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8、错失良机
马军有多厉害,只有亲手跟他打过才知道。
他用的似乎是传统武术的套路,那些普普通通的招式却被他用得出神入化,对于苏乙来说,最让他感到忌惮的,就是马军的速度。
这家伙出拳速度太快了,所以让人防不胜防。
其次就是力气,马军很懂得怎么用劲,在MMA赛场上,苏乙也接触过大力士,但那些大力士用的都是蛮力,不像是马军,他用力气,完全是靠技术,他是有一套完整的用力方法的。
所以苏乙很确定,自己的绞技很难锁住马军。
此刻阿虎明显已经被打得意识都很难保持清醒,托尼本来还能打,但刚才被苏乙一手雷给砸懵了,看起来也晕晕乎乎,似乎有些脑震荡。
而苏乙自己又有自知之明,他根本不可能用绞技降服马军,哪怕马军的左臂还穿刺着一把匕首。
在这种情况下,马军只要抽出一点空来,就能彻底杀死托尼和阿虎。
苏乙正是不想他的拼命毫无意义,所以才让托尼和阿虎立刻离开,免得被波及,被马军顺手清理掉。
阿虎和托尼互相搀扶着起来,这时候他们有一把枪,就能解决掉马军。
可偏偏,就是没有!
船被爆破的那一刹那,船体曾猛烈倾斜,苏乙准备好的所有武器都落入水中,只剩下随身携带的枪支弹药。
阿虎和托尼身上的枪械早就被马军给下了,这两个人现在被打得连站都站不稳,他们留下,只会是累赘。
反倒是他们走后,苏乙没了顾忌,才能跟马军放开手脚打一场。
显然托尼他们也意识到这一点,两人费力腾挪,放下救生艇,阿虎先跳下船去,准备转过身接应托尼,哪知托尼四下看看,竟随手抄起一截缆绳,往这边走来。
他不甘心,竟要回来帮苏乙。
“走!走啊!”苏乙愤怒大喝。
几乎与此同时,海平线上,两艘快艇正迅速靠近,陈一元和卓子强快到了!
马军明显变得焦躁起来,他奋力挣扎,苏乙渐渐力竭,却仍竭力锁住马军。
苏乙绝不希望托尼这个时候回来帮他,但相比起阿虎,托尼明显有更多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自己这个时候能发挥作用,而不像是阿虎,苏乙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啊啊啊……”
感觉到危机的马军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但却仍挣脱不了苏乙的束缚。
此刻托尼已到了马军面前,马军奋力向托尼踢去,却被托尼轻松躲过,反倒顺势把绳索缠到了马军的脖子上,用力一勒。
托尼用力的同时,马军也在用力,他竟用自己的颈部力量,拉扯得托尼一个踉跄。
然后便在这时,马军抽出了一直在和苏乙角力的那只手。
嘎巴!
马军放弃抵抗,使得苏乙直接扭断了他的左臂。
“呃啊……”马军凄厉惨叫着,他的左臂已经扭到了一个诡异的弯曲角度,整个手臂早就被鲜血浸透。
但他却不管不顾,一把拔出了一直刺在他左臂上的匕首,先是恶狠狠向身后苏乙划去。
苏乙这时候身位不稳,根本做不出格挡,只好狼狈打滚躲过。
但马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奋力一刀刺向绞住他脖子的托尼。
托尼大惊飞退躲开,但马军双脚猛地一蹬,不可思议地做出鱼跃的姿势,追上飞退的托尼,手中匕首直接刺穿了托尼的咽喉!
神奇的鱼跃!
不可思议的鱼跃!
噗通!
两人齐齐倒在甲板上。
马军一个翻身从托尼身上翻下来,怒吼着抓住匕首往下用力一切,托尼半个脖子都被他切断了,鲜血不要钱地往出喷涌,眨眼就喷出一大滩血。
托尼身躯抽搐着,已彻底失去力气,眼看不活了!
几秒后,苏乙和正在赶来的陈一元和卓子强都收到了来自终端的消息——第二贼王冼伟良已死亡!
马军在如此艰难的局面下,依然完成了他干掉托尼的目标!
苏乙震惊看着这一幕,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无力和沮丧。
败了!
失败的滋味,是如此苦涩和不堪。
“尼玛呀!”苏乙暴怒向马军冲来。
马军狞笑着,满嘴鲜血,奋力向苏乙挥动匕首。
两人再次打成一团。
嗡嗡——
便在这时,陈一元和卓子强驾驶着两艘快艇到了,他们围绕着这艘半沉的渔船绕圈,想要伺机开枪击毙马军,但奈何马军和苏乙缠斗不休,如果他们开枪,很难保证不伤到苏乙。
苏乙心中充满振奋,虽然马军拼命紧贴着他缠斗,但他心中却很清楚,这样的僵局很快就会被打破!
他迟早会创造出机会,让下面的陈一元和卓子强,对马军开枪!
砰!
就在苏乙心中充满希望的时候,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擦过苏乙的左肋准确击中马军小腹偏右的位置。
正在缠斗的苏乙和马军都是一惊,很有默契齐齐分开,两人各自后退隐蔽。
砰砰砰!
刚才开那一枪的卓子强不断向船上开枪,打得马军和苏乙都不敢冒头。
“阿强!你搞咩!”陈一元惊怒大喝。
“这是干掉马军最好的机会!”卓子强大吼。
“你会伤到渣哥的!”陈一元急促叫道。
“你特么圣母尼玛呀!”卓子强羞恼大喝着,端起冲锋枪继续扫射。
哒哒哒……
冲锋枪开始扫射,子弹疯狂倾泻在渔船上。
砰!
便在这时,随着一声枪响,冲锋枪扫射的声音戛然而止。
卓子强不可置信捂着中枪的部位回头,他惊怒交加对陈一元嘶吼:“你打我?你开枪打我!”
“这就是你的帮手?”船上的马军此刻突然讥讽对苏乙说了句,然后趁着这空档奋力扑到了海里去!
马军落水的动静惊动了卓子强和陈一元,两人齐齐向这边看来。
哒哒哒……
马军急忙向水中扫射。
同时他还不忘往船上也不停扫射。
苏乙左右看看,发现那颗还没爆炸的手雷静静躺在不远处的角落,他翻滚过去,一把抓住手雷。
听了听机枪扫射的方位,苏乙拔掉拉环,奋力抛出!
轰!
随着一声爆炸,水花冲天而起,巨浪掀得快艇高高抛起,卓子强惊叫着被掀翻到了水中。
苏乙这才悄然探出头去,只见陈一元站在不远处的快艇上,正惊愕看着眼前一幕。
良久,陈一元似乎反应过来,急忙一边一手把枪口对准水面,搜寻卓子强的踪迹,一边发动快艇靠近渔船,他大叫道:“渣哥,我来接你,你放心,我不是卓子强。”
但这个时候苏乙怎能轻易信他?
“我没枪了!给我一把枪!”苏乙没有露头,大喊道。
片刻后,随着“咕咚”一声,一把枪抛到了船上。
苏乙顺势捡起,急忙检查。
枪是好枪,装满子弹,没有任何问题。
下面的陈一元在大喊:“渣哥,我现在放下手里的枪,背对着你,你放心啦?你赶快下来,我保证不动!”
苏乙迅速探头一看,果不其然,陈一元放下枪高举双手,站在快艇里面。
为了取信苏乙,他还背对着渔船,这个时候苏乙想要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
陈一元不可能用自己的命演戏,苏乙放下心来,看来两人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只是卓子强自己头脑发热,着急着想要不惜“代价”杀死马军。
这个“代价”,当然就是苏乙的命。
“好了阿元,信你了!”苏乙没有跳下船去,而是子弹上膛,也仔细搜寻着水面。
陈一元回头看来,正好跟苏乙对视,苏乙对他点点头,他立刻笑了。
“卓子强这个大煞笔!”陈一元一边捡起枪一边破口大骂,“真是看错他了,马军这么容易被杀的吗?他算个得儿啊他,还想捡便宜?去他特么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骂得很愤慨,显然是真被卓子强气到了。
面对强大的马军,三人就算齐心协力尚且胜负难料,结果卓子强自以为看到机会能杀死马军,竟连最强大的盟友苏乙也要一并干掉。
结果呢?
就因为他的愚蠢举动,真的错失了杀掉马军的最佳机会,连带他自己也被苏乙一手雷炸翻入海里。
这种自毁长城、自以为是的蠢货,怎能不让人气炸肺?
苏乙此刻却面无表情。
按说他才应该是最生气的那个,救了个白眼狼不说,这个白眼狼还浪费掉了干掉马军的最佳机会,苏乙心中的愤怒早就爆棚了!
但他现在必须让自己冷静,因为马军还在水里,他还有机会干掉马军!
哗啦!
某一刻,一个身影突然翻身上了那边原本卓子强的游艇。
砰砰砰……
苏乙和陈一元第一时间向那边果断开枪。
噗噗噗……
子弹不断打在这人身上,噗噗噗打出好多血洞。
但这个人不是马军,而是卓子强!
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卓子强!
苏乙和陈一元看清楚后齐齐心中一惊,两人第一时间藏起身体。
哒哒哒……
果然,下一刻马军从水里跃出,端着卓子强之前拿着的那把AK,向苏乙和陈一元的方向扫射。
一边扫射,他一边也翻上了快艇,顺势一脚把卓子强踹下了船。
然后他一把丢掉枪,迅速发动快艇。
枪声一停,苏乙和陈一元就齐齐冒头还击。
但马军尽力隐藏着自己的身体,从陈一元那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他,苏乙居高临下,却也只能看到马军左半边的身体。
砰砰砰!
苏乙接连几枪都打在马军左后肩上,但马军根本不管不顾,驾驶摩托艇破水远去。
“渣哥,快!”陈一元眼看马军跑了,顿时焦急大吼。
苏乙二话不说纵身一跃,跳到了快艇上。
快艇猛地一震,一阵摇晃。
苏乙站稳后,看到不远处阿虎正费力从救生艇里探出头来,他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有些奄奄一息了。
“在这儿等我!”苏乙对他大喝。
嗡!
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陈一元已经发动了快艇。
快艇转了个弯就要追上去,便在这时,两人看到不远处卓子强居然划着水付出水面。
鲜血染红了他身边的海水,但这家伙居然还活着!
他看到不远处的苏乙和陈一元,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交加的希望。
“救我……”
砰!
苏乙毫不犹豫开枪。
一颗子弹精准穿过卓子强的额头,他浑身一震,瞪着不甘的眼神,缓缓沉入了海底。
“活该!”陈一元骂了句便收回目光,快艇加速,向马军逃离的方向追去。
然而只追了一段距离,苏乙就看到不远处的海平面上出现几艘大船。
“阿元,调头!”苏乙心中一沉,果断道。
“是海警船?”陈一元有些惊疑不定。
“不管是不是,都不要追了,我们追不上的!”苏乙道。
马军逃得太快了,苏乙觉得没希望能追上他。
陈一元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大好的机会,让人十分不甘。
“玛德!卓子强个大煞笔!”他愤怒又骂了句,这才调转方向。
“渣哥,去哪儿?”陈一元问道。
“去接阿虎!”苏乙道。
“你中枪了,必须马上处理!”陈一元道。
苏乙随手捏住卡在自己皮肉里的一颗子弹,徒手就把它拔了出来。
他是在水下中的弹,子弹的力度都不大,都卡在他的皮肉里,并没有很深。
这让苏乙多少松了口气,如若真是中了好多弹,他现在也只能用豁免卡退出了,不败而败。
快艇驶向茫茫大海深处。
另一边,马军驾驶快艇径直冲向一艘巡逻的海警船,着实让船上的海警们紧张了好一阵,等马军表明身份,海警们看着快艇上满身鲜血的马军,顿时各个大惊失色。
他们急忙把马军救上船。
“马sir,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遇到了冼伟查三兄弟,还有卓子强、陈一元,就在从这里往西南方向大约十海里处。”马军此刻已经失血过多,有些晕晕沉沉,“你们现在赶过去,冼伟良已经被我击毙了,卓子强……不知道死没死,其余人现在应该要逃了……”
“我让其他兄弟跟进,我先送你去医院,我这就通知一哥!”事关重大,这艘船的指挥官不敢怠慢,立刻向上级汇报情况。
马军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0579、主动出击
一场大战结束,马军如愿杀死了托尼,也间接造成卓子强身死。
阿虎严重受伤,失去战斗力,苏乙也伤势不轻。
以一敌五,孤身闯龙潭,竟取得如此骄人战绩,可见马军这个人有多恐怖。
这一战打得太惨烈了,苏乙等人虽然击退了马军的又一波攻势,也造成马军严重受伤,但终究是自身损失更加惨重。
海警们抵达现场的时候,苏乙和陈一元已经带着重伤的阿虎撤了。
一艘快艇承载三人已经很挤了,托尼的尸体不得不留在渔船上。至于卓子强的尸体……
等海警们驱散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鲨鱼,这人的尸体已经就只剩半个躯干了,脑袋都被鲨鱼啃掉了半个。
苏乙给阿虎简单治疗后,后者晕厥过去。
陈一元在给苏乙处理伤口。
苏乙的大腿、左肋下被子弹擦伤、腹部、右胸各中了一枪。
好在都是在水里中的枪,子弹头刚刚卡在皮肉里,伤口都不深。
腹部的子弹已经被苏乙自己抠出来了。右胸这颗,陈一元把钥匙扣掰直,也很轻易就挖了出来。
然后他搞了些药粉给苏乙撒上,简单包扎一番,算是处理完毕了。
“还好,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事。”陈一元松了口气,略带敬佩地看了苏乙一眼,道:“渣哥,马军比你伤得厉害多了,你真是够猛的。”
“三打一,被人干掉一个,废掉一个,还逃走了,有什么好说的?”苏乙看着昏迷不醒的阿虎,淡淡地道。
“我们十个演员对付他一个,现在呢?就剩下我们两个了。”陈一元叹了口气,“渣哥,这是马军的主场,他是主角,你能把他搞得这么狼狈,已经很厉害了。”
苏乙突然道:“马军的确伤得很重,失血也多,我觉得他得进医院。”
陈一元怔了怔,道:“可能是吧。”
“这是干掉马军最好的机会!”苏乙缓缓道。
陈一元沉默半响,摇头道:“渣哥,算了吧,海上只有马军一个,但上了岸,有几万个警察帮他!我们逃得了一次,逃得了两次,但能次次都这么幸运吗?而且我不信马军不防着我们一手,说不定他设好了圈套等我们钻呢。”
“之前我们五个合理对付他,都被他搞成这样,现在就凭咱们两个去找他?渣哥,没希望的。”
“马军也不是神,你以为他是九龙不败啊?”苏乙笑了笑。
“他的确不是神,但咱们两个伤员真的不要逞能了。”陈一元苦笑,“托尼死了,现在马军要对付的就剩下渣哥你一个了。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想办法怎么才能逃过他八小时吧。其余不切实际的幻想,就不要去想了,我真的觉得我们杀不了马军的。”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死,拖到下一个单元,会是什么情形?”苏乙问道。
“按照规则,对马军会更不利。”陈一元道,“但他要对付的只是我们两个,所以最后的胜利者还是他。渣哥,据我所知,死斗场的胜率在七成以上的,马军这种人,肯定是会赢的。咱们什么也别想了,还是想办法尽量多混分,然后平安走人。”
苏乙看了陈一元一会儿,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是应该稳着点。”
陈一元见苏乙听劝,忍不住松了口气。
演戏而已,虽然有的时候不得不拼,但能不拼命,还是不要拼命的好,毕竟命只有一条,拼掉了就没了。
陈一元已经拼过一次命了,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阿虎这个样子,必须送他去医院。”陈一元皱眉道,“不然他撑不住的。”
“风声太紧,我怕在港岛找不到医生给阿虎治伤,除非玩硬的。”苏乙道。
“不如去湾湾吧。”陈一元道,“如果去湾湾的话,我认识几个黑医生,技术不错。”
“我的演出没结束,我肯定走不了。”苏乙道。
他顿了顿,看向陈一元道:“不过你这一单元的演出结束了,不如你带着阿虎去。”
陈一元道:“如果我带着阿虎走了,马军来找你怎么办?”
“他的伤很重,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行动。”苏乙笑了笑。
“也好。”陈一元缓缓点头。
双方很快就分道扬镳,苏乙目送陈一元带着阿虎离去。
其实陈一元心有退缩之意,苏乙怎能感觉不出?
这次马军以一敌五依然能退走,似乎在陈一元心中留下了不可战胜的心理阴影,他开始惧怕马军了,他不愿意面对马军,哪怕在苏乙看来,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尽管两人都没有挑明讲,但一个要留,一个要走,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所以在陈一元提议要把阿虎送去湾湾治伤的时候,苏乙直接建议让他离去。
如果苏乙强行留下陈一元,让陈一元帮自己对付马军,陈一元会答应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但这种考验人心的事情,有卓子强一个教训就够了。能不留,苏乙绝不想留给对方这种“抉择”的机会。
人心太复杂了,没人能把握得住。
其实卓子强这人不错的,可那一刻一念之差,就让他万劫不复。
苏乙之所以“成全”陈一元离开港岛去湾湾,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没打算按照陈一元所说的,就这么算了,被动等着马军的伤养好,再来找自己算账。
他决定趁热打铁,干掉马军!
他不想把这场死斗局再拖到下一个单元去,他想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无论下个单元的局势对马军多么不利,都不可能有现在这么不利了吧?
这是苏乙创造出的最好的机会,他凭什么就这么坐视良机溜走?
拼了!
是胜是败,只在此一举!
这一战事关生死,所以放走陈一元就是必须的,有了卓子强的前车之鉴,苏乙对这些自己施恩过的演员充满警惕,他不再奢望陈一元能帮上自己什么忙,他宁愿让这个人远走高飞,眼不见为净。
他也不指望陈一元报恩了,陈一元能让阿虎活下来,就算是报恩了。
苏乙很快到了自己藏军火的地点。
之前从阿山那里买了五千万的军火,让苏乙从来就没有再担心过自己的后勤补给。这次回港岛,马军早就掌握了黑市军火流通的渠道,如果苏乙临阵抱佛脚去买军火,一定会被马军顺藤摸瓜。
他花费了一些心思,搞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回来,在车上装满了枪械弹药,装满了炸弹。
然后他花了一些粉丝值,购买了“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的《化妆大师临摹》,把自己化妆成一个白发苍苍的伛偻老人。
他通过信息汇总,很快分析出马军治疗的医院,然后火速驾车前往。
此时距离海上大战结束,才过去两个多小时。
圣玛利亚医院。
某一刻,马军从昏迷中猛然警醒过来。
他察觉自己身上缠满了绷带,脑子昏沉沉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输液架上的血袋在滴答滴答往他的血管里输送鲜血,他想要起身,却察觉半个身子都没有了知觉。
马军顿时心中一惊。
他的动作惊动了一边守着他的警员。
“头儿,你醒啦?”警员是他的手下,算是心腹,叫阿良。
阿良十分惊喜:“你等着头儿,我去叫医生!”
“等等!”马军叫住他,“我昏过去多久了?”
“四个多小时。”阿良道,“你失血过多,中了十几枪,左胳膊还被匕首刺穿,流了好多血。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你那条胳膊就保不住了,甚至连命都很难保住,真是福大命大啊头儿!”
马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嘴里全是铁锈味,他知道,这是贫血的特征。
不过现在,他顾不了这些了。
“阿良,医院里有多少自己人?咱们反恐队的弟兄呢?”他盯着阿良,急促问道。
阿良一怔,立马答道:“咱们三十个弟兄都在外面走廊,一哥怕有人报复你,所以派大家来保护你。至于其余人……辖区警署派了两辆冲锋车守住了前后门,两组人也就十来个吧,就这些人了。”
一听自己的手下都在外面,马军松了口气:“一哥总算干了件人事……”
阿良面色古怪,就当没听到。
马军陡然看向阿良,一字字严肃道:“冼伟查一定会来医院杀我!”
阿良脸色顿时大变。
“你派人去找院长,就说怀疑有炸弹,先让他疏散市民,”马军吩咐道,“我现在给一哥打电话!”
“是!”阿良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向门外跑去。
马军脸色阴晴不定,拿出手机给一哥拨了过去。
他把自己的担忧给一哥说了,为了引起对方的重视,马军言之凿凿道:“sir,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一定会来医院杀我!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你的队员都在医院,你现在立刻让他们掩护里离开,我这边马上派人去接应你!”一哥听了果然不敢怠慢,立刻做出决定。
“sir,让拆弹专家尽快赶来吧,我怀疑冼伟查会在医院里安装炸弹,还有,让G4、PTU和飞虎队都来吧,另外,我建议再来一次大封锁!”马军建议道,“冼伟查是港岛有史以来最具威胁性的悍匪,如果他真的来杀我,我希望这次说什么也要利用这个机会,抓住他!”
一哥沉默良久,道:“我现在就向港督请示!阿军,你知道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这次也不例外!”
“谢谢。”
挂掉电话,马军的病房里已经进来了十来个人。
除了他的队员,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不等医生来检查自己的伤势,马军就皱眉问道:“为什么我半边身子都没有知觉?你是不是给我打麻药了?”
“你手臂被刺穿,身上还中了十多枪,不给你打麻药,怎么处理你的伤口?”医生道,“你现在还不能动,你的左臂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处理……”
“没时间处理了!”马军打断他,看向自己的队员们,“冼伟查来了!”
