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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全文阅读

作者:惠鹏鹏     影帝的诸天轮回txt下载     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758、挣扎

    对于马良的看法,在场绝大多数人只怕绝不会苟同。

    “下一场,乙组,耿良辰对阵何太田!”

    轰!

    随着裁判医生高喊,气氛瞬间被点燃,现场欢呼声响成一片,

    所有人都在高喊着“耿良辰”这个名字,满场欢呼声中,苏乙便要上台,却见太田德三郎突然从另一侧绕了过来,径直向他走来。

    苏乙神色一动,驻足原地,等着他的到来。

    他的心头一片澄明,知道该来的始终要来。

    突然似有所感,苏乙回头看了一线天一眼,正好注意到其眼中若有似无的杀机,顿时投去警告的眼神。

    嘉宾席上,几大宗师也都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除了宫宝森和坐在他旁边的宫二,没人多想什么。

    比赛双方上台前不乏有接触寒暄者,并不稀奇。

    但宫宝森和宫二的心却都不觉提了起来。

    如果太田德三郎真的有什么阴谋的话,那揭露谜底的时候就是现在了。

    他们几乎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

    他们眼看着太田德三郎微笑着似乎说了几句什么,苏乙尚且没什么反应,一边的一线天却暴怒,突然向太田德三郎出手。

    好在苏乙早有预料一般,及时拦截住他,并且喝止住了一线天。

    “出事了!”宫宝森沉声道。

    宫二双手不自觉握紧,但表情却依旧清冷。

    沉默片刻,宫二开口道:“其实最多就是一场输赢,哲彭人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可是这场输赢,耿良辰是拿命在争。”宫宝森幽幽地说道,“他冒着枪伤崩裂的风险上台,争得不就是这场输赢吗?如果哲彭人真要让他输……那就得拿出比他命还重要的东西来威胁他。”

    “会是什么?”宫二忍不住问道。

    “是啊,会是什么呢……”宫宝森微微眯着眼睛,眼中也生出几分忧虑来。

    时间回到一分钟前,擂台边。

    太田德三郎走到苏乙身边,笑呵呵地对他说道:“耿桑,还记得昨晚我们电话里说过的话吗?”

    “说吧。”苏乙面无表情地说道。

    “耿桑知道一种名叫尖吻蝮蛇的生物吗?”太田德三郎笑呵呵道,“这种东西,只有你们华国独有,它的毒性非常大,只要被它咬中的人,必死无疑。据说,每年死于这种毒蛇之口的华国人不计其数,真的是让人非常遗憾。”

    苏乙的眼神猛地变得锐利起来,一边的一线天更是对太田德三郎怒目而视。

    太田德三郎不为所动,笑呵呵继续道:“好在我们大哲彭帝国的医生拥有高超的医术,他们在不久前研制出了一种名叫抗蛇毒血清的药物,可以专门用于被蛇咬伤的治疗。”

    “为了验证这种药的效果,他们招募了一部分自愿为医学献身的志愿者。通过大量的实验,最终确定,在被尖吻蝮蛇咬过后的八小时内,只要及时注射了抗蛇毒血清,就可以保住性命。”

    “不过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如果有人不幸被注射了稀释了百分之五十的尖吻蝮蛇蛇毒,那只要再二十四小时内注射抗蛇毒血清的话,也会化险为夷。”

    太田德三郎看着苏乙的眼睛,笑眯眯继续道:“现在是早晨九点钟,到下午五点还有八小时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说对吗,耿桑?”

    “我草拟姥姥!”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一线天便一声怒骂暴怒出手了。

    但几乎是在一线天出手的那一刹那,苏乙也动了。

    苏乙明明背对着一线天,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身子向右侧横移半步,卡住了一线天进攻的身位。

    然后他侧身以手肘向上斜斜一托,同时身子微微后仰,顿时将一线天凶猛的一拳化解于无形。

    一线天一出手便是八极拳中的杀招,显然是动了杀心,要将太田德三郎置于死地。

    但苏乙却仿佛料到他要出手,也料到他出哪一招似的,瞬间便用最恰当的方式应对阻挡。

    一线天被苏乙的反应惊到了,他自是不知,在李书文这位八极宗师的亲自教导下,苏乙对八极拳的熟悉早就到了运用自如的地步,再加上他对一线天的了解,才会防患于未然,做出如此准确迅速的反应。

    直到苏乙挡住了一线天,太田德三郎才反应过来,面色大变急忙后退两步,脸色瞬间涨红,显出几分羞恼。

    “耿爷!”一线天低吼。

    苏乙收回步子,放下架势,对一线天摇摇头。

    他怎能不知道一线天的好意?

    一线天是不想他两难,所以想在太田德三郎上台前料理掉这个卑鄙的哲彭人,替苏乙解决麻烦。

    但这样一来,一线天在众目睽睽下杀人,他自己即便不死,以后也只能亡命天涯了。

    苏乙怎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事情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了,他怎能再牵连身边的人?

    蛇毒!

    哲彭人下毒了,他早想到了这一点!

    但郑山傲却否定了这一点,这才让苏乙把怀疑放在了别处。

    从昨天到现在,苏乙想了太多可能。

    他甚至怀疑到了太田德三郎是不是找到了这个身份原生家庭的亲人,耿良辰早就失联的父母和妹妹,这才有恃无恐。

    但最终,事情的真相既意外,又不意外。

    郑山傲骗了他,哲彭人真的给郑山傲下毒了。

    苏乙完全能明白郑山傲这么做的伟大和付出,他内心备受震撼和感动。

    但如果郑山傲早点告诉他事情的真相,苏乙一定会拼死一搏,即便用最暴戾的手段,也要从太田德三郎这里逼出解药来。

    这样一来,郑山傲就得救了。

    可宫宝森说得没错,人在这世上想成事,哪有不付出代价的?

    如果苏乙真这么做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如果他为了逼出解药,不得不对太田德三郎严刑拷打,甚至是杀了他,又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也许会有惊无险,但更大的可能是事情会彻底无法收拾,变得更糟糕!

    谁也无法预料!

    苏乙强迫自己冷静,他尽量让自己不受情绪左右。

    他飞快在脑海中打开终端,查询在这个时代制备抗蛇毒血清的可能。

    得到的答案是完全可行!

    虽然需要花费不菲的粉丝值,但好在苏乙的余额勉强够用。

    可问题是——制备抗蛇毒血清的过程繁复无比,需要时间!

    即使是最有经验的医师,在材料设施全部齐全的情况下,也需要至少一周的时间,才能制造出来。

    但郑山傲,却只剩下不到八个小时。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不慌……不慌……

    苏乙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自己的脑子保持高速运转。

    他看着惊疑不定的太田德三郎,缓缓开口道:“太田,让我们直接一点。除了这场比赛,条件你可以任意开。这样吧,一千万美金,怎么样?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给你这笔巨资,只要你点头,我们可以申请延时这场比赛,我可以先给你钱,你拿到钱再给我血清,至于这场比赛,咱们完全可以公平一战。”

    太田德三郎露出动容的表情,眼神有些复杂道:“耿桑,您还真是个孝顺的人,但是……”

    “两千万!”苏乙看着太田德三郎的眼睛。

    太田再次一愣。

    “三千万!”苏乙道,“三千万美金!”

    他不等太田德三郎讨价还价,便直接自己连续加价。

    “太田,只要你点头,我可以今天就给你凑齐三千万美金!”苏乙道,“拿着这笔钱,你可以去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生活。有了这笔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只要你点头,三个小时内,你就可以见到这笔钱!”

    太田德三郎被镇住了。

    不光是他,就连一边的一线天也被镇住了。

    就连他也想不到,苏乙居然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去救郑山傲的性命。

    三千万美金!

    这年头,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连一万美金都赚不到!

    三千万美金是什么概念?

    这是一笔庞大到让人窒息的财富。

    太田德三郎的呼吸立刻变得急促起来,眼神瞬间变得炙热无比。

    他本就是个贪婪的人,这么大一笔钱摆在眼前唾手可得,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但不等他憧憬美梦,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龟田一郎狰狞的笑容。

    他的耳边仿佛又回荡起龟田一郎森然的警告:“如果你不能取得冠军,你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裁谢罪!我会在你输掉比赛走下擂台的第一时间找到你,然后亲自当你的介错人!”

    太田德三郎不寒而栗,悚然清醒过来。

    他深深呼吸,对苏乙微微躬身,认真地说道:“耿桑,您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但很抱歉,这场比赛,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

    “哪怕放弃三千万的财富?”苏乙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想到自己一向无往而不利的钞能力,居然失效了!

    “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太田德三郎苦笑。

    他看着苏乙道:“不过,我可以作出承诺,只要比赛结束,我会第一时间双手奉上抗蛇毒血清。耿桑,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苏乙的心沉了下来。

    “两位,该上台了!”台上的裁判见两人说个没完,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太田德三郎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微微躬身道:“耿桑,一场比赛的胜负,对您来说只是一时的荣誉,其实又何必执着?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失礼了!”

    说罢,便转身上了擂台。

    “耿爷!废了他!”一线天凑到苏乙耳边,咬牙切齿地说,“等比赛一结束,我们就绑了他,解药抢也要抢回来!”

    苏乙勉强笑了笑,道:“如果我去求和知鹰二,他会开出什么条件?”

    苏乙在某一瞬间流露出痛苦和迷茫的情绪,虽转瞬即逝,却被一线天敏锐捕捉到了。

    一线天只觉心里憋着一团火,在他心里,苏乙一直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可现在……

    “耿爷,咱不求哲彭人!”一线天红着眼咬牙道,“我就不信,除了哲彭人,这世上就没别的能人了!我们找别人给老爷子解毒!”

    但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如果这毒真的这么容易解,太田德三郎怎么会这么笃定自己吃定了苏乙?

    苏乙还是上台了。

    一线天看着苏乙的背影,默默握紧了拳头,心头阵阵无力。

    他什么也帮不到……

    台下的欢呼声响成一片,几乎每个人都在叫着“耿良辰”这个名字。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可能他们都觉得,今天是“耿良辰”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

    “两位,比拳脚,还是器械?”裁判问道。

    “器械!”

    “拳脚。”

    两人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太田德三郎一愣,不禁皱起了眉头。

    “耿桑,你真的想比拳脚?”他加重语气,眼中带了威胁。

    “拳脚。”苏乙重复。

    “好,两位稍等。”裁判转身去拿签。

    苏乙这时突然走近两步飞快道:“要么交出血清,要么,我在台上打死你!”

    这一刻,苏乙的眼中布满杀机。

    既然求不来,那就杀来!

    你太田德三郎不是怕死吗?

    那如果你不交血清,我在台上就打死你!

    “你……”太田德三郎惊怒不已,“耿良辰,你不想……”

    “如果你肯,现在告诉我血清在哪儿!”苏乙再次飞快道,“我不会杀你,而且,我还会给你一笔够你花三辈子的钱,帮你离开这里,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不等太田德三郎说话,裁判就回来了。

    太田德三郎怒视苏乙,咬牙道:“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我说过的!耿桑,不要自误,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苏乙也同样眼神犀利加重语气道:“你也只有一个选择,照我说的做!否则……”

    “两位?你们……”裁判看出两人的不对,忍不住迟疑着开口问道。

    “抽签吧!”苏乙吐出一口气,笑了笑道。

    他死死盯着太田德三郎,像是看一个死人。

    他用这种方式,给这个哲彭人不断施加压力。

    太田德三郎又惊又怒,但却真的惧于苏乙的眼神,不自觉躲闪过去。

    “拳脚!”

    裁判抽出了比试内容,举起手中的签高声宣布。

    太田德三郎的眼神再度阴霾了几分。

0759、反击!

    比拳脚。

    抽签的结果是苏乙运气更好,比赛内容遵照了他的意愿。

    太田德三郎最擅长的是剑术,他本身是哲彭神道无念流剑术流派的传人,现在还和武当太乙门狼狈为奸,学了武当剑术。一直以来,他在武学方面钻研的重心就是剑术。

    在拳脚方面,太田德三郎就差了很多,他虽继承了天神真扬流柔术的打法,但这门柔术的核心绝技是寝技——就是MMA中的寝技,只是技术较为古老。

    寝技的生命力能延续到现代,并且在格斗擂台上大放异彩,足见这门技术的实战性和杀伤力。但寝技也不是没有缺点,它的局限性就是只有在双方肢体充分接触并且倒地的时候才有发挥的余地,而它最大的缺点是两个字——难看。

    两个人抱在一起扭来扭去互相角力,就像是两条大肉虫,怎么也不会好看。

    对于太田德三郎这种喜欢装逼的人来说,对这种虽然实用但是很难看的技术,自然是喜欢不起来。

    而剑术多帅?刷刷刷挽个剑花,这画面多有高手风范?优雅而高深。

    寝技,是野蛮的莽夫才要去学的东西。

    太田德三郎虽然没能很好继承天神真扬流柔术的真谛,但严格来说,他的拳脚功夫也不算差,因为在津门这么多年,他用各种手段偷学了很多拳种的独门绝招。虽是照猫画虎,但威力也不俗。

    在比赛中突然使出来,往往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他之前的比斗中,有几场实打实的胜利就是靠他的“博学”而取胜的。

    但在真正的高手眼里,太田德三郎的功夫是杂而不精的。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苏乙和太田德三郎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开始了这场意味着生死的战斗!

    这场比赛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只能赢,不能输。

    输,就是死!

    对于太田德三郎来说,虽然拒绝苏乙的千万巨资“赔付”让他心头滴血,但金钱和生命哪个重要并不难选择。

    但对于苏乙来说,他要做出选择的却是——自己的生命,还是郑山傲的生命。

    苏乙一度以来都认为自己是个自私冷血的人,可当他真的面临这种抉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理所当然。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选择以自己为主,而不受太田德三郎的威胁。

    如果换了别人,比如真的是耿良辰的身生父母,那苏乙也许会冷血,因为他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见都没见过,没有任何感情,相当于特殊身份的陌生人。

    但郑山傲……

    这个刚开始一脑门子往名利里面钻的老爷子,和苏乙来来往往这么长时间,最初虽是因利而聚,但到了现在,两人之间的复杂纠葛早已脱离了利益的范畴。

    苏乙敢肯定,现在他和郑山傲的关系,是都付出真心的。否则这老爷子也不会明明中了毒,却选择隐瞒他。

    苏乙根本做不到心安理得取得这场胜利,放弃郑老爷子的性命!

    尤其是他想到郑老爷子欺骗他说自己没事时的场景,尤其是他幻想到他真的毫无顾忌赢了这场比斗,郑老爷子内心会面临怎样的痛苦和失望……

    所以,他还没有放弃!

    他还在绞尽脑汁,为郑老爷子能活下来而努力。

    这是一场战斗,也是一场心理博弈!

    这场比赛,他的目的不光是要赢,他还必须迫使太田德三郎交出抗蛇毒血清来!

    苏乙很清楚,这绝不容易,但他必须这么做。

    比赛一开始,苏乙就完全摒弃了之前几场“润物细无声”的后发制人型技术流打法。

    他从一开始发动了疾风骤雨般的猛攻,各种组合,各种杀招,毫无顾忌地倾泻而出!

    他打得太快!太猛!太狠!太疯狂!

    这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苏乙,仿佛突然间释放了他的一切。

    太田德三郎根本接不住苏乙的组合。

    从一开始,他就开始频频中招、中拳。

    砰砰砰砰……

    脸上、身上,拳头如雨点坠落!

    太田德三郎只来得及死死护住自己的要害,竭力格挡,免得被直接打死。

    但最终,苏乙一记刺拳直捣黄龙,打在太田德三郎的鼻子上然后顺势一记右勾拳狠狠打在他的下巴上。

    “噗!”

    太田德三郎喷出几颗混杂着血液的牙齿,身子直接后仰翻腾出去,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轰!

    现场的气氛因这一串充满激情热血的攻击,彻底陷入疯狂。

    “起来!起来呀!”苏乙对着太田德三郎大吼,他的眼中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凶狠杀机。

    太田德三郎挣扎着爬起来,眼中已生出浓浓的恐惧之色。

    刚才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他畏惧地看着苏乙,他激怒了这头吃人的猛兽!

    眼看苏乙再一次向他靠近,太田德三郎再遏制不住惊恐大吼起来:“你想他死吗!”

    “我去尼玛的!”苏乙一拳打了过去。

    太田德三郎下意识一躲,但下一刻,苏乙疾风骤雨般的组合便跟上了。

    左支右闪之下,太田最终还是不断中拳,被苏乙打得眼角崩裂,鼻血长流,痛苦不堪地倒在地上。

    “耿良辰!耿良辰!耿良辰……”

    现场的人彻底疯狂了!

    也许这时候的人还不懂得什么叫暴力美学,但苏乙刚才的攻击充满了野蛮、粗暴、原始、凶残的美感,让所有人的肾上腺素加速分泌,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感官冲击,让他们热血沸腾。

    他们疯狂叫喊着,抒发着胸中喷薄欲出的狂躁。

    但,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不是比武,这是斗殴!”宫宝森沉声道,“少有招数技巧,每一拳每一脚都是情绪宣泄,这样的比斗,根本不是国术该有的样子!”

    “他不该这么大动作,他的伤口……”宫二语气不自觉带上些许焦急。

    是的,伤口!

    擂台上,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伤口针扎般刺痛。

    一直以来,他都很注意自己的伤势,然而这一次,他顾不到了。

    “起来!起来继续打啊!”苏乙对太田德三郎怒吼着。

    “告诉我,抗毒血清在哪儿,否则这一回合就打死你!”苏乙眼中杀机迸现,对太田德三郎咆哮。

    这句话,他是用日语说的。

    太田德三郎挣扎着爬起来,惊怒交加瞪着苏乙。

    “你义父的性命,你不要了吗!”太田德三郎也用日语大吼,声音发颤,“输掉比赛,否则,他死!”

    “混账,我现在就送你去死!”苏乙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再次向太田德三郎行进,他晃动着双拳,持续给太田德三郎制造压力,“这一回合,我要把你彻底打死!”

    太田德三郎满眼惊恐,肝胆俱裂。

    他很清楚,拳脚上,他根本不是苏乙的对手,完全没可能赢的!

    而他感觉,苏乙这一次真的会打死自己!

    也许自己看错了他,这个人其实是个冷血自私的人,他根本不顾郑山傲的性命。

    砰砰砰……

    苏乙疾风骤雨般的攻击再次疯狂落在太田德三郎的身上。

    后者已经被打懵了,完全做不出任何格挡和反击的动作。

    最后还是苏乙主动停止了攻击,太田德三郎则脑子一片混沌,眼神茫然,直挺挺后仰,“砰”地一声砸倒在地上!

    “嗷呜!”

    满场的观众疯狂欢呼起来。

    这一幕让他们以为苏乙以经赢得了这场比赛。

    但太田德三郎一摔在地上,就被摔清醒了。

    他费力地挣扎着,摇摇晃晃再次爬了起来,惊惧看着苏乙,绝望大喊:“你疯了吗!你疯了吗!”

    “说!在哪儿!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我一定在这一回合就打死你!”苏乙咬牙切齿地警告道。

    这一刻,太田德三郎甚至想到了直接认输。

    但他目光无意间扫视,却发现台下,龟田一郎不知什么时候面色铁青站在那里。

    他一个机灵,下意识清醒过来。

    他裂开嘴,呲着满是鲜血的牙,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何太田,你还能打吗?”裁判发问。

    太田德三郎踉跄一下,突然走到了苏乙面前,身子前倾,脸几乎贴着苏乙的脸。

    “其实你根本不想你义父死,对吗?”他盯着苏乙的眼睛,狰狞笑着,“不然你可以直接打死我!”

    苏乙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我当然不想他死,但我只是尽力而为!如果你还是不说,那我也问心无愧!”

    “我不信!我不信!”太田德三郎疯狂咆哮起来,“耿良辰,我要打你,你不准还手!我发誓,如果你还手,如果你敢躲闪,哪怕最后我拿出血清,我也只给一半,我发誓我会这么做!如果你不想你义父死,这一回合,你不准还手!你不准动!”

    “你在痴心妄想!”苏乙不屑嗤笑,眼中杀机更浓,“看来你是真想死,好,这一回合我就彻底打死你!”

    “我不信你敢!”太田德三郎怒吼。

    “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我问心无愧了!”苏乙表情突然放松了,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一样看着太田德三郎,“最后的机会,被你浪费了,太田君。”

    太田德三郎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满眼恐惧瞪着苏乙,满头汗水混杂着血水流下。

    “两位,你们是接着打还是?”裁判突然发声,打破了太田德三郎内心剧烈的煎熬。

    苏乙不自觉捏了捏拳头。

    “我不相信!你,不准躲!”太田德三郎死死瞪着苏乙,“否则,就算给药,我也只给一半!这一回合!我要这一回合打倒你!这一回合,我一定要打倒你!听到了吗?我只要这一回合,不准动!不准躲!否则……”

    台下此刻已嗡声大作。

    擂台上打又不打,两个对手居然聊了起来,还用的是极力孤独听不懂的话。

    观众们根本搞不懂他们在搞什么鬼。

    “两位!”裁判不得不再次催促。

    “不准躲!啊啊啊……”便在这时,太田德三郎突然疯狂大吼着向苏乙冲来。

    他死死盯着苏乙的眼睛,眼中充满了疯狂和决绝。

    苏乙脑海中瞬息万变,握紧的拳头最终松了下来。

    砰!

    太田德三郎狠狠一拳打在了苏乙的胸膛上。

    苏乙不躲不闪,纹丝不动。

    他只是看着太田德三郎的眼睛,仅仅咬紧了牙关。

    砰!

    下一刻,太田德三郎狠狠一膝盖顶在苏乙的肚子上。

    苏乙吃痛猛地弯下腰身。

    太田德三郎高高跃起举起手肘,狠狠砸在了苏乙的后背上。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和苏乙亲近的人谁不知道,太田德三郎砸下的位置,就是苏乙受到枪击的位置!

    太田德三郎砸的是苏乙还未痊愈的伤口!

    砰!

    这一肘,仿佛打在了一些人的心脏上!

    一线天如遭雷击,浑身一颤。

    嘉宾席上,宫宝森和宫二齐齐脸色大变站起身来!

