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五,最后的疯狂
彭瑶醒来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才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她居然将所有的指甲都咬得坑坑洼洼,就连头发都被她自己揪掉了不少。
显然郑峰的死讯已经让她受了极大的刺激。她的口中一直都在不停地重复着那些话: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真的会死?
检测的结果,就连罗文松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蛋糕当时所有的包装、用的勺子都在,并没有检测出有毒的成分。可郑峰胃内却显示了毒物残留。换句话说,郑峰的的确确是因为中毒死的,却和彭瑶送过去的那份蛋糕没有直接的关系。
换句话说,要么郑峰选择了自杀,以一种十分隐蔽的方式。正如之前高珍的死法一样,虽然诡异,但自杀的可能性极大。
另外一种,就是可能郑峰同时还服用了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和蛋糕内放有的某种物品,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导致郑峰身亡。
“我还是倾向于自杀的结论。除非那个凶手是个疯子,否则的话,完全解释不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计划。”罗文松第一次正式地给出了结论,而且还是出于专业的考虑。
兰溪一脸疲惫。
还有另外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彭瑶,她是不是服用了某种会让人兴奋的东西,否则的话,无法解释她的情绪为什么会那么夸张。
“已经对她进行了基本的检查,还请了专业的医生。她没有什么问题,恐怕只是精神上受了刺激。”罗文松皱了皱眉头,顿了一下才道,“我记得她是一个很有风度的女人,可就是这种有头脑的女人,一旦真的疯起来,才会完全失控。小心她会伤到你。”
“我更怕的是她会伤到自己。”兰溪感觉说出话的时候,她的嗓子多少有些发痛,“现在她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当这句话说出口,不只是兰溪,就连罗文松的脸色都跟着变了。
这一环又一环,就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环一样,他们身为警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的死,看起来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样。
难道真的是巧合?
兰溪从来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但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第一次没了斗志。
对这样的结局,彭瑶是无法接受的,她又哭又笑,“别骗我了,他是真的死了,这一点儿没有错,就是我害死了他,可他为什么会死呢?”
“你为什么要来见他?是不是你的背后,还有什么人?”兰溪顾不上什么脸面,就连问话最基本的方式都不再讲究,而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彭瑶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兰溪一眼,“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不是吗?那一切都已经结束。你再追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哼,如果你真的在意郑峰,那你也去死了吧。他最喜欢的人,不就是你吗?真看不出你有什么好的,身上看起来没有二两肉,也没有比别人多只眼睛。除了会装神弄鬼,你还会干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兰溪感觉彭瑶真的已经疯了,她当然看得出她眼中的疯狂,一抹不安让她毛骨悚然,难道高珍真的对她进行了催眠,所以才会让她如此疯狂?
这一点儿都不像彭瑶!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曾经在商场摸爬滚打的女人!她难道真的疯了?
不然的话,又该怎么解释彭瑶这一切不合常理的行动?
但被催眠的人,显然只有施以催眠术的人才有可能解开。兰溪感觉自己的内心也随之变得焦躁起来,彭瑶看起来真的像是疯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彭瑶突然停止了转圈,回过头来死死瞪着兰溪,“跟你比起来,我是一个老女人,还是一个老掉牙的女人。可我有感情,曾经我以为,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只能是肖辉。可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我最爱的人只能是郑峰。他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才是命里注定的爱情。”
“你给我闭嘴!现在,不要继续在我的面前胡说八道,更别装神弄鬼!那个女人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一定见过高珍了!”兰溪心头的火在不停地向外冒。
彭瑶像是哑了火的炮仗,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溪,却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咯咯笑个不停。
“不要继续再做别人的帮凶了!”如果可以的话,兰溪真的很想狠狠抽她两个耳光,让她认清所有的事实,“郑峰已经死了,就算不为别的,难道你不想替他报仇吗?”
彭瑶似乎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的目光聚焦,她只是在不停地傻笑着,“你又在玩什么手段?我知道你很厉害,那么多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一定是受不了你的蛊惑。哈哈——可是这招对我来说不管用。你别费心思了。”
兰溪狠狠剜了她一眼,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只怕彭瑶已经身中数刀。
可此刻的她,却不得不耐起十二分的性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算是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你的孩子们想想吧?你辛辛苦苦把他们养那么大,难道就是希望他们有一个杀人嫌疑的母亲?你想让他们接下来面对怎样的人生?”
“正是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才知道母爱的伟大和高尚,她们愿意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彭瑶的神情变得更加疯狂,“所以,你不要想着挑拨人家母子关系。我想,一定是你,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想要杀人灭口,所以才会采取那样的手段。哼,话说得冠冕堂皇,可你们做的事情,未必真的能见得了吧?”
兰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还真是疯了,“不能不承认,母爱的确是最无私的,可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一些人,根本就不配为人母。”
“人身攻击的话,我也会说。”彭瑶冷哼了一声,“不过,别以为我会你说的这些鬼话。”
“这么说起来,你还真的自我感觉良好?你不会以为高珍真的是什么善良的人吧?她亲手毁了郑峰的人生,看这架势,应该是还想借你之手,毁了郑峰。”兰溪冷哼道。
二百六十六,最后的疯狂(下)
“我听说过一句话,叫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是不能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彭瑶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她的舌头变得那么灵活,那些话从她的口中像是子弹一样射出来,直击兰溪,“你属于哪一种?兰溪,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难道对你来说,认清真相,真的就那么难吗?既然郑峰都已经死了,那就应该安心让他离开,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放手?难道还想他死了都不得安生?他可是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感动吗?”
这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他是那么可怜的一个人,而且一直都在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不是吗?是命运太不公平,所以才会将他拖到深渊里去。你——换作是我,哪怕他要我的头,我也会马上双手奉上。”彭瑶一脸动情地继续告白。
她是得了失心疯!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如此一来,当初肖辉中了小夏的美人计,恐怕彭瑶多少也有些默许的意思。
人心真是难测!兰溪的心中长叹了口气。
可此刻的彭瑶的情绪,却变得更加亢奋,她指手舞足蹈地指着兰溪的鼻子,一字一句道,“原来,我听说过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你应该也只是现在年轻人口中所谓的绿茶。为了达到你自己的目的,所以你才会一直都吊着这么多男人的胃口?只有乔智那样的笨蛋,才会被你骗。”
兰溪知道,如果自己开口,那么,这里很快就会由独角戏变成两个人之间的骂战,那是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可眼前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也得敲打她两下。
“你知道他为什么跟何欢在一起吗?”兰溪冷哼了一声,就连她自己,在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感觉到有些反胃。
彭瑶咯咯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她勉强摇了摇头,“真的很可惜,我没有早点儿认识她,不然的话,也许她的人生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我们所有人的一生,也许会被改变。”
“你不会是想说,你和郑峰之间的关系吧?”兰溪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表现出十二分的不屑,悠悠叹了口气道,“如果早一点儿认识他们,或许,高珍就会算出来你们之间的缘分是上天注定的?那你就不用花那么多的时间,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彭瑶满有答话,但不屑的神情,显然已经默认了兰溪的说法。
“哦,年轻时的高珍你没见过,但她却很像是一个人。而且,她就是最后陪在郑峰身边,却被高珍逼死的何欢。”兰溪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只是她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着彭瑶。
这是一个微妙的逻辑。
她确信彭瑶的脑子绝对够用,她自然也很快就能计算出何欢和高珍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换了谁,一旦清醒地认清这些事实之后,恐怕都会多少心里有些不适。
“你说什么?你不会是为了想逼我说点儿什么,才会故意说那些话吧?”彭瑶的情绪果然还是炸了,兰溪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她,眉毛像是都要竖起来,“兰溪,我可要提醒你,做人可是要有底线的。”
“你不觉得这话很搞笑吗?做人的底线?那不应该是法律对你们的要求吗?你仔细想想,郑峰都做了什么?高珍做了什么?而你,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只是被人利用!不管那个利用你的究竟是什么人,都居心叵测!”兰溪的话掷地有声。
见彭瑶咬紧了嘴唇,兰溪继续大声道,“不说别的,同样是被人利用,你难道一点儿都没有想过何欢吗?她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因为被郑峰利用,心甘情愿地当了他的帮凶。结果呢?我相信杀死的她的,一定就是赤裸裸的真相。而且还是从高珍口中说出来,何欢最不想知道的真相。”
彭瑶的神情一变,却没敢开口。
“那么你呢?高珍是不是曾经去见过你?说服你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她那一边?她想要的,就是你心甘情愿地出手,悄无声息地杀了郑峰,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她的实验——彻底结束了。”兰溪逼视着彭瑶,努力让她正视这个事实。
“什么实验?你在说什么鬼话?”彭瑶叹息道,“承认自己的无能,真的有那么难吗?你是因为无法辩驳我说的那些话,所以才会想出这些鬼东西?”
兰溪无奈地摇了下头,她知道彭瑶显然已经被打动了。眼下要防备的,只是可能会出现的危机,以及随时可能会袭来的暗箭——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话?
不过,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是否真的正确。高珍是一个颇有头脑的女人,她能说动彭瑶这样精明的女人为自己所用,说不定所有的一切,她早就开始着手安排?
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能织起这么大一张网吗?兰溪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痛的额角。
何欢的的确确是在见过高珍之后自杀的。高珍那样一个精通心理学的人,很显然知道用什么的方式,将语言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当兰溪简短地将高珍的实验说了一遍,并将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说了个皮毛。彭瑶瞬间就被打败了。
她一脸震惊地望着兰溪,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人?有人会那么仇恨自己的孩子吗?”
