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冒然西进
可刘季由樊哙、卢绾、奚涓回报之战况,加之他对昌邑守军的了解,刘季断定此次袭击绝非偶然,定是预谋为之。
据樊哙之言唯有靠近城门处才会有巨石下路,稍远距离皆为中等石块,利于远距离抛舍,如此巨石向他们抛来,定是刻意为之。
皇欣认为不太可能,秦军不会集中精力专门向将帅之处投石,与刘季产生分歧。
魏军中曾有人建议将旗不出,秦军如何袭之,结果皇欣指挥千军攻城不可避免使用令旗,令旗一出再次受到轰击,此刻才知秦军不是偶然为之。
樊哙引兵再试,果然遭遇再次攻击,若非早有准备,将旗之处并未有他指挥的身影,空有不测。
经有两次试探,刘季与皇欣两位统将这才达成一致,秦军组织一支军专门瞄准他们进行轰击,大有擒贼先擒王的意思。
秦军居然想依靠这支军,凭借最优秀的弓弩装备,以击杀对方将帅而提前结束这场攻城战。
接下来的情况令刘季和皇欣两位统帅颇为不解,不知秦军如何判断他们所在,居然每过几天便会对刘季和皇欣所在之处进行轰砸。
如果楚魏联军进攻,不出一个时辰便找到他们所在,用巨抛砸,不进攻则过一两天来一次。
十日后,漫天雪花已经停止,冷风呼啸,大地依旧白茫茫一片,没有融化,昌邑城下白色中有片片红色和黄色。
风吹着两人的衣襟梭梭作响,一人是美须髯的刘季,另一人则是皇欣。
看着不远处被大石砸垮的军帐,刘季笑道,“有意思,居然能追踪吾等,有意思的打法。”
刘季身后的萧何站的笔直,但脖子却有点畏缩,他紧紧衣服,搓搓手,天气越来越寒,开口道,“多日攻城不利,粮草将尽,沛公是时候做出抉择。”
刘季转过身,道,“走,进帐商榷。”
刘季为首鱼贯而入,众人进到帐内感觉到一丝丝温暖,帐外依旧大风不止。
刘季回顾这几日的攻城,着实令他震惊,樊哙引兵再次进攻,冲车没再坏掉然却止步前护城河前。
用木板架起来的路被秦军用抛石砸的粉碎,好不容易过护城河却被密集的箭矢击退。
这让樊哙不禁感叹昌邑守军究竟储备多少石块与箭矢。
后来换作奚涓和夏侯婴,军队迈过护城河却在攀城上伤亡不少,心疼的刘季立刻召回夏侯婴。
刘季最怕是夏侯婴这位擅长驾车的御夫有闪失。最后皇欣又亲自引兵发起猛烈进攻,这次的情况却令人哭笑不得。
当皇欣的魏兵如一团火焰一样在白色的大地上向前推进时,本来灰暗的天空却出现亮晶晶的东西。
居然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冰块自上而下砸向他们。一个个魏卒被冰块砸的头破血流,由于冰块的光滑令大军前进速度放缓。
这冰块居然源源不断的乡下砸,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皇欣气的欲吐血,引军退回,此刻他的脸色苍白,“自吾引兵至今尚未有过如此重挫。”
言至于此,皇欣的嘴角禁不住抖动起来,叹口气接着道,“此城池不易再攻,今冬难克制。”
武蒲亦一脸怒容道,“秦军定时知晓吾军粮草不济,居然敢出城追击。”
武蒲、皇欣二人攻略魏地虽不说百战百胜,亦连下数城,今日与刘季并攻昌邑,居然遭受重创,着实憋屈。
尤其是皇欣引军撤退时居然遭受秦军出城掩杀,皇欣虽然恼怒,欲再攻秦雪耻,武蒲却告诉他魏军粮草短缺。
满腔的怒气随着这句话渐渐消散,最后他无声的待在营帐内直到刘季召集诸将共商大事。
刘季从皇欣的脸上看出退意,这场战斗将成为独角戏,刘季鼓励众军吏,昌邑城久攻之下必然是强弩之末,成败常在一念之间,安能不知秦军已在守与降之间。
言辞激昂,鼓舞情真意切,然皇欣还是选择离开,在诸将的注视下大步走出军帐。
皇欣作为魏将去留自不在刘季管辖,不像柴武可并之。看着皇欣离去,武蒲无奈向刘季拜别,“武安侯,他日有缘再见。”
两人离开后,军帐内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人言语,诸将皆知刘季打昌邑的决心,这关乎着西进入关的进度,关乎着西进的下一步。
有昌邑在如背有芒刺,为此刘季势在拔城,正因如此刘季并柴武后即便无魏将协助依然要攻城。
情况出乎意料,有魏将皇欣协助尚且无法攻克,如今只剩下刘季,该当如何,刘季一时没注意。
诸将居然非常配合的皆保持沉默,气氛有些阴冷,炉火似乎亦感应到刘季的心情,将烟亦收敛起来。
无论刘交、卢绾还是萧何、樊哙等皆没有开口言语,深怕打扰刘季的思绪。
忽然刘季咳嗽一声,开口对萧何道,“还有几日粮草?”
萧何回道,“仅有五日粮草。”
五日,五日之后无粮必退,若秦军出城追击后果不敢想,思虑片刻,疑云不定的眼眸忽然变的明亮,“若退兵,当还至栗县休整还是西进,诸公可有高见?”
退至栗县休整伺机再战昌邑,还是冒险西进,这是一个艰难抉择。
一直默默未言语的刘交却率先开口道,“西进有险,然内藏巨大无限,如那项羽破釜沉舟却打开另一番天地,弟问砀西多贤士,若得贤才相助,安知未能破僵局?”
刘交此言无什具体可行之计,虽为笼统之要义,却打开一扇门。
刘季闻言虽未搭话,却微微点了点头。
刘交此言揭开一个讨论,诸军吏各自发表意见,战将皆以为向西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昌邑秦军敢出城来击,樊哙、奚涓、孔聚等皆表示让秦军有来无回,那时的秦军不过是离水之鱼,蹦跶不了几下。
萧何则开口道,“何有一计,可令昌邑军不敢轻举妄动。”
刘季道,“道来听听。”
萧何接着道,“巨野有彭越这支悍军,若沛公许之昌邑城破归彭越,昌邑军出城,楚击其外,彭越攻其城,定可永绝后患,昌邑自此而破。”
第三百三十一章 高阳酒徒
萧何之言令刘季坚定冒险西进的决心,首先赞成萧何之言的是靳歙,他认为昌邑军善守并不敢与楚军正面交战。
靳歙断定昌邑西有魏兵,北有彭越,出城必死。
看到靳歙发言,刘季想到自己的左膀右臂吕泽,吕泽此刻在栗县为刘季筹集粮草,训练新募士兵。
萧何负责统筹粮饷,吕泽目前便是负责执行,由吕泽的尽心尽力尚只有五日粮草,可见此冬栗县收成并不好,需尽快找到粮饷补给之法。
刘季见樊哙、靳歙、奚涓、孔聚等战将皆主张直接西进,刘季心下大定,便道,“弃昌邑,进砀西。”
听闻刘季大定之言,诸将皆跃跃欲试,
脸上尽是兴奋之色,在昌邑城外久攻不下,诸将不仅心神受折磨,亦无兴趣活动可言。
西进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未知,意味着新鲜,心中跃跃欲试,未知危险亦淡化不少。
刘季道,“传令,命吕将军即刻从栗县发兵,于睢阳汇聚,共商西进之路。”
靳歙原本在吕泽帐下是一员战将,但经由吕泽推荐他甘愿入以中涓身份跟着刘邦。
吕泽荐言亦很巧妙,言靳歙忠勇可为刘季侍从,至此靳歙便由吕泽转至刘季身旁。
对于吕泽刘季毫无顾虑,然对所荐之人较为谨慎,非信任问题,而是刘季对人尽其才的要求。
刘季一直在默默观察靳歙。靳歙自荐愿为楚军断后,刘季遣奚涓与之共同断后。
不知何时大雪飘飞,天地白茫茫一片,两支军在睢阳之北汇聚,大军原地休息。
一简易军帐快速在一棵树下搭建而成,一将一帅走入帐内,将则面如冠玉,一双虎目如明月,不怒自威,正是吕泽。
帅则神情淡然,美须髯,抖动红色披风将雪花洒落,走入军帐。
随后萧何、刘交、樊哙等诸军吏进入,狭小的军帐内只容下十几人,重要的军吏聚集帐内。
远离城池,天地之间静的几乎可以听到心跳,刘季眼神时不时望向东方,大雪之下看不清前方还有什么。
吕泽心中叹息,“妹婿内心终究绕不过昌邑,还是另有心思?”