    “耿爷!”罗玉目眦欲裂大吼。

    “呃啊……”

    台上。

    饶是苏乙铁打般的汉子,此刻痛得撕心裂肺般嚎叫一声,在地上打滚。

    后背热乎乎湿漉漉的液体瞬间浸满,苏乙浑身冒汗,牙齿咬得咯嘣嘣响,痛得死去活来。

    而在旁人眼中,苏乙此刻后背的衣服已全被染成了红色!

    他的伤口崩开了!

    “卧槽尼玛呀!”台边的一线天看见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疯狂就冲到了台上。

    “滚!滚下去!”苏乙突然暴怒咆哮,喝止一线天。

    “耿爷!”一线天悲愤怒吼。

    “我说……下去!”苏乙挣扎着站起来,咬牙一字字道。

    “啊……”一线天眼眶通红,扬天狂吼跳下台去。

    场中,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满场哗然声中,苏乙对太田德三郎呲牙一笑。

    最后的时机到了,他用自己的受伤,换取到了“同归于尽”的场景。

    自己的命,再加上郑山傲的命,应该可以威胁住太田德三郎了!

    苏乙脑海疯狂运转着,开始组织最后的话术。

    能不能救回老爷子,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他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

    但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冲到了场边。

    是郑山傲。

    是老泪纵横的郑山傲。

    是目眦欲裂的郑山傲。

    “反击!”他对苏乙大吼着。

    苏乙怔住,呆呆看着他。

    “反击啊你这个不孝子!”郑山傲撕心裂肺般地咆哮着,突然疯狂地一头狠狠撞向擂台一角!

    砰!

    擂台剧烈一震,鲜血迸溅而出!

    噗通!

    郑山傲的身体无力跌倒在台下,再无生息。

    这一刻,苏乙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并暂停下来了。

    他呆呆看着这一幕,犹如痴傻了一般。

    直到他看到管家冲上前来抱起郑山傲满是鲜血的头颅嚎啕大哭着,全世界的喧嚣嘈杂才排天倒海般向他汹涌而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苏乙浑身血肉都仿佛要被挤压出来了。

    他猛地转头,如野兽般的眼神死死盯住瞠目结舌的太田德三郎。

    “反击啊!”苏乙疯狂嚎叫着向太田德三郎冲了过去。

    满腔的愤怒和悔恨化作致命的一拳,狠狠打在太田德三郎的胸前。

    嘣!

    这一拳,打得太田德三郎胸骨尽断,如破麻袋一般飞出擂台,重重摔在地上!

    杀他,又何须第二击?

    “啊啊啊……”苏乙扬天悲嘶,重重跪倒在了擂台上。

0760、音容宛在

    也许世界就这样,我也还在路上,没有人能诉说。

    也许我只能沉默,眼泪湿润眼眶,可又不甘懦弱……

    其实苏乙不是个伤春悲秋的文青。

    但他仰着头跪在擂台上长嘶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得竟是在《缝纫机乐队》里,自己站在舞台上引吭高歌的画面。

    那时候的他还是满腔热血的,无忧无虑,其实唱不出这两句词中的厚重和痛苦。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永远不懂。

    但为何,这一刻他的心竟比撕裂的伤口还痛?

    但他很快就挣扎着起身,要去擂台下看郑山傲。

    哪知这一动竟一阵眩晕,差点又跌坐在地。

    幸好再次上台的一线天一把搀住了他,才没让他倒下。

    苏乙喘息着看向一线天。眼中带着惧怕、不忍、疑问等等复杂的情绪。

    一线天面色沉重地说道:“人已经走了……”

    苏乙的眼神彻底暗淡下来。

    罗玉也跑上了台,手里拿着银针、药粉。

    “耿爷您忍忍……”

    苏乙如木偶般任人摆布施为。

    另一边,裁判查看了太田德三郎的尸体,就要找人盖住尸体拉走。

    宫宝森却阻止了他。

    “让人抬着送去医院!”他目光凌厉盯着裁判,“记住,这个哲彭人,是在送往医院抢救的途中死的,明白吗?”

    “明、明白!”裁判心中一凛,急忙答道。

    砰!

    突然现场传来一声枪响,却是有人突然冲到台上对苏乙开枪。

    但只开了一枪,不知什么时候上台的宫二就一脚将这枪手踢飞出去。

    反应过来的三青团特务和手枪队成员将此人急忙控制住。

    “是陈庆!玛德,这个叛徒!”手枪队队长认出这是自己手下的人,忍不住惊怒骂道。

    “谁中枪了?有没有人中枪?”

    保护住苏乙的一线天大声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先转移耿爷离开!”罗玉大喊道。

    没人发现,踢飞了枪手的宫二第一时间下了台。

    老姜上前一把扶住她,看着她腰部被鲜血浸湿渲染的印记,脸色大变:“姑娘,你……”

    “不要声张,姜叔!”宫二咬牙道,“我不想让他知道,走!快走!”

    老姜惊怒交加,却不敢违背宫二的意思,狠狠一跺脚,急忙扶着宫二走了。

    人群中,宫宝森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脸上满是惊怒和担忧。

    他想要追过去,但此时整个场面变得嘈杂混乱起来,有人大叫,有人要往出跑,混乱不堪。

    如果不加以控制和引导,只怕上次的悲剧又要重演。

    宫宝森吃了一惊,急忙压下所有担忧思虑,开始组织人手竭力维持秩序,控制局面。

    好在更坏的事情没有再发生,局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眼看人群有序往外疏散,宫宝森揪住一边的人道:“有车吗?给我安排一部车子!”

    “宫猴子!宫猴子!”马良大叫着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看看,看看!这个耿良辰惹了多大乱子,又是他,还是他!”马良不满叫嚷着,“下午的比赛是最后一场,耿良辰要是不到,就算他弃权!”

    “比赛要延迟!”宫宝森瞪着他道。

    “不可能!”马良喝道,“比赛绝不能延迟,必须正常举办!哦,你说延迟就延迟,凭什么?”

    “因为发生了枪击事件,我们赛事组织方要自查、自纠……”宫宝森道。

    但话没说完就被马良打断:“你少鬼扯,就你这点花花肠子谁不知道?你不就是想为耿良辰拖延时间吗?怎么,你未来女婿拿不了第一,这比赛还不比了是吗?”

    “马良!你这老匹夫,你再胡说八道试试!”宫宝森怒了,指着马良的鼻子怒喝。

    “我有说错吗?”马良冷笑,“你闺女刚上台干什么去了?那么奋不顾身,舍身救夫啊?我怎么记得,你女儿许的不是耿良辰啊?”

    “我撕了你的嘴!”宫宝森彻底怒了。

    但立刻被赶来的其他宗师们拦住。

    “马良,嘴上积德!”张紫珉怒斥道,“一把年纪了,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事儿,老东西,老脸不要了吗?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好,这事儿我道歉!”马良很快妥协,拱手唱喏,“对不住了宫猴子,你就当我放了个屁!我自个儿扇我自个儿嘴巴子,我收回刚才的话!”

    “但是,各位,宫猴子又要延迟比赛,说得冠冕堂皇,但谁不知道,他是为了耿良辰啊?哥儿几个,你们怎么说?要是这次你们还随了他的意,呵呵,那就别怪我真不留情面了!”

    面对马良毫不掩饰的威胁,众人都颇感厌恶。

    谁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就是为了他的徒弟萧曦之拿冠军。

    人都有私心,但把私心放在明处却一副凛然大义样子的小人,不以为耻反以为傲,是真的恶心人。

    但比赛拖不拖延,就算没有马良,众人也都有众人的考量。

    “我觉得不要拖了。”孙露堂第一个表态,“既然订好了赛程和规制,还是按照定好的走,朝令夕改,那算怎么回事?”

    “我赞同。”马良立刻响应,“再说了,有什么理由要延迟比赛?宫猴子,你刚说什么出了问题要自查自纠,出什么问题了?什么问题也没出!对不对?你就是强词夺理,给耿良辰找补时间呢。上回我们看在你的面子上妥协了,但这回,我们可不答应啊!一次又一次,你不能没完没了啊!”

    “马良说的话我都觉得是在放屁!”马应涂打断马良的话,让马良对他怒目而视。

    掉紧跟着马应涂就话锋一转:“但我也觉得,比赛不能拖!如果耿良辰因伤不能参赛,那他就是第三名。下午也就只打一场比赛。一场比赛而已,有延迟的必要吗?”

    “我也觉得,还是按时举行吧。”尚云翔看向宫宝森,“师叔,能不变,最好不变。”

    尚云翔今年也近七十岁了,他之所以叫宫宝森师叔,是因为他先后拜了李存义和郭云深为师,辈分挨宫宝森一头。

    “按时举行吧。”杨成普表态道。

    “我也觉得按时举行。”张策看着宫宝森,“羽田,这事儿……”

    “我懂……”宫宝森自嘲一笑,“是我想简单了,也是我为耿良辰这孩子生了私心,还是……按时举行吧!”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马良指着宫宝森乐了,“我说他是为了耿良辰吧?他自己都承认了!”

    没人搭理他,让他闹了个无趣。

    李书文拍拍宫宝森的肩膀,道:“其实,耿良辰的伤能不能在短期内再上台,都是两码事。”

    宫宝森叹了口气,对众人一抱拳:“各位,我有事先走一步,失陪了。”

    另一边,苏乙被直接送到了法租界医院,还是那位亨得利医生查看了苏乙的伤势,然后勃然大怒。

    “你这是在自杀!”他对苏乙怒斥道,“你的伤口彻底崩裂了,得全部重新缝合!我告诉你,这大大加大了感染的风险,即使有磺胺,你受到感染的风险也非常大!”

    “大夫,求你救救他,只要能救他,我们什么都愿意做!”一线天哀求道。

    “我只能尽力而为!”亨得利摇头,“准备手术吧!”

    “等等!”苏乙突然道,“大夫,我决定晚上再缝合伤口,麻烦你给我打两支磺胺,其余的,晚上再说,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会承担后果。”

    “耿爷!”一线天等人吃了一惊。

    苏乙伸手止住他说下去。

    “好,命是你的,你做主!”亨得利无奈摊摊手,摇头叹息着出去了。

    “小罗,”苏乙看向罗玉,“你给我拿来的药我还没用过。药丸也没吃,如果我现在服用,能不能让我坚持一下午?”

    “哎呀,耿爷!我就奇怪你伤口怎么这么崩裂得这么彻底,你为什么不用药啊?”罗玉责怪道,“你要是早用我的药,今天你的伤就不会这么重!”

    “我自有我的道理。”苏乙道,“你去取药,赵德柱知道在哪儿。但不要声张,此事仅限我们三人知道,外人问起,就说我三天前就服了药!”

    罗玉还要说话,一线天却打断他:“快去拿药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好!”罗玉扭头跑了出去。

    “耿爷,还要打?”一线天看向苏乙,“两场硬仗,你会死在台上的!”

    “他们能让我使出八分力,算我输!”苏乙道。

    “但你的伤势,最多使三分力!”一线天道。

    “够了。”苏乙咬牙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就算是死,我也得咬牙撑下去!”

    “我不能让老爷子白死!”

    这话一出,一线天顿时不再劝说。

    但却想到别的办法:“要不要给海清打个电话,让他找于司令,找个理由把比赛延后一段时间?”

    “这是歪门邪道,会惹非议,不能服众!”苏乙摇头,“何况,今天虽然有枪击,却无人死亡,无人受伤,于司令也没借口停下比赛。”

    “更何况,比赛已经因我停一次了,凡事不可再,这一次,即使是宗师们,只怕也不会愿意再因我而徇私了。”

    一线天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沉默片刻,苏乙突然道:“我想老爷子了,带我去看他吧。”

    郑山傲的遗体被送去了郑宅。

    老爷子老伴儿早亡,有一子一女,女儿嫁给了本地的一位富商,儿子去了西方留学,至今未归。

    徒弟倒是挺多,但真传有三个,一个是于学忠的副官林希文,苏乙跟此人打过交道了,和原剧情人设一样,是个天性凉薄的。

    还有一个替郑山傲看着武馆,矜矜业业,是个本分人。

    最后一个,就是苏乙了。

    只是苏乙占了真传的名额,却没有被老爷子正式收为徒弟,两人算是互为师徒。

    按理来说,苏乙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哪儿也别去,好好养伤,等着罗玉来给他敷药。

    但一线天微微犹豫,最终还是不忍拒绝苏乙。

    “我去安排,但你得坐轮椅去,不能乱跑。”一线天道。

    “好。”

    到了郑宅的时候,宅子里已是满堂缟素。

    灵堂已经架起来了,郑山傲的尸身也进了棺。

    原本空旷的演武堂里,如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有此起彼伏的哭声传来,现场弥漫着悲伤的气氛。

    “进去吗?”

    演武厅的大门口,一线天推着苏乙问道。

    苏乙怔怔看着正对面的棺木。

    那棺木上也不知是谁竟写好了挽联。

    上联是,齿德产推尊,月旦有评,慈惠常留众口颂;下联是,斗山今安仰,风流长往,典型堪作后人师。

    横批——音容宛在。

    这音容宛在四个字,戳中了苏乙,让他忍不住落泪滚滚。

    “回吧!”苏乙闭上了眼睛。

    “好!”

    一线天推着苏乙转身,向远处走去。

    “那是谁?”

    灵堂里,头裹白布、一身军装的林希文看着远去的身影,有些疑惑。

    但他很快就收回目光,眼神在四周一扫,眸子里隐隐有贪婪和兴奋之色一闪而逝。

    他看了眼跪在灵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妇人,又看了眼一边嚎啕大哭的憨厚汉子,眼中露出些许不屑。

    妇人便是郑山傲的女儿,而这憨厚汉子,是林希文的大师兄。

    他左右看看,最终目光锁定在一边的管家身上。

    他把管家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区伯,师父新丧,他老人家的独子景轩远在大洋彼岸,女儿已嫁做人妇,成了外姓之人。师父打拼一辈子才攒下了这副家业,我身为他的弟子,得替他看住啊!”

    管家抹着眼泪道:“希文少爷,老爷子早留下遗书,他所有的家当,都给良辰少爷。”

    “谁?”林希文错愕提高音量。

    “良辰少爷,耿良辰。”管家带着哭腔道,“老爷子的遗书就在我这儿,等良辰少爷到了后,我就会亲手交给他。”

    林希文惊怒交加,眼中隐隐透出怨毒和狰狞之色。

    他压低声音问道:“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区伯,这事儿,你还跟谁说过?”

    “没、没跟谁说。”管家悲恸摇头,“也就您问起了。”

    林希文看着不断垂泪的管家,眼中渐渐迸射出惊人杀机。

0761、有仇报仇

    英租界医院。

    老姜诧异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宫宝森,瞠目结舌道:“老、老爷,你、你怎么找来了?”

    宫二中枪后,老姜和宫二舍近求远,来到英租界医院治伤。

    宫二中枪的事情,他们谁也没说,包括来这里的行踪,也没向任何人透露,但宫宝森却自己找来了。

    “我怎么找来了?”宫宝森目光严厉,语气不善,“我要是不找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这个当爹的,我女儿被人打了一枪?”

    老姜满脸苦色:“老爷,姑娘她不让我……”

    “她不让?你别忘了,她是小姐,我是老爷!”宫宝森冷哼一声,“人怎么样了?”

    “洋大夫刚给姑娘把子弹取出来,这会儿正在包扎伤口,特意找了个女大夫。”老姜急忙道,“大夫说了,子弹没打中要害,打得也不深,问题不大,但就是一定要注意休养和饮食,勤换药。”

    宫宝森脸色稍缓,长长叹了口气,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他也不说话,老姜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站在一边。

    良久,一边办公室的门响了,里面一个女医生和几个女护士鱼贯而出。

    老姜急忙迎了上去:“大夫,怎么样了?”

    女大夫双手插兜道:“缝合清创没什么问题,就看恢复了。这三天最好只喝点白粥,喝白水,不要吃别的东西。每天换两次药。如果方便,最好住在这里,方便随时观察。”

    “方便,方便,那就麻烦大夫您了。给您添麻烦了。”老姜连连作揖鞠躬。

    “好了,不必客气。”女大夫笑道,“都是为人父母,你这当爹的心情我也理解。”

    “呃,您、您误会了。”老姜讪讪让开,露出身后的宫宝森,“这才是姑娘的爹,我就是个老仆人。”

    女大夫愣了一下,似笑非笑道:“这爹不像爹,仆人不像仆人的……啧!”

    摇着头走了。

    “老爷我……”老姜就要解释,宫宝森却摆了摆手。

    “我这个爹,的确是不称职啊。”他感慨一句,迈步进了病房。

    宫二坐在病床上,正看着门口。

    见父亲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道:“就听着门外像是您在说话,爹,又让您操心啦。”

    “但该车的为女儿操心,不是应该的吗?”宫宝森温和笑着,坐在了床边。

    “疼吗?”他问。

    宫二摇头笑着不说话。

    看着女儿苍白的脸,宫宝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要是真喜欢他,爹就去退了那门亲事,耿良辰……”

    “没有的事,”宫二突然打断父亲,“爹,没有这回事。”

    “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替他挡子弹?”宫宝森道。

    “魔怔了吧。”宫二自嘲一笑,“但现在清醒了。”

    她看着父亲:“爹,亲事许了,就不能反悔,咱们宫家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能因我而破例。”

    “为了我女儿,我就算出尔反尔又怎么样?”宫宝森道。

    “那可不行,那您是陷我于不孝。”宫二笑了笑,“爹,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的。等养好了伤,我就按之前说好的,去金陵学医。武行的一切,我都不会再过问。”

    “这一枪,难道白挨了?”宫宝森幽幽地道。

    “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宫二看向窗外。

    窗外,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下午三点,国术精英赛最后的决赛开始。

    津门大侠耿良辰、黑虎查拳萧曦之、巴顿术比尔安德伍德!

    三位一路全胜而来的武人,将循环厮杀,决出最后三甲的名次!

    按照规则,前三甲将获得由中央国术馆亲手打造的三枚奖牌,上面分别刻有国士、侠士和武士三个称号。

    除此之外,前三甲还分别获得十万、五万及两万大洋的额外奖金,由三青团书记长刘海清赞助。

    虽然早晨再一次发生了枪击事件,但这并没有打消津门市民们的热情。下午的决赛现场,到现场来看比赛的人依然是人山人海。

    不过现场明显加强了安保,观众们被士兵们隔成六片区域,进出都要凭票和证件,并执行严格搜身安保。

    抽签开始的时候,刘海清赶来了。

    他是从外地赶来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来就先找到了苏乙。

    “伤势如何?能上台吗?”他关切问道。

    “最后两场了,不能上,也得上。”苏乙笑了笑,“知道你在热河忙得不可开交,其实就不必赶回来了。”

    “我确实是焦头烂额,这次回来除了为你助阵,还是来监督运送物资的,明日一早就得走。”刘海清道,“哲彭打算进军热河了。汤玉麟在热河搞得天怒人怨,民心背离,军队思变,他本人又有投降倾向……唉,局势糜烂已不可挽回,战争已不可避免。”

    这话一出,苏乙周边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过了热河,可就是平津了。

    “算了不说这些了,说点开心的吧。”刘海清对苏乙笑了笑,“郑家那边,你不用担心了。他们以后绝不敢再对你出手了!之前买通王天木,还有这次买通你手枪队里一个叫陈庆的,两次枪击的幕后主使,已经被我解决了。他们的家人我留了活路,近期就会出国。”

    “能睡个安稳觉了。”苏乙对他笑笑。

    刘海清道:“郑老爷子的事……唉!”

    刘海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了。

    “我是义子,按规矩,需要守灵。”苏乙看向擂台,“打完比赛,我就去郑宅。”

    “好,我也去拜拜老爷子。”刘海清道。

    台上,由裁判抽签,抽出了比赛顺序。

    第一场是苏乙对阵比尔安德伍德,两者之间的败者,休息十分钟,然后直接进行第二场对决,对阵萧曦之。

    第一场败者和萧曦之的对决,如果是第一场败者胜,则第一场胜者直接成为冠军,第一场败者成为第二名,输给第一场败者的萧曦之则不需要和第一场胜者对决,自动成为第三名。

    但如果第一场败者和萧曦之的对决是萧曦之胜,那第一场败者因为两连败,直接成为第三名。

    而萧曦之则需要和第一场胜者再战一场,决出第一名和第二名。

    这样的比赛规则虽极大程度保证了公平,但总的来说,对第一局的胜者最具优势。

    因为第一局的胜者获胜后,很可能只打这一场,就直接成为冠军。

    但第一局的败者将直接失去了冠军的争夺资格,还要接连再打第二场,赢了也只能成为第二名。

    最后出场的萧曦之也是很有劣势的,因为只要他败一场,就直接成了第三名,连根第一场胜者脚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胜出的话,也要继续连着打第二场,和“以逸待劳”的第一场胜者争夺最后的冠军。

    因此,这样的抽签结果一出来,马良顿时不乐意了。

    他认为苏乙再一次受到了“特别照顾”。

    “第二轮他一场轮空,一场抽到最差的对手,这其中有没有猫腻,你们最清楚!但事情过了,我也就不计较了,现在又来是吧?”马良很不爽地叫嚷道,“凭什么耿良辰第一个打?你们抽签的公平性谁能保证?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猫腻?”

    “马良,你要是有证据大可拿出来,如果没证据,你就少在这儿满嘴喷粪!”宫宝森再好的脾气也被激起了火气,忍不住爆了粗口。

    “证据?”马良冷笑,“耿良辰一而再再而三受到优待,就是最大的证据!你还要我拿什么证据?抽签不公!我要求重抽,而且,得我亲自来抽!我信不过你们!”

    “混账!”宫宝森拍案而起,“今天这比赛哪怕不比了,也轮不到你马良上台抽这个签!”

    “哼,宫猴子,你也太霸道了吧?”马良怒道,“怎么,你容不得别人质疑你?一说你就恼羞成怒了?你是被我戳中心事了吧?”

    “卧槽……”

    “羽田!消消气,消消气……”

    众人急忙拉开宫羽田。

    “我来再抽一次签!”张紫珉突然站起身来,冷冷看了眼马良,“这次我来抽签,全程都由我亲自动手。谁要是还有所质疑,就给我滚得远远的!”