队员们各个色变。
“医院里不能留了,”马军道,“我已经让阿良去通知院长,让他们疏散所有人因为事态紧急又缺乏组织,待会儿医院肯定会乱起来。我们趁乱走!”
顿了顿,他看向已经面露惊恐的医生:“大夫,哪里有轮椅?”
“二、二楼医疗器械仓库。”医生紧张道。
马军随意指派了一个队员:“你去取,其他人,检查武器,一级战备!”
“是!”
所有队员全部都紧张起来。
马军看了看已经吓得手足无措的医生和护士,叹了口气道:“逃命去吧。”
五分钟后,整个医院警铃大作,所有楼层的人,都在闹哄哄往外跑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顶层卫生间的窗户前,透过车窗看着下面的这一幕,嘴角勾起。
他正是苏乙,他来这家医院,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他本来打算摸到马军的病房去,直接了结了马军,但没想到警方这次十分小心,封锁了半个楼层,根本不让任何闲杂人等过去。
苏乙想了好几个杀人方案,甚至他找来一身医生的白大褂换上想要混进去,但仔细想想都有很大失败的风险。
这次来杀马军,他力求一击必杀,否则打虎不死,必受其害。
可以说,苏乙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来的,所以他最终放弃了常规的办法,决定用一个虽然冒险、复杂,但一旦成功,马军就必死无疑的办法,来干掉马军,结束这场死斗!
苏乙看着楼下,拿出遥控器,突然按下一个按钮。
与此同时,一楼大门位置左边的垃圾桶里突然“哧”地一声冒出滚滚浓烟来。
门口正在负责指挥市民疏散的警员见状大骇,声嘶力竭大吼起来:“散开!都散开!有炸弹!”
哗啦!
原本争先恐后往出逃的市民们,顿时呈鸟兽散,大门位置顿时散开一大片。
楼顶卫生间的苏乙看得真切,立刻按下遥控器的另一个按钮。
轰隆!
大门被爆破,上面的墙体顿时塌下来,堵住了门洞。
现场惊叫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
0580、终结
医院大门的爆破只是导火索,很快,医院各楼层、各方位,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爆炸。
苏乙存着尽量不伤及无辜的心思,在放置炸弹的位置都要同时安装一个烟雾弹,他启爆炸弹前必先启爆烟雾弹,然后心中默数五秒,这个时候附近的人因为烟雾弹爆炸早就受惊四散了,炸弹再爆炸,起码不会直接炸死人。
这所医院五层楼,起码发生了二十多起爆炸。
“他哪儿来这么多炸弹?前后门都有同事守门检查,他是怎么把炸弹运进来装上去的?”马军的病房里,有警察不可思议地道。
“不记得咱们之前得到的消息了吗?”马军沉声道,“他用百越帮的地盘,从阿山那里换来了五千万的军火!这么多军火足够在非洲占领一个小国家了!至于把炸弹运进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不等小智了,我们现在就走!”马军心中焦躁,度秒如年,决定现在就撤。
小智就是去取轮椅的那个警员。
马军他们不知道的是,医疗器械库也被炸了,小智是在废墟里找轮椅,所以才回来得慢。
“头儿,我背你!”阿良自告奋勇。
马军没有逞能,他虽然现在意识清醒,但半个身子都因为麻药劲没过而暂时失去知觉,而且他浑身上下都是刚缝合处理过的伤口,这个时候稍微活动,就很容易造成伤口崩裂出血。
很快,阿良背着马军,其余队员持枪警戒开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准备撤离。
由于爆炸导致电路跳闸,此时整个医院所有带电设备全部停运,电梯自然不例外,所以马军他们只能走楼梯。
楼梯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左边的楼梯间距离他们更近一点,但探路的警员很快在对讲机里汇报:“左边楼梯间三楼到二楼这一段被炸弹炸塌了,过不去人!”
“走右边!”马军不想浪费时间,果断下令。
右边倒是很顺利,一行人有惊无险从四楼下到了一楼。
可一出楼梯间,众人就傻眼了。
一楼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惊慌奔跑的人。
此刻几乎整座医院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一楼想要逃出去,但大门和后门均被炸毁,导致他们只能从一楼各个房间的窗户往出爬。
这样一来,市民们逃离的速度自然大大减弱,大量的人都滞留在一层,如无头苍蝇般四处奔走。
这也导致了马军他们寸步难行。
“我去开路!”有警员站出来道。
“不要,我们一旦出现会引发更大混乱!”马军制止。
现在困在一层的市民们惶恐不已,一群警察的出现,会被他们当做救命稻草,他们一群人会立刻成为风口浪尖。
而且,人多的话,会干扰马军《心血来潮》的道具能力,到时候一旦他心中有了警兆,但周边密密麻麻全是人,他根本分不清危险到底来源于哪里,那就糟了。
“下楼,去车库!”马军做出决断。
一群人接着从楼梯间往下。
到了地下一层,仍有大量市民滞留,而且慌乱中有不少汽车撞在一起,导致出口被堵塞。
“头儿,要去开车吗?”有警员问道,“我们的车在那边,如果开车的话,我们可以撞出一条路来。”
本来马军的打算是从一楼直接撤离医院后,徒步远离这片区域,然后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待支援的。
但现在既然下了车库,能开车当然更好。
只是马军刚要同意这位警员的建议,心中警兆突然大作,他顿时面色一变。
“不,不要去车子那边,我们徒步离开!”
队员们自无异议,一群人保护着马军,绕过那些相撞的汽车,步行前往车库出口。
轰轰轰……
然而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队员们第一时间护着马军寻找掩体隐蔽,饶是如此也有人被爆炸波及,崩飞的碎屑和冲击波让整个地下车库中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车玻璃,没有一个还能保持站立的人。
爆炸过后,四处一片狼藉,所有车子全都发出刺耳警报声,夹杂着人们的哭喊声,吵闹到了极点。
最令人心生骇然的是,滚滚浓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向整个地下车库弥漫开来。
且不知这烟雾到底有没有毒,就算没有,如果陷入滚滚浓烟之中,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已经有咳嗽声此起彼伏了。
此刻马军心中充斥着凶险的感觉,不安和惶恐之感简直爆棚。
“走!快离开这里!”他大喝着,让警员们再次撤离。
众人退回楼梯间,看着向上和向下两段阶梯,立刻有人惊喜想到:“头儿,地下二层是太平间和冷冻库,下面也有出口!”
一层全是人,地下车库又被浓烟席卷,地下二层也能出去……
走哪里,自不用多说。
“下楼!”马军此刻满心危机感,他一心想要离开这栋大楼。
一群人再次飞快拾级而下,结果刚到了地下二层,马军那种心悸的警兆再次大作。
“停!”马军下意识大喝一声。
轰隆!
楼上的地下车库再次发生了爆炸,整座大楼仿佛都在晃动。
“头儿?”阿良疑惑发声。
所有警员都看着马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叫停。
马军有苦难言,他现在内心充斥着危机感,走到哪里都有警兆,他根本不能分辨出警兆产生真正来源到底在哪儿。
这也是他想要尽快离开这栋大楼的原因,因为他觉得在这栋大楼里,仿佛敌人无处不在!
地下二层的布局很简单,从楼梯间出来,一条走廊走到尽头左拐,径直走就是出口。
走廊左边是太平间,右边是冷冻库。
仄长的走廊此刻空无一人,两边冷库和太平间的大门,也全都紧锁着。
看起来,好像没有半点危险的样子。
但对于马军来说,这空荡荡的仄长走廊,却仿佛潜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让他望之却步。
可不走这里,又能去哪儿?
“先清场!”马军咬牙下令,“着重检查是否有爆炸物!去两组人,要快!”
这个时候,马军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拿人命去趟。
四个警员立刻出动,两人一组,分别仔细勘察起来。
只是短短一截走廊,所以他们检查得很快,很快就回来了。
“很干净,头儿!”两组人都表示一无所获。
很干净?那我的警兆是怎么来的?
马军一万个不信,但这个时候他其实别无选择,尽快冲出这栋大楼,才能终止这仿佛无处不在的危机感。
“注意警戒,迅速通过!”马军咬牙,心一横。
“是!”
队员们护送着马军飞快前行,一路过去马军心惊肉跳,警兆感越来越浓烈,心简直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短短数十米的走廊,却仿佛永远走不完似的,每一秒对于马军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很快,到了头一段走廊的尽头,众人拐过弯去。
这段走廊很宽,是一段倾斜四十五度的斜坡,走廊尽头的卷闸门开着一半,从这边看过去已经可以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了。
目测也就只有三十多米的距离,两边都是实墙,整个走廊也空无一物,十分干净。
冉冉马军心中警兆疯狂提示着他——
危险!危险!危险!
马军知道危险,队员们却不知道。
一拐过弯,队员们毫无停滞,继续往门外冲去。
也许是麻药影响了马军的思维和反应速度,等他反应过来,队员们已经冲过了走廊的三分之一,这时候马军心中的警兆简直到了极致!
但他不可能这时候再退回去了!
“加快!再加快!快快快!”马军忍不住吼了起来。
队员们以为马军害怕这段走廊安装爆炸物,立刻加快往前冲去。
近了!
更近了!
眼看就要到了出口,突然一只手从卷闸门右侧伸出来。
这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塑料盆,盆子里装了十几颗透明的“玻璃球”。
哗啦!
这只手连盆扔了进来,然后手的主人撒腿就跑!
这一幕发生得极为突兀,且极为迅速!
虽然有队员第一时间向那只手开枪,但那只手缩回去的极快,根本没打到!
而原本就神经紧绷的队员们几乎第一时间齐刷刷向外开枪,短短一秒,至少射出去十多发子弹。
自然有子弹打碎那些玻璃珠的。
“不……”马军发出惊骇欲绝的绝望嘶吼。
他第一个认出来那玻璃珠子是什么东西了!
三氟化氯弹!
那是自华天死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三氟化氯弹!
马军一度认为,这东西已经随着华天的死绝迹了,他还一度很庆幸苏乙为他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不用他亲自去面对这种极度危险的东西。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苏乙手中很可能有缴获自华天的存货,但苏乙和他交锋数次,甚至上次的公海之战,托尼战死,阿虎重伤,苏乙面临的是何等凶险的局面,却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几度面临生死危机都不用,马军自然会做出苏乙根本没有缴获三氟化氯弹的判断。
可没想到,苏乙真的有!
而且他也真的沉得住气!
他一直忍到现在,制造出这样一个绝佳的场合和时机,给了马军最致命一击!
马军无法躲避,无法逃走!
这倾斜四十五度的通道,成了“玻璃珠”迅速滚落的绝佳帮凶!
马军这个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他的警兆来自何处了。
这段走廊真的是安全的,不安全的来自走廊外面。
十多颗透明玻璃珠争先恐后弹落下来。
也不知是被子弹击中,还是玻璃球被摔裂,其中一颗猛然发生爆炸,火光瞬间吞没了整个走廊。
旋即——
轰轰轰轰——
十多个玻璃球全部发生殉爆,整个地下二层瞬间化为一片火海,成为炼狱的海洋。
疯狂逃走的苏乙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来自终端的消息——主演马军已死亡!
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奇迹,马军死了!
他第一时间就被炽烈的温度蒸发得连根毛都不剩,他根本没时间用出任何保命的道具。
他跌入了苏乙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从苏乙破解了他心血来潮的能力之后,本就状态不佳,失去行动力的马军,就注定了一死!
苏乙先是炸毁医院的前后门,极大程度限制了人群疏散的速度。
然后他在医院各处制造爆炸,其实都只是为了制造混乱,引发恐慌,以及给马军施加压力,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
马军之所以觉得一楼危险,是因为一楼真的埋着还未引爆的大当量炸弹,再加上苏乙断定马军这种能力最忌讳的应该就是人多,影响他对危机的判断。
所以,马军不走一楼,完全是在苏乙的算计之中。
他就是要逼迫马军下地下车库。
而苏乙在地下车库里的布置,再次逼迫马军不得不退回去,这个时候马军一行警察几乎只有走地下二层一条路可走。
苏乙在高层看到马军从一楼退回楼梯间后,就开始掐着时间引爆地下一层车库的炸弹和烟雾弹,同时利用滑轮装置,从楼顶直接滑下来,到达地下二层的出口位置,把卷帘门拉上去一半,藏在门外,等待马军等人的到来。
马军一行人果然如苏乙所料,最终走上了这条苏乙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唯一死路。
于是,该发生的结果,就这么发生了。
如果马军当时硬要从一楼撤离,或者马军不畏烟雾,执意从地下一层突围,也许他都不会死。
但这世界上偏偏就是没有如果的,苏乙抓住了马军的心理,吃透了他的动作,做出了准确的预判。
一路从医院狂奔出来,苏乙直接在路边偷了一辆车,然后驱车扬长而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在去往湾湾的海域上,一艘走私船正极速前行。
船上,陈一元脸上显出震惊、敬佩、懊恼以及惭愧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
他也得到了马军身死的消息,这是他没想到的事情。
在他原本认为,马军太强大了,几乎是不可战胜的,所以在苏乙邀请他一起对付马军的时候,他推脱了。
可没想到在他看来不可战胜的强敌,竟然真的被苏乙给杀死了!
0581、导演的报复
“演员苏乙,《十大贼王》第三单元演出《黑白之战》已结束,结算单如下:
1、你为了营救陈一元主动向主角马军出手,并在马军8小时正当防卫时间段存活,获得50导演分奖励。
2、你为了营救卓子强主动向主角马军出手,并在马军8小时正当防卫时间段存活,获得50导演分奖励。
3、你为了营救冼伟虎主动向主角马军出手,并在马军8小时正当防卫时间段存活,获得50导演分奖励。
4、你主动出手并杀死马军,获得1000导演分奖励
5、你在本单元的演出评价为惊艳,获得5导演分奖励。
6、你在本单元累计获得1155导演分。
《十大贼王》导演组”
“《十大贼王》演出结算单:
演员:苏乙
演出状态:演出任务均已完成。
演出评价:惊艳。
演出累计收获:1465导演分。
演出额外奖励:你于本次演出获得三次惊艳评价,额外获得演员商城抽奖机会一次。
获得报酬:签字费309万,本片报酬1465万元。
《十大贼王》剧组。”
一千多导演分的收入!
按理说苏乙此刻应该欣喜若狂,倍感振奋的。
可不知道怎么,他内心竟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滋味。
这一场死斗可谓是九死一生,尤其是最后几次跟马军的对决,几乎全程都游走在生死边缘。
这一场演出,耗费了苏乙太多精力,让他倍感疲惫。
“演员姓名:苏乙
当前等级:专业演员(可晋级)
当前艺名:屎哥
导演分:1494分
粉丝值:累计156.44万(其中原本余额87.66万;《风声》新增粉丝值56.33万;《智取威虎山》新增粉丝值9.56万;《激战》新增粉丝值2.89万)
演员永久道具:君子自强不息,吉人自有天相
演员临时道具:演员豁免卡(1张)
永久辅助工具:中奖几率增加15%
临时辅助工具:无
其他:商城抽奖机会1次”
“是否激活永久道具君子自强不息,花费200导演分存档你在演出片场的身体状态?。”
唯一让苏乙聊感安慰的,就是他在百越那几个月疯狂撸铁锻炼出的肌肉,可以保留下来。当初他之所以留下君子自强不息这个道具,就是为了此刻的存档。
让苏乙更加欣喜的是,存档身体状态是可以选择时间段的,你可以把你的身体状态存档成你在片场世界中任意时间段的状态,而不必非得是演出结束后的状态。
这也就意味着,苏乙完全可以把自己的身体状态存档在他刚离开百越的那个时间段。
那个时间段,刚好是苏乙将自己的身体肌肉练到了巅峰状态,而且还没受这么多枪伤的时候。
苏乙留下“君子自强不息”这个道具,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白费。在片场辛辛苦苦练出肌肉,增强了体能,结果一到现实,就回到了解放前,这种落差感是很大的。
他果断激活这个道具,扣除掉200导演分,余额变成了1294导演分。
然后,苏乙便退出了这个片场世界。
斗转星移。
当苏乙重新站在公司的办公室里的时候,他陡然感觉身体变得无比轻松和舒适。伸手一摸,之前中枪和受伤的地方,已恢复如初,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浑身爆炸性的力量依然存在,昭示着这一次片场之旅并非虚幻。
苏乙对着镜子满意打量着自己的身体,片刻后,他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032号导演的新助理小优笑吟吟站在门口,对他道:“恭喜你苏乙,演出获得巨大成功。这次死斗片场的导演对你的表现十分满意,在你的演出结束前,他已经向你发出下一部片约了。”
苏乙顿时一怔,脸色有了一些变化,道:“这件事情咱们导演知道吗?”
“我刚通知她了,”小优道,“她让你去她办公室等她,她很快就会回来见你。”
“好,我去等她。”苏乙立马道。
死斗片场的导演对苏乙表现很满意?
苏乙把他的演员都搞死了,人家满意才有鬼了!
按照031号和032号导演的说法,培养一个一线演员并不容易,要不是苏乙,马军妥妥新晋一线了。
苏乙坏了死斗片场导演的好事,就算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造成的事实却已注定。人家就算不恨苏乙,对苏乙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感。
这种情况下,对方还邀请苏乙演出,大概率是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苏乙已经不再是之前毫无反抗的小特约了,身为专业演员,他是有拒绝的权利的,只要花100导演分购买一个临时道具“拒绝卡”,他就可以拒绝死斗片场导演的邀约。
所以苏乙也并没有太担心。
但这种“不太担心”的状态,随着他听到032号导演赶回来,说出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后,彻底烟消云散。
“这回你的事情有些麻烦。”032号导演一看到苏乙就皱着眉道。
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些激动和亢奋,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你杀死了死斗片场的这个导演培养了十八个片场的演员,让他这么长时间的心血彻底付诸东流,他恨极了你,给你搞出了个破不开的局。”
说到这里,她有些感慨,忍不住赞道:“苏乙,你真的是太优秀了。你知道吗?这次我原本最好的预期,是你得分全身而退,可没想到你反杀了主角,你的潜力真是太大了!我得承认,我还没找到打开你的正确方式。”
见苏乙眉头紧皱,032拍了拍额头,言归正传:“这个导演委托了两个朋友,连同他自己,同时给你发来了三个片约。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乙眉头皱得更紧,沉声道:“意味着我要花三百导演分,买三张拒绝卡来破财免灾?”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032号摇摇头,“你仔细看看拒绝卡的使用规则。”
苏乙心中顿时就是一惊,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他立刻在终端里打开“拒绝卡”的介绍说明。
“激活该道具,演员有权拒绝演出邀请一次。注:专业演员使用该道具累计三次,则视为一次失败演出。”
看到这里,苏乙的心已经沉了下去。
死斗片场的导演和他的两个朋友,刚好发过来三个片约,如果苏乙全部拒绝的话,不但要花300导演分,而且还要算作一次失败机会。
《欢乐颂》苏乙已经失败过一次了,《激战》是他第二次失败。
如果再累积一次失败演出,苏乙就不得不参加“死亡演出”了!
032号导演不久前才警告过苏乙,“死亡演出”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
一旦参加死亡演出,就相当于被判了“死缓”,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苏乙绝不想参加死亡演出。
但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接受死斗片场导演和他的朋友们的片约之一。
一个导演想要在片场里搞死一个演员,应该也不会太难。
所以拒绝不拒绝邀约,好像都是死路一条。
看来这个导演还真是恨透了自己,这真的是个解不开的局啊……
见苏乙面无表情,032号暗赞其沉稳,开口道:“他这是费劲了心思要为他的演员报仇,而且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没有任何违规,你就算投诉都没用。”
“苏乙,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条就是答应他们的邀约,二是全部拒绝,直接参加死亡演出。”
“是不是哪条都是死路?”苏乙看向032号导演,声音中透着森寒之意。
见苏乙终于有了反应,032号笑了笑,道:“那倒不是,你是我的人,我怎么也不能让你真的被人逼到绝路。”
“但是这次毕竟三个导演联合起来欺负你,我也只能做到尽力挽回,为你减少危险。如果你想要毫发无损全身而退的话,那就要让你失望了。”
苏乙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感激道:“导演说哪里话?您肯为我出头,我已经很感激了。”
“咱们是合则两利,报团取暖,你也不用感激我。”032号叹了口气,“只要你别觉得我是利用你、算计你就行了。其实导演和你们演员一样,也都是可怜人。这次那个死斗片场的导演真的被你害得很惨,一个不好,说不定他就……”
032号说到这里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继续之前的话题道:“三个片约,你一个都不能接受,这是肯定的。一旦你接受,邀约,吃亏的肯定是你,就算你有机会用演出豁免卡侥幸不死。你也会演出失败的,到时候你依然是累积了三次失败演出,而且还用掉了你那张宝贵的演出豁免卡,赔了夫人又折兵。”
苏乙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考虑的,对方既然不怀好意,我落入人家手里,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这三个片约我肯定是要拒绝的。”
顿了顿,苏乙道:“我是怕我拒绝了他们这一次,他们下一次接着不依不饶向我发出演出邀请,难道我要一直拒绝下去?”
“你放心,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032号哑然失笑,“如果这样的话,那演员的命岂不完全掌握在导演手里了?一个演员一旦得罪任何一个导演,他岂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条?公司怎么可能会给导演这么大的权利?不可能的!”
