喷出来，反问道：“女真总计才多少人？如果这些士卒每人都杀过十几个女真人，女真早就灭族了。”
李清照不服，反问道：“你又杀过几个女真人，怎的有脸说这些英勇奋战的猛士？”
李清照这却是心里话了，天赐军士卒眼中无天家，但杀起敌人来却个个是好手。比宋军那种见了金军就懦弱无比，只会在窝里横的丘八强多了。
燕青看了李清照一眼，满脸傲气地说道：“杀了一个。”
李清照心中更恼火了，觉得这青年好生无耻，才只杀一个女真人就在这里自满，比那些没用的宋军也强不了多少。
万万没想到，燕青又喝了口酒，这才悠悠说道：“我只杀了一个女真人，完颜阿骨打。”
听了这话，李清照瞬间震惊，心中想到：他说什么？莫不是我听错了？
“你！”李清照向前一步问道：“你杀了完颜阿骨打？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
燕青脸上微微一笑，心里却有点惭愧。阿骨打是特么自己病死的，脑袋是毛大海砍下来的，自己说这话实在是挺不要脸。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事毛大海那个闷葫芦肯定不会说，十一哥应该也不会说。只要都不说，这阿骨打就是我杀的。
想到这里，燕青脸上带着笑意说道：“我亲率三百死士，趁夜杀入金国皇宫，猎阿骨打首级于寝宫，随即携阿骨打首级奔马十日，这才送到汴梁城外。”
李清照这次完全听清了，心里面惊涛骇浪一样。
第八百七十三章 惯性思维害死人
完颜阿骨打真的死了，而且就是眼前这青年所杀。阿骨打的首级，果真在天赐军营寨之中，就是这青年送来的。天啊，一切都是真的，完颜阿骨打死了。
一时间李清照热泪盈眶，“扑通”一下跪在燕青面前，声音里带着哽咽地说道：“李清照代全大宋的子民，叩谢英雄义举。”
说罢，李清照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李清照真心诚意的感谢和大礼，没成想反到激怒了燕青。
燕青“腾”的一下就蹦了起来，恼火地吼道：“大宋子民与我何干，我燕青只识得十一哥一人。”
说罢，燕青甩袖便走，连酒壶都摔落地上。
李清照跪在地上，愣愣看着燕青的背影，脑子里回响着刚刚入耳的两句话。
“大宋子民与我何干。”
“只识得十一哥一人。”
还没等李清照缓过神来，燕青却又转身回来拾起酒壶，随即又对李清照说道：“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大宋子民，你挨个问过他们了吗？”
燕青又走了，李清照的脑子里更乱起来。我就是那么一说啊，这咋还较上真儿了呢？全大宋那么多人，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问吧？
……
天赐军与金军一样倾巢而出，这让完颜宗翰也大出预料。
此时的天赐军前后共分三阵，李拼搏带着偏厢军阵，已经快要杀到种师道的营寨之前了。种师道一见来了援军，立即引军出战，前后夹击之下，将金军杀得大败。
当李拼搏引着偏厢军阵去支援姚友仲的时候，大地突然震颤起来，那是金军的骑兵来了。
李拼搏立即带着偏厢军阵后撤，想要与天赐军大队汇合。但偏厢车太重，饶是有好马拖着，也不可能跑过金军的轻骑兵。
偏厢车阵跑得异常狼狈，因为跑得太快，有的偏厢车掉了轮子歪倒在地上，有的马匹受伤甚至被射死，偏厢车同样被抛弃在原地。
后面的天赐军大队一见偏厢阵被围攻，立即加速赶了过来，这才避免偏厢车阵被金军所困。但被李拼搏扔在后面的偏厢车，却有足足十六架。
此时的完颜宗翰突然发现了战机，偏厢车阵乱作一团，救援偏厢车的天赐军虽然将近两万，但却是清一色的步卒，此时正是铁浮屠发动的最佳战机。
虽然田十一始终说女真人少，杀一个少一个。但天赐军同样少，甚至比女真人更少，要不然如今这种规模大战，也不会仅有四万多天赐军出现在汴梁城下了。
这一点完颜宗翰同样很清楚，只要能吃掉天赐军这两万人，就算是把田十一给打残了。
战场上的时机稍纵即逝，不能有任何犹豫。
金军的牛角号，呜呜响了起来。铁浮屠带着整片大地的颤抖，义无反顾向天赐军的两万步卒发起了冲锋。
两万重骑兵对战两万兵卒，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所有人都以为天赐军完了。
金军在天赐军面前屡屡战败，完颜宗翰不敢有任何松懈，仔细观察着天赐军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些偏厢车进入步卒方阵时，就像训练好了一样。大片的天赐军，立即举着密密匝匝的旌旗冲了出来，将那些偏厢车掩在各类旗帜的后面。
宗翰心中泛起微微的不祥之感，很是担忧天赐军还有什么花招。但转念又一想，这里的战场不是天赐军事先选定的，不可能埋了地雷。距离天赐军的营寨又那么远，大炮也打不到这里，心中这才稍安了些。
下一刻突然传来“轰”的一声惊天巨响，竟是被天赐军抛弃的一辆偏厢车爆炸了，正不断加速的铁浮屠，立即就被掀倒了一片。
就像起了连锁反应一样，被李拼搏丢下的十六架偏厢车，一架接着一架发生了爆炸。原来那些偏厢车，根本就不是因为仓皇逃命丢下的，而是天赐军留下的陷阱。
十六架装满了火药的马车爆炸声很大，给冲锋中的铁浮屠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与整整两万铁浮屠比起来，却也只是轻伤而已。
完颜宗翰心中的不详之感更加强烈起来，那些偏厢车是天赐军的阴谋，两万步卒该不会也是阴谋吧？
此时的铁浮屠速度越来越快，想要停下几乎已经不可能了。若此时想要撤回的话，铁浮屠必须先把速度降下来。等到速度下来了，也刚好快要到天赐军的阵前了，那便等于把将近两万个不能动的铁疙瘩，拱手送给天赐军砍着玩儿一样。
不管天赐军有什么阴谋，此时的铁浮屠都必须冲过去了，哪怕是刀山和枪林。
天赐军遮天的旗帜突然向后退出十余步去，原本掩藏在旗帜后面的东西终于露了出来，那是长长一排黑黝黝的炮口。
完颜宗翰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来那些个大炮，是能从营寨里推出来的啊！
有句话叫惯性思维害死人，汴梁城下的战争打来打去，天赐军的大炮始终是架在营寨的寨墙和低矮的炮塔上面的。在宗翰的脑子里，已经将营寨和大炮这两样东西固化住了，从没想过大炮是可以离开营寨的。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那些大炮都是有轮子的，而且是很宽的轮子，就像偏厢车一样的宽轮子。
隆隆的大炮声响了起来，宗翰的心开始滴血。金国在铁浮屠上面投了多少钱财和物力，宗翰比任何人都清楚，今日怕是要损伤不小。
将牙咬了咬，宗翰心中发狠。一门大炮也只能喷出一个铁球，虽然天赐军的大炮不少，但也不可能把自己两万铁浮屠都轰光。只要铁浮屠冲进天赐军的军阵，剩下的就是屠杀了。
战场最要不得慈悲心，宗翰决定一拼到底。
金军的牛角号再度响了起来，围绕在完颜宗翰身后的金军轻骑兵，缓缓向前而去。
轻骑兵的战马一点点变成了小跑，小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只要再靠近一些，就可以开始冲锋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历史上的第一枪
宗翰决定把所有的战力都压上去，只要铁浮屠冲进天赐军的军阵，有后面的轻骑兵支援，两万天赐军保管一个也逃不了。同时还能将天赐军的大炮都抢过来，还有那些偏厢车。
完颜宗翰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天赐军的这些武器都带回金国去，让工匠细细琢磨一番，看看金国能不能也造出自己的大炮来。
炮声不绝于耳，宗翰的眼珠子突然瞪得突了起来，那些出膛的炮弹，竟是与之前所见的不一样了。
一直以来，天赐军大炮发射的都只是大铁球一样的炮弹，为啥这次却有带着铁链的两颗铁球一起飞出来啊。
铁浮屠在大炮声中不断翻倒，虽然出战前，宗翰就已下令用棉花堵住了战马的耳朵，此时却依旧有战马受惊。不过因为是集团式的冲锋，受惊的战马也只能随着大队向前疯跑，到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
仔细算算，今日还是来到汴梁以后，铁浮屠第一次作战。完颜拔离速做为两万铁浮屠的统领，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与别的女真人比起来，拔离速要更恨田十一也更恨天赐军一些，因为他的哥是是银术可。那个在皮被河一系列战役中，待阿骨打走后，独自留下来领兵的银术可。
哥哥银术可死于天赐军之手，拔离速作为弟弟，几乎每一天都想着要覆灭天赐军为哥哥报仇。
天赐军的大炮确实很吓人，但杀伤面积并不大，所以拔离速并不如何在意，让拔离速在意的是那种带着铁链的炮弹。
那种炮弹旋转着飞出来，往往能扫倒一片铁浮屠，拔离速此时还不知道，那东西叫链弹。
眼见着距离天赐军更近了，拔离速冷静的心中突然有些激动，为哥哥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
“轰轰”的炮声又是一连串，只是这次的声音明显不同，随即拔离速便看到密密麻麻一大片黑影飞了过来，最前方的一片铁浮屠，立即被打翻了一大片。