    “哼!”马良脸上有些挂不住,黑着脸不再说话。

    很快张紫珉上台去,先是宣告之前的抽签程序出了一点问题,为了保证公平,他决定重新亲自抽签。

    观众们自无不可,对他们来说谁先谁后无所谓,只要上台打就行。

    但对于最具优势的苏乙来说,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抽个签而已,程序能出什么问题?”刘海清深深皱起了眉头,“张紫珉到底搞什么鬼?”

    很快一个人跑来,趴在刘海清耳边耳语几句。

    刘海清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是马良搞的鬼。”他看向苏乙,“这个老家伙质疑宫宝森他们偏袒你,在抽签上耍猫腻,所以张紫珉决定亲自上台重新抽签。”

    顿了顿,刘海清不悦道:“简直就是拿规则当儿戏,要是是个人质疑一下就要重新抽签,那我待会儿也质疑!我看今天的比赛不要比算了,抽一下午签吧!”

    “比赛最终还是要靠实力说话。”苏乙道,“依靠规则占点便宜又能如何?算了,由他们吧。”

    重新抽签的结果一出来,让刘海清更是不爽。

    因为这次抽到第一场是萧曦之对阵比尔安德伍德,苏乙第二场出场。

    看到这个结果,马良顿时眉开眼笑。

    “这才叫公平!”他指着场中的张紫珉,对其他几个宗师笑道。

    “你把皮夹住吧!”马应涂实在受不了他,“家那额日着……”

    “你说了个啥!”马良瞬间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句话是回民土话,前半句在侮辱他的器官,后半句亲切问候了他的母亲。

    “日尼的姥姥!”马应涂也是个暴脾气,一边骂人一边直接把眼前的茶缸子砸了过去,然后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两人瞬间撕打成一片。

    这一幕让其他宗师都看呆了。

    突然,宫宝森和李文书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诡异。

    然后两人齐齐扑了过去。

    “别打啦两位!”

    “哎呀这成何体统,快住手!”

    两人一个抓住马良的左臂,一个拿住马良的右胳膊。

    马良瞬间脸色大变,不等他挣脱开来,马应涂一拳捣在他的眼睛上。

    马良“嗷呜”一嗓子哀嚎,下一刻宫宝森悄无声息一记撩阴腿正中目标。

    在他出手的同时李书文一肘子顶在马良的肋下。

    噗通!

    马良重重摔在地上。

    李书文和宫宝森相视一笑。

    “你们两个阴戳戳的鬼!”马应涂骂了句,再次向马良扑了上去。

    这次两人没有再去“拉架”。

    不过别的宗师去拉了。

    这场闹剧持续到张紫珉来了才结束。

    面对怒不可遏、鼻青脸肿的马良,张紫珉轻描淡写地道:“一把年纪了,还打来打去,成何体统?行啦,都别闹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到此个屁!”马良快气炸了,“马应涂你个王八蛋,咱们都是回民,你对我下这么狠的手……”

    “你特么就是回民的耻辱!”马应涂根本不惯着他,张嘴就骂。

    “我屮艸芔茻……”马良气得语无伦次,又哆嗦着手指着宫宝森和李书文二人,“还有你们,宫猴子,李大杆子,你们好啊,阴我是吧?王八蛋,都欺负我……”

    “别乱讲话啊!污人清白!”李书文一扬脖子哼了一声。

    “就是,老说些没证据的事情,都不知道哪儿来的毛病。”宫宝森一脸无辜对其他人道。

    尚云翔忍着笑,叹了口气道:“师叔,差不多得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宫宝森瞪他一眼:“你小子刚那招猴子摘桃以为我没看见?”

    “咳咳……”尚云翔立刻剧烈咳嗽起来。

    马良真是气坏了,但如泼妇骂街一般骂了半天,除了马应涂跟他对骂,其他人颇有些唾面自干的自得,压根儿不搭理他。

    最终他也不再自讨没趣,张紫珉给了根竿子,他撂下两句狠话,顺势溜了下来。

0762、无刀取

    被当众打了个鼻青脸肿,马良也算是老脸丢尽。不过不要紧,脸面什么的在马良看来不算什么。他只是生气自己被打罢了。

    他自己也清楚,他在宗师里风评不太好。头些年他编撰了一本叫《中化新武术》的书,想要拿到中央国术馆来推广,结果张紫珉根本不鸟他。

    这厮立马不乐意了,从鲁地跑到金陵,在张紫珉家里撒泼打滚一通闹,逼得张紫珉为了息事宁人,不得不忍着恶心帮他推广此书。

    其余宗师一看这是个这么个货,于是他一求到门上,宗师们就赶紧答应,生怕马良来闹。

    所以马良是不要脸的,在宗师里也是没朋友的。

    但没朋友不代表没盟友。宫宝森这些年主导中华国术馆,不是所有人都服他,甚至包括宫宝森的师侄尚云祥都对他意见很大。

    尚云祥是形意拳大师,对宫宝森一个八卦掌出家的人合并了自己的门派,还成了门派的掌门,一直都耿耿于怀。

    还有孙露堂,这位号称虎头少保的“天下第一手”,特别擅长写书和包装自己,让宫宝森、李书文这种“务实派”很看不上这种人,所以双方也尿不到一个壶里。

    最后还有个马应涂,这个人嫉恶如仇,性如烈火,跟马良之流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他原本和宫宝森是小伙伴,但现在之所以和宫宝森作对,是因为第一次国术国考的时候,在一件事情上他和宫宝森起了矛盾,自此便不跟宫宝森“玩”了。

    这件事是这样的,一位拜师于南北大侠杜心五门下的万某人,在第一次国术国考时参加考试。

    这个人万某人当时名气极大,除了杜心五,还拜了许多名师,所以他来参加国考,在武术界期待值极高。

    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万某人拉胯了,第二场就被淘汰出局。

    事后万某人解释说是因为窜稀,所以发挥失常,他本人还跑去中央国术馆闹,希望给他机会重新考试。

    但怎么可能?

    万某人不能如愿,恼羞之下干了一件非常奇葩的事情,他竟去偷袭太极宗师杨成普!

    杨成普阴沟里翻船,被万某人偷袭成功,可谓是大跌颜面。而万某人则对外大肆吹嘘他“击败”了杨成普。

    这件事一度在武术界引起轩然大波。

    宫宝森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一是为“国考大局”考虑,二是有些过于顾忌万某人的那些知名师父们的面子,他亲自去找杨成普劝他不要跟后辈见识,还找人撮合万某人拜了一位刘姓的德高望重之人为师,再由刘姓之人带着万某人亲自登门给杨成普赔礼道歉,这事儿算是了结了。

    宫宝森自认为这事儿办得得体,但马应涂却不乐意了。

    你宫宝森什么意思?姓万的小人让咱们老哥们儿吃了这么大亏,你处理来处理去就处理了这么个结果,不地道啊!

    于是就憋着一口气,在一次公开场合上擂台向万某人叫阵:“姓万的,擂台还没拆,咱俩比比,三下打不倒你,我马字倒着写!”

    这么叫嚣,万某人都愣是没敢上台。

    为什么?

    因为马狠子手黑是出了名的,万某人知道自己的斤两,肯定不是马应涂的对手。

    就在万某人下不来台的时候,宫宝森出面了,喝止了马应涂的行为,说马应涂“以大欺小成何体统”。

    马应涂当时就气炸了,指着宫宝森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不是个东西,伪君子,搞得宫宝森下不来台。

    这件事过后,两个人对彼此心里都有了芥蒂,自此就有了矛盾。凡是宫宝森要搞的事情,马应涂基本都要反对。

    顺带一提,这个万某人晚年自己出了本回忆录,在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把他偷袭杨成普的事情说成了去踢馆,另外,说他虽然因病在第一届国术国考只打了一场,但当时所有的宗师都说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于是就把他评为冠军。还说张紫珉亲口说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其他人都不值一提……

    万某人忘了还有“史料”这回事。

    总之,就是宗师之间也都有龌龊恩怨,而且不是所有的宗师都很能打的。

    有位没到场的宗师,是标准“王语嫣”式大侠,说起理论头头是道,但实战起来,一个有点力气的庄稼汉都能把他撂倒,所以这位被公认的宗师所有的实战都是表演赛,为人不齿。

    在这点上,虎头少保比这位“王语嫣式”宗师还是强一些的,他虽包装自己,但至少不是绣花枕头。

    至于马良,这个人是属于没太包装起来的半吊子,最擅长的事情是认徒弟。

    马良被打只是一个插曲,很快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台上,萧曦之和比尔安德伍德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萧曦之提出比拳脚,而比尔安德伍德要比器械,结果抽签抽出来后,是比器械。

    于是,台上便上演了一出查刀对阵英式击剑的好戏。

    台下几乎所有观众都在为萧曦之欢呼,毕竟是国人对洋人,无论喜不喜欢萧曦之,为他欢呼总是没错的。

    马良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到了台上,他的表情略带激动,因为在他看来,萧曦之很快就会取得胜利。

    他的判断不但来源于对萧曦之实力的自信,也来源于擂台上的局势。

    虽然比试器械是比尔安德伍德提出来的,但目前占据优势的却是萧曦之。

    萧曦之一把长刀耍得虎虎生风,招招狠毒,势大力沉,颇有战阵杀伐之凶戾。而比尔安德伍德左支右拙,手中的佩剑轻盈瘦小,在萧曦之势大力沉的进攻下,应付得颇为吃力,显得极为被动狼狈。

    萧曦之是力量加技巧,一比尔安德伍德是纯技巧,显然是后者劣势更吃亏。

    很快场上的比尔安德伍德就发出惨叫声,因为萧曦之一刀劈中了他的右肩,

    幸亏两人都穿着铠甲护具,所以这一刀并不致命,比尔安德伍德并没有失去战力。

    但他的右臂行动力明显受到影响,被萧曦之接连抢攻两招,手中剑竟直接被击落!

    这一刻台下欢呼声震天!

    一个剑客,没了剑,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成了客。

    萧曦之击落了比尔安德伍德手中的剑,显得颇为振奋,立刻趁胜追击,想要彻底奠定胜局。

    这个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的刀法虽然不是他最擅长的,但水平甚至超越了绝大部分以器械见长的武人。

    他本身的身体素质就是手长脚长,高大结实。而查刀的风格则是绵密狠戾,大开大合。

    两者相结合,起到的效果是一加一远远大于二,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压制得比尔安德伍德空有一手凌厉轻敏的好剑法,却连一半本事都没发挥出来,就要落败了。

    如果是现代的击剑比试,比尔安德伍德已经要被判负了。

    但这个时候的规则没有那么细致和健全,所以两人的比斗仍在继续。

    “呃啊!”

    擂台上再次传来一声惨叫,却是萧曦之再次砍中了比尔安德伍德。

    他这次砍中的是比尔安德伍德的大腿,将后者当场砍翻在地。

    比尔安德伍德在地上惨叫翻滚着,萧曦之此刻已经开始咧嘴笑了起来。

    不光是台下的观众和他的师父,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赢定了。

    他甚至还有些奇怪,这个洋鬼子都这样了怎么还不认输?

    比尔安德伍德的斗志还是很顽强的。

    他再次挣扎着爬了起来,呲牙咧嘴、一瘸一拐警惕和萧曦之保持距离。

    很明显,他还想再战。

    但都成这样了,战下去岂非自取其辱?

    “唬!”萧曦之突然作势往前一扑,吓得比尔安德伍德警惕腾挪后窜,像是受了惊的兔子。

    看到这一惊一乍的一幕,台下的观众顿时爆发出巨大哄笑声。

    嘉宾台上,尤以马良的笑声最大,仿佛看到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笑得直拍桌子。

    “伤疤还没好呢,已经忘了疼了。”马应涂讽刺一句。

    “管得着吗你?”马良很得意,“马狠子,你有这么好的徒弟吗?哈哈!别看你现在跳得欢,再过几年,等你成了老绝户,我看你找谁哭去!”

    “我抱着你媳妇儿哭。”马应涂怼道。

    “家那额日……”马良脸黑了。

    宫宝森瞥了眼这边,看着台上忍不住摇摇头。

    萧曦之有些得意忘形了,比试尚未结束,他竟戏耍起了对手。

    说好听点这叫大意,说难听点这叫没有武德。

    台上,萧曦之不断压缩比尔安德伍德的活动空间,时不时作势吓唬他。

    而每次他一吓唬,比尔安德伍德都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四处乱窜。

    比尔安德伍德一乱窜,下面的观众就爆发出欢呼和哄笑的声音。

    下面的声音越大,萧曦之就越得意,越兴奋,越来劲地戏耍比尔安德伍德。

    如是数次后,比尔安德伍德似是体力不支,被逼得腾挪空间越来越小。

    而萧曦之则距离比尔安德伍德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觉得比赛也许下一秒就要结束了,胜负已定。

    但只有极少数有眼光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萧曦之和比尔安德伍德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器械比斗,双方之间的安全距离在两米以上。

    但比尔安德伍德失去了武器,双方的安全距离也随之缩短,差不多在一米五左右。

    这个距离,都快进入徒手格斗的攻击范围内了,但相对来说,比尔安德伍德要想进攻得先跨步上前,多一个动作,就要慢一分,所以萧曦之依然是安全的。

    而现在,萧曦之再一次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只在一米左右。

    这个距离对于双方来说,都算是危险距离了!

    比尔安德伍德进一步就能打到萧曦之,萧曦之已经完全进入他的攻击范围内了。

    也许是出于武人的敏感,这个距离给萧曦之带来一些不适感,萧曦之不再戏耍比尔安德伍德,果断出手,一刀劈向比尔安德伍德。

    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之前还全无招架之力的比尔安德伍德这一刻竟不退反进,突然矮身一钻,下一秒他就钻到了萧曦之的怀里!

    然后他出手如电,一手托高萧曦之的持刀手肘,一手如金蛇缠绕翻转萧曦之的手腕,以反关节技直接折断了对方的手腕!

    咔嚓!

    不等萧曦之发出惨叫,他手中的刀就已到了比尔安德伍德的手中。

    刀锋反转,比尔安德伍德左手持刀,将刀锋搭在萧曦之的右肩上,整个人突然跃起,以右臂的小臂按住刀背,狠狠往下一压。

    噗!

    这一压,比尔安德伍德用了全力,刀锋竟刺穿铠甲缝隙,直接嵌进了萧曦之的血肉之中!

    “啊啊啊……”萧曦之发出惊人惨叫,踉跄着倒退。

    比尔安德伍德猛地跃起后仰,如兔子蹬鹰般,双脚狠狠踹在萧曦之的胸口,将其直接踹下了擂台。

    噗通!

    漫长皆静之下,以致萧曦之重重摔落在地的声音竟显得格外清晰。

    下一刻,满场哗然!

    逆转!

    谁也没想到,在比尔安德伍德全面劣势的状况下,他居然凭借惊人的斗志,完成了一场逆转!

    原本赢定了的萧曦之,则败给了他的骄傲和大意,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胜利转手于人。

    “无刀取,厉害了!”苏乙在台下“啧”地一声,忍不住想给这个洋鬼子鼓鼓掌。

    抛开民族立场来说,比尔安德伍德这场胜利绝对堪称精彩。

    尤其是他不轻易言败的斗志,让苏乙十分欣赏。

    比尔安德伍德最后空手夺白刃的这一招,是哲彭剑术流派柳生新阴流的招数,叫做“无刀取”,这招的关窍就在于绝妙的时机中冲入对手的怀中,控制住刀子,之后将其整个夺走完成反杀。

    这是柳生新阴流的绝招,没想到竟被一个不列颠人掌握了。

    果然,能走到这一步的人,就没一个简单的。

    苏乙看着台上激动大吼的比尔安德伍德,眼神微眯。

    这个人,是个不错的磨刀石。

0763、大杆子

    萧曦之被踹下台后昏死过去了,而且因为血流不止,不得不立刻送去就医。

    这个时间差不多耗费了十多分钟,因为没人上台说明情况维持秩序,现场一直都乱哄哄的。

    宗师们呢?

    宗师们忙着吵架,暂时也顾不上现场。

    说是吵架,其实是马良一个吵他们七八个。

    自然是吵不过的。

    “延期,必须延期!”马良黑着脸道,“没道理你们只为耿良辰延期,轮到我马良的徒弟萧曦之,你们就不管了!同样都是受伤,凭什么啊?这不公平!”

    “马良你少胡扯,那能是一回事吗?而且我再重申一遍,之前比赛被迫推迟,是因为枪击引起的踩踏事件,性质很恶劣!上面觉得我们的比赛有安全隐患,才停了下来,不是为了耿良辰!”张紫珉黑着脸解释道,“从始至终,我们都没主动延期比赛,以前没有,现在不会,如果以后还有下一届,下一届也不会有!”

    “说得冠冕堂皇,呵呵,那踩踏事件是谁引起的?还不是因为耿良辰?要不是他乱得罪人,仇家要弄死他,怎么会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死?怎么会害得我们的比赛都延迟?哼,结果呢,对于这个罪魁祸首你们追究责任了吗?你们屁都不放一个!”

    马良很是不屑:“反正我不管,你们这么偏袒耿良辰,我都不说什么了,现在我只想为了我徒弟,让比赛延期。也不需要时间太长,半个月吧。”

    “你简直在痴人说梦!”宫宝森再也忍不住了,“我告诉你马良,比赛绝对不会延期,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很好,你现在就可以退出,你想找谁控诉,就去找谁控诉,哪怕告到金陵去,我宫宝森也认了!”

    “但是你现在要是再在这儿胡搅蛮缠,那你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了,我会直接让人请你出去!”

    “真是好大的威风!”马良冷笑,“宫猴子你吓唬谁呢?说我胡搅蛮缠?你自己屁股底下的屎擦干净了吗?你要是还没老糊涂的话,好好回想回想,就在今天中午,是谁腆着张老脸说要延迟比赛的?哦,你行我就不行?只许猴子放火,不许我马良点灯啊?什么东西!”

    “是啊,我也起了私心,我承认!”宫宝森怒视马良,“所以这次比赛之后,我会自愿辞去中华国术馆副馆长的职务,算是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羽田,别冲动!”

    “使不得!”

    众人一听急忙劝解。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谁也别再闹了!”张紫珉黑着脸道,“羽田你也别说什么辞职的话了,你就算辞,我也不会批的!还有你马良,你要公平是吗?羽田中午的延迟请求不是被咱们拒绝了吗?那我们现在再拒绝你一次,这公不公平?”

    马良冷笑:“你以为我光是私心?我也有公心好吗!”

    他指着台上:“曦之伤退,耿良辰也身上有伤,这个洋鬼子谁来打?”

    “咱们辛辛苦苦搞这么大动静,弄出这场比赛,到头来真要是让一个洋鬼子拿了冠军,还当了咱们华国的国士,丢不丢人?寒不寒碜?你们就不怕走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吗?”

    “反正我是怕的!我害怕被人喊卖国贼!哼,你们几个老家伙,到时候各个晚节不保,一辈子的清名,一朝尽毁,到时候你们可别哭!”

    马良这番话,说得倒是不无道理,让宗师们都若有所思,皱眉沉默下来。

    是啊,这么大规模的一场赛事,这么高的关注度,结果比来比去,到最后被一个洋鬼子拿走了冠军,当上了所谓“国士”,这就太滑稽了。

    “要不,咱们修改下比赛规则?”孙露堂提议道,“洋人参赛只拿奖励,不排名次,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是捏住鼻子骗嘴,说屎是香的!”马应涂翻了个白眼道,“你骗得了嘴,骗得了舌头,骗得过牙吗?”

    “呕……”杨成普干呕一声,羞怒道:“马狠子,你成心恶心人是吧?”

    “嘿嘿。”马应涂笑了笑,“照我说,真要让这洋鬼子拿了冠军,那咱们就大大方方把奖牌颁发给人家!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咱们不玩儿赖皮,输人又输阵。”

    “我觉得应涂说得对,”李书文赞同道,“让洋人赢走个第一,国术的天也不见得就会塌了。再者,他也不见得就能过耿良辰这一关。”

    “耿良辰早上可是一身都是血,明显是伤势恶化了。”杨成普皱眉道,“他能不能上场只怕都是个问题。”

    “这小子一定会上场的。”李书文语气确凿道。

    马良刚要开口讽刺几句,马应涂却突然嗤笑道:“马良,你既然这么得意你的这些徒弟们,怎么他们受伤了,你连一个也不去看看?”

    “你懂个屁!”马良骂道。

    “好了,看比赛吧!”张紫珉不耐烦挥手阻止了这场没完没了的争论,“谁也别干涉,按定好的规矩来。”

    另一边的裁判很快得到了宗师们的示意,宣布比赛继续。

    嘈杂的观众们依然难掩激动和失望,自大失分的萧曦之成了所有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他们浑然忘了,在萧曦之戏弄比尔安德伍德的时候,他们笑得有多欢畅。

    所以,你可以接受欢呼,但千万不要为了欢呼而取悦大众。

    “下一场比赛,耿良辰对阵比尔安德伍德!”随着裁判一声宣布,观众们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他们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个让他们如雷贯耳的名字上。

    津门大侠耿良辰!

    按照比赛规则,原本这一场该是第一场比赛战败的萧曦之和苏乙打。如果苏乙败了,直接成为第三名,连挑战比尔安德伍德的资格都没有。

    但因为萧曦之伤退,所以裁判直接判定苏乙胜出,于是萧曦之成为第三名,冠亚军将从苏乙和比尔安德伍德之间决出。

    这一战,将决定着这场赛事最后的胜利者归属。

    “耿良辰!耿良辰!耿良辰……”

    人们有节奏地呼喊着这个名字。

    当看到苏乙那熟悉的魁梧身影登台后,整个赛场彻底沸腾了。

    “耿良辰加油!”

    “耿良辰,打败他!”

    “耿良辰,你不是一个人!”

    台下观众激动的吼声不时飘上来,苏乙充耳不闻,走到比尔安德伍德跟前,向对方一拱手。

    而比尔安德伍德看到苏乙的表情却有些激动。

    “耿!从第二轮后,我看了你每一场比赛!你知道吗?我最期待遇到的对手就是你!”这个老外激动走到苏乙跟前,就要拥抱苏乙。

    但苏乙却止住他,伸出手来。

    “OK,我懂,华国人的含蓄。”比尔安德伍德哈哈一笑,伸手“啪”地一声打在苏乙的手掌上,观察着苏乙的表情。

    苏乙面不改色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失望?因为我的伤势比你想象中的要轻许多,安德伍德先生。”

    这个人使劲打这一巴掌,是看能不能震动苏乙的伤口,引起苏乙的反应,从而确定苏乙的受伤程度。

    但他没想到苏乙完全没反应,还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机。

    比尔安德伍德也不尴尬,耸耸肩哈哈一笑:“耿,你不但武技厉害,你还充满了智慧,我更加期待和你的比赛了!”