“事实上,一个演员一旦拒绝一个导演,这个导演就不能再向这个演员发出第二次邀约。这是公司为了保护演员,专门制定的规则。”032号解释道,“就哪怕是你我之间,如果你一旦拒绝过我一次邀约,那咱们的缘分就只能就此止步了,因为我不能再向你发出任何演出邀请了。”
苏乙心中一动,道:“我怎么会拒绝导演?”
032号笑道:“你是聪明人,我了解你的性格,知道你不会拒绝我。但总有不那么聪明,却又自私自利的演员。他们觉得花费100导演分就能摆脱培养自己成长的导演,付出的代价并不大。但他们也不想想,除非他们真的不可或缺,否则一条喂不熟的白眼狼,哪个导演以后还敢用他?”
“言归正传吧,总之,你不用担心这个导演会死缠着你不放,他这次之所以找了他的两个导演朋友帮忙,就是因为他只能被你拒绝一次。”
“那他会不会有很多愿意帮他忙的导演朋友?”苏乙依然皱眉问道。
“有可能,但你觉得我会什么也不做吗?”032号道,“我知道他报复你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和他的两个朋友已经向你发出了片约邀请,这样一来,接下来我们都必须按照公司的流程来处理这件事情。但他的报复也仅限于此了,我也是有朋友的,如果他不想得罪我太深,他就必须就此打住!”
苏乙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就怕他没完没了。”
032号摇摇头,道:“我们接着说吧,你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拒绝这三个演出邀请,然后选择参加死亡演出。”
“我之前跟你说过,死亡演出是十死无生,这一点也不夸张,按照公司的死亡片场规则,你活下来的机会几乎等同于无。但天下没有完美的规则,任何规则都有漏洞可钻,凡事也都有例外。”
“你参加死亡演出已不可避免,但如果你这场死亡演出的导演是我呢?”
苏乙精神一振:“会是您吗导演?”
032号含笑点头:“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一直在筹备一部重头戏,希望可以冲击一下最佳导演奖。这部重头戏对演员的要求极高,而且演出任务非常难,也极具危险性。按照公司的分级,难度相当于一线演员的三星演出任务。按理说,这部戏我应该等你成为一线演员后再开的,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你有了更多的积累,更丰富的经验,演这样的戏会更有把握一些。”
“但现在,为了避免你被公司随机分配去参与别的死亡演出,我决定用我这部戏,来当做你的死亡片场!”
“这样一来,就等于你在我的片场里参加死亡演出!虽然演出任务依然很难很危险,但至少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你这场死亡演出,不用再担心死亡了!”
0582、放松
“你知道死亡片场和普通片场最大的区别在哪儿吗?”
“在于演出任务的自由度。”
“普通片场发布的演出任务只求结果,只要有一个结果就够了,至于过程怎样,完全任由演员自由发挥,即使导演也不能干涉,所以才有那么多被搞砸了的影片。”
“而且普通片场的演出任务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直接的惩罚,实在差劲了,大不了就是扣点导演分。”
“可死亡片场的演出任务不同。死亡片场的每一个演出任务都是实时触发的,而且是必须要完成的,如果不做,或者完不成,你的下场只有一个——死亡!”
“死亡片场有多少演出任务呢?”
“一般是四个演出单元,每个单元最多十个演出任务。”
“也就是说,最多四十个演出任务,你只要失败一个,就得死!不要想什么演出豁免卡,死亡片场禁止任何演出道具!更不要提,死亡演出本身的演出任务就充满了危险性,很多时候演员都是死在演出过程中,这才是死亡片场得名的真正原因!”
“所以苏乙,你现在知道,我说你不用在我执导的死亡片场担心死亡,这个承诺的份量有多重了吧?”
讲真,苏乙真的有些被镇住了。
即使是032号没有详细介绍死亡片场的规则,苏乙也被032号的承诺给镇住了,更别说在他清楚了解了死亡片场的规则之后。
“导演,我真的很感动。”苏乙缓缓道,“但是您这么做,会不会承受太大压力?”
“你其实是想问,我的承诺是不是以违反公司规定为基础的?并且你值不值得我这么为你付出,对吗?”032号似笑非笑,“苏乙,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想和一个人以诚相见,就最好少一点虚伪,多一点真诚。你总是对我怀着几分戒心,你以为你把话说漂亮了,我就感觉不出来?”
“对不起导演,”苏乙立刻道歉,“我不太容易相信人,这可能是我本身的性格缺陷,我尽量改,您多担待。”
“这话倒是像那么回事。”032号脸色缓和许多,“苏乙,我不止一次跟你提,咱们两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所以你好我才会好,你不好,或者你出事,我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因为你是我的跟组演员,一旦你晋升一线,获得更大的职权,到时候你我就是合作伙伴!如果你日后成了影帝,说不定连我都要仰仗你!”
说到这里,032号似乎也感觉自己扯远了,摇摇头终止这个话题,接着之前的话道:“你放心,我之所以承诺你不会死,不是因为我准备钻公司规定的空子,更不是打算为你和公司的规则对抗。”
“我敢这么承诺,是有前提的。第一,是我觉得你是一个自强自爱,不轻易言弃的人,你会为了生存或者其他一些你认为值得的目标,去拼搏,去努力,哪怕身处绝境,也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只要你在我的新片场里继续保持这样的精神面貌,那我对你的承诺,也就有了底气和基础。”
“第二,是我对这场戏准备得十分充分,为了这场戏,我做了大约一百万字的拍摄计划书,推衍出了六十多种方案,并且做了三百多个紧急意外突发应急预案……”
“可以说,只要你信任我,只要你不打折扣地完成我的演出任务,你百分百不会死!”
“现在你懂了吗?我承诺你不死,不是因为我打算作弊,而是因为我对你,我对我自己,都有着十足的信心!”
苏乙深深点头,道:“导演,我明白了!”
“而且你也别把这场演出只是当做一次危机。”032号笑了笑,接着道,“我说过,我为这部片子筹划甚久,我是奔着得奖去的,所以你也是有机会拿最佳演员的。如果你一旦得了奖,恭喜你,不用去死斗片场走一遭,你直接晋升一线,而且你在一线这个阶层,天生起点就要比别的演员高。”
“苏乙,这对你来说,何尝不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你有信心,肯努力,肯信任我,我也一定尽量不辜负你这次的努力!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拼这一把?”
看着032号真诚且充满鼓励的眼神,苏乙缓缓点头,认真道:“导演,那一切就拜托了!”
032号笑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好好放空自己,彻底忘掉上个片场发生的一切。三天后的这个时间你回公司来,我好好为你讲讲戏。”
“好。”
等苏乙出了公司,手机立刻收到了几十条消息。
有未接来电的提醒,也有很多人发来的信息。
苏乙一概都不想理,他只是想抛开一切,彻底地放松下来。
“去MIX!”苏乙打了一辆车,对司机道。
“现在?”司机疑惑地看了看时间,现在才下午五点多,“这个点儿去酒吧?早点儿吧兄嘚?”
“那就拉我随便逛逛,逛到不早的时候,”苏乙笑呵呵道,“我只有一个要求,您别跟我聊天儿。”
“得嘞!”司机爽快应下。
于是这一下午,苏乙都坐在出租车里,在京都到处流浪。
他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看着高楼林立的京都,不知怎么,竟有种十分陌生的恐惧。
这里真的是现实吗?
也许这里是另一个片场?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一切都是虚幻,那么这一切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直到灯火阑珊,苏乙依然沉浸在沉默和茫然之中。
司机在八点左右的时候,把车停到了MIX酒吧的门口。
苏乙付了一千多块的车费,下车进了酒吧。
买了门票进去,场子里还没多少人,DJ放着舒缓的暖场音乐。
苏乙正左顾右盼,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弟已经上来了。
他很热情地招呼,在问过苏乙贵姓后,一口一个“哥”叫得很亲热。
苏乙没有装逼,但也没亏着自己扮猪,选了一个位置较好的卡座,点了一瓶档次不高不低的洋酒,一边舒服地听着音乐,一边慢慢喝着酒。
渐渐地,他沉浸在这种放松的氛围中。
一个多小时后,酒吧里人渐渐多了起来,音乐也逐渐变得更加动感和激情。
摇曳的灯光下,到处都是肆意扭动身体的人们,所有人都在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发泄活着的压力,逃避现实的痛苦。
什么话都不用说,至少这一刻,快乐是真实的。
这就足够了。
渐渐的,苏乙也被这种氛围感染。
酒精的作用,再加上环境的刺激,让苏乙的心不安分起来。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个时候自然开始搜寻猎物。
但就在这时,一张熟悉的脸笑嘻嘻出现在苏乙的面前。
李想!
又是这个姑娘!
阴魂不散啊!
苏乙的心情顿时有些受到影响。
因为李想的父亲多少是因为苏乙而死,再加上李想又是苏乙妹妹的闺蜜,所以苏乙一直有些排斥见这姑娘。
其实现在苏乙有些后悔贸然去找李想了,如果当初他用更隐晦、更聪明的方式,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烦恼和麻烦。
“苏乙哥,没想到来这里都能碰到你!”李想很开心地凑到苏乙的耳边道,“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分啊!”
“你爸爸才死多久?你就来酒吧?”苏乙故意刺激她。
老实讲这话有些过分。
李想果然脸色变了,咬了咬嘴,瞪了苏乙一眼,转身就走。
连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苏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无所谓耸了耸肩,松了口气,端起桌上酒一扬而尽。
然后他也开始跟着音乐缓缓扭动身子。
经过李想这么一个小插曲,苏乙骚动的内心也平息下来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苏乙觉得有些没意思,于是起身离开了酒吧。
他没想到的是,他一走出酒吧,就看到李想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正看向这边。
这姑娘明显是在等着他。
苏乙叹了口气。
他想了想,向李想走了过去。
这姑娘怔怔看着苏乙接近,她的双眼红肿,明显哭过的样子。
“真的不能说吗?”她问道。
她知道苏乙一定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苏乙当然明白。
“你爸爸不是被任何人害死的。”苏乙一字一字认真地道,“他的死,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死得不冤,你也完全没必要再这么执着地追查下去,这么做除了浪费你的大好青春,不会有任何意义!”
李想惨然一笑,道:“如果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她泪眼迷蒙,倔强看着苏乙:“我知道你是好人,是你把我爸留下的东西告诉了我,我不该这么缠着你,但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只想知道我爸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只想求一个答案,我过分吗?”
“我以后没有爸爸了!”这句话她几乎是哭着喊了出来。
苏乙沉默半响,突然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李想的头发,然后把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李想抱住苏乙,失声痛哭起来。
良久后,苏乙微微沉吟着道:“为了知道这个真相,你真的什么都肯付出吗?”
李想抬头,目光坚定看着他。
“哪怕落得跟你爸一样的下场?”苏乙接着问道,“甚至比你爸更痛苦,就像是跌入一场永无止境的轮回之中,除非死亡,否则不能超脱?”
李想一字字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苏乙点点头:“好,我虽然不敢保证一定能帮到你,但我答应你,我会尽力。你等我电话,如果这件事我真能给你个结果,我会再联系你。如果不能……我希望你能放下这一切,重新开始你自己的生活。”
说完这些,苏乙退后一步松开李想,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和李想分开后,苏乙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于是他沿着街道走在京都的大街上,也不知道怎么走的,就上了二环主路。
站在东直门大桥上,看着来往如梭车流,看着不夜的城市。
突然一辆车急急刹车停在了苏乙的身后。
开车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看起来很有气质的女人。
她上下打量苏乙一番,歪歪脖子:“上车!”
声音清爽好听。
苏乙没有问为什么,径直上了车。
车子重新发动,驶入夜色之中。
“为什么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女人率先开口问道。
“可能是为了等你。”苏乙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慵懒地说道。
女人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刚要开口,就听苏乙继续道:“也许不是你,但一定是为了等一个愿意让我上车的女人。”
女人一怔,讥讽更浓:“只要让你上车,是谁无所谓吗?”
“起码要漂亮。”苏乙随意抽出放在车前台名片盒里的一张名片,看着这个女人的身份信息,“如果像你这样有正式体面的工作,那就更好了。”
“那你还挺挑。”女人眼神意味难明。
“毕竟我不是什么随便的人。”苏乙道。
“好巧,我也不是。”女人笑了。
半个小时后,两个不随便的人把车停到了通惠河边上,然后女人像是豹子一样扑到了苏乙的身上。
车子开始有节奏地晃动起来,天上的月亮似乎都羞于看到这一幕,悄悄钻进了云层里。
风停雨歇,女人有些留恋地抚摸着苏乙的胸膛,道:“你真是一头牲口。”
“多谢夸奖。”苏乙提起裤子,然后把衣服往肩膀上一搭,直接下车走了。
女人看着苏乙远去的背影,眼中露出奇异之色,却也没有出言挽留,就这么看着苏乙渐行渐远。
然后她也穿起了衣服,驱车离去,脸上还带着满足的余韵。
三天后,苏乙重新出现在公司里。
“看你的气色,比三天前好多了。”032号打量着苏乙,满意地道,“看来你休息得不错。”
苏乙点头道:“是很不错。”
“那就好。”032号道,“今天我特意抽出八个小时时间,为你专门讲讲这场戏……这场戏的名字,叫……你所扮演的角色是……”
0583、耿良辰
1932年春,淞沪战场炮声渐歇,一万四千英魂尸骨未寒。
哲彭在东北三省扶持满清遗老,建立伪满政权,举国哗然。
虹口花园一声爆炸,曾三次出兵侵略山东,率军攻击上海,双手沾满华夏人民鲜血的的哲彭陆军大将白川义则命丧黄泉,高丽义士尹奉吉威名扬海外,暗杀大王王亚樵让一干汉奸侵略者闻风丧胆。
时局动荡,九州内忧外患,百姓民不聊生。
然而在津门这片神奇的土地,却仿佛外界种种都与这里无关。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知亡国恨的,又岂止是“商女”?
租界林立的津门,西装革履的人们穿梭在繁华的街市之间,歌照唱,舞照跳,一派歌舞升平。
这里外国人多,五毒俱全,只要有本事,有路子,钱就跟白捡似的。
只要能发财,其他不重要。
哪怕是隐藏在繁华背后的底层穷苦民众,也只是把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当做茶余饭资,什么亡国亡种?就像是稚童惊呼“狼来了”一样,听听就算。
大清亡了二十年了,也没见亡国,倒是被洋鬼子欺负了几十年,反倒是欺负习惯了。
老百姓过日子,谁还不受点委屈?
凭什么百姓受得,国家就受不得?大家一起受委屈才公平嘛……
对于平头百姓来说,你告诉他说哲彭军人又占了哪座城,还不如告诉他今天的大米又便宜了几毛钱来得实在。
然而这一切,真的与他们无关吗?
就因为时局混乱,结果导致官府腐败,帮派横行,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然而贫者却不知道他们贫穷的根源是国将不国,是被三座大山层层剥削,只是觉得这就是命,不懂抗争,只是麻木不仁地活着。
就拿耿良辰来说,他是在码头上拉货扛大包的力巴,每天累死累活拉车扛大包,一个月下来,毛收入差不多在四五十大洋左右。
四五十大洋能做什么呢?
天津最便宜的房子,租费差不多也要三块大洋一个月,一袋面粉三块五,大米一石十四大洋,猪肉一斤两毛八,棉花一斤四毛六,煤炭一担一毛四,煤油一斤六分钱,鸡蛋一个两分七厘,豆油一斤一毛九,食盐一斤四分三厘,细布一尺一毛两分。
这么算下来,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个月有十五到二十大洋,就能勉强维持温饱了。
耿良辰收入四五十大洋,应该能活得特别滋润才对?
才怪!
他这四五十大洋,每个月要给码头货行交二十五块大洋的“租车费”。
什么租车费?
想要在码头刨活儿,必须在货行里租一辆很简易的木头小推车。
问:小推车我可以自己做吗?
答:不行,小推车必须得从码头货行租,租金二十五一个月。每辆车,都是有独特的牌照的,有牌照的推车,才有资格在码头拉货,没有牌照,想当力巴扛大包都没资格。
所以小推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块牌照。
问:如果我不租车,但就想在码头刨活儿,行不行?
答:行,只要你有信心斗得过七万多弟兄的大帮派——脚行。
脚行,原本是码头做苦力的人报团取暖成立的民间结社,但发展着就变了味,成了官府和混混用来敛财和压榨力巴的组织和工具。
脚行制定了许多规矩用来约束力巴,只要违反了规矩,就相当于得罪了这个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帮派组织。
所以,想干力巴,车是必须要租的。
如果你说你不怕得罪脚行,就不租车——
你有这心气儿,你干什么不好来干力巴?这不是有病吗?
交了二十五块大洋的租车费,剩下的钱就可以自己装着吗?
答案是不可以。
这二十五块是租车费,你还得每个月交给脚行会费十个大洋。
你入了脚行,就是脚行的一份子,脚行庇护你,你就得交保护费。
问:我能只租车,不入会吗?
答:不能,我们这是捆绑经营。
要当力巴,就得入脚行,就得租车,缺一不可!
所以,做一个力巴,每个月既要花二十五租车,又要花十块大洋交保护费。
然而这就完了吗?
当然不可能!
你当力巴,你得推车扛活吧?
你是不是得上路走道?
交通违章惩罚费了解一下,每个月固定一到三个大洋,多少看巡捕的心情,以及你跟巡捕的交情。
但总之是必须有的,不交这个,脚行也不会庇护你。
问:我要是没有交通违章,是不是就没有这笔支出?
答:你不可能没有,比如——推车时先迈左脚,罚款两个大洋。
加上这笔钱,一个力巴每个月的固定开支,大约在三十七块大洋左右。
这回总算完了吧?
其实也没有,但其他的开支就不太固定了,不算做固定开支内。
一个力巴每天做十个小时工左右,差不多能得一块到两块大洋的报酬。
平均算下来,一个月下来差不多是四十五块大洋左右。
也就是说,一个力巴一个月到手的钱,差不多只剩下七八块大洋。
前面说了,一个普通一家三口想要勉强过活,一个月至少得十五大洋。
一个力巴一个月只能赚七八块大洋,够养家吗?
够。
富有富活法,穷有穷活法,没钱租房了还能搭窝棚,窝棚都没有也能住荒村破庙,没钱吃白面了就买麸子吃,麸子都买不起了还能吃观音土。
总之,怎么都能活着,只要没病没灾,饿不死就成。
至于那些真正月薪能拿到四五十块大洋,或者拿更多薪水的人来说,还真就活得挺滋润了。
只是这样的精英阶层毕竟只是极少数,而且这样的好日子,也眼见着不长了。
有人说,七七事变前的十年,是民国的黄金十年。
说这话的不是坏就是蠢,花好月圆岁大饥,小桥流水人相食,这就是那个年头最真实的写照。
是不是黄金十年,耿良辰最有发言资格。
他十四岁那年,爹妈领着妹妹去了东北投亲,再无音讯。无依无靠的耿良辰,家宅很快被人巧取豪夺,只能流落街头。
受尽欺辱之后,他不得不进了脚行,成为一个在码头刨活儿的力巴。
自此,他便每日里浑浑噩噩扛包拉车,得过且过,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
直到今天,二十四岁的耿良辰,迎来了继承他身份的人,或者说他这个身份本就是为这个人准备的——
苏乙!
这部片子的名字,叫做《民国江湖》,耿良辰这个角色,是影片《师父》中的徒弟。
按照原剧情,有一天他会因为尾随一个漂亮女人而走进师父陈识的家里,被陈识教训,并且看重,收为徒弟。
陈识是佛山咏春传人陈华顺的后人,他还有个很有名的师弟——叶问。
这个时候的叶问还在佛山培德里听戏逛堂子,遛鸟逗狗,无所事事,他是陈华顺的关门弟子,咏春一门现在还轮不到他来执掌,他自然不操心门派传承的事情。
十三年前,因为粤、桂两派军队在两广大战,陈识丰厚家境一朝破败,无奈远走南洋。
辗转十三年后,陈识来到了津门,想要在这里重振咏春门派,开馆收徒。
但津门武行经过数十年发展,已经阶级固化。十九家武馆组成津门武行,把握着“传武”这门生意,不允许外人染指。
外来门派想要在津门立足,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得津门武行的龙头老大郑山傲点头,要么挑战八家武馆,战而胜之。
但十余年来,郑山傲从没有点头再让任何门派在津门立足,也从没有任何一家武馆,能赢过五家。
陈识对咏春有自信,他相信他可以赢,但他怕踢馆得罪了同行,以后还是难以立足。
老江湖郑山傲告诉他,可以教一个本地徒弟来踢馆,踢赢七家之后,津门武行会联合起来,请一位高手打赢这个徒弟。
都是津门人,武行也不会赶尽杀绝,但会把这个徒弟赶出津门,让他永不回津门。
而武行会承认踢赢八家的战绩,留师父在津门开馆收徒。
这样一来,小拳种扬了名,津门武行的脸面也得以保全,两全其美。
陈识认同了这个办法,于是开始物色徒弟,他挑中了觊觎他老婆美色,他认为心术不正的耿良辰,决定让耿良辰成为他踢馆的工具。
耿良辰武学天赋极高,一年时间就得了陈识八分真传,果真连赢七家武馆。
但最终他还是在街头被暗算,避免不了身死的命运。
耿良辰死后,陈识幡然醒悟,踏上了为徒弟报仇的路。
故事的最后,陈识虽然大杀四方,但终究还是沦为了津门武行争权夺利的棋子,被人利用,污蔑为杀人凶手,不得不仓皇逃离津门,南下而去。
这就是《师父》的大概剧情,表面看来,饰演耿良辰这个角色虽然有一定危险性,但远远达不到“死亡片场”那么严重。
但这只是表象,而且这个片场的名字叫做《民国江湖》,不叫《师父》。
这个世界,还有叶问,有宫二,有宫宝森。
而且苏乙的演出任务也不是帮陈识踢馆在津门立足这么简单。
首先,死亡片场的主线任务有两个:
一、武林神话
任务说明:十年内,成为武学一代宗师,拳压当代,名震千古。
二、以武止戈
任务说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十年内,不用任何热武器,凭一身武功,制止神州浩劫。
别的不说,只是这两个任务就几乎不可完成!
