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溪山春(一更)
“时炀?”
顾听澜微愣,
“听过,不熟,怎么了?”
时炀在画坛的地位极高,就算不认识,总也是听过的。
沈璃又问道:
“那他以前喜欢过我妈妈的事儿,你和家里人也都不知道?”
“他喜欢过你妈妈?”
顾听澜眉心拧起,
“这个确实没听过。不过,我记得他好像也是西京美院出身?应该算是你妈妈的学长。”
顾听茵长得漂亮,性格又活泼单纯,从小到大喜欢她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谁又会在意一个时炀?
沈璃陷入沉思。
时炀追过顾听茵的事儿,知道的人应该很少,毕竟按照贝拉的说法,当时他只是送过一幅画,里面夹了一封情书,后来顾听茵很快就把画还回去了,拒绝的意思不能更明显。
再后来,二人似乎也就没什么往来了。
这样的一件小事,再寻常普通不过。
无非就是他喜欢顾听茵,表白,又被拒。
谁也不会多想,恐怕就连顾听茵自己,也从未放在心上。
但是……
“怎么突然问起他?”顾听澜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对。
沈璃沉默了会儿,凝声:
“我觉得他的一些行为,有些古怪。”
随后,她将时炀曾经追过顾听茵,赛马会上还拍走了一匹和皎月一样的白色纯血马,又在昨天突然将那匹马运送回京城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俞老师以前和我提过,说时炀其实对马并不感兴趣,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去马场拍下了那匹白马。而且最近画协在调查假画的事儿,他应该是很忙的,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把那匹马带走。”
沈璃按了按眉心,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他做这些事儿的逻辑,我确实想不通。”
顾听澜那边陷入寂静。
许久,他才问道:
“你觉得,他有问题?”
沈璃顿了顿:“只是猜测。”
目前她手上没有证据,自然不好多说。
可时炀太奇怪了。
一件两件或许是巧合,但当巧合太多,就未必只是巧合。
时炀分明不喜欢她,却偏偏装出那样的做派,甚至还专门去拍卖会上竞拍她的画。
在所有人看来,时炀性情温和,淡泊儒雅。
但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的人,那天他就不会在明知争不过顾家人和陆淮与的情况下,还坚持举牌。
——他就是要争的。
这种人……
良久,顾听澜才沉声道:
“我知道了。”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查Dylan的下落,但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始终没有结果。
如果不是沈璃提起,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将这两个名字联想到一起。
Dylan。
时炀。
“我会去查清楚。”
沈璃“嗯”了声。
她挂了电话,身前的那碗面已经凉了。
但这会儿她也已经没有什么胃口了。
她想了会儿,给贝拉打了个电话。
……
此时的柏城正是中午,《WM》总部会议室,大家正在商量下个季度杂志的主题。
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人正站在投影仪前,介绍着自己的设计方案。
贝拉坐在主位,妆容精致,气场全开。
这个设计方案显然并不怎么讨她的喜欢,她一直没什么反应,神情冷淡。
负责讲解的设计人员也渐渐不安起来。
正在这时,贝拉的手机震动起来。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贝拉眉头皱起。
众人的心也跟着悬起来——这时候,谁这么倒霉,撞到了枪口上!
然而下一秒,他们却瞧见贝拉的眉心很快舒展开来。
她一边跟众人示意会议暂停,一边起身往外走,接起电话,语气温柔:
“阿璃?”
所有人目瞪口呆。
女魔头居然也有这么和颜悦色的时候!?
“贝拉阿姨,突然给您打电话,没打扰到您吧?”
沈璃问道。
贝拉回头往会议室看了眼:
“没啊,刚刚开完会,找我有急事儿?”
会议室内的众人齐齐心领神会,默默等待。
沈璃略作停顿。
“贝拉阿姨,当初您说时炀曾经送过一幅画给我妈妈,您还记得那是怎样的一幅画吗?”
贝拉一愣。
她是怎么都想不到沈璃打电话,居然是来问这事儿的。
“你说那幅画?”
“对。最近我对国画挺感兴趣的,正好研究到他的技巧和画风变化,想起您之前提到过那幅画,就想着来问问。”
“原来是这样。”
贝拉恍然。
沈璃师从梅堰清,擅长油画,但顾听茵却是学国画的。
她会对这些感兴趣也很正常。
何况,时炀现如今的确是国内最顶尖的国画大师之一。
“我想想……”贝拉一手抱臂,陷入沉思。
沈璃想了想,又道:
“您要是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随口一问,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去看他其他的作品。”
毕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时炀送出那幅画后不久,顾听茵就还回去了。
估计——
“我想起来了!”
贝拉打了个响指,
“那幅画的名字是《溪山春》!”
“溪山春”这三个字的中文,她念的有些晦涩,但沈璃还是听懂了。
溪山是京城郊区的一座山,风景秀丽,算是一处颇有名气的小景点。
“溪山春?”
“对。”
贝拉回忆道,
“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茵茵专门请我过去玩儿过。溪山上种了大片的山茶,每年三四月份的时候,满山山茶花开,特别漂亮。她很喜欢。”
“当时时炀送的那幅画,就是画的这个景。”
这样的一幅画,心意昭然若揭。
贝拉耸耸肩:
“不过当时你妈妈第二天就把东西还回去了,后来和他也没什么往来,不知道那幅画还在不在。”
沈璃敛神:
“我知道了,谢谢您。”
贝拉笑道:
“真要谢的话,以后多来柏城玩儿。”
沈璃唇角微弯:
“一定。”
贝拉这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转身回了会议室。
她的心情显然比刚才好了不少。
“继续。”
……
溪山春。
那幅画还在不在,真不好说。
不过沈璃在意的不是这一点。
她想了会儿,又给魏松哲发了条消息。
【明天有空吗,帮个忙。】
第1186章 试探(二更)
魏松哲几乎秒回。
【璃姐吩咐,必须得有空啊!】
真是难得,璃姐居然还有主动请他帮忙的时候。
沈璃打下一行字。
【帮我送一幅画到画协。】
……
第二天下午,画协。
时炀坐在书桌后,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助理敲门走了进来:
“时炀老师,您原定于明天上午的那场活动已经取消了。”
时炀头也没抬,只“嗯”了声。
最近画协这边很忙,他作为副主席,更是如此。
所以之前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活动安排,就都取消了。
不过,时炀对此并不在意。
助理又问道:
“另外,您的那匹马,昨天已经送到了京城的华越马场。”
那是一家高级私人马术俱乐部,将马匹放在那边寄养挺合适的,就是花销十分昂贵。
时炀淡声:
“知道了。”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助理犹豫着问道:“这……您不去看看吗?”
毕竟当初花了不少钱拍下的,现在又突然运到了京城,他还以为时炀会很快过去。
时炀抬眸看了他一眼。
助理忽然心中一寒,连忙道:
“对、对不起!时炀老师,我没有其他意思!”
看或不看,都是时炀的自由,他一个助理,哪儿有资格置喙?
时炀收回视线,声线平静:
“不着急。”
他对那匹马没有任何兴趣,不过……
助理听他没有要动气的意思,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
“是、是!”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
时炀微微皱起眉。
助理连忙道: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说着,他打开门,就见几个人正从走廊中朝着这边走来。
时炀是画协副主席,又是国画大师,所以旁边挨着的几间办公室也都与国画相关。
此时,那几人就走到了斜对面的那个办公室门前。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得宜,很有气质。
正是斜对面办公室的主人,同样在国画领域极有名气的李之。
而站在她旁边的,是沈璃。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年轻帅气,似乎是个大学生。
不过浑身上下都透着那么点儿痞气,刚才那动静,好像就是他。
李之笑着和他打了招呼:
“宋助理。”
宋淼连忙道:
“李老师。”
李之往半掩的门后看了眼:“时炀老师还在忙?”
宋淼应了声“是”。
时炀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对话,并未在意,继续看着手里的材料。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刚才我朋友说话声音大了点,没打扰到时炀老师吧?”
时炀动作一顿,抬眸看去。
宋淼就站在门边,所以他从这并不能看到外面的场景,但他知道是沈璃来了。
沈璃这话问的宋淼有些尴尬。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毕竟画协的人都知道时炀的办公室在这边,来来往往都很注意。
谁知道来人竟然是沈璃,还有旁边那个男生——说是她朋友?
他勉强笑了下,道:“没——”
“没有。”
宋淼刚开口,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一惊,下意识回头,就见时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时炀先是和李之点头示意,这才又看向沈璃,淡淡笑道:
“就说听着声音很熟悉。”
“时炀老师。”沈璃客气颔首,冲着身边的魏松哲道,“这位就是时炀老师,你应该听过的。”
魏松哲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听过!之前在学校里还远远见过一次!”
时炀打量了他一圈。
“这位是……”
“这是我朋友魏松哲,也是西京美院的学生。”沈璃解释道。
时炀了然,又道:
“我记得俞老今天没来画协?”
“我们这次不是来找师兄的。”沈璃笑了笑,“是来请李老师帮忙看画的。”
时炀早就注意到魏松哲背着一个画框。
魏松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有个朋友最近画了幅画,想送来请画协帮忙拍卖,好不容易约到李老师,但他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住院了,就让我帮忙跑一趟,把这幅画送来,先请李老师看看。”
一幅画要通过画协竞拍出去,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流程。
时炀笑了笑:
“原来如此。”
应该是请沈璃牵的线。
李之在画坛名气也很大,请她帮忙看画,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沈璃是梅堰清的关门弟子,真论起来,辈分比李之还高。
这个面子,李之当然是要给的。
李之推开办公室的门:
“阿璃,小魏,都进来吧。”
魏松哲往沈璃那边凑了凑,小声道:
“想不到会在这碰上时炀老师啊!”