    “而且我必须要告诉你,我非常佩服你的武技,这句话是我真心的。”比尔安德伍德道,“我甚至早想好了,要请你当我的老师,教给我你的武技,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但尽管如此,这场比赛我也要全力以赴,如果能够打败你,我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说完,比尔安德伍德认认真真给苏乙鞠了个躬。

    台下再次爆发出欢呼声。

    观众们听不到苏乙和比尔安德伍德在说什么,但看到洋人竟给苏乙鞠躬,顿时激动起来了。

    “两位,比拳脚还是器械?”裁判来问道。

    苏乙看着比尔安德伍德道:“我都可以。远来是客,不如安德伍德先生你来选。”

    比尔安德伍德有些诧异,但也没有谦让,而是开心道:“我选器械!耿,也许你会后悔。”

    相比起拳脚功夫,比尔安德伍德在剑道上更有建树,而且他对苏乙之前几场表现出的拳脚功夫很忌惮,反倒是苏乙的刀法,只在和常东升那场展示过。

    当时苏乙被常东升逼得全程处于被动,到最后关头才反杀成功,在比尔安德伍德看来,苏乙是不擅长用器械的。

    苏乙饶有深意地一笑,道:“也许后悔的应该是你。”

    他拍拍手,台下一线天立刻把苏乙的武器“递”了上来。

    一线天和苏乙隔着差不多四米多远,但他往前走了两步,就直接在台下就把苏乙的武器给递上来了。

    这不是因为苏乙变长了,而是因为苏乙这次的武器,是大杆子。

    一根八尺长的白蜡杆子。

    八尺差不多两米六多的长度,加上臂展妥妥三米开外。

    比尔安德伍德都看傻了。

    “耿,你不是用短刀的吗?”他惊讶地问道,“怎么用起长棍来了?是特意针对我的战术吗?”

    他倒没有害怕。

    因为虽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长兵器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如果被对手近身,那威力不但要大打折扣,而且反而会成为累赘和鸡肋。

    在前面的比赛中,比尔安德伍德碰到过一个用长矛的,那一场他赢得很轻松。

    不光是他,之前从第二轮开始,至少有十多个用大杆子的,但到了第三轮,连一个都没剩下。

    俗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想要练成好枪法绝不容易,所以之前用大杆子的枪法肯定都有欠缺。

    他们输掉比赛的原因,大部分都是被对手近了身,然后只能被迫认输。

    这就容易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尤其是比尔安德伍德这种对国术缺乏了解的人一种印象,那就是长枪、大杆子这类武器并不难对付。

    苏乙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场比赛用大杆子?

    倒也不是针对比尔安德伍德,而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下午的比赛,最好是比器械,而且他只能用大杆子。

    原因很简单——苏乙的伤势。

    苏乙的伤势制约着苏乙的速度、力量、灵敏等方方面面,他十分的本事,能发挥出一半就不错了。

    即便是这样,苏乙也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久战。

    因为只要上了台,苏乙不可能不动,身体一活动,他的伤口就一定会崩裂。

    一旦他浑身是血,即使苏乙本人想坚持比赛,只怕裁判也不肯。

    所以,苏乙在台上最好是少活动、少用力,尽量避免激烈对抗,还要速战速决。

    这样一来,比拳脚自然就是最次的选择,因为比拳脚必然要角力,而且发劲时的动作不可能不大。

    相比起来,比兵刃的话,借助兵刃本身的优势,反倒能让苏乙节省体力和避免对抗。

    八斩刀最讲究灵活和速度,对苏乙的状态来说很不友好,自然不选。

    苏乙之前倒是想用日月乾坤刀来取胜,毕竟这种奇门兵器的威力相对更大。

    但这种兵刃依然讲究灵活和速度,苏乙施展起来,威力大打折扣。

    思来想去,就只有大杆子最适合目前的苏乙。

    他和李书文学了三天拳,只有一天是教大杆子的,也就是说,苏乙跟李书文只学了一天大杆子。

    那他为什么敢用这种只学了一天的兵器?

    因为在教学空间里,苏乙和叶问用大杆子实战对决了几十局。

    “开始!”

    随着裁判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看着台上的二人。

    比尔安德伍德率先出手,他抢先攻击,想要直接近身,瓦解苏乙的长枪优势。

    但几乎是在他刚动的同时,苏乙也动了。

    大杆子一抖,枪头直刺比尔安德伍德运行轨迹前方的方位,后者立刻止步,进攻被打断。

    仿佛苏乙预判到了比尔安德伍德的动作一样。

    当!

    紧跟着比尔安德伍德便以剑拨挡大杆子,再次欺身而近。

    但不等他跨步往前,他骇然发现被他拨开的大杆子画了个圈后又杵在他眼前。

    这一次比尔安德伍德格挡不及,被逼得不得不后退一步。

0766、愤怒

    在比赛现场,苏乙安排了多少人?

    以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只有苏乙知道,但现在,至少还要加上一个马良。

    至少有特么几百个!

    马良头皮都麻了!

    他惊恐环视四周,再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惧,色厉内荏大叫道:“干什么?光天化日下,耿良辰你想干什么?”

    苏乙笑呵呵看着他道:“杀你,你以为我还用偷偷摸摸?”

    苏乙的笑容让马良愈发恐惧,因为他杀人时,也会露出这种猫戏老鼠般的笑容。

    “张紫珉!救命啊!救命啊!耿良辰杀人啦!津门大侠杀人啦!”马良扯着嗓子惊恐大叫起来。

    苏乙却只是笑呵呵看着他。

    咔嚓。

    一把装了消音器,上了膛的枪顶在他的后脑勺上,一个中山装打扮的青年冷冷道:“再喊试试?”

    马良浑身一震,顿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耿、耿兄弟,求你饶了我……”马良哆嗦着哀求,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耿兄弟,我求……”

    苏乙伸手止住他说话,嘴角勾起道:“耿兄弟三个字,也是你能叫的?弟兄们,告诉他,我是谁?”

    “耿爷!耿爷!耿爷!”数百人突然爆发出惊雷般的齐声呐喊,气势惊人。

    “饶命……饶命……”马良吓得已彻底瘫软在地上,面无血色,裤裆里一团湿迹迅速扩大。

    苏乙走过来微微弯腰,对他说道:“这回记得了吗?”

    “耿、耿爷……”马良满脸哀求和恐惧。

    苏乙展颜一笑:“乖。”

    啪。

    他打了个响指。

    砰!

    持枪的弟兄一枪打穿了马良的脑袋。

    不等苏乙吩咐,下一刻,前排数十人呼拉一下围住马良的尸体,遮挡住外人的视线。

    苏乙拍拍开枪兄弟的肩膀:“回头去找一趟阿宽。”

    “是,是耿爷!”这人顿时激动得脸通红。

    苏乙笑了笑,迈步向远处走去,周边的人立马跟了上来,簇拥着他迅速离去。

    等人群散去后,马良的尸体也不见了影踪。

    另一边,离开的宗师们重新聚集在一起。

    “张馆长,真的不管马良了吗?”孙露堂迟疑着问道,“毕竟是咱们国术馆的元老。”

    “孙老,你教我怎么管?”张紫珉叹息着一摊手,“他教唆杀人,还被人家抓了现行。就算耿良辰不报复,法能容他吗?这事儿咱们掺和不了,马良不是韩复渠的心腹吗?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韩复渠打电话。”

    “说起来,要不是今天这出,咱们都忘了这耿良辰的另一个身份。”尚云翔突然道,“这可是手底下有七万多人的津门帮会龙头啊……”

    宗师们都颇以为然点头,苏乙对他们都算是恭敬有加,为人处世也如春风拂面,十分温和,这都让他们下意识忘了苏乙的另一层身份。

    “希望马良能度过这一关吧,也算是一次教训。”马应涂摇头道。

    此时的宗师们都没意识到,马良已经付出了生命的教训。也许他们想过苏乙会让马良死,但绝想不到会这么快。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津门第一》第六幕演出任务——快意恩仇已完成,演出评价:出色;获得奖励:20导演分。”

    “演员苏乙你好,第二单元《一代宗师》第四幕演出任务——胜者为王已完成,演出评价:惊艳;获得奖励:50导演分。”

    去郑宅的路上,苏乙在终端中收到了两条完成演出任务的消息。

    尤其是第一个任务,积压已久,没想到在弄死马良后才算完成。

    不过想想也对,他现在的状态,才算是仇人清零了。

    至于又获得了一个惊艳的评价,苏乙已没有任何惊喜,只觉得心安理得。

    这是他拿命拼回来的,他应得的。

    “原本还打算多留几天,陪你聊聊天,唉,没想到战局突然有了新的变化,我只能在祭拜完老爷子后,就立刻前去热河了。”车上,刘海清深深叹了口气道,“小耿,我走以后,你千万千万要老实养病,别瞎折腾了。”

    “这叫什么话?我什么时候瞎折腾了?”苏乙就不乐意听了。

    “你问他,你瞎折腾了没。”刘海清没好气指了指前排开车的一线天。

    一线天从后视镜上瞥了苏乙一眼,道:“耿爷,天底下再没比你更能折腾的人了。”

    “……”苏乙叹了口气,“得,你们嘴多,说不过你们。”

    “身体要紧,千万不能拿来开玩笑!”刘海清正色告诫道,“自古成大事者,不乏奋不顾身的,但绝不包括你这样的亡命徒!小耿,你可千万不能再不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了。”

    “我有吗?”苏乙有些郁闷,他觉得他做事也算老谋深算,沉稳有加了,怎么就给人留下亡命徒的疯狂印象了?

    “耿爷你有。”前面的一线天插嘴道。

    “开你的车!”苏乙没好气道。

    一线天咧嘴笑了笑道:“海清你多说说他,你不在,他谁的话都不听。”

    “好像他听我的话似的。”刘海清无奈看着苏乙,“这样,我也不多要求你,一个月,你起码老老实实休养一个月,这总能做到吧?”

    “我尽量。”苏乙含糊一声。

    一个月?

    开玩笑,热河都打起来了,他怎么可能还要等一个月?

    一个月后,黄花菜都要凉了。

    “现在你风头太劲,沉淀一段时日其实对你更有利。”刘海清劝道,“尤其你刚杀了马良,韩复渠可不是个饶爷的孙子,我猜他很可能要报复你。这可是个实权军阀,手底下网罗了不少亡命之徒,你要小心。”

    “我借他俩胆儿!”苏乙冷笑,“再说他的势力在鲁地,想要来津门对付我也鞭长莫及。反倒是哲彭人,我杀了太田德三郎,他们却没什么动静,这让我反而有些不踏实。”

    “太田德三郎的尸体已经被哲彭人领走了。”一线天再次插嘴道,“下面的汇报说,领尸体的是太田德三郎的家人,哲彭驻屯军的人没有出现。”

    “哲彭人对自己也这么薄情寡义?”刘海清冷笑,“还真是没有人性的民族啊。”

    “我总觉得哲彭人在憋什么大招。”苏乙皱眉。

    “也许是你想多了。”刘海清道,“据我所知,哲彭驻屯军的总司令中村孝太郎除了在平津到处点火搞小动作,制造动乱,配合热河的军事行动,也在一直在谋求调任,想要回到哲彭本土去。现在津门的哲彭人政局混乱,人心思变,哪儿有心思理会一个小小的太田德三郎?”

    中村孝太郎要走了?

    苏乙神色有些古怪。

    按照原本的事态发展,中村孝太郎要在明年三月才会回到哲彭本部去,接替他的人便是臭名昭著的梅津美治郎。

    但现在,这个中村却要提前一年多就离开。

    该不会是被自己吓走的吧?

    但中村孝太郎走不走,其实不影响哲彭人对付自己,因为苏乙很清楚,现在自己在哲彭人中最大的敌人是和知鹰二。

    这个人不像是之前的三野百吉和松室孝良,他似乎是一门心思想要拉拢自己为他所用。

    也不知道这个哲彭人哪儿来的信心。

    而且苏乙截至目前为止杀了不少哲彭人了,和知鹰二这种老特务,肯定会非常怀疑是苏乙所为。

    所以这个和知鹰二怎么还想着要“招安”?

    难道不应该直接人道毁灭吗?

    不过对方愿意怀柔,苏乙自然也乐得拖延。

    现在,还不是他和哲彭人彻底结成生死大仇的时候。一旦惹得哲彭人铁了心也要杀他苏乙,那苏乙还真不见得能逃过一死。

    三人说话间,便到了郑宅之中。

    然而奇怪的是,郑宅此时的氛围却不大对劲。

    要是照着原来,苏乙一到门口就会有人迎接通传,然后管家区伯会立刻赶来迎接他。

    现在郑山傲去世,没人来迎接苏乙,苏乙倒也可以理解,绝不会强求。

    但所有的人都对苏乙露出警惕、敌意、愤怒甚至是鄙夷的神色,这就不对了!

    “不对劲啊小耿。”刘海清也看出了不对,急忙小心提醒,然后手悄悄在后面做了几个手势,示意身后一直跟着他的警卫队小心警戒。

    苏乙皱着眉,心里头没来由地生出怒火来。

    无论是谁想搞事情,都不该在老爷子的灵前搞,这个人都死定了!

    “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在搞什么鬼名堂!”苏乙冷冷说着,阔步昂首走进了大院之中。

    刚走没多久,苏乙等人就被郑山傲的一群徒子徒孙们给拦住了。

    “耿良辰,这里不欢迎你!”

    “呸,亏师父生前对你那么好,谁知道喂出一个没良心的狼崽子!”

    “别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我们不怕你!”

    “就是,什么津门大侠?啊呸!我看是津门大祸害!”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痛骂着苏乙,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且火热起来。

    “都住口!”

    不等苏乙说话,这些徒子徒孙们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人群分开,头戴孝布,已经换了常服的林希文满脸悲痛地从后面走了出来。

    “事情没有定论,大家不要先入为主!”他看着苏乙,眼神中有痛惜,有不信,情绪层次饱满分明。“耿良辰到底做没做过,我们得给他一次当面解释的机会!万一真不是他,我们岂非冤枉了好人?”

    “林师兄,你就是太善良,把人想得太好了!”一个弟子站出来悲愤道,“除了耿良辰,还有谁会做出这种事?杀了区伯,烧了师父的遗嘱,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把师父一辈子打下来的基业占为己有?你想不到吧耿良辰,人在做,天在看!林师兄亲眼看到你的手下……”

    “区伯死了?”苏乙本来一直冷眼旁观,就像是看着一场闹剧般,只是眼神森寒,毫无温度。

    但听到这句话,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森然。

    之前说话的弟子冷笑:“装什么装?区伯难道不是你杀的吗?你得知师父最终把武馆和家业传给了林师兄和董师兄他们两个,没你的份,于是你就杀了知情的区伯,还烧掉了遗嘱!只是你想不到吧?区伯和林师兄关系最好,他竟在正式公布遗嘱之前,把遗嘱的内容已经偷偷告诉了林师兄!”

    苏乙面无表情,眼神微眯,看向了林希文。

    林希文满眼悲痛,盯着苏乙大义凛然道:“耿先生,你是师父的义子,你是津门大侠!人家都叫你小孟尝!我不相信你做过这样的事情,哪怕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也不信!但区伯不能白死!你要洗脱你的嫌疑,你就必须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回答我三个问题!”

    苏乙盯着他,眼神冰冷。

    林希文接着道:“第一,你是不是想要师父的武馆和房产?”

    苏乙缓缓开口:“你是于学忠于司令的副官,我也不好现在就把你给活剐了。不过没关系,我让于司令亲自来一趟,让他给我耿某人一个交代。”

    “海清?”他回头看向刘海清。

    “我去打电话!”刘海清深吸一口气,回头对自己带进来的人道:“吹哨,集合,所有人,暂时都听耿良辰的指挥!”

    “是!”

    跟在刘海清身边的人立刻掏出口哨放在嘴里,“嘟嘟”地吹了起来。

    口哨发出尖锐的声音,响彻大院。

    “耿良辰,你什么意思?”林希文脸色变了变,忍不住提高声音喝问道。

    “你最好闭上你的嘴,一个字也别多说,不然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苏乙突然怒目圆睁,指着林希文怒喝,舌绽春雷,指尖都快戳在林希文的脸上了,如被激怒的雄狮般,气势惊人。

    咔嚓!

    他话音刚落,跟苏乙进来的手枪队成员们齐齐掏枪,十多把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对准了林希文的脑袋。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哪怕一个字!”苏乙指着林希文怒喝。

    林希文脸一阵青,一阵白,牙关紧咬,被苏乙暴怒的气势所摄,竟真的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耿良辰,你……”之前跳出来指责苏乙的那个弟子站出来又要再次说话。

    “毙了!”苏乙厉喝一声。

    砰!

    一线天直接开枪,一枪打爆了这个人的脑袋。

    满场皆静!

    下一秒,数十持枪特务冲了进来。

    刘海清的副手一挥手:“把这儿围了!一个人都不准放走!”

0764、冠军

    长武器最大的弱点就是被人近身,但若是近不了身呢?

    那就是一场噩梦!

    两米六长的枪杆再加上臂展的长度,会告诉你面对这种长武器时有多么绝望。

    比尔安德伍德绕着苏乙游走,不断寻找时机近身,但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只要他有靠近的意思,几乎是他动的同时,苏乙就预判到了他的动作,杆头早早杵在那儿等着他。

    如果他来硬的,想要硬闯,那更糟。那根长杆子简直神出鬼没,他一挡就弹走,不等他反应下一刻就又换个角度戳向他,速度快到了极致,角度刁钻到令人发指。

    有一次比尔安德伍德发了狠,想着拼着被戳一杆子也要近身,只要近身,苏乙就死定了。

    于是便疯狂拼杀往里冲。

    但结果却是被苏乙乱杆打出。

    当杆头如雨点般戳在他脸上身上,并且一下更比一下重地抽打在他身上时,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于是比尔安德伍德不得不狼狈地躲闪逃出苏乙的攻击范围,好在他本身功底不错,非常灵活,这才强行终止了苏乙的攻击节奏,没让自己彻底败在这一通乱棍之下。

    接着,比尔安德伍德尝试削断大杆子,但他无奈地发现,他依然做不到。

    因为当他的剑和大杆子一挨着,大杆子要么被立马弹开,要么就黏着剑走,抽打他持剑的手和胳膊。

    比尔安德伍德打得很难受,很绝望。

    只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近身,他相信自己就可以拿下这场比赛。

    但偏偏苏乙一点破绽都不漏,他愣是找不到半点可以近身的机会。

    他想要利用苏乙的伤势,通过力量迫使苏乙伤势崩裂,从而取得胜利。

    但苏乙连角力的机会都不给他。

    一根大杆子让苏乙舞得是出神入化,伸缩自如,如臂挥使。

    也就是比尔安德伍德本身是高手,而且十分顽强,才苦苦坚持,换个人,只怕这时候早就认输了。

    只挨打不能还手,这根本没法打。

    台上的局势让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消息若狂。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苏乙在“完全碾压”比尔安德伍德。

    他们不会看到其中凶险,以为双方的实力不在一个档次,他们根本不会知道,只要苏乙露出一个破绽,那苏乙赢下这场比赛的希望就会变得非常渺茫。

    苏乙这手抖大杆子的水平,也惊到了在场的八位宗师,以及很多识货的武人。

    “这手大杆子抖得,比起同臣老哥也不逞多让了吧?”杨成普满是惊叹,“但这又跟同臣老哥的路数截然不同,他这枪使得不是整劲,完全是手臂在发力,真是匪夷所思。”

    “是啊,啧啧,真是奇了怪了,这都行?”张策也眼睛发亮,像是看到了新大陆,新奇不已。

    “同臣兄,这是你弄出来的新玩意儿吗?”宫宝森凑到李书文跟前,疑惑问道。

    李书文茫然摇头:“我不是这么教他的。”

    李书文敢保证,自己绝没这么教苏乙。

    传统武术用劲讲求的是内外三合。

    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为内三合;肩与胯合,肋与膝合,手与足合为外三合。

    练枪尤是如此,练的就是个整劲,每一枪刺出,必是全身发力。

    但台上的苏乙却并非如此,宗师们自然看得明白,苏乙主要是手臂在发力,根本不是用整劲在抖大杆子。

    这跟传统武学的理论完全是南辕北辙,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悖。

    若是有老师傅见新学者这么抖大杆子,绝对会打骂喝止,立刻纠正,因为按照传统武学的理论,这么练不但练不出枪来,还会把人的胳膊练废。

    李书文也是如此,他要是看见苏乙这么练枪,绝对不会允许的。

    但偏偏,台上的苏乙就是这么练了,而且这大杆子愣是抖出了人器合一的气势,抖出了几十年的火候。

    但宗师们到底是有眼力的,看着看着,宗师们看出了几分名堂。

    “他这是以拳法驭枪!”李书文指着台上的苏乙道,“这是拳法,根本不是枪法!”

    他这一说,众人也恍然了。

    气势在台下,还有一人早就看出了苏乙这抖大杆子的名堂,就是陈识。

    苏乙最后的决赛,陈识怎能不到场?

    他是被赵国卉推过来的,走了钱进的后门,给他安排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他一眼就看出,苏乙抖大杆子使的是咏春听桥的功夫,而且其中还杂糅了西洋拳法自由组合的义理。

    陈识简直惊为天人!

    咏春听桥的功夫,不练个几十年根本练不出来,苏乙怎么可能会使出来?

    而且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发现咏春听桥这种精致的武功和粗放的抖大杆子结合在一起,竟格外契合!