拔离速听完颜兀术说过，那东西是散弹炮，可散弹炮打出来的不应该是对重甲没有大用处的铁砂吗，为何这次打出来的是葡萄大小的铁珠子？
葡萄弹虽然射程短了一些，但杀伤面积却大的惊人。铁浮屠为了冲过葡萄弹的覆盖区域，折损了起码一千的人马。
本来拔离速是处在铁浮屠中前部的，此时却已经顶在了最前一列。拔离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起码有三四千的铁浮屠，已经倒在了冲锋的道路上。而此时，距离天赐军还有百余步的距离。
大炮看起来很沉重，但四五名天赐军的士卒就能将其推走。此时天赐军正涌了一群士卒出来，将大炮向军阵里拖拽着。
拔离速想起大帅完颜宗翰说过，天赐军的大炮若是过热便不能再发射了。下面要面对的，便只有弓弩了，那东西对于铁浮屠的伤害微乎其微，拔离速终于松了口气。
损失了三四千的铁浮屠才冲到这里，天赐军的武器果然可怕。
因为戴着面甲说话不便，拔离速将手中沉重的铁矛举起指向前方，随着他的铁浮屠再次奋力加速，属于铁浮屠的时刻就要到了，他们即将开始杀戮。
就在拔离速沉下心思，准备冲阵的时候，天赐军密密的旗帜后面，却又跑了区区三百余人出来。那三百士卒手里举着个小铁管子一样的东西，随即噼噼啪啪响了起来，一股股轻烟升腾而起。
天赐军的第一支火枪队，终于在属于他们的战场上，打响了第一枪。
历史上的重甲骑兵之所以会被淘汰，其中很重要一点就是火枪的出现。这东西最早的时候，似乎就是为了克制重甲骑兵而生的。
三段击的射击法几乎能不间断的开火，铁浮屠再一些遭受了重创。
拔离速在倒下去那一刻也没想明白，天赐军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些个能喷火喷铁珠的小铁管子，又是个什么东东啊！
拔离速中弹坠马，后面的铁浮屠毫不犹豫从他的身上碾压过去。银术可若是在天有灵的话，怕是唯有仰天长叹一声了。他的弟弟死的，比他可痛快多了。
主将虽然坠马，但所有的铁浮屠却视而不见，甚至都没人看上一眼，沉默而肃杀，就好像他们那一身铁甲之内没有生命一样。
火枪不断噼啪想起，不断喷出火舌，不断有铁浮屠像僵硬的铁壳一样倒了下去。
虽是人披甲马披铠，但铁浮屠的速度并不慢。相反，在天赐军各种稀奇古怪武器的打击下，每一名铁浮屠都在拼命地加快速度，想要快一些冲过这块死亡地带，冲到天赐军的军阵之中，开始属于他们的杀戮。
眼见铁浮屠更近了，三百名火枪手，连忙退回到天赐军遮天蔽日的旗帜之后。
冲在前面的铁浮屠，几乎都将目光投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旗帜后面，想知道旗帜的后面，是否还有其他要命的东西在等着他们。
密密的旌旗突然倒了下去，就好像天赐军已经全军溃逃了一样。当没有旗帜阻碍视线那一刻，冲在前面的铁浮屠，几乎下意识的要去勒住奔驰的战马了。
天赐军前面是拒马枪林，后面则是一字排开的偏厢车阵。那些火枪手此时也已布置在偏厢车的缝隙里，继续准备开火了。
拒马枪林并不是一字排开堵死了去路，而且也不是普通的拒马枪林。
拒马枪林每隔一段，都会留出足够三匹战马并排而过的通道。那些拒马也与平日所见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上面的长枪更加稠密，而且全都漆成了蓝色。尤其是长枪锋利的枪尖上，更是蓝到鲜艳的程度。
为了把这些长枪染成蓝色，田十一可是没少下功夫，毕竟这个时代的蓝色染料还是稀有物。
很多人都说马是色盲，有人说马对红色最为敏感，但田十一却知道，红色与绿色在马的世界只是深浅不同的青色而已。唯一能让马感到醒目的颜色，唯有蓝色。
第八百七十五章 暗潮汹涌
一排排锋利的蓝色枪尖摆在那里，每一匹视力远超人类的战马都能看到。人尚且不会主动撞向锋利的物体，更何况战马。趋吉避凶乃是本性，马也不会例外。
拒马枪林中间的通道就是给战马留的。如果前方没有通道只有枪林，被不停催促的战马，除了迎着拒马枪林撞上去没有别的选择。但中间有了通道，战马自然就要向着通道跑去。
火枪仍在喷吐着小小的弹丸，偏厢车上天赐盟生产的弩炮也开始发威，中间依旧有几架是仿制的八牛弩。小号散弹炮面对铁浮屠的重甲确实威力有限，所以此时保持着安静。
前面的铁浮屠已经发觉，胯下的战马开始失控了，奋力且争先恐后地向狭小的通道挤了过去。许多铁浮屠之间发生了碰撞，在快速的奔驰中，有的骑兵直接被撞下马来。
越来越多的铁浮屠撞在一起，天赐军的拒马枪林前乱成一团，重甲骑兵彼此相撞发出一声又一声巨响，听起来像另类的铁炮。
铁浮屠不停挤成一团撞在一起，许多金军被撞下马来，有的摔在地上，有的则被沉重的战马压在下面嚎叫着。
后面冲过来的铁浮屠对前方袍泽不停进行着踩杀、撞杀、压杀，完美替代了天赐军的职责。
田十一前世看过无数体育赛事，无论是自行车比赛还是摩托大赛，甚至是赛车和密集的滑雪，都有可能出现类似的情形。
在人员足够密集的时候，只要前面摔倒一个，后面就是一个又一个的冲撞上来。如果要用一个比较形象的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串糖葫芦。
铁浮屠毕竟足足有两万，终于有铁浮屠撞在了拒马枪林上，随后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当拒马枪林被撞开之后，后继的铁浮屠便义无反顾地撞在了偏厢车上面，随即偏厢车也在巨大的撞击中被撞到了一边。
在拒马枪林被撞中那一刻，偏厢车上的士卒便开始撤离了，取而代之是一些拿着各种各样长枪的士卒。
当铁浮屠终于用生命撞开了偏厢车之后，便发现无数的长矛已经刺到眼前。
那些长矛长短不一，完全是根据士卒所站的位置来确定长矛的长短。若是有后世的军事爱好者，看到这种不同规格的长矛和天赐军的阵列时，一定会吃惊地叫出它的名字，马其顿方阵。
后继冲进来的铁浮屠同样不能避免，每一个都面对着十几甚至几十支长矛。
人和马都是有体积的，前面的都躺在地上，后面的因为速度太快也只能往上撞，没多大一会儿，就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铁浮屠山”。
完颜宗翰此时都快崩溃了，这可是金国的铁浮屠啊，集合了从辽军那里缴获的重型战甲马铠，又投入重金才打造出的铁浮屠啊，这怎么没多大一会儿，就死了这么多啊。
宗翰的帅旗不停向前推进着，他想要看得更清楚，以便让心疼的感觉更深刻一些。
种师道三次率军想要冲击完颜宗翰的中军，但都被金军打退了。
便在此时，一直指挥偏厢车阵的李拼搏发现了机会，宗翰已经足够近了。
只有一次机会，五架偏厢车上的八牛弩一同瞄准了完颜宗翰。“嗡”的一声，五根大铁锹一样的巨大弩箭，直奔完颜宗翰而去。
虽然后面的铁浮屠已经不多了，却仍有两支巨弩被倒霉的铁浮屠享受掉了，余下三支巨大弩箭，钻入宗翰的中军之中，带起好大一片血雾。
士卒太多，队列也太密，弩箭再大也有力竭的时候。两支弩箭刺入最后一名金军的胸膛停了下来，最后一支巨弩却贴着完颜宗翰擦了过去。
宗翰“啊”的惨叫一声，胳膊只是被箭杆轻轻扫了一下，却已经带走了一半的血肉。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宗翰推下马去，一条胳膊已经能直接看到骨头了。
宗翰的帅旗倒了，但立即有金军又将帅旗立了起来。眼见大帅昏迷不醒，身边的将领连忙下令收兵。
后派出去的骑兵立即划着弧线撤离战场，但铁浮屠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铁浮屠死得太多了，无数小山一样，后面的骑兵根本没有道路可冲，只得用力勒停战马。一块块没有速度的铁疙瘩，被拿着各种长短枪矛的天赐军围住，每个铁浮屠几乎都被戳了上百枪。
经此一战，铁浮屠百不存一，天赐军缴获了无数战甲马铠，但却都是受了损伤的。就算没受损十一哥也看不上，辽国和金国的锻造技术太差，那些战甲马铠又重又笨，十一哥才不会给自家士卒穿那么难看的东西。
各路金军将领听闻完颜宗翰受伤昏迷，陆续有序的逐一脱离战场。声势浩大的一场战事浩浩荡荡的开始，草草的收尾，以金军尽折两万铁浮屠而告终。
完颜宗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没管自己的胳膊，先是向完颜希尹询问两万铁浮屠。当得知铁浮屠逃回来的不及两百，竟然哇哇大哭起来。他知道自己败了，就算继续打下去，也不可能是天赐军的对手。
金军中的契丹汉人医官告诉宗翰，他的左臂复原无望，完颜宗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宗翰沉默了一天，金军就这样安静了一天，但金军中的奴兵营，此时却是暗潮汹涌。
昨日里一场大战，天赐军的那些个伪军到处宣扬，说是辽兴军节度使耶律花塔，此时已经率领大军夺回大半个辽国了，就连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也是节度使耶律花塔将军在阵前斩杀的，根本就不是天赐军杀的。
天赐军此时远在汴梁，又怎么可能杀死几千里之外的金国皇帝呢？所以是被耶律花塔阵前斩杀这话，听起来自然更让奴兵们信服一些。
那些天赐军伪军还说，耶律花塔将军已经传下将令了，但凡重新归顺大辽者，投金之事既往不咎。只要跟随他立下军功，将来个个拜将封侯。
第八百七十六章 宗翰的绝妙对策
更离谱的是，天赐军伪军还说，等打败了完颜宗翰，南院大王耶律十一郎，就要带着他们打回辽国去，与耶律花塔将军合兵一处，一同覆灭金国夺回大辽江山。