“同样身为母亲,你应该更明白,孩子对一个母亲意味着什么。”兰溪一字一句道,“既然你知道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都做了些什么,那就应该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你,为什么让你做那些事情?所以,如果你真的很爱很爱郑峰的话,说出所有的真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离开。”
“我错了?难道从头到尾,我都错了?”彭瑶感觉自己的神经都被刺痛了,她拼命地想要开口再说点儿什么,但显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就在这时,兰溪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
兰溪一脸警惕地看着那个号码,她的心中再度升起了疑问。
二百六十七,对话
乔智再一次意识到什么叫智商被碾压。
明明李逸飞和兰溪就坐在他的面前,两个说的都是中文,可他却完全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一个又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闪过,他听得目瞪口呆,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回应之前,兰溪的神情就已经变了。
这仿佛又像是回到了曾经的课堂。所有的人如坠云里雾里,可却有那么几个人,不仅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还能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很显然,兰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不仅能跟上李逸飞的脚步,并总能提出一些问题,让李逸飞的思路也跟着活络起来。
能跟上这些人的脚步,对乔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还需要他不仅能听懂,还能做出反应?
已经急得抓耳挠腮,可乔智只能安静地坐在那里,他生怕一旦打断了那两个人的对话,自己就会被轰出局,连旁听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让他担心的反倒是李逸飞的状态,他看起来不仅激动,似乎还有种说不出来的东西,一直都在追问兰溪要什么。
兰溪不只是在回避这个问题,而且又重新回到了那个她曾经一再提到的所谓实验。
天知道那会是什么鬼东西?乔智忍不住举起手揉了几下额头,直到再度听到高珍这个名字,房间里的空气,才突然之间安静下来。
“很抱歉扰了你的静养,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论这件事情?”李逸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儿,向兰溪提议道。
“不用。”乔智和兰溪几乎同时开口。
“既然是翻旧账,那他有权利知道我们要谈论的是什么?毕竟这些案子他不仅卷进去,而且两次都差点儿送命。”兰溪的眉头越皱越紧。
情况不妙啊?乔智看了看李逸飞,又转过头来看看兰溪,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是你来我往,虽然看起来像是夹枪带棒的样子,但好歹还是不分胜负的,可现在的状况,看起来明显不太对。最起码,李逸飞的状况看起来已经明显不太正常了。
“不是都结束了吗?彭瑶现在已经被你们轮流守着,据说每组两个人,分别看守,只等着她再开口。”李逸飞的一脸好奇道,“只要她开口,那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她说什么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真相究竟是什么?”兰溪看起来冷冷的。
这可是乔智第一次看到兰溪用这样的态度跟李逸飞说话。这可一点儿都不像从前的她。
兰溪一向最尊重李逸飞的,偶尔乔智直呼其名,都会惹来兰溪的白眼。可现在,她的态度显然变了。
“有时候,你不可能挖出所有的真相。”李逸飞慢条斯理道,“该画上句号的时候,再追下去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都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要继续瞒下去吗?我就不信,仅凭着高珍那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恐怕就会震惊所有的人,像你好奇心这么旺盛的人,难道一点儿都没有听说过?还是说,你也参与其中了?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些人的帮凶?”兰溪的目光逼视着他,根本就没有给他逃避的机会。
房间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乔智努力想要跟上那两个人的脚步,但很显然,他失败了。
“事情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兰溪同学,你不能仅靠着自己的猜想,就要定我的罪吧?”李逸飞的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他当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毕竟,作为一个心理学界的新秀,所有可能的实验,都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他更知道,创立某个理论,或者说做出某个惊人的发现,会给那些参与研究的人们,带来多大的声誉。
正因为如此,他当然会学习那些前辈们或写在书上,或只是流传在口头上的教训。高珍这个名字,他自然也听说过。
在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名字居然真的会跟郑峰联系在一起。——毕竟,当初郑峰进入那所大学的时候,他们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李逸飞虽然在努力地措辞,但有一样他是躲不过去的。当年调查郑峰开始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调查他的家庭。
“现在不是追问过去的时候。”兰溪瞪了他一眼,“那我问你,既然你们认出了高珍,难道真的没有采取任何的行动?还是说,你们也都是科学的疯子,只是在等着她的实验结果?”
这个问题提得心平气和。或者说,兰溪正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
在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兰溪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更多的是还有不满。——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逸飞?
“第二个问题,你们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兰溪是在努力地思考之后,才提出的这个问题,她知道,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问题。
如果李逸飞真的曾经调查过高珍的话,那么只要将她曾经活动过的路线串联起来,那么所有的关系自然就会被找出来。
“我如果说不知道,你会信吗?”李逸飞的表情中带着几分嘲弄,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无奈,“现在追问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没人会想到后来发生的种种,结果是谁都不能预料的。我们也真的没有想到,高珍居然真的能疯狂到那种地步,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实验,这想想都是有背常理的不是吗?我们真的以为,她已经接受了所有的现实,只是努力地过好自己的后半生。”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甚至也不是兰溪所能接受的答案。
“不要再问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李逸飞带着几分歉意道。
不过,他却沉默了,似乎努力想替自己找一个更合理,更漂亮的借口,但很显然,他的努力是失败的。
“你打算告诉我所有的真相?还在是其中的一部分?我想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牵扯其中?”兰溪的表情依然那么平静。
乔智的眼睛都快要瞪圆了,难道这里面真的还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二百六十八,接近
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李逸飞抓了抓自己本来就凌乱的头发,那样子看起来跟鸟窝也差不太多。
“你怀疑这其中有阴谋?也在怀疑我们的身边有什么人——不会的,这一点儿我是能替他们保证的,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问题,我带的人,心里自然有数。”乔智努力想要打消兰溪的这个念头。
兰溪没有答理他,反倒紧紧盯着李逸飞。
“最起码,事情跟你想的绝对不一样。你把大家都当成什么人了?”李逸飞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能说,有些事情,一旦真的放手,那就彻底失控。
明知道是个马蜂窝,真的还要去捅吗?这是李逸飞对兰溪的劝告。始作俑者就是高珍,这一点儿千真万确。可后来的种种,恐怕就连高珍自己都慌了。
李逸飞的话说得很含糊,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想窥探一下高珍的研究。但有一点儿是能肯定的,那就是当郑峰真的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开始伤人之后,所有心中有正义的人,都已经行动起来。
虽然不能高估别人的善良,但更重要的是,在面对罪恶的时候,每个人心中的正义,都会被激发出来。
“我只知道,当初我是在接手案子之后,才知道郑峰是我的师兄,比我早几届而已。他的确是个天才,当年教授提起他的时候,满是赞叹。不管是聪明才智还是能力,他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如果那时能联想到他的家庭,还有他母亲曾经从事的职业,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拖延那么长时间不是吗?”李逸飞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
高珍的确是个高人,她像是一个变色龙一样,将自己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她随时可以出演各种各样的角色,完全得心应手,甚至都不会让别人觉得突兀。她可以是最粗俗的老太婆,也可以是那个为了生活所迫,被生活磨得没有半点儿棱角的女人,也可以骨子里风骚无限,不动声色就利用别的男人达到目的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如果生活在自己的身边,或者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那又会是什么感觉?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从郑峰和高珍的会面来看,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不可谓不大。那么,郑峰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郑峰初出茅庐,就是所谓的红衣杀手案件,当时闹得人心惶惶。郑峰初出茅庐,就已经懂得如何掌控人心,如何说动别人真正为自己所用。
兰溪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所谓的案件,当时的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有满腔的热心,就能解决所有的事情。
却没曾想,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所有的结果、所有参与的人,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那么她还有可能会义无反顾地参加那些案件的调查吗?
最可惜的是那些因为他们母子二人斗法,无辜被牵连进去的人。就连钱为先那样的男人,都能被他们算计,只能说他们母子胆子真是太大了。
高珍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她将郑峰的失控,归咎于他生活的条件不太好,再加上年轻人的好奇心,所以才会一路朝着令人意外的方向发展着。
只要想想何欢的遭遇,就能想到,其中有好几起案件,都是他们母子较力的结果。恐怕就连郑峰自己,当时都没想明白那其中的关键。
“你被卷进这起案子中来,是意外,也是意料之中。”李逸飞当然明白,兰溪最在意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是一个感情上有洁癖的人,如果不澄清这一点儿,只怕这辈子他们都不可能再成为朋友。
兰溪只能沉默以对。
就连之前一直都龇牙咧嘴的乔智,都聪明地选择了沉默。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逸飞。
兰溪扬了一下自己的手,“其实,我的出现,原本就是高珍送给他的一份大礼不是吗?因为我的身上,带着外婆的影子,而外婆,是高珍费尽心思设下的伏兵,那只怕也是郑峰的前半生,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情。”
“你想到了什么?”乔智一脸紧张,他觉得兰溪的情绪不太对,不过,那也正是他所认识的兰溪,一旦沉浸在她自己的思路之中,完全就会像是变了个人。
“我在想,想钓鱼的话,第一件事情,当然是要准备鱼饵。”兰溪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李逸飞,“郑峰是什么样的人?头脑绝对冷静,没有一丝感情,甚至在他的心中,没有一丝所谓的温情。一旦他停下来,肯定会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
兰溪的情绪不对。李逸飞和乔智对视了一下,他们觉得兰溪似乎已经走火入魔了。
“可高珍却在被抓起来之后,莫名其妙地死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她是自杀。不过,结论恐怕只有彭瑶才能告诉我。”兰溪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她又看了一眼李逸飞,“如果换作是你的话,要怎么做,才能完成一次完美的谋杀?”