他这人嗓门好像很大,哪怕是压低了声音,这句话还是给在场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话语中的惊叹和仰慕更是不加掩饰。
这也正常,很多人看到时炀,都是这个反应。
沈璃淡淡盯了他一眼,魏松哲终于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太咋咋呼呼了,尴尬的咳嗽一声。
“这不是、时炀老师是我那同学偶像么……”
李之瞧着这一幕,笑了起来。
“其实时炀老师人很好的,不用那么紧张。既然你那个同学是时炀老师的粉丝,正好时炀老师也在,要不然,也请时炀老师来看看?”
时炀性情温和儒雅,和他们关系都不错,所以李之很自然就提出了这个意见。
沈璃迟疑:
“这……不太合适吧?会不会太耽误时炀老师的时间?”
魏松哲本来挺雀跃兴奋,听到沈璃这句也蔫儿了。
“是啊,要不还是算了……”
时炀笑了笑:
“不过是看一幅画,有什么耽误的。”
李之招了招手:“我就说时炀老师人很好,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小魏,把画拿进来吧。”
“啊?哦!好的!”
魏松哲反应快得很,立刻进了办公室,把画放下。
宋淼神色征询的看向时炀。
时炀已经抬脚跟着走了进去。
魏松哲把画取出。
时炀朝着那幅画看了过去,忽而浑身一僵!
魏松哲笑嘻嘻道:
“这幅画,画的是春天的溪山。麻烦两位老师帮忙,好好看看。”
第1187章 毕竟她那么喜欢他(三更)
山是墨色,隐约透出点点春意青翠。
大片大片的山茶盛放,白色与红色交错,绚烂又热闹。
那股春天的盎然蓬勃气息,似乎要破出那一层薄薄的宣纸,扑面而来。
实在是一幅十分出彩的画作。
魏松哲继续解释道:
“我同学说,今年四月的时候去溪山玩儿,看到那边的景色特别美,就特意画了这一幅。”
李之笑着点头:
“溪山的景致确实一绝,这幅画画的也好。山色用墨多,但山茶开的热闹,留白也恰到好处。虽然技巧上还略显青涩,但很有灵气。以后多多打磨,未来可期。”
这样的一番话从她的口中说出,算是非常高的评价了。
魏松哲嘿嘿一笑:
“他要知道您这么说,不知道得多高兴!”
沈璃看向时炀,突然问道:
“时炀老师觉得呢?”
时炀眉心一跳,顷刻回神。
看到那幅画那一刻的僵硬迅速消失,再次抬眼的时候,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半点不对。
他笑了笑,点头:
“是不错。我和李老师的意见一致。”
能得到时炀的夸赞,显然更加难得。
魏松哲更高兴:
“真的?那我回去可得好好跟他说说,您夸了他这画呢!”
时炀脸上带着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我倒觉得,这幅画有一处,其实可以画的更好。”
整个办公室安静了几秒钟。
李之看向沈璃,好奇问道:
“哦?阿璃这话怎么说?”
时炀也看了过来。
沈璃抬手指向那幅画,
“这画上的山茶,花叶疏密聚散,处理的略微潦草了些,尤其是这里的枝叶穿插,不是很合理。整体上看,花虽然开的热闹,但会显得有点乱。”
李之神色诧异又惊喜:
“想不到阿璃对国画也有研究?”
能说出这样准确又客观的一番点评,足以证明她是真的懂。
她刚才说的是一个笼统的评级,因为是沈璃牵的线,画者本身又还是学生,她就侧重说了优点,鼓励为主。
这些缺点她本来打算等之后有机会了再点一下的,没想到沈璃先说了。
时炀似乎也有些讶异,镜片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隐晦的打量。
沈璃轻轻摇头。
“研究说不上,只是最近国画比较多一点。另外——这上面画的是山茶。”
说到这,她红唇微弯,轻声,
“这是我妈妈最喜欢的花。”
时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李之当然知道沈璃说的是顾听茵。
毕竟当初顾听茵也是师从名门,而且天赋极好,年纪轻轻便已经崭露头角。
如果不是后来……如今定然也是国画大家了。
沈璃的身世她也清楚,此时听到她主动提起,心中也是感慨又怜惜。
“是吗?”
沈璃抬眸,乌黑莹润的桃花眼弯起漂亮的弧度。
“是啊。我妈妈当年在西京美院的毕业作品,就是山茶。”
“哦?这么说来,你妈妈是真的很喜欢山茶了。”
“嗯。”沈璃下颌轻点,“她和爸爸结婚的时候,还专门一起在柏城的院子里种了一颗山茶树。”
李之听到这,忍不住轻叹:
“怪不得你对山茶花那么了解……你爸爸妈妈感情一定很好。”
闻言,沈璃安静片刻,才笑着点头,神情纯挚而认真。
“是,所有人都这么说。我爸爸到现在也经常买山茶回家,家里还有好多妈妈留下的画。除了国画,她其实还喜欢画漫画,我爸爸的那些藏书上,到处可见她的笔触。”
她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翘起一抹俏皮的弧度。
“其实那些书都是她买的,但是大多看不太懂,最后就又全丢给了爸爸。”
少女的那点小心思,就藏在那些书里,然而不用翻开,便已经如此昭然。
那份藏也藏不住,几乎要溢出的喜欢,全世界都知道。
李之又是羡慕又是心酸。
她虽然对沈知谨和顾听茵并不熟悉,但这些事任谁听到,都不免为之动容。
她道:
“那你妈妈嫁给他的时候,一定很幸福。”
沈璃轻轻颔首。
“是啊,毕竟她那么喜欢他。”
她说完,看向时炀,就见他微微垂着眼,似是在出神。
“时炀老师?”
她喊了一声。
时炀反应了一瞬,才抬眸看了过来。
沈璃略带歉意的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太多家里的事儿。另外,关于这幅画的评价,其实也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在国画上,还是您和李老师更专业,我这实在是有些班门弄斧了,还请您不要介意。”
她的语气格外真诚。
时炀静静望着她。
她笑起来的时候,和她还是很像的,但偏偏这眉眼——他看了总是不喜欢。
“怎么会。”
他听到自己平静温和的声音响起,
“你说的很好。”
第1188章 任何时候,你的意愿最重要(四更)
“璃姐,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车子刚驶出画协大门,坐在副驾的魏松哲就按捺不住了,
“这演技,不当明星真是可惜了啊!”
沈璃开着车,闻言笑了声。
“嗯,挺好的,毕竟以前没少靠这一招蒙混过关。”
魏松哲轻啧。
“璃姐,我这刚帮了你一个忙,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要知道,为了按照你的标准找到那么一幅画,我可是把国画那边的兄弟都问候完了。”
她对画的要求提的还特别具体,他可费了不少劲。
沈璃颔首:
“知道。这事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哎!那可别啊!”
魏松哲就是跟她开玩笑,
“璃姐你以前帮我那么多次,我这不都是应该的么?”
“两码事儿,该谢还是要谢。”
“嘶——”
魏松哲偏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璃姐,你对这事儿好像不是一般的在意啊!”
他们认识这么久,他太了解沈璃了。
能让她如此大费周章,绝对不是小事儿。
但他就是没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总不能就是为了让那个时炀看那幅画吧?”
那幅画好是好,但和她没什么关系不是?
再说,以她的身份,画协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哪个不要给她面子?
看幅画这么简单的事儿,不至于让她这样啊。
沈璃挑眉。
“不然呢?还能是为什么?”
今天过去演这场戏,总结下来,不就是这么件事儿?
魏松哲当然知道没这么简单,他回想了会儿,喃喃:
“我觉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炀当时看那幅画的时候,好像有点心不在焉的。”
当然不是错觉。
连大大咧咧如魏松哲都看出来了,这对时炀而言,已经算得上是极其难得的失态。
——因为她带去了那幅画,也因为她提及了沈知谨和顾听茵。
以时炀一贯的性格和作风,帮人看画,态度应该是极其认真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几次走神。
沈璃心里的那个猜想越发清晰。
她扯了扯唇,脸上却不见半分笑意,淡声: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
时炀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在书桌后坐下,重新拿过之前在看的那些材料。
好像刚才的小插曲,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宋淼飞快看了他一眼,口中却有些发干。
他跟在时炀身边挺多年了,多少能揣摩出时炀的几分情绪。
直觉告诉他,千万不要招惹这个时候的时炀。
——尽管他并不知道,只是看幅画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时炀的心情变得如此恶劣。
“时炀老师,没其他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弯着腰,小心问道。
“嗯。”
时炀没抬头,只扔下这一个字的回答。
但宋淼却是觉得松了口气,当下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
时炀又叫住了他。
宋淼连忙回身:“时炀老师还有什么吩咐?”
时炀问道:
“郁家那边情况如何了?”
“郁家?”
宋淼实在是没想到他居然是要问这个,愣了一瞬后立刻反应过来,
“听说,情况不是很好。联合调查组已经进驻郁氏,估计郁家这次……难逃一劫。”
损害国家利益,这是触碰了底线。
何况如今郁家内斗,双方都彻底撕破了脸皮,郁鸣是冲着同归于尽去的,谁也讨不了好。
“知道了。之后郁家那边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
宋淼很是不解。
现在最该操心的,难道不是画协这边么?怎么莫名其妙又扯上了郁家?
但这话他当然是不敢问的。
“好的。”
他弯腰应了声,这才离开。
咔哒。
房门关上,办公室内又陷入寂静。
时炀摘下了金丝边框眼镜,捏了捏鼻梁。
片刻,他睁开眼睛,脸上的温和尽数消散。
早就说了,她那个性格和城府,实在是很难让人喜欢。
也是,毕竟从一开始,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
晚上,沈知谨出差回来。
他这次是去柏城费诺实验室总部。
从去年开始,因为牵头西京大和费诺实验室进行课题组合作,他在国内待得时间多了些。
而认回沈璃后,他更是直接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国内。
在京城的话,他会尽量每天回家陪她吃饭,要是出差,他也总是会尽早处理完工作回来。
无非就是想多陪陪她。
沈璃专门做了桌很丰富的晚餐,两人一起吃饭。
席间,沈知谨忽然想起什么:
“糖糖,你们期中考试成绩好像快出来了?”