这时奴兵们突然恍然大悟，天赐军那是南院大王的军队啊，也就是咱辽国的军队啊，自然是要回辽国去的。至于南院大王为啥要帮宋国打仗，大多数奴兵没想那么多，想起来的也觉得是完颜宗翰太可恨，所以南院大王才率领天赐军追杀过来。
若田十一听到这解释，一定会夸赞一番，果然配得上不识字这三个字，想问题果有独到之处。
此时已经有很多奴兵开始动心了，很想也加入到南院大王的队伍里，可那些伪军却说，南院大王已经说了，想加入他的队伍得交投名状，至少也要一颗女真人的首级。如果是奚人或是渤海人的，那得两颗才行。若是哪位勇士能献上宗翰、希尹、兀术、斡鲁、也速该其中任一人的首级，南院大王就将自己的封地武清，连带着武清王的封号一齐赏赐给那位勇士。
金军的奴兵营中人心惶惶、暗潮汹涌，这事自然瞒不过完颜宗翰。
整整想了一天的宗翰，突然露出个阴阴的笑容来。他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定能让田十一束手无策，将其气到吐血。
有句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话是希尹告诉宗翰的，因为希尹觉得宗翰的计策就应该给这么高的评价。
金军的奴兵营地之内，今日又传出了新的消息。说是辽兴军收复半个辽国是假的，耶律花塔实际上已经死了，杀花塔的人就是田十一。
既然提出了相反的意见，总要有足够的证据才行啊。
此时身处宋国都城之下，任谁都拿不出证据来，没证据就要讲合理性，所以完颜宗翰的谣言，说出了许多合理性。
谣言说耶律花塔没能收复半个辽国，这就很合理。因为辽兴军根本打不过金军，若是能打过，辽国就不会亡了，你看这多合理。
在合理性的基础上，谣言又提出耶律花塔没有收复辽国。那么人在哪里了呢？答案是，人死了，被田十一杀的，因为田十一要收集一百万颗头骨。
说到一百万颗头骨，立即就有人想起来了。当初天赐军在北望流域布防的时候，曾经摆出了十座京观。在守卫河间城的时候，还在城墙上晒过三千多颗金军头颅。由此可见，田十一收集头骨这事是真的。
一时间奴兵们都吓了一跳，因为这事太吓人，也太不合常理。不合理就要找出合理性，所以完颜宗翰的故事出炉了。
第一，田十一做为天赐盟主和大宋朝的高官加红人，为什么要去辽国当南院大王？答案是，为了迎娶辽国公主耶律次奥野。
第二，田十一为什么突然要去草原？因为抢了耶律次奥野公主，所以要去草原躲避辽国耶律延禧的追杀，准备去草原生米煮熟饭，然后再煎成锅巴，之后再回来。
第三，为什么要收集一百万颗头骨？因为耶律次奥野要求田十一建造一座人骨塔，如此才肯正式嫁给他。
人骨塔要求用九万颗金军头骨为基，九十万颗辽国叛徒头骨做塔身，一万颗女真人头骨做顶，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头骨做塔尖，最后再将次奥野的父皇耶律延禧供奉在人骨塔里。这样辽皇耶律延禧便能重生，率领人骨塔中的冤魂大军收复辽国，并将辽国变成恶魔的国度。
若非如此，天赐军为啥要死那么多人去刺杀金皇完颜阿骨打，还把阿骨打的头颅送到了汴梁城外来呢？
结论，田十一之所以要来这里打仗，根本就是看中了汴梁城下所有金兵、契丹奴兵、京州奴兵的头颅了，一切都是田十一的阴谋。
在散播谣言的过程中，着重说明了耶律次奥野是如何如何的美丽，田十一是如何如何的着迷，这才甘愿被魔女耶律次奥野驱使。
这故事实在是太引人入胜了，所有的奴兵都听进去了，并且记到了脑子里。
完颜宗翰先是通过耶律花塔打不过金军的合理性，博得奴兵的信服，随后又以田十一的京观和晒人头引为证据，最后以神话故事麻痹奴兵们的思想。就这样，奴兵们被彻底说服了、相信了、不再怀疑了。
只一日间，完颜宗翰的故事在金军奴兵营之中人尽皆知。第二次金军全线出战，天赐军的伪军营地，当晚也便知道了这个故事。
就这样过了一夜，孙友爱一大早便来向十一哥禀报，一夜之间伪军营地有三万多人出逃。
田十一抓了抓脑袋，觉得完颜宗翰这招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是人才呀，比起秦桧都厉害。话说自己遇到的这些个对手，说起瞎话来咋一个比一个邪乎呢，莫不是自己瞎话说得太多，所以遭报应了？
正琢磨着呢，金军又出战了，而且是倾巢而出。黑压压的人群向天赐军营地压了过来，到处都是契丹奴兵和契丹京州奴兵的叫喊声，说是昨晚已经有那么多兄弟逃走了，你们怎么还不逃啊。
田十一突然说了声“不好”，因为他发现来的都是奴兵，一个金军都没有，很可能是金军要逃。
十一哥这边刚猜出来，那边的奴兵们就喊起来了。奴兵告诉天赐军的伪军，说是他们不想当白骨塔的材料，所以先走了。然后奴兵们就走了，真的走了。
奴兵们能如此心齐，里面肯定是混了金兵的，但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法分辩。
这时天赐军这边也起了变故，伪军们“轰”的一下子四散而逃，只剩下三万宋伪军傻傻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人头塔里面不要宋人的头骨，所以宋伪军们觉得，自己还是安全的。
总计加起来六十来万的契丹人和契丹汉人啊，就这么四散而逃了，这些人得把宋国搅成什么样子啊。
第八百七十七章 金军的桃花劫
虽然这些奴兵都会向契丹的方向逃跑，但肯定有逃到半路落草的、抢劫的、投靠山贼盗匪的。
想要将汴梁城到金国之间的奴兵彻底肃清，怕是要各地官军共同努力，穷尽数年甚至十数年时间才有可能啊。
田十一立即下令天赐军开拔，去追杀金军。
此时的田十一心里是真气呀，没想到完颜宗翰这么决绝，竟然任由六十多万奴兵四散而去。这份气魄和阴毒，实在是让人佩服啊，佩服到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天赐军手里还有三万宋伪军，十一哥直接将其交给了宗泽。如何处置那就是宗老头的事了，此时的十一哥很忙，没功夫搭理这些事情。
完颜宗翰此时真的逃了，让所有的奴兵四散而逃本就是他的计划，为的是吸引大宋官军和天赐军的注意，以便麾下金军能顺利逃回金国。
铁浮屠的覆灭让宗翰深刻认识到，天赐军真的很可怕。他此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将麾下已经不到十万的金军带回金国去。若是这些金军都折损在这里，金国又处在到处动乱的时候，怕是真的有灭族之险。
对于女真人来说，亡国几乎就是灭族了。因为女真人太少，分布得也太散。国若是灭了，那么点女真人肯定不够杀的，能活下来的只能是少之又少。
放弃了所有奴兵的金军，行军速度很快，天赐军全力追赶，结果一仗也没打上。
田十一决定要一直追下去，紧紧咬住金军不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就算一直追不上也要追，就算一仗也打不上也要追，要保证金军没时间攻打任何州府，没时间祸害百姓，要让金军抢不到一粒粮食。
既然耶律习泥烈用出如此狠毒的计策，而且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该饿死的契丹人和契丹汉人估计也死得差不多了，那就让金国一直维持缺粮的状态好了。
六十多万契丹人和契丹汉人，天赐军是真没办法了。跑得太分散了，而且人也太多，只能让各州府宋军慢慢收拾。
天赐军总共就这么点人，追着比自己人数多两倍多的金军已经很难了，哪还能分兵去追杀那些契丹人。
一路追到鹿台山附近，梁红玉率领着娘子军，突然与一伙金军相遇，一时间双方都面面相觑。
梁红玉心里面有些疑惑，一直以来都是天赐军追着金军在跑，这支金军咋会调头迎着自己过来了呢？
此时那百余名金军也是极其纳闷，刚刚被一群妇人打败，好不容易逃出来，咋又被另一群妇人给拦住了呢？
再一看号衣，金军立即明白了，这些妇人不是刚刚那些，因为眼前的妇人军队是天赐军。只是，天赐军不一直都在身后追着的吗，咋会跑到前面，把自己的去路截住了呢？
只是几个呼吸间，梁红玉就回过神来。自己特么的又迷路了，还误打误撞跑到了金军的前面，这到底是咋跑的？
咋跑的不知道，但金军就在眼前，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就是了。
娘子军立即列阵，田十一送给娘子军的二十架偏厢车也摆出了车阵，一路向金军推了过去。
那队金军甫一出现就是乱糟糟的，面对娘子军母老虎一样的进攻，没一会儿就向后溃败。梁红玉凭经验立即知道，这支金军本就是溃军。
这也就是金军，明明是溃军还能抵挡一阵。若是奴兵或是普通的州府宋军，一下都不带抵挡就得或逃或降了。
既然有溃军，那就说明前方在打仗。这山里只有这一条路，娘子军缀在金军的后面一路追杀过去。
那队金军超级郁闷，本来就是被打败了的，刚逃出没多远，结果又被赶了回来，前后都是敌人，而且都是妇人，这是走了桃花运吗？
桃花到是真桃花，可惜不是运，是劫。
梁红玉带兵紧追不放，过了一道低矮的山岭，却发现前方是一道峡谷。此时的峡谷中喊杀声不绝于耳，起码有三四千人在山谷之中厮杀。
那山谷本就不是很宽阔，此时一眼望去，山谷里面全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一下子就让梁红玉想起了天赐盟出产的罐头。
看这山谷里的情形，加上个盖子就是人肉罐头啊。