这些话说出口的时候,兰溪的脸上再度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因为她的表情出现得太过诡异,让乔智和李逸飞同时都愣住了。
“你在想什么呢?”过了一会儿,两个大男人果然还是同时出声了,让他们吃惊的不只是兰溪的表情,还有她提出的那个问题。
兰溪闭上了眼睛,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闪过,郑峰不是一个冲动的男人,他做任何事情之前,都会有自己的计划。
“完美计划。你们难道真的忘了,郑峰这一辈子追求的,就是希望能设计出来一套完美的谋杀不是吗?可你们不觉得,后来的种种,都跟我们印象中的郑峰不一样吗?”兰溪脸上的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只是她的态度却是那么坚决,她咬着嘴唇,像是如果这么做的话,就会让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不管是李逸飞还是乔智,都被兰溪的表情吓坏了。聪明如他们,自然也明白兰溪那些没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百六十九,真相
外面的阳光还真好啊。彭瑶抬头看了看天,“这样的天气,只怕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的脸是说不出来的东西,兰溪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可她知道,一切都已经走向结束。
对彭瑶来说,她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所以当李逸飞和兰溪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突然之间想通了一切。
对她来说,那是一个从来都不愿意醒过来的噩梦。最起码,她认识的郑峰,是一个善良、积极向上而且又很帅气的大男孩。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他消灭不了的困难,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穿着红披风的超人一样,随时都会出现,不动声色地替彭瑶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提到自己的过去,郑峰总是含糊其辞。
直到后来,当兰溪介入案件,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时,兰溪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可能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一个男人会陪着自己彻夜长谈,听他讲自己的过去。她以为,所有的人生都应该像她那样——如果能轻松地迈入婚姻那个坎儿,那么所有的苦难都会结束,留下来的都是幸福才对。
她从来没有想过,世上原来还有郑峰这样经历坎坷的人——别人家的孩子,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他们的身上,可能藏着你不知道的苦难。
郑峰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她感觉惊心动魄。也让她生出了几分好奇,保护郑峰,他需要自己的保护。而郑峰也告诉她,不管她愿不愿意,
那是一个慈祥的女人,看起来和任何一个身是闪耀着母爱光辉的女性没什么不同。可实际上她却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外婆。一个天底下最狠心、最阴毒的女人,她的一生,似乎都以亲手毁了自己的儿子为己任,虽然不明白她的动机,但是她的手段,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不让自己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可她看起来又是那么粗俗的一个女人,发黄的门牙,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脸,还有那头看起来干枯像是稻草一般的头发。
郑峰曾经提醒过她,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小心她做的所有一切,跟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眼神,都要特别的小心,否则,就会被她利用。
当第一次坐在她的面前,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然后,又说出郑峰的名字,以及那个似是而非的生日,只是登记在身份证上的日期时,她当然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惊讶,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惊喜——居然是惊喜?
怎么会是惊喜?怎么能是惊喜呢?那可是差了十几岁的恋爱,而且是女大男小。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反对,甚至是破口大骂吗?虽然说现在姐弟恋很常见,但差这么多数的恋爱,足足差了一辈人的恋爱,怎么可能会被人祝福?
那一刻,她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不是不相信郑峰,而是觉得像他那样的人,是不是因为经历得太多,所以才将人性想得太坏?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去见高珍的目的,只是为了想要向郑峰证明,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会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她们选择的方式会有所不同而已。
可她错了。事实打得她的脸都快要肿了。只有女人才更了解女人,更何况,她们其实相差的年龄也不是太大,彼此平间的想法,更容易沟通。
高珍的惺惺作态,如果彭瑶没有从郑峰那里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那她一定会感动得一塌糊涂。毕竟,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被男人爱,更何况还是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他原本应该值得更好的婚姻。
彭瑶原本以为,第一次见面的话,高珍无论如何都会对自己有所保留,却没曾想到,她居然将自己的带到了神案后面的另外一间房,像招待贵宾一样招待了她。
她居然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有了那么一番声泪俱下地说法:儿大不由娘,当年为了生下郑峰,她的确吃尽了苦头,也正是因为丈夫不给力,仅凭着她一个人,终究对儿子还是有所亏欠。所以,余下的时间,她希望能尽力弥补,而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拜托彭瑶能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像他那么懂事的男孩子,而且工作也不错,能力也好,无论如何都应该娶一个同龄,或者是比他小几岁的女孩子。可我不这么认为,现在的女孩子,跟我们那阵子不一样了,个个都是月光族不说,张口就是想要这个要那个,根本就不问她们能为男孩子做些什么。所以,那孩子的确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知道疼他的人。”彭瑶的话极具煽动力。
就连彭瑶自己都动摇了,她甚至认为,是不是郑峰想太多,所以才将自己的母亲形容成那个样子?
直到几天前,就在彭瑶和郑峰的最后一次见面之前,高珍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给了她一个药包,告诉她,郑峰这一次恐怕会出事,如果她想要救郑峰的话,就得将那包药,想尽一切办法,送到郑峰的手里。
“现在不应该是阻止他继续犯错吗?”彭瑶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她不敢相信别人说的那些话,但真相已经让她如惊弓之鸟——肖辉和自己,似乎都成了别人利用的棋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是心甘情愿的,当然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的。”高珍的神情看起来万分紧张,她甚至都不敢高声说话,“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郑峰,这是我交个你的。而且,你最好对别人什么都不要说,否则的话,恐怕你也难逃坐牢的命运。”
“这是什么?”彭瑶当时拿着那个纸包,眼睛里面全是疑问,“是毒药吗?”
高珍的脸上勉强多了一抹笑容,“怎么可能会是毒药?那可是我自己的亲儿子,我怎么能那么做?还有你,是时候准备一下,安排好别的事情,到时候和郑峰一起,远走高飞吧。”
二百七十,心计
“你知道要打动一个人,需要做些什么吗?”彭瑶的目光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
兰溪没有答话,彭瑶当然说不上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最起码,在面对郑峰母子的时候,她做了一堆错误的选择。
“高珍很聪明,她做了我想不到事情。最起码,对我来说,当时她做的一切,都是很有效的。我几乎都要被她打动了。”彭瑶苦笑着摇了摇头。
高珍是个聪明人,她几乎拼尽所有的力气,只为说服彭瑶。
彭瑶从来没见过那么能说的人,也没有见过那样一个明知道是犯罪,却千方百计想要让儿子逃脱罪责的母亲。
更让她觉得心惊的是,高珍像是洞察了她的心事,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肯定在想,我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女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株关于大树的故事。”
那是彭瑶第一次看到高珍真实的表情,她还记得,当时的高珍看了看窗外,等到转过头来的时候,她的眼圈已经红了。
高珍只是给彭瑶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听起来很老套的故事,但她的故事,却深深地打动了彭瑶,那是关于一株大树的故事。
从前有一棵大树,就在一座山坡上,它能看到最远的风景,经历所有的季节,但是它却寂寞无比。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男孩来到了它的身边。大树喜欢这个小男孩。小男孩也喜欢来这里,他会爬上大树,坐在枝桠上荡秋千,也会在大树下看蚂蚁。下雨天,小男孩会躲在树下避雨。秋天,树上会结满果子,小男孩就会兴奋地每天过来采果子。
小男孩很爱这棵大树,大树也非常快乐。可时间一天天过去,小男孩长大了,很少再来看望大树。而大树每天都盼望着男孩能来这里,爬到它身上荡秋千,或者是骑在树干上摘果子。直到有一天,男孩又出现了。
大树十分高兴地对他说,孩子,来吧,爬到我身上来,荡一会儿秋千,摘几个果子。你会和从前一样快乐的。
可是小男孩却摇了摇头,告诉大树说,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他不再喜欢爬树,而是喜欢上别的东西,我需要一些钱。
大树跟他说,“对不起,我没有钱。但是我结出了这么多的果子,你可以摘下来,拿到集市上卖掉,换过来一些钱。那时,你一定会很快乐的。”
小男孩毫不客气地爬到树上,摘下那些果实,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大树看着男孩欢快的背影,它也很快乐。
又过了很长时间,大树没有见到那个男孩,大树觉得很难过。它一直等啊等啊,那孩子终于又出现了,大树很高兴地邀请他爬到自己的身上,一起荡秋千,一起做游戏。
可男孩却摇了摇头,告诉大树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不能再玩,他需要一座房子,他兴高采烈地向大树描述自己将来的生活,他将来会有自己的妻子,还会属于他们的孩子。他恳切地望着大树,问它能不能给自己一座房子。
大树摇了摇树叶,它当然没有房子,同时,它告诉小男孩,可以将自己的树枝砍下来,拿起盖房子。它知道那会让它很痛苦。但只要小男孩开心,它就会觉得很快乐。
男孩连想都没有想,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锯子和斧头,将大树身上的枝枝桠桠都砍下来,用那些树枝盖了一座房子。
大树感觉很快乐。
那次走了之后,男孩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男孩终于又出现了,小男孩已经成了一位中年人,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忧伤。
大树非常高兴,用沙哑的声音对他说,“孩子,来吧,快爬到我的身上来,我们一起做游戏吧。那会让你很快乐。”
“可我已经老了。”那孩子对大树说,“我爬不动了,而且我很不快乐。我想却很远的地方,可是我需要一条船,你能给我一条船吗?”