沈璃点头。
“应该是明天。”
沈知谨略作思索。
“大二结束,你的学分应该就足够毕业了,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沈璃眼睛弯起。
“那您明年还招博士吗?”
沈知谨忍不住笑起来。
“确定么?其实有好几个实验室对你很有意向。”
国内外都有,而且毫不逊色于费诺实验室。
毕竟沈璃的履历太精彩。
沈璃反问:
“您不想我留下?”
沈知谨当然最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不过,还是她的想法为主。
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那些抛来的橄榄枝,对她而言,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他看着沈璃,隽秀干净的容颜上神色温柔又认真。
“糖糖,你要知道,任何时候,对我而言,你的意愿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沈璃心尖微动,唇角挑起一抹小小得意的笑容。
“那您明年的博士名额,我可就先占一个了。”
沈知谨望着她,眉眼间笑意舒展:
“好。”
旁边的手机忽然响了下。
沈璃偏头,随意看了眼,旋即眸光一凝。
【沈总,刚得到的消息,郁老爷子去了。】
第1189章 筹谋(一更)
沈璃眸子微眯。
郁老爷子去世的时间比上辈子早了不少。
估计是郁承的事儿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之后郁鸣和郁风相争,郁鸣疯了一样把自家集团给举报了,更是给了他致命一击。
最近郁氏正在被调查,谁都清楚他们这次肯定是要被清算了。
郁老爷子一生最在意两件事:一个是家族香火传承,一个是郁家荣华延续。
现在郁承废了,郁氏集团又大厦将倾。
如此接连打击之下,也难怪没熬过去。
【知道了。】
郁家本来就正值风雨飘摇之际,这件事只会加速郁家的崩塌。
曾经在海城只手遮天的豪门,说倒就倒了。
这么多年郁家仗势欺人,恃强凌弱,试图用权势遮掩所有曾经犯下的罪行,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只能说是报应。
……
枫湖半岛。
已是深夜,画室的灯还亮着。
时炀静静坐在那,随意翻看着手机。
郁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已经铺天盖地,网上都在热议。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时候的郁家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如果是往日,郁老爷子这事儿肯定是要大办一场的,但现在——人人都恨不得和郁家撇清关系,谁还会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他拨出一个电话。
……
海城,郁家。
郁妤在自己的卧室,抱着膝盖在床上呆坐着,眼神失焦。
床头灯照在她的脸上,一片惨白。
那凹陷的眼窝,满眼的红血丝,不难看出她这段时日经受了多少折磨。
虽然还活着,但这样的日子,比死还不如。
外面隐约传来哀嚎和哭泣声,间或夹杂着尖利刺耳的对骂,深夜里听着更是令人心头发凄。
她知道那是周岚和郁嘉郁倩在哭在闹。
——老爷子没了。
郁鸣和郁风前几天就已经被带走调查,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郁家上下更是乱成一团。
郁嘉姐妹指责是郁鸣害了郁家,周岚反驳是郁风做事太绝,自作自受。
这几天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冲突。
今天郁老爷子突然病逝,矛盾再次爆发,从下午一直闹到现在。
至于郁妤,谁还顾得上她?
郁妤心里只剩绝望。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没动。
随后是一阵低声交谈的声音。
她眼皮跳了下,僵硬转动着脖子,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因为这声音似乎是……
咔哒。
房门被人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二十多岁,容貌也算帅气,只是眉眼间带着几分阴沉,看着让人不怎么舒服。
郁景。
他进来后,就站在那,上下打量了郁妤好几圈,毫不掩饰眼中的嘲讽和鄙夷。
“这才多久没见,郁二小姐怎么憔悴成了这个模样?”
两人同父异母,算是亲兄妹,但这些年来,他们的关系,说是仇敌还差不多。
郁景因为是私生子,从小到大都是养在外面,要不是因为是个男孩,郁家连认都不会认。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是郁家的血脉,理应享受和郁承一样的待遇,自命不凡,高高在上。
另一方面,他自身的能力又无法支撑他的野心,加上从小生长环境特殊,导致他内心深处又深深自卑,嫉妒和怨气不断积累,渐渐让他养成了阴沉又自私的性子。
郁家的任何人,似乎都可以随意践踏他的尊严。
尤其是郁妤。
她越出色,就越显得他无能。
这些年,郁妤靠着大房的支持,一直踩在她的头上。
谁能想到,会有今日?
“郁二小姐不是说过,只要你在一天,我就别想正式踏入郁家大门一步吗?”
郁景冷声,似讥似讽。
郁妤不说话。
她现在这个境况,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只会让郁景看笑话而已。
当然,其实从她被关在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她自己就已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郁景轻啧了声。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曾经骄傲至极的郁妤,竟是会沦落到这般下场?
他笑了声:
“郁妤,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兄妹,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这句话顿时令郁妤心生不安,看向郁景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没犯毒瘾的时候,她其实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你……想干什么?”
她开口,声音沙哑。
郁景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大伯和二伯现在都被控制了,老爷子也去了,家里乱的不行。这个时候你留在这,不是很合适。”
郁家遭逢大变,算来算去,居然是郁景站了出来——他毕竟是郁家现在唯一的男人了。
郁嘉虽然也有几分能力,但最近郁风出事儿,她整个人慌得不行,哪儿争得过郁景?
毕竟,郁景怎么说都是郁老爷子的亲孙子。
“要是被外人看到你现在这样子,又是一场麻烦,你说是不是?”
郁妤慌了起来,开始往后面退。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景笑了笑。
“别误会,我给你另外找了个地方。你去那边,可以好好养身体,家里这些人也不会去打扰。”
郁妤抓起枕头,死死抱在了怀里,依然是抗拒的姿态。
“不!我不去!”
郁景的脸色冷下来。
“那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郁家二小姐被自家人强制注射了毒品么!你想死,难道还拉着郁家!?”
郁妤张了张嘴,眼泪淌下来。
郁景的表情和缓了些。
“我说了,只是让你换个地方住。在那边,你依然会被照顾的好好的,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好好听话,别闹事儿,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你要知道,现在的郁家已经经不起任何打击了。如果郁家完蛋,你以后会是什么下场,想过么?”
郁妤从未想过,自己和郁景,会有这样地位颠倒的一天。
但她别无他法。
从染上毒品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没有尊严可言。
她终于点头。
……
时隔许久,郁妤终于出了自己的卧室。
她坐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郁景并没有同行,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两个看管她的保镖。
浓郁夜色下,车辆缓缓驶离。
开出一段距离后,郁妤忍不住问道:
“怎么还没到?”
第1190章 亲自问问(二更)
无人回答。
车内一片死寂。
郁妤眉头皱了皱,往窗外看去。
这条路似乎……是往高速去的?
她心里升起不安:
“我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先前郁景说让她换到别处,她就以为是郊区的小别墅之类的地方。
可现在看起来,分明不是!
然而无论她问什么,车里的司机和保镖都不回答。
现在这情况,就算是她想逃,也已经晚了——她怎么可能会是这几个人的对手?
反复问询好几遍,她还是没能得到任何答案。
毒品严重损毁了她的身体,她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气力,一股深深的疲倦和困意涌上。
她猛然察觉不对,上车前她好像喝了郁景递过来的一瓶水——
她挣扎着想要保持清醒,但终究没能抵过,偏头昏睡了过去。
窗外的景色迅速掠过,黑色轿车在夜色中一路疾驰。
……
郁妤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疼。
她刚睁开眼,就被窗外的阳光刺了下。
她扭头,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眼睛。
“醒了?”
一道温和的响起。
郁妤心中一惊!立刻回头看了过去!
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房间内的沙发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他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即便只是坐在那,依旧风度翩翩,儒雅清俊。
迎上郁妤惊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
“要吃点什么吗?”
这张脸很熟悉,她见过。
郁妤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的喃喃出声:
“……时炀?”
“是我。”
时炀笑着点头。
郁妤渐渐回过神来,又迅速打量了周围一遍。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想起上车前的那些事儿,她的心沉了下去。
郁景说要让她换个地方将养身体,可是——她怎么到了时炀这!?
“郁景呢!?我要见他!”
“这怕是有点困难,他现在在海城。”时炀淡淡笑道,“而且这几天他要给郁老爷子办葬礼,挺忙的,估计没时间来看你。”
郁妤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心脏快速跳动:
“那这是哪儿!?”
“京城。”
京城!?
一觉醒来,她居然被他们从海城送到了京城!?
郁妤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就算郁景不想看到她,也不至于将她送到这里来啊!
还有时炀——
“你坐了一夜的车,应该挺累的,真的不先吃点东西吗?”
时炀温声,目光从郁妤脸上扫过,带上了几分同情与怜悯,
“郁二小姐这段时间,应该过得不是很好,更得多注意自己身体了,不是吗?”
郁妤打了个寒颤。
时炀说这话,是……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
但是既然郁景把她送到了这,那她染上毒瘾的事儿估计也不会瞒着时炀。
她强自镇定:
“我、我过的挺好的……”
“听说你在郁家的时候,他们并没有禁止你和外界联系,除了不能出房间,做其他事情,都还是自由的。”
时炀打断她的话。
郁妤心头一跳,浑身紧绷的看着时炀。
他连这些都知道了!?
郁景这是彻底把她卖了!
“我怎么样跟你无关!我的手机呢?!”她左右看了一圈,却没找到自己的手机,不由焦急起来,“我要给郁景打电话!他没有资格这么对我!”
“郁二小姐。”
时炀从兜里拿出一个手机,正是郁妤的。
他笑着道:
“手机给你,没问题。不过在这之前,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郁妤一个字都不想听,但眼下这里是时炀的地盘,她很清楚自己是争不过他的,只能咬牙忍着:
“什么话?”