    这是因为大杆子练到极致,也需要以枪尖来感应劲道,然后抖动手腕,瞬间作出反应。

    枪法练到极致,其实玩的也是微操。

    不单是枪法,任何武功练到最高神的地步,都是要“化境入微”。

    所以在原版剧情中,宫宝森让叶问掰开一块饼来考验他。

    咏春听桥的功夫和抖大杆子的最高境界几乎是相同的武学理念,这一点是在李书文毫无保留传授给苏乙武功的时候,苏乙发现的。

    然后他在教学空间里,尝试着将两者相结合,他竟发现以李书文传授的抖大杆子的方法来练咏春听桥的功夫,竟能另辟蹊径,以一种简易的方式速成。

    然后他以此和叶问对敌,实战磨砺下,竟让他将两者渐渐糅合到了一起,这才有了现在让所有人耳目一新的震撼。

    “这方法是取巧的,不得长久!”尚云翔很快看出了苏乙的缺陷。

    毕竟是取巧,必然是有缺陷的。

    以整劲抖大杆子,用的是全身力,而苏乙单纯用臂力,相当于把原本要用全身劲气驾驭的事情,交给了双臂,甚至只是持枪发力的右臂。

    这样一来,右臂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不是取巧,是革新!”宫宝森眼神复杂地说道。

    这句话,让李书文等真正能打的宗师们,都心有戚戚,生出悲凉、憧憬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原本抖大杆子要达到“人器合一”的水平,是要练几十年的。

    原本咏春听桥的功夫,也非得几十年苦练才能达到。

    但现在苏乙却将这一南一北,一豪放、一婉约的功夫,用一种化繁为简、抽丝剥茧的方法结合在一起,碰撞出惊艳的火花来,使得这两门高深的武功,只要掌握这种特殊的技巧,就可以施展出来。

    哪怕它真的有很大缺陷,哪怕它真的对臂力有很大考验,但这种创新,谁能说它只是取巧呢?

    它取了几十年苦功的巧!

    宗师们练一辈子才能练就的本领,竟能取巧得来,这怎能让这些宗师们不心生震荡,心绪澎湃?

    相比起其他宗师,宫宝森是知道苏乙身上有咏春的功夫的。

    他很早就知道咏春这门功夫,当年五虎下江南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门功夫,是南方很小的一个拳种,所习者甚少,但在当地较为有名。

    但他也是在苏乙身上第一次见。

    咏春和抖大杆子结合,竟能碰撞出如此奇葩惊艳的效果来,这让宫宝森心中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南拳北传!

    三年前,他应粤省主席李任潮之约,一手主导了五虎下江南之盛事,轰动整个武林。

    只可惜,如此盛事,却因两个月后的一场政变,李任潮被常凯申扣押,而被迫终止解散,殊为遗憾。

    但虽只有两个月,却也使得少林拳、太极拳、八卦拳、查拳等北派拳术得以传入粤省,在那里生根开花。

    宫宝森一直认为国术要交流融合,最终同归一流,才是唯一出路。

    在北方,因为武士会和国术馆的存在,各门各派已经有了同归一流的趋势。

    但在南方,各个拳种还严格秉承着古老的传统,十分封闭和守旧。

    三年前,宫宝森在粤省铩羽而归,是想着让北方的拳种传到南方去。

    但现在,有了苏乙的启示,宫宝森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那就是何不反过来,让南方的拳种传过来?

    “这是个祸害!”突然,马良的声音让宫宝森的遐想回过神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马良咬牙切齿指着台上的苏乙:“咱们苦练一辈子的玩意儿,却被这等偷奸耍滑之辈如此轻易就得了,他这样照猫画虎,偷工减料的玩意儿,传给后辈,难道不是误人子弟吗?这是奸邪之路,断不能容!”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宗师都眼露厌恶,包括孙露堂、尚云翔之流。

    有的宗师们也许不喜欢苏乙,也许是名过其实,但他们对国术的热爱却是真真切切的。他们是真心希望国术好,希望这个行当能有光明前景。

    这也符合所有宗师的利益,因为只有国术发扬光大了,他们这些宗师才会被后辈尊崇景仰,在史书上留下一席之地。

    若是国术没落乃至消亡……

    数十年后,只怕就没人记得他们了。

    哪怕是再淡泊名利的宗师们,也绝不愿意自己被历史遗忘,更不愿意祖宗传下来这么多精妙的玩意儿,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以他们再不喜欢苏乙这个人,但苏乙的“革新”却绝对是他们愿意看到的,而且他们绝对愿意促成和推广这种革新,共同把国术这个“盘子”做大做好。

    但马良同为前辈,在这种大是大非上却不想着大局,反而仍以一己喜好和个人恩怨为先,第一反应是打压和排挤,见不得耿良辰出头,这怎能让大家不厌恶?

    这一刻,即使是常站在马良这边的尚云翔和孙露堂,都有想和此人划清界限的念头了。

    私德有亏,尚可饶恕,大义不顾,怎能为伍?

    台上,战斗很快进入尾声。

    苏乙的战术选择太成功了,一手大杆子抖起来,毫无破绽,使得比尔安德伍德根本近不了身,无疑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本就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再有如此优势,怎能轻易翻车?

    很快,比尔安德伍德便被苏乙吞吐不定的大杆子逼得不断退向台边,手中长剑支拙难抵,根本防不住苏乙神出鬼没的打法。

    眼看就要被逼下台去,比尔安德伍德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一咬牙,手中长剑撒手而出,竟是径直向苏乙激射而去。

    他是以长剑为暗器,做最后一搏。

    当!

    只可惜,没有丝毫意外,苏乙大杆子一抖一绕,长剑顿时当啷坠地。

    下一秒,比尔安德伍德手臂上、身上如雨打芭蕉般不断被击中,直接打得他连连后退,跌落下台去。

    苏乙赢了!

    不等裁判宣判,满场欢呼雷动,喧嚣震天!

    冠军!

    苏乙赢得了这一场比赛的冠军!

    他豪取十九连胜,拖着被枪击的伤势,最终站在了这场赛事的最巅峰!

    苏乙收起大杆子,心潮有些起伏澎湃。

    这一路走来,其中艰难险阻,困苦凶恶,唯有自知。

    他完成了这艰难的死亡任务,获得了这最后的殊荣。

    “耿良辰胜!”裁判涨红了脸,振臂狂呼着。

    他一路见证着苏乙走到今天,早就成了苏乙最忠实的簇拥者。

    除了他,还有在场很多武人都是。

    现场已经彻底成了欢乐的海洋,所有人都在嘶喊着,雀跃着,兴奋极了。

    而下一刻,擂台上发生的场景,更是让这份欢乐成倍增加。

    输了比赛的比尔安德伍德虽然有些沮丧和失望,但很快他就振作起来。

    眼看苏乙要走,他急忙跳上擂台,拦住苏乙。

    “耿!不要走,请你做我的老师吧!”比尔安德伍德激动地道,“你的武技太适合我了,我发誓,如果能学到你的武技,我的巴顿术一定会得到升华!耿,请你教我武技,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苏乙笑了笑,道:“这件事,我们可以以后再谈。”

    虽然刘海清说自己已经搞定了苏乙的敌人,但站在瞩目的地方,苏乙还是会感觉到危险,总是怕不知道哪里会射出一枚子弹来。

    所以他打算离开了。

    至于比尔安德伍德想要拜师的事情,他倒是不反对,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可没想到,他的话却让比尔安德伍德误会了。

    这个外国人急忙再一次拦住苏乙,焦急道:“耿,我知道,你们华国人不直接拒绝别人,总喜欢以这样的方式说No。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学习武技的。你们华国武术家的规则我懂……”

    说着,他突然双膝一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道:“师父,请受我一拜!”

    咚!

    一个响头就磕在了地上。

    原本喧嚣无比的现场,在这一刻竟猛地为之一静,仿佛这一场景被按下了定格键。

0765、私人恩怨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是国人的说法,对于老外来说,这只是一种动作,一种奇怪别扭的东方礼仪而已。

    如果跪下磕一个头能抵消一美元学费,比尔安德伍德能磕到苏乙倒找钱,他对磕头这种事情完全不在乎的。

    对于一心求学的比尔安德伍德来说,只要能学到本事,什么都不重要。

    苏乙的综合格斗能够吸引到比尔安德伍德,这几乎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因为巴顿术本来就是综合格斗的先驱,也是第一个将东西方武学融合在一起的武术。

    但巴顿术只是草创,而综合格斗却是大成。

    尤其是苏乙现在更是将很多华国传统武术中的理念和招式也融入了综合格斗这个体系之中,让他的武学更丰富、更具杀伤力。

    对比尔安德伍德来说,苏乙的武功,就是巴顿术的未来,这对他来说是有致命吸引力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跪,让全场观众集体高超了。

    自八国联军入京城来,从来都是国人给洋大人跪,洋大人给国人跪,尤其是当这么多人的面下跪,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满场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激动看着台上这一幕。

    有机灵的记者们急忙捕捉下这个镜头,激动不能自已。

    台上,苏乙也有些错愕,他上下打量一番比尔安德伍德,道:“明天,你可以来耿公馆找我。”

    “你答应教我了?这真是太好了,谢谢上帝!谢谢你,师父!”比尔安德伍德喜不自胜。

    苏乙则转身向台下走去。

    “冠军!国士!”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顿时全场都在喊这两个词。

    苏乙已经走下了擂台,很多人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但大家依旧停留在原地,激动高喊欢呼着。

    手枪队和三青团特务们护送着苏乙前行,一线天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苏乙披上,他早就注意到,苏乙背后有鲜血浸出,伤口显然是再度崩裂了,急需处理。

    但这个时候,张紫珉带着宗师们迎了上来。

    苏乙驻足,遥遥对迎来的张紫珉一抱拳,恭敬道:“张馆长好,各位师傅前辈们,给你们问安了!”

    除了马良,众宗师们纷纷笑着颔首回礼。

    “耿兄弟,伤势如何?”张紫珉关切问道,“待会儿还有个颁奖仪式,你还能坚持吗?”

    苏乙叹了口气,转过身取下披着的外套,将满是血迹的后背展示给他们看。

    宗师们无不动容。

    “抱歉了张馆长,身体抱恙,实在不能坚持参加剩下的流程了。”苏乙转过身满是歉意道,“我只能让别人代我参加了,若有不妥,万望海涵。”

    张紫珉还没说话,马良就冷笑一声:“擂台都能坚持上,颁个奖就不能坚持了?我看某些人就是不懂尊重前辈,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

    苏乙微微挑眉,刚要说话,张紫珉却瞪了马良一眼,抢先道:“耿兄弟,你尽管去处理伤势,一定要好好休养,万万莫在乱动逞强了!要知道,你的身体不光是自己的,也承载着我们这些老一辈对你殷切的期望,承载着国术的未来。可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

    “张馆长言重了,晚辈万万担不起这般厚望。”苏乙急忙道,“能追随在各位前辈身后亦步亦趋,为国术贡献一些绵薄之力,晚辈已是非常荣幸了。”

    “马屁精!”马良嗤笑一声。

    苏乙皱眉。

    “闭嘴!”张紫珉回头呵斥他一句。

    马良只是冷笑,也不以为意。

    张紫珉回过头继续对苏乙道:“你且安心养伤,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等身体好些了,我们再坐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是,张馆长。”苏乙道,微微犹豫,又问道:“据我所知,按照比赛流程,接下来还有个传承表演赛……”

    “这个环节,延后吧,等你伤彻底好了以后再说。”张紫珉笑道,“你有伤在身,我们不能强拉你上场表演。至于第二名那个洋人,跟他有什么好传承的?第三名的萧曦之也是受了伤,既如此,总不能我们几个老家伙上台自娱自乐吧?”

    “等你养好了身体,到时候咱们再举办这场传承表演赛也不迟。”

    “耿良辰还真是你们的亲儿子啊……”马良又阴阳怪气地插话道。

    这次苏乙盯着他的眼睛,不再忍了。

    “这位说话的,一定是马良马师傅吧?”苏乙问道。

    “是我!”马良冷笑一声,“怎么?前些天还在报纸上威胁着要暗杀我,现在就假装不认识我了?大侠这个名头还真是好用,只要看谁不顺眼,跟谁不和,就可以随意给人泼污水,除掉这个人。可惜可惜,老夫实在学不来沽名钓誉的勾当,只怕这辈子也做不了什么大侠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变色。

    “马良,做长辈要有做长辈的样子!”张紫珉脸色一沉呵斥道,“慎言!”

    当着苏乙和一线天等人的面,他还是给马良留几分脸面,只想着赶紧息事宁人,让这尴尬场面过去。

    但这只是他一厢情愿。

    别说马良看样子还跃跃欲试,想要再恶心苏乙几句,就算是苏乙也没打算再忍。

    “凡事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苏乙看向马良,“既然马师傅再三出言讥讽,想必对耿某人是一肚子怨言了?恰好,耿某也有些话,想要当着诸位前辈的面,问问马师傅。”

    他上前一步,盯着马良的眼睛,突然声色俱厉喝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指使你的徒弟常东升,让他在擂台上杀了我?”

    这话一出,众人皆动容色变,露出诧异之色。

    “胡说八道,简直血口喷人!”马良倒是反应极快,立刻否认,一副被侮辱的样子,看起来很愤怒,“耿良辰,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你对我有意见,大可就事论事,少搞乱扣罪名这一套!”

    “哦?马师傅不承认?”苏乙盯着他慢条斯理地道,“常东升伤了双眼后,我想着虽是擂台上刀剑无眼,我们双方也都签了生死状,但终归是耿某人错手伤人,便委托心腹之人送去一些心意,作为补偿。谁曾想,竟能看到常东升因无钱医治,差点被扫地出门的场景!”

    “马师傅,你这个师父用完了徒弟就不管不顾,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既然你不承认你指使常东升,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他叫来,在这里跟你当场对质呢?”

    话说到最后,苏乙已是神情阴冷,眼中杀机迸现。

    对于想杀自己的人,苏乙从来都不会客气。

    之前之所以隐忍,是因为冠军还没拿到,杀了马良,唯恐节外生枝,出了什么变故。

    但现在,他没任何顾忌了!

    正想着回头用什么方式料理了这家伙,但没想到,这个家伙竟不甘寂寞,主动跳出来了。

    其实马良之所以敢当面对苏乙冷嘲热讽,也是存着自己的小心思的。

    这个人工于心计,最爱算计人心。他原本想着耿良辰其人少年得志,既博得大侠之名,想必也十分爱惜羽毛。而且想必是极为好面子,受不得言语之激。

    因此,他特意在这时候阴阳怪气挑衅苏乙,就是想着激怒苏乙,然后说一些诸如“不就是搞暗杀吗”,“老夫大不了死于你手又如何”,“反正你就会这些阴谋诡计,我不怕你”之类反讽的话,从而刺激得苏乙当众表态,绝不对他马良暗戳戳动手。

    马良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怕呀!

    他这个人是很怕死的,苏乙之前的隔空警告真是把他给吓到了,因为说起来,他头些年一手炮制的那起震惊全国的“济南血案”,的确是足够一死以谢天下的罪名。

    苏乙一旦真杀了他,估计全国人民都会拍手称快,没人会怪他。

    所以苏乙的暗杀警告吓不到别人,但马良这种本身屁股底下有屎的人,听了简直吓个半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恶向胆边生,蛊惑常东升杀掉苏乙。

    但没想到常东升居然失败了。

    他为什么不去看常东升?

    也是因为他怕,他怕苏乙“误会”他和常东升感情好,怀疑到他是幕后主使,所以想以这种方式撇清嫌疑。

    颇有些鸵鸟心态。

    总之,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苏乙不杀他。

    但这波反向操作……

    就很迷。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苏乙直接把事情挑明了,拿常东升说事儿。

    “哼,常东升那个逆徒,品性不佳,武德不正,早就被我逐出师门了!”马良冷着脸道,“他怀恨在心于是污蔑我,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你还年轻,容易受人蛊惑,你现在轻信人言跑来质问我,你觉得你这件事做得对吗?”

    苏乙笑了。

    他摇摇头,对张紫珉拱手一礼道:“张馆长,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我和马师傅的私人恩怨,晚辈对张馆长、各位前辈以及国术馆,绝无任何不敬之心,若有得罪之处,晚辈只好提前道个不是了。”

    马良听得心惊肉跳,眼神闪过一丝慌张,厉声喝道:“耿良辰!你什么意思?你威胁我?咱们是武人,是武行的人,你江湖上那套习气,少带来这里,这会带坏国术馆的风气的,对你以后的前程也不利!”

    宗师们各个面色古怪,有人甚至憋着笑。

    张紫珉轻咳一声道:“耿兄弟,这冤家宜解不宜结……”

    “生死之仇啊张馆长。”苏乙叹了口气,“就算我大度,我手底下七万多个兄弟能答应吗?不瞒您说,下面的人知道有人暗害我,各个都义愤填膺。要不是我一直压着手底下的人……唉,不立威,不好服众啊……”

    他略带怜悯看了眼马良,摇头“啧”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苏乙连生死之仇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张紫珉就不好再劝了,原本打算开口说合的宗师们也不好开口了。

    马良都要杀了人家耿良辰,并且已经付诸了行动,只不过没有得逞而已。这真的是生死大仇,他们还怎么劝?

    根本开不了这个口。

    “耿良辰!”马良彻底慌了,色厉内荏叫道,“我是鲁地高官重臣!我是韩司令麾下心腹臂膀!行政院汪精卫汪院长对我百般看重,早想对我委以重任!你敢对我不利,韩司令饶不了你!汪院长饶不了你!果府上下都饶不了你!!”

    苏乙平静看着他道:“你看我怕了吗?”

    “……”马良眼神逐渐显出惊恐,因为他看出苏乙眼中的淡漠和无情。

    这个人真的想杀了他!

    在津门,苏乙是绝对的地头蛇,别说马良算不得什么强龙,就算他是,在苏乙面前也只能盘着。

    他心中涌出浓浓的后悔,恨自己为什么猪油蒙了心,竟得罪了此人?

    但若时光倒流,只怕他还是会做出同样选择。

    他的三观和性格注定了他会和苏乙犯冲,他的利益追求也注定和苏乙冲突。

    “张馆长,各位老哥哥,”马良悲愤看向其他人,“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被耿良辰威胁?他一个后辈,这么欺辱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

    “咳咳,我还是挺忍心的,”李书文轻咳两声对苏乙一点头,“良辰啊,好好养伤,别再瞎折腾了啊!”

    “是,我记下了。”苏乙急忙拱手道。

    “嗯。”李书文满意点头,“羽田,我们走。”

    宫宝森对苏乙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对张紫珉道:“馆长一起?有些事还要跟你再商议商议。”

    “好。”张紫珉点头就要离开,马良却急了。

    “馆长,你什么意思?这是要命的大事,你不能不管啊!”马良瞪大了眼睛,“您不能用我的时候把我当走狗,用过我就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你这是背过河不认干爹啊你……”

    “私人恩怨,我管什么管?”张紫珉没好气拨开他,“再说我管的了你老人家吗?”

    说罢就不管不顾,跟着宫宝森他们扬长而去。

    “告辞!”

    “耿兄弟,好好养伤。”

    “我也先走一步……”

    宗师们不顾马良的阻拦纷纷离去,唯恐避之不及。

    “混蛋!一群势利小人!”马良气的直哆嗦。

    回过神来后,他骇然发现,他身边竟不知何时围满了人,各个都对他面色不善,虎视眈眈。

0767、蠢货必须死

    林希文是个什么货,别人不知道,苏乙还能不清楚吗?

    郑山傲的死,本就让苏乙意难平。

    现在这个林希文居然敢拿老爷子的死做文章,还杀了管家煽动众人想来道德绑架和套路自己。

    只能说,这个人在找死!

    他这套反装忠的把戏看似高明,但在苏乙面前就如孩童过家家一般可笑。

    不就是先污蔑苏乙,再通过道德绑架让苏乙表态自己不“觊觎”郑宅的财产,最后再找替罪羊替苏乙洗脱嫌疑,两头通吃吗?

    苏乙还能不懂这个?

    他玩这招的时候,林希文指不定在哪儿尿尿和泥巴呢。

    先有翟有利、厉大森之流,再有马良、林希文。

    他烦透了这些惹人厌恶的苍蝇,没完没了来招惹他。

    也许是大侠这个名头太光伟正了,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道德完人,想要“欺之以方”。

    想多了吧兄嘚!

    当三青团的特务再加上苏乙带来的手枪队让所有人都蹲在院中不得乱说话乱动的时候,这些来找苏乙要个说法的人们才恍然记起,苏乙不光是那个每次来郑宅都笑容可掬,带着礼物跟每个人都微笑点头的自己人。

    他还是杀得百家帮破灭,杀得三同会和青帮都胆寒的帮派大佬。

    谁真当他是个普度世人的活菩萨,那就是个傻子!

    没人敢说话,没人敢不从,因为敢说话的人脑袋被子弹穿透,正倒在血泊之中。

    血淋淋的例子犹在眼前,谁还会真的不长眼?

    苏乙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他也懒得解释。

    环顾一周,他回头道:“去把师父的女儿和武馆管事叫来。”

    这些人里,唯独少了这两个重要的人,看来这两人是没参与其中的,起码是没有被煽动的。

    “搬把椅子过来。”苏乙又吩咐另一人。

    很快,一个浑身缟素的妇人战战兢兢站在了苏乙面前,和他同来的,还有一个憨厚的壮年。

    “小弟见过郑家姐姐!”苏乙先是恭敬对这妇人一礼,“义父尸骨未寒,我们这些后辈却有这些龌龊生出,真是愧对他老人家。惊扰了姐姐,我给您先赔不是了。”

    已嫁为人妇的郑家女有些畏惧,更有些惶恐地道:“耿先生您客气了,都是自家人……有、有什么事情,不如慢慢坐下来商量着来。您、您看如何?”

    “郑家姐姐,义父的家业,我分文不要。”苏乙答非所问,却让郑家女眼前一亮,“头七之后,这些产业会一分为二,您和远在国外的郑少爷,一人一半。”

    苏乙看着眼露惊喜的郑家女,心头却涌出几分悲哀,丧父的悲痛,终究是敌不过发财的欢欣。

    但他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主意,因为郑老爷子是为他而死,安顿好他的一对儿女,是苏乙的责任。

    他接着道:“您的这份儿,直接分给你,至于郑少爷,我已经派人请他归国了,等他回来后,我也会亲手交给他,此事我会请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们亲自来作见证。”

    “耿先生,您真是大好人,我、我给您磕头了!”郑家女激动得快哭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怎么能想到,自己还能有继承爹爹遗产的那天?