吕泽如此想着,便没有打扰刘季的沉默,吕泽没有言语,其他诸将便保持沉默。
不知过多久,一阵马蹄声传来,树枝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刘季只见一支彪军驰来,为首的二将乃奚涓和靳歙。
只见靳歙脸色有些苍白,甲胄之上有点点红渍,奚涓倒是还好,刘季面露担忧之色,走出帐外,“伤势可重?”
靳歙跳下战马,左手去扶右肩,面露微痛之色,“不妨事,秦军欲追,吾与奚涓二人给予秦军痛击,打的相当痛快。”
奚涓亦道,“昌邑军断不敢再追击。”
听闻二人的战况,刘季面上露出微笑,如阳光般的微笑,“进帐。”
简短的两个字,听在靳歙、奚涓心田却有一股暖流,听在吕泽、萧何心田便知刘季西进之心彻底落地…
大雪渐渐变小,光线渐渐变暗,雪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军帐内的烛火亮起。
军帐内的声音由嘈杂的鼎沸之声变为与虫叫般此起彼伏,只剩下几个地名之音在黑夜之中跳动。
最后陷入沉默,周围只剩下虫鸣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唤醒冬眠之虫。
军帐之内只闻虫鸣,烛光变的弱,油脂即将燃尽,但一个人的眼睛却明亮异常,刘季轻启嘴唇,“高阳。”
高阳,这座城池第一次印在刘季脑海,高阳此地刘季开始并未太在意,而是非常关注它附近的陈留、外黄、开封等城池。
想到高阳距离目前曹参、周勃他们较近,彼此亦能很快照应,军令传达可在一个时辰之间,故而刘季开口打破宁静,“借道高阳,一来徇陈留郊以包围陈留,二来寻访贤士。”
…
风止雪停,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霞光洒向高阳,银装素裹,给清冷之美染上一层暖意。
红日透光枝叶间的冰雪照在一家酒肆白墙上,竟然映照出一道彩虹,远远望去令人顿生遐想。
如此美景却被一道极不协调的声音打破,“无赖酒徒,何时还吾酒钱?”
顺着一缕清晨瑞光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老者躺在木制地板上。
此处虽是二层,但窗户外的清冷之气还是不容小视,可这老者一头灰发,一身酒气,醉态龙钟的斜躺着。
一位身穿深衣的中年人面有怒色,“汝乃狂生,诸多酒家不留,吾观汝衣单身薄,天渐寒,赠汝酒取暖,奈何赖在酒肆不走…”
言至此这中年人忽然身子一振,仿佛想起什么,走到酒架处,伸手去拎酒罐,发现很轻,他脸色煞白,再提一罐发现依旧很轻,他眉头紧皱。
最后中年人转过身看着灰发老者,嘴角忍不住的抖动,“吾之酒呢?”
灰发老者笑道,“吾饮之耳。”
中年人看这位老者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恨色,“汝之腹岂能容下此几罐乎?”
灰发老者打了一个酒嗝,忽见对方目露狠光,忙道,“不过是夜太冷,吾多饮葫而已。”
说着灰发老者晃了晃自己的酒葫芦。
中年人面色难看,阴沉似水,“汝竟一夜藏于此偷饮?”
灰发老者摇摇头,“非也。借酒而已,吾有酒钱,只是提前迟付耳。”
中年男子当真哭笑不得,“小小里监门吏,何来酒资偿还此几罐美酒?吾怜汝天寒体冻,赠酒暖身,汝居然藏在酒肆夜晚偷酒!”
男子越言越气,“休再让吾见到汝,快…走…别扰吾清晨开门迎客!”
这位中年男子便是这家酒肆的店主,本欲喊滚字,直觉有辱斯文,且对老者亦有些怜惜,乡里皆称老者狂生,虽为里监门吏却县中豪俊无一敢任意驱使此人,故男子亦觉老者不凡。
然老者一夜之间饮光他心爱之酒,他第一次愤怒,暂且忘记这老者乃被众人称为狂生之人。
或许在这位中年男子眼里,这酒徒估计一生潦倒,难有作为。
这位狂生见酒肆之主脸色不善,便揉揉眼睛像是没睡醒一样努力的起身,将自己的酒葫系在腰间踉踉跄跄超楼下走去。
“郦食其,为何又被轰下来?”
“今日怎么如此早?莫非昨夜未归?”
“上月欠吾酒钱何时还?”
“何时兑现请酒之言?”
“对啊,汝之酒,今生能否饮之?”
这位叫郦食其的狂生一下楼便引来众食客纷纷议论,讥笑者有之,挖苦者有之,讨债者亦有之。
第三百三十二章 刘吕分兵
面对众客的议论,郦食其大笑一声道,“竖子见识浅薄,鼠目寸光,吾郦生胸有大才,他日一飞冲天,封侯拜相,焉能缺尔等几碗酒?”