“郁景之所以把你送过来,其实是我主动提出的。作为交换,我答应给他一笔钱,足以让他在郁家彻底倒台以后,还能过上安稳舒服的日子。”
郁妤满脸惊愕。
“郁二小姐不会以为,郁家还有救吧?”时炀淡淡笑了笑,“怎么说郁二小姐以前也算是郁氏集团的核心人物,这些年郁家做过的那些事儿,倾家荡产都是轻的。郁二小姐辞职了以后,难道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不只是郁鸣和郁风,周岚和郁嘉也逃不了。郁景和郁倩因为涉及不多,反而能躲过一劫。不过他们两个有几分能力,你应该也清楚。郁家倒了,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至于郁二小姐……”
剩下的话他不说,郁妤也明白。
她做的那些事儿一旦被查实,也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现在她已经这样……
时炀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想着什么:
“其实我和郁二小姐不是第一次见,对吧?我还记得当时是在一场酒会,郁二小姐刚刚二十岁,就任职郁氏传媒副总经理,真是春风得意。”
郁妤眼睫微颤。
她记得时炀说的那场酒会。
那是她升为郁氏传媒副总后正式参加的第一场酒会,大佬齐聚,规格极高。
时炀也受邀出席。
席间,无数人对她各种追捧夸赞。
那种感觉她到现在都记忆深刻——她一度以为自己会从此飞黄腾达。
事实上,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确实什么都做的好,在郁家的话语权也越来越重。
“我以前一直觉得,郁家最终是要交托在郁二小姐手中的。毕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可惜——”
时炀神色遗憾。
郁妤微微垂下头,双手攥的死紧。
没有什么比这些话更令她痛苦和难堪。
当初有多骄傲,现在就有多低贱!
“其实,如果不是郁氏传媒被盛光故意摆了那么一道,郁二小姐也不至于如此。”
时炀掂了下郁妤的手机,
“盛光的老总是谁,郁二小姐想必已经知道,不需要我多言了。”
郁妤豁然抬头看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变得尖利。
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
时炀似无所觉,继续道:
“其实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毕竟,郁承和向遥那件事,才是导致郁二小姐沦落至此的原因,不是么?”
郁妤豁然抬头!
时炀站起身,来到她跟前,将手机递了过去,轻声道:
“郁二小姐可以亲自问问。”
第1191章 NL(三更)
郁妤没有去接手机。
“你把我从海城带到这,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她看着时炀,忽然冷笑。
“沈璃得罪过你?”
年纪轻轻就能在郁氏集团核心管理层占据一席之地,郁妤当然是聪明人。
她要是感觉不到时炀此举的真实意图,就真是白在郁家钻营那么多年了。
但时炀并不介意她看出这一点来。
——毕竟他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而且,他知道就算郁妤明白这点,也还是会照做。
“得罪说不上。”
时炀神色坦荡,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平静,
“我只是,不太喜欢她。”
郁妤眉头拧起。
不太喜欢她?
这算是什么回答!?
时炀这么大费周章,和沈璃之间绝对有着不小的矛盾,可到头来,他居然说,只是不太喜欢她?
这话她才不会信。
她偏过头去,然而她的心情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般平静。
在知道沈璃就是盛光的老总之后,她不是没有过怀疑。
当初多少人看好《幻神纪》,盛光第一个去谈,结果却没能谈下来。
她以为那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亲自出面,把项目拿下,谁知道那是早就设计好的一个陷阱!
至于《追光》,也被他们故意抢走!
那些属于沈璃的风光,原本都该是她的!
还有郁承——如果不是郁鸣忽然拿到了那些照片和视频,他们又怎么会知道那些,进而如此折磨她!
正在这时,那股熟悉的痒意又从骨子里蔓延开来。
郁妤的身体开始颤抖,脸色越发惨白。
时炀也察觉到了什么,收起了手机。
“既然郁二小姐不想打这个电话,那就算了。”
他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郁妤心里一慌,立刻喊道:
“等等!”
然而时炀像是没听见。
郁妤越来越难受,几乎要被折磨疯!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迅速从床上起身,想要去追时炀。
砰!
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她重重摔在地上。
但此时她已经感觉不到这些疼痛,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急声喊道:
“我打!我打!”
时炀脚步顿住,转身。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郁妤,眼神怜悯。
郁妤的身体抽搐着,已经不受自己控制。
“求、求你……”
这个时候,当真已经任何自尊可言。
时炀蹲了下来,抬手将她凌乱的头发一下下理顺好,动作耐心而温柔。
“听说郁二小姐最喜欢黑巧杏仁蛋糕,我帮你定了一份,要试试么?”
郁妤的眼泪忽然就涌了出来。
她怎么会这样……
她怎么会陷入到这样可怜又卑贱的境地!
都是沈璃!
她抓住了时炀的手,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浮现,直接泛白。
时炀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然而他眼中的那份可怜和同情,却轻易刺破郁妤最后的那层防线。
她颤抖着,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我打……我给她打……”
时炀将手机递过去,温声:
“好。”
……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中午沈璃和沈知谨一起回了家。
饭桌上,沈知谨帮她盛了一碗粥,问道:
“下午还去学校吗?”
沈璃摇头:
“上一个阶段的实验已经完成了,和费诺实验室那边约好下午把数据送过去。”
处理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时间,所以她这两天难得清闲。
沈知谨笑道:
“你的进度比我之前预估的更快。”
沈璃眨了眨眼:
“谢谢沈老师夸奖。”
沈知谨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
“我等会儿去学校开会,晚上给你带薄脆桃子派。”
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甜点店,味道很好,沈璃很钟意他们家的甜点,但每次都要排很长的队。
听沈知谨这么说,沈璃眼睛弯起:
“谢谢爸。”
……
吃过午饭,沈璃回卧室睡了个午觉。
醒来的时候是两点半,她简单收拾了下,把笔记本装入背包,就准备出发去费诺实验室。
经过画室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上次说要给陆淮与谢礼,但那幅画一直到现在都还没送过去。
她给陆淮与发了条消息。
【二哥,你现在在融越公馆吗?】
陆淮与那边似乎在忙,沈璃等了会儿,没等到他的回复,就直接去画室把画拿了出来。
等来到地库,她把画和背包都放到了车上,刚坐到主驾驶,手机就响了一声。
她看了眼,是陆淮与的消息。
【在公司,晚一些回去,怎么了?】
沈璃扣上安全带,快速打下一行字。
【上次不是说要给二哥送谢礼吗?正好今天要去趟费诺实验室,路上经过融越公馆,顺路。】
陆淮与看到这条消息,挑眉。
【沈糖糖,你的诚意就是顺路?】
过了会儿,那边很快回了一条。
【二哥我开车,先不说了啊。】
陆淮与笑了声。
正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的易斌愣了下,当即顿住。
“二少?”
陆淮与放下手机。
“继续。”
“好的。”
易斌重新整理了下思路,刚要开口,就见陆淮与看了眼腕表。
“你还有十五分钟。”
易斌:???
怎么突然就缩短时间了!
但这话当然是不能问的,毕竟他是专业的。
他轻咳一声:
“是。”
……
沈璃开车来到融越公馆,背着那幅画上了楼。
陆淮与并不在,屋内安安静静。
她环视一圈,最终还是把画放在了客厅茶几上。
这样他一回来就能看到。
把画放好后,她就准备离开,余光一瞥,却忽然发现自己左手食指上多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好像是被纸张之类的东西划的,她之前都没注意。
她左右看了看,打算找个创可贴。
她随手拉开了茶几下面的抽屉。
忽然,她动作一顿。
抽屉里放着两本书。
一本是《时间简史》,一本是……
那本《时间简史》陆淮与常看,她是知道的。
而另一本……是她之前在陆家看到过的那本。
陆淮与拿到这边来了?
沈璃将那本书拿了起来,上面淡淡的血色指印,还清晰可见。
这本书对他而言应该很重要,以至于沾了血,他还如此珍藏着。
只是不知道这血迹是怎么……
她随手翻开书页。
下一刻,她忽而浑身一僵!
扉页之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
——NL。
第1192章 手绘上的人,是她(四更)
——那是她的字迹!
沈璃整个人怔在当场,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房间内安静非常,她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空气凝固,胸腔中的氧气也似是被抽离,连呼吸都滞涩。
NL。
宁璃。
这是……她的书!
她紧盯着那字迹,眼神却又好似失焦,什么都未能映入眼底。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然而有那么一瞬,她又觉得如此陌生。
很小的时候,她没有什么朋友,最常做的的事就是去书店看书,在角落里一坐就是一天。
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被放在书架最上层,装帧漂亮又厚重的那本《ThePhysicalUniverse》。
但是,太贵了,所以每次她都只是远远看上几眼。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奶奶偷偷把那本书买了回去,放在了她的枕头下面。
后来的很多年,她一直珍藏着那本书。
她从不折角,爱惜非常,所以保存的很好,看起来依旧和新书一样。
她只在扉页上写了自己的名字——NL。
直到那次在雁回山一场意外,她不小心把那本书搞丢了。
尽管后来她回去仔仔细细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依旧未见那本书的踪影。
最后,她只能放弃。
那本书从此成为她记忆里的一块缺角。
她怎么都想不到,那本书……居然在陆淮与这!
一瞬间,无数画面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那是她第一次去陆家过年,她在陆淮与卧室的书架上,无意间看到了这本书。
当时她还觉得很巧,没想到他也有这本书。
而且因为封面上沾染了血印,她印象深刻。
那时候她本来打算翻开看看的,陆淮与正好进来,她就又把书放下了。
她丢过那本书的事儿,陆淮与也知道。
那……
他知不知道,这是她的书?
沈璃微垂着眼,一动不动。
无数念头接连浮现,如江河奔涌而来,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
这本书,她是不小心丢在了雁回山。
然而现在,它出现在了陆淮与的家里。
也就是说……
那一天,雁回山出那场事故的时候——他也在!?
对了!
他的确出过一场车祸!
而且,就是在他从柏城费诺实验室总部回国以后!
八月……八月!?
000817。
这是云鼎风华的密码!
还有,以前她借过他一本书,在某一页星云图下,也写着“8.17”。
他极少在书上写字做标,所以她那时候看到那个“8.17”还好奇了很久。
原来……就是那一天!?