大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它叹了口气,“对不起孩子,我没有船。但是你不可以把我的身体锯下来,做一条船。那就能坐着它出发了。”
男孩很开心地把大树锯断了,用它做了一条船,驾着那条船走了。
大树虽然也很快乐,但是它多少还是有些失落。只是,它看不到那男孩离开时欢快的背影。
多年以后,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位垂暮的老人,他再度出现在大树的面前。
大树已经成了一个失去生机的树桩,他望着小男孩,“对不起,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你看看,我的身上已经没有枝桠,你没有办法再爬上来了。”
“我已经老了,爬不动了,也不可能荡秋千了。”老人疲惫地摇了摇头。
“我也结不成果子,没有什么能给你吃了。”大树叹了口气。
老人同样摇了摇头,“我的牙都掉光了,也吃不动水果了。”
大树叹了口气,望着眼前那个昔日的小男孩,一脸歉意问道,“亲爱的孩子,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真的很喜欢能再给你点儿什么东西,可是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老木桩而已。”
“我现在想要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因为我已经很老了。只是希望能找一个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我太累了。”老人叹了口气。
树桩一脸高兴地挺直了自己的身体,“你看看,我这个木桩,不正好让你休息吗?你可以坐在我的身上。”
老人在树桩上坐了下去。大树感觉很快乐。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彭瑶意味深长地望着兰溪,“什么感觉?”
“故事虽然很俗套,但是很精彩不是吗?尤其是当那个故事,还是从一个母亲的口中说出来。我想,你一定被打动了。”兰溪叹了口气。
高珍的确深谙人心,她知道拿捏别人的心理,彭瑶是一个母亲,而且她的两个孩子都可谓来之不易,如果不是为了孩子,只怕她也未必肯这么长时间,一直都辛苦在外面打拼。
果不其然,彭瑶点点头,“等你做了母亲,你就知道这个故事有多打动人心了。因为所有的母亲,都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情。”
二百七十一,诛心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真的有人见识一下她的演技,我到现在都认为,奥斯卡欠了她一座小金人。她真的太能装,也太会装。当时她讲完那个故事的时候,没有声泪俱下,只是一脸沉默地望着我,然后抓住了我的手,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只有那样,才能救郑峰,否则,郑峰真的会被你们送上断头台。那不是玩笑,她说的都是真的。”彭瑶的情绪是那么激动。
高珍给彭瑶描绘出了一个美好的图景:只要按照她的计划,那她们就能将郑峰救出来。到时候她会安排郑峰出国,几年之后,他会又另外一种身份,另外一张脸,重新回到国内,开始新的生活。彭瑶那时自然可以跟郑峰在一起,而且还会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很擅长给别人画饼,而且还是画很大的饼。”彭瑶的嘴角多了一丝冷笑,“她当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就好像我才是那个救世主一样,告诉我说,郑峰的一切,都要拜托我了。”
用彭瑶自己的话说,原本事情的发展,应该是按照高珍计划的那样,郑峰很快就会被警察抓起来,他们的计划自然也就可以实施了。
可高珍却没有算到,警察们的行动居然迟了一步。彭瑶有机会见到了郑峰,最重要的是,就在他们两个见面的时候,郑峰对着那个药包只看了一眼,就告诉她那是一种巨毒的毒药,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让人送命。否则的话,那个瓶子不会被封得那么严实。
当时彭瑶一脸的怀疑,直到郑峰告诉她,药瓶闪着的光泽,其实就能让他一眼判断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毒,她一定要万分小心,因为只要沾上一点儿,她也可能会送命。
用最温情的表演,设一个最毒的局,那是彭瑶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高珍第二次找的彭瑶,就在不久之前。事实上,就是在那些警察们找她之前的那个晚上,她乘车赶到这里和彭瑶见面。为的就是让彭瑶按她的计划进行。
“她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替郑峰做些什么,所以,她很需要我的帮助。”彭瑶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郑峰的身份十分特殊,警方自然不会像对待一般的犯人那样。
“高珍跟我说过,警方既然想从郑峰的口中知道些什么,那我们就有机会做点儿什么。”彭瑶的表情还是淡淡的。
第二次来见她的高珍,显然同样有备而来,她不只是给自己带来了一双胶皮手套,还有一个迷你针筒,而且教彭瑶怎么才能将那些药不动声色地注射到蛋糕中去,还能不让警察们察觉。
“我如果告诉你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计划好的,可能你会觉得我在推卸责任,但事实就是如此。她的脑子真的太好使了——最重要的是,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包括我家里的事情。”彭瑶说到这里,硬生生打了个冷战。
高珍知道彭瑶家里都是怎么样庆祝每一个节日,也知道每个人生日,甚至能说出近几年每个人生日都收到了什么礼物。
她很显然在暗示,如果彭瑶不按她说的话去做,结果只能她自己承受——甚至有可能,有些意外,或者说有些彭瑶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在她孩子身上。
那些半是威胁半是利诱的话,不用问对彭瑶来说很管用。她当然很爱郑峰,但比那更重要的是,她爱自己的孩子们。
和高珍一样,她也愿意替自己的孩子做任何事情。只是,高珍的目的,是送郑峰永远离开,而彭瑶,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们。
“我没有选择。”彭瑶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既然你听过那个故事,就应该能明白,为了孩子,我什么都肯去做,哪怕是违法的事情。我绝对不允许我的孩子发生任何的意外。”
只怕高珍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儿,才会做出那样的安排。
她甚至都没有给彭瑶留下思索的机会,就将所有的计划都摆在她的面前,并且提醒她,如果她敢耍什么花样的话,那么,她和郑峰之间的交往,还有他们在一起时曾经在酒店时销魂的表现,都会被送到她孩子们的手里。
“肖辉在孩子们的心中,形象早已经一落千丈,如果我再出点儿什么意外的话,天知道孩子们会怎么样?尤其是我的女儿,她本就是一个很敏感的人,万一受不了这样的刺激,那真是太可怕了。”彭瑶半是呓语,半是清醒道。
高珍下手真的又稳又准又狠,她无疑是抓住了彭瑶的要害,逼得她不得不出手。哪怕这会给她惹来天大的麻烦。
兰溪甚至开始庆幸,自己的对手是郑峰,而不是高珍。她都不敢想,如果自己要面对的是高珍,恐怕自己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们既然识破了她的诡计,那后来送蛋糕,究竟又是怎么回事?你说的他只是会昏迷过去,又是怎么回事?”兰溪很快收回了话题,她知道,解开问题的真相,马上就要呈现出来了。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兰溪理所当然地以为那背后是应该有阴谋的。
可她没想到,这些对话,再度刺痛了彭瑶的神经,她像是想要哭出声来,可到头来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压了胸口。
显然,只有悲伤到了极致,才会有那样的表现。兰溪看到了那张哀到极致的脸,还有她那脸上早已经被冲花了的妆。
过了好大一会儿,彭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他当时用别的东西调换了,因为我拿到手的,是他给我的东西。他告诉过我,那东西是一种普通的致眠药品,人服用之后,只会睡上一觉,看起来就像是昏迷了一样。所以,我才会带着那些东西去见他。可是没有想到,我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
“高珍给你的药呢?”兰溪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站起来了。
“郑峰——他说那药太危险,所以当时就从我的手里拿走了。后来——不是后来他就被你们的人发现了吗?我想他应该是扔到什么地方了。千真万确,我当时拿着的那个药瓶,就是郑峰给我的。”彭瑶几乎要举着自己的手发誓了。
二百七十二,狡猾
在听兰溪提到,其实在郑峰的房间里,早就安装监控之后,彭瑶呆了一下,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吗?怪不得当时他的表情会那么奇怪——之前我还没有考虑过,可那应该是私人会面不是吗?”
那绝对不是一般的会面。兰溪心中暗笑,彭瑶绝对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那里的,自然是早就被安排好的。
否则,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见到郑峰?
李逸飞之前也提到过,郑峰是一个心思十分深沉的人,一般的人,未必能跟得上他的脑回路。
“我从来都没有像爱郑峰那样,爱过一人。”彭瑶一脸淡定地望着兰溪,她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可他为什么会骗我?也许,那时他早就安排好了对吗?安排好了他的死?而且还要拉上我给他陪葬?”
“到了现在,还不应该清醒过来吗?郑峰是一个疯子,他自己就是一把锋利刀,不只是会伤害他自己,也会伤害到每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人。”兰溪叹了口气,“他或许对你有各种各样的情绪,但绝对不可能会爱你。”
“难道你觉得他会爱上你这样无情的人?”彭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她喉咙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那些本想说出口的话,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会爱任何人。因为他没有爱任何人的权力,甚至也没有那个能力。”兰溪闭上了眼睛,“你难道不知道,当一个内心没有温度的孩子,长大之后,会成什么模样?在他的心目中,只有利用,利用所有他看上的猎物,或许是因为好奇,也有可能会是因为不服输,但最大的可能,却是他在利用你们所有的人,只是为了跟高珍一分高下。”
这让彭瑶的表情十分难看,她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你是不是也太冷血了?他是利用了我不错,可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那些曾经因为他而死的那些人,难道你也要让他们认为是迫不得已吗?钱为先、林丽莎、王思思——所有的人,他们有什么过错?只是因为心中有了那么一丝邪念,所以才会被他们利用,最后——你难道也想跟他们一样——不对,你已经跟他们一样了。因为郑峰,是真的将枪口对准了你。”兰溪忽然感觉到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窒息。
彭瑶没有惊讶,甚至表情平静得很吓人。就好像这一切也在她的预计之中,只不过,她需要花那么一点点时间,接受这样的现实。
“都结束了。”彭瑶最后吐出了这几个字,再也不肯多说什么,背对着兰溪。
其他的问题,她一概没有想要回答的打算。包括究竟是什么人让她进来这里,为什么能见到郑峰,以及郑峰有没有在临死之前,跟她提到过什么。
“或许,你没有想过,可能郑峰就是一个死变态,想用这样的方式,拉着你给他殉葬?”兰溪突然之间开口了,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认真。
彭瑶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她轻轻问了一句,“我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就算是真的要给他陪葬,那也是我咎由自取。”
这个执迷不悟的女人。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那么嘴硬?兰溪感觉真的应该狠狠抽她两个耳光,好让她清醒过来。
“不过我想——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让我见见韩大夫吧?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能信任的了。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替我的孩子们,找到一个更合适的监护人。”就在兰溪打算离开的时候,彭瑶突然开口了。
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不管是肖辉还是彭瑶,她们怎么就能认定,青姨一定会帮他们的忙?而且听她的语气,似乎认定青姨一定会同意。
她还记得青姨曾经有过的感慨,如果当初彭瑶并没有固执地坚持想要生下那两个孩子,而是选择丁克,那么结果会不会完全不同?