郦食其原以为此言可镇住这些妄言,谁知竟引来更加尖酸的嘲弄。
“汝之大才可堪封侯拜相奈何大半生甘愿在乡里做个小小监门吏,莫非要做个门侯?”此人一身学子打扮,道出此言直接引得酒肆满堂哄然大笑……
红日冉冉高升,空中冷气淡许多,劲松针叶上的雪花慢慢消融,针叶焕然一新,在瑞光的照耀下晶莹的水柱如彩珠一般滚落。
一支军队悄然向高阳驶来,奔逃的为首几骑忽然慢了下来,其中一位一袭深衣,身穿软甲,肩披红色长袍,隆准而龙颜,美须髯,他捋捋胡须对身旁的几人道了几句,便见那身穿甲胄的几将纵马向高阳城奔去。
这位美髯公自然便是刘季,他命樊哙、奚涓、靳歙等武将率先进城,他反而令军队暂时原地休息。
军中没有看到吕泽的身影,这是因为刘季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柴将军南下至栗县让刘季非常警惕,刘季敏锐的感应到范增南下入关的计划不会就此罢休。
赵地战事不利,范增自不会分身去打入关的注意,如今听闻王离战败,战局逆转,那么范增这只手亦开始伸向西进之路,如此以来项羽不仅占有救赵之功,更可能先入关。
如果是那样,他刘季这位楚怀王钦点的西征统帅就成为摆设,不仅显得无能更会失去楚怀王的重托。
思来想去刘季便与刘交、萧何、吕泽、周苛、卢绾等重要军吏商榷。
周苛进谏道,“范增之举有违怀王之约,不助反而抢功,亦失名士风范,当发兵以绝之。”
刘交亦道,“赵地之将多有称王入关之心,尤其武臣旧部将,其死后群将无首,各有异心,亦当防之。”
萧何对兵事不是很了解,但亦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赵将司马卬拔朝歌,略定河内郡,距三川郡较近,若其渡河入关得天独厚,可先于吾军,诸如此将者恐不止一人,皆绝之恐陷泥潭,不如遣一大将渡河收编以绝后患。”
刘季点头赞成,“萧公之言甚合吾心,弱则并之,强则扰之,若阻止其渡河会招致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不利。”
一直没发言的吕泽点头同意,“亦可趁此机缘渡河,收章邯杀赵之散兵,急速扩充实力,待砀地大定再合而西进。”
吕泽之言让刘季心喜,看向吕泽的目光非常柔和,“此举艰难,非德才兼备者不可。”
对于吕泽这位麾下战将之多且能力不弱的大将而言,其地位和影响力不逊于他刘季,尤其是吕泽这个出身豪族的招牌,刘季有时候很犯难不知如何调遣,毕竟并非直属其下,便静静等待吕泽开口。
吕泽听出刘季话外之意,便道,“泽愿引兵渡河。”
闻之,刘季大喜,看向卢绾,“卢绾,请诸将入帐。”
卢绾起身到,“诺。”
片刻诸将入帐,刘季扫向眼前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众弟兄,刘季心生感慨,诸多将领虽大多不如樊哙、夏侯婴等五大麒麟将受刘季关注,甚至记不得他们的名字,然刘季心里清楚这些兄弟实则才是他反秦的中坚力量。
刘季道,“现有随吕将军渡河北上之重任,异常艰险,谁人愿助之。”
言毕,一时间未曾有人言语,过片刻,孔聚率先出列道,“末将愿往。”
刘季看先孔聚,眼神一亮,眉头却微微一皱,虽稍纵即逝。
孔聚是刘季在芒砀山的老战友,刘季记忆深刻,尤其是他的身份乃孔子世孙,是一位大儒后裔。孔聚一直默默支持刘季,跟随刘季,这让刘季常常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有一种人格魅力,可以吸引天下读书之人,甚至是大儒之才。
此刻孔聚主动离去,随吕泽转战河北之地,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隐隐的痛,然刘季依旧笑道,“善,虽入吕将军二队,然刘吕本是一家,勿有派别之分。”
言至于此,刘季看虽有孔聚带头,然出列之人依旧不多,便鼓励道,“入二队北上,虽艰难,然立功赐爵高一级。”
或许是此言起到作用,开始中下级有将领纷纷出列,陈贺、周灶、陈涓、戎赐、刘钊等一一出列。
吕泽看着诸多将领愿意随其北上,内心还是有些激动,然面色如常,向诸将微微躬身道,“泽,多谢诸将支持,愿与诸将同心同力,共创大业。”
紧急商榷之后,刘季便目送吕泽引诸将向北而去,他则继续向高阳而来。
……
雪花如同冰雪女神带给大地的礼物,所到之处万物一色,晶莹剔透,涵养无限生机。
河水在冰雪女神的雕刻下变成一条起伏多变,秀丽异常的画卷。
薄薄的一层冰,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鱼儿在游,忽然一柄长刀噌的一下刺穿薄冰。
长刀快如闪电,刀尖直接刺中正在游动的鱼儿。
碰的一声,冰面脆裂,长刀腾出冰面,只见一条小鱼还在刀尖上跳动。
刀的主人体如劲松,双目自含杀气,寻常人皆避之,不喜与之攀谈。此人身后还站着一粗壮男子,不悦道,“将军与司马卬同为赵王武臣之将,如此待将军,实在可恶,只是……”
这粗壮男子言至于此似乎有所咕噜,持刀人示意接着言,他才继续道,“只是如此离去岂不称司马卬那厮之意,非吾小气,实在为将军不值。”
持刀人叹息道,“身为赵将当以复赵为己任,司马卬有私欲称王,吾岂能再与之为伍?”
粗壮男子点点头,不再言语,忽然他面露惊疑之色,“将军快看,有军渡河。”
持刀人抬头看去,果见一支军在凿冰而行,小船连成线,冰面上传出噼里啪啦之音。
冰水之上旌旗遮天蔽日,黄色的旗帜如同金色的浪潮着实壮观,犹如麦浪翻滚,令人心神一荡。
距离较远看不清为何军,将领是谁。持刀人便忙对粗壮男子道,“快,传令兄弟们向邺出发,无再留恋此地。”
第三百三十三章 骑士还乡
此持刀男子暂且不提,单表三将率先奔驰高阳,刘季则在大雪之中默默观察这座城邑,一双眼眸如日月,忽如深邃似碧潭,深不可测,忽如火眼焚阴虚,望而生畏。
似要焚尽雪花看穿这座城邑,人来人往有几人过的安稳。
刘季身后则早已忙碌起来,同样身披红色战袍的卢绾跳下战马,亲自嘱咐帐下战将陈仓引一支兵去寻曹参、周勃他们,尽快取得联系,以实现刘季攻略陈留郊之战略目标。
陈留有秦积粟故而重兵把守,守将勇猛,难以攻克,但却是刘季西进的绊脚石,着实令刘季头疼。
卢绾安排好事宜,目送陈仓引兵离开后,他命人结营之事亦然落定,便去请刘季入帐休憩,却未发现刘季身影,着实一惊。
见常陪伴刘季左右的周緤尚在,便询问之,“沛公何在?”
周緤指指不远处,顺着周緤的指向,卢绾看到刘季正在和一群骑士说笑,那些饱受战火与死亡恐惧折磨的楚卒此刻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一直以来他们只想好好的生活,亦想关中子弟那样可以凭借立功获得爵位,然而秦统一天下后息战止戈没有立功的机会,然后奖励耕种的秦法还在,只好耕种的好一样如同战场杀敌一般立功获爵位。
可惜秦法未能及时向山东六国传递,或者说传递过去,未能上行下效,被灭的山东六国从根本上排斥秦法,除去郡守、监御史、郡尉、县令是秦朝中央派来的,其余一郡属吏皆由郡守在本郡人士中辟举,郡守之治郡方略,得以彰显个人才干,秦廷不加干预。
可外来郡守为和本郡才士达成一片,更为能较好的掌控本郡便只能略迁就于本郡人士,那些与秦有仇之才士尤其是六国贵族更是令秦法无法在当地彻底实行。
如果秦廷派遣的郡守在当地又是本国之人,便有故乡情结,有意无意的庇护一下,那么秦法便未能如关中一样得到彻底的实行,民亦无法得到切实的好处,加上奸邪当道横征暴敛,民无法从秦法中得到应有的好处,却远远不断的受到秦法的坏处。
加之山东六国的文化习俗所至,故山东六国之民皆恶秦法,可谓敢怒不敢言,可叹商君之法使秦国富国强兵,却未能造福山东六国,更无贤士去改进秦法,或者说根本没有机会去改进,就被秦二世、赵高给处决。
楚民不能安稳生活,走投无路随刘季反秦,当初的目的只是无法过活,同等去死,死国可乎,自然是拼一把,如今当真上阵杀敌便心生畏惧,谁人不惧死呢除非他无法过活。
卢绾看着刘季与骑士达成一片,让这些骑士暂时忘却死亡与困难所带来的折磨,这些骑士眼睛发亮,浑身充满力量,似乎此刻恨不能上阵杀敌。
这一幕让卢绾从内心无比敬佩,对刘季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卢绾没有上前打扰,只见刘季对众骑士道,“邦常闻此地多贤士豪俊,众勇士可有高阳人?”