好似有什么从心底深处涌起,在胸腔内猛烈冲撞,连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她的视线缓慢移动到旁侧。
那本《时间简史》静静躺在抽屉里。
她屏住呼吸,将手里的书放下,又将那本《时间简史》拿了出来。
从认识陆淮与开始,她就知道他对这本书十分在意。
不,准确的说,他在意的不是这本书,而是——
她翻开书。
很快,一张薄薄的纸片掉了出来。
她捡起。
这张纸,其实她以前曾看到过一次,只不过尚未来得及看清,就被陆淮与收了起来。
当时她隐约猜到那上面似乎是画了什么的,但具体是什么,陆淮与不说,她也就没问。
直到现在,她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张手绘。
线条流畅,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背影。
那人身着宽松的休闲外套,肩背单薄却挺直,袖子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
头上压着一顶棒球帽,微微侧头,黑发垂落,遮住了眉眼,看不太清晰,只能看到秀挺笔直的鼻梁,微微抿起的唇瓣。
只这样简单勾画的一个侧影,却依然轻而易举地将那份骨子里的清冷孤傲描绘的淋漓尽致。
几乎像是在作画之人的心上刻写了千百遍般。
沈璃拿着这张手绘,再轻薄不过的一张纸,她拿着,却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指节一片青白。
因为这个人——
是她。
陆淮与藏在这本书里,小心翼翼,珍重非常的这张手绘,画的居然是她。
而且,就是三年前那个夏天的她。
沈璃整个人愣在那,久久未能回神。
她缓缓跪坐在了地上。
他从来没有说过。
关于雁回山的那场车祸,关于那本书,关于这张手绘……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是她。
像是有无数画面从眼前闪过,却又都模糊至极,无法看清。
有轰鸣声渐渐在耳畔汇聚,几乎震得她心尖颤动。
怎么会……
她怎么会半点都不知道!?
而这么久以来,他竟也从未提过。
当时雁回山是发生了一场连环车祸,受伤的人多达七八个,场面血腥混乱不堪。
她不知道,她居然不知道他也在。
一股难言的酸疼从心脏深处涌出,朝着四肢百骸蔓延,渐渐将她吞噬。
她怎么能不知道!?
正在这时,一阵突兀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骤然将她惊醒。
她拿出手机,来电显示——
郁妤。
第1193章 赴约(一更)
沈璃眸子眯起。
郁老爷子刚去没多久,郁家上下现在应该乱的很,郁妤怎么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安静空寂的房间里,铃声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响着,带着某种难言的执拗,仿佛她不接,对方就会一直打下去。
沈璃终于还是点了接通。
郁妤的声音传来:
“沈璃?”
沈璃声色淡淡:“有事儿?”
听到她这一声,郁妤心里压抑深藏了许久的愤怒和怨毒瞬间齐齐涌上!
她握紧手机,气急反笑:
“你还好意思问?我现在成了这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吗!?你很高兴,很得意吧?”
“你什么样,我并不在乎。”沈璃态度冷淡至极,“如果你打这个电话过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还是挂了吧。”
“你!”
郁妤恼恨至极。
要不是沈璃,她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而现在,她竟然还做出这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在郁妤看来,就是赤裸裸的不屑与鄙夷!
她深吸口气:
“我要见你。给你半个小时,来京邺墅院2栋。”
语气坚决,如同下令,不容许有半分违逆。
因为太过荒唐,沈璃直接笑了。
“郁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郁妤被她笑的那一声刺激,声调高了许多,余光看到旁边坐着的那道身影,又强行将这份怒火压下,
“沈璃,都这个时候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老爷子死了,郁家已经没救了,但我不想被拖下水!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要和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沈璃反问,“我倒是不知道,郁二小姐现在还有什么资本,和我谈‘交易’?”
她说着,又看向手里的那张手绘。
看来是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陆淮与好好谈谈——
“我手里有你母亲的一幅画。”
郁妤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如果你想要,就过来。如果半小时内我没有看到你,那幅画,我就烧给她。”
沈璃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眉眼间似是覆了一层冰霜,寒意彻骨。
“郁妤,我劝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不然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声调冷极,一字一句如刀锋。
郁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璃,实在是太可怕……
但她现在已经骑虎难下。
她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
“反正话我已经说完了,你爱信不信,这笔交易如果你觉得不划算,那就当我从来没有打过这个电话!”
说完,她没有等沈璃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沈璃陷入沉思。
顾听茵的画,除了西京美院的那一幅《山茶》,剩下的基本都被顾家和沈知谨珍藏着。
按理说不该还有流落在外的画。
但郁妤偏偏用了这样的一个理由。
沈璃当然明白她这么说就是想让她过去,然而——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在这个时候,郁妤不声不响从海城到了京城,还打来这个电话对她进行要挟,显然已经是被逼到了绝路。
沈璃看了眼时间。
三点零一。
也就是说,她必须要在三点半之前赶到京邺墅院。
那是京城郊区的一片别墅群,没记错的话,郁家在那边确实购置了房产。
她再次低头看向手里的那张手绘。
片刻,她将之放回了书中,起身往外走去。
来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眼。
那幅画,以及那两本书,都在茶几上静静放着。
陆淮与显然是故意将它们放在茶几下的抽屉里的——他在等她自己发现。
他们之间,有太多事情需要解释。
她深吸口气,将门带上。
……
“打完了。”
郁妤将手机放下,看向时炀,
“但我不保证她会不会来。”
时炀淡淡一笑:
“她会来。”
她对她母亲有多在意,他已经领教过。
所以哪怕只是一个缥缈的可能,她也不会放弃。
郁妤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道:
“既然你这么肯定,为什么不自己给她打电话?”
时炀顿了顿,笑意不减:
“我不是说了,我不太喜欢她。很巧,她也不太喜欢我。如果是我打,事情会比较麻烦。”
郁妤皱了皱眉。
麻烦?
什么麻烦?
但她问,时炀似乎也懒得解释。
何况事情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再次打量起四周。
这是在餐厅,她的身前还放着一块吃了一半的蛋糕。
时炀看了她一会儿:
“你是第一次过来?”
郁妤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这是郁景的房子,我怎么会来。”
时炀笑道:
“他不是说了,会给你换个地方好好养身体?这里环境好,也安静,是个很合适的地方。”
郁妤没说话。
要不是没办法,她也不至于被郁景摆了这么一道!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时炀:
“等会儿她来了,看到你,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反应。”
时炀没接她这话,而是换了个话题。
“其实等会儿还需要你帮个小忙。”
……
沈璃驱车前往京邺墅院。
因为是去往郊区,路上的车并不多。
她开的很快。
终于,她的车停在一栋三层独栋别墅之前。
她下了车,过去按了门铃。
房门很快被人打开,一张憔悴惨白的脸出现在门后。
郁妤。
沈璃目光微凝。
不过才一段时间没见,郁妤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她整个瘦了一大圈,皮包骨一般,脸色非常不好,眼窝凹陷,眼下乌青。
已经丝毫看不出曾经的优雅精致。
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吸毒了?”
郁妤死死盯着她,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不扬手去扇她耳光。
听到她这声,郁妤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嗤笑。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这时候还装什么?”
沈璃对这些毫无兴趣。
“我母亲的画呢?”
郁妤转身往里走,沈璃站在门口没动。
郁妤回头看了眼:
“想要画也可以,起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
融越公馆。
陆淮与按了密码,推门而进。
“阿璃?”
无人应答。
陆淮与眉梢微挑。
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回来,还是——没赶上?
他拿着糖盒往里走去。
还说顺便把糖给她……
忽然,他脚步一顿,整个人似是被钉在原地。
客厅茶几上,放着一幅画,以及——
两本书。
第1194章 诚意(二更)
她来过了,并且——终于看到了那两本书。
陆淮与拎着糖盒的手缓缓收紧,又喊了一声:
“阿璃?”
安安静静,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片刻,他终于抬腿,向前走去。
来到客厅,他将糖盒放下,拿起那幅画。
这应该是她刚完成没多久的新画。
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谢礼。
他将画放下,又看向一旁。
那两本书静静放在那,整整齐齐。
他拿起那本《时间简史》,翻找到那张手绘。
——他之前放的不是这一页。
不用再去看另外一本,她一定也已经翻过。
陆淮与在沙发上坐下,手肘压在膝上,容色沉静的看着那两本书,以及那张手绘,凤眸深邃。
窗外的天有些阴,他静静坐在那,周身也似是覆了一层清寂。
她看到了。
那么,她应该也已经知道——
她丢了的那本书,其实一直在他这里。
早在当年雁回峰发生那场车祸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见过。
而他,更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她起了心思。
但……
她看到这些后,竟是直接走了么?
他拿出手机。
和她的对话框,并无任何新消息。
陆淮与微垂着眼。
他设想过很多次她看到这些东西时候的场景,也想过很多种她的反应。
但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她竟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好奇,没有质问,什么都没有。
陆淮与点开她的对话框,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屏幕上,却又顿住。
他极少有这样的时候——竟不知要如何开口,与她说。
外面起了风。
他朝着窗外看了眼,就见窗上溅落几点雨滴。
下雨了。
……
京邺墅院。
郁妤说完那句话,就径自往别墅里面走去,好像根本不在乎沈璃会不会转身就走。
又或者,她笃定沈璃会按照她所言,跟着进来。
她走到会客厅,在皮质沙发上坐下,这才回头看了眼。
沈璃站在门口,拿出了手机。
似是察觉到了郁妤的视线,沈璃拇指一划,将手机亮给她,神色冷淡:
“三点二十九,我在你规定的时间内赶来了,我母亲的画,该给我了吧。”
郁妤轻声嗤笑:
“这只代表你想来谈这一笔交易,但具体的条件,我还没说呢,你就想把画要走了?沈璃,你未免也太会算计,《追光》难道还没让你赚够?”