山谷里正在厮杀的有两路人马，一路是梁红玉的人，绿箩寨的娘子军。另一路自然是金军了，粗略看一眼，仅有千余人的样子。
此时的绿箩寨娘子军是占了上风的，金军此时正在勉强稳住军阵缓缓后退，明显是想逃。只是没想到，身后却又杀出一队妇人来，还真是不让人活了。
梁红玉也很奇怪，自家的娘子军不在绿箩寨好好待着，咋跑这么远出来了呢。
偏厢军向前推进，两路娘子军一边欢呼着一边奋力杀敌，金军很快就抵不住了。
打不过咋整，投降呗。
梁红玉呆住了，在那一刻她甚至以为，眼前的这些金军都是假冒的。跟着田十一与金军打过好多仗了，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金军投降的，而且一下子就是近千的金军啊。
“原来金军也是会投降的啊！”梁红玉小声嘀咕了一句。
天赐军抓了战俘很少会绑起来，因为敌人不敢抵抗，因为战俘太多没那么多绳子。可梁红玉觉得，这次抓的既然是金军，当然应该给一些特殊待遇，所以下令全都绑起来。
绳子没有那么多，妇人们便找树藤或是当场搓草绳，也有将破布条搓在一起当绳子用的。娘子军就这点好，会打仗还会一些精巧的活计，啥手艺都有。
投降的金军都很老实，其中竟还有一百多女真人。
被俘的金军此时老郁闷了，在他们眼里，这些娘们都不是人呐，哪里见过有妇人像她们这样不要命的。
作战时有的妇人被一刀砍倒了，手里明明连兵刃都没有也要扑上来，抓住金军张嘴就咬。
若是打情骂俏时被咬上一口是美事，可这些妇人咬住了就不松口，有一个女真兵就是被咬住了脖子，最后血管都被咬断了，呲呲地喷血啊。
第八百七十八章 来世不再见
梁红玉连忙问自家的娘子军为何在这里，结果却得知，自己的绿箩寨已经与晋州反贼联合了。
此时的史进带了寨子里的兄弟姐妹们，还在晋城与晋州反贼肩并肩作战呢。
有外敌入侵，山贼和反贼联合抵御外敌也挺正常的，梁红玉觉得师兄史进这件事做得对。
山谷里这支绿箩寨娘子军会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受了史进的军令和晋州之主灵儿的委托，保护两个人来寻田十一的。
当梁红玉看到一名美丽的妇人和妇人怀里的孩子时，梁小妞的第一反应就是：哇靠，这该不会是田十一的哪个小老婆和田十一的孩子吧？
将妇人叫过来一问，梁红玉立即放下心来。美丽妇人是田十一的后娘，孩子是田十一的弟弟，这就没啥可担心的了。
梁红玉立即带兵去找田十一，既要把田无赖的后娘和弟弟交到他手中，又要显摆一下自己俘获的一千金军俘虏，尤其是那一百多个女真人。
山路有点复杂，娘子军外加娘子军中的金军战俘，竟是一个认识路的都没有，这导致三天后梁红玉才找到田十一的中军。
田十一此时也急得够呛，这梁小妞咋就跑丢了呢，好在最后找回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
看着梁红玉带回来的妇人和孩子，还有一千余金军战俘，田十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梁红玉就不是普通的女将军，这根本就是个福将啊，迷个路都能迷回这么多金军战俘来。
获得金军俘虏具有很不凡的意义，他可以让整个大宋朝的官军都明白一个道理，金军也是人，也是会怕死会投降的。以后再与金军作战，宋军的心里就会少了几分害怕的感觉，也更有挥刀对敌的勇气了。
梁红玉带回的母子俩，一个是范权的女儿田虎的妃子，范美人。怀里那孩子，自然是田虎与范美人所生。
按辈份，范美人是田十一的后娘，但范权是十一哥的臣子，这辈份就没法论。你说都没法论了，范美人向田十一行过礼后，却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十一哥，言说这是十一郎的弟弟。
田十一满心无奈地接过弟弟看了一眼，小家伙睡得正香，容貌到有几分像田虎。
“这是我儿子的小叔啊！”田十一看着怀里的弟弟暗暗想到。
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小孩子，心里面奇奇怪怪的感觉。将来等田十一有了下一代，也不知会不会责怪他爹没有将“第一抱”留给他们。
还没等田十一向范美人发问，范美人却从怀里取了封信，说是灵儿的亲笔信。
范美人本就是灵儿委托绿箩寨的娘子军送出来的，目的就是送到田十一的身边，估计是想要给田虎留下点血脉。这么做的原因，估计看了信就明白了，只不过若要论起血脉的话，田十一就是。
拆开来信，只见第一句话便是：“乖儿子，叫声娘来听听。”
此时脑子里正懵着的田十一没有骂人，只是继续向下读去：“就知道你会骂人。”
田十一翻了个白眼儿，没心情和预料错误的灵儿计较。
“你爹死了。”信中写道：“死前砍死了十六个金兵，最后还拖了也速该陪葬，是条汉子，不枉我灵儿将这嫩生生的身子给了他。我早已收服了你爹的手下，此时正准备和金兵决一死战。”
“你爹死前说：让你给他搭个灵堂，多叫几声爹，这是他临死时最后的遗愿了。”
“哈哈哈，编不下去了。他死的时候很干脆，根本就没机会说话，真男人就应该这样。死有什么可怕的，我也做好死的准备了，就是不知道，你给我立碑时打算刻什么字呢？你别是连碑都不想给我立了吧，我可是你爹的娘子，正儿八经用轿子抬进晋王宫的。”
“最后认认真真说几句话吧，要替我们报仇，杀光那些biao子养的金狗，还有陈东那只投靠了金狗的狗贼。你我前仇尽泯，来世不再见，诀别！”
许是与方小六相处过的原因，灵儿的信也是不古不今胡言乱语，到有几分后世人的风采。只是却没把事情说明白，看得田十一整个脑子都快成浆糊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田虎死了，灵也快死了，史进正带着绿箩寨的人和晋州军一同抵御金军，不知道会不会也死在那里。
田十一将目光投向范美人，范美人也只好期期艾艾将晋州的事情，详细向田十一讲述起来。
范美人从灵儿找了个姘头说起，说她那姘头是个小眼睛的，叫陈西。
田十一听了就知道，一定是灵儿信中所说的陈东。
陈东与灵儿合谋挑动田定去杀田虎，最终却被灵儿夺了晋州的权柄。结果田定身死，田虎却被灵儿给关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灵儿是咋想的，她夺了晋州的大权后便开始疏远陈东，许是看出陈东狼子野心。
被关起来的田虎却没遭什么罪，灵儿不仅让医官为其诊伤，还好吃好喝供养着，范美人也能时不时的去看望一次。田虎除了没有自由，到也没受什么虐待。
田虎本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被关起来这段时间没有酒没有美人，无聊了就在牢房里练武，竟是将一身的武艺又捡起了五六分。
据范美人说，灵儿夺了晋州权柄后，陈西便愤愤不平，竟然在暗中投靠了围困太原城的金军。
陈西与金军大将也速该商定，陈西帮助金军夺取太原，金军助陈西夺取晋王之位，以后晋州在陈西的率领之下，唯大金国马首是瞻，而金国也会正式册封陈西为晋王。
田十一却觉得，小眼睛陈东的野心绝不止于此。他怕是想要借助金军的力量夺取晋州，最终的目的怕是想要像王庆、方腊那样，谋夺整个大宋的江山。
太原之所以会被攻破，竟然是陈东当的内应。当时的太原城内士卒损伤惨重，几乎全城的丁壮都被动员起来了，这时城外突然来了一支宋军。
第八百七十九章 田虎的气概
那支宋军在夜里偷袭了也速该的大营，但金军确实强悍，宋军非但没占多少便宜，反到被金军给杀散了。
溃散的宋军各自奔逃，其中有一千余人竟是慌不择路，迷迷糊糊跑到了城墙之下。
城上的王禀一见此情此景，觉得必须把这些宋军救下来。一来城内本就缺兵，二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千多宋军被金军屠杀殆尽吧。
开了城门，宋兵涌进城去。就在即将关闭城门那一刻，新来的宋军突然向城内的宋军发起了攻击。
守城门的大多是丁壮，守城都很勉强，在面对面的厮杀中立即大乱起来。
远处的金军马蹄声已经响了起来，一千假宋军轻易便控制了城门，张清力战而死。
金军进了城，太原的攻防战便再没有悬念了，也就发生了张清、杨志、徐宁战死，岳飞、呼延灼、关胜、朱仝带领百余残兵杀出城去不知所踪。知府张孝纯被金军活捉，副都总管王禀身中数十枪投汾河自尽，又被捞出来马踏为肉泥。
这些事情范美人是从晋州大将安士荣口中得知的，因为领了一千假宋军夺下太原城门的，就是安士荣。而安士荣说这些，自然是想要向范美人夸示自己的勇武，目的是想把范美人占为己有。
田虎已经死了，范美人确实挺美的，安士荣生出这般心思，其实也挺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范美人听到了张清的名字。
田虎在被灵儿关起来之前，对田十一的事情十分关注，田十一打梁山收了张清等诸将这事，范美人是听说过的。如今听说安士荣杀了张清，范美人心中便踌躇起来。
太原城里那些人原来都是十一哥的呀，范美人的爹爹范权和范氏全族，如今都在给十一哥效命，也就是说，安士荣已经是十一哥的死敌了。
再向上说，陈西也就是十一哥的死敌了。如此一来，范美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因为灵儿抓了田虎，范美人不知道十一哥会更恨谁多一点。
就在范美人踌躇间，灵儿突然和陈东翻了脸。
灵儿一步步爬到晋州之主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好相于的货色。安士荣私自调兵之事灵儿一早就有察觉，只是在观察安士荣在给谁效命而已。