一个年轻小伙出列道,“沛公,吾乃高阳人,愿为沛公寻觅贤士豪俊…”
刘季见这位骑士欲言又止,最后低下头,不敢看刘季。
实则骑士见军队过家门而欲归家探亲,然其知晓军有军纪,岂能随意回乡探亲,即便过家门而不入亦是情理之中。
刘季自知众骑士的思想之情,然人人回乡,兵岂不溃散,自是不妙,但以寻访贤士要务为主,附带而回自是他人无多言。
刘季笑道,“趁此机会,特可回乡探母,壮士何名?”
闻听此言,骑士喜形于色,竟是容光焕发,往日疲惫之色一扫而光。
骑士道,“吾本无名,瓮父愿儿衣食无忧,故名高食,然幼时常牧马,邻里皆称为牧马崽。”
刘季若有所思,“牧马,今日成为一名骑士,当真与马有缘,壮士归,替邦问候邑中三老。”
骑士喜道,“沛公乃仁义长者,高阳子弟知吾在军中,定会争相加入。”
……
话说樊哙等几将马快,转眼便到高阳城下。
城上的士卒看到城下上万楚卒,吓得有些发愣,以为乃欲攻城,早有士卒前去禀报高阳令。
樊哙、奚涓、傅宽三人出列,留有沛嘉、靳歙二人在后引领上百骑,随时冲击而出。
樊哙、奚涓、傅宽三人正欲上前喊话,不料城门却忽然慢慢打开,令五人皆震惊,互视一眼,面面相觑。
城门打开,未见兵出,亦未见有吏走出,樊哙、奚涓、傅宽三人皆疑惑。
奚涓疑惑道,“城门为何无故而开,可要上前一探究竟。”
樊哙粗中带细,道,“恐有诈,需小心,汝二人在此等候,吾去去就回。”
樊哙缓辔,战马慢慢靠近城门,大喊,“沛公之将,前来借道。”
未有回应,静悄悄,樊哙惊疑,轻拍马腹,再次向前百步。
后面的奚涓、傅宽见城门内大有文章,恐樊哙遭遇不测,紧握兵器纵马跟上。
樊哙食不准城门内是否有伏兵,是否有冷箭,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再前进,忽听身后有马蹄声知奚涓、傅宽跟上当下底气十足,由壮着胆子纵马入门内。
进入城门,樊哙大吃一惊,差点没从战马上跌落,他看到这城门两侧有两个小卒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就算樊哙久经沙场,亦被此怪诞场景吓出一身冷汗。
樊哙怒道,“为何敞开大门,又不见出来迎接?”
这两名小卒皆指向一个方向,齐声道,“监门吏未让言。”
顺着此两名所指方向,樊哙看到一灰发老者摇摇晃晃在街巷中走着。这老者身影虽然摇摇晃晃,然步步生根,散乱之中带有稳健,即便有大风吹来,老者似乎可以屹立不倒。
灰发老者一边走,嘴里一边念叨,“世人皆谓狂生,吾道世人狂生。”
声音虽小,却在街巷中久久弥散不去,似如灰发老者此刻郁闷之情难以消散一样。
樊哙只凭一眼便知这灰发老者不凡,忽有一阵风吹来,夹杂着那老者特殊的气味飘来,凭借对气味的敏感与经验,樊哙微微一惊。
第三百三十四章 莫欺老者
灰发老者摇摇晃晃,手里拿着一个葫芦,不知在饮什么,樊哙从随风飘落的气味断定是酒,然令人惊讶的是酒气之中有一股特殊气息。
酸儒气息!夹杂才气的酸儒气息。
看到樊哙一惊,战马嘶鸣,随后的傅宽、奚涓二人立刻跟上。
二马,两见兵器,一乌蛇矛,一魏武戟立刻挺出,却同样震惊的看着两侧的两名小卒,没有伏兵,亦没有冷箭。
同样的惊奇,询问方知是那名监门小吏先命他二人开城门迎诸将进城,后是言酒醉犯困,便摇摇晃晃回家去也。
对于这位狂生酒后乱语早习以为常,且此监门吏非常怪异,若他之言两个小卒未听,必定是三天三夜的连续唠叨,以圣人之言开始教诲他们,令其不耐其烦,况其名声在外不愿与之为难,故而便依其言开门。
这监门小吏其后之言更为怪异,命其不得出迎,安静待着。
樊哙惊讶,随后哈哈大笑,“当真是天下怪事多。”
当下便不再多想,与傅宽、奚涓一同招呼其余人纵马跟上,率先入城。
马蹄声疾,卷起片片雪花……
一串脚印独自的行走在一条小路,曲径通幽,两旁参天大树虬枝遮天,其上堆积之雪若远观仿佛是悬浮天空的雪山。
道路两旁灌木杂草皆淹没在白雪之下,偶尔有野兔从中穿过。
在道路尽头有一间茅草屋,在接近茅草屋的小道上脚印变多,这位灰发老者微微一愣,虽醉态龙钟,眼眸却亮如星光,正是在酒肆中醉酒的郦食其,他左顾右盼,未发现异常。
这才迟疑的向前走去,慢慢的靠近这间小屋,心中疑惑,“此路鲜有人踏,今日为何……”
疑虑之中郦食其已经靠近柴门竹院。
只见密集的青竹黄叶上堆满白色的雪花,竹子栽种围成的小院,本来是依稀可见院内场景,此刻因厚厚的白雪彻底将院落场景隔绝,的确有隐士间居的风范。
郦食其今日在酒肆中饮酒虽然畅快,然被一番食客挖苦内心多少还是不悦,为此他怏怏不快的推门,并未注意到前方是否有异常,如往常一般进门,却在无意中抬头看到一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脸或许因为肿大,居然有些变形。
郦食其吓了一条,本能的后退,不料这样的脸却突然多出好几张,紧接着这些脸的主人忽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呼长者恕罪。
“长者恕罪。”
“贤士宽恕。”
“高士莫怪。”
……
总之赔罪之声此起彼伏,这让郦食其大为不解,“诸公何为?”
有一位年轻人看打扮是读书人,同样的鼻青脸肿,“酒肆之中口出狂言,吾等才是狂生,吾等在此等候长者归,以身谢罪,望长者宽恕。”
任谁家中突然多出几人,皆鼻青脸肿,见到便噗通下跪的确令人惊疑,甚至是惊吓。
还好郦食其见多识广,见怪不怪,方才稳住心神,仔细辨认才发觉此人正是自己清晨在酒肆中遇到那位讥讽自己为门侯之人。
郦食其再仔细观其他人,居然皆为酒肆中讥讽嘲弄他之人,由于没打的鼻青脸肿,竟然一时没认出,这下郦食其本来因为饮酒而通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眉宇之间透着一股怒意,这位读书人见之吓得匍匐在地,开口道,“望长者宽恕,狂生甘愿为长者砍柴以抵买酒钱。”
听闻此言,郦食其突然醒悟,认为自己的怒意让他们产生误会,便道,“诸公请起,吾之怒非诸公。”
郦食其便喊道,“庎儿!”
一声怒吼喊出一位青年,此人相貌平平但身形高大,健如野狼,一看便知乃憨厚耿直之人。
此青年笑道,“叫儿何事?”