提及此事,她的话语中仍旧不掩怨恨。
沈璃收起手机,与她对视片刻,终于还是走了进来。
她在郁妤对面站定:
“我等会儿还要去实验室送东西,麻烦你快点儿。有什么要求,一次性说清楚就是。”
郁妤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应该是刚泡好没多久,碧青色的茶水倒入骨瓷茶杯中,依稀可见白色雾气缭绕。
十月底的京城,天气已经颇为寒凉。
“急什么,难道你母亲的画,不比你去送东西更重要?”
她说着,又倒了第二杯,推到了沈璃这边。
沈璃终于还是坐下,视线从身前那杯茶上扫过,眉眼间浮现几分不耐,又抬眸冷冷看向郁妤:
“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是你要和我做交易。我耐心不多,至于你——郁家留给你的时间,应该更不多吧?”
“你!”
被戳中痛脚,郁妤的脸色当即变得十分难看。
是。
表面上看,今天这场谈判似乎是她占据主动,她让沈璃过来,沈璃就得过来。
但实际上情况更加紧迫的,还是她。
郁家如今一团糟,她如果不能尽快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下场一定非常凄惨。
她勉强压下心里的火气,道:
“很简单。第一:我要和郁家断绝关系,他们曾经做过的种种,都和我无关。第二:我需要一笔钱,足以支撑我以后好好生活的额度。”
沈璃听完,唇角扯了扯,只眼角眉梢没有半分笑意。
“郁妤,我想不需要我提醒你,你姓郁。”
这么多年,郁家做过的肮脏事儿实在是太多,而在这里面,曾经在郁家掌握过一定话语权的郁妤当然逃脱不了。
现在她居然妄图将自己摘出来?
“那就不是我要考虑的事情了。就算你做不到,不还有顾家和陆家呢吗?”郁妤冷笑,“郁家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这两家可没少在后面推波助澜吧?而这些——不都是为了你?”
说到底,沈璃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要不是她现在还需要沈璃帮忙,又怎么会如此隐忍,和她面对面谈判!?
“至于钱的事儿,我想对你而言,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你用《幻神纪》坑了我那么多钱,现在总该吐出来一些!”
“《幻神纪》的合作是你自己非要抢的,如今强行把罪责推到我头上,说不过去吧?”沈璃神色淡淡。
郁妤才听不进去她这些话。
在她看来,她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沈璃一手造成!
“你只要说: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沈璃看着她,眸光乌沉冷冽。
对峙片刻,她道: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的诚意,我总也是要看看的。”
郁妤一愣,眉头皱起:
“你什么意思?”
沈璃唇角挑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我已经坐在这了,却连谈判的对象都还没见到,交易哪儿有这么谈的?”
郁妤眼中瞬间闪过一抹慌张:
“你在说什么!刚才的条件,我不是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么!”
沈璃环视一圈。
“这么大的别墅,你一个人待着,应该不怎么舒服吧。不过也不好说,毕竟,能让你连郁老爷子的葬礼都顾不上参加,就奔来这里,想来这里对你而言,的确很有诱惑。”
郁妤脸色红白交错:
“我听不懂!你不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沈璃看向那杯茶:
“我想想,要是这杯茶我喝了,又会是个什么后果?”
郁妤胸膛剧烈起伏,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
“那是上好的明前龙井,不过看来,你不是很喜欢。”
沈璃回头,眸子眯起:
“时炀老师想见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时炀笑了笑,视线落在她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上。
“因为你很聪明。”
他伸出手,温声:
“给我。”
第1195章 带她走(三更)
沈璃没动。
二人陷入对峙,气氛瞬间紧绷!
郁妤察觉到不对,视线迅速在二人身上扫了圈,惊疑不定。
别墅里不是已经放了信号屏蔽仪了吗?时炀怎么还要沈璃的手机?
难道她——
时炀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重复道:
“给我。”
沈璃紧盯着他,手掌渐渐收紧。
时炀看过来的目光里,似是带上了一丝无奈,他轻声叹道:
“我很喜欢你的画,自然连同你的手也觉珍贵。所以——别让我为难。”
这是再昭然不过的威胁。
沈璃唇角掀起一抹冷笑:
“既然你这么想要,那——给你就是!”
她说着,直接抬手将手机扔了过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时炀的手晾在半空,那手机就摔落在他的脚边。
空气似是有了一瞬间的凝固。
几秒后,时炀弯腰,将她的手机捡了起来,屏幕上多出一道裂痕。
但这并不是最要紧的。
因为在最上方,有着一个小小的标志,正在闪烁。
他似乎并不生气,看向沈璃,淡淡笑道:
“不过是请你来坐下随便聊聊,还需要录音么?”
郁妤一惊。
“她开了录音?!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重要。”
时炀说着,又翻看了沈璃的通话和短信记录,甚至还打开了微信。
最上面的对话框是陆淮与。
时炀点进去,是沈璃说要开车,先不说了。
陆淮与回了她一句【好,注意安全。】
时间是两点多。
“看来你们感情不错。”
时炀说着,随手关机,将手机扔到了旁边的鱼缸里。
噗通——
一串气泡升起,手机渐渐沉底。
沈璃看了眼,没说话。
时炀忽然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脾气,真的和你妈妈一点儿也不像。”
沈璃冷冷朝他看去。
“就是这样的眼神。”时炀摇摇头,“她从不会有。”
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浮现一抹怀念的淡淡笑意。
“她很单纯,也很天真,永远都很开心的样子。你——和她不一样。”
沈璃的指甲嵌入掌心,一字一句:
“你没有资格评判她。”
时炀似是没听到,走到一旁拿起了一个遥控器。
窗帘缓缓拉上,四周的空间立刻暗了下来。
“其实今天请你来,还有一件事。”
他说着,又拿出手机,投屏到了投影仪,
“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话音落下,屏幕上便出现一匹马。
它应该是在一个独立马房,旁边堆放着一些干草,它似乎有些烦躁,来回走动着。
沈璃瞳孔微缩——那正是当初他从渡田马场拍走的那一匹白马!
“看来你还记得这匹马?”
时炀看了她一眼,又笑了笑,
“正好,你来看看,这匹马和皎月像吗?”
沈璃的心脏猛地跳了下。
果然……
时炀当初拍走这匹马,就是因为皎月!
她不回答,时炀似乎也不在意,又回头打量了那匹马一会儿。
“我觉得是挺像的,她应该会喜欢。”
“时炀!”
沈璃终于忍不住扬声!
郁妤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什、什么……
时炀不是要对付沈璃的吗?怎么又一直在说沈璃的母亲的事儿!?
刚才他没收沈璃的手机她可以理解,毕竟今天发生在这里的这些事儿,实在是见不得人。
但这匹马又是怎么了?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尤其是时炀,可眼下这个情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只能凭借直觉,紧闭上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很喜欢皎月,可惜皎月一直被养在渡田山庄。后来时间久了,这件事也就搁置了。直到——看到你。”
虽然沈璃的性格和她很不像,但不得不说,她穿着骑装纵马而行的时候,和她真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所以赛马会上,他又动了这份心思,正好碰上这匹马,就拍了下来。
“虽然不是皎月,但都是白色纯血马,她应该会喜欢。”
时炀话音刚落,屏幕中的白马来到了食槽前,低头吃起了饲料。
沈璃的心脏跳的越来越快,心底升腾起一股浓烈的不安。
这股不安很快就被验证。
——那匹马在吃过饲料没多久后,突然停住了动作,而后踉跄着摔倒在了地上!
砰——!
那声音被放大,郁妤直接被吓得退后一步。
沈璃眼皮一跳。
随后,就见那匹马浑身抽搐起来,口中吐出白沫,发出痛苦的嘶鸣。
过了会儿,那凄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它的动作幅度也变小,直到最后一动不动,彻底没了动静。
整个别墅内一片死寂,只唯独那匹马死前的挣扎嘶鸣,还萦绕耳旁,令人心悸。
郁妤微微屏住呼吸。
她早就知道时炀不好惹,可直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似乎还是低估了他!
时炀关了投屏,这才回头看向沈璃,神色温和:
“这是今天上午的视频。”
沈璃死死盯着他,胸腔之内似是有什么在疯狂涌动,几乎要冲出!
她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时炀,是你杀了我妈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郁妤骤然抬头看向时炀,眼底划过一抹深深的震惊!
时炀神色不变,微微偏了偏头,似是在思考着她的这句话。
“不是我。”
他轻声道,
“我怎么舍得呢。”
沈璃咬紧了牙关,一股剧烈的疼痛从心上碾过,又迅速蔓延到周身的每一处、每一寸!
时炀看向她,望入她的眼睛。
他真是讨厌极了她的这双眼。
“你看,我怕她孤单,还特意拍下这匹马,又把你请了过来。”
他说着,看向郁妤。
“把车开来,带她走。”
第1196章 车钥匙(四更)
沈璃立刻警觉起来!
郁妤闻言,脸上却是浮现一丝迟疑之色。
这其实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等沈璃过来,就由她负责开车把人送走。
但是现在……她有些后悔了。
因为她发现时炀实在是一个很危险的人!
事情的走向,好像也和自己最开始的预想不太一样。
时炀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视线落在她脸上:
“你反悔的话,可以直说。”
“我没有!”
郁妤下意识反驳。
迎上时炀审视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道:
“我、我只是觉得,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她……”
时炀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很小的白色药瓶,而后走到茶几旁,倒出了两颗白色药片,投进了沈璃没有动过的那杯茶中。
随后,他端着那杯茶,递给了沈璃。
“茶有些凉了,将就一下。”
沈璃的视线落在杯底,那白色药片静静躺在底端。
“放心,只是安眠药。”
时炀笑了笑,解释道,
“路上可能会有些颠簸,另外,也希望你能安静些。”
沈璃冷声:
“我要不喝呢?”
时炀的另一只手摸向腰后。
下一秒,黝黑的洞口指向她。
“不喝,也可以。”
郁妤猛然睁大了眼睛,脸上划过一丝惊骇!
时炀手里居然有枪?!