灵儿动手时异常果决，安士荣与其手下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灵儿是突然发动的，但陈东却也是个奸猾之辈。他在灵儿没有选择杀田虎的时候，就已经预见了会和灵儿翻脸，所以提前为自己设定了多条逃生之路。
就这样，灵儿杀了安士荣，毁灭了投靠陈东的一切势力，但却逃了陈东。
陈东一路逃进金军大营，向也速该提出让金军攻打晋州的要求。为了让也速该动心，陈东将晋州所存之粮草夸大了几十倍都不止。也速该果然动心，将太原杀成一座空城后，立即带兵向晋州而来。
灵儿没能捉住陈东，就知道陈东定会去寻金军来打晋州。想了整整一夜后，灵儿做出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放弃对田十一的仇恨，与绿箩寨联合共抗金军。这不仅仅是为了保住晋州，还因为她也是一个宋人，而且是宋国的妇人。
金军在太原以及周边的所作所为灵儿都知道，而且晋州之地也曾有小股金军光顾过。金军的残忍和好杀，已经超出了灵儿心中的底线，所以灵儿选择了抗金。
灵儿亲自去了一趟绿箩寨，很可惜梁红玉不在山寨之中。灵儿向九纹龙史进陈说利害，提出共同抗金的想法来。史进对灵儿的这份心性是极佩服的，只是对灵儿的人品却又有些信不过。
灵儿当即提出，愿与史进歃血为盟，并对绿箩寨开放整个晋州。只要绿箩寨愿意联合抵挡金军，就算把绿箩寨的士卒驻扎到晋王宫中都没有问题。
因为梁红玉一直跟着田十一在打仗，史进也没地方找她去。抗金这事，史进觉得义不容辞，也知道小师妹梁红玉在这事儿上，肯定和他的想法一样，索性便答应了灵儿的条件，带了绿箩寨大部分的贼兵和娘子军进了晋州，并驻扎在洪洞附近，与晋城成犄角之势。
绿箩寨到达晋州的第二天金军就来了，一系列的苦战就此开始。
当初完颜宗翰留给也速该五千金军三万奴兵，那时的太原已经被也速该杀成了白地，三万五千大军一股脑杀进了晋州之地。
绿箩寨的男女山贼都是用天赐军的标准训练出来的，虽然装备上不及天赐军，却也从天赐盟那里得到了一些火药弹和弩炮。
战事一开打，晋州军可说是一泻千里，若是没有绿箩寨帮衬着，怕是没几天就要覆灭了。
灵儿也是没想到，晋州军在金军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这才与田虎恳谈一番，请求田虎不计前嫌，与她共同抵抗金军。
田虎虽然不是好人，但英雄气概却是一点不缺的。虎大王当即表示要先杀金军，待打败了金军后，再与灵儿了结之前的仇怨。但虎大王太低估金军，也过分高估了自己，一战便杀身成仁。
田虎先是率军打退了奴兵，随即与也速该所领金军相遇。田虎带了八百人直冲也速该的中军，竟是一路杀到也速该面前。八百死士一个没能回去，田虎最后用同归于尽的法子与也速该互换一刀，双双身亡。
田虎一战而亡，灵儿已经没了指望。但灵儿确实狡猾，她早已看出金军对粮食极其看重，所以接前便将晋州存粮都集中在晋州之内。在晋城被攻陷之时，灵儿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粮食，与绿箩寨合兵一处边战边退，最终退守羊角山。
金军既没得到粮食又死了主将也速该，其余的金军将领都很害怕。这种情况下，他们回去后都是要受到重罚的。
为了将功抵罪，接替也速该主将位置的金将突单决定，一定要将晋州军和绿箩寨贼兵斩尽杀绝，所以一路追到羊角山仍是狂攻不止。
第八百八十章 羊角山顶两只角
灵儿自知不能幸免，便央求史进，要想办法将范美人和那孩子送出去交给田十一。
史进接受请求，这才带着贼兵一阵冲杀，趁乱让一队娘子军护着孩子和范美人突围出去。结果娘子军却在鹿台山遭遇金军，后又遇到梁红玉。
古代人都信因果，灵儿送出那孩子，为的是了断与田虎的因果。写信给田十一，是为了说清两人之仇就此作罢，免得来生再生间隙。
田十一连忙询问娘子军，她们护送范美人母子离开羊角山是哪一天，结果却得知，已是七日之前的事情了。
都已经七天了，也不知道史进、灵儿还有那些贼兵和晋州军，此时是不是还活着，田十一立即带领大军向羊角山赶去。
羊角山顶有两只角，两只角上各有羊盘道，羊盘道虽然曲折，但却并不是天堑。
金军刚刚的一次冲锋，已经将史进与灵儿冲散到两只角上。史进带了三千多绿箩寨的贼男贼女，正在一只角上拼死抵挡着，灵儿却与三百余绿箩寨贼兵和最后一千晋州军，被堵在了另一只角上面。
好不容易将金军杀退，仅存的千余晋州军士卒却开始忐忑起来。
没有人愿意死，纪律性本就差的晋州军，再加上没什么理想又缺少意志，此时已经有崩溃的趋势了。若是金军再度冲杀上来，这些晋州军士卒，十有八九要跪地乞降。
“你们怕了吗？”灵儿看着那些晋州军士卒大声喊道：“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们却怕了。胆小鬼，你们就是一群胆小鬼。”
好多晋州士卒都低下了头，灵儿又指着三百余绿箩寨山贼说道：“这里面有上百的妇人，她们怕了吗？好男儿生在世间就该有男儿的样子，大不了一死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你们难道连一群妇人都比不上吗？拿起你们的刀枪，别让我看不起你们，像个男人一样！”
灵儿声嘶力竭的声音，在羊角山顶回荡着。
绿箩娘子军的妇人们。突然一齐举起手中的兵刃高喝道：“死战！死战！”
晋州军的血气立即被激发出来，全都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大叫道：“死战……死战……”
金军很快便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一片又一片箭雨，冰雹一样向小小的羊角山顶倾泻着。
绿箩寨的贼兵与晋州军很快被冲杀成两截，灵儿就站在羊角山巅的悬崖旁指挥着、大喊着，任凭一支又一支箭矢，擦着身体飞过。
灵儿是金将突单点名要的人，没有金军敢射死她。但若活着落入金军手中，等待她的，必将是极度凄惨的人生。
绿箩寨的贼兵突然发了一声喊，不要命一样反杀回去，竟是硬生生将金军杀得不停后退，最后还将金军队伍从中截断了。
金将突单一见气得暴跳如雷，带了身边的亲军亲自加入战阵。两军很快混在一起，一切阵列与战法都失去了作用，剩下的只有混乱的战局。
你从背后砍我一刀，我砍翻眼前的敌人，再去别人背后砍上一刀。
弓弩早已失去了作用，突单成为战局之中最勇猛之人。在十几名亲军的拼命护卫下，突单竟是杀透了混乱的战场，一路杀到山顶的悬崖边上。
此时的灵儿已经与突单不到十步的距离了，突单身边的亲兵阻挡住想要救援灵儿的晋州军士卒，突单狞笑着走向灵儿。
“只有成为奴隶的妇人才是好妇人。”金将突单，用硬邦邦的宋话说道。
灵儿已经退到悬崖边上了，她看了一眼满脸得意的突单，随即冷哼一声说道：“蠢货，从你杀死第一个绿箩寨之人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要死了，田十一不会放过你的。”
若是九纹龙史进听到这话，一定会大骂出声。灵儿联合绿箩寨的最终目的，竟然是拖绿箩寨下水，万一战败便可以借天赐军之手报仇。难怪灵儿会给田十一写那么奇怪的一封信，又把范美人母子送了出去，这女人的心计还真是深，果真是好算计。
若是田十一知道了灵儿的这些算计，怕也只会说上一句“何必呢”。因为灵儿算计的这一切，都已经将她自己算进了死地。在灵儿发觉与金军的战事必败那一刻，她就已经存了死的心思了。
自从杭州的暗香巷逃出之后，那个柔弱的、想要相夫教子的灵儿就已经死了，新生的是一个被权利和欲望填满了胸腹的妇人。晋州若败，灵儿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重新被打落成凡人的生活是灵儿所不能接受的。若落入金军之手，那更是生不如死。
这世上总有那么些狠人，他们从不把别人视为毁灭的死亡放在眼里，这种人从来不怕死，但却害怕没有好好的活着。
这种人会拼命的锻炼身体、爱护身体，从不吃高糖高盐高油的食物。所有人见了都会说，这个人很怕死。
可实际上呢，却是完全相反的。这种人从不怕死，他们只是害怕不能好好的活着。若是哪一天真的动不了了，能下决心自己选择死亡的，往往是这种人。
而灵儿，就是这种人。
没有纵身一跃，没有咬牙切齿去坚定自己的勇气，灵儿只是随意向后一倒，脸上带着对突单的不屑，于风中飘落。似仙子，又像断线的风筝。
那个美丽的晋州妇人坠入悬崖后，似乎喊了什么的，但是悬崖太高，风太大，所以突单没有听清楚。
若是灵儿知道，自己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都没被人听清楚，一定会大为遗憾的，比没能活到老就死掉，还要遗憾。
“田十一，为我报仇。”这就是灵儿喊出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也不是痛斥这贼老天的诸多不公。只是一句希望自己一切算计，能成为现实的企盼。只可惜后半句，却被风堵回到喉咙里。
“风太大了，都不让人好好说完最后一句话吗？”这是灵儿死前最后的念头。
第八百八十一章 两只角上各有羊盘道
突单走到悬崖边，探头向下望去，只见隐隐一线随风下落。
突单没有下山寻找灵儿尸身的打算，因为晋州那妇人生得无论多好看，摔成一堆碎肉后，都会变得让人恶心。
这世上的事啊，总是不会随着人的心愿去发展。