十年内,要成为拳压当代、名震千古的武学宗师?
拳压当代就已经是地狱模式了,这个名震千古怎么个震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得上是名震千古?
还有,十年内以武止戈,不准用任何热武器,只凭一身武功,制止神州浩劫?
别说不准用热武器,就算是能用也办不到啊!
上下五千年也只出了一个伟人……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办到的事情!
关键是,任务完不成的代价是什么?
是死亡!
而且死亡片场没有角色适应期,也不允许使用任何演出道具,换言之,就是完不成任务,苏乙只有死路一条!
老实讲,若非032号在苏乙进入片场前就把整场戏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苏乙,他现在就已经绝望了。
再看看第一个单元的标题——
“演员苏乙,第一单元《津门第一》第一幕演出任务已发布……”
津门第一!
第一个单元的演出目标,居然就是要达成津门第一的成就,何其丧心病狂?
这意味着,苏乙想要完成第一个单元的演出任务,不是只帮陈识踢八家武馆而已,而是要压服津门十九家武馆,并且解决掉台前幕后的阴谋诡计、明争暗斗,以津门第一的身份,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
津门武馆表面上的实力已经足够强大了,而这些武馆背后,还站着一个个庞然大物——太极门、形意门、八卦门、通臂拳、八极拳……
如果苏乙只是想在津门立足,那倒没什么,但如果他想做津门第一,就势必会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一想到宫宝森、李书文、孙禄堂、尚云祥这些高手排队上门来,苏乙就一个头两个大……
更别说,但凡一块可口的蛋糕,必有当权者为其站台撑腰,苏乙面对的敌人不仅仅在武行,也在政界,甚至可能包括一些“国际友人”。
第一单元第一幕演出任务是——崭露头角。
任务说明:踌躇满志的你,怎甘心只做一个底层的力巴?不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看着带着小弟耀武扬威从你面前经过的脚行把头王家三兄弟,你心里涌出浓浓的不甘!
彼可取而代之!你决定就现在,就在这条街,废了王家三兄弟,先成为丁字沽最靓的仔!
多么热血的任务?
如果王家三兄弟身后没有跟着三百多个虎背熊腰的小弟的话,苏乙一定会热血沸腾的。
如果这三百多个小弟手里没有拿着斧头、砍刀和木棒的话,苏乙的心也不会这么凉的。
死亡片场的第一个任务,就这么突兀地摆在了苏乙的面前。
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
0584、脚行纷争
早在隋唐时期,因运河贯穿南北,津门为必经之地,运粮运货,官差出入都需轿夫、脚夫扛抬搬运,于是便逐渐出现了专事搬运的脚夫,这就是津门脚行的起源。
明代以后,津门发展为华北漕运、海运、盐运的中心,脚夫增多,形成了初具规模的搬运队伍。
后来到了清朝,官方以津门的四个城门划定范围,设立了“四口脚行”,从此脚行开始向官府交纳“津贴”,否则不能开业。“四口脚行”后来转包给私人经营,这种大把头勾结官府把持“官脚行”的现象,一直延续到当下。
想做脚行大把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毕竟这么大一块蛋糕,除了官方,黑道的大佬们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脚行大小把头基本都是各个帮会组织的头目,什么洪帮、青帮、忠义社、三同会,只要是个帮派,都想来脚行分一杯羹,因为脚行实在太赚钱了。从一个小小耿良辰就可见一斑。
所以,脚行不是一个单纯的黑帮,更不是什么行业工会,它是一个官商帮派纠结在一起的庞然大物,是一个畸形的复杂组织。
而且脚行内部是有自己完善的体系的,脚行对外的正式称谓叫做津门运输同业公会,理事长是巴延庆,人称巴大爷。
巴大爷手下有四个总把头,分别掌管四门码头。
每个总把头下面又有若干大把头,这些大把头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相当于坐地虎。
大把头手下,有把店、小把头、车把头、先生、站街等各级头目,分别负责不同职权。
比如把店,就相当于是脚行的店长,负责接洽客商揽活;小把头是直接管理力巴的;车把头是专门管车的;先生是管账的;站街是负责监视力巴及客商,不准“私自”搬运的……
这些来自不同势力背景的各级大小头目之所以能紧密地抱成一团,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利益。
脚行的所有头目,都有自己的股份和特权凭证,这玩意儿叫做“签”,所有大小把头每个月凭签分钱。
没签,就没钱;人不对签在,也没钱。不同的签,分的钱也多少不一。
津门脚行七万多人,有资格拿签分钱的,大概一万多人,剩下的,全是最底层的力巴。
力巴就是被剥削的存在。
如果一件货物的搬运费需要一个大洋,脚行会问客商要两个大洋,经过层层剥削,给到力巴手里的,就只有一毛钱。
就这一毛钱,还要分给脚行7分钱,算作租车费和保护费,力巴真正拿到手的,只有三分钱。
所以力巴是真的苦,但在这年头儿,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就这么苦的力巴,也多的是人抢着干,甚至有人想干都排不上号,想被剥削都挤不进来。
耿良辰身为最底层的力巴,他跟的大把头姓李,名叫李玉坤。这人是王村的一个士绅,家里几代都是从事脚行业的。他的亲叔叔拜了武行龙头郑山傲为师,成为其武馆的真传弟子,凭着这层关系,李家占据了丁字沽这片风水之地,生意甚是兴隆。
老人都知道,津门有“四大难缠”,说的就是津门的四个民间结社组织,分别是“武行、脚行、帮派还有花子”。
武行在“四大难缠”首位,因为武行太能打了,而且这年头儿尚武,武人的地位也很受尊崇。
因此,即使王家三兄弟对丁字沽这片地方垂涎三尺,即使王家三兄弟的靠山是青帮“通”字辈二十二班贾长清,他对李玉坤,也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不敢惹郑山傲的人。
直到几个月前,李玉坤的亲叔叔死了。
而且死得不慎光彩——死于花柳。
一向爱面子的郑山傲为此大为光火,倍觉丢脸,得知此事后直接把李玉坤的叔叔逐出了师门,连入土的时候都没来看一眼,只当没这个徒弟。
李家的靠山一倒,早就打着丁字沽主意的王家三兄弟立刻坐不住了,几番试探,确定郑山傲真的跟李家断了情分,他们再无顾忌,立刻纠结手下三百多小弟,浩浩荡荡直奔李家的脚行而来。
李玉坤虽然失势,但朋友还是有几个的。他在王家三兄弟出发前就得知这个消息,心急如焚,立刻去请上面的总把头来为他做主,却不想吃了个闭门羹。
然后他找了一圈人,结果有分量的一个不来,倒是有个“袍衣混混”自告奋勇。
眼看王家三兄弟就要打上门了,李玉坤病急乱投医,也只好带着这个人回来,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袍衣混混”是什么人?
也是脚行里的人,不过这类人既不是脚行头目,也不算扛包的力巴。他们不事生产,赚钱全凭一张嘴。
这些袍衣混混往往都是交游广阔、能说会道之辈。他们赚钱的方式,就是替人出头,调节纠纷。
通常情况,大家都给他们面子,因为这种人认识人太多,消息灵通,你即使不用他们,但最好也别得罪他们,这类人成事不足,败事绰绰有余。
有不给面子的事主,这些袍衣混混也有办法对付。他们要么跪地磕头央求,或者装疯卖傻,倒地口吐白沫,装死吓人。甚至玩横的,站在你家里往自己身上插刀子。
往往事主都害怕麻烦,害怕闹出人命,只好妥协。
人们对袍衣混混这类人,是既爱且恨,爱的是有时候他们真能帮忙,恨的是他们是真卑鄙讨厌。
之所以叫“袍衣混混”,是因为这类混混为了把自己和其他混混以及脚行头目区分开来,往往身穿长袍,手拿折扇,装作斯文,不伦不类。
现在,在苏乙的视线里,大把头李玉坤正和那个袍衣混混正在说着什么,李玉坤满脸感激,对他连连作揖,袍衣混混却安慰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给他说些什么。
脚行门口,几十个力巴神情惶恐聚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李玉坤,低声议论着。苏乙混在其中,一身短褂短裤,外加草鞋,标准做苦力的行头。
“还是老海和彪子他们聪明,带着自己的人老早就颠儿了!我听说小清、大柱子已经靠了东门的大把头胡先生,胡先生可是三同会的大人物,你说这俩人多尖啊,有这层关系,之前愣是一点儿风没漏出来……”
“树倒猢狲散,李家后台倒了,咱们就应该早点撤!现在好了,被东家扣了钱和货,咱们是进退两难,想走都走不了,唉!现在只希望这袍衣真能管用,不然,咱们可真就完了!”
“管用个屁!袍衣有多大脸啊?他面子还能有这日进斗金的金窝棚大?我看东家也是昏了头,白白让人敲一笔……”
说话的两人,是两个管着力巴的小把头,其中一个算是耿良辰的“顶头上司”,人称宽哥。
宽哥一脸忧心忡忡,说到这里回头对苏乙等人告诫道:“都给我听好咯,待会儿别傻了吧唧往前冲,买卖是东家的,小命是自己的!王士海哥仨是铁了心要拿下丁字沽,李家靠不住……待会儿都听我招呼,谁也不准乱动,否则就是连累了咱们所有人!”
说到这里,宽哥顿了顿,目光落在苏乙脸上:“小耿,装什么糊涂?这话说的就是你!你小子一向不安分,但这回你得给老子稳住了!我告儿你,谁当了大把头都亏不着咱们,你可别犯愣,给姓李的卖命。”
苏乙嗤笑:“我又不傻。”
“你是不傻,你是愣!要不叫你耿愣子呢?”有人打趣。
苏乙笑呵呵瞥了这人一眼,这人原本满脸讥笑,被苏乙这么一看,竟心中一凛,表情顿时就是一僵。
便在这时,就见街头一群人气势汹汹往这边而来,所过之处,行人辟易,尘土激扬。
“来咯来咯!他们真的来咯!”
有力巴惊呼,大家不安骚动着。
不远处的李玉坤见状急忙跑过来,语气带着颤抖,尖着嗓子叫道:“爷们儿们,我李家平日里可没亏待过你们,该给你们的大子儿,是一个也没少过!逢年过节,我也是必有表示。今儿我李家遭难,不求爷们儿们跟我李玉坤同生共死,只求待会儿万一真打起来,爷们儿们能出一把力气!”
“你们放心,不让你们卖命,我李玉坤,冲在最头喽!”李玉坤咬牙切齿,“要是谁能帮我废了王士海,我赏他五百大洋!”
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这骨碌,没人贪这钱,毕竟不现实。
钱再好,没自己的命好。
李玉坤说了一番话,却没人回应他,大家都一脸麻木,毫无反应。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李玉坤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轰隆隆……
很难想象,三百多个人硬是走出了大地震动的气势。
很快,这些拿着斧头、砍刀或者镐把的力巴们在几人的带领下,就冲到了脚行门口。
领头的汉子三角眼一字眉,看起来十分丑陋,这人就是王士海了。
他两边二人跟他十分相像,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便是他的同胞兄弟,大哥王士姜和小弟王士元。
一群人刚冲到跟前,那袍衣混混就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口里亲热叫着“王家三位大哥”,张开双臂迎了上去。
哪知王士海像是看不到他似的,手臂一挥大喝一声:“给我砸了!”
“嚯!”三百多人齐齐大喝,声势骇人。
袍衣混混见王士海跟他玩儿愣的,反应也极快,变戏法般从后腰摸出一张锣来,“咣咣咣”使劲敲起来,一边敲还一边叫:“大眼珠子往这儿盯,这儿站着我刘海清!刘海清,脚行的精,东门总把是我兄,巡捕房里也有表亲!王家哥哥们面子大,我海清见了也下话!旁人莫要拎不清,惹不起他我还打不得兵?”
这话一出,王士海身后的人纷纷驻足,面面相觑,都有些讪讪。
袍衣混混虽说惹人厌,但人家的地位和实力真不是盖的,一般人还真就不敢得罪,不敢被人家惦记上。
王士海有些恼火,喝道:“刘海清,这儿没你的事儿,你给我立马走!”
刘海清笑嘻嘻继续敲锣:“叫我走,我不能走,李家请我可没空着手,小弟也不是癞皮狗,过分的话也说不出口,只求哥哥们抬抬手,听我一言我就走!”
“我要是不听呢?”王士海冷笑。
咣咣咣……
刘海清接着唱道:“不听海清……”
“有话说话,别唱了行不行?”王士海打断他。
“好!”刘海清笑嘻嘻收起锣,“既然王二哥发话,海清照做!二哥,既然你肯听我说话,给我这个面子,那海清就有话直说了……”
这刘海清不愧是袍衣混混,说起话来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的样子。
他表达的意思也很简单,李玉坤有自知之明,知道李家没了后台,这买卖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这日进斗金的好车店,就这么被你王家白白拿走,人家李玉坤肯定不愿意。
不如你王家高抬贵手,多少给点钱,算是李家把这买卖卖给王家。
价钱方面李家不敢多要,你王家也不差那几个钱,大家和和气气,把买卖转过去,都不伤脸面。
刘海清一副为王家三兄弟名声着想的样子,仿佛三兄弟随便拔一根毛,就能落一个仁义的好名声,李家也会感念王家的恩德,以后必有后报什么的……
当真是舌绽莲花,还真说得王家大哥和小弟都心动了。
唯有王士海冷笑连连:“老子一个子儿都不会出!刘海清,别说我不给你面子!今天这事儿,只要你别管,我王士海请你去登瀛楼包场!该有的心意,绝对少不了你!但我给你面子,你不能不给我面子!这丁字沽的脚行,我势在必得!”
刘海清问道:“王二哥,真的不能再商量吗?”
“没得商量!”王士海冷冷道。
刘海清回头,对一边惊惧交加的李玉坤深深一躬:“李把头,怪我姓刘的没本事,高估了自己个儿,对不住您呐!你许的一千块现大洋,我是没脸拿了!”
0585、丁字沽最靓的仔
更正:上一章写王士海的小弟们出场拿着砍刀斧头什么的,是个错误,正确应该是拿着木棒镐把什么的,因为按照原剧情设定,津门街面儿上不动铁器,这是规矩。以下正文:
事情果然没有出乎小把头宽哥的意料之外,刘海清这个袍衣混混,根本挡不住王家三兄弟。
倒是李玉坤许给刘海清的巨额报酬,镇住了所有人。
要知道之前李玉坤在力巴们面前“悬赏”王士海,也只肯出五百大洋。但给刘海清,却肯出到一千大洋。
他这是觉得力巴们哪怕拼命了也就值五百?还是觉得刘海清只要能成功一千大洋花得也划算?
旁人无从得知。
王士海也吓了一跳,动容看着李玉坤,表情古怪道:“一千大洋!李玉坤,你特么还真肯下本钱啊!”
微微沉吟,王士海对刘海清伸出三根手指:“刘兄弟,今儿害你发不了财,白跑一趟,兄弟我过意不去,除了登瀛楼包场,我多给你这个数,算是兄弟你的车马费。”
“王二哥仗义!那小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海清笑呵呵一拱手,转身就要离去。
看到这里,哪怕李玉坤是个傻子也看明白了。
刘海清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他李玉坤出这个头,是他自己病急乱投医,让姓刘的看出了发财的机会。
所以在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这个刘海清却毛遂自荐,开口就要一千大洋的“天价调节费”,承诺事儿办不成不要钱。
这大好事儿在当时李玉坤看来,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刘海清真办成事情了,一千大洋出了他也愿意。万一刘海清办不成,他也一分钱不用给。
所以他才把刘海清带了回来,帮他平事儿。
哪知,这刘海清本就是奔着办不成事儿来的!
他喊出一千大洋的高价,只是为了架住王士海那头,为了问王士海多要钱。
如果不是这一千大洋的天价,王士海请刘海清吃顿饭,最多再给他五十或者一百大洋,这事儿就算是了结了。
但现在,王士海却肯出三百大洋,原因就是刘海清“损失”了一千大洋。
自始至终,他李玉坤都被人当猴儿给耍了!
想通了这些,李玉坤怒火翻涌,目眦欲裂,上前一步指着刘海清就开骂:“好你个腌臜泼皮,我真是猪油蒙了心,怎么信了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姓刘的,你不是人!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狐狸!”
刘海清苦笑连连,一副很愧疚的样子,抱拳道:“李把头,事儿我确实没给您办成,我惭愧,但君子绝交,不出恶言……”
“我呸!你算什么君子……”李玉坤跳起来大骂,气得浑身发抖。
刘海清摇头叹气,大袖一挥远去,边走还边敲锣唱着:“我一不偷,二不摸,三不打抢,四不夺,是非功过任人说,没手没脚也有辙,只要有嘴我就能活……”
锣声渐渐远去,王士海收回目光,冷笑着对李玉坤道:“姓李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士海,你当真不给我活路?”李玉坤悲愤叫道。
“我就不给了,你能怎么着?”王士海不屑道。
“我跟你拼啦!”李玉坤绝望大喊着,猛地从腰里抽出一把刀来,振臂狂呼:“爷们儿们,跟我冲啊……”
说着就哇哇大叫着往前冲去。
“谁都别动!”另一边,宽哥却压低嗓子低吼。
于是力巴们真的一个都没动,眼睁睁看着李玉坤孤零零冲上前去,被王士海身边的一个汉子一棍撂倒,然后三五个人围上前去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够日的,还敢动铁器?姓李的,是你坏了规矩,可怪不得我!”见此情形,王士海得意一笑,意气风发一挥手,大喝道:“给我砸店!”
有人问了,为什么非要砸店?既然是抢来自己开的,干嘛要砸掉?
这是因为一个搬运工劳务公司里能有什么东西?
最多就是些桌椅柜子小推车,再就是账本什么的。
这些东西对王士海来说全都没用,而且他抢来的店铺,肯定要砸掉重装的,用旧的也晦气,所以还不如砸了立威。
随着王士海一声令下,力巴们如狼似虎扑进店铺里,乒铃乓啷打砸起来。
眼见一边还站着几十个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力巴,王士海哼了一声,不屑道:“算你们识相!都滚吧!”
“是,是,大把头。”宽哥陪着笑,一挥手,就要带着手下力巴们走。
王士海三兄弟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们,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乎也不怕他们翻起什么风浪。
事实也的确如此,几十个力巴在小把头的带领下,灰溜溜地撤走。
等所有人都走后,仍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苏乙,就显得格外突兀和显眼了。
苏乙没有看着场中,而是看着不远处的码头。
那里远远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津门码头少,苦力多,肉少狼多,都想着沾点儿油水,所以脚行之间你争我夺,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街头械斗,基本是常态。
再加上武行、花子和帮派之间也都各有龌龊,津门的街面上倘若赶上一连几天没动静,老百姓们就浑身不得劲儿,心里面没着没落,总觉着要出幺蛾子。
只有听到了厮杀声,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久而久之,看热闹就成了津门百姓的主要娱乐方式之一,只要站远点儿看,也不怕崩一身血。
但苏乙看的也不是看热闹的人,而是看向更远处,那里,有一艘货船正在靠泊。
“小耿!发什么呆!”
这时候宽哥发现了还留在原地的苏乙,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压低声音吼道,冲他拼命摆手:“快过来!还不走?找死吗你!”
苏乙却恍若未闻,仍呆呆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码头。
宽哥叫了几声,脸色变了,眼中泛着怒火,有些进退两难。
而这边的动静很快引起了王士海他们的注意。王士海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他的弟弟王士元道:“我去看看。”
说罢便往这边走来,两个小弟主动跟上他。
“小耿,你特么真不想活啦!”宽哥愤怒低吼一声,上前就要拉着苏乙走,苏乙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一个闪身躲开。
宽哥顿时一愣。
苏乙对宽哥笑了笑,道:“谢了,宽哥。”
宽哥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你要干什么!耿愣子!”
“你先走。”苏乙道,“我留下自然有我的道理。”
“不管你了!”宽哥怔了怔,脸色几番变幻,拂袖而去。
见到宽哥离去时有些怪异的表情,苏乙觉得宽哥可能误会什么了。
很快,王士元就到了苏乙跟前,一扬下巴,居高临下问道:“孙贼,留着不走,怎么个话?”
苏乙看都不看他,转头接着看向码头方向。
然后他微微一怔。
他看到了码头上出现一个穿着西装、戴着礼帽、拄着文明杖的中年人,正在下船。
苏乙笑了笑,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他耳边仿佛又想起032号说的话:“你的第一个演出任务虽然有危险,但只要你做到以下三点,就能把风险和后患降到最低。第一……最后,最关键的是,这场架,你要打给一个人看,一个刚来津门的人,你必须让他对你印象深刻!他会乘坐宝山号货船,在丁字沽码头上岸,时间在……”
“你特么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
苏乙的思绪被一个谩骂声打断,回过神来,只见王士元带来的其中一个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正一把揪向苏乙的脖领。
苏乙脑海瞬间澄明。
他一把攥住这人的腕子,一推,一拧,只听“嘎嘣”一声,他的这条胳膊瞬间变了形。
“呃啊……”
这人杀猪般惨叫起来,苏乙跳起飞起一脚,把这人直接踹飞出去。
砰!