    “不必!”苏乙急忙虚扶一下,阻止了他,然后看向面露惊容的憨厚中年。

    “董大哥,我这么安排,你觉得如何?”苏乙的语气比较平和,他对这个人,还是比较尊重的。

    这个董大友是郑山傲的大弟子,一直兢兢业业辅佐郑山傲,为郑山傲管理武馆,教导徒弟,是个很老实忠厚的人。

    只可惜能力不足,不甚聪慧,一直不被郑山傲所喜。

    “耿少爷,我、我没意见。”董大友微微犹豫,“就是……武馆怎么办?”

    “武馆自有归宿。”苏乙道,“你也不要担心你和你师兄弟和后辈无处可去,我自会给你们安排妥当。”

    “那林师弟他……”董大友又微微犹豫道,“耿少爷,出了这样的事情,林师弟也不想的,他也是好意。”

    苏乙对他笑了笑,道:“董大哥,送郑家姐姐进去吧,义父灵前,不能没人守着。”

    董大友还要再劝,但碰到苏乙冰冷的眼神,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最终只好和郑家女回灵堂里去了。

    一线天从另一边走到苏乙跟前,低声汇报道:“看到管家区伯的尸体了,就在后院子里,人是被刀子捅死的,尸体旁边有烧纸的痕迹,应该就是郑老爷子的遗书。”

    苏乙闭上眼睛,又复睁开,道:“通知区伯的家人,找棺木,先把人殓了。”

    “好。”一线天去办了。

    苏乙沉着脸不再说话,坐在了刚才小弟搬来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气氛变得无比沉闷,良久,一个弟子在林希文的眼神怂恿下,壮着胆子开口:“耿、耿爷,都是自己人,您……”

    苏乙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抬了下手。

    下一刻,一个小弟走上前去,用枪指在这人头上,“砰”地就是一枪。

    又一人不甘倒在血泊之中。

    这下所有人都吓得亡魂皆冒,抖若筛糠,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就这样,院子里的沉闷气氛一直维持了二十多分钟,门外一个特务跑进来了,道:“耿爷,处座让我通知您,于司令就快到了。您要一起去门口迎接吗?”

    “略有不便,我就在这里等着于司令大驾吧。”苏乙站起身来,“把椅子撤了。”

    五分钟后,刘海清陪着一个颇具威严的白面中年走了进来。

    林希文见到于学忠的时候,眼中明显生出几分希冀和喜悦,似乎觉得于学忠来了,就能为他做主。

    苏乙迎了上去,遥遥拱手为礼:“于司令,劳您大驾,先给您赔罪了。”

    这位手握重兵的将军显得不怒自威,一摆手道:“就算没有这档子事儿,郑老爷子走了,我也该来拜拜他!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耿兄弟,你有个好义父啊!”

    苏乙点头,微微叹息道:“耿某虽不才,却也略知恩义二字。义父以命护我周全,成全我的前程,我岂能不铭记五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让开身子,腾空于学忠的视线,指着林希文苦笑道:“正是因为如此,遇到了这等糟心事儿,我才悲怒交加,扣押了您的副官。现在于司令来了,耿某愿认打认罚,悉听尊便。”

    于学忠的视线顿时落在了林希文身上。

    本来于学忠到来,林希文还松了口气,心说总算耿良辰这个疯子没有乱来。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重新慌了起来。

    他没想到,于学忠竟然叫苏乙“耿兄弟”!

    这是一般的称呼吗?

    他林希文虽然是于学忠的副官,但却不是生活秘书或者机要秘书那种亲信,只是参谋部的文职副官,不近不远,地位尴尬。

    也因此,他才不清楚于学忠和苏乙之前见面时的场景,误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司令,我、您要为我做主啊!”林希文脑子里瞬息万变,但表情瞬间就化为委屈的样子。

    他其实有些懊悔自己招惹了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耿良辰,但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我师父的管家区伯死了,他保管的师父遗嘱也被烧了,我亲眼看见一个身上沾染血迹的脚行中人翻墙逃走,因此才怀疑杀人的是耿先生的手下。”林希文满脸委屈地叫道,“刚才大家义愤填膺要找耿先生算账,还是我觉得这事儿只怕另有蹊跷,喝止了大家,让大家不要错怪了耿先生!不信您问他,是不是这样?”

    这个人的思路很清晰,说话也很有技巧,若是一般人,只怕还真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但无论是苏乙还是于学忠,明显都不是他能驾驭住的人。

    苏乙之前根本不搭理他精心设置的问题陷阱,现在,于学忠也根本不进入他框起来的思维框架中。

    “郑老爷子的遗嘱,你看了吗?”于学忠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没看。”林希文答道,“但区伯私下告诉我,遗嘱中说他的家业分两份,我和董师兄一人一半。还有他的儿子,也托付给我们照顾。”

    说到这里,林希文补充道:“我原本就是因为遗嘱内容才怀疑耿先生的,我觉得耿先生也许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没有在遗嘱中提到他,才心生不忿而杀人。但刚才我知道我错了,耿先生刚亲口承诺郑家财产不取分毫,并做主把遗产分给了师父的子女。这我也是没意见的,”

    说到这里,林希文忍不住看着苏乙诚恳道:“耿先生,这件事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我只是合理怀疑你,您却……唉,闹成这样,实在是出人意料。”

    苏乙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

    于学忠深深看着林希文道:“希文,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是实话吗?”

    “司令,卑职之心天地可鉴,句句属实啊!”林希文悲愤叫道。

    于学忠冷冷看着他道:“希文啊希文,你知不知道,郑老爷子的遗嘱内容,我早就知情的?”

    林希文怔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不光是我知道,耿兄弟,应该也知道吧?”于学忠看向苏乙。

    苏乙眼露悲色道:“我知道,老爷子愿把所有财产都变现,用来筹建武校。所有资金,由我来支配,司令您作见证。此事原本不是遗嘱,而是老爷子早就决定要做的事情。”

    “是啊,这是好几天前,你、我还有郑老爷子三人视察学校工地的时候,他主动提及的事情。他把他毕生的希望和心血都寄托在新办的武校上,又怎么会在临死前更改决定,把家产留给你呢?”于学忠叹了口气,看向瞠目结舌的林希文,“现在,你这个蠢货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吗?”

    林希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根本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

    这件事,管家区伯也不知道。

    咔嚓。

    于学忠掏出枪对准林希文的脑袋。

    “司令!”林希文脸色大变,声如泣血,惊恐大叫着。

    砰!

    枪响。

    林希文哼都不哼一声,便瞪着不甘的双眼,斜斜倒在血泊之中。

    林希文,卒于贪婪、自以为是。

    和他之前的命运,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于学忠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将军,杀了人也面不改色,转过头对苏乙道:“不长眼的已经处理掉了,耿兄弟,带我去灵堂,拜拜郑老爷子吧。”

    “司令,请!”苏乙急忙在前面带路,临走前,对一线天点点头,示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处理了。

    等苏乙一行人走后,一线天转过头,看着蹲了一地的武馆弟子,眼神转冷,道:“之前进门的时候,开口说过骂过耿爷的人,自己出来!”

    许多人连山顿时露出惧怕懊恼之色。

    有些话说了,就不能白说,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学忠毕竟是平津之主,能被请到这里来,已经是刘海清和苏乙的面子大了,拜完郑山傲后,便匆匆离去了。

    这是个可敬的爱国者,是个有血性的将军,苏乙也不知道被自己改变后的历史,是不是能改变这位将军最终被逼撤职,不得不离开平津的命运。

    于学忠走后没多久,刘海清也匆匆离开了。

    热河战局已是剑拔弩张,随时会全面恶化,而热河主席汤玉麟对哲彭人态度暧昧不明,让很多人都十分担忧。

    刘海清作为果府最大的特务组织头子,怎能不劳心劳力?

    现在就连金陵、江城和粤省都暂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

    热河的变局,就连远在闽地的王雅桥都惊动了,昨日他就给苏乙拍来电报,说是不日会途径津门,前往热河,为国战贡献绵薄之力。

    战争的脚步即将到来,但津门却因为这场武学盛事儿冲淡了几分焦虑和阴霾。

    现在津门的大街小巷,到处都在传颂这津门大侠耿良辰勇夺第一,成为无双国士的事迹。

    不光是津门,这个消息早就飞遍大江南北,甚至是大洋彼岸了。

    尤其是比尔安德伍德当场拜师的环节,让耿良辰这个名字变得更具传奇。

0768、三场会面(为盟主1雲想衣裳花想容加更)

    当津门大侠耿良辰这个名字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苏乙却在郑宅为郑山傲守灵三日才离去。

    他如此做法传到外界,再次引发一番盛赞,各大媒体都在夸他,一时间,苏乙成了勇气和智慧的化身,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道德完人。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当一个人成了道德完人,这个人就快完蛋了。

    苏乙早就吃到了为名所累的大亏,眼见外界如此夸他,他不但不高兴,反而很担忧,于是暗地里找了两个笔锋辛辣的文人专门在报纸上骂他,诋毁他。

    而他自己则打算消失在公众视线范围内一段时间,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

    比赛结束后的第四日,耿公馆中,苏乙安排了三场会面。

    第一场是跟比尔安德伍德的,他和这个老外一番畅谈,决定收下这个徒弟。

    当然不是现在,而是他的武馆开业之后。

    没错,是武馆。

    为什么苏乙要开武馆?

    因为武校的建造尚需时日,苏乙决定先开设武馆,为武校先行培养师资力量。

    等武校建好之后,他也算是有了一批心腹师资班底,拿出来就能用。

    在津门开武馆,有种种规矩,武行因郑山傲去世,最近正在重选武行龙头。

    加上陈识的咏春馆,共二十家武馆,一家一票,要选出新的龙头来。

    太极、劈挂、查拳、形意、心意还有八极,各大拳种传承的馆主们,都打出了狗脑子,要争一争郑山傲留下来的位置。

    苏乙能争吗?

    他没资格。

    以他的辈分,根本没资格当武行龙头。

    武行不同帮派,能打就行。这个行当还是比较守旧的,非常讲究论资排辈的事情。

    二十家武馆,一共也就二十票,所以每一票对龙头候选都非常重要。

    这个时候,苏乙突然提出自己想要开津门第二十一家武馆,这些候选人是什么反应?

    当然是争相同意了!

    苏乙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武行的小辈新人了,他是郑山傲的义子,是得了国士奖章的国术冠军,更是叱咤风云的津门大侠。

    他是因为辈分不高,所以做不得这个武行龙头。

    但若论影响力,二十个馆长加起来,连苏乙十分之一的影响力都比不上。

    二十个馆长中,多的不敢说,苏乙起码是能影响到三分之一的馆主的。所以这些候选人怎么敢得罪苏乙?

    他们恨不得立马讨了苏乙欢心,让苏乙带着他的小伙伴们投给他们一票呢。

    所以苏乙一放出要开武馆的风去,这些候选人立刻就全都激动起来,纷纷投拜帖想要来拜访苏乙。

    苏乙嫌麻烦,干脆将这些人约在同一时间,让他们一起来了。

    这些候选人知道苏乙竟同时约见了他们,也不恼,反而琢磨着怎么脱颖而出,获得苏乙的认同。

    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得到苏乙的认同,这个人龙头的位置,也就稳了。

    因为苏乙代表着三分之一的选票归属!

    第四日午前,候选人们在耿公馆苏乙的卧室里,见到了面色苍白、卧床不起的苏乙。

    他这副虚弱的样子,吓了所有人一跳。

    “小耿,你这身体没事吧?”一个馆主担忧地问道,“要不,请个老中医给你看看?我认识一个北平的神医,你一句话,我今儿就拉他来给你瞧病!”

    “还用你?”另一个馆主嗤笑一声,“耿大侠,我带了一根三十年的老山参,专门送来给你补身子的,你千万别推辞,否则就是瞧不起我这个朋友……”

    “耿兄弟,郑会长也是我的长辈,他是我姨夫他姑奶奶二侄子弟媳妇的表舅家哥哥!要论起来,咱俩还是亲戚呢……”

    眼见这些馆长们争相争宠,苏乙虚弱地笑笑,摆摆手道:“各位前辈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这样子,只是之前为了上擂台而服食虎狼之药而留下的后遗症。至少两个礼拜不能走动,不能下床。倒也不碍事,只要静养就好。”

    “这事儿我听说了,据说是武当太乙门的神药,”一位馆长道,“原本以为是杜撰,没想到确有其事,还真是奇了。”

    众人再次纷纷称赞。

    苏乙笑而不语,等他们夸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各位前辈,数月前,我代表我师兄陈识,为咏春在津门立足,而讨教各大武馆高招,多有得罪,至今思之仍觉惶恐。”

    “现如今,我已从咏春出师,又得了八卦。八极的真传,结合我自身的武技,自成了一套玩意儿。虽不成器,却也不自量力,想要把它传承发扬下去。”

    “我打算在法租界再开一家武馆,专门传授我的武功,还请各位前辈成全。规矩我懂,只是不知,有没有不伤和气的方法?如果我开武馆,选址在哪里,算是合适?”

    听苏乙说话,在场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他们哪里不知道,这是苏乙给他们出的试题。

    只要他们谁的试题能打动苏乙,苏乙的票,就会投给谁。

    当下,这些候选人各个使出浑身解术,开始兜售自己的方案起来。

    苏乙只听不表态,谁说完都是颔首微笑,直到最后,他才看向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壮硕中年,对他笑道:“郭师傅说的,我很感兴趣,要不,就照您说的办?”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为之一静。

    随即除了姓郭的馆主欣喜若狂,连连激动拍着膀子表态,其余人都露出失望、不甘的神色来。

    但在耿良辰这里,没人敢造次,哪怕他们再不甘,也只能憋着,然后规规矩矩跟苏乙告辞。

    苏乙特意单独多留了郭姓馆主一会儿。

    这郭姓馆主是长生武馆的馆长,名为郭长生,练的是劈挂、通背和苗刀,是青年一代不可多得的高手。

    他虽岁数不算大,但论辈分,却是和郑山傲一辈的。

    他这个名字不太出名,但在第一次国术国考上,他进入了前十名,而且就是他亲手淘汰了万籁声。

    这个人是属于真能打的武人,只是不擅于包装自己。

    苏乙之所以选择这个人,倒不是真的因为他的方案有多好,而是因为他早就经过了考察,知道此人性情敦厚,向善嫉恶。

    再过些年,此人宁可自封门庭,也绝不肯出山为哲彭人做事,也是颇具民族气节的。

    可以说,郭长生是苏乙早就预定好的武行龙头。

    苏乙留郭长生单独说话也没什么特殊的交代,主要是示好,拉拢,搞关系。

    这对于郭长生来说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以苏乙的身份地位,他虽不是武行龙头,却也胜似了。

    如果想做好津门武行龙头,就一定要跟苏乙搞好关系的。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

    这一聊之下,郭长生惊喜发现他和苏乙的性情有颇为相投,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相同的认知和见解。

    这让本就对苏乙充满好感的他,瞬间就将苏乙引为知己。

    临别时,两人已经一个“长生兄”,一个“良辰老弟”地叫上了。

    开武馆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武馆的名字叫什么,苏乙还没想好。

    新武馆肯定是要教综合格斗的,而且是糅合了咏春、八卦和八极三门传统武术的综合格斗术。

    但这种武学还是要起一个中式的名字的。

    应该叫什么呢?

    颇费思量……

    苏乙的地三场会面,是和宫宝森和尚云翔二人。

    这两人代表着八卦形意门而来,是来和苏乙交接郑山傲的武馆的。

    郑山傲的武馆虽说是他自己的产业,但由谁来继承,是个问题。

    郑山傲两个明面上的真传弟子,董大友能力心性都不足以继承武馆,担负起传承门派武学的重任,而二弟子林希文,已经被苏乙送去那边给郑山傲尽孝去了。

    武馆的名额在,不可能白白荒废了,所以哪怕再是郑山傲打拼出来的产业,八卦形意门也要过问收回。

    但收回是收回,给郑山傲家属后辈的补偿却是不能少,否则就是巧取豪夺。

    苏乙就是代表郑山傲的家属后辈,来跟宫宝森和尚云翔两人谈这事儿的。

    宫宝森还好,其实尚云翔对于来见苏乙,是有些排斥的。

    排斥的原因,是因为马良。

    他倒不是为马良出头,只是觉得苏乙睚眦必报的性格太过暴戾,是以不喜。

    距离比赛结束已经过去三天了,马良其人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情的暗自猜忌,知情人也讳莫如深,仿佛马良在津门的地界突然就成了一种忌讳,没人再敢提。

    这让尚云翔等宗师总算真真切切领略到了脚行龙头老大的威慑力。

    其实苏乙这般心思缜密的人,怎能想不到他杀掉马良,会让这些宗师们对他心生间隙?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固然有着不愿让这只苍蝇再嗡嗡乱飞的缘故,也是因为对于苏乙来说,拿到了国术精英赛的冠军,这些宗师们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需之前那般小心顾忌了。

    他完全不必为了照顾宗师们的情绪和想法,而让自己委曲求全。

    “宫师傅,尚师傅,请恕我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远迎。”眼见赵德柱领着两人进来,苏乙急忙抱拳招呼。

    “怎么病成这样?”宫宝森二人眼见苏乙面若金纸的虚弱样子,也是吓了一跳,急忙询问。

    “不碍事的……”苏乙笑了笑,又把神药后遗症那套说辞解释了一番,宫宝森两人这才释怀。

    不知道的人,只看苏乙床都下不了的样子,绝对会认为这个人快嗝儿屁了。

    “小耿,此来找你两件事,一是商议山傲留下的武馆归属,二是说说传承赛的章程,让你心里有个数。”宫宝森道,“你伤势太重,急需静养,那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您请说。”苏乙道。

    “山傲的武馆,我打算交给霁亭继续办下去。”宫宝森道,“从此不教八卦,改教形意、半步崩拳。”

    霁亭是尚云翔的字,苏乙看向这位宗师,脸上露出讶然之色:“尚师傅何等身份?若是常驻津门打理武馆,岂非屈才?”

    尚云翔淡淡一笑:“耿兄弟你言重了,我尚某人也不过是一介武夫,有个什么身份?草莽白身罢了!不过我的确在国术馆有要任,所以武馆我打算交给小女芝蓉来打理。小女尽得我真传,行事为人倒也算稳重。耿兄弟,以后你可得多照应着点。”

    说着,尚云翔对苏乙郑重一礼。

    苏乙急忙虚扶一下,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尚师傅,放心吧,我也深得贵门恩泽,和令爱守望相助,自是义不容辞。”

    尚云翔看苏乙的眼神这才缓和几分。

    他是标准的武人脾气,想了想,还是如鲠在喉,忍不住把话挑明:“耿兄弟,马良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他问得直接,苏乙也毫不隐瞒:“我和两位师傅算是自己人,也不瞒你们,这个人已经被我杀了!”

    两人同时神色一震。

    尚云翔盯着苏乙的眼睛:“耿兄弟,害人性命的事情,你就这般承认了?”

    “大丈夫敢作敢当,为什么不认?”苏乙淡淡一笑。

    尚云翔道:“马良毕竟是前辈宗师,他为老不尊,害你在先没错,但你就这般将他打杀了,就不怕落个睚眦必报的名声?”

    “睚眦必报,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苏乙笑道,“尚师傅,我没有以德报怨的胸襟,我信奉的道理只有一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尚云翔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咱们是做不成知己了。”

    他说得委婉,其实话里的意思是跟苏乙做不成一路人了。

    苏乙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这并不影响我答应尚师傅的事情。”

    这个人至少是磊落的。

    尚云翔点点头:“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然后便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宫宝森道:“武馆的补偿,不能亏了山傲的家人,我打算拿出三万大洋来,小耿你觉得如何?”

    “宫师傅仁义,三万很多了。”苏乙道,“这事儿,我便替义父的子女答应了。”

0769、去热河

    “武馆里原本的弟子,我基本已经安置妥当了。”苏乙对宫宝森道,“我挑了十来个,打算留在帮我筹备新武馆,包括义父的大弟子董大友。剩下的人,想要自行另谋出路的,我给了一笔钱,有明确目标的,我能帮则帮。还有想要留在武馆的,我待会儿让人把名单给尚师傅,您挑挑,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再给我送来,我会继续安置好他们。”

    “这事儿办得周全。”宫宝森满意点头,“山傲泉下有知,必倍感欣慰。”

    苏乙叹了口气:“相比起他为我做的,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宫宝森看着黯然的苏乙,眼眸闪动。

    微微沉默后,他又道:“此事那便定好了。今天找你说的第二件事,便是传承表演赛的事情。”

    “当初设置这个环节,主要目的便在传承二字。原本是想着,我们八个老家伙,随意挑前三名里自己喜欢的弟子,以对拆表演的方式,传授你们一套拿得出手的好活儿。”

    “但现在,前三名中第二名是个洋人,我们自不能随意把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让洋人学了去。”宫宝森道,“第三名的萧曦之昨儿个就偷偷出院,不见了踪影,所以这传承赛……只剩下你一个,再办的话,意义就不大了。”

    萧曦之为什么跑?

    因为马良突然失踪了,他越想越怕,拔掉正打点滴的针头拖着伤体连夜就跑了。

    其实他跑什么呀?苏乙又没想把他怎么着。

    他这一跑,万一伤势加重挂了,这笔账岂非要算在苏乙头上?

    “所以前辈们的意思是取消传承表演赛?”苏乙微微皱眉。

    别的倒没什么,但如果真取消了这场赛事,他打败宫宝森的任务怎么办?