如果肖辉能早一点儿正视所有的事实,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铤而走险,上了小夏的当?
可一切是不能重来,所有的人,自然都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把你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替自己争取宽大处理吧。”兰溪瞪了她一眼,“现在才想起来你那两个孩子,不是太晚了吗?”
兰溪无论如何都不想就这样结束他们之间的谈话。她的心中还有太多的疑问,包括对肖辉死的调查,他们都要尽快找到答案。
但就目前为止,所有的调查都只是在原地打转。嫌疑最大的当然是彭瑶,可就目前为止,依然没有发现能证实彭瑶犯罪的证据。
此刻的彭瑶,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她可以谈任何事情,但只要牵扯到肖辉的死,她的嘴就闭得紧紧的。
据她自己的说法,这些天孩子们都没有回去,家里只有她和肖辉两个人。经历过小夏那件事情之后,除了在孩子们的面前表演恩爱之外,大部分的时候她都对肖辉不理不睬。对她来说,让肖辉回家,只不过是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而她和肖辉,自然不可能在一起。
“你们不是可以尽情地查吗?我说过了,你们可以去他住的房间认真地调查,包括平日他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可我不认为你们查这些东西能起到什么作用,人不是我杀的。虽然他死了会让我很开心,可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吗?”彭瑶说着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当然在说谎。可兰溪也知道,如果没有证据,自己的指责,只能会被认定是人身攻击,甚至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彭瑶的理由却显得那么理直气壮:就算她再怎么恨肖辉,可他毕竟是两个孩子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她既然想要替郑峰处理完那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替孩子们留个退路。
“可他对你来说,也是最大的威胁不是吗?”兰溪直视着彭瑶,一字一句道,“如果你出事了,那么你名下所有的财产,暂时都会被他支配。对他来说,那是做梦都在想的好事不是吗?别忘了,当初他为了跟小夏在一起,都做过什么。”
二百七十三,破绽
结束了同彭瑶之间的谈话,兰溪感觉怒火在她的胸中不断地漫延着。
彭瑶是个愚蠢而又可怜的女人,她以为自己的妥协,就能换来儿女的平安,却没想到那样正好落入高珍和郑峰母子二人的算计。
不管那毒药究竟是什么人塞到她手里的,她都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不过,在定罪之前,恐怕还需要一系列漫长地调查过程。她和郑峰之间的纠葛,以及和高珍的交往,都会被翻出来。不管彭瑶想要在孩子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还是让两个孩子免于卷入是非之中,只怕这些希望,统统都会落空。
如此一来,她就能理解彭瑶为什么想要见青姨了。只是,青姨不可能会接受那个烫手山芋,她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没有那么密切。
兰溪皱了皱眉头,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彭瑶的脑子还能转得那么快,就说明她绝对是一个有远见的女人,那她是不是依然对自己有所保留?
让她不解的是,再三确认郑峰真的已经死了的消息后,彭瑶表现出了一个女人的绝决,她倔得像头驴子一样,直言希望能用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如果有来世的话,希望能和郑峰再结为夫妻。
这个女人,到底长没长脑子?她真的不明白,郑峰只是玩了一次更高明的手段,把她当成傻子一样耍了吗?
彭瑶那些匪夷所思的说法,同时也证实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郑峰是自杀!
他费了一番手段,制造了一场意外,让彭瑶当着监控的面,摆上了那个蛋糕,那个早已经被混入一种莫名其妙物质的东西,随后完成他的死亡。
郑峰居然是自杀?以那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兰溪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随时都要炸开一样。
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一边懊悔,真的应该将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到,最好在抓到郑峰的那一刻,就把他所有随时带着的物品,包括他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换下来,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了。
机关算尽的究竟是谁?现在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去想了。彭瑶说的都是真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自然已经没有再去说谎的必要。
那么高珍给她的究竟是毒药,还是真的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可以让人瞬间陷入昏迷,就像是得了什么急病一样,已经无从查起。
她迫切地需要找一个人,找一个地方,让自己安静下来。而这个时候,除了家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让她安心。
顾不上理会所有人的询问,只是将录音笔交到他们的手里,兰溪头也不回地去找青姨,她知道,如果自己幸运的话,自己的老妈应该已经走了。她需要和青姨认真地谈一谈,哪怕只是躺在她家的沙发上,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最重要的是,还有关于彭瑶,青姨虽然知道得不多,但说不定,以她那么丰富的阅历,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还有,她也更好奇,为什么彭瑶会突然提到青姨。
明明还是晴好的天气,可在兰溪出门的时候,狂风突然大作。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兰溪的胸中有那么一团火,一直都在不停地燃烧着,她感觉自己的心,随时都有可能会炸开。
韩青正坐在电视面前,追着一部十多年前曾经风靡一时的电视剧,当看到兰溪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兰溪第一次如此不修边幅,看起来就像是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一样,就连下眼圈都带着青紫,看起来活脱脱像是被什么人揍过一样。
她什么都没有问,让兰溪靠着沙发坐下来,随后将一条毯子放在她的腿上,递上一杯热开水。
“这个时候,你真的不应该一个人再出门。你那边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妈——她先回去了,她说有些事情,还是交给你自己处理最合适,她还说,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情,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回家。”韩青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替兰溪拢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难得你妈还有那么煽情的时候,不过我总觉得,她是希望看着你带着乔智一起去见他们。哦,她连你们将来会生几个孩子都计划好了。”
兰溪哭笑不得,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话,她的坏心情瞬间被一扫而光,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妈总是那么不正经,她就不能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吗?而且,我可不真的一点儿都不希望再生一个孩子,因为那意味着一份很重要的责任。”
说到这里,她抬眼望着韩青,一字一句问道,“青姨,你作为一个医生,每天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而且那些人大多数都是因为想要孩子而不得,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曾经问过她们,她们想要一个孩子,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这显然是一个古怪又令人无语的问题。韩青眨了几下眼睛。
兰溪含蓄地提了一下彭瑶,以及发生在肖辉身上的事情。
韩青的表情瞬间变了,她缓缓叹了口气,“真是没想到,他们夫妻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不过,恐怕多少也在情理之中吧。”
“情理之中?怎么可能会是情理之中呢?现在——”兰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时间有点儿转不过弯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青姨,她觉得青姨是不是糊涂了,所以才会给出这样的结论?
“你不是问我,人们为什么要生孩子吗?一部分,自然是因为喜欢孩子,而其余的大部分,其实那个生孩子的女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一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因为家人的催促,或者是想要生一个孩子,栓住丈夫的心罢了。你能想象出来,都已经到了这个年代,还有一些男人,娶一个妻子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生一个或者是几个孩子,好对自己的父母有个交待吗?更让人觉得可悲的是,还有一些男人,就是为了完成他们口中所谓的传宗接代的任务。”韩青叹了口气。
二百七十四,窥见
韩青第一次在兰溪的面前打开话匣子,那是平日里她无论如何都愿意触及的话题。
对她来说,真正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打算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和她见到那些事情,的确大有关联。
她曾经理所当然地以为,结婚、生子,这些事情都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就像是爱情一样,自然而然地发生,孩子自然也应该是神圣爱情的结晶。
她曾经沉浸于迎接一个新生命到来的兴奋之中,但后来却发现,很多事情,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感觉最明显的,所有人关注的重点,不是孩子健不健康,发育是不是良好,而是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看到过太多因为生了儿子而欣喜得跳起来的男人,也见过产房的护士通知男方喜得千金的时候,新手爸爸那拉得长长的脸。
其实,产科才是最能看得清人性的地方。
第一次亲眼目睹,还是韩青在实习的时候。她记得很清楚,一家子前呼后拥将产妇送进产房,婆婆表现得比产妇的妈妈还要担心。
可当时的韩青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产妇的情绪很显然不对。
在经过数个小时的痛苦煎熬之后,在生下女儿的那一瞬间,产妇激动得开始哭起来。那时的韩青,还以为她是心情太过激动的缘故,却没曾想到,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却带着几分伤心说,“怎么会是个丫头?”