飞出去的这人直接横着撞在王士元带来的另一个人身上,连他一起翻滚在地。
苏乙踹出一脚,落地后脚下顺势一蹬,直接向王士元冲了过去!
此刻王士元还在愣神。
不光是王士元,所有人都在愣神。
没人会想到苏乙真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等王士元回过神的时候,苏乙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这人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有些意外却不慌乱,怒吼一声双拳齐出,双龙探水果断开打。
一出手苏乙就感觉出来,这家伙是个有功夫傍身的。
然而苏乙一个下潜滑步就近了他身,让他的攻击落了空。
然后苏乙用右肩扛住王士元的腰,双手抓住其双脚的脚踝,猛地向前一推、一顶,起身后仰,向后倾倒。
嘎嘣!
这记美式后仰摔,使得王士元后颈着地,然后苏乙的身体重量重重下压,当下他的颈椎就直接断了!
苏乙一个翻滚起身后,王士元已如死狗一样趴在地上毫无声息。
这一番兔起鹘落,可谓是电光火石间便发生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脑子半天反应不过来。
“小弟!”终于,王士海发出惊怒交加的吼声。
这一声似乎是按下了播放键,他身后的那些力巴们立马不约而同向苏乙冲了过来。
苏乙不退反进,脚底生风,反而向着人群迎了上去!
眨眼间便与对手们短兵相接!
眼见眼前的力巴们各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般举起了镐把或木棒,狠狠向自己砸下,苏乙却抢先他们一步,双肘平举,爆喝着如一辆卡车般横推过去,双肘不断撞在阻拦者的脸上、脖子上,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被掀倒过去,人仰马翻!
苏乙再怎么说也是职业MMA拳手,他的力量储备岂是这些只有把笨力气的力巴们能够抵挡的?
这一横冲直撞,当真是有独闯千军的架势,当下就镇住了场面。
然而毕竟人力有穷时。
苏乙速度稍缓,便有人一棍直捣苏乙面门,这一下要是挨结实了,苏乙这一嘴牙绝对保不住。
但苏乙一个简单的战术摆动便晃过了这一棍,欺身一记勾拳正中这人下颚,这人咕咚倒地,被一拳KO。
再飞起一脚踢飞左边抽下来的棍子,身子向右虚晃一下,猛地下潜窜出,让从四面八方打来的棍子都扑了个空。
等苏乙再次停下时,他已经冲到了王士姜的面前。
“去死!”
王士姜心中大骇,却也不逃,狠狠一拳向苏乙捣来。
这一拳对苏乙来说毫无威胁,苏乙随手抓住其手臂顺势一拉一拗,就折断了他的手臂。然后狠狠一脚踩在他的小腿上。
咔!
他的小腿直接呈九十度弯曲。
“啊——”
王士姜失声惨叫。
砰!
苏乙一击左摆拳直接把他打飞出去,惨叫声戛然而止。
身后恶风袭来,苏乙俯身前冲,四根棍子呼啸着划过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苏乙猛地回头,凶狠的目光一扫,暴喝一声向回冲来。
这些力巴们早被苏乙的凶残吓住了,刚才不过是想偷袭,但现在眼见苏乙冲过来,哪里还敢跟他硬碰硬?
当下四人扭头就跑。
苏乙也不追,转过头继续向王士海狂奔而来。
这个时候的王士海脸色大变,连退几步,眼看苏乙到了跟前,猛地从后腰掏出一把枪来对准苏乙的脑袋。
苏乙脚步猛地一顿。
“来呀!”王士海恶狠狠地喊道,“再动试试!老子一枪崩了你!”
苏乙微微一笑:“下次记得开了保险再说这话。”
话音未落,苏乙双手猛地向前一绕,下一刻枪已经出现在了苏乙的手里,枪口正对着王士海。
咔嚓,保险打开。
王士海脸色瞬间惨白,被电打了一样急忙举起双手,颤声道:“兄弟,有话好说,小心走火。”
苏乙微笑着把保险重新关上。
王士海不等松口气,就觉眼前苏乙人影一闪,下一刻他只觉腰腿一紧,似乎被人抓住,然后天旋地转,大头朝下。
咔嚓!
苏乙一个墓碑钉头桩,王士海顿时软绵绵瘫软在了地上。
他拍了拍手,回过头来,看着那些手持木棒,畏惧地看着他却不敢上前的力巴们,突然怒目圆睁,舌绽春雷:“还有谁!”
一言既出,鸦雀无声。
这一刻,苏乙觉得自己就是丁字沽最靓的仔。
0586、巧取豪夺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王家三兄弟一扑街,他带来的那些把头和力巴们顿时群龙无首,士气大衰。
再加上他们被苏乙的残暴和威猛所摄,面对苏乙一声喝问,竟无一人再敢上前!
苏乙环顾一周,目光所过,人人眼神躲闪。
唯有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李玉坤激动地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激动地扬天大笑三声,哭喊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说罢,咕咚一声给苏乙跪下了。
苏乙上前,稳稳扶起这位绝处逢生,激动得老泪纵横的东家,拍拍他的肩膀后,转过头悠悠道:“早就听说王家三兄弟不是个东西,对咱们脚行弟兄们剥削最狠,我耿良辰最恨这种不把人当人的畜生!我不去找他们替天行道也就罢了,他们还敢跑来丁字沽闹事?真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这番话一出,紧张气氛再次稍作缓和。人人都在消化话中的信息量。
苏乙接着淡淡道:“我下手有分寸,你们现在把他们三兄弟抬回去,找个好点的骨科大夫给瞧瞧,起码是能保住条命的。但要是再晚点儿……那可就不一定了。”
话说到这儿,王家三兄弟的手下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耿良辰!我们王二爷,可是拜了青帮贾长青贾爷的门子,是正经八辈儿的悟字辈儿的青帮门徒!”这人色厉内荏地大叫,“你今儿废了我们王二爷,青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等着吃瓜落吧!”
“少拿青帮吓唬我!”苏乙冷笑,“青帮的好汉我是敬重的,但凡事都有一个理字!王家三兄弟今儿来挑我们丁字沽脚行的场子,栽在我手里,只怪他们没本事,是他们咎由自取!要是青帮的好汉真怪罪我,那就划下道儿来,我耿良辰接着,但凡我眨巴下眼,就不算好汉!”
“好!敢作敢当,是个津门爷们儿!”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喝了个彩,顿时引起一片应和。
苏乙向那边一抱拳,算是谢过,回头接着道:“再说了,这是我们脚行内部的事儿,我耿良辰有错没错,青帮说了不算,巴大爷说了算!你们要是不服,要么再来打,要么去找巴大爷做主!”
“好,姓耿的,山不转水转,今儿这事儿不算完,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我等着!”
那些把头招呼着力巴们,找了三块门板,抬着王家三兄弟走了。
这三兄弟死是死不了,但下半辈子肯定站不起来了。苏乙下的手,他自己当然门儿清。
“耿兄弟,我是真没想到,在我这土坷垃里,还藏着你这么一位真佛!”李玉坤感慨万千,眼含热泪前来对苏乙连连拱手,十分动情,“怪我有眼无珠,一直以来,怠慢了耿兄弟你。我是没想到,耿兄弟你会不计前嫌,今天救我李玉坤于水火!唉!里面请!耿兄弟,咱们里面去,再细细说!”
“好。”苏乙笑呵呵点头。
他没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姓与名”的高风亮节,他施恩就是图报,不图报,他为什么要施恩?
苏乙被千恩万谢的李掌柜请进脚行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宽哥带着力巴们,正用一双双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没有过来的意思。
如果说以前耿良辰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惹祸精的话,那现在,这个惹祸精真的惹出祸事来了。
苏乙也没有回头去看陈识,他不想让这位主角觉察到什么不对。
眼看热闹没得看了,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散去,但各个仍亢奋不已,对刚才发生的一切议论不止。
天津的热闹虽多,但这样的“名场面”,却真的少见。
今天,他们记住了耿良辰这个名字。
相信用不了多久,耿良辰会在津门的街面上变得小有名气起来。
陈识在苏乙转身进了脚行后,也不禁摇头离去。
他眼中泛着疑惑和好奇,同时心底藏着浓浓的惊讶。
苏乙把他惊着了!
“西洋拳、暹罗拳、还有东洋人的空手道和柔术,好像还有高丽人的跆跟和蒙古摔跤,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从哪儿学了一身这么杂的功夫……”
苏乙所展示的技术,最多让陈识惊讶,苏乙浑身结实匀称的肌肉,才是让陈识最为震撼的。
他想不通,这一身专门为武功而长出来的肌肉,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耿良辰……”陈识记住了这个名字,只觉津门果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脚行力巴,居然都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手。
另一边,苏乙此时已经接收到了终端发来第一个演出任务完成的通知。
“第一单元第一幕演出《崭露头角》演出已完成,演出评价:出色;获得奖励:20导演分。”
演出任务是完成了,但这件事远远算不得结束。
正如之前那人说所,王士海是青帮的人,这件事青帮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王士海被废掉,不光关乎青帮的颜面,还关系到很多利益,青帮不可能轻易饶过苏乙。
死亡片场的演出任务,哪里会有这么容易?
事实上若非之前苏乙处置恰当,他还真不见得就能把这任务顺顺利利完成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人家三百多个人要真一拥而上,苏乙就算不跑,下手的轻重也把握不住了。
一旦今天死了人,巡捕就会介入,到时候事情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值得一提的是,死亡片场的任务奖励翻了十倍,也算是让苏乙心中多少有了一点平衡。
第一演出任务结算完毕,紧跟着终端就发来了第二个演出任务。
“演员苏乙你好,第一单元第二幕演出任务为——巧取豪夺。
任务说明:拼死一搏,岂能为他人做嫁衣裳?无论是李玉坤的脚行,还是王家三兄弟的地盘,我都要!”
这任务——啧!
夺取李玉坤的脚行也就算了,毕竟李玉坤已经没了靠山。
但夺取王家三兄弟的地盘?
疯了吧?
那地盘是属于青帮的!
青帮还没找苏乙来算账呢,他苏乙还主动去抢人家青帮的地盘?
这真是电线杆子扎鸡毛——好大的掸子。
“耿兄弟,久等了,久等了!这是李某一点心意,请万万笑纳。”
李玉坤已简单收拾洗漱,重新出现在苏乙面前,一见面,就拿出一掌粉色的纸张来,恭恭敬敬递给苏乙。
苏乙没有去接,而是站起来笑道:“大把头,何至如此?有事咱们坐下慢慢说,搁着以前,应该是我在您面前站着才对。”
“你这是折煞我呀耿兄弟!”李玉坤苦笑着,“事到如今,我也不是什么大把头了,耿老弟要是真看得起李某人,我托大,劳您叫我一声李兄即可。”
“好,李兄,咱们坐下说。”苏乙从善如流。
“哎,哎!”李玉坤落座后,接着把粉色纸张递给苏乙,“这是金城银行的本票,凭此票,可随时去取钱,银行认票不认人。耿兄弟,这点钱万万不能表达我对你的感激,这钱也不是我为了报恩的,而是兑现我之前的承诺,是耿兄弟你应得的报酬。”
苏乙这才接过这章银行本票,随意看了眼,却见上面的金额是一千五百大洋。
他微微沉吟,笑道:“我今儿也算是为李兄担了干系,结了梁子,王家三兄弟虽然被我废了,但他们背后还有青帮,到时候,我也得一并接着。这钱,我就愧领了。”
“应当的,应当的!”李玉坤急忙道,“只求耿兄弟你千万别嫌少,至于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耿兄弟,你放心,等我处理好了这脚行的事,我必有厚报!”
苏乙不可置否笑笑,岔开话题问道:“这脚行,李兄打算如何处置?”
“开是肯定开不了了。”李玉坤叹了口气,略带伤感道,“现在我想卖出去找人接手,只怕也不现实了。我想好了,既然怎么也是保不住了,还不如我做主,把它提前送人!也算是留个人情。”
苏乙问道:“李兄就没想过继续把脚行开下去的可能吗?”
“唉,怎么不想?但现实吗?”李玉坤惨然一笑,“树倒猢狲散,我李家没了庇护,现在是个人都想从我身上撕下来一块肉来。今儿我算是明白了,这人呐,要懂得放手。”
“日进斗金的买卖,李兄真的舍得就这么放手?”苏乙淡淡问道。
“不舍得又能如何?”李玉坤接了一句,然后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看向苏乙,“耿兄弟的意思是……”
“李兄介意分出去一些股吗?”苏乙问道。
“分多少?”李玉坤神色一动,目光紧紧盯着苏乙的脸。
苏乙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
“八成?”李玉坤惊叫出来,“这不可能!只剩两成给我,我还不如不要呢。”
苏乙笑道:“李兄就当我没说过这话好了。”
李玉坤脸色阴晴不定,良久又问道:“耿兄弟,我能问一下,这八成股份,分给谁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苏乙坦然道,“况且如果能成事,李兄早晚会知道的。这分出来的八成股份,我耿某人要占六成,两成给能帮咱们保住这家脚行的人。”
李玉坤盯着苏乙:“耿兄弟,你今儿救了我的命,也替我出了一口气!你要是真看上了我这买卖,尽管拿去!我李某人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只要你开口,我绝无二话!”
“我不是强盗,不干巧取豪夺的事儿!”苏乙故作不悦,“李兄,你要是怀疑我用心,这事儿咱们不谈也罢!你这铺子,随你处置。”
“是我失言,耿兄弟别生气。”李玉坤急忙道,“我从来不怀疑耿兄弟的用心,只是觉得奇怪,我这买卖,耿兄弟你一句话就可以拿走,干嘛还要给我留两成股?这可不算巧取豪夺,这是我心甘情愿转增给你。”
苏乙道:“隔行如隔山,脚行车店怎么开,怎么经营,我是一概不通,我想留李兄,是想你接着做大把头,管着这档子事儿。至于我要六成,是因为要保住这买卖,我要去拼命的,它值这个价!”
“明白了!”李玉坤深深吸了一口气,“耿兄弟,能有两成份子留给我拿,已经是老天开眼了。你要是真能留住这丁字沽的脚行买卖,这事儿,我应下了!”
“可不止是丁字沽的脚行。”苏乙微微一笑,“李兄,我说的两成股份,还包括王家三兄弟在白河码头的脚行。”
李玉坤浑身一震,瞪大眼睛。
良久突然“噌”地站起来,激动道:“耿兄弟,你此话当真?你真有办法,连王士海的脚行也拿过来?那可是青帮的东西!”
苏乙笑眯眯道:“要是我真能拿过来……”
“耿兄弟——不,耿爷!”李玉坤激动道,“你要是真能办到,我李某人从此为你马首是瞻,甘为鹰犬走狗!”
“那倒不必,只要李兄能和我一条心,就足够了。”苏乙笑道。
“我对恩人要有二心,天打五雷轰!”李玉坤对天发誓。
苏乙笑呵呵道:“李兄,等我消息,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天,此事必有结果。”
“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李玉坤满是期待地道。
就在苏乙和李玉坤谈成一致消息的时候,陈识也到了郑山傲的府邸上,在演武厅里,见到了郑山傲。
“佛山陈识,拜见郑馆主!”陈识十分恭敬躬身。
郑山傲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头发乌黑,眼神炯炯,一看就是武学高人。
“严先生的介绍信,我看过了。”郑山傲淡淡道,“近些年,多得是小拳种来津门博名声。不过大多都是乱七八糟的,练的不是那么回事儿。你想开馆,得让我先看看你的本事。要是不行,咱们谁也别浪费时间。”
陈识微微沉默,左右看看,道:“在这里吗?”
郑山傲懒洋洋半躺在椅子上,闻言眼皮稍微抬了抬,举起手挥了挥。
下一刻,四个身穿铠甲的青年走进演武厅,齐齐向郑山傲恭敬行礼。
“陪他练练。”郑山傲吩咐道。
0587、不教真的
四个穿着铠甲的拳馆弟子,自然是被陈识打得落花流水。
津门武行比武,一般从不徒手,都用兵刃。
四个穿铠甲的用的是岳飞刀,而陈识用的兵刃是一根特制的精钢杆子,两头各装置两把八斩刀,此兵刃唤作日月乾坤刀。
这玩意儿是咏春门的失传兵器——
你就当真的听吧,反正除了《师父》,没见哪个学咏春的知道这玩意儿怎么使。
四个弟子虽非郑山傲嫡传,但也算是武馆中的好手。
可在陈识的面前,四人犹如拿着玩具的稚童一样不堪一击。
郑山傲被镇住了,久久不语。
直到陈识自顾自喘息着坐在他旁边,开始拆卸自己的日月乾坤刀的时候,他才郑重问了句:“你这是什么功夫?”
“咏春拳。”陈识道。
“没听过。”郑山傲有些迷茫,似乎在努力回想。
“南方小拳种,一代三五人,小得不能再小。”陈识道。
郑山傲恍然点点头,那没听过,就不足为奇了。
这样的小拳种古往今来不知凡几,但很多都昙花一现,能流传下来的如沙里淘金,算是奇迹。
“想在津门做大了?”郑山傲问道。
陈识看向郑山傲,语气带着些讨好:“那得您点头啊。”
郑山傲忍不住抚须大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说真的,你今天,惊了我。”郑山傲笑着笑着,笑容收敛,看向陈识,“这身功夫,俗人练不出来。”
陈识矜持一笑,并没有谦虚。
他这身功夫,不是练出来的,是杀出来的!
南洋十三年漂泊,他杀出三代的财富,磨炼了一身的好武艺。
“带你去个地方!”郑山傲看了陈识一会儿,突然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陈识有些疑惑,却也不多问,笑道:“客随主便,您说了算。”
另一边,苏乙告别了李玉坤后,立刻去金城银行兑出了他的“第一桶金”。
他重新给自己添置了一身行头,然后一路打听,来到劝业场附近的一家赌档里,找到了之前见过面的袍衣混混刘海清。
这家伙正在帮人调解纠纷,这次事主双方都是脚行的小把头,两人因为赌资问题起了纠纷,不想还钱的那位,请了刘海清来平事儿。
苏乙到的时候,这家伙正舌绽莲花,试图说服另一方放弃赌债。
他说服人的角度也很清奇:“兄弟,你知道他出多少钱请我吗?十个大子儿!他欠你多少钱?也不过十五个大子儿吧?你想想,他宁愿给我十个大子儿让我平了这事儿,也不愿再多拿五个大字儿干脆还了你的钱,他这是铁了心要赖账,你觉得这钱你能要回来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是说破了天,今儿我也必须要回这笔债!”债主很气愤地叫道。
“呵呵,我无所谓,大不了这十个子儿我不赚了,但你这事儿无论是闹到大把头那儿,还是惊动了这赌场的东家,你觉得你能落着个好?好鸡不跟狗斗,多少也就十五个子儿,就当给他买棺材了。我跟你说兄弟,这孙子不地道,他这么办事儿,路越走越窄,以后有他哭的时候,你现在大度放他一马,说不定以后念起你的好来,他哭着喊着要来还你的钱,到时候你要不要还两说……”
“成,玛德,我呀,只当是这钱喂狗了!刘兄,你说话在理,你这朋友我交了,今儿我给你面子,告辞!”最终,债主被说服。
五分钟后,刘海清笑呵呵收起委托方给他的十个大洋报酬,对这人道:“事儿我是帮你平了,但说真的老弟,你这名声可真的败了,你要是真想在街面儿上混,听我句劝,趁早把钱还了!”
“我要是想还钱,我花十个大洋请你干嘛?”这人不忿道。
“花十个大洋,买一个教训,值!”刘海清笑呵呵道。
“哎你……”这人瞪大眼睛,脸涨得通红,但到嘴边的粗话却愣是不敢骂出来。
刘海清不再理他,笑嘻嘻转身离去,就在这时,他看到一直在边上饶有兴致看他的苏乙。
苏乙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刘海清怔了怔,皱眉想了想,走到跟前问道:“耿良辰?
“是我。”苏乙笑道。
“我说这么眼熟呢。”刘海清展颜一笑,一拱手,“之前在丁字沽,我竟有眼不识真佛,真是惭愧,重新见过您,耿兄弟,幸会,幸会。”
苏乙道:“我是来请你吃饭的,不知道刘大哥肯不肯赏脸?”
刘海清笑眯眯道:“哟,您请我吃饭,是赏我脸,我要是不兜着,算我姓刘的不识抬举。容我多嘴问一句,不知道这顿饭,有没什么说道。”
“一是交朋友,二是谈生意。”苏乙笑道。
啪!
刘海清一拍巴掌:“巧了,耿兄弟说的这两件事儿,都是我刘某人的心头好!就冲咱这同好的缘分,耿兄弟你这朋友我也交定了!”
“那就去小白楼怎么样?”苏乙道。
“走着!”