灵儿想要一个人好好的死，突单想要回金国去好好的活。一枝羽箭终结了突单好好活的念想，也终结了灵儿一个人死的愿望。
箭矢正中突单的后脑，突单连叫喊都来不及，便被箭矢上的力道带着坠下了悬崖，去跟灵儿作伴去了。
射箭的是梁红玉，梁红玉已经率领一万天赐军，杀上山来了。
羊角山顶有两只角，两只角上各有羊盘道，羊盘道虽然曲折却并不是天堑。
曲折的羊盘道，初时是金军屠杀晋州军和绿箩寨贼兵的最佳场所，因为无处可逃。如今却成了天赐军屠戮金军的场地，同样是因为无处可逃。
史进那边的另一只羊角上，同样战事惨烈，但却依旧顽强地抵挡着金军，因此被天赐军救了下来。
完颜宗翰留给也速该的五千金军和三万奴兵，大多死在了羊角山上。田十一为了给太原一城的百姓和官军报仇，此战未留战俘，杀了个干干净净。
天赐军此时分了两部分，梁红玉率领一万人来羊角山救援史进和灵儿，田十一却率领其余天赐军，在发鸠山一带截住了完颜宗翰的金军主力。
能追上金军主力并将其截了下来，并不是天赐军的速度有多么快，主要是金军断粮了，正在四处搜刮粮草，这才导致天赐军从后面赶了上来。
金军的主力仍是比天赐军多出两三倍，但正在养伤的完颜宗翰，却还是不敢和天赐军正面一战。
铁浮屠已经打没了，天赐军的偏厢车阵根本就没办法克制。不论是骑兵还是步卒，与偏厢车阵硬磕都会死得很惨，这一点在皮被河之时就已经求证过了。
许是因为受伤的关系，完颜宗翰的心情较以住平静了很多，而且已经找到了应对偏厢车阵的好法子，那就是不打。
你偏厢车阵再厉害，我不和你打还不行吗？这就是宗翰冥思苦想出的好办法。反正也打不过，那就不打了呗，看你能怎么地？
虽然金军不打，天赐军就没有好的办法，但天赐军占着地方不让路，金军同样也过不去，这事同样要解决的。所以完颜宗翰又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决定，过不去就不过。
你天赐军不就是为了挡着我不让过吗，我不过了你还能怎么样？
虽然宗翰的决定是不从天赐军这里过，但并不是要在这里等到饿死，而是去别的地方。
要想回金国，天赐军占着的道路是最近的，但并不是别的地方过不去，要绕很多路而已。
此时又一个问题出现在完颜宗翰的面前，绕路天赐军还是会追上来，那怎么办？答案是让天赐军没法追。
金军骑兵多，天赐军步卒多，何况金军人数本就比天赐军多。这样一来，完颜宗翰想出了个绝妙的好主意，分开走。
金军确实是分开走了，而且分的非常非常开，分成了许多许多队，少的一两百人，多的也没有超过五百人的，就好像一哄而散一样。
这样分开的好处太多了，一来天赐军人少，武器又多又重，根本不敢分兵追赶，金军就算逃出生天了。二来地方上的宋军看到金军就落荒而逃，每一队金军都能成为无敌一般的存在。第三点也是最主要的，分开的金军哪都能去，可以随意去抢粮食。人少好养活，运气好的还能弄出支运粮队来，抢批粮食运回金国去。
如此一来，整个黄河以北就彻底乱了，到处都是金国的奴兵，到处都是金军。
大宋各州府的官军大部分去了汴梁，不去的话也都是些废物。可以说完颜宗翰一下子，就击在大宋朝和田十一的软肋上。
此时的田十一已经收到南行司传来的消息，皇帝赵桓抛弃了汴梁城，带着张邦昌、吞敏、赵楷等人向西逃窜而去。
虽然宗泽将汴梁城里看守得铁桶一般，严禁消息走漏。但赵桓等人所过之处，大家都是能看到的，十一哥自然会接到南行司送来的情报。
虽然赵桓出逃让人很生气，但田十一看着一夜之间就变得空空荡荡的金军营寨，却更加的生年，气得眼睛都快冒出来了。
“这特么这就是玩儿赖！”田十一气愤地骂道。
这时有士卒禀报，说是在空荡荡的金军营寨之中，只找到一个人。
田十一命人带过来一看，竟然是宋国的议和使者，李邦彦。
李邦彦觉得自己就不该做使者，因为每次做使者，都会陷入田十一手中。
田十一接过完颜宗翰经由李邦彦留给他的信，一时间更生气了。完颜宗翰在气人一道上，竟是丝毫也不比田十一差。
只见完颜宗翰的信上只有一行字：“玩不起就别玩。”
“这特么这就是玩儿赖”和“玩不起就别玩”这两句话，在汴梁城也出现过的。只不过那时候是田十一提出了“玩不起就别玩”这么深邃的理论，如今宗翰也算是原封退还了。
看到田十一暴怒，李邦彦战战兢兢，说是完颜宗翰还留了两封信给十一哥。
其实李邦彦原本不敢将这两封信交给田十一的，但却又担心田十一命人从他身上搜出来，一怒之下砍了他。这两封信里的锅，那可都不是他李邦彦的，为此送了性命实为不智。
田十一接过两封信，发现一封是赵桓亲笔写给完颜宗翰的国书，另一封是赵楷写给完颜宗翰的密信。
看了信，田十一陷入沉默之中。赵氏皇族这些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混蛋啊。
赵桓的国书中，将太原、中山、河间三镇都割让给了金国，同时还许诺了不菲的赔款和粮食。如此重要的国书，完颜宗翰却通过李邦彦之手留给了田十一，而且还是原本，这说明宗翰真的是一个极度聪明之人。
第八百八十二章 五封信
完颜宗翰已经真正看明白了，金国想要三镇之地，想要数之不清的钱粮，根本就不需要大宋的割让，他们随时可以带着大军来夺。金军真正的阻碍是田十一，是天赐军。
如果有田十一从中作梗，金国得了宋国的割地文书也没有。只要田十一不在这里面瞎搅合，金国又哪里在乎割不割地，自己来抢就完了。
所以完颜宗翰将赵桓的亲笔国书留给了田十一，为的就是挑拨田十一与赵桓的关系，以及天赐军与大宋朝的关系。只要关系崩了，这大宋朝基本上就是金国的了。
赵楷的秘信就让田十一更加生气了，赵楷竟然请金军进汴梁助他登上皇位，还许诺割让黄河以北。
黄河以北啊，赵楷还真是称得上大手笔。当年把燕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的儿皇帝石敬瑭，都没有赵楷这么大的魄力。
深吸口气，田十一突然对李邦彦说道：“李少宰可还记得大理寺审案？”
李邦彦听了这话就是一愣，心想哪能不记得啊。自己当时差点让太子赵桓、郓王赵楷、知县田十一三个人，活活给气死在大理寺的大堂上。
当时有人杀了安闲王王助和知县叶柳，将这三人牵连在内。李邦彦却被赵佶安排去审问这三个小祖宗，现在回想，仍是有种想要吐血的感觉，这三个小祖宗实在是太会气人了。
李邦彦本以为田十一问这话，是想起了与赵桓、赵楷相交之情，没想到田十一下一句话却是：“李少宰当时为啥不在大堂上，把他们两个都打死？”
李邦彦双手一哆嗦，心说那两位可是皇子，当时非要动刑的话，挨打的只能是你田知县啊。
想是这么想，话却不敢说。李邦彦刚想转移一下话题，没想到田十一却再次问道：“里通外敌，意图谋夺皇位，这是什么罪？”
李邦彦嘴里发苦，见田十一逼得紧，只好小声说道：“该当诛灭九族，但是……”
没给李邦彦但是的机会，田十一继续说道：“卖国求荣，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又是什么罪？”
全身抖得筛糠一样的李邦彦，吓得“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这话说明，田十一想要弑君啊。连弑君的事都敢大大方方说出来，李邦彦觉得田十一是想要将他一起灭掉。
没人想死，李邦彦这种为了权利钱财什么都能卖的人，就更不会想死了。
“田大人饶命！田太尉饶命！田盟主饶命！”李邦彦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哀求道。
这时田十一却继续说道：“不止这些，还有临阵脱逃之罪。”
李邦彦就是个小丑，田十一没心思与他计较，也没有像李邦彦想的那样当场砍了李少宰的脑袋，而是立即下达命令，硬是将天赐军也分散着派了出去。
金军分散不可追，但那么多人总是会遭遇的，能多杀几个就多杀几个，能多救几个百姓就多救几个。
小股的天赐军不可能携带大炮，但是可以带上偏厢车，而且还有火药弹。虽然肯定会有士卒战死，但既然当了兵，就不能因为怕死就不去打仗。
接下来田十一连续写了好几封信，并让探马快马加鞭送了出去。种师道、姚友仲、大名府的董小丑、河间府的武若道，都在送信的行列之内。
田十一请求以上四人，同样分散着派出麾下士卒，尽量多杀一些金军，多救一些百姓。同时要约束好士卒，不要祸害百姓，一应钱粮供给都可向天赐盟索取。早在数年前，田十一便开始在北方囤积粮草了，这时候刚好拿出来用。
至于汴梁城下其余各路的州府宋军，田十一没找他们。那些宋军分散着派出去会非常的麻烦，遇到金军会变成金伪军，遇不到金军也会祸害百姓，还是让他们各回州府加强本地防御的好。
田十一的第五封信便有些耐人寻味了，竟然是写给郓王赵楷的。
田十一在信中说，金国狼子野心不可轻信，臣愿携大胜之师，助王爷登基。
赵楷看到这封信一定会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田十一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给完颜宗翰写秘信之事。喜的是田十一竟然自称臣，还说要助他登基。忧的则是，田十一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可别是他田十一自己想当皇帝。
写了信田十一又有些恼火，因为此时的赵楷根本不在汴梁城内，而是被赵桓带着逃走了，这封信根本就没用。此时的田十一，对赵桓和赵楷真的已经起了杀心。
许是心有所感，刚刚逃到京兆府的赵桓一阵心悸，立即下令再度起行，带着筋疲力尽的一行人奔了蜀地。在逃跑这门学问上，赵桓似乎一点也不输他的老爹赵佶。