而当护士通知家属,生下的是个女儿时。原本欢天喜地的老人瞬间变脸色。很明显是公公的男人,狠狠踢了几下墙,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而那个婆婆则一脸焦躁地再三询问,是不是弄错了,因为她找人算过,那一胎应该是孙子。
至于本应该满脸喜色的爸爸,脸阴得像是随是都要下雨。
最夸张的是,最后婆婆将原本给产妇准备的鸡汤一饮而尽,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说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这下他们老x家就断后了。
所幸的产妇的娘家人也在,产妇的爸爸情绪激动,对着女婿大打出手。自知理亏的公公,总算在亲戚们的劝说下,带着老婆灰溜溜地离开了。
那还不是最夸张的。只是因为第一次留意,给韩青的触动是最大的。产妇在医院里住了三天,韩青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产妇的丈夫,一定要留意产妇的情绪,否则,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孩子,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还有什么在不在意的,出了满月,我就会跟他离婚。”产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那些话。
对那时年轻的韩青来说,那是不可想象的,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就意味着一个家庭从此变得稳定,再没有什么能撼动。却没曾想过,那么多人更在意的是一个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娶回家的妻子,最重要的功能,只是传宗接代。
韩青的三观碎了一地,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到了古代,都到了现在,怎么还有人会抱着这么匪夷所思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思想不仅仅只是那些并没有怎么受过教育的人,甚至还包括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后来倒是十分常见,比如说很典型的就是其中一个年轻的产妇,每次产检都是一个人,后来她待产的时候,是娘家的人在照顾。护士们八卦的时候,才知道产妇怀孕前几个月,婆婆一直都精心照顾,后来,丈夫和婆婆哄着他去某个黑店做了鉴定,女方自然是十分抵触。可婆婆口口声声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只是为了方便准备东西,所以才想知道。结果,查出来是女孩之后,婆婆就瞬间变脸,逼着她打掉孩子,养好身体马上再生一个。
产妇态度却十分强硬,那是她的孩子。所幸的是,丈夫是站在她那一边的。但因为丈夫忙于工作,临生产之前,才勉强请假赶来照顾。
结果,那产妇生的却是个男婴。丈夫自然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知了自己的父母,结果公公婆婆再加上亲戚,浩浩荡荡几十个亲戚一起杀到了医院。把护士站的护士们都吓了一跳。
后来,她已经见怪不怪了。所以,她很同意兰溪的说法,那就是每一个将来会成为父母的人,最应该接受的是考试,为的就是替那些即将出生的新生命,选一对靠谱的爸妈。
韩青叹了口气,对她来说,如果真的有那样的考试,才是对生命真正负责。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应该是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考验。就算是到了医术如此发达的现代,每年依然还会有产妇身亡的事件发生——但在大多数男人,尤其是那些鼓吹女性就应该怀孕生子的男人那里,从来不会提到这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不知道是因为人的思想在进步,还是因为房价让越来越多的人觉得高攀不起,很多人开始喜欢女儿,最起码,之前那样的情况,越来越少见。可能等到再过十年,或者根本就不需要十年,那种情况就渐渐消失了。”韩青的嘴角多了一丝苦笑。
兰溪轻轻叹了口气,她当然听说过那样的事情,甚至在她读书的时候,也曾经听亲耳听到过类似的故事。
“人人都喜欢儿女双全,但是我觉得,那些人真是太贪心的,如果真的有可能,我希望我们医院也会有公开参观日,让所有打算要孩子的准父母们,让他们看看那些不幸的孩子。”韩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我很庆幸,现在的人,很少再有那样的想法。”
兰溪抱紧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毯子,她点了点头,毕竟,一个人骨子里的东西真的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那些出生在重男轻女家庭出来的女人们,一旦她们做了婆婆之后,恐怕最迫切也最能刷存在感的,就是逼着自己的儿媳给她生一个孙子出来,就好像生下那个孙子,就能马上跟着婆婆的姓一样。
二百七十五,猜测
那自然只是其中一部分的想法,但在某些女人的眼中,尤其是那些婚姻不幸的婆婆眼中,会将自己能不能得到孙子看得最重要。
兰溪不由得摇了摇头,婚姻幸福的女人,就算是那些曾经裹过小脚的老太太,最多也只是会有那么一点儿遗憾而已,却不会过多插手儿子的事情,因为她还有太多的幸福需要享受,怎么能抽出时间理会别人事情。
反倒是那些婚姻不幸的女人,反而更喜欢将自己的不幸,加到别的女人头上,儿媳自然就是送上门来的牺牲品。
她们心中最隐秘的愿望,从心理学上来说,就是希望从丈夫身上永远得不到东西,能在儿子的身上得到补偿。她们将所有的爱,看似无私地给自己的孩子,但实际上,她们想要的却比自己的付出多。
而且,儿媳在进入这场战争时,或者说,在她决定跟那个男人一起走入婚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她们的不幸。不过,其中也会有很多聪明的男人,在认清真相之后,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让双方都能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而其中不少糊涂蛋,自然就成了悲剧,他们拎不清自己的身份,觉得母亲只有一个,但妻子却可以再找,所以他们自然有恃无恐,成了婆婆们的帮凶。
而他们的母亲在试探中摸到儿子的底线之后,自然就会按随心所欲地折腾那个比自己更可怜的女人。而一旦没有替她们的儿子生下儿子,那就成了她们攻击儿媳最有力的工具。从此在儿媳面前作威作福。
换句话说,这些愚昧的可怜女人,在生下儿子的那一瞬间,早已经变成这个世界上第三个物种:她们不再将自己当成女人,而凌驾于所有女人,尤其是那些生了女儿的女人之上,而她们这辈子活着最大的目的,就是替丈夫家传宗接代,如果可能的话,她会拿起鞭子,逼迫自己的儿媳、孙媳、重孙媳——一辈辈都要生男孩。
所幸的是,这样的物种已经越来越少,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已经逐渐摆脱了封建思想,不再将自己锁在不幸的婚姻里。
兰溪叹了口气,“不过现在这种现象,只怕只有那些大山里从来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才会这么想吧?”
“你还真是错了。”韩青叹息着摇了摇头,“前些日子,我们和西部一些山区医院里的同仁们交流,那些我们以为很落后的地方,其实思想也比之前有了很大的进步。什么重男轻女,早就成了老黄历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子,话题很快转到了彭瑶的身上。很显然,重男轻女这样的话题,对彭瑶来说自然是不可能的。她本身就是那个年代极为少见的独女,不仅如此,她还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确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这一点儿,是丝毫不用怀疑的。
但肖辉就大不相同了。他是那种看起来没有什么主见,但骨子里却很固执的男人,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既然娶了彭瑶,那么彭家所有的一切,原本就应该属于他。而彭瑶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替他们老肖家传宗接代。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肖辉很显然就是能力撑不起野心的人。彭瑶的父母也的确是希望肖辉能出面打理一切,如此一来,彭瑶就可以安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用为生活操劳。
可结果却是相反,肖辉却成了一个家庭主夫,替彭瑶打理好所有的一切。而彭瑶忙前忙后,逐渐变成了一个女强人。
“其实我是见过肖辉的父母,的确跟你想的一样,那也是一个婚姻不幸的女人。”韩青的嘴角多了一抹淡淡的苦笑,“我觉得你有些话说得真是很有道理,一个女人幸还是不幸,其实真的是写在脸上,肖辉的母亲就是那样,她看起来很小心,但骨子里又透着对彭瑶的轻视,在她的眼中,彭瑶迟迟没有怀上孩子,那就是彭家的过错。”
只是,肖辉还算是头脑清楚,所以很快就将他的父母送了回去。后来的一切,自然也都是彭瑶自己打理,肖家的人,甚至包括肖辉在内,都再没有机会插手。
“肖辉——其实一直都不太能从心理上接受那两个孩子对吗?”兰溪皱了皱眉头,“照理说,像他们这种情况,应该珍惜那两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吧?幸好是现在,如果再往前推个十几二十年,他们还真是没有希望吧?”
“话说那么说没有用。可有些人,虽然早就活在现代,却还是古人的思维啊。肖辉就是那样,他一开始就接受不了现在的科学技术,觉得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再加是彭瑶是执意那么做,所以他应该——我想,他从内心是无法接受那两个孩子的。”韩青叹了口气。
虽然感情是能慢慢培养出来的,尤其是面对一个白纸一样的婴儿,人世间最亲密的感觉,不就能同样培养出来吗?
但有些事情,真是无法用什么东西去衡量。肖辉如果真心爱那两个孩子,自然就不会有后来的小夏。而小夏那么低级的把戏之所以能够成功,最关键就在于,肖辉从心理是上无法接受那两个孩子,所以他才会那么做。
“彭瑶可不是一个迟钝的女人。”韩青叹了口气,她一脸认真地看着兰溪,一字一句道,“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什么,也知道想要留住和肖辉的婚姻,自然就是得有孩子。她既然曾经那么在乎肖辉,我想,她就应该对肖辉所有的举动,都一清二楚。别忘了,她虽然一直都在忙工作,可家里所有的人,包括保姆在内,都是她找来的。”
“据她说,是肖辉自己选的人。”兰溪皱了一下眉头,彭瑶果然对自己是有所保留的。
韩青看了兰溪一眼,“对啊,因为她给了肖辉选择的余地,但所有被带到彭家的人,都是彭瑶挑好的。换句话说,不管肖辉留下什么人,都是彭瑶提前选好的。”
二百七十六,一地鸡毛
彭瑶那两个孩子,与肖辉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这个血淋淋的事实也提醒兰溪,所谓的感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的加深而逐渐深厚。看着那两个可爱的孩子长大成人,反倒成了横在肖辉心里的两根刺,那刺越来越深,直到小夏的出现,让他现出了原形。
这也正是彭瑶的悲剧所在。
但这种说法很显然无法让兰溪信服,看她那多少有些惊恐的样子,韩青觉得,目前已经发生的事情,真的吓倒了她。
韩青轻轻叹了口气,对她来说,兰溪的确是一个聪明而又敏感的孩子,这才是所谓的天才少女,但是在看穿所有的人性之后,兰溪匪夷所思地选择了相信人性本善——难道这就是后天养成的巨大能量吗?