小白楼有大批白俄人聚居此地,有“俄国城”之称。
这里最著名的西餐酒吧叫维格多利,一楼简餐咖啡,二楼演艺酒吧。
来这里消费的,大都是租界的外国人,华人很少。
苏乙带着刘海清来这里后,从一楼上二楼,满场望去,加上他俩,一共也就七个华人,其余全是金发碧眼的老外。
倒是没遇到类似“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糟心事儿,侍应生是个白俄小伙儿,一张嘴一口倍儿地道的津门话,开口第一句就是“来了您呐,我是你儿砸”,把苏乙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谁教给他这么说的。
不过苏乙和刘海清对视会心一笑,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跟这白俄小伙儿往里走。
上楼的时候刘海清凑到苏乙耳边悄声道:“准是这白皮猪得罪了咱津门街面儿上的爷们儿,人家故意整他……”
苏乙猜也是这样,之所以没人提醒他,大概是这年头儿华人对老外都没什么好感的缘故。
又或者怕戳穿了反而惹得对方恼怒,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远处,刚坐下不久的陈识看着不远处西装革履的苏乙被带着坐上雅座,诧异得瞠目结舌。
郑山傲疑惑循着他的目光望来,上下一打量,立刻看出苏乙这身爆炸性的肌肉的不俗。
“你认识?”他问陈识。
“一面之缘。”陈识回过神来,眼中惊异之色仍在,“这人叫耿良辰,您相信吗?一个时辰前,他还是码头上刨活儿的力巴。”
“力巴?”郑山傲惊疑不定,忍不住又回头打量了一番苏乙,“他可不像是力巴。”
“因为他已经不是力巴了。”陈识道。
郑山傲又看了苏乙几眼,摇摇头不再关注,转过头来道:“这地儿除了我,学拳的没人来。不过我觉得他们就算来了,也只会来一次,就再也不敢来了。”
陈识看着他缓缓道:“您这么一说,还真把我给勾住了。”
“绝对让你不虚此行。”郑山傲笑呵呵道。
另一边,苏乙要了一瓶红酒,要了些佐餐小食,花了二十多大洋。
刘海清一直在观察着苏乙,见苏乙熟悉地用俄文菜单点菜,又大方地给侍应生小费,终于忍不住道:“说句不该说的话,耿兄弟,您这做派,说您是西洋留学的先生,一准儿没人怀疑。但要说您以前是码头做工的,怕是没人能信。”
苏乙淡淡一笑:“这人啊,在什么阶段就该干什么阶段的事儿,摆出什么阶段的架势来,否则就会被人当成笑话。刘大哥,你说我这话对吗?”
“对,当然对。”刘海清怔了一下,急忙道,“不过不是人人都像是耿兄弟你这么门儿清的,耿兄弟,来历非凡啊……”
苏乙笑了笑,没有再接话,任由刘海清心中胡乱猜测。
见苏乙不说话,刘海清倒也能沉得住气,左右看了看,便也踏踏实实坐着,跟苏乙一样,目不转睛看着台上。
两分钟后,随着舒缓的音乐响起,三个白俄女人款款上台来,像是三只精致的白天鹅,在台上翩翩起舞。
她们青春靓丽,身材高挑饱满,顿时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她们身上。
刚开始,她们还穿着红色的长裙,但随着她们舞动,她们褪掉了裙子,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
场中宾客看得目不转睛,甚至苏乙清晰听到一边的刘海清喉结滚动,发出“咕嘟”的声音。
要说场中唯一对这一幕不以为然的,只怕也就只有苏乙了。
大长腿对他来说,不过是小儿科而已,他见多了。
另一边,陈识和郑山傲也目不转睛盯着台上三个白俄少女的长腿。
只是这二人眼中没有半分亵渎之色,有的只有凝重。
旁人看到的,是欲;他们看到的,却是三女高频率小步而行的舞姿下,那双膝内侧肌肉如游鱼般有规则地不断涌动。
“看到啦?”郑山傲缓缓开口。
陈识点头,声音沉重:“看到了。”
“我第一次来这里跟你一样,被这三个白俄女人给吓到了。”郑山傲道,“她们的舞步,肌肉运用之妙,已近乎八卦走转的拳理!我是八卦掌尹派真传,我年轻学拳的时候,跟师父发过守秘誓约,师父才传我和我两个师弟八卦转掌的奥秘。你呢?”
“一生最多真传两人。”陈识道。
“是啊,我们八卦掌,真传最多三人!但现在连洋人舞女都快摸索出我们的秘密了。”郑山傲眯着眼道,“如果他们真用心,破解出我们真正的武学机密,只怕是迟早的事情。而我们呢?还抱着老规矩不肯变通!传艺只传真传,其他徒弟最多学得皮毛。”
“其实想想也荒谬,这八卦掌的真传世上才几人?可会八卦掌的武人,却千千万万。呵呵,他们会的根本不是八卦掌,全是从武馆批发出来的假货!那玩意儿,根本不应该叫八卦掌!”
“这年头儿,门门有宗师,但门门都后继无人!出师父不出徒弟啊,你说是不是怪事?”
“如果我们再不教真的,我们的子孙后辈就会挨打!”郑山傲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充满忧虑。
陈识沉默片刻,用略带讥讽的语气道:“你教?”
“不敢。”郑山傲坦然道,“津门的师傅都不敢,谁教真的,谁就坏了规矩。”
不教真的,不光是津门的规矩,也是全国武行的规矩。
为什么不教真的?
最大的原因当然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武人开武馆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赚钱,不然难道是为了弘扬武术啊?
当然,也有奔着广大门派的目的,但这和赚钱并不冲突,而且越广大门派,越不能教真的,这是有血一样的教训的。
陈氏太极给杨露禅教了真的,现在京津地区只认杨氏太极,谁管陈氏太极?
山西戴氏把心意拳的真谛教给了李洛能,李洛能转手就以心意拳为蓝本创出了形意门发扬光大,到现在谁还记得心意拳才是内家正宗?谁还知道戴氏?
宫氏八卦掌传人宫宝森得了形意门真传,转手就把八卦形意合并成一门,导致形意门一分为二,自此声势大跌。
物以稀为贵,但凡是烂大街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只有独家秘方,才是下金蛋的老母鸡。
更况且,要严格说起来,当今世上,还真没有烂大街的武学,因为烂大街的都是假货。
其实武行为什么不教真的,根本原因这世上很少有人能参透。
在这个动荡的年代,武学如昙花一现的虚假繁荣,终归是政客和商人炒作出来的一场用于挽救民族自卑的秀。
什么强国强种,救亡图存?
强国需要的是枪炮,强种需要的是教育。
唯独不需要的,就是武术。
武术有什么用?
国人嘿嘿哈哈练个五年八年,洋人打着哈欠在一边不耐烦地问:“打够没有?打够我开枪了。”
用武术强国强种,明白人心底都知道这不可能。
至于现在全国为武术狂热的民众们什么时候能明白过来,那就不知道了。
但一旦民众明白过来,现在武行的盛况,可就再也没有了。
人们会去学射击,去学科技,但唯独就是不肯再学武了。
所以,为什么要费心巴拉去教真的?
教一个真传,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才出师。
但开武馆教徒弟,学费可是按月收的!
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大家都装装样子,一起开心地骗钱多好?
0588、苏乙的资本
“我是津门的头牌,带头破坏规矩的事儿不能由我来做,否则只会让外人看笑话。”郑山傲道,“这头牌我做了三十年,我现在只想在隐退前,做件真正造福后人的事儿,只要你答应教真的,我让你开馆。”
“造福后人……”陈识看着郑山傲,“三十年不短,为何不早做?”
郑山傲笑了笑:“许多事儿啊,不老想不起来。”
他说这话,有些感慨,有些惆怅。
早做?
早做他还能当三十年的津门武行头牌吗?
年轻的时候,谁不求名利?
人都是老则心善,因为老了才会考虑身后名,为后辈着想。
舞台上,三个白俄女人仍在旋转跳跃,而台下的陈识和郑山傲,却已无心欣赏,都各怀心思。
“其实这三个白俄女人只是让我忧心,却没让我吃惊。”陈识突然道,“反倒是我今天见到的另一个人,让我是既惊且怕。”
郑山傲配合地道:“说说看。”
“郑馆长请我看了一场舞,来而不往非礼也。”陈识突然道,“我想请馆长你看一个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郑山傲似笑非笑:“这人好看吗?”
“简直好看死了。”陈识答道。
“那咱们去哪儿看这人?”郑山傲道。
“请您先移步楼顶露台,我稍后就带这人来找您。”陈识道。
郑山傲似乎猜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苏乙,缓缓点头道:“好,看看也无妨。”
此时另一边的苏乙和刘海清依旧自顾自喝酒,看表演,两人之间并没什么交流。
苏乙是别有心思,而刘海清却是秉着一动不如一静的应对方式,所以沉默不语。
便在这时,陈识走了过来,站在两人桌前。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他。
陈识先是对刘海清微微一点头,随即看向苏乙。
“贸然打扰,失礼了。”陈识对苏乙缓缓道,“这位先生是姓耿吧?一个时辰前,我恰好在丁字沽,亲眼目睹了耿先生大展身姿,威压众人的一幕,我甚为神往,当时就想结交一番。耿先生,鄙人陈识,是一个南来的武人,若有冒昧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说着,陈识肃然抱拳,郑重一礼。
苏乙也急忙起身,回了一礼,道:“先生二字不敢当,若不嫌弃,叫我一声小耿就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识心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不敢瞒你,见了你的武艺,我其实还真有些事情想跟小耿你请教,也就几句话的事情,不知道小耿你现在方不方便?”
“有事尽管问,不必说请教。”苏乙道。
“爽快。”陈识竖起大拇指,“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咱们去露台细聊?刚好还有一位在津门武行里德高望重的前辈,也想认识认识你。”
“好,那就去露台。”苏乙爽快道。
然后他回头看向眼神闪烁的刘海清,道:“刘大哥,劳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耿兄弟尽管去,不必管我。”刘海清笑道。
苏乙对他笑笑,这才跟着陈识转身离去。
刘海清看着苏乙等人远去的背影,不禁喃喃道:“跟郑老爷子搭上了?这是给我看的?耿良辰,你到底要干嘛……”
苏乙随着陈识到了露台,郑山傲早已等在这里。
“我来介绍,这位便是津门神州武馆的馆主,津门武行的头牌郑老爷子。”陈识站在两人中间,“这位是脚行的朋友小耿,大名耿良辰。”
苏乙向郑山傲行过礼后,陈识当下把认识苏乙的过程讲了一遍。
“我也是今天才认得小耿,一个时辰前,我从丁字沽下船,……”
郑山傲对脚行的争斗不感兴趣,也唯有听到苏乙一人面对三百多人,还敢擒贼先擒王,废了王家三兄弟时,赞了句“好胆识”。
听到苏乙兼通西洋拳、暹罗拳、空手道、柔术、还有高丽跆跟和蒙古摔跤时,郑山傲更是多看了苏乙两眼。
“博学多才啊。”郑山傲上下打量着苏乙,“不过怎么都是洋人的玩意儿?小耿师承何处?”
“去年认识一个灯塔人。”苏乙道,“也没拜师,就是跟他学了几个月。他教什么,我就练什么。后来这灯塔人回国了,我就自己个儿接着练。从我学武至今,满打满也就一年吧。”
“真是天赋异禀啊,”郑山傲笑呵呵道,“你这身块儿,也是这一年里练出来的?”
“差不多用了半年时间。”苏乙道。
郑山傲眉毛一挑,正要说话,陈识突然道:“小耿,介不介意脱掉上衣,给我们看看你的肌肉?”
苏乙一怔。
“没别的意思,都是习武之人,我们也是见猎心喜,想看看练国术的和练西洋拳的,到底有什么区别。”陈识诚恳道。
苏乙洒然一笑:“好,都是男人,看看我也少不了一块肉。”
说罢,左右看看,上前反锁了通往露台的门,然后开始脱掉上衣,露出自己的上身肌肉。
郑山傲和陈识都算是武学高人了,两人近距离观察苏乙的肌肉,瞬间便都动容了,两人眼中精光暴射。
他们岂能看不出苏乙这身肌肉的特殊性?
这身肌肉简直就是专门为习武而生的!
是个人只要肯下功夫都能锻炼出肌肉来,但练出来的肌肉有没有用,就不一定了。
对于格斗来说,不是说只要是块肌肉练出来,就绝对能起到助力的。相反,有些不需要练的肌肉要是练得太过发达,反倒会影响出拳的发力效果。
这个道理是很好理解的,就比如长跑运动员也需要锻炼肌肉,但他们没必要顶着两块好几公斤的胸大肌去跑比赛,胸肌对长跑运动员来说,反倒是累赘。
对于格斗项目里也是一样的,在健美里需要练大的胸肌,在格斗中根本不需要练得太发达。
一是因为锻炼胸肌的主要动作是卧推,在格斗里卧推这个动作基本上没什么用,练了也白练。
二是胸肌大多集中在胸口正前方,那地方本来就有肋骨保护,再者手臂可以进行简单有效的防御,所以无论是攻还是守,在格斗中胸肌都没什么大量存在的必要,只要有一点就可以了。
甚至对普通人来说,显得很有力量的肱二头肌,在格斗中也不需要多发达。
反倒是三角肌、斜方肌和大腿肌群,比起胸肌和肱二头肌来说更重要。
现代的体育运动中,无论需要锻炼什么地方的肌肉,都有一套高效、科学的锻炼方法,用来专门训练特定的运动需求。
但在民国时候,根本没有总结出这样的方法,甚至除了少数的武学宗师,人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意识和概念。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对于身体素质方面,大抵就只分强壮和瘦弱两种。
看起来很壮实的人,就应该很能打;看起来很瘦弱的人,必然是不太能打的。
某种方面来说倒也没错,但太笼统。
各门各派的国术倒是都有自己的锻炼方法,用来打熬身体,锻炼肌肉。
但这些方法效率普遍十分低下,而且很容易伤及自身。
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因为没有专业、系统和科学的锻炼方法,以及相关锻炼器具的配合,其实这时候的武人们终其一生也不可能锻炼出自己所需要的完美的肌肉来,因为有些部位的肌肉大家根本不懂得怎么才能锻炼得恰到好处,又不会在锻炼它的同时累及其他。
就比如陈识曾说,自十四岁起,每日挥刀五百下。
这话听起来看似刻苦,其实不然。
挥刀五百下对陈识来说是极限,但如果换做苏乙,可以做到每日挥刀两千下都不成问题,而且还不会造成肌肉劳损。
这就涉及到了科学锻炼的问题,越是科学的锻炼方法,越是高效。
传统武术中,尤其是内家拳,都有“桩功”,练桩功的目的一是锻炼身体协调性,加深对自身的了解,二也是起到锻炼特定肌肉的目的。
桩功的好处是,站桩站扎实了,身心的境界都上去了,人能练到更高的境界。
坏处是效率太低,动辄三五年,甚至是“十年不出门”。
但如果按照综合格斗的锻炼方法来锻炼特定的肌肉,也许只有身的境界上去了,心的境界跟不上。但这么做的效率一定更高,在别人还在站桩的时候,你可能就已经很能打了。
如果不在乎时间,长远来看,站桩自然更好。
但生命毕竟是有限的,如果按照效率和实用性来说,无疑是科学的锻炼更具优势。
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说明苏乙在短短半年就锻炼出这一身专门为格斗而长成的肌肉,对于郑山傲和陈识来说,是多么地不可思议。
如果按照正常来说,按照他们一直以来教授以及练习的办法,要达到苏乙这样的身体素质,至少得三五年才能小成。
而且一定练不到苏乙这么完美。
苏乙身上的肌肉对于郑山傲和陈识来说,多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简直是最完美,最恰到好处的艺术品。
这样的肌肉,满足了一个武人对自身身体的所有需求,绝对是任何一个武人最梦寐以求的身体。
最让郑山傲和陈识渴望的是,精准锻炼这身肌肉的方法!
这才是他们最渴求的核心!
如果能掌握这种方法……
两个人只是想想,就激动不能自已。
“半年时间,练出这一身肌肉,你怎么做到的?”郑山傲问出了两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但苏乙却没有给他们解惑的意思。
他展示完自己的身材,立刻重新穿上了衣服。
“郑馆长,陈大哥,我还有朋友在等着我,今儿实在是不能陪两位继续聊天了。”苏乙不紧不慢笑道,“改天若是得暇,再陪您二位聊个够。”
说罢,他向二人一拱手,重新打开露台的门,匆匆而去。
郑山傲和陈识都没有阻拦,两人出神看着苏乙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半响陈识才道:“郑馆长,你觉得这位小耿怎么样?”
“好看。”郑山傲面色凝重道,“但也可怕!最可怕的教他拳的那位灯塔拳师,洋人显然已经掌握了比我们更先进的、更有效的锻炼方法。他们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
“如果你想给后人留福泽,有一个耿良辰在手,胜过我陈识千万。”陈识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咏春虽是小门小派,但师门的誓约,我却不敢忘。”
郑山傲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沉吟道:“这两件事儿啊,不冲突。我的提议依然有效,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想想吧。三天后起士林见,津门头牌西餐厅,很好打听。”
郑山傲笑着拍拍陈识的肩膀:“答应不答应,你我都有一顿饭的交情。”
说罢,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郑山傲径直出门,看都没看苏乙这边一眼,仿佛根本不认得这个人一样。
苏乙对刘海清道:“刘大哥,节目演完了,不如我们去一楼吃饭?”
“你的场,听你的。”刘海清笑呵呵起身,跟随苏乙下楼。
苏乙叫来侍应生,让他把红酒小食都帮着挪下去,两人在一楼找了个僻静的卡座坐下来。
等陈识从露台出来的时候,看不到苏乙的人,以为他走了,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他之前倒也不是利用苏乙,他是真想结交苏乙这个人。
不过好在知道了根底,真想找,也不算难。
吃饭时,苏乙和刘海清都打开了话匣子,两人谈古畅今,说了很多话,但大都是闲聊吹牛,无甚实际意义。
但两人都是聪明人,都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观察、试探和主动了解、亲近之意。
酒足饭饱,苏乙把嘴一抹,脸色微微严肃。
对面的刘海清立刻心中一紧。
他知道,苏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现在就要见分晓了。
“打发了王家三兄弟,我跟李玉坤李大把头谈了谈关于丁字沽和白河两处码头脚行的买卖。”苏乙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道,“我虽是脚行出身,但当大把头却是头一遭,无甚经验,于是我说服李大把头留下来帮我,我给他两成干股。刘大哥,你觉得我这笔买卖,谈得怎么样?”
0589、青帮贾爷
刘海清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耿兄弟,你刚才说了白河码头?”他确认道。
“我说了。”苏乙点头。
刘海清笑了:“耿兄弟,王家三兄弟被你废了,但王家老二可是青帮出身。这地儿的买卖,青帮不会让人插手的。”
“我也不会让青帮插手。”苏乙淡淡道。
刘海清被这句话整的有点无语了。
他甚至闪过“跟这种愣头青有什么好说的”这类念头,但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眼光,不认为苏乙是这种拎不清的人。
他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准备听苏乙说下去。
“我这人别的没有,但一膀子力气还是有的。”苏乙道,“按照脚行规矩,王家三兄弟栽在我手里,他们的地盘,理应由我接手。他们的签,我也要定了!青帮想要仗着人多势众欺压我,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
这可不是刘海清想听到的答案,他以为苏乙真有什么高招呢。
他忍不住失望道:“耿兄弟,这世上的事儿,不是光靠打打杀杀就能解决的。得罪了青帮,你就算再能打,你这买卖也开不下去。”
作为津门最大的帮派,青帮当然有的是办法对付苏乙。别的不说,只要青帮放出话来,苏乙是他们的仇人。
苏乙的脚行就绝对没一个力巴敢来干活,凡是知道真相的客商,也绝没有一个敢找苏乙的脚行来卸货。
这才是帮派真正的震慑力。
“我当然明白事情没这么简单。”苏乙笑道,“打打杀杀,只是为了获得跟青帮对话的资格。真要平事儿,还得靠别人。”
刘海清眼神一闪,道:“耿兄弟是说郑老爷子?你要说他老人家帮你保住丁字沽,我信,郑老爷子出面,青帮一定会给他这个面子。但要说他连白河的地盘也帮你向青帮开口要……呵呵,这是抢人饭碗的事情。耿兄弟,说句你不爱听的,人家郑老爷子凭什么要为你做到这份上?”
“郑老爷子什么都不会帮我做,但如果青帮真有人去问他,他会承认,我是他的人。”苏乙道。
刘海清怔住了,这话他真没听明白。
“耿兄弟,你把我整糊涂了。”刘海清有些茫然,他是真想不通苏乙打算怎么做了。
苏乙笑呵呵把桌子上的空盘子放在两人中间:“这盘子,就是丁字沽和白河的生意。”
“这是我。”他接着拿起一个茶杯,放在了空盘子上。
“这是郑老爷子。”他把一个空碗放在盘子边上。
“这是青帮。”他指着一边的烟灰缸道。
“青帮想占这盘子,得先赶走盘子上的我。”苏乙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但他们没这本事,他们赶不走我!”
“这时候如果他们肯定想玩阴的,”苏乙把碗挪到盘子和烟缸之间,“那他们就得掂量掂量,郑老爷子答应不答应。”
“对于我和王士海来说,白河是立身之本,是下金蛋的母鸡。但对于家大业大的青帮来说,他们抢这地盘利益反倒是其次,主要是青帮的面子不能丢。”
“他们知道郑老爷子站在我背后,他们就会掂量掂量,真玩阴的,想暗地里弄死我,老爷子答不答应?”