空气凝固。
沈璃终于还是抬手,接过了那杯茶。
……
一辆白色轿车驶离京邺墅院。
天色阴沉,大片灰青色的积云在天边堆积着。
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路面很快被打湿。
郁妤打开了雨刮器,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滴,烦躁地皱起眉。
本来这事儿她已经很不愿意做了,偏偏还下了雨。
她看向车内后视镜,沈璃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被贴了胶带,斜躺在后座。
只要不是特意靠近看,不会有人注意到这车后排还有一个她。
更何况,这条路是去往山上的,来往的人本就不多,加上今天还下了雨,更是空旷。
她开了这么远,一辆车都没碰上。
算了,等到了地方,把人送到,她就能回来了。
想到这,郁妤收起心思,继续沿着道路往前开去。
……
融越公馆。
陆淮与在客厅静静坐着,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敛神,看向手机,眉心微动——是沈璃发来的消息。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开,却忽而愣住。
因为沈璃竟是发来了一个定位:京邺墅院。
陆淮与眉心微凝。
京邺墅院在京城郊区,她不是要去费诺实验室吗,怎么去了那边?
这两个地方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他立刻回了消息。
【阿璃?】
可这句话发出后,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陆淮与等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正在这时,顾听澜打了电话过来。
陆淮与接起:
“喂。”
“陆二,阿璃在你那吗?”顾听澜开门见山,声音中带着几分紧迫。
“没有。”陆淮与极少听他这样的语气,“怎么了?你有急事儿找她?”
顾听澜深吸口气:
“对。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但一直打不通,就想着来问问你。”
陆淮与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她两点多的时候,来过融越公馆一次,但之后就走了,我也没碰上她。你找她是什么事儿?”
顾听澜沉默一瞬,这才沉声道:
“当年临城的那场火灾,我们一直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且锁定了一个叫Dylan的人,但对方伪造了身份,我们始终没能找到他。之前阿璃怀疑时炀有问题,我就专门去查了他的情况——火灾前后那几天,他一直对外说是去乡下采风了,但其实他根本没去!”
如果不是心里有鬼,又何必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
而且时炀做的很谨慎,如果不是顾听澜动用各方人脉和力量专门去查,反复核对,只怕根本是查不出来的。
这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这件事很着急,但阿璃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京邺墅院。”陆淮与忽然打断他的话,凝声,“她刚才给我发了一条定位,是在京邺墅院。但——她今天本来是要去费诺实验室的。”
顾听澜一惊:“京邺墅院?她怎么突然去那边了?”
“不知道,我给她发消息,她也一直没回。”
陆淮与的心不断往下坠。
如果连顾听澜都打不通她的电话,那他估计也是一样。
顾听澜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的意思是——”
“时炀呢?”陆淮与站起身。
“我先前专门让人问了他的助理,他助理说时炀身体不舒服,今天在家里——”
顾听澜的声音忽然顿住。
谁也不知道时炀是不是真的在家!
“你现在去时炀那边盯着,我去京邺墅院找阿璃。”
陆淮与声线冷冽。
顾听澜明白情况只怕不容乐观,立刻道:“好,我知道。”
陆淮与挂了电话,来到主卧,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一把车钥匙静静躺在那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钥匙拿在了手中,转身离开。
第1197章 杀局(一更)
天色暗沉,雨越下越大,地面上已经起了一层薄薄水雾。
一辆黑曜珍珠黑色跑车驶出融越公馆,雨珠从线条流畅的车身上滚落,引擎声轰鸣,那一抹黑色迅速冲入连绵的雨幕之中。
……
郁妤开着车,沿着上山的公路前行。
她们已经来到了山脚,地势渐渐高了起来,越是往前,两边的林木越是茂密。
雨水打着树叶,风声萧瑟。
虽然是下午,但因为是雨天,天阴沉沉的,窗外的景色迅速掠过,又被雨水模糊,看不清晰。
郁妤握着方向盘,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地方她是第一次来,这条路也是看着导航走的。
之前不知道,居然这么难走,越是往上,越是陡峭,弯道也多。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现在下着雨,路面湿滑,她必须开的特别小心。
此时她们已经上了山,山里的天本来就黑的早,估计再晚一些,就真是要摸不清路了。
她想快点儿把人送过去,可这个雨况,她又不敢开快,只能满心憋屈着往前开。
要不是因为沈璃,她也不用受这个罪!
念及此,郁妤又满是怨怼的看了后视镜一眼。
然而这一看,却是顿时吓了她一跳!
本应在后排昏睡过去的沈璃,竟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正静静看着她!
她的双手依旧被绑在身后,然而那双桃花眼乌沉冷冽,哪儿有半分困倦!?
——她分明清醒的很!
“你没睡!?”
郁妤震惊出声。
沈璃没有回答,车内除了郁妤的声音,一片安静。
郁妤这才想起沈璃嘴上贴了胶带,当然是不能说话的。
郁妤的心脏跳快了几分。
她强迫自己冷静,收回视线。
“算了,你睡不睡都不要紧。”
反正现在她被绑着,又能怎么样?
而且这条路上也没有其他人,就算沈璃弄出什么响动,也不会引起注意,更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只要把沈璃送上山,其他的事情就都不用管了。
这么想着,她松了口气,忍不住又看了眼后视镜。
然而这一抬眼,却撞上沈璃那双讥讽的眼。
尽管她不能说话,这一眼满满的嘲笑与讽刺,却依旧无比清晰。
郁妤最是讨厌她这样的眼神,好像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居高临下!
一股火从心底深处涌上。
郁妤冷笑:
“看什么?沈璃,你现在都这样了,有时间嘲笑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吧!放心,等会儿到了地方,会有人好好伺候你的。”
说到这,她心底的恨意燃烧,想到那个场景,她又生出几分痛快。
“陆淮与应该还没碰过你吧?你说今天过后,他还会不会要一个脏了的女朋友?”
车内一片寂静。
郁妤本以为听到这些,沈璃必然会惊慌,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沈璃似乎完全无动于衷。
她就那么淡淡看过来一眼,看郁妤犹如看一个跳梁小丑。
这眼神瞬间刺激了郁妤。
她气急反笑:
“你不信,还是不怕?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沈璃,你有今天,全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懂么!?”
沈璃干脆扭过头去,似乎已经懒得听她这些话。
大概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总是容易变蠢,郁妤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沈璃靠在后座,稍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
郁妤看她始终没什么反应,连动一下都如此艰难且笨拙,便也不再多言,冷嗤一声,重新集中注意力往前开去。
沈璃又往窗外看了眼。
安眠药?
普通人吞服半片,就会迅速陷入沉睡。
时炀大概觉得,那两片,足以让她一路睡过去。
可惜他不会知道,上辈子最后在疗养院的那几年,不断被注射安定和强迫吞服安眠药的噩梦一般的日子里,她为了保持一时半刻的清醒,都做出过什么样的事儿来。
那时候她的身体产生了强大的耐药性,于是剂量不断增多。
重来一次,她现在的身体当然不比那时候,但她依旧有着那时候的记忆。
和药物对抗,几乎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她清醒着,非常、非常清醒。
雨水不断落在车窗上,外面的景色看不太清晰,只能隐约瞧见茂密的林木。
这就让人很难判断,车子到底行进到了哪里。
不过——
从郁妤开车离开京邺墅院,到开始上山爬坡,从车速和时间上来算,只有一个可能。
溪山。
时炀让郁妤开车带她来了溪山。
溪山上栽种了大量的山茶,但这个时节山茶未开,来这里的人并不多。
何况今天下了雨,就更是人迹寥寥。
还真是煞费苦心。
沈璃这么想着,闭上了眼,似乎是坐的不太舒服,又换了个姿势。
这次,她被绑在身后的手,触摸到了冰凉的门把手。
她睁开眼,眸底划过一抹冷芒。
……
时炀站在窗前,目送那辆车离开,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
雨声喧嚣。
这场雨,好像比预想中下的更大。
挺好的。
他转身回到客厅,看到茶几上已经空了的茶杯。
她的警戒心实在是很强,进来之后,只碰了这一样东西。
他拿出湿巾,慢条斯理将沈璃用过的杯子外沿擦了一遍,而后是遥控器。
随后,他环视一圈。
这别墅,不是他的地方,来到这的一天里,他基本什么都没动。
不,他没有来过。
不得不说,这里的确是个足够偏僻的好地方,而且今天这场雨也下的正正好。
他将湿巾折叠,又放回袋子封好,放入口袋。
随后,他来到玄关,将脚上的一次性拖鞋换下,又取出之前用袋子装着的皮鞋。
正在他准备穿鞋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是助理宋淼的电话。
他微微皱眉。
之前他已经说过,今天没事儿尽量不要联系他,这电话——
他接了起来:
“喂。”
“时炀老师!”
宋淼慌张的声音传来,
“刚刚警方给我打了电话,要求我立刻前往公安机关配合调查!我、您现在在哪儿!?”
时炀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
他挂断了电话。
第1198章 连心(二更)
真是蠢货。
时炀看向手机,神色极冷。
只这一通电话打过来,先前所有的努力全都白费,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时此刻的位置,已经被锁定。
——原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枫湖半岛的家里的。
他抬头,又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算算时间,这会儿她们应该已经上山了。
真可惜,本来他不想趟这趟浑水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时炀眼底神色敛起,又恢复了他惯常的温和模样。
只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沁骨的冷意,似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他换好鞋,随手将手机放在了玄关柜上,而后出门。
很快,一辆银灰色轿车驶离,消失在雨中。
……
黑色跑车疾驰而过,雨水飞溅。
坐在主驾驶的男人容色清冷凛冽,眉眼间都似覆了一层霜雪。
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迅速接起。
“喂。”
“陆二,我刚才已经派人去确认过,时炀的确不在枫湖半岛的家中。另外,他的助理宋淼不久之前刚被警方传唤,据说是因为假画的事儿。”
顾听澜眉头紧锁,
“我现在就在公安局,把阿璃失联的情况和他们说了。宋淼说时炀只是让他对外说他今天一直待在家里,但时炀具体是去了哪儿,他并不知情。不过在他来之前,曾经给时炀打过一个电话,显示时炀的位置的确是在京邺墅院二栋。”
陆淮与望向前方的别墅,一脚刹车,车辆当即停下,轮胎急急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松开安全带,沉声:
“我已经到了。”
说着,他迅速下了车。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
顾听澜听着那边传来的声音,忽而愣怔。
尽管雨声很大,但刹车和关门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
他心头一跳:
“陆二,你自己开的车!?”