现在看起来,当初将兰溪交给陈晓光抚养,真的是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只有心中充满正能量的人,才能养出这样一个心中全是阳光的人。
韩青叹了口气,她现在才发现,兰溪真的不适合目前的工作,对她来说,过人的聪明和无法相信人心的恶,让兰溪变成了一个十分纠结的人。
就算是于心不忍,也得告诉她最残酷的事实。韩青叹了口气,否则的话,只怕她永远都无法从这一次的心结中走出来。
尤其是彭瑶。韩青皱了皱眉头,事实上,作为一个阅病人无数的医生,她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彭瑶在想什么,以及彭瑶和肖辉之间的关系。
那是她见过的最虚伪的夫妻关系,每个人都在虚伪的敷衍着,只是太过用力,反倒让人觉得不自然。尤其是彭瑶,她替肖辉做得太多。
“其实,在任何一个女人的心中,婚姻的存在,象征意义都小于实际意义,虽然曾经我很瞧不起那些明明婚姻不幸福,却口口声声为了孩子不肯跟丈夫离婚的女人。因为对孩子来说,不完整的家庭,会对孩子影响深远。”韩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兰溪没有答话,她只是皱了皱眉头,从青姨口中说出来的那些话,让她恍惚之中似乎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而不是活在现代。
韩青拿出了自己手机,照片中是一个手里抱着娃娃的两岁大的小女孩,她无助、孤零零地坐在产房门口。那是一个她提起来鼻子就会发酸的女孩。
很显然,那也是一个不被期待而被生出来的女孩,她生物学上的父亲,是一个为了生儿子不惜对自己的妻子大打出手的男人。而女孩子的妈妈,被曾经所谓的爱情感动,和男人私奔,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结果有了女儿之后,她被生活和自己的丈夫,打得遍体鳞伤。她所有的过错,只是因为生的是个赔钱货。
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照顾到女儿的心思,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女人,终于还是选择再追生一胎,为的就是希望能留住个完整的家庭。
“产妇其实才不过二十五岁,像她这样的年纪,可能有些孩子还在校园里读书。但她显然没有太多谋生的本领,就算她想要谋求什么职业,眼前这个小女孩,也没有人替她照顾。她妥协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因为一次检查,她看起来鼻青脸肿,一直拉着这个小女孩。到她生产的那天,是我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女孩。产妇——也就是女孩的妈妈,据说是因为胎位不正,所以需要紧急手术。结果——那个男人,因为舍不得花钱,觉得妻子如果这一胎生的还是女孩,如果手术的话,那他追儿子的计划就要推辞,所以迟迟不肯签字。”韩青说到这里,鼻子跟着吸了几下。
她摇了摇头,当时负责手术的是另外一位同事,据说,产科所有的一把手几乎出动,包括脾气暴躁的护士长,为的就是说服他赶紧签字,那样就能马上实施抢救,当时产妇已经昏迷,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那个字迟迟一个小时之后,他才哆嗦着签上。结果已经迟了——而且还是最惨烈的结果,一尸两命。
当时小女孩就守在门口。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之后,小女孩还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她不知道——甚至也不可能懂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她来说,她要坐在那里等着,因为就在她妈妈进产房之前,就告诉她要在这里等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妈妈和小弟弟,就会从里面出来。
她那个生物意义上的爸爸自然没有哄她的耐心,干脆把她丢在那里。
女孩一直坐在那里,直到韩青路过那里。那是她第一次落泪,也是第一次激动到差点儿对着那个男人大打出手。
韩青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别过脸去,抽出一张纸巾将眼泪擦干,“所有的人,我们科室所有的人都哭了,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儿采取措施,如果那个男人能早一点儿签字,如果医患关系不是那么紧张,那早起码,我们还是有机会救回她不是吗?”
兰溪的眼圈也红了。
这是谁的责任?又该怪谁?
更让人扎心的是,这个小女孩的命运将来会怎么样?临别时妈妈对她说的那番话,恐怕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得到的最后的温情,那么将来呢?
“如果那个产妇在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就真的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或许事情就会不一样。”韩青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虽然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好,但可能那个女人,恐怕最终的目的,只是希望自己有一个完整的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一个健全的家庭里长大。我想,她最起码曾经抱着那么一丝希望。”
这就是女人可悲的命运,因为只有母亲跟孩子,才天然是一体的,而作为父亲,尤其是那些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们将获得雄性后代认为是自己的命运,可就算是真的有了后代,他们也未必就会有奋斗的动力,除了偶尔会带到人前炫耀一下自己有儿子之外,他们没有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要承担什么义务。
二百七十七,凉薄
那也正是彭瑶当初生下那两个孩子时最初的想法,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就算那两个孩子跟肖辉没有血缘关系,但那也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对她来说,一个完美的家庭,就是夫妻再加上孩子,而且她拥有一子一女,恰好凑成了一个好字。
“这么说起来的话,肖辉的心思不在家里,她其实应该早就知道了,那么,跟郑峰那一段所谓的感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对吗?”兰溪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是惊讶,而在于在猜想得到证实之后,那颗无处可以安放的心。
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韩青只是叹了口气,“可能吧。毕竟女人对另一半的行为,其实可以很敏感的。男人是不是出轨,是不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就算不在一起,其实也能感觉出来。更何况,肖辉的身边,原本就围满了彭瑶安排好的眼线。”
彭瑶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冷静,做事情也更干净利索。那她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是真的吗?所有的换毒药,是真是假?还是她有意为之?
彭瑶除了工作上有那些有过来往的人之外,其实朋友并不多。
“他们就像是中了邪一样。”青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紧了眉头,歪着头道,“你还记得我那套别墅吗?现在想想,那是他们都很开心地在一起聚会,杨培安、杨春雨,还有郭杨那对看起来很恩爱,但是多少又透着古怪的夫妻。对了,我记得那时彭瑶似乎一点儿都不喜欢凌霄,可冷霄每次似乎又都很喜欢跟她的那两个孩子走得近一点儿。想不到,才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兰溪皱了皱眉头,据说,彭瑶关系最好的,也是郭杨夫妻才对,可她为什么会将孩子委托给韩青,而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说到这里,韩青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忽然皱眉头道,“彭瑶真的让你将那两个孩子交给我吗?那可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她的性格。如果你说,她要委托什么人,请乔庸当她的代理律师,我一点儿都不意外。因为那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她的心肝儿肉,她怎么可能舍得将孩子委托给我?我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对彭瑶来说,那两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她愿意为那两个孩子做任何事情。
“那两个孩子,说得严重一点儿,真的是彭瑶用命换来的。她两次怀孕,状况都十分凶险。怀孕后期整个人都肿成了球一样——是体质再加上身体打了不少保胎药的缘故,不是一般人口中所谓的孕期发胖。后期基本上都是我亲自检查,哎,真的很难想象,像她那么娇生惯养的女人,也能吃那么多的苦。一般的人,别说是一般人,就算是那些能吃苦的人,也未必能受的了那份儿罪。”韩青皱了皱眉头。
当时彭瑶曾经说过,为了孩子,吃什么样的苦,她都愿意,就算是真的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当然,她的目的可不单单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婚姻,最重要的是,她是为了孩子——一种母爱爆棚的女人,才会有的心态。
初为人母,彭瑶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夸张,那时的她还在亲自带孩子,所以只要孩子稍微出任何一点儿状况,她都不惜多花一大笔钱,也要挂收费最贵的专家号。因为这个,她还不止一次地被那些专家们教训过几次。
最好笑的一次,就是因为孩子大半夜的不肯睡觉,吓得彭瑶坐立不安,六点起来抱着孩子挂了急诊。结果硬生生被儿童医院的急诊科大夫撵了出来:孩子只是情绪多少有点儿小兴奋,根本没必要浪费大家的资源。
可想而知,彭瑶带孩子有多么夸张,当时彭瑶还曾经不止一次地提醒她,养得太过精心的孩子,可能反倒容易出毛病。
而肖辉,在某种意义上,对彭瑶来说就是一个工具人,一个应该扮演好爸爸的男人,他可以对孩子们不怎么关心,但是在孩子们需要的时候,他都应该第一时间出现,更不能拖孩子们的后腿。
兰溪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头,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复杂——青姨口中的彭瑶,跟自己见到的那个彭瑶,似乎又完全不同。
“那不是很矛盾吗?”兰溪揉了揉自己的头,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问道,“想想看,郑峰是什么样的人,她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吧?那她为什么还要跟他搅在一起,甚至还做出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举动呢?”
韩青没有答话。因为她也猜不透,甚至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可惜郑峰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再回过来,自然也不可能再回来解释为什么。”兰溪皱了皱眉头,恐怕这其中应该还另有猫腻,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照理说,无论如何彭瑶都不可能会跟高珍那样的女人有交集,她是的那些话,究竟是真还是假?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再去想了。想太多的话,只能让自己头痛。”韩青皱了皱眉头,她望着兰溪道,“听我的话,手头的工作,还是暂时放下吧。既然郑峰那个坏蛋已经死了,所有的一切也都该结束了,回头还是把工作辞了,换一份清闲一点儿的工作吧?”
兰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可是她却一时间想不透其中的关键。
肖辉的死,一定是彭瑶从中捣鬼,她当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可就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肖辉也像是自杀。
郑峰也一样。如果他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为什么死前又会来那么一出精心的表演呢?难道他只是在用那样的方式,给警方制造麻烦?