见刘海清听得入神,苏乙笑了笑,接着道:“我猜他们大概率会放弃玩阴的,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他们会以势压人,逼得我这买卖开不起来。”
“如果他们真这么干,郑老爷子是不会替我说话的。所以我还需要另一个帮手。”
说到这里,苏乙拿起对面刘海清的茶杯,在刘海清诧异的目光下,把他的茶杯也放在了盘子上,然后笑眯眯道:“我打算出两成干股,请这个帮手,帮我平了青帮这事儿。”
刘海清瞬间动容,震撼看向苏乙。
苏乙笑眯眯道:“刘大哥觉得,我这笔买卖,做得做不得?”
良久,刘海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苏乙伸出大拇指,表情复杂道:“耿兄弟,我常听人说文武双全这词儿,只当是这词儿专门是为了捧人而造的。今儿我才知道,是我姓刘的井底之蛙了,原来这世上真有文武双全的人。”
“不敢当。”苏乙道。
“这话,您受得,我是真心实意说的,不是场面话。”刘海清道,接着话锋一转,“耿兄弟,话我听明白了,承蒙您高看,竟觉得我能帮你平了青帮的事儿。但你凭什么觉得我姓刘的有这本事?”
“我们自称是袍衣执事,但其实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也知道,其实大家都叫我们袍衣混混儿。说是平事儿,其实就是豁出脸皮死要钱。”刘海清盯着苏乙的眼睛,“因为不敢得罪王士海,我涮了李玉坤,吃东家,拿西家,说的就是我们这类人。耿兄弟,我就是个在人缝里刨食儿吃的小瘪三,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平青帮的事儿呢?”
苏乙笑道:“王士海想要抢夺丁字沽的脚行,李玉坤找了一圈儿人,也没人肯帮他,为什么?”
“因为李玉坤失了势,王士海背后可站着青帮的贾长青贾爷。”刘海清道,“如果不是你耿兄弟,李玉坤今儿死定了。谁会冒着得罪青帮的风险,去帮一个必死之人?”
“但你来了。”苏乙深深看着刘海清,“不但来了,你还挣着钱了,面子里子也都一块挣着了!”
“别人看不到的机会,你看到了!别人赚不到的钱,你赚到了!刘大哥,你有这本事,我为什么不找你?”
“我这只是小聪明。”刘海清道。
“有大聪明的人都干大事儿去了,办这事儿,小聪明就够。”苏乙笑道,“总之,条件我开出来了,刘大哥要是觉得这买卖做得,三天内,随时找我,我们三个股东把合约签了,这事儿就算定了。”
“要是刘大哥不愿意也没什么,做不了合伙儿人,咱们也有这一顿饭的交情。”
说罢,苏乙笑呵呵起身,拿起外套搭在自己的左小臂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刘海清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苏乙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事情真相自然不是像是苏乙说得那么简单。
苏乙找上刘海清的真正目的虽然也有看中其能力的因素,但这其实并不重要。
有能耐的人多了,凭什么是他刘海清?
因为刘海清是忠义普济社的人。
这忠义普济社在津门只能算是小帮派,今年才打出名气来。
但这忠义普济社的老大,却是响当当的人物——腾杰。
如果你没听过腾杰这个名字也不打紧,你只要知道,就是这个人,一手创立了力行社就对了。
力行社有个外围组织,叫复兴社,复兴社中的特务处以后会独立出来,改名叫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军统,由一个叫戴雨农的领导。
现在的力行社才刚刚搭起了草台班子,这忠义普济社也不过是为了筹措经费而成立的外围帮派而已。
但它背后真正蕴含的能量,是津门的青帮根本无法比拟的。
这才是苏乙笃定刘海清能摆平青帮麻烦的真正原因。
只是这份背景,苏乙不能明说出来,否则更加麻烦。
至于刘海清会不会入伙?
苏乙肯定他会。
一来坐拥两个码头的两成干股,这绝对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二来初创的力行社不会错过这笔经费来源,甚至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许能得到更多……
事情也的确如苏乙所料。
刘海清深觉此事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于是立刻回去将此事禀告了自己的上级。
上级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两成股份?太少!有没可能踢掉这个耿良辰,我们自己做东家?”
刘海清沉思着缓缓摇头:“处长,我觉得不可能。咱们忠义社已经占了西门码头的生意,现在把手伸到了别的地方,巴延庆已经很不满了,而且青帮的天津龙头厉大森也不是善茬,现在的局面,是他们能容忍的极限,如果咱们真踢掉耿良辰,打着自己的旗号占了丁字沽和白河,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到时候洪帮、三同会也落井下石,万一真这样,那咱们就麻烦了。”
脚行这么一块大蛋糕,众多势力瓜分的时候必定是谈妥了条件。如果有人破坏局面,很大可能会引发群起而攻之,这倒不算是危言耸听。
上级退而求其次:“那也不能只拿两成股份,我们至少要七成!”
刘海清苦笑:“我听耿良辰话里话外的意思,我不是他唯一的选择,我甚至怀疑,他除了找我,也许还找了洪帮,或者三同会,不然他哪儿这么大底气?”
“处长,我觉得有这坑,我们不如先占着再说,至于股份的事情,咱们不妨慢慢图之,左右不过是个耿良辰,时间长了,迟早会号准他的脉,到时候对症下药,也不怕他不就范。”
“好,照你说的做!厉大森那里,我会找他说说。”上级道。
“是!”刘海清心中振奋,急忙起身大声道。
另一边,苏乙遇到了麻烦。
他废了王家三兄弟,青帮自不可能放任他无事。
苏乙正坐在一个小摊子上吃面,两边的借口几乎同时出现一大群身穿黑衣、手持木棒的帮派混混。
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两边加起来,目测至少有两百多人。
领头者是一个扎着小辫的青年,一脸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面色不善走到了小摊门口,小摊老板早吓得撇下摊子就跑了,整个摊子上,就坐着苏乙一个人,面不改色地吃饭。
小辫儿青年走到苏乙面前,把一只脚搭在长条凳上,身子微微前倾,用一种压迫性的口吻道:“废了我们青帮的人,还敢大摇大摆走在街面儿上,耿良辰,你胆子不小啊!”
苏乙呼噜噜吸溜着面条,不紧不慢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抬起头,呲牙一笑道:“我敢废你们的人,就做好了被你们找麻烦的准备。要是怕,我根本就不会动手。”
“行,是条汉子!”小辫儿青年冷笑,“我是二十二班贾爷的人,贾爷要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苏乙问道。
“登瀛楼,花开富贵房。”小辫儿青年道。
苏乙想了想,道:“好,等我吃完这碗面。”
“玛德,你还有心思接着吃面?”一个混混忍不住站出来喝骂道。
小辫儿青年一抬手,制止小弟的辱骂,冷笑盯着苏乙道:“让他吃!”
苏乙似笑非笑,埋头接着吃面。
于是大街上出现这么一幕奇观。
几百个手持木棍的小混混围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面色不善地看他慢悠悠坐在街边摊上吃面。
等苏乙吃碗面,舒服地打了个饱嗝,这些帮派混混的耐心几乎已经到了临界点。
啪!
苏乙打了个响指,一副心情很愉悦的样子。
“吃饱了,走!”
于是他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几百个混混,浩浩荡荡一路往登瀛楼而去。
登瀛楼花开富贵包间,一个马脸中年正一边享受着一个身穿旗袍的姑娘的按摩,一边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大夫说了,王家三兄弟都能活,但是生不如死,他们以后都不可能站起来了。姓耿的小子手太黑,心肠太狠,王士海哭喊着求贾爷您为他报仇。”
见马脸中年毫无反应接着闭目养神,这手下顿了顿接着道:“王士海儿说了,十根小黄鱼,孝敬给贾爷您,只求你为他做主,活捉了姓耿的,消了他心头之恨。”
贾长青听到十根小黄鱼的时候,才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手来一边揉捏着旗袍女人的胸脯,一边悠哉问道:“这姓耿的,很能打吗?”
“要是不能打,王士海儿哥仨也不能被废了。”手下道。
“嘿,你个小畜生,特么跟我顶嘴是吧?”贾长青一瞪眼。
这手下急忙赔笑:“这我哪儿敢啊贾爷?我是说,这姓耿的真挺扎手的,王士海儿可是带了几百个兄弟去砸场子,结果就落个现在这下场。贾爷,你让丁三儿去找姓耿的来听您训话,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冒险?”
“冒险?你怕他对我不利?”贾长青冷笑,“我还就真不信了,在这津门,真敢有人在我面前炸刺儿!”
0590、连哄带吓
贾长青为什么笃定苏乙不敢碰他?
因为他的身份,他是青帮“悟”字辈儿的门徒。
这么说可能体现不出他的牛逼,这里再提两个人——杜月笙和常凯申。
这两个人,也是青帮悟字辈儿的,只不过后者后来退帮不认了。
由此可见贾长青在青帮里的身份之高。
他的师父厉大森,是津门青帮的龙头,和魔都的黄金荣平起平坐。
苏乙要是真敢动贾长青,那谁来说情也没用了,青帮一定跟他死磕。
贾长青根本不怕苏乙动手,甚至他都不怕苏乙不来,这是对自己名声的自信。
他现在考虑的是别的问题。
“耿良辰……一个小小的力巴,怎么突然有了一身俊俏的身手,谁教他的?”他沉吟着问道,手底下动作却不停,被他捏出各种形状。旗袍女人咬牙强忍着痛苦,额头见汗。
手下摇头,道:“听下面的人说,这小子在小白楼那边儿,跟武行的郑老爷子说了会儿话。”
“郑山傲?”贾长青的眉头使劲皱了起来。
“他跟郑山傲有关系?是郑山傲的徒弟?”贾长青暗中猜测,走神之下,竟死死捏着手中之物,越来越用力。
旗袍女人吃痛,终于惊呼出声,打断了贾长青的思绪。
“淦泥酿!”
贾长青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盘子,狠狠向这女人的头上砸去。
哗啦!
盘子破碎,女人头破血流。
贾长青面目扭曲,犹不解恨,继续顺手抄起桌上的盘子往女人头上砸。
哗啦!
哗啦……
一连砸碎了十几个盘子,女人的脑袋已经看不成了,白生生的头骨都露出来了,贾长青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抬眼一看,就见一个小辫儿青年正小心翼翼在门口探头探脑。
“滚进来!”贾长青骂道。
小辫儿青年连连赔笑,跨进门来不断作揖:“贾爷,耿良辰带到了。耽搁了点儿时辰,主要是因为……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吃面,我说您要见他,他说要吃完面再来。”
“玛德,真败兴!”他骂骂咧咧扯过一边的餐巾,擦着手上的血,也不知道是在骂谁。
“他现在人在哪儿?”贾长青问道。
“就在楼下。”小辫儿青年急忙答道。
贾长青慢条斯理对之前那个手下吩咐道:“去,让厨房下一百碗面上来,然后你去找郑老爷子,就说我在请耿良辰吃面,看看他什么反应。”
“是,贾爷。”这手下急忙领命而去。
“收拾一下,把人带上来吧。”他又对小辫儿青年道。
“得嘞!”小辫儿青年急忙屁颠儿屁颠儿指挥着手下,把那个生死不知的可怜女人抬出去,让登瀛楼的小伙计们开始清理包房里的血迹。
片刻后,等苏乙进来的时候,伙计们刚好端着一盆血水往出走,双方碰了个正着。
桌子上已经空空如也,整个包房里,撤的只剩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椅子贾长青坐着,自然没有苏乙的份。
“贾爷,人带到了,这就是耿良辰。”小辫儿青年笑呵呵道。
贾长青上下打量着苏乙,苏乙笑呵呵一拱手:“贾爷好。”
“看着不错,像条汉子。”贾长青笑呵呵开口,“能废了王士海儿,应该也算是个有本事的。耿良辰……拜了谁家的码头啊?”
“无依无靠,不拜天不拜地,也不拜人。”苏乙笑道。
“哟。这么独?”贾长青乐了,“做独夫的,一般都不得好死啊小兄弟。”
“不得好死,总比不得好活强。”苏乙道。
“有道理。”贾长青点头,“你废了王士海儿,打算怎么了这事儿?”
“王士海啊……”苏乙笑容微敛,略作沉吟,“这人虽是咎由自取,已经受到了惩罚,但他给我们丁字沽脚行造成的损失,却还没有补偿。”
“原本这事儿不算完,但既然贾爷出面了,这面子不能不给。”苏乙道,“让王家三兄弟让出白河码头的脚行,其余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此话一出,场面顿时为之一冷,贾长青满脸错愕,不可思议地看着苏乙。
小辫儿青年先沉不住气了,指着苏乙破口大骂:“你特么失心疯了?你放什么屁呢?”
苏乙面不改色,笑吟吟道:“兄弟,来这一路,我可没得罪你,你怎么跟属狗的似的,说翻脸就翻脸?怎么,见了主人,能仗着人势了?”
小辫儿青年暴跳如雷:“你敢骂我是狗!”
“不许往自己脸上贴金!”苏乙故作严肃。
“哎我……”小辫儿青年炸了,就要上前动手。
砰!
贾长青猛地一拍桌子。
小辫儿浑身一震,顿时不敢炸刺,缩起脖子,老老实实退了回去。
“年轻气盛。”贾长青盯着苏乙的脸,缓缓吐出四个字。
苏乙笑呵呵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你还敢跟我这么说话。”贾长青露出疑惑的表情,“耿良辰,你是真不怕死吗?”
“怕,怎么不怕?”苏乙道,“津门两万青帮兄弟,其中一万都得听您贾爷的,谁要是得罪了您,在津门就别想立足。”
“不不不,你说错了。”贾长青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得罪了我,那不是立不立足的事儿,是还有没有命的事儿!”
苏乙笑呵呵道:“也对,所以要想留着命在津门立足,要么别得罪贾爷,要么,就得贾爷您惹不起。”
“我惹不起?”贾长青都气乐了,“你觉得,我惹不起你?你凭的是谁?郑山傲?”
苏乙没有回答他,而是眉毛一挑,笑着道:“贾爷,我知道您的底细,你除了知道我叫耿良辰,以前是做力巴的,你知道我什么底细吗?你知道我这身武艺是从哪儿来的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有底气站在你面前说这些话吗?”
“我猜你什么也不知道。”
贾长青脸色变幻不定。
与此同时,在郑山傲的武馆里,他诧异问津门禀告的弟子:“青帮的人来拜见我?是贾长青?袁文会?刘广海?还是吴鹏举?”
他提的这四个人,都是津门青帮有头有脸的人物。
“是贾长青的心腹吴四儿,”弟子回道,“说是奉了贾长青的命,来请教您一件事儿。”
“贾长青……”郑山傲皱眉,有些疑惑,“让他进来吧。”
“是!”
这弟子出去后,郑山傲对另一个弟子道:“你接着说。
“是,师父!”另一个弟子道,“这耿良辰废了王士海三兄弟后,就不知道去了哪儿,现在丁字沽脚行大门紧闭,估计是怕青帮报复,躲起来了。”
郑山傲皱眉道:“灯塔人呢?我不是说让你着重查查他跟灯塔人接触的情况吗?”
“这……师父,我还没查着。”
“那就接着去查吧,查仔细。”郑山傲摆手,“去账房支五十大洋,不要怕花钱,给我把这个耿良辰的所有一切,都查的明明白白的!”
“是,师父。”
“去吧。”
郑山傲当然不可能对苏乙不感兴趣,事实正相反,他对苏乙锻炼肌肉的秘密,势在必得。
只不过人老成精,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大事儿上,所以他得先知己知彼,才能一击必中。
便在这时,贾长青的手下吴四儿进来了。
他先是很恭敬地跟郑山傲行礼,然后开口道:“郑老爷,我们老大托我告诉您一件事儿,想听听您的意见。”
“什么事儿?”郑山傲问道。
“我们老大现在正在登瀛楼,请一个叫耿良辰的人吃面。”吴四儿看着郑山傲,“他想知道,您老人家对这事儿怎么看?”
郑山傲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青帮的人来找他,居然跟耿良辰有关!
他刚想问“耿良辰的事情你为什么找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沉吟不语,端起桌上的杯子以喝茶掩饰,脑子里飞快运转,然后还真想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当然,苏乙跟他不是偶遇这事儿他是肯定想不到的,不然他就是神了。
郑山傲是通过刚才弟子讲的,耿良辰在脚行斗殴中废了青帮弟子,联想到自己在小白楼白俄餐厅里跟他说过话,从而推断出可能因为此事,导致青帮误会耿良辰跟自己有关系,所以叫人来问问自己,打探打探自己的态度。
“小耿啊……”郑山傲脑子瞬息万变,迅速做出决定,“他得罪你们青帮了吗?”
“是有一些误会。”吴四儿如实答道。
郑山傲叹了口气:“年轻人不懂礼数,做事难免不周全,你转告贾长青,就说有什么误会,大家说开了就好,如果事儿不大,也没必要闹僵,对不对?”
吴四儿眼神一闪,道:“郑老爷,问句不该问的,这耿良辰跟你是……”
“后辈。”郑山傲吐出两个字。
吴四儿沉默片刻,拱手道:“明白了,郑老爷,我这就回去跟我们老大转告您的话,您还有没有什么吩咐?”
郑山傲道:“我和厉兄弟有日子没见了,贾长青是他徒弟,让他帮我向厉兄弟带好问安。”
“我听清楚了。”吴四儿躬身一礼,先是退后两步,然后转身离去。
郑山傲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他对苏乙有需求,遇到这种事儿,施恩于苏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有了这层人情在里面,等于他郑山傲先落了一子。
他不知道的是,别说他先落的这一子,就连他这个人,都在苏乙的这局棋里。
登瀛楼。
贾长青被苏乙一句反问,给问住了。
是啊,苏乙知道他贾长青是谁,但他却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
这年头儿,时局太复杂了,谁也不知道你碰见的人到底什么来头。看起来其貌不扬的一个人,也许就有天大的背景。
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话不全是贬义,之所以胆子越小,是因为站得高了,见得多了,懂的就多了,就有了敬畏。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贾长青在津门街面儿上作威作福,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这世道有很多人是他惹不起的。
青帮悟字辈儿大佬,手下过万,听起来很威风吧?
真在有些大人物眼中,那就是个屁!
魔都的黄金荣,是跟他师父厉大森同辈的青帮龙头大佬,他跺跺脚,整个魔都都抖三抖,够威风吧?
有一次他在戏园子里捧的角儿被人喝了倒彩,他一看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就派人去打了这人两耳光,那年轻人什么话都没说,扭头走了。
按理说这事儿小的不能再小了。黄金荣不知道把多少人沉到了黄浦江里,打人一巴掌算什么?
但偏偏,这次他惹了祸事,差点小命都丢了。
原来那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是之江督军卢永祥的大儿子卢筱嘉,大军阀家里的公子哥,怎么能被他一个帮派头头给欺负了?
没过几天,黄金荣又来听戏的时候,卢筱嘉带着十几个便衣军人把黄金荣围了,用枪指着他光秃秃的脑袋,把他给架走了。
黄金荣被带走后遭遇了什么事情,无人得知。半个月后,魔都的另两位大佬杜月笙和张啸林出面,打通了卢府内部关系,花了三百万巨资,总算把黄金荣赎了回来。
黄金荣自此对此事讳莫如深,再也不提。
而他是魔都青帮辈分最高的大佬,他不提,自然也没人敢主动戳他伤疤。
这件事情虽已经过去十年了,但它带给青帮大佬们的警醒,却依然历历在目。
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了,帮派再大,手下再多,碰到了有枪有权的,照样歇菜。
人家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大佬,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夜壶。
“耿兄弟这么一说,倒是我姓贾的唐突了。”贾长青脸色阴晴不定,“恕我眼拙,敢问耿兄弟,您是哪一路的神仙?”
最终,贾长青选择了谨慎。
苏乙淡淡一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是哪一路,日子久了,在贾爷眼中是藏不住的。不过要说真神,贾爷您才是真神,我耿良辰,最多是狐假虎威罢了!”
0591、崭露头角
咚咚咚!
“进来!”
“贾爷,您要的面做好了,要小的现在就端……”
“滚!”
贾长青的一百碗面,原本是要给苏乙吃的。
这个苏乙既然要吃完了面才来见他,那说明这人很爱吃面啊,所以他要了一百碗,让苏乙当着他的面吃下去,不吃面,一切免谈。
可现在,贾长青被苏乙唬住了。
当然,只是暂时唬住了。
毕竟他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青帮大佬,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人两句话唬住,那就白混了。
“上座,上茶!”他盯着苏乙,缓缓吐出两个字。
看出气氛不对的小弟没敢多说什么,急忙退出去。
不一会儿,一张椅子摆在了苏乙旁边,两倍热腾腾的茶也放在空荡荡的桌上。
苏乙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桌上的茶,然后再看向贾长青,笑眯眯道:“我这人站惯了,坐就不必了。至于茶……想来不是什么好茶,我嘴刁,不喝也罢。”
贾长青阴沉着脸没有作声。
苏乙话锋一转:“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说清楚三件事儿。”
他伸出三根指头,先是蜷下一根:“第一,白河、丁字沽的脚行,以后既不姓王,也不姓李,而是姓耿!”
然后是第二根:“第二,王家三兄弟虽是罪有应得,但打狗也要看主人,对青帮,我会有一个交代,但这事儿,贾爷您就甭操心了!”