陆淮与大步流星,来到别墅门前。
雨迅速打湿他的头发和衬衫,越发显得他眉眼黑沉。
听到顾听澜的话,他只淡淡“嗯”了声。
整个别墅安安静静,大门紧闭。
他退后半步,随后骤然抬腿!
砰!
别墅的大门竟是就这样被他硬生生踹开!
顾听澜听到这一声,骤然回神:
“陆二!你不能——”
说到这,他的声音忽然顿住。
不能什么?
陆淮与不能开车,可现在他已经开了!
而且如今这情况——
陆淮与进入别墅,迅速打量一圈。
干净整洁,半点声息也无。
忽然,他目光一凝,就见玄关柜上放着一个手机。
他拿起看了眼,已经关机。
这个似乎是……时炀的?
他手掌收紧,继续往里走去。
只会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两个茶杯。
一杯半满,一杯见底。
他摸了下,已经彻底凉了,而这里空无一人。
顾听澜听着这边的动静,一颗心也似是被什么攥紧:
“陆二,情况如何?阿璃呢?”
陆淮与直起身,视线定在不远处的鱼缸上。
底部,一个熟悉的手机静静躺着。
他的心彻底沉下去。
“她不在这。”
“什么!?”
陆淮与没有说话,走过去将手机拿了出来。
屏幕上裂了一道,边角的位置也有着明显的磕碰,应该是重重摔落在地上才会产生的痕迹。
顾听澜眉头紧锁,急声:
“怎么会不在!?你不是说她给你发的定位就是那里吗?还有时炀,也是——”
“那是之前。”
陆淮与声色冰冷。
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顾听澜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一股更深的不安和担忧从心底涌上。
“那,你的意思是——”
“阿璃的车不在这里。”
陆淮与闭了闭眼。
她和时炀都不在这里,她的手机被扔到了鱼缸,时炀更是直接把手机放在了玄关柜。
很显然,她应该是遭遇到了某种威胁,而后被迫失联的。
至于时炀——应该是在接到宋淼的电话以后,意识到不对,故意把手机留在了这。
陆淮与眉心微跳。
时炀这么干脆,甚至毫不介意自己的手机被发现,只能说明——
他动了杀心!
“陆二?陆二!”
听到这边许久没有动静,顾听澜越发紧张起来。
陆淮与微微垂下头,眼睫微颤。
心脏像是不受控制般快速跳动着,耳畔轰鸣。
在哪儿……
时炀会把她带去哪儿?!
……
西京大。
行政楼会议室。
一众校领导正在开会。
沈知谨坐在那,看着手里的会议材料。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尝试了好几次,却始终看不进去。
心头好像萦绕着一股莫名的烦躁与不安,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他朝着外面看了眼,风声很紧,雨水不断打着玻璃。
“知谨?知谨?”
坐在旁边的张尧低低喊了他两声,他才回神。
“怎么了?”
张尧微微皱眉:
“知谨,你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沈知谨在这样的场合极少走神,今天这状态,看起来实在是不太对。
沈知谨顿了下,摇摇头。
他拿出手机,给沈璃发了一条消息。
【阿璃,除了薄脆桃子派,其他还有想吃的吗?我一起买回去。】
发完这条,他等了会儿,沈璃却是一直没回。
他微微拧眉。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来自徐寅。
沈知谨抬头,打断了会议: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神色诧异。
沈知谨极少在开会的时候接打电话,这是……
不过以他的身份,自然是无人阻拦的。
沈知谨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接通:
“徐老。”
“知谨,阿璃本来说好下午来实验室的,怎么现在都没到?”徐寅奇怪问道,“我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沈知谨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似是骤停了一瞬。
“什么?”
“你也不知道?我还想着这孩子是不是临时有事儿不来了,但真要是这样,她也应该会说一声的啊……”
徐寅喃喃着。
沈知谨浑身发寒,那股越来越浓烈的不安几乎将他吞噬。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陆淮与。
第1199章 赌生死(三更)
沈知谨屏息,凝声:
“徐老,我先接个电话,晚些给您回。”
徐寅不知这边是个什么情况,但听沈知谨语气,也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当即道:“好。”
沈知谨转而接通了陆淮与的电话。
“沈老师。”陆淮与声线沉凝,“阿璃失联了。”
沈知谨瞬时间浑身紧绷,嗓子干涩,艰难开口:
“什么时候的事儿。”
“半个多小时前,她给我发了京邺墅院的定位,而在不久之前,时炀的助理给他打了电话,显示他也在。”陆淮与看了眼腕表,“我现在就在这间别墅,但阿璃和时炀都不在。”
“时炀?”
沈知谨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
陆淮与略作停顿,声音又低了几分,
“调查显示,当年临城的那一场火灾,很有可能与他有关。”
沈知谨的心脏瞬间被什么狠狠一绞,刺骨的疼痛几乎顷刻传遍全身,令他连指尖都发颤。
所有画面和声音在这一刻统统远去,只剩下一片绝望至死的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无法说出。
陆淮与听到那边陷入死寂,沉默片刻。
顾听澜一直在查这件事,但始终没有和沈知谨提过。
原本是希望等所有真相水落石出,再将这一切告知,但没想到,尚未等到那一天,时炀已经率先动手。
会议室内,因为沈知谨的离开,会议暂停。
但等了一会儿,沈知谨还没回来。
大家忍不住面面相觑,氛围有些躁动。
张尧环视一圈,站起身:
“我出去看看知谨。”
说着,他走出会议室。
整个走廊内安安静静,他左右张望了眼,很快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沈知谨。
他立在那,似是正在打电话。
“知——”
张尧刚要喊他,一阵急风吹来,走廊上的小窗“哗啦”一声被吹开!
雨水顷刻从窗外飞落,打在了沈知谨的肩上。
他的肩头很快浸湿一片深色。
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站在那里,肩背挺直,如同孤立许久的雕塑。
他微微垂着头,风拂乱了他的头发,隐约遮住他隽秀疏淡的眉眼。
只剩下满身冷寂清绝。
张尧剩下的话忽然就卡在了喉咙。
随后,他就听到沈知谨问道:
“她现在在哪儿?”
他的声音听来克制冷静,唯独垂在身侧的手,已然紧握,青筋浮现。
陆淮与道:
“京邺墅院方圆二十公里内所有道路卡口已经封锁,严查所有人员和车辆的出入。另外,他们已经查看过近两个小时的监控,阿璃的车似乎并未开出这个片区。”
陆淮与从接到顾听澜电话以后,就立刻联系了京城公安,让他们以京邺墅院为中心开始排查。
也就是说,她虽然不在别墅里,但应该也没有离开很远。
沈知谨闭上眼。
“溪山。”
陆淮与眉心微凝:“溪山?”
沈知谨对时炀这个名字当然是有印象的。
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很清楚,时炀曾经喜欢过茵茵。
尽管他们往来并不多,尽管茵茵甚至从未在意过他。
然而年少时候,喜欢这种事儿,看过来的每一眼,都无处隐藏。
可当年喜欢她的人那么多——谁又能窥探到人心深处最阴暗的角落?谁又能想象的到,会有人为了一己私念,如此残忍的将一切摧毁?!
“溪山上种了很多山茶。”沈知谨一字一句,似有什么从身上重重碾过,几乎令他筋骨尽碎,“茵茵以前很喜欢那里。”
张尧站在那等了好一会儿。
他隐约听到沈知谨在说着什么,可外面风雨声太急,他未能听清。
终于,沈知谨挂断了电话。
他转身朝着这边走来。
张尧终于看清他的正脸,刚要说话,望见沈知谨神色的一瞬,又忽而心中一震。
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在沈知谨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可是这一刻,他莫名想起十九年前,那场意外发生后,沈知谨从临城回到京城,也是这个模样。
但又并不完全相同。
那片覆落的死寂与沉默下,犹然有着火焰在无声燃烧。
沈知谨抬眸看了过来,声音似是比这十月底的风雨更冷。
“抱歉,这场会,我不能继续参加了。”
……
陆淮与走出别墅,重新回到车上,又拨出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京城公安局长赵恒山。
“淮与。”
赵恒山是陆老爷子的老部下,今天接到陆淮与的电话,就心中不好。
沈璃身份太过特殊,如果她出事儿,陆家和顾家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何况时炀身上现在疑似还背着其他人命,是重点追捕对象。
他们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沈老师说时炀可能去了溪山,我现在过去。”陆淮与语速很快,同时扣上安全带。
“溪山?”赵恒山面色沉肃,“好,我知道了,这边会重点对溪山进行搜查。另外,还有一件事,除了时炀和沈璃,和他们一起的,应该还有郁妤。她是头天夜里从海城来到京城的,我们已经通知海城公安,配合将郁景控制。”
“郁妤?”
陆淮与凤眸深沉,有什么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他启动车子。
“明白。我先过去。”
“陆二!”
顾听澜就在赵恒山旁边,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溪山!
陆淮与开车去了京邺墅院,已经是……他怎么能开车上山路!
可是,万一阿璃真的被时炀带去了溪山,那……
陆淮与当然明白顾听澜在担心什么。
但是——
他望向前方。
“阿璃在等我。”
话音落下,轰鸣声响起!
车辆调转方向,连雨幕都被撕裂开一道口子,而后,那一抹黑色便以惊人的速度疾驰而去!
……
雨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路面越发湿滑,两边的枝叶被雨水打的轻晃,又很快被甩在后面。
郁妤开车开得心烦意乱。
又来到一个弯道,她放慢速度,打了下方向盘。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后排的沈璃一把拧动门把手!
车门大开!
她腿上一个用力,迅速从车内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