    他可是有打败宫宝森的任务的。

    好在宗师们不是这个意思。

    “对外公开的赛事,是取消了,不过,老哥们儿们都对你这身武功很感兴趣,都很乐意跟你切磋切磋。”宫宝森道,“所以,我们商议一致决定,搞一场不对外公开的传承切磋。旨在让你用你这身功夫,和我们几个老家伙都搭搭手,感受感受你这身中西合璧的武功。”

    “我们都没意见了,但这事儿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所以,我代表他们,特意来问问你的意见。”

    “能向各位前辈宗师们讨教武学,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我当然求之不得。”苏乙道,“前辈们安排便是,我谨听吩咐。”

    只要还有和宫宝森对决的机会就好。

    “没意见就好。”宫宝森看着他,“时间,便定在两个月后吧,要是彼时有暇,你又养好了伤,你便来金陵一趟。也可能是魔都。”

    “金陵?”苏乙微微一怔。

    “没错,金陵。”宫宝森点头,“津门的赛事已毕,金陵那边政局诡谲,国术馆虽无心牵扯政事,但难免受到影响,国术要发展,不光要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努力,还要外部的环境和政策也支持。所以,我们几个都得回去亲自坐镇,免得真出了什么乱子。”

    “不过,近期精武会和洋人们又起了龌龊,也可能到时候我们会去魔都为精武会助拳。等你有意启程时,不妨先拍个电报,是金陵还是魔都,现在也不能确定。”

    苏乙点点头:“好,到时候,我会先和您联系的。”

    时间定在两个月后,对苏乙来说更是求之不得,这意味着他有两个月的时间准备,打磨自己的武功,找到击败宫宝森的方法。

    正事说完,两人便陷入短暂的沉默。

    气氛略显尴尬,连一边的尚云翔都觉出这种无言的疏离感,不禁有些诧异。

    一直以来宫宝森在外人眼中表现得各种看好且偏袒耿良辰,他一直都以为这爷俩关系很好。

    但这情况……不像是关系好的样子啊?

    “好好养伤吧。”宫宝森站起来,“武校的事情有任何困难,都可以给我随时拍电报。”

    “一定,一定。”苏乙急忙挣扎着要起来,却被宫宝森阻止。

    “小韩,帮我送送宫师傅和尚师傅。”

    “好!”

    一线天从门口闪出。

    等房间里只剩下苏乙一个人的时候,苏乙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他杀了马三的关系,他和宫宝森之间的气场总有一丝不对劲……

    这事儿不能细细琢磨。

    “虚弱”的苏乙灵巧跳下了床,走到一边的柜子跟前,随手转了转摆在上面的一个花瓶。

    只听“咔嚓”一声机簧弹开的声音,苏乙一推柜子,竟推得它转动了!

    这赫然是一个暗道,进入另一个密室之中。

    密室里,苏乙的替身王二牛正在做仰卧起坐锻炼身体,见到苏乙,立刻停下来,气喘吁吁地起来打招呼:“耿爷。”

    苏乙上下一打量,笑着点点头:“最近练得不错,体型差不多已经出来了。”

    王二牛有些拘谨地点点头:“跟耿爷您的块儿还是差很多。”

    “练到我这个程度,你还得多吃。”苏乙道,“我听柱子说,最近你的胃口不怎么好?”

    王二牛眼神一暗,闷声道:“就是想着我自己在这儿大鱼大肉,俺娘他们也不知道……耿爷对不起,我是不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看着满脸忐忑的王二牛,苏乙笑着摇摇头。

    正要说话,一线天和赵德柱联袂而入。

    王二牛的存在,在耿公馆里,也只有这两人知晓。

    苏乙对王二牛道:“等我这趟回来,就给你放个假,让柱子陪你回家一趟,你可以陪家人多待一段时间。”

    “这,能行吗耿爷?”王二牛又惊又喜,“可别误了您的大事儿!”

    “就这么定了!”苏乙摆摆手,看向赵德柱,“我此去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家里这边,你看着安排。”

    “成,耿爷你放心!”赵德柱蓄了须,看起来沉稳许多,他现在更多扮演着管家的角色,而且他做得很出色,倒像是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有这么一个让苏乙完全放心的管家守着家,也是苏乙的运气。

    “化妆,走人!”苏乙看向一线天,“海清走的那天,热河就已经开战了。短短三日,开鲁、北票、南岭已相继沦陷。三十万果军,竟被区区十万伪军和关东军的联合部队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兵,真特么的……”

    真正深入这个时代,苏乙总算能够真切体会到了这个时代国人的屈辱感,让人有多么绝望和愤怒。

    在和平年代,苏乙觉得国足被暹罗二队踢了个五比一,就是最大的耻辱,气得他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最终彻底对国足绝望。

    但这点耻辱感和这个年代山河沦陷、同胞沦为猪狗的伤痛和耻辱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三十万大军,短短三天就丢盔弃甲,溃不成军,这只是装备差、打不过的事儿吗?

    不是!

    热河军骑兵第十七旅崔兴五部从一开始就寻找种种理由不予抵抗,也不准其他抗日军进城休整补充物资,坐视友军被敌军飞机大炮轮番轰炸,损失惨重!

    然后此贼竟借口友军出击不力,率全旅临阵脱逃至林东,开鲁重镇就这样轻易地陷落敌手!

    另一边,董福亭旅第五十八团团长邵本良被哲彭人收买,竟在前线直接投敌,致使南岭失守。

    由于汤玉麟的腐败统治,北票的民众对其恨之入骨,当哲彭人来袭,全城百姓竟在官员和商人的率领下,对哲彭人夹道欢迎,举行了非常隆重的入城仪式……

    就在董部主力不得不退守朝阳西郊大平房防线的时候,麾下又有一营临时叛变,引敌深入,造成董旅死伤惨重……

    三天!

    短短三天,果军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降的降。

    三十万东北军信誓旦旦要一雪前耻,但面对十万伪军和关东军,一开战就打成这个样子,丢人啊……

    果府当局也觉耻辱,于是早早放出七勇士坚守阵地,击毙百余日军后壮烈牺牲的感人事迹,来安抚民心,疏导民意。

    七勇士固然值得歌颂,连敌人也为他们立碑,赞其实七勇士。

    但这样的勇士,原本不该死得这么绝望和惨烈的。

    与其说他们是被敌人杀死,不如说他们是被张少帅、汤玉麟之流给害死的。

    现在国人还被蒙在鼓里,对热河战局还抱有幻想。

    但苏乙却知道历史,再有四天时间,发誓要和赤峰共存亡的孙殿英部在血战七天七夜后不得不撤离,赤峰沦陷。

    热河战役中,大多数部队基本都是一击即溃,惟孙殿英部与敌浴血奋战,打出了果军的志气,这也是后来投降哲彭的孙殿英本人不光彩历史中唯一的一丝亮色。

    汤玉麟听闻赤峰沦陷后,吓得亡魂皆冒,急忙调集大量汽车,还扣留原本要给前线军人运送武器和物资的军用载重汽车两百多辆,用来装载他的私产和鸦片,拉着他的家人亲信大小姨太太,浩浩荡荡逃去了津门。

    他连哲彭军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望风而逃了。

    结果,哲彭先遣部队仅以一百二十八人便轻松占领了热河首府承德,至此,热河三百多万民众,十九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尽数沦丧倭寇之手。

    当初信誓旦旦要保境安民的三十万果军,前后加起来坚持了也就十来天时间。

    这场战役,堪称世界战争史的奇葩一战,也是华国抗战史的一次奇耻大辱。

    事后,少帅通电全国,“引咎辞职”。

    汤玉麟遭到果府通缉,可后来因为他“痛改前非”,通缉又被取消了。

    当然,汤玉麟后来在津门隐居期间也的确多次拒绝到伪政权任职,算是保住了最后的气节。

    现在热河战争已经打到第四天了,再四天,一旦赤峰沦陷,局势就彻底无法挽回了。

    苏乙的任务是要以刺客的身份,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

    老实讲,这个任务苏乙是绝对持悲观态度的。

    甚至可以用绝望来形容。

    你就算成功把关东军最高指挥官武藤信义给杀了,有作用吗?

    哲彭人换个指挥官照样打仗。

    热河战败是多方面的原因,杀了武藤信义也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说句夸张的,苏乙现在就算跑去哲彭本土杀了哲彭天皇,都不见得能改变这场战争的结果。

    热河为什么会沦陷?

    汤玉麟主政热河八年,卖官种烟、苛捐杂税,军队纪律败坏,贪污腐败吃空饷的事情横行,导致军队毫无战斗力可言,热河民怨沸腾,甚至期盼日满联军到来。

    少帅没有金刚钻还要揽瓷器活,指挥不利。

    再加上政治、经济、国际形势等等各方面的原因,都是热河战败的原因。

    所以苏乙杀了哲彭的将军指挥官,起作用吗?

    只要哲彭人不打消攻占热河的念头,这场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这么看来,苏乙的任务几乎是必败的。

    苏乙没有失败的成本,只要一次失败,全局淘汰!

    失败就是死!

    所以苏乙除了成功,别无选择。

    他只能压下绝望,先冲上去再说。

    从这点来说,那些为抗战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英豪们,只怕也是如此心境。

    为了这个国家,哪怕绝望,也别无选择。

    我不入地狱,谁入?

    苏乙很快化妆成了一个很不起眼的样子,伪装成了一线天的跟班,跟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出了耿公馆,然后和外面的罗玉汇合。

    在一个小时后,他们三人就坐在了前往热河的运送军用物资的列车上。

    车子要到明日才能抵达,这还要在一切顺利的前提下。

    而在津门,没人知道苏乙已经悄然离开,在媒体的爆料下,全津门,甚至全国人都知道了太乙门神药的事情。

    他们都以为,苏乙早在八天前就服下了神药,今天正好进入虚弱期,连床都下不了。

    这一点,也因为苏乙今日的三场会面而得到了证实。

    没人知道,苏乙其实是在决赛那天才被迫吃的药。

    若非太田德三郎的插曲,苏乙甚至打算到了热河再吃的。

    他瞒天过海,隐瞒踪迹,就是为了热河一行。

0770、战局糜烂

    避暑城。

    自清康熙在此地修建避暑山庄后,此地便从原本无人问津的小村落成为了名城重镇。其子雍正帝取“承受先祖德泽”之义,赐字“承德”。后热河省成立,此地便自然热河省的省会。

    苏乙一行三人,是第二天一早抵达避暑城的。

    一路行来,列车上竟潜伏有哲彭谍匪,预谋破坏专列,损毁物资。幸好苏乙察觉,于是组织一线天和罗玉二人和这群日谍斗智斗勇,在没有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解决了这群地老鼠,将一场大爆炸解决于萌芽之中,还挖出了潜伏在辎重营中的几个内奸,也一并处理了。

    这其中惊心动魄之处,虽精彩纷呈,但相比起苏乙曾经做过和即将要去做的事情,却也不必多提了。

    总之,算是有惊无险。

    三十年代的避暑城和后世比起自不可同日而语,破败的城市,麻木惊慌的百姓,混乱的治安环境……

    从出了车站后三人过了三条街,见了好几起警察和军人抢劫商号的恶劣事件,可见局势糜烂至何等地步。

    罗玉热血青年,一开始就想要挺身而出,却被苏乙拦下。

    “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我们的大事要紧,不要节外生枝,免得因小失大!”苏乙这样劝他。

    “这城里必有哲彭间谍,万一因此暴露了耿爷行踪……”一线天也警告他。

    罗玉只好惺惺作罢。

    “怪不得有人说宁要哲彭人,不要汤玉麟!”罗玉咬牙切齿道,“这个误国之贼,比哲彭人还要可恶!”

    “现在要靠他打哲彭人的,就算你再想杀他,咱们也得忍着。”一线天无奈道。

    “到了!”苏乙突然驻足,看着前方一家名为“卓记饭庄”的店铺。

    店铺早已关门,但奇怪的是,门口却停着一辆汽车。

    苏乙警惕打量四周,但见路上行人都行色匆匆,周边也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这里是他和王雅桥约好汇合的地方,虽然他肯定王雅桥不会害他,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该有的警惕和小心,还是不能少的。

    “车里坐的,好像是上次咱们见过的那位孙兄弟。”一线天眼尖,认出了这辆汽车的司机。

    “过去。”苏乙对一线天使了个眼色,两人配合默契,后者立刻明白了苏乙是什么意思。

    “警醒点!”看罗玉还懵懂四处张望,一线天立刻提醒他一句。

    三人径直走向汽车,立刻引起司机的注意。

    这司机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浑身紧绷,原本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下意识垂了下去。

    但看清一线天的脸后,他一怔,立刻眼中露出惊喜,然后直接推门下车而来。

    “韩大哥!”这人惊喜叫了一声,然后看向苏乙,有些迟疑着不敢认:“耿爷?”

    “是我。”苏乙笑呵呵道,“凤鸣,又见面了。”

    “真是你耿爷!”孙凤鸣惊喜道,“早听九哥说你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今天一见,真是名不虚传!快上车耿爷,九哥等你们很久了。”

    孙凤鸣是王雅桥的手下,在金陵,和苏乙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苏乙刚杀了张敬尧,孙凤鸣对苏乙便佩服得五体投地,算是苏乙的小迷弟。

    后来金陵大事后,孙凤鸣对苏乙就更佩服了,说声偶像,绝不为过。

    四人一起上了车,孙凤鸣立刻发动汽车,显得非常高兴和激动。

    “耿爷,总算能跟您一起做事了,这回,说什么也要跟在您身边,和您并肩作战。我已经和九哥申请过了,九哥说,只要您答应就行。耿爷,您能看上我吗?我很能干的!”

    孙凤鸣一边说,一边十分期待地时不时回头看副驾上的苏乙。

    “专心开车啊凤鸣,小心撞到人。”苏乙无奈道,“放心,这回正需要人手,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跟九哥要你过来帮忙的。”

    “真的吗?哈哈,那太好了!”孙凤鸣顿时兴奋起来。

    “你说你才结婚几个月,不好好在家陪老婆,跟着九哥瞎跑什么?”苏乙对笑道,“怎么着也先给家里留个种再说啊。”

    “嘿嘿,已经留了。”孙凤鸣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豪地说道。

    苏乙怔了怔,对他竖起大拇指:“小伙子可以的。”

    “那是!”孙凤鸣有些窘迫,赶紧扯开话题,“韩大哥上回我见过了,这位兄弟看着面生,怎么称呼?”

    “我来介绍,”一线天接过话,“这位是孙凤鸣孙兄弟,九哥的左膀右臂,这是罗玉,武当太乙门的高徒,现在跟着耿爷,自己人。”

    “罗小侠!我知道!千里送药嘛!”孙凤鸣一听,立刻开心地道,“耿爷打败洋鬼子,拿了国术冠军的事情,我在闽地都知道,闽地的报纸天天报道,我天天把所有报纸都买回来看,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耿爷,您真是给咱们国人长脸!您是不知道,哪怕是在闽地那么远,也好多人都特别崇拜你,甚至为你参加游行呢。”

    “游行?什么游行?”苏乙问道。

    “当时福州有一家日文报社说您坏话,福州大学的学生不愿意了,组织了一场游行活动,当时有好几百人参加呢。”孙凤鸣兴致勃勃地讲道,“后来学生们把日文报社的招牌给拆了,当街烧了。还在街上喊了半天口号,津门大侠,国士无双!这八个字,我现在还记得呢。”

    苏乙感慨道:“倭寇入侵,列强虎视,时局动荡,国家不宁,年轻人看不到未来,竟崇拜我这样一个武夫……这是耿某的荣幸,却是国家的不幸。”

    这话让车里的人都有些动容,觉得苏乙顿时变得十分高大……

    孙凤鸣崇敬地看了眼苏乙,道:“耿爷,您是英雄,就算你成不了岳飞,也定是荆轲聂政!”

    苏乙看了他一眼,幽幽地道:“我没记错的话,荆轲聂政,死的都挺惨的。”

    “生命短暂,人如流星,但历史会记住他们,只要他们的名字还在被人颂念,那他们就永远不会消亡!”孙凤鸣慷慨激昂道,“死有什么好怕的?耿爷您要说您怕死,我第一个不信!不过您放心,我孙凤鸣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我在此立誓,我定随您赴死!”

    苏乙就不说话了。

    车子开进一个军营里,这里看起来很新的样子,有很多士兵在做最基础的训练。

    “新兵?”一线天微微皱眉,“这个时候练新兵,不嫌太迟了吗?”

    孙凤鸣收敛笑容,沉声道:“他们不是新兵,是敢死队。”

    苏乙等三人顿时都是一怔。

    “九哥征兵的时候就跟他们说好了,是带着他们去死的。”孙凤鸣沉声道,“能来的,都是准备好去死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学生、老师、记者、洋行职员……都是识字懂道理的。他们的训练内容只有三项,冲锋、爆破还有自杀式袭击。”

    顿了顿,孙凤鸣叹了口气道:“汤玉麟这个王八蛋把热河搞得民怨沸腾,很多老百姓甚至盼着哲彭人来救他们。这里民心向背,所以九哥只招了五百多个人。之前淞沪之战的时候,九哥登高一呼,十里挑一,也建成了三千多人的敢死队。”

    苏乙三人皆尽动容。

    看着车窗外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景,只怕再冷血的人,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们是为了赴死而训练的!

    国家危亡,难免有寡廉鲜耻的政客和贪生畏死的军人,但这片热血的土地上,从来不乏舍身取义的英雄豪杰抛头颅、洒热血。

    这些人只是为了一腔热血和拳拳爱国之心,便甘愿以死报家国,这种伟大的情感和纯粹的信念,怎能不让人由衷敬佩?

    他们甚至都注定会被后辈遗忘……

    在这个年代,还有多少像他们这样的人?

    “耿爷,到了。”孙凤鸣在一个帐篷前停下了车,转过头对苏乙呲牙一笑,笑容纯净而开心。

    让苏乙等三人动容的事情,对孙凤鸣来说却也习以为常,因为他本就是准备好随时赴死的人。

    还有他的新婚妻子崔正瑶,原本历史中,这对英雄伉俪,践行了他们的誓言和理想,最终都为了这个国家而从容赴死。

    苏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什么都没有再说。

    掀开帘子一进门,苏乙一眼就看到了正伏案写着什么的王雅桥。

    眼前的王雅桥一身戎装,比起之间,少了几分儒雅,却多了几分凌厉。

    看见苏乙,他顿时眼睛一亮大笑着绕过案几迎了过来。

    “良辰,咱哥俩又见面啦!”说着,便很热情地给了苏乙一个熊抱。

    “九哥!”苏乙也挺开心。

    要说起来,王雅桥一帮兄弟,也算得上是“同志”了。

    “怎么样,伤势要不要紧?”松开苏乙后,王雅桥急忙关切问道,“医生怎么说?”

    “伤势无碍,九哥放心。”苏乙对他笑笑,“倒是九哥你,才来几日,便已经拉起了队伍,真是效率惊人。要是东北军有你十分之一的效率,也不会让战局糜烂如斯。”

    王雅桥叹了口气:“两个小时前,董福亭率部逃往凌源,朝阳、八仙筒都沦陷了。”

    苏乙听了这话顿时心里一沉。

    “朝阳一失,热河半境已沦丧敌手了。”苏乙沉声道,“最重要的是,朝阳四通八达,海陆兼备,交通便利,哲彭人攻陷了朝阳,便可以通过海路、陆路,毫无阻碍且非常迅速地源源不绝运送兵源物资道战场上来了。”

    “崔兴五该死!邵本良和王云璐这两个临阵叛变的卖国贼,更是该死!”王雅桥咬牙切齿怨恨道,“若非他们,局势焉能糜烂如斯?”

    “兵败如山倒,这些混账王八蛋放弃了各处险要地形,全部蜂拥逃到了长城一线,很多道路和桥梁都没有按照计划提前破坏,很多地雷和炸药被这些溃逃的部队随意扔在路边,它们本来是要埋到路上,阻挡哲彭人前进的!”

    王雅桥越说越气愤:“现在好了,哲彭人一路都没遭受什么抵抗和损失,人家几个师团主力像是来参加狩猎一样,轻松开着车队,顺着完好的热河公路前进,很快就把部队和武器运送到了前线!”

    “简直无耻,这些无胆匪类!”罗玉听得又惊又怒,忍不住骂出声来,“他们怎么配穿军装?”

    “唉!”王雅桥面带忧色,拉着苏乙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把上面凌乱的文件往边上一拨,然后摊开一张军用地图,指着上面介绍道:“现在热河全境的军事情报,都是刘兄弟在搜集,原本我是没资格拿到第一手情报的,是他知道我在这儿,所以随时都把最新情报送到我这儿来。”

    “对了,你来没跟他联系吗?”王雅桥说到这里突然一顿,好奇抬头问道。

    “还没来得及。”苏乙有些不自然,“不过迟早得告诉他。”

    刘海清要是知道苏乙来了热河,只怕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但生米已成熟饭了,他骂也没用。

    “他现在人不在避暑城,应该在赤峰那一带。”王雅桥道,“你进来的三分钟前,他刚送来了哲彭人的最新动向。”

    “日满联军攻下朝阳后,立刻兵分三路。第一路是中路,由关东军第十六旅团长川原劲率部沿凌源、平泉公路快速前进;第二路走北边,是哲彭第六师团还有伪军经过建平镇直攻赤峰。热东防线因为崔兴五这个王八蛋不战而溃,已经全线崩溃了,孙殿英率领107旅已经去驰援赤峰了,希望能赶得上……”

    “还有南路,哲彭人也派了一个旅团,还有伪军,直攻建昌。”

    “现在的形式很危险啊良辰,不瞒你说,除了中路还有些希望能守住,我对南北两路完全不报任何希望。热河,保不住了!”

    “我甚至都想解散敢死队,因为现在我带他们去送死,根本毫无意义。”

    王雅桥非常悲观,情绪看起来也非常沮丧。

    身在局中,真的很难不为这糜烂的战局而感到绝望。

0771、计划(为盟主雲想衣裳花想容加更)

    战局糜烂到足以让任何人绝望,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

    王雅桥本就是心志坚定之人,也就是面对苏乙这个志同道合的战友,让他能够真情流露,展现出脆弱的一面,其余时间,他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有信心,都要坚定。

    “敢死队的装备武器,都是我亲自去问汤玉麟要来的,”王雅桥看着苏乙道,“良辰,其实我很佩服你能来。你现在是武行年轻一辈的第一人,也是津门脚行的龙头老大,你前程远大,应该去过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富贵生活,但你却选择抛下一切,来这里舍生赴死。”

    “九哥说得何尝不是自己?”苏乙笑了笑,“你在闽地同样前程远大,热河的战火,波及不到那里,你完全可以广积粮、缓称王,积累实力,提升地位。但你却来这里组建敢死队,要去和鬼子拼命。”

    两人相视,突然齐齐大笑。

    “好!好兄弟!”王雅桥拍拍苏乙的肩膀,“说吧,你想怎么做,我能怎么帮你?”