接着是第三根:“第三,津门不大,我跟贾爷日后必有往来,咱们山高水长,且行且珍重!”
“我话说完,告辞!”
三根手指收完握成拳顺势一抱,苏乙扭头就走,根本不给贾长青反应的机会。
贾长青眼中怒火喷涌,但直到苏乙走出房间,却都没做出任何反应。
对于苏乙,他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尴尬。
他被苏乙唬住,不敢轻易翻脸;想要探听底细再说,但人家噼里啪啦一通数指头,数完就跑,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牛逼轰轰的,他连打断都做不到。
贾长青很清楚,今天只要让苏乙从这登瀛楼里走出去,他这脸不丢也丢了,就算日后找补回来,也没用。
但偏偏,他就是不敢拍桌子吼一句:“给我打死他!”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乙离去。
良久,直到小弟丁三儿再次探头探脑进来,小心翼翼地说了句:“贾爷,人已经走了……”
砰!
贾长青这才猛地一拍桌子,面目扭曲咬牙切齿地大吼了一句:“他麻麻个大麻花的,给我查!这孙贼到底是干嘛的!”
“是,是……”丁三儿赶紧退下了。
不一会儿,吴四儿回来了,没有卖关子,把见了郑山傲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贾长青说了。
结果贾长青更懵了。
后辈……
这算是什么关系?
但毫无疑问,这耿良辰和郑山傲,的确是认识的。
而且郑山傲最后为什么要让他给厉大森带好?
这是在警告他贾长青别乱来,不然就让你师父收拾你。
这是这老头儿在保这个耿良辰!
麻麻个大麻花儿的!
贾长青只感觉心如乱麻,这叫什么事儿?
另一边,唬住贾长青的苏乙却没有得意,因为他很清楚,他办的这事儿是套环儿,一环套一环,成了,所有环节都套住,事儿就解决了。少了任何一环,无论是哪边儿出事他都得露馅儿。
唬住贾长青,这是第一环。
他在小白楼见了郑山傲,他有郑山傲想要的东西,所以如果贾长青想探听他的底细,一定会先从郑山傲那里入手,这是第二环。
刘海清和他背后的势力一旦出手,一定会走上层路线,到时候要么是青帮上层,要么是脚行上层,一定会有人跟贾长青联系。上面的人才看不上街面上两间小小脚行,他们更看重相互之间的交情和彼此的面子。
这是第三环。
然后苏乙这边支棱住了,要撑过这段时间的艰难期,见招拆招,不能露怯,这是第四环。
最后一环,就是得让刘海清觉得自己有背景,郑山傲也觉得自己有背景,贾长青更觉得自己深不可测。
但偏偏,他们都不知道苏乙的背景是什么。
达到这样的效果,这套环儿就圆满了。
苏乙回到丁字沽的时候,李玉坤正带着几个人收拾店铺。
虽然脚行的小把头、力巴们都走光了,还不敢回来,但李玉坤怎么也是坐地虎,手底下还是有能使唤的人的。
见苏乙回来,李玉坤顿时神色一动,急忙拍拍手掌,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
“都给我瞧仔细咯,来的这位是耿爷,以后就是咱们脚行真正的大东家!”李玉坤大声道,“耿爷可是我李某人的救命恩人,你们以后谁要是冲撞了耿爷,不用耿爷说话,我李玉坤就不饶他!都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齐齐大叫。
“明白了,还不叫人?”李玉坤喝道。
“耿爷好!”众人大吼。
士气还行。
苏乙满意点头,对李玉坤道:“事儿差不离了,李大哥,带几个人,跟我去白河,咱们把场子先接过来!”
李玉坤顿时激动起来,忐忑问道:“那,青帮那边……”
苏乙微笑颔首:“保不齐还有小动作,但交给我就好了。”
“好,好!”李玉坤激动得直搓手,“王士海啊王士海!你气势汹汹来谋夺我的家产,你可想到今天?哈哈!真是报应不爽啊!”
见苏乙在一边笑眯眯看着自己,李玉坤急忙一拍脑门儿:“正事儿!正事儿要紧!”
然后他急忙招呼人,挑了三五个人然后又到门口叫了黄包车,拉着一行人径直奔白河码头而去。
此刻的白河码头脚行,也一片愁云惨淡。
王家三兄弟自然不会被抬到这里来养伤,但这么大的事情,脚行里的人不会不知道。
大把头被废了,所有的力巴和小头目们都聚集在脚行里商讨着对策,对前途充满迷茫。
但他们能商量出什么?
这年头,谁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苏乙来的时候,几百个人愁眉苦脸聚集在车店门口,议论纷纷。
有眼尖的认出苏乙,顿时惊叫起来:“耿良辰!耿良辰来啦!”
哗啦!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有的惊慌,有的愤怒,有的敌视,有的恐惧。
一阵骚乱后,所有人都拿起了镐把木棍,聚在一堆儿,和刚下了车,阔步走来的苏乙等人对峙。
“耿兄弟,这……”李玉坤率先怵了,“你刚不是说……”
“小问题,别慌。”苏乙笑道。
他负手不紧不慢走过去,环顾一周。
几百个人持械和他对峙,这时候但凡他们能随着一声令下一拥而来,甭管苏乙什么谋划,全完了。
苏乙就算今儿不被打死在这儿,他也会被戳穿面目,只能灰溜溜离开津门了。
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发生了。
“贾长青没告诉你们,让你们滚蛋吗?”
面对一对对警惕的眼睛,苏乙却不紧不慢,说出嚣张的话来。
众人面面相觑。
“白河脚行,我耿良辰接了!”苏乙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声音渐变大。
“你们呀,该去哪儿去哪儿,要是不明白,去登瀛楼问贾长青去,他应该还在那儿。”苏乙慢条斯理道,“我也是扛包的出身,我不为难你们,但要是敢跟我炸刺儿的,先去看看三个姓王的什么下场!”
一番话,说的众人一阵骚动,躲闪着苏乙的眼神。
“都给我滚蛋!”苏乙突然怒目圆睁,舌绽春雷。
哗啦!
众力巴顿时呈鸟兽散。
很快,几百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乙心中松了口气,表面却依然风轻云淡,只是回头歪了歪脖子,淡淡道:“干活儿了。”
李玉坤和他带来的人像是看神仙一样看着他。
津门街面儿上没秘密。
很快,耿良辰从登瀛楼贾长青面前全身而退,还接管了白河脚行的事情,就传遍了。
这事儿惊掉了一地眼珠子,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个耿良辰,到底是哪一路神仙?凭什么他就能逼得贾长青都不得不低头?
凭什么他能从青帮手中虎口夺食?
一时谣言四起,有人说耿良辰是武行头牌郑山傲的私生子,还有说耿良辰背后站着津门于督军,更有甚者,说耿良辰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王转世……
红桥那边的快板书都出来了。
刘海清作为袍衣混混儿,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点,他知道,贾长青的手下吴四儿已经去问过郑山傲了,郑山傲说的原话,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在这之前,他还对苏乙占据白河、丁字沽两处脚行的事情心里有些犯嘀咕。
但现在,苏乙吹过的牛逼已经变成了现实了!
贾长青服软了,郑山傲也替他说话了,两边的脚行,苏乙也都占了。
刘海清愕然察觉,该办的事情,好像苏乙都已经办了。
这里面儿……好像没有他刘海清啥事儿了!
也不对,之前苏乙说得是,青帮可能会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到时候需要他刘海清出面。
但——
万一青帮不耍呢?
万一郑山傲跟厉大森通了气儿,厉大森卖了面子给郑山傲,青帮就偃旗息鼓了呢?
那是不是——就不需要他刘海清出面了?
那这白河、丁字沽两大脚行的两成份子,不就跟他没关系啦?
这可不成!
刘海清心中不禁有些急了。
苏乙抛出的诱饵,还真号准了刘海清的命脉。
说起来,他也是力行社的第一批成员了。但就是因为在集训的时候,他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人,这才被发配到了外围的帮派组织忠义社来。
人这东西,都是高捧低踩,眼看他刘海清倒霉了,好像是个人都能欺负他了。
因为有力行社的背景,忠义社一成立就迅速在津门打开局面,结果人才储备跟不上了,于是第一批发配来的成员反倒因祸得福。
那些跟刘海清第一批来的,现如今都成了脚行的大把头,帮派的头目,或者是某个营生的老板,即使是第二批、第三批补充进来的新人,也都个个混出了身份地位。
唯独他刘海清,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无论他做什么,好处都轮不到他。
刘海清有能力有野心,最关键这人有毅力,察觉到自己的窘境,他果断另辟蹊径,主动请缨,成了脚行里的一个袍衣混混。
这个身份虽然只是底层的混混,但论及交友广泛,情报发达,绝对当属第一。
刘海清利用这个身份,很快打开局面,在他用这个身份为忠义社的其它成员解决了几次大麻烦后,他的努力终于被上司看重。
刘海清趁热打铁,在金钱、感情双重攻势下,这个上司很快就“沦陷”,成为他的后台。
这时候刘海清最需要的就是做出点成绩来尽快上位,然后想办法爬回本社去。
但忠义社最初的红利已经让别人瓜分完了,他想要在脚行里感触一番事业,又不能跟自己人去竞争,可谓是千难万难。
苏乙找上刘海清的时候,正是刘海清一筹莫展的时候。
而苏乙的建议,让刘海清立刻意识到,这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如果他能拿到苏乙承诺的两成股份,那他就会一跃成为脚行里的中层头目,身份地位、身家财富立马今非昔比!
以后再努努力鸠占鹊巢,那他刘大把头,绝对是忠义社最靓的仔!
刘海清觉得自己真的要时来运转了,但现在,他时来运转的美梦,似乎就要破裂了!
如果苏乙真的不需要他,那他怎么办?
他所幻想的一切,不就都成了一场空?
刘海清绝不允许到嘴边的肥肉,就这么不见了。
不能再观望下去了!
想通这些的刘海清,立马去重新面见自己的上级。
他用三寸不烂之舌陈清利害关系,把事情说得万分紧急,上级果然被说服,决定立刻去见厉大森。
“你现在就去找这个耿良辰,先把这功揽了,别咱们帮他解决了麻烦,他谢错了人!”上级吩咐道。
“好,我现在就去找耿良辰!”刘海清道。
0592、再下一城
津门街面儿上都在议论丁字沽小耿,别的不说,只说他单枪匹马冲到三百多人里废了领头的王家三兄弟这事儿,所有人都表达了不可思议和敬佩,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猛人。
但贾长青却不在此列,他现在心里充满了恼火,充满了不甘。
要真是确定了苏乙是他惹不起的人,成为人家成名的背景板,贾长青也认了。
但问题就是,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苏乙到底是什么背景!
这种稀里糊涂的感觉,才是最让贾长青恼怒的。
便在这时,王士海又派人来催,说是请贾长青做主,给他讨个公道。
想来,王士海也是听到了街面的消息,这个时候也慌了。
贾长青原本打算敷衍过去,但灵机一动,脑子里泛起一个主意。
“这样,你把张景山给我请过来。”
张景山是津门华界警察厅治安大队的大队长,他还有个身份,就是青帮门徒,他和贾长青是同辈,但贾长青手里攥着张景山的把柄,以此来要挟张景山,一直给他行方便。
“让我去抓耿良辰?玛德,贾长青,你特么把我当棒槌?”张景山到来后,一听贾长青的要求,顿时火冒三丈,“你自己都不敢惹的人,你让我去惹?你欺人太甚了吧贾长青?”
“景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贾长青急忙笑着安抚,“不是让你真抓,你就是秉公执法而已。王士海儿他们哥仨,是他耿良辰废的吧?他把人打残了,你们警察抓他回去问话,合情合理吧?你就说是王士海儿报案了,你上面发话了要查,你也没办法。”
“那他要是不跟我走呢?”张景山依然面色不善。
“呵呵,那就让他跟你上面的局长说去。”贾长青笑呵呵道,“你也不用跟他翻脸,只要他能找人跟你们局长说上话,你就撤!”
“他要是不找呢?”张景山接着问道。
“你要是好说歹说他都不找,那还不能说明这孙子是在虚张声势吗?”贾长青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字地道。
张景山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你是怕,这个姓耿的什么也不是,就是在唬人?”
贾长青面色不善,咬牙道:“如果真是这样,我非活剥了他!”
“有意思,哈哈,好,这活儿我接了!”张景山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张景山要比刘海清早一点到白河码头。
他带来了三十个巡捕,全都背着枪。
津门街面儿上不动铁器,这规矩是给江湖人设立的,官府当然不在此列。
巡捕们分成三队,两队把整个车店围起来,一队簇拥着张景山,向店铺里走来。
苏乙正坐在店里一边喝茶,一边听李玉坤跟他汇报关于这家店铺第一轮盘查的大体情况。
李玉坤的手下慌里慌张大喊着“不好了”,跑进来禀告了情况。
“巡捕?”李玉坤皱起了眉头,“我们跟王士海儿再斗那也是脚行内部的事儿,只要没死人,跟他巡捕房有什么关系?”
这话现在听起来很别扭,但在那个年代,实属正常不过。
别说是脚行这种庞大的组织,就算是小帮派、小社团甚至是某个平民家庭里,内部发生矛盾或冲突,只要不死人,巡捕就管不着。
这年头儿,多的是丈夫把妻子腿打断,帮派内部斩手斩脚,脚行械斗冲突之类的事情发生。
别说一般情况下苦主不会去告,就算告了,巡捕也不见得管。
而且脚行有脚行的规矩,内部矛盾再大,也不应该惊动官府。
正是有鉴于此,苏乙才敢放心大胆地在街面儿上把人打残,李玉坤这时候才会这么奇怪。
苏乙却没多少意外,实在是他早料到了这种可能,也想过了应对之法。
一个字——唬!
就是个唬!
这个时候苏乙绝不能和任何势力硬碰硬,否则很容易就暴露自己外强中干的事实。
李玉坤话音刚落,一队巡捕就冲了进来,哗啦一声,齐齐举枪对准了屋里的三人。
李玉坤和他的手下吓得急忙举高双手,惊恐大叫着:“误会!误会!别开枪!”
唯有苏乙不紧不慢地接着喝茶,翻着账本,连头都不抬一下。
他赌这些巡捕的枪里没有子弹。
而且就算有,这些巡捕的枪连保险都没打开,有什么好怕的。
张景山故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整理整理衣服,走了进来。
一进门,他一眼就看到在枪口下淡定喝茶看账本的苏乙,张景山心中顿时就是一震。
身份可以装,但气质怎么装?
张景山是见过大人物的,苏乙现在的气质,比之他当年见过的某个大人物还要更具威严,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拿话唬人的骗子?
“把枪收起来!”就因为看了苏乙这一眼,原本打算来个下马威的张景山立刻改变了策略。
他很清楚,这点小把戏只会让对方笑话。
张景山此刻心里已充满了慎重,他的目的已经从原来的“拆穿骗子”,转变为“试探其真实背景”。
其实耿良辰这个人的背景再清楚不过,祖宗八辈儿都干干净净,就是津门土生土长的平头老百姓。
这个人这些年在码头上扛大包推大车的经历也做不得假,在今天之前,他就是个力巴。
但从王士海踏上丁字沽那块地方后,耿良辰突然就变了个人。
张景山觉得不应该用“变”这个字,而是应该说“暴露”。
因为王士海打扰了他的隐居生活,导致耿良辰暴露了。
所以,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背景?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甘愿在码头当苦力?
他隐瞒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有何居心?
从大门口走到苏乙面前,张景山脑海中瞬息万变。
然而当苏乙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心中顿时一片清明,打起了精神,再没有半分杂念。
“阁下,就是耿良辰吧?”张景山很是客气地问道。
此刻周围的巡捕已经全都把枪收了起来,李玉坤和他的那个手下,正惊疑不定看着这一幕。
苏乙没有起身,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面无表情静静看着张景山,一言不发。
张景山感觉有些头皮发麻,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刚才手下人不懂规矩,我给您赔不是了,耿先生见谅,我是津门华界警察厅治安大队队长,张景山。”
苏乙想了想,恍然道:“是王大同的门生吧?怎么?你也是来给你们青帮找场子的?”
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
张景山是青帮出身,这并非是什么秘密。
但他拜的座师是谁,除了青帮高层,根本很少有人知道!
王大同是津门青帮龙头厉大森同一辈的大佬,但这个人名字却不显山不显水,因为这人是青帮元老会负责帮规帮纪的帮中长老,名声只有帮内人知道,而不显于外界。
王大同收了他张景山做徒弟,这事儿更是秘密中的秘密,可现在,却被苏乙一口道破,这怎能不让张景山惊讶惶恐?
他对苏乙一无所知,然而人家却对青帮高层了如指掌,要说这样的人没背景,打死张景山他都不信!
这下张景山的姿态就变得更低调谨慎了。
他微微颔首,语气再度缓和道:“耿先生明见千里,老头子正是王长老。不过我这层跟脚外人可不知晓,耿先生何以一口道破?莫非跟老头子有何渊源?要真是如此,今日我可当真是冒犯了!”
老头子,指的就是师父。在青帮内部,把自己的师父都叫老头子。
张景山语气恭敬,但话里话外,全是试探。
苏乙笑了笑:“王长老今年有七十三了吧,我才多大?我们上哪儿扯关系去?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
说是没关系,但苏乙却准确说出了王大同的岁数,这让张景山心中更是凛然。
但不等他继续说话,苏乙话锋一转:“你还没回我的话呢,你来,是来找场子的吗?”
语气不疾不徐,但却给张景山带来巨大压迫感。
张景山脑海瞬息万变,迎着苏乙淡然的目光,说出两个字:“不是。”
这两个字一说出,张景山顿时轻松了。
“当然不是。”他笑着补充道,“我其实是路过。”
苏乙似笑非笑。
张景山老脸一红。
带着几十个扛着枪的巡捕路过到人家屋里来了,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我是准备去红桥那边办案,刚好赶上王士海向我们警察厅告状,说是您把他们三兄弟给打残废了。”张景山急忙圆话找补逻辑,“本来吧,这是脚行内部的事儿,再说这事儿还有帮里做主,怎么也轮不到警察厅来管。但我想着既然经过这里,就来问问您的意思,这事儿,您打算怎么了结?”
苏乙似笑非笑接着看了张景山一会儿,才不紧不慢道:“事情怎么了结,我已经跟贾长青聊过了。你们青帮这是怎么了?一码事儿,两家儿办?这么乱的吗?”
这话敲打得不轻不重,张景山急忙赔笑道:“这倒不是,是我唐突冒昧了,我是不知道贾长青已经接了这事儿,不然我也不会来,抱歉啊耿先生,我给您赔不是了。”
“那倒也不必。”苏乙笑道,“不过王士海儿真报官啦?”
张景山心里一突,知道自己为了圆场还是惹了麻烦。
但现在他也不好再否认,心一横点头道:“真报了,唉,他也是糊涂……”
“青帮的帮规不糊涂就行。”苏乙笑了笑,端起了茶杯。
张景山心沉了下去,知道这是对方要青帮一个交代。
江湖上的事儿江湖了,谁报官,谁就坏了规矩,青帮的帮规有明文规定,有纷争找座师,找帮派做主,不得私报官府。
现在王士海被报官……
这交代,青帮不给的话,倒霉的只怕就是他张景山了。
张景山只觉说不出的憋屈,狐狸没打着,反惹一身骚,说的就是他。
看出苏乙有端茶送客的意思,张景山勉强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耿先生了,以后有时间,再请耿先生一叙,景山告辞了。”
“不送。”苏乙依然风轻云淡。
张景山手一挥,带着人灰溜溜退了出去。
等站在门口风一吹,他才警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白毛汗。
也不知道是被惊的还是吓的。
这时候冷静下来一回想,他突然意识到,他还是不知道耿良辰是谁!
连个屁都不知道!
只知道这人不简单,肯定有来头。
但不简单在哪儿,有什么来头,他什么也没问出来。
“嘶……”张景山郁闷地直撮牙花子,挠着头,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搞了,“这人,怎么这么邪性啊……”
正愁着,便见一人身穿长袍,匆匆而来,正是刘海清。
张景山看出这人是脚行的袍衣混混儿,没怎么在意。
张景山的身份,本就不该跟刘海清有交集,毕竟后者再怎么着,明面上也不过是个混混。
事实也是,刘海清平日里想跟张景山搭话都没机会。
这时候张景山已经决定走了。
不走还能怎么办?难道再返回去问人家,你到底有什么背景?
张景山丢不起这人。
况且这耿良辰到底什么背景,很快就会知道了。津门这地界儿,一个人一旦成了名,跟脚是瞒不住的。
张景山刚打算走,没想到却被刘海清给叫住了。
“刘海清见过张大队长,忠义社给大队长您问安了!”刘海清抱拳躬身,很恭敬的样子。
“你是忠义普济社的人?”这句话吸引了张景山。
“是。”刘海清笑道,“张大队长,我们忠义社已经就王士海的事情,去求见厉老爷子了,这事儿很快就能落停了,张大队长还请稍安勿躁。”
张景山微微吃惊:“耿先生……是忠义社的人?”
“我们庙小,养不出这尊大佛。”刘海清知道苏乙在里面听着,识趣儿捧了一句。
事实上他刚这句话,也不是说给张景山听的,而是说给房里的苏乙听的,他是在表功。
之所以拦住张景山说这事儿,纯属巧合。
但这巧合在张景山眼里,可就不算是巧合了。
张景山缓缓点头,深深看了刘海清一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