郦食其怒道,“何故打架斗殴?为父如何教诲?”
这位青年便是郦食其之子郦庎,三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由于其家穷困潦倒故而未有姑娘愿意下嫁郦庎,故依旧和父母居住在一起。
郦庎有些委屈,“孩儿未曾打架。”
郦食其怒气不减反增,“为父如何教诲之?”
郦庎低头道,“多读书,少舞棒弄枪,日后方有出息。”
郦庎低着头,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嘟囔道,“翁父好读书,不是依旧穷困潦倒。”
郦食其没有注意到其子的小声嘟囔,继续道,“舞刀弄枪有什么好,若再打架,为父定严惩不贷。”
那些酒肆的食客从未见郦食其如此发飙,一时间愣在当场。
郦庎委屈道,“孩儿真的不曾与诸公斗殴,乃商叔所为。”
郦食其继续气呼呼道,“少找借口,给吾回屋在地上抄写诗经…商叔…庎儿…适才言……”
郦庎见其父情绪稍缓,便立刻道,“拳打诸公乃商叔所为,真的不是孩儿。”
“胡言,汝商叔现为将领兵在外,岂会?”
“商叔特地来看翁父。”
郦食其难以相信,“什么?”
“商父在屋。”
此时那些被打的食客这才回过神,忙替郦庎辩解,“此教诲之举确实非庎兄所为。”
郦食其这才怒意渐消,喜上眉梢,“商弟来访?”
郦庎正欲讲话,郦食其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道,“谁言舞刀弄枪无用?总好过兄长一直为秦看门,胜过作为监门小吏。”
郦食其眉开眼笑,只见草屋旁转出一人,此人形比劲松,体如猎豹,眸似碧潭,眼睛清澈无比而又深邃。
不是郦商又是谁。
观此人便知为何这些酒肆食客皆被拳打脚踢,鼻青脸肿,竟无反抗之力。
郦食其见到其弟郦商心情着实大好,“兄知弟武艺超群,然需用到除暴秦,惩恶人身上,为何报答这些手无缚鸡之力……”
郦商辩解道,“此等伶牙俐齿,出口伤人之徒与恶人无意,其言之害胜过暴秦、劣徒,故而紧紧略有小惩,未曾取其性命,便是想起兄长时常教诲,当与人为善……”
郦食其听其弟辩解起来,口若悬河,若是这么道下去一时半会倒难以结束,此刻肚子不争取的咕咕叫了起来,“饭后再辩。”
郦商便闭而不言,看着郦食其,两人忽然哈哈大笑,甚是畅快。
郦食其道,“走,快进屋,今日常常为兄深藏多年的老酒。”
郦商见其兄三句不离酒摇头苦笑,“兄长酒瘾何曾减兮?”
听闻此言,郦食其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第三百三十五章 良禽择木
炊烟袅袅,一老妪在茅屋内忙东忙西,一会是瓦盆炖野兔,片刻又是陶碗野菜。
嗅着香气,郦庎从老妪的手中接过各种野味,最后是温好的老米酒,热气腾腾,酒香四溢。
郦庎陶醉道,“翁父定会馋的要引五大碗。”
这老妪便是郦庎之母,看着憨厚可爱的儿子笑道,“今日虽有汝商叔来访,亦劝汝父少饮为妙。”
竹院内静悄悄的,酒肆内的那些食客已被郦食其放归,并稍稍训斥一下郦商,言语虽怒但眼含笑……
大雪覆盖的茅草屋内温暖如春,郦食其与郦商兄弟二人饮酒话聊,郦商手里拿着一只兔腿啃的津津有味,随即放下兔腿,饮了一口酒开口道,“兄长,弟深知兄长之才,岂能一直为里监门吏,弟自陈胜起事后已得数千人,不如……”
郦食其摇头道,“非遇明主,兄长不会出高阳。”
郦商不解道,“以兄长之才,弟之勇略,将数千人攻城略地,何愁大事不成?”
郦食其眯着眼睛饮一口酒道,“弟之勇略,兄自不怀疑,吾弟乃大将之才,然非王者之资,兄更无王者之风,难以号召天下,兄信吾之明主已不期而遇。”
郦食其言郦商为将才非王者之资,郦商并无不悦,他自效应陈胜至今已一年半有余,至今仅得数千人,未能攻城略地将队伍发展壮大,自知非王者之资。
郦商先前曾劝郦食其以文相助,他以武佐之,虽不能定天下,然可有一席之地,郦食其却并未同意,依旧做自己的小吏。
此次郦食其回乡看兄、嫂听闻酒肆食客羞辱兄长,他便带着几个彪悍的兄弟教训一下,并命这些食客到兄长家亲自赔罪。
郦庎及其母见郦商引数十鼻青脸肿之人归,着实吓一跳,起初以为郦商在外打输了仗,后知缘由才宽心。
郦商饮一口闷酒苦笑道,“昔日陈胜部将过高阳,前来邀请兄长相助,兄决绝,后楚将项燕之后项梁起,诸将徇地过高阳,兄长皆以其握齱好苛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而深自藏匿。如今弟听闻项氏在钜鹿已大破王离,解钜鹿之围,秦灭在朝夕之间,兄若再迟疑,恐再无展示机遇。”
郦食其笑道,“良禽择木,贤臣择主,今晨吾在城门处见沛公引兵而至,兄以为沛公乃明主之选。”
郦商苦笑道,“弟闻沛公慢而易人,不好儒,弟自认兄乃大儒,沛公岂非明主?”
又一碗酒下肚,郦食其脸露满足一笑,“沛公虽慢而易人,然多大略,此真吾所原从游之人。”
见郦食其言辞真切,从未见其有如此认真,郦商觉察兄长是认准口中所言沛公,开口欲言忽闻茅屋外有对话声。
此对话声直接令郦食其身子一震,放下陶碗便欲起身。
郦商竖耳倾听,只听外面一道声音先是非常兴奋道,“郦庎,故人来访。”
后是二人对聊几句便听院内的郦庎亦兴奋道,“牧马崽,许久未见,未曾想亦是一名威风凛凛的骑士?这身……”
这所谓的牧马崽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见郦食其从屋内奔出,见是邻里儿子高食,俗称牧马崽,诧异道,“牧马崽已为骑士?”