赵楷则在心里面骂骂咧咧地跟着上路，心中却惦记着自己那封秘信到底落在了谁的手上，那可是他的罪证啊。
赵桓跑得比兔子还快，当了半辈子皇帝的赵佶，此时也已收到了消息。
金军退兵了，赵桓跑了，此时已经在润州过上了安稳日子的赵佶觉得，皇位又是自己的了。那个废物儿子如此不顶用，回去以后直接废掉也就是了。
李柄文很是狗腿地向太上皇赵佶道喜，并说金军已退，如今新皇不思卫国守土仓皇逃离，正是太上皇重回东京汴梁主持大局的时候。
赵佶虽然心动，但还是克制住内心的冲动。赵桓出逃是害怕田十一的天赐军，赵佶又如何能不怕。天赐军太能打了，几十万的金军竟是被天赐军逼得化整为零，这份本事问天下谁人能敌？
思来想去，赵佶觉得，还是等北面的局势稳定下来再回去才好。赵桓那个小兔崽子很容易搞定，但田十一却不行，田小子从来就没听话过。
就这样，赵佶在润州府，赵桓在成都府，各自过着安稳的日子，谁都不肯回汴梁。而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乃至永兴军路，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两位皇帝却是连问都没有问过。
第八百八十三章 三个好兄弟
田十一身边只带了一千天赐军，同样在四处追索着零零散的金军。天赐盟的大炮实在难带，为了不浪费士卒押运，田十一将其存在了绿箩寨之中。
五六十万的金军和奴兵荼毒着大宋四路地区，但永兴军路和秦凤路的西军，却老老实实的没有出动。一来是因为，之前种师道私自带兵诛杀了琼妖纳吉却被朝廷处罚，二来是因为，那一战阵亡的士卒没有得到抚恤，三来则是因为没有出兵的旨意。
此时的田十一都快生出错觉来了，他感觉这大宋朝的国土、百姓，怎么就和皇帝还有那些文武大臣没关系似的，就好像这些土地和百姓都是他天赐盟的一样，到处都是甩手掌柜。
天赐军实在太少，加上种师道、姚友仲、武若道、董小丑的兵还是少，而且后四人不敢把士卒分得太过零散，因为怕打不过金军。
无奈之下，田十一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悬赏，而且是重赏。
一颗女真人首级赏钱五十贯，金军战兵首级三十贯，金军奴兵首级十五贯。但凡携带首级者，不问身份来由，一律发放赏钱。但有一条，若有人敢用宋人的首级或是蛮人的首级冒充，天赐军将要诛杀其满门。
灭门不符合田十一的理念，更是有悖以往的行事准则，对于喜好杀良冒功的那群败类们，只是斩首完全不足以威慑他们。此时已经很乱了，若是到处都有大宋的官军或是绿林匪类杀害百姓，冒充金人首级，对于百姓的伤害，怕是比金军还要可怕数十倍。
做出这样的决定，田十一非常纠结，他毕竟来自于另外一个时代。虽说此时的残忍和屠杀是为了善良，可在后世的价值观中却是不可取的，是错误的。但在当下的情况，却又是唯一的办法，不可理喻，无法取代。
因为田十一不容变通的严令，方百花已经返回舟山去了。此时正有长长的一溜船队停靠在登州港口，一万名天赐军士卒和整整三千名天赐军士官生，正有条不紊的开始登陆。
这三千名士官生，是天赐盟军官学校毕业的第一批学员，他们阳光、热血、冲劲十足，却又十分稚嫩。
虽是军官学校毕业的，但在经历真正的血火考验之前，他们也只是普通的士卒而已。天赐军绝对不允许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成为军官，这是铁律，也是天赐军致胜的根本，不可动摇。
这批士官生将会在老兵的带领下去战斗，去厮杀，去肃清大宋河北与河东之地的散乱金军，甚至还有山贼、强匪和宋伪军。待到活下来的士官生胜利归来那一刻，他们才会成为真正的一线军官，成为天赐军的中流砥柱。
登州本是大宋的领土，当初牛通和方百花率军抵达登州时，曾被大宋官军拒绝登岸。心中惦记着十一哥的方百花和牛通，二话不说便将登州港口打了下来。
如今的登州港口依旧是天赐军占领着的，因为没有人敢来招惹天赐军，因为天赐军的物资、伤员、补给，始终都是经由登州港口在运送，因为天赐军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登州港口，所以便没有人敢来登州港口惹是生非。
巨兽一般的海军一号战舰，如今已经沦落成了运输船。舰首上纹着的那只狰狞巨眼凶光时隐时现，似乎在述说着心中的不甘。
码头上的滑索正将一箱又一箱的金银铜钱送到码头上，那些都是用来购买金军首级的。为了支付巨额的赏金，天赐盟这一次，几乎快要将家底都搬空了。
“这些赏金不应该由大宋的朝廷出钱吗？”王小树看着海量的钱箱子一批批地拉走，满心奇怪地问道。
与王小树站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是面色一滞，虽然觉得小树这话说的对，但却没有办法说朝廷的坏话。因为他们两个本就是大宋朝的人，而且是大宋朝的官。
都知道王进有两个继子，小的叫王小草，如今已经在天赐军中担任一军统领了。而王小草的哥哥王小树，却直到今日才算从军官学校中毕业，成为一名合格的小卒。
小树比小草大，小树比小草身体强壮，但小树却比小草心眼多。
当初的王小树因为害怕吃苦，最后选择了跟着云娘学习做主意和管理。在舟山时，王小草随着十一哥去宋国了，小树便每日帮弟弟收拾房间，直到他在弟弟的房间里看到那本书。
书的名字王小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十一哥送给小草的。封页上还有十一哥亲笔写的一行字，“只要肯努力，任何时候都不算晚”。
算不上什么经典语录，但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让王小树一瞬间泪流满面。
接下来整整半个多月的时间，王小树变得沉默寡言，继母扈三娘还以为小树病了，硬是拉着小树去看了郎中。最后小树下定决心，去百花姐那里哀求了半日，这才换来进入天赐军军官学校学习的机会。
军校的生活很苦，文化知识让小树害怕，因为底子不好，学习的时候似乎连脑子都是疼的。堪称惨无人道的军事训练，更是让小树无数个夜里偷偷地哭泣。但是他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如今的王小树，不仅是一名合格的天赐军士卒，更是科科成绩名列前茅的优秀学员，就连继母扈三娘都为小树感到骄傲。
“衙内、秀才，走了。”王小树对着两名同伴叫道。
刘光世和王镐，将注视海军一号的贪婪目光收了回来。能成为海军一号上的一员，是他们两个的梦想，很可惜他们学习的科目是陆军。
衙内刘光世是被田十一扣押在舟山的，被逼着加入了军官学校，这一点向来被王小树嫉妒的要死。而王镐在他爹王黼死了以后，也经历过似小树一般的思想折磨，后来连续多次向牛小沫请求，这才从一名思想教官，转成了军校的士官生。
第八百八十四章 李清照回家
王小树羡慕两人从小就一个能学文，一个能学武，刘光世和王镐则羡慕王小树的根正苗红。
三个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互相嫉妒、互相攀比、互相较劲的对象，最后竟还鬼使神差的成了好朋友、好兄弟，还真是挺奇怪的。
集结号响了起来，三人立即跑步赶了过去。不到一刻的时间之后，三人所在的天赐军新编第三营，便已经跑步向蓬莱而去。军部的命令是占据蓬莱，因为有一支金军已经直奔蓬莱扑了过来，而蓬莱的宋军，却已经提前逃走了。
王小树和王镐都闭着嘴跟着大部队，只有刘光世在小声地抱怨着，述说自己的骑术多么多么的了不得，应该去当骑兵……
……
此时的大宋河北路，每天都发生着无数起小规模的冲突。不论绿林豪强还是山匪路霸，都加入到猎杀金军首级的行列之中。因为天赐盟给的赏金实在太高，容不得人不动心。
同时，田十一下令，命南行司将他的军令传达给所有分散着的天赐军，每一支天赐军都可以自行招募士卒入伍。
正所谓事急从权，天赐军士卒数量一直都是软肋，想要将河北诸路五十多万金军和奴兵肃清，天赐军必须要壮大自己。
许多金军和奴兵在大宋各种势力的猎杀之下都躲了起来，有的甚至上山当了山贼。田十一知道，这将是一场长期的战争，可能会是一年，甚至有可能需要数年时间。
初时天赐盟在河北诸路设立的秘密粮仓终于派上了用场，无论是饥民还是猎杀金军的天赐军或宋军，都能够收到天赐盟及时送达的军粮。而这其中，竟然还有陈东。
当时灵儿即将对安士荣动手打时候，陈东立即嗅到一股不安的气味，毫不犹豫带了在晋州招到手下的百余名心腹远遁河北西路，如今每日里冒充着猎杀金军头颅的绿林好汉，寻找着东山再起的契机。
李清照在南行司的护送下，已经回到每日定时开关城门的汴梁城。在天赐军中住了这么长时间，李清照也算是长了见识，认识到一直战无不胜的强军，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此时的赵府早已经闹翻天了，李清照莫名其妙失踪了这么久，赵明诚以为娘子是遇到了歹人。
赵三公子也算“情深义重”，早早为李清照办了丧事，还立了衣冠冢，没几天便迎娶了一位大家闺秀做续弦。
按理说娘子刚刚亡故，本不该有人家愿意如此快便将女儿嫁入赵府的，但一来赵家是官宦人家，而且还是门楣显赫那一种。二来李清照一直没有生下一子半女，这一切都成为说服所有人的最佳理由。
当李清照出现在赵府的时候，整个赵府陷入极度的安静之中，所有人都看鬼一样看着这位过气的主母。
正与新欢卿卿我我的赵明诚，整个人变成木头一样。自己连新娘子都娶回来了，她咋就又回来了呢？