    “人手,首先就是人手。”苏乙道,“我至少还缺三个人,必须是好手,高手。”

    “你等会儿。”王雅桥点点头,看向孙凤鸣,“去叫惘之和少茹过来。”

    “是!”孙凤鸣转身就要往外走去。

    但刚走到门口就被王雅桥叫住:“等会儿!把克之也一并喊来。”

    “好,九哥。”

    等孙凤鸣出去后,王雅桥肃然对苏乙道:“良辰,你接着说。”

    “第二个就是武器。”苏乙道,“我需要你提供我一些武器和炸药,还有至少两辆车。”

    “没问题,此事你不说,我也会给你准备妥当。”王雅桥爽快地道,“还有吗?”

    “还有。”苏乙没有客气,“第三是电台,要两台,而且你给我的人至少要有两个会发报。电池要多准备一些。”

    “你接着说第四。”王雅桥道。

    “第四,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九哥。”苏乙肃然看着王雅桥,“我的行动只有和东北军密切配合起来,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所以我需要你做中间的桥梁,而且,我不想暴露我的身份,这次我会用化名行动。”

    “你放心,你的身份,绝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王雅桥保证道,“我可以直接联系到张少帅和张作相,他们是这次热河两个集团军的最高指挥。”

    “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五件事了。”苏乙严肃看着王雅桥,“热河两个集团军,第一集团军的张少帅跑去北平躲着,想要遥控指挥,但他根本指挥不动汤玉麟。”

    “第二集团军的张作相,我听说开鲁一失守,这个人就撇下军队跑到古北口去了。”

    “正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热河之战,两个最高指挥官尚且如此不堪,上行下效,下面部队如何,可想而知了。”

    “张少帅靠不住,张作相也靠不住,唯一能靠的,就只有两人,一是汤玉麟,一是孙殿英。”

    “一个种鸦片的,一个盗墓贼,这两个人能靠得住?”王雅桥根本不信。

    “汤玉麟畏战如虎,根本不想和哲彭人打仗!”他说,“此人为了继续做热河省的土皇帝,甚至有投敌的想法。但因为张少帅、我还有海清三人轮番警告,他才打消了做汉奸念头。只是,他对战局的看法非常消极,未曾开战,便想好要怎么撤退了。”

    “孙殿英此人本就是唯利是图,两面三刀,靠着左右逢迎才做到了今天的位置。他来热河增援,一无好处,二无粮饷,他凭什么替汤玉麟卖命?只怕此人来热河根本就是应付差事,不会认真。”

    按照常理来预测,应该是这样的,至少王雅桥推断汤玉麟是没算错的。

    但关于孙殿英,他却大错特错了。

    孙殿英这次不但是让他,让全国都大跌眼镜,刮目相看,这是他人生唯一的高光时刻。

    “他们靠得住要靠,靠不住也要靠!”苏乙微眯起眼睛道,“万一他们真靠不住,我们逼也要逼得他们必须靠得住!”

    他看着王雅桥:“对汤玉麟,我可书信一封,你带给他。我会在信上警告他,如果他敢不抗日而逃,以后跑到天涯海角,也死路一条!”

    “你觉得他会被威胁吗?”王雅桥皱眉。

    “那就要看他什么时候看到信了!”苏乙冷笑,“如果是临阵投敌的败类伏诛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时候看到我写给他的信,他还会觉得不是威胁吗?”

    “就算他还半信半疑,如果再有哲彭大将身死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还敢不受威胁吗?”

    “那你这边,就要保证你的行动必须成功了。”王雅桥凝重道,“良辰,你这样会不会给自己的压力太大?”

    “我有信心。”苏乙淡淡道。

    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在场之人听得热血沸腾。

    “总之,你我配合,吓住汤玉麟,让他积极镇守避暑城,放弃逃亡的打算,应该不难。”苏乙道。

    汤玉麟肯定是怕死的,不然也不会急着在哲彭人还没到的时候就逃走。

    但哲彭人只是有机会弄死他,到时候苏乙的威胁却是告诉他,如果他敢逃,苏乙一定会弄死他。

    到底哪边的威胁更重,汤玉麟自然会有分辨。

    吓住了汤玉麟,避暑城才有保全的希望。

    “另一边的孙殿英,便交给我了。”苏乙接着道,“只要此二人坚守阵地,并配合我的行动而展开相应的动作,热河未必没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真的可以吗?”王雅桥有些不自信,“但这是我目前听到的最好的办法,值得一试!”

    这也是苏乙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事实上,就算汤玉麟留在避暑城,能够抵挡哲彭军队的希望也没有增加多少。他手底下的军队都是一手拿着枪杆子,一手端着烟杆子,没几个能打的。

    苏乙没指望汤玉麟真的能击退哲彭人,他只是希望此人能够不逃走,就足够了。

    “如果汤玉麟真的铁了心要逃呢?”王雅桥问道。

    “杀了他!”苏乙看着王雅桥,“不要让他活着离开避暑城!九哥,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状况,杀他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你去做,因为彼时我定然无暇分身。不过到时候你必然要在避暑城维持局势,你可以把此事推到我身上来,免得他的部下对你不利。”

    “宁可汤玉麟死,不可让他逃!他一逃,我们所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前功尽弃!但他死了,张少帅却一定会派人来立刻接替他的位置,热河就还继续保留有希望。”

    这番话让王雅桥思虑良久,最终才满脸凝重,缓缓点头。

    苏乙松了口气,笑道:“九哥既应了此事,那我便再没任何问题了。”

    王雅桥刚要说哈市,门口有人大喊“报告”。

    “进来!”他看向门口。

    只见孙凤鸣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

    这三人苏乙在金陵都见过——华克之、贺坡光和陈处泰。

    都是王雅桥最得力的手下,也都是个顶个的汉子。

    “九哥,耿爷!”三人纷纷跟苏乙打招呼,都显得十分高兴。

    “你们三个,再加上凤鸣,一共四个人,从今天开始,以后就跟着良辰吧。”王雅桥道,“哪怕是热河这次的事情了了,你们还能活下来,也跟着良辰去吧。”

    四人顿时都愣住了。

    苏乙急忙推辞:“九哥,这使不得,我只是临时借力……”

    王雅桥笑着摆摆手打断苏乙的话道:“上次在金陵,就是你和韩兄弟两个人,势单力孤的,看得人心酸。”

    “凤鸣你是知道的,其实克之他们三个也一直都很崇拜你,尤其是金陵一别后。他们跟着你,你可以完全放心用他们,不必担心任何事。”

    “我当然信得过弟兄们,否则又怎回来找九哥?”苏乙叹了口气,“只是我知道极为兄弟都是九哥你的左膀右臂,我又怎能让你狠心割爱?”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怕我都要在闽地练军。”王雅桥道,“他们几个要是还跟着我,只会屈才,白白耗费他们的时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跟着你做出一番事业来。我相信良辰你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对吗?”

    苏乙心中十分亢奋和开心,因为这四个人归于他麾下,绝对称得上是如虎添翼。

    接下来他必定会有很多暗杀之类的任务,而这四个人,都是这方面的专家高手。

    “九哥你放心,我必视他们为手足兄弟!”苏乙郑重道,“只是不知四位兄弟,可愿意追随于我?”

    华克之等四人齐齐拱手,慨然道:“愿随耿爷赴死!”

    “好!”

    战事紧急,且王雅桥也诸事繁忙,所以事情谈妥后,接下来双方也都没耽误时间,雷厉风行交接了相应物资武器,商定好了联络方式和时间,王雅桥便给苏乙等人找了一个空帐篷,让他们自行商议接下来的计划了。

    他自己,则自行忙碌去了。

    “现在我们有七人,我打算兵分两路,分头行动。”简单寒暄后,苏乙立刻开始步入正题,当仁不让开始制定计划,发号施令。

    “一组人由小韩带着,走中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叶柏寿,尽快杀掉临阵投敌的汉奸邵本良!”苏乙道,“另一组跟着我去林东,去杀另一个大汉奸!”

    “我们的第一步计划,就是尽快除掉这些临阵投敌的汉奸,震慑住那些摇摆不定的将领,让他们不敢轻易投降。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阻断不断有部队临阵投敌的恶劣情况发生。”

    “你们行动成功后,立刻就地隐藏,竭力打探哲彭第八师团和伪满李寿山所部指挥所的情况。然后等我赶来和你们汇合。”

    “我们的第二步计划,就是和第五十三军的于兆麟将军打配合。尽可能地干掉李寿山,并以刺杀的方式摧毁第八师团的指挥官系统,暂时解决掉中路的危机。”

    “只要中路安全,避暑城就会安全,汤玉麟也就不会吓到望风而逃了。汤玉麟留在这里,这场战事赢下来的希望,我们就保留下来了。”

    苏乙说得简单,但华克之等人却听得眉头大皱。

    第一步计划就够难了,只怕是九死一生;第二步计划,更像是天方夜谭。

    两军交战,要混入敌军指挥所去尽可能杀伤敌人的指挥官们,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都觉得不靠谱。

    真当军营是说进就能进的地方?

    尤其是战时的军营,基本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到令人发指。这种情况,怎么去刺杀敌军的将领们?

    但苏乙言之凿凿,十分自信的样子,加上苏乙本身的威望,却让他们不得不相信苏乙。

    苏乙自然看得出华克之他们的将信将疑,却也暂时没有多解释,而是继续安排人手分配任务。

    “克之和少茹两人懂发报,你们两人得分开,克之跟着我,少茹跟着小韩那组。”

    华克之和贺坡光齐齐点头称是,算是应下了。

    苏乙接着道:“罗玉和惘之,你们两个也跟小韩这组。凤鸣跟我。”

    罗玉、陈处泰和孙凤鸣都表示自己知晓了。

    “战局紧急,为免生变,我们最好越快出发越好。”苏乙继续道,“除了小韩留下,剩下的人去检查好汽车和武器辎重,五分钟后,我们准时出发。”

    “耿爷,行刺计划呢?”华克之终于忍不住问道。

    “具体的计划路上再说。”苏乙道。

    “好!”

    有计划就行,华克之心里松了口气。

    等所有人都出去开始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时,苏乙也在给一线天做最后的交代。

    “到了叶柏寿,你要第一时间先联系上海清的三青团,方式我告诉过你了。”苏乙道,“我们要想成功的几率更高,绝对离不开海清的情报支持,”

    “确定了目标的方位后,不要有犹豫和顾虑,一定第一时间立刻动手,消除隐患。”

0772、二踢脚上线

    赤峰地处热河省的东北部,是热河的经济中心和交通要道,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所以关东军制定的热河作战计划,攻占赤峰被排在了第一位,重要程度甚至还在攻占避暑城之前。

    哲彭进攻热河的总指挥部也设在了与赤峰毗邻的通辽市,哲彭攻热的总头目小叽国昭和岗村宁次直接指挥东路军对赤峰的进攻。

    这两个人,也都是后世最臭名昭著的战犯了。

    按照关东军进攻赤峰的战役部署,哲彭计划分南北两路包抄赤峰,战役目标是将热河守军主力吸引到赤峰周围,然后由第八师团自山海关一线切入,占领长城沿线各大要塞关口,将东北边防军十多万人关在热河境内再加以全歼。

    所以,赤峰战役关系到整个进攻热河的成败,重要性不言而喻。

    汤玉麟此人虽看似十分不堪,但这个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年轻的时候一度被张大帅视为臂膀,常赞其“忠勇可嘉”,他本人打仗的本领绝对不算差。

    只不过这些年来做热河的土皇帝,被酒色财气掏空了心智和身体,才变成了现如今的“鸦片将军”。

    但他的战略眼光还是在的,一眼就看出了哲彭人的战略意图,意识到了保卫赤峰的重要性,于是在赤峰南北两线重兵驻防,同时考虑到自己的部下作战能力差,不堪重用,特意请了孙殿英驰援赤峰。

    孙殿英的本事也不差,看出了哲彭人的狼子野心,同时,他根本不相信汤玉麟的手下,也不相信义勇军的战斗力和人品,认为“友军不友,义军不义”,高楼万丈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于是他留了三个旅,部署在围场、凌源和乌丹一线,做为后援和接应,从而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也幸亏他这个动作,才使得他在原历史中没有在赤峰弹尽粮绝而殉城。

    赤峰原守军非常不堪,因为害怕哲彭飞机轰炸,早早就弃城而逃,躲了起来。好在赤峰官民没有像是北票的民众一样民心向背,反倒去欢迎哲彭人,对于孙殿英的到来,基本都是持欢迎态度的。

    赤峰县长甚至率领绅商各界代表和中小学生列队到西门外迎候,市内各大商号腾出房间,杀猪宰羊欢迎抗日队伍的到来。

    差不多在苏乙他们兵分两路,从避暑城出发一个小时后,孙殿英也随着运粮部队先大部队一步到了赤峰城。

    于他同行的还有刘海清,以及刘海清麾下的特务别动队。

    “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见到城门口黑压压的百姓队伍,孙殿英十分高兴,“来呀,取俺哩军装和徽章,俺要和乡亲们说说话!”

    “是!”

    手下刚要照做,却被随行的刘海清制止。

    “孙将军,城门口人员杂乱,安全隐患太大,您不宜公开露面!”他劝道,“现在敌我交战正酣,日寇向来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难保他们不会剑走偏锋,行刺杀之事。卑职认为,将军安危重于泰山,不能不防!”

    “这怎么行?”孙殿英皱起了眉头,“俺不能因为害怕死,就一直不露面了吧?打仗这种事情一定要军民一心,俺得出面鼓舞士气,拉拢民众和我们站在一起啊!”

    刘海清道:“那不如咱们先行进城,我找一个安全处所,布置好防卫,再请官员和百姓代表入场,听您做战前动员?这样一来,一举两得。”

    “也好,那你得多放进来些人,人太少,场面不好看,没意思。”孙殿英道。

    “放心吧将军。”刘海清笑了笑。

    当下,一行人继续装扮成押运粮草的士兵,坐着拉马草的大车进城去了。

    城里早就有刘海清安排好的人接应,当下他便亲力亲为,紧锣密鼓为孙殿英布置战前动员会的会场起来。

    到了中午的时候,手下匆匆拿着一份电文来报:“处座,叶柏寿来电。”

    “叶柏寿?五十三军出什么状况了吗?”刘海清一边忙碌,一边随口问道。

    “不是,是有人用一类紧急暗号发明文,试图联络咱们在叶柏寿的情报站。”手下道,“除了暗号,还有一个当地的地址和一个奇怪的落款。”

    “是什么?”刘海清引起了注意。

    “二踢脚。”手下道。

    “你说什么!”刘海清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是、是二踢脚。”手下一个哆嗦,急忙再说一遍。

    “我槽他……”刘海清脸瞬间涨红,一句粗口差点脱口而出。

    二踢脚就是苏乙,苏乙,就是二踢脚!

    当初苏乙救王雅桥离开津门的时候,那时候和一线天第一次见面,苏乙听了一线天这个假名字,就揶揄自己叫二踢脚。

    后来刘海清和一线天多次以这段往事和这个名字调侃苏乙,苏乙也不以为忤,自己也跟着开玩笑,说迟早有一天,让二踢脚这个名字传遍大江南北。

    所以手下一提二踢脚这个名字,对方还知道三青团的一类紧急联络暗号,不用想,刘海清就知道是苏乙来了。

    “我就知道!特么的,我就知道!”刘海清崩溃地挥舞着拳头大叫,“玛德,就不能消停点儿?就不能特么消停点儿吗!啊啊啊……”

    刘海清的失态,让在场的手下们纷纷侧目。

    但好在他很快冷静下来。

    他指着这手下吩咐道:“立刻回电,让情报站的弟兄立刻接应发暗号的人到安全地方,然后立刻打一号专线跟我联系!”

    “是!”

    刘海清一连说了三个“立刻”,手下心中凛然,不敢怠慢,急忙一溜烟跑去办了。

    刘海清拿出怀表看了看,又看了眼已经搭好的高台,已经全部到位的防卫安保人员,叹了口气,放弃了去赤峰情报站等电话的想法。

    他随手招来自己的手下,吩咐道:“征用一台就近的电话机,把线给我拉到这个院子里来!一旦叶柏寿那边给情报站打电话,就让他们立刻把线路转接过来,我要第一时间接到这个电话,明白吗?”

    “明白!”

    赤峰政界及绅商各界代表很快就从西门回城,来到了这里,院子里渐渐密密麻麻站满了人。

    在热烈的掌声中,孙殿英上台,做了热情洋溢的演讲,表示自己决心和赤峰父老共同抗日,誓死报国。

    这个人很有演讲天赋,他的语调慷慨激昂,声泪俱下,感人肺腑,讲到如果他言不由衷、贪生怕死,愿割下头颅以谢赤峰父老乡亲时,会场内外群情激昂,口号声、掌声响彻云霄。

    在这样的氛围中,焦急的刘海清终于等来了叶柏寿的电话。

    “海清。”

    “小韩?他人呢?”刘海清语气很冲问道。

    “去了林东。”一线天答道。

    “林东?去林东干什么?”刘海清很错愕。

    林东位于赤峰北部,那里驻扎着从开鲁撤下来的崔兴五部和李守信部,兵力物资都很充足,两个小时前,崔兴五和李守信还向孙殿英保证,战士们士气高涨,已准备好了和敌人决一死战。

    而且叶柏寿的于兆麟将军乃是热河为数不多能打的部队,一线天又去那里干什么?

    刘海清一肚子雾水:“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我的目标是邵本良,我需要你们的情报配合。”一线天道,“他那边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说过,会通过叶柏寿这边中转和你联系,让你保持通信畅通。”

    “林东也有我们的情报站,他为什么不通过那边和我联系,反而要从叶柏寿中转?”刘海清闻言更迷惑。

    “这我就不清楚了。”一线天道,“但他说了,如果你问这个问题,就让你再多想一层。”

    多想一层?

    刘海清皱眉,若有所思。

    “海清,时间紧迫,我需要邵本良的情报,更需要第八师团和伪军李寿山部指挥所的信息。”一线天在电话那头催促道。

    “据我所知,第八师团的指挥所已经转移到北票了,而李寿山的指挥所设在朝阳。”刘海清道,“至于邵本良这个汉奸,他投降后,被哲彭人安排带着他的部队去南岭修整改编,现在人在南岭军营,足不出户。你要杀他,不但要深入敌后,过朝阳和北票去南岭,而且还要深入敌营之中去,这简直是虎口夺食,根本不可能做到!”

    “能不能做到,是我的事情,你只要把尽量详细的情报给我就好了。”一线天道,“还有第八师团和李寿山指挥所的情报,我要尽量详细。”

    “其实这两个指挥所的位置不是什么秘密。”刘海清叹了口气,“但就算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确切位置,知道了那里的兵力布置,又有什么用?我们没有飞机,大炮也打不到那么远,武器装备差,部队士气低落,哪怕知道人家在哪儿,也拿人家无可奈何。”

    “小韩,你们既然来了,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有全力配合你们,为你们做好情报支持。”刘海清道,“一切小心,千万千万。”

    “放心。”一线天道。

    “你把电话给情报站的站长,我跟他讲。”刘海清道。

    等那边的站长接起电话,刘海清立刻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为一线天提供情报、武器以及所有能够提供的支持,全力支持他们的行动。

    虽然非常担忧苏乙和一线天的安危,但刘海清心中却不觉已充满了期盼。

    在他心目中,苏乙向来都能创造奇迹,化不可能为可能。

    这场战争虽然刚刚打响,但事实上,热河沦陷基本是果府高层的共识了。

    是不是很讽刺?

    但事实就是这样。

    刘海清也好,孙殿英也罢,其实所做都是徒劳,结局早已注定。

    但刘海清不甘心,所以他努力协助孙殿英,希望能够守住赤峰,扭转局势,让果府高层重拾信心。

    可他自己也清楚,这种希望有多渺茫。

    但现在,苏乙的到来,却让他看到了一缕希望。

    谁说武夫不能救国?

    如果一线天真的能够成功刺杀邵本良,那对于热河将士来说,绝对是个莫大的鼓舞。

    对于那些摇摆不定,有投敌之心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震慑。

    再三叮嘱后,刘海清挂了电话,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竟不知不觉松懈了几分。

    但紧跟着,他便想起这件事的蹊跷之处。

    苏乙为什么不和林东的三青团情报站联络,反而要舍近求远,和叶柏寿的情报站联络,再通过那里中转联系到自己呢?

    要知道多了这么一道程序,不但要耗费三五倍的信息通讯时间,还平添了信息泄露、甚至暴露自身的危险。

    苏乙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是他觉得林东的情报站有问题,已经不安全了?

    但苏乙根本没有任何信息渠道,他怎么可能得知林东情报站的状况?

    所以他应该只是谨慎使然,觉得联络林东情报站对他来说有一定的危险性——

    危险来自哪里?

    刘海清的眼睛顿时瞪大,想到了一个可能。

    “不会吧……如果真是这样,小耿他也不应该知道才对……”他面露纠结之色,还是觉得这里面逻辑有些问题。

    但再想下去,又没有别的解释。

    于是微微一思忖,干脆给林东情报站拨了电话。

    好在电话线没有断,还能保持通讯。

    电话那头很快接通,接电话的就是林东情报站的负责人。

    刘海清假意询问了一些情报信息,然后挂掉了电话。

    他眼神立刻精光暴射。

    有问题!

    虽然那边的情报站长回答得毫无问题,整个通话过程也没有任何可以之处,但刘海清却从中察觉到了最大的疑点。

    他很了解这个站长的性格,这个人每次和刘海清通话,必然会来一通拍马屁+邀功套餐。

    可这一次,对面的人却仿佛没了兴致,只是毕恭毕敬,中规中矩地回答了刘海清提出的问题,多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若说平日里,刘海清自然会忽略这点微不足道的问题,毕竟谁还没个情绪不好的时候?这个情况甚至都称不上是所谓疑点。

    但在这种特殊时候,尤其是有苏乙的异常在先,对方的这点态度变化,就立刻让刘海清起了警惕之心。

    林东一定是出问题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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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540/ 第一时间欣赏影帝的诸天轮回最新章节! 作者:惠鹏鹏所写的《影帝的诸天轮回》为转载作品,影帝的诸天轮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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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的诸天轮回介绍:
缺钱的苏乙找了个临时演员的兼职,没想到竟意外开启了诸天轮回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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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道2中,他成为倪友孝的保镖罗继,挽救自己和陆sir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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