牧马崽手里拎着一只野鸡,点头道,“现在沛公账下听遣。”
听闻沛公二字,郦食其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便道,“快进屋饮酒,常常这深藏的老酒,来早不如来巧。”
郦食其拉着这名骑士的手直向屋内走,对后面的郦庎道,“今日又有故人之子来访,喜上加喜,庎儿亦进屋。”
后面跟着的郦庎脸上亦满是喜悦,郦食其和邻居是好友,这好友之子虽辈分上与郦食其同,比郦庎高,然年龄相仿,玩的比较好,今日有故人来访郦庎很开心。
郦商亦知此人乃家中常客,乃郦食其父子皆喜之人,道,“当卸下甲胄,今日多饮几碗。”
此骑士才发觉身上还穿着甲胄,未曾换掉,笑道,“还未入家,故甲胄未卸,叨扰矣。”
言毕,骑士便忙卸下甲胄,落座饮酒,其所拿之鸡早有郦食其箕帚变成美味。
酒至半酣,郦食其将此骑士拉至院内私聊,郦商见此无奈一笑,然仔细一想实则若兄长能得沛公赏识,建立一番业绩倒是一件美事。
毕竟沛公刘季终究是怀王所封武安侯,是名正言顺之侯,虽如此之侯天下多如牛毛,然能坚持至今,麾下聚集上万人为数不多。
郦食其对骑士道,“吾闻沛公慢而易人,然多有远大谋略,如此之人确实是吾所愿意交往的,可惜无人为吾引荐,若是能见到沛公,便对他言,‘臣邻里中有一个郦生,六十余岁,身高八尺,人皆称他为狂生,然郦生自称不是狂生’。”
骑士立刻明了,郦食其是欲由己荐见沛公,心中感叹,“吾非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等人,吾之言轻,沛公岂肯听否。”
然骑士不愿打击郦食其的信念,吞吐一口酒气便道,“沛公不喜儒生,诸客中若是有戴儒生冠来者,沛公总是会把他们的儒冠解下,往冠中溲溺。与人言,常大骂儒生,不可以儒生荐也。”
郦食其闻之,眉头微皱,似有愁容然转瞬即逝,其内心思绪若投其所好,终非自己所愿,便道,“弟尽可言之。”
骑士见郦食其胸有成竹的样子,亦知郦生乃身怀大才之人且孤傲,寻常之将皆不入其眼,否则以其才绝非只是一个监门小吏,如今虽不如自己这名骑士,可观其弟便知。
郦商已是一名聚集数千人的将军,其功业不可限量,然郦商依旧自知才能不及兄一半,故而骑士觉察沛公当真乃郦食其所愿从游者,便道,“善,吾尽力为之。”
言毕,郦食其眉开眼笑,甚至哈哈大笑,当真是一点不愿掩饰,狂放不羁。
郦食其拉着这名骑士继续饮酒,“他日吾往来诸侯,定不忘牧马崽,不,高食之恩。”
骑士自觉酒量已足,“再饮即醉。”
郦食其笑道,“今日不妨一醉方休。食其心悦,终不枉吾半生所学!”
郦商则道,“兄长已有自荐之法?”
郦食其点点头,“且看沛公过城之时。”
第三百三十六章 郦生自荐
一支百余骑飞驰出高阳城门,向着东南方向奔去,融入大军之中。
暖日当空,蓝天白云,雪花虽开始融化却白的刺眼,无风却寒气骤增。肩披貂绒的刘季乘坐车驾缓缓向高阳城内驶去。
这辆车驾由三匹马同拉,夏侯婴驾车,参乘周緤护卫,樊哙、卢绾、奚涓三人前头引路。
后面则是傅宽、靳歙、沛嘉三人骑战马,引数百骑紧跟其后。
刘季这辆这车驶入高阳城后,另两匹战马亦紧跟其后,战马上的二将皆英武异常,一双虎目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正是王吸、薛欧二将。
王吸、薛欧引大军缓缓入城,街上行人见之远远避之,高阳子弟观望,三老则目不转睛继续忙着手里的活,或饮酒,或品尝美味,对于他们而言已司空见惯,这高阳小城来来回回不知有多少将领经过。
无论是高阳子弟还是三老,起初他们好奇,后来期待有建功立业的机遇,然失望大于期望,渐渐便不再去理会。
路过之军能不扰民,能不向他们征收军粮便已是欢喜。
高阳城中一两进小院,处幽静之地,避喧闹街市。
小院内恬然雅静,刘季似乎有意避开什么,在此落脚寻幽静之意,于纷乱嘈杂之中欲看清形势。
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从刘季的幕府中走出,面有焦急之色,抬眼见一名骑士在院内徘徊,似有意进谏沛公,却有所顾虑。
此骑士见青年走出立刻扭头便走,青年叫住骑士,“壮士何为?”
骑士见青年叫他,立刻驻足,此青年自然是萧何,这名骑士萧何曾见过,“可是归乡访贤之人?”
骑士点点头,欲言又止,萧何走上前,问道,“可是向沛公荐贤?”
骑士点点头,但心中尚有疑虑,故而在门前徘徊。
萧何道,“无需顾虑,沛公乃惜才之人,此时沛公空闲,可去。”
骑士点头欲入,萧何忽然再次开口,“邑中贤士年方几何?”
此骑士不假思索开口道,“年六十余。”
萧何听闻年方六十眉头微皱,虽转瞬即逝,然看在骑士眼里令骑士一时楞在原地。
萧何心道,“年方六十,是否尚有体力随征,身子骨可还能经得住颠簸?”
可转念又想,“年届七十尚能随征,也罢。”
思虑至此,便挥手示意骑士进去,骑士见萧何示意其进,这才整理衣敲门而入。
暖日缓缓向落,悬在西山之上,骑士走出这座小院,看着远方的红日露出欣慰的表情。
二进院内,梅枝上还残留着冰雪,不知何时一只红如火的梅花傲立开放,引起窗内的刘季注意,他盯着梅花凝视片刻。
鲜艳的红色从白色中破冰而出,是那样的不惧严寒,不惧阴冷之气,所以刘季很喜欢红色,因此他亦渐渐相信自己是赤帝子。
赤色是吉祥之色,刘季是这么认为的,他看着这朵梅花默默道,“年六十余,虽比吾早上十几年,然从几人口中得知倒是一个爱酒之人,自称非狂生,然定有狂放不羁之秉性,不妨见之。”
思虑至此,刘季便对左右道,“遣人召见郦生。”
左右领命而出,转身看到正在整理文简的周緤,心中忽生一计,脸上露出神秘的一笑,此笑中还带着一些狡黠。
刘季喊周緤,对其耳语几句,周緤面露为难之色,迟疑道,“此举是否欠妥?”
刘季笑道,“去做即可。”
周緤道,“诺!”
周緤走出正门,摇头苦笑……
此小院外是一条不算宽敞的小道,恰可过三匹马车驾,因途中行人少,故而积雪未有人打扫。
若非刘季车驾从此过,提前清理出一条小道,当真是无人愿意脚踏深雪来此。
这条小道的远处正有一只小毛驴在慢悠悠的走着,毛驴身上倒坐着一个灰发老者,手里拿着一个葫芦,时不时拔出葫芦盖饮几口。
每饮一口眉头便疏一些,此人正是赶来拜见刘邦的郦食其,当有人骑马传信言刘季要见他郦食其,着实很开心。
可是一路上,郦食其不断考虑着种种与刘季见面的场景,如何向刘季自荐,许多场景皆被他一一否决,故而距离刘季所在幕府越近,他心中越是紧张。
这种感觉让郦食其吓一跳,他居然会紧张。
思来想去总是没有一个完美的见面场景,郦食其干脆不想,开始将心思专注在手中的美酒上,每饮一口心情便放松一些。
由于要见刘季,初次见面能否得到刘季赏识,第一印象至关重要,即便不能委以重任,至少能有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故而郦食其不敢贪酒,仅仅是小口小口的抿。
小毛驴慢悠悠的靠近这座二进小院,突然一声呵斥声响起,“来者何人?”
门前士卒见一灰发老者倒骑毛驴倒也新鲜,不过警惕性一点没放松。
呵斥声响起,郦食其知晓沛公幕府已到,那么接下来见到沛公如何自荐,沛公见到自己的情景如何,郦食其突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郦食其哑然失笑,心里自嘲,“吾郦生不知见过多少攻城略地之将,怎么突然就住相矣。”
从毛驴身上轻轻跃下,身手居然还算矫健,这让门前士卒感到惊讶。
同时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士卒不知是酒葫芦散发而来,还是灰发老者已饮酒。
郦食其自报家门道,“吾乃高阳郦生,人皆为狂生,自谓非狂生,前来拜见沛公。”
士卒听闻郦食其自报家门,立刻便知此乃骑士所荐高阳酒徒,于是摆摆手示意他进去。
郦食其感觉奇怪,心道,“怎么无人引路?”