易安居士，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此时也是陷入震惊之中。她没想到几十日未归，相公就有了新欢，而且还是明媒正娶的续弦。虽然之前赵明诚也有侍妾，而且还不止一个，可那些都是妾啊。如今家里有了两个正妻，这就是个无解的局面，任李清照有才女之称，同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说还得是赵明诚反应快，他连忙将李清照让到书房，夫妻俩抱头痛哭一场，说是真的以为爱妻亡故了，随即便问起李清照这段时日的去向来。
李清照被相公感动得够呛，便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经历讲述出来。
赵明诚能娶到李清照，自然也是才思敏捷之辈，心中立即有了计较，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了。
在李清照还没缓过神儿的功夫，赵明诚提笔，刷刷点点写了封休书出来。
看着眼前的休书，李清照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当场。刚刚还是抱头痛哭卿卿我我，相公怎会转头就写下了休书呢？
虽是男权时代，但休妻这种事，仍是要有合适理由的。按理说李清照生不出孩子，这本身就是理由，可赵明诚偏不。
赵明诚的理由冠冕堂皇，他认定李清照是被金军掳到了金营之中，后又被天赐军救出去的。既然进了金营，自然会发生很多很可怕的事，所以李清照被休的理由是失节。
李清照用诧异的目光看着相公，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他怎能如此污蔑自己，又怎能将自己弃之如履？
但凡有智慧者都是极能隐忍的，他们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而且他们也不屑去做那种事。人家都不要自己了，甚至还扣了个屎盆子在自己头上，这就是恩断义绝了。
李清照在天赐军中就知道皇帝赵桓逃了，那时他只是对大宋皇帝失望。如今她的亲亲相公又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让她深刻认识到什么是男人，什么又是士大夫。
她终于明白，田十一为什么会看不起大宋朝的满朝文武了，因为她此时也看不起那些人了。
只在一瞬间，李清间便认清了赵明诚的卑劣，也明白了士大夫们的丑恶嘴脸。
“道貌岸然之徒。”李清照说道，随即又补了一句：“一丘之貉。”
前一句话自然是对赵明诚说的，后一句话说的却是全天下的士大夫了。
此时李清照对整个世界的认知瞬间提高，就像顿悟的如来，就像当年的孔子，又像几百年后的王守仁，一时间便看透了这世间的万千事物。
李清照抬着头走出书房，觉得多看赵明诚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她直接出了赵府，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此时的赵府在她眼中是那么的肮脏，她急于去找一家客栈，然后再将全身上下彻彻底底地洗刷几遍。一想到曾被赵明诚碰过，她觉得连自己都是脏的。
雄赳赳出了赵府，李清照发现了一件要命的事情，身上没有钱。
第八百八十五章 李二娘的业余爱好
堂堂的易安居士，在汴梁城中自然有无数好友，但李清照却不想去寻那些人。所谓人情冷暖，这道理李清照比谁都明白，她不想去受辱。
“请问可是李倩李娘子？”一名面相淳朴的中年商贾礼貌地问道。
能问出李倩这名字来，肯定是天赐军的人啊。李清照立即打起了十二分小心，不知道田十一又要打什么鬼主意。
中年商贾见李清照不语，便递了张宣纸给李清照。
李清照接过宣纸，却发现那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将李倩在天赐军军营之中所做过的活计，一一记录在上面，竟是一条都没有遗漏。
这时中年商贾说道：“天赐盟向来是按劳取酬，李娘子做了这许多活计，自然是要给工钱的。李娘子可以选择用做过的这些活计，换取去舟山的居住权，也可以换取工钱。”
李清照深叹口气，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中年商贾。天赐盟按劳取酬这事是真的，她心里很清楚，换取去舟山的居住权，却不知田十一在打什么鬼主意。
易安居士是骄傲的，她不需别人的怜悯。而且在李清照心中，田十一始终是一个不遵皇权的反贼，所以舟山肯定是不去的。
听闻李倩娘子要工钱，中年商贾脸上没有任何异色，而是递了个钱袋子给李清照。
工钱共是五贯又六百三十七文，这么重的铜钱自然不是李清照能拿动的，所以折算成了银两。
做些杂活就有五贯多钱的工钱，全大宋也没有这么高的收入水平，但李清照却觉得没有什么不妥。她是易安居士，以她的身份，去哪里做活计都应该给个超高的工钱，就算给她五十贯钱，她也会觉得是应该的。
李清照接过自己的工钱，没想到却又反手递还给了中年商贾。在中年商贾诧异的目光中，李清照说，想用这些钱雇佣对方，将她护送到齐州去。
被夫家给休了，李清照自然只能回娘家。此时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她一个孤身的妇人，又怎么可能安全到达齐州那么远的地方去。
中年商贾手里捏着李清照递回来的钱袋子，脸上全都是无奈。十一哥果然没说错，这娘们就是个成了精的，鬼精鬼精的。
十一哥早有交代，一定要确保李清照的安全。赵明诚休妻南行司自然管不着，可李清照要去齐州，这事却不能不管。
李清照得偿所愿，在南行司的护送下离了汴梁城。而此时的真定府，却迎来了一位神秘的贵人，陈东。
此时的陈东已经不是在晋州逃离时的模样了，他带了在晋州时收服的晋州大将马灵与武能，一路上招收了不少的劫匪和绿林盗寇，最后在平山一带占了个堡寨，开始招兵买马。
陈东招起人来可说是荤素不忌，别管好人坏人，只要是能为他所用之人，统统来者不拒。为了能快速扩大实力，他甚至还偷偷招收了五百余名奴兵，其中既有契丹兵也有京州兵。
招收奴兵是犯忌讳的事，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做，所以陈东便将五百余奴兵藏在平山一处山坳之中。
这些奴兵投靠陈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辽国没了，回金国的话没粮食吃不说，而且还不知会被如何处置，有人肯收留他们自然是千好万好。
陈东眼见着手底下的人马越来越多，已经被灵儿打得跌落低俗的雄心壮志渐渐又恢复过来，不过他此时却遇到了难题。
他要养活的人太多，天赐军、金军、宋军又到处乱跑，实在不敢出去抢劫，此时已经快要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没钱就要想办法搞钱，没粮就得琢磨路子筹粮，所以陈东留了马灵守卫平山堡寨，他本人却带着武能和百余精锐混进了真定城，想看看能不能搞些钱粮回去。
真定府虽然与金国接壤，偏偏却与瓦桥关相距甚远。金军入侵时，东路军和西路军都没有来真定府骚扰，反到让身处战地的州府，避免了战火的洗礼，此时仍是安静富足。
陈东是读书人，而且向来自认为聪明绝顶，当然想要用读书人的办法解决问题。打打杀杀在他的眼里，那可是落了下成的，所以当陈东看到一名风情万种的妇人时，立时便生出一条狠毒的计策来。
那妇人天生一张桃花脸，身上是件鲜艳的百褶裙，外面套了一件淡色的氅子，于微风中莲步轻移，端的是风情万种。
陈东来真定府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便打听过这风流妇人的底细。据说这妇人名字唤作李二娘，如今寡居在家。其亡夫名字唤作卢俊义，金军入侵之时战死在了河间府。
李二娘天生一个好爹，家中却只此一女。李二娘家中富贵又没得雄心壮志，加之天性风流，便将那点破事当成了最喜爱的业余生活。据传，其入幕之宾，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五。
天下的爹娘都一个样，李二娘的爹爹李员外，虽知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性，却依旧不能接受其没有夫婿的现实，所以当初才为李二娘找了个卢俊义。因知其女儿天性，李员外对卢俊义也是多有补偿，这才让卢俊义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便做了那么大的官。
恨就恨卢俊义是个心里没谱的，金军是那么好打的吗，竟然带了一千兵马就敢去河间府送死，最后还真的死了，把个李员外气得，差点追到地府去找卢俊义问罪。
李二娘没了卢俊义管着，近来的日子过得更加滋润了，虽不能夜夜新欢，起码是夜夜笙歌。恼就恼在爹爹不理解她的快乐，非要让她再嫁。
李员外想法是好的，可李二娘的名头已经很响亮了，在这真定府中，但凡身世地位差不多的，又有哪个会娶这么个东西回家给自己添堵。
就算李员外想要招个入赘的，但凡有一点骨气的男子，谁都不会应了这门亲事。就算饿死在街头，也好过做一只活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