“别想太多了。有些事情,你未必真的就能找到答案。”韩青叹了口气,“最起码,就目前而言,结果还算是不错——那些死了的人,就算是能逃得过一时,他们也逃不了自己良心的不安。所以,我觉得,眼下这样的结果,就是最好的。”
二百七十八,面纱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黑暗之中的他,不由得深深打了个冷战,他从来没有想过,所有的事情有一天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早就应该想到的,印象之中,漂亮的女人才会和蛇蝎心肠联系在一起,毕竟在一般人的常识之中,只有长得极美的女人,似乎才有资格算计,才有资格跟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扯在一起,但平庸——尤其是姿色平庸的女人,从来都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他一向在男女方面十分小心,因为他不想给自己惹来任何麻烦。女人都是麻烦的生物,对他来说,女人就是一个身上装着神奇开关的物品,眼泪就是她们最大的武器,明明是关乎到原则的事情,可一旦遇到她们的眼泪,就算是再怎么有原则的人,都会变得无奈。
但有些人则是另外,比如说,那些让人会忽略到她们的性别,只让别人意识到她们是自己的工作伙伴的人。
就比方说当年的高珍。她就是那种完全将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的人,让人完全忽略她其实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女人。
她还曾经有一个很响亮的英文名字,她曾经有一篇发表在国际杂志上的文章,上面属的就是那个英文名字,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刻意地宣传过,自然大多数的人都不可能知道那个作者就是她。
默默无闻,却做着天底下最骇人听闻的事情。
这才是他感觉最为惊恐的。在科学的进步史上,从来不都乏大胆的探索,但是将一个犯罪心理学,应用的生活中,而且将这个社会作为观察的平台,将自己亲手炮制出来的实验品,推向社会,自己在幕后默默观察,除了疯子,谁还能做到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高珍的确有那样的勇气,也有那样的胆识,她是那种永远冲在最前面的人,创新,似乎就是她活着的动力。
直到那个匪夷所思的计划开始流传的时候,所有的人才意识到,那个女人真是疯了,她不只是异想天开,而且似乎还从来都没有想过,除了科学之外,在人类社会之中,最重要的伦理道德,而不是其他。
她却像是个冥顽不化的疯子,坚持自己的想法,甚至给出了一大堆匪夷所思的建议。对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应该以在专业领域有所发现或者说有所创新。
事情究竟是怎么跟自己产生关系的?他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高珍已经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换句话说,所有的一切,也该画上句号了。
可他却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年的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只知道,那是一个邀请,一个看起来很桀骜不驯的女人发出的邀请,无论如何都要跟他进行一次当面的谈判。
而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应该阻止那个女人进行疯狂试验,毕竟,科学虽然是崇高的,更应该尊重的是人的生命。在一个危险的理论诞生之前,他们更应该做的是怎么让整个社会变得更美好,而不是把整个社会变成一个实验场。
那晚的夜色并不美好,就在那个看起来很平常的房间,几盏蜡烛、几杯红酒,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高珍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事情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只知道自己听了太多恭维的话,可却从来没有哪些话,能像高珍的口中说出来的那样,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服。
他甚至得意忘形,很快,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他感觉自己像是疯了一样,为什么会有那样的错觉,她对自己究竟施了什么魔咒?
直到第二天,他带着满心的歉意从她身边起来的时候,高珍只是露出了妩媚的一笑,就大大方方当着他的面穿上了衣服,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哎哟,真是抱歉,昨天喝太多,有点儿上头了。”
他惶恐不安,在那样的年代,这种事情对女人来说,可是会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那个高珍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那种态度,让他吃惊的同时,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毕竟,免费的晚餐,没有人不喜欢。
可他并没有那么渣,无论如何他还是个男人。
最重要的是,他还希望自己是一个负责的男人。他当时甚至斟酌了一下,如果事情真的跟他想的一样,那么,和高珍在一起生活,未必会是一件无聊的事情。
当然,他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尤其是婚姻这种事情,他一向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但是他也知道,如果真的娶了一个性格比较古怪的女人,恐怕自己这辈子就会被毁了,因此,他也希望能对高珍多一些了解。
所有的调查都是私底下进行的。高珍是一个风云人物,她在别人的眼中,本就是一个半疯的女人。
最让他感觉匪夷所思的,高珍却像是忘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甚至就像是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只是像个熟人一样打声招呼而已。
她难道得了健忘症?还是说,对她而言,那种事情,就像是吃饭一样,完全不重要?那可跟他的认知大为不同。
直到第三天晚上,他才总算是知道了真相——一种让他感觉自己的男人尊严已经完全被践踏的真相——同样的蜡烛、同样的红酒,只是不同的地方,换了不同的男人而已。
站在楼下的他,感觉血在不停地往自己的头上涌,不会有错的,跟她在一起的,同样是自己认识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高珍似乎换了不同的手段。
这个女人在玩什么把戏?他无法预料,自然也不愿意再去想什么。
或许,她本来就是一个疯子,一个跟一般人完全不同的疯子而已。他没必要在意,更没必要去想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二百七十九,炸弹
他记得自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回到了自己的这处,甚至抱着自己的头,又是哭又是笑,就连邻居都被吓坏了。
而他,则是被自己的行为蠢哭了!他把自己想得很伟大,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他居然会那么近距离地接触过那种叫爱情的东西。他以为高珍是真的仰慕自己,所以才会有那样惊世骇俗的举动。他甚至幻想过,自己完全可以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一点点感情,高珍就会感激到落泪,跪倒在自己的西服裤脚下。却不曾想,那只是她自己单方面玩的一场游戏而已。
他甚至很快就想到,高珍是在利用自己的优势,用这样的方式,收买所有的人,让别人同意她的计划吗?
那个想法惊得他冒出了一身的冷汗。那可真正的理亏,如果真的要举手表决,那就意味着,她的提案无论如何都要被通过。
好卑鄙的女人!好深的心计!虽然美人两个字和高珍搭不上太多的关系,但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着性感大脑的女人。她不让人觉得讨厌,而且跟她在一起,的确是一种享受,那是大脑空空的漂亮女人绝对比不了的。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这种想法:她的想法太过奇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有人同意的,而且,那种实验只要有一个人反对,或者说不支持她的想法,那么她就不得不放弃。
那种想法让他不安的同时,也总算多少多了一丝安慰,最起码,他不觉得自己面对高珍的时候,再会有不安甚至是愧疚的想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不久后的某一天,高珍真的扔下一个原子弹:她怀孕了。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表现的模样,无疑就是怀孕了。
她怀孕了?可孩子是谁的?
哪家单位里都有舌头比较长的大姐,更何况还是这种未婚先孕的事情,对谁来说,那就是一种最上好的谈资。所以才不过半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单位。
不用问,惴惴不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包括其他的人——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单位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会因此而感到不安?
他迟迟没有采取行动,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就在那天下班之后,他假装不经意间路过她的身边,很快就断定,不只一个人曾经想就跟她谈一谈——有的是害怕,有的是惊喜,还有的是漠然,但看起来似乎想要给她点儿补偿。
可那个高珍就像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一样,很快祭出了自己的杀手锏:她已经结婚了,而且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很快就要辞职,去另外一个地方生活。
她在玩什么?任何一个有常识的成年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个男人也太过莫名其妙,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她的丈夫——他们两个,原本就不可能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生活在一起?
不过,他却有幸目睹了一场场精彩的表演,因为就在确定了高珍的秘密住处之后,为了观察她,也可能是为了自己那可怜的自尊,他还是强忍住不适,观察着高珍的生活——观察着她每晚都让人觉得颠覆三观的生活。
那很显然是她早就安排好的。每个人去看她的先后顺序。每个人都带来了一个看起来很鼓的信封,递到了她的面前。而她,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将那些东西,全都收了下来,随后像是跟朋友们道别一样,又将他们送走。
这个疯女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牙关都已经在打战,那些男人他几乎全都认识,而且每一个,似乎都应该和高珍的生活没有任何的交集才对。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十一点半。当他看到高珍的房间拉上窗帘的时候,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很多事情,他不想再去理会,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阻止。
不过,他不希望高珍继续错下去,他隐约能猜到高珍想要做什么,不过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让所有妥协她的计划?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几分钟后,自己的门铃响了。出现在他的面前的,居然是那个看起来十分优雅的高珍,她穿着低领的衣服,身上带着好闻的香味,就和上一次一样,飘然而止。
惊讶,还有难堪,但是接下来,高珍却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如沐春风,她就像是一个长者看着调皮的孩子一样,除了宠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些轻柔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明明晴朗的夜晚,可他却感受到了冬天的寒意,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尚未成形的计划,那比他想象中的更夸张:既然所有的人都认定,不能提供供实验用的标本,那就她自己来创造一个。到时候,她会亲自将所有的猜想,都变成事实。
那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可他看得出来,那种欣喜的表情,几乎让高珍都快要疯了。她柔声地说着所有的计划,当然也包括那个已经开始落地生根的可怜孩子。
至于那个孩子是谁的,高珍的脸上只是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留给他两个字:你猜。
“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些心怀不安的男人,来到这里送上一笔钱,就是为了不希望我能留下这个孩子。他们中大部分的人觉得,我可能会用这个孩子,要胁一段所有的婚姻。他们还真是让我失望,没有一个能猜到我想要的什么。只有你,只有你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高珍像是疯一样地望着他,“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别的国度,你会参与我的计划吗?”
“所有的科学实验,都应该尊重人类,更应该尊重人性。更何况,作为一个中国人,最重要的是就是要讲道德不是吗?”他语重心长,努力想要说服高珍放弃那个疯狂的想法。
“你还真是个老夫子。迂腐,真是迂腐,如果都像你这样,还怎么进步?怎么能有所发现?”高珍看起来兴趣索然,她站起身来,晃了几下自己的身子,随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