士卒见摆手郦食其不动,便道,“沛公有言在先,若有一高阳酒徒,直接方行,任其自至。”
听闻高阳酒徒四字,郦食其哈哈大笑,“果然是好酒沛公。”
郦食其对于高阳酒徒四字没有反感,若是他人如此称呼郦食其心中自是不快,可郦食其曾打听过沛公同样乃是一酒徒,酒徒见酒徒若在拘谨妄为酒徒二字,更不配美酒相伴。
略微寻思,郦食其大笑之后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向院内走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智取陈留
进到院内,郦食其被窗前那只独立绽放的梅花所吸引,心神一荡,“此花何尝不是吾郦生,又何尝不是此沛公。”
心神游荡之间便听闻一道柔中带刚的声音,“食其公请进。”
郦食其抬头看去,正是周緤站门门前迎候。
郦食其道,“沛公此时可闲?”
周緤躬身道,“沛公正在等候食其公,请。”
郦食其躬身还礼,整理衣袖便大步向前跨去。
房间内,郦食其直接楞在当场,他万没想到与沛公相见是如此情景。
只见刘季正坐在床的边缘闭着双眼,一脸神往的样子,足下是刘季自己特质的木盆。
两名女子正在为他洗足,认认真真的。
郦食其万没想到刘季竟然是如此接见自己,微怒、失落、诧异、不解等复杂俄情绪一瞬间冲上郦食其的首脑。
微怒自然是感觉沛公如此接见自己是对他的不尊重,失落便是微怒之后的怅然,他曾幻想沛公是一位礼贤下士的明主,是位雄才大略的人物,不应是此种情景。
诧异的是刘季如此待贤士,他是如何吸纳众多贤士豪俊?
不解的是刘季当真是如此,还是取得一些战果的骄傲。
郦食其便起双手,仅仅拱手为礼而不下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还是率诸侯欲破秦也?”
正在闭眼洗足的刘季忽然睁开眼睛,骂道,“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而诸侯相继起兵而攻秦,吾自当以破秦还长久安乐,何谓助秦攻诸侯乎?”
郦食其见刘季骂自己亦不生气,缓缓道,“若必聚徒会合天下义兵诛杀无道之秦,不宜坐在床边无礼傲慢的接见长者。”
闻听此言,刘季转怒而笑,哈哈大笑,直接从洗足盆内走出,支退两女子,笑道,“嗜酒狂生言语果然甚合吾义。”
刘季整理好衣服,双手拉着郦食其,请郦食其上坐,“先生上坐。”
刘季对着上坐的郦食其拱手还礼,谢之,举止言行十分恭敬。
郦食其见刘季如此对待贤士,这才拍掌笑道,“沛公果然与众不同。”
直到此时郦食其才隐约觉察出刘季是在试探。
门外的周緤忍不住笑了两声,隐隐约约便听到郦食其讲述当年六国合纵连横时的情景。
周緤的头慢慢偏向门里,听着听着不知不觉脚下已经靠近门框,耳朵欲贴在门上。
只听刘季笑的合不拢嘴,甚是喜悦,道,“上酒,吾深藏之好酒,美食野味,多上几盆。”
左右、侍女闻言,立刻奔厨屋准备。
待二人边食边饮,郦食其眼睛笑成一条线,“沛公好酒,此酒比郦生之酒美味甚多。”
刘季哈哈大笑,“饮之痛快,先生与吾可算皆为酒徒?”
郦食其亦笑道,“酒徒有好计。”
刘季忽然神色凝重,开口问道,“吾曾连攻昌邑而不下,至今粮草短缺。计将安出?”
郦食其曰:“足下起乌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此径直攻入强秦,无异于痴人说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
实则万余,加上并柴武军四千余,已过万,郦食其所言实则为受过训练之军。
刘季自然知晓属下这些兵马的组成,久攻昌邑不下便知他这支军与秦主力军相差甚远,此举的确如同将手伸到虎口里。
刘季道,“当如何是好?”
郦食其从容道,“陈留,天下之要塞,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粟,取之可解足下燃眉之急。”
刘季叹息,“邦亦知陈留之要塞,军中确实乏粮,然陈留之城固恐胜于昌邑,比之外黄、雍丘未逊。”
郦食其饮一口酒,嘴里啧啧称赞,见刘季叹息,道,“臣善陈留令,请求出使,臣自当说服其令降足下,若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
言未毕,刘季心喜,起身再拜,郦食其忙起身还礼。
刘季道,“武将随先生挑选,护卫先生,珠宝美酒任取之,邦得先生相助,幸甚。”
言毕,刘季命左右再取美酒,“取吾珍藏之酒,与先生分饮。”
郦食其闻之,竟是热泪盈眶,心道,“如此慷慨爱人,且又宽厚之人,郦生何处再觅,单为美酒故,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之。”
心思沉迷之际,忽闻淡淡醇香,闻之即醉,令郦食其从沉思中清醒差点又陷酒香内,郦食其醉笑道,“此酒臣取下陈留之时再饮不迟。”
刘季闻郦食其豪言壮语,更为得郦生心喜,“封存,待先生回时再行…”
刘季言语未毕,只见郦食其取出葫芦道,“足下既已开坛,臣岂有不取之理,臣取置于葫芦,非下陈留而不饮,臣只闻酒香不尝其味可否?”
闻之,刘季哈哈大笑,“可!皆言先生为酒徒,吾看先生乃酒仙,谁不知酒在醇香,尝之不如闻之。”
言毕,两人相视大笑,刘很开心,“获一贤士,兼得一酒友。”
时光总是在笑谈中溜走,在高阳休整军队,寻访贤士不觉一月有余。
二月初天之寒气更加浓厚,亦更能钻透衣物,直逼骨髓。灰白的天空再次雪花飘飘,如鹅毛般缓缓飘落。
大雪纷飞,大地披上一层亮晶晶的外衣,仿佛覆盖一切,却依旧无法掩盖眼前车水马龙的情景。
此处天下之冲,四通五达,南来北往竟然让冰雪严冬犹如春暖花开一般。
车驾之内,郦食其看着窗外之雪景有些出神,心道,“竟不知距上次见令已有多少时日,但愿陈留令能识时务,否则…”
车驾外有一人骑战马,换一身粗布衣,腰间跨一猎刀,只见此人阔面鹰鼻,眸如繁星,身如劲松,正是刘季麾下战将奚涓。
原来是郦生选奚涓跟随,带着诸多财物乘车向陈留驶去。
在茫茫大雪之下这辆车驾由四五骑护卫着孤单的行驶在官道上。
其后有近万兵马在大雪的掩饰之下缓缓行进,刘季命樊哙、傅宽、奚涓率诸将随郦食其之后跟进,尽力做到隐蔽。
刘季则由夏侯婴亲驾战车,由沛嘉、靳歙统五千精兵紧跟其后。
陈留城内街巷车马如龙,酒肆飘香,集市热闹非凡,大雪丝毫没有影响这里的繁华…
第三百三十八章 有舍有得
奚涓有些震惊,他已知陈留非寻常城池,乃秦存储积粟之地,有重兵把守,且四通五达便于及时向其他各郡县输送粮草。
其他郡县之税收亦可极快的运往陈留,存于此以备之需。故而曾刘季与项羽合力攻陈留而未下。
震撼奚涓的已不是其兵家战略要地,而是这里的繁华,依旧是莺歌燕舞,哪里有严寒之意。
酒肆之内不知用何种奇思妙想居然可以让屋内温暖如春,不仅如此,令奚涓难以想像的是这家酒肆居然还有来自各地舞女在飘飘起舞,更有抚琴女子弹奏悦耳之曲。
奚涓觉察出来此酒肆皆为富贵之人,大有人间天堂之感,任窗外大雪纷飞,这里始终令人沉醉。
郦食其至此,酒肆店主热情的向其打招呼,他们居然认识,可见郦食其不止一次到过这里。
酒肆店主道,“郦生,好久不见。”
奚涓用诧异的眼神看着郦食其,郦食其似乎觉察出奚涓诧异的目光,对酒肆店主呵呵直笑道,“无人付酒钱,郦生羞登大雅之门。”
郦食其低语对酒肆之主说了几句,酒肆之主立刻命小厮将食客请出,整个酒肆就只剩下奚涓、郦食其、酒肆之主三人。
酒肆之主亲自布置酒宴,便退至一旁。片刻只见一人带着两个勇士缓缓而来。
此人一身华服,大腹便便,长须飘然,进门时恰好遇退出的舞女,眯起眼睛多望几眼,依然意犹未尽,直到酒肆之主迎了上去才回过神。
酒肆之主道,“令今驾临,蓬荜生辉,有请,这边…”
此人正是陈留县令,当他看到郦食其所送书简,着实惊疑,他短时间无法拿定注意,便请教其爱妾。
其爱妾之意,召其进府,亲临相谈,有关身家性命不可大意。陈留令思来想去,决定在外接见郦食其,为安全着想他没有在令府接见这位老友。
再次走进这家酒肆,陈留令没有往日的轻松,眉头不自觉的微皱,直到看见那几位舞女,眉头才渐渐舒展。
在酒肆之主的引领下,陈留令缓缓登上二楼,酒香迎面扑来,穿过二楼来到三楼。
看到郦食其后,陈留令眉头又皱了皱,仿佛想起此行来酒肆并未为舒心玩乐,看到这位故友竟没有一丝重逢的喜悦。
郦食其见到陈留县令忙躬身道,“郦生拜见县令。”
陈留县令摆摆手,“此非县廷,又非谈公务,无需多礼。”
两人落座后,陈留令注意到郦食其身后的一名壮士,相貌不俗,心中惊讶,“不知此狂生何时发横财,竟雇得如此壮士。”
郦食其发觉陈留注意到身后奚涓,便道,“远方之亲,讨口饭食,不及县令武士有礼,莫怪。”
陈留令似乎不愿多聊此事,仅仅点点头,便开口道,“郦兄,之前言吾有性命之忧,何故此言?”
郦食其道,“天下苦秦久矣,纷纷叛秦,天下诸侯群起攻之,降者活,拒之皆陨,如今诸侯兵临城下,岂不危乎?”
陈留令不以为然,“曾有楚将攻城,还不是灰溜溜失败而返,后知似乃楚将项籍,陈留岂是草寇所能觊觎。”
陈留言毕,语气中带着不屑,郦食其接着道,“此一时彼一时,彼时项梁战死,士兵恐,故而引兵退,然吾闻项籍已破王离军,正在休整楚军以对章邯,天下形式逆转,陈留将与秦之名将王离比如何?”
陈留令摇头,不屑之色消失,神情变的认真起来。
郦食其接着道,“解钜鹿之围,大涨楚之威,今有楚将引兵而至,欲攻陈留,以楚之胜势攻新败之秦,胜败可知?”
陈留令再次摇摇头,再亦无法镇定,“食其公曾言有一物可解吾之为难,是何物,吾愿拿千金换之。”
郦食其见陈留令已然心乱,知晓劝降迈进一步,便继续道,“此物怕令不舍得?”
陈留令惊讶,“金银珠宝尽管取,美人亦可选。”
郦食其道,“诸侯攻略陈留,岂为财物?”
陈留令道,“除此之外,吾还有何物,吾绝不降之。”
郦食其道,“如此美酒不饮几爵?”
陈留令见郦食其看酒之眼神,便知若不与之饮几爵,难以撬开酒徒之嘴,只好饮之。
酒下肚,郦食其一脸陶醉,陈留令则直觉胸口火辣辣,咳嗽几声差点全部吐出,不知是陈留令不喜饮酒还是不愿就此饮酒。
郦食其道,“此物当真比性命还重要?”
陈留令不解,“究竟为何物?”
郦食其笑而不答,就这么看着陈留令,陈留令一副沉思的模样,“莫非是印绶?那绝无可能,吾断不会降之。”
郦食其道,“对于反秦诸侯而言,一座城池并非必拔不可,亦非占领为主要目的。”
郦食其言毕,陈留令脸色难看,似乎已明白郦食其之意,“陈留之积粟?”
郦食其点点头,“若将陈留之积粟献于诸侯,郦生愿凭三寸不烂之舌劝诸侯绕陈留而过。”
陈留令陷入沉思,很不情愿的饮下一爵,或许是美酒的作用,脸色忽青忽红,思虑良久,道,“秦法酷严,若吾献粮同等死罪,无异于投降,甚至有过之而不及,不可。”
见陈留令动容,原以为可成功说降,不料陈留令执迷不悟,便道,“粮草尚可再征,若城破岂不粟与人皆无,不如献之,尚能保命。”
陈留令摇头,“食其公,无言,恕吾不能拿全族性命冒险。”
郦食其无奈,便不再劝降,拉着陈留令痛饮,本酒微醉的陈留令听闻郦食其之言,又多饮几爵。
爵本是贵族饮酒之物,陈留令按大秦等级本是只可用卮饮酒,但随着天下大乱,尤其陈胜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贵族不再是某些家族的专有,爵亦不再某些人的专有。
可是陈留令内心却对爵情有独钟,自认乃秦廷所派遣而至,有一股自傲气。
故而郦食其特从刘季那里找来上等爵来请陈留令饮酒,郦食其道,“既足下不愿降,郦生愿替足下说服诸侯兵绕道行之。”
此言让陈留令很舒畅,他素知郦食其才能,有其协助当可无忧。
郦食其道,“贼兵虽为乌合之众,不及陈留兵,然仍需防备,需提前备箭石以防攻城。”
陈留道,“那是自然。”
郦食其发出一声长叹,陈留令心头一震动令,“食其公何故如此?”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舌千军
郦食其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有内应…恐,县令当仔细盘查往来之民。”
言至于此,郦食其面露忧色,陈留令忽然眼睛一亮,道,“食其公为监门吏时可谓一切不法之人难逃公之明目,一只飞蛾难以混进,城门盘查愿得食其公相助。”
灰暗的天空,雪花依旧飘洒,陈留城外在大雪的掩盖之下蛰伏着一支楚军。
这支楚军的统帅刘季有些犯难,他穿着貂皮衣依旧感觉凉风直入,冰凉之意直入心肺。
士卒之冷可想而知,樊哙遣人不止一次问道,“是否进兵攻城,天气太过寒冷。”
刘季的回应只有一个,“等食其公之号。”
刘季心道,“初得辩才,若急而攻之,恐失士子之心。”
郦食其进城前与刘季相约,只需一两个时辰,若劝归成功,开城门以迎刘季入城,若陈留令未听晚间以火为号,白日以为三支点燃的火箭射空为号。
大雪几乎将樊哙变成一个雪人,他眼睛望着前方的城池,不愿多动,这样可以令城上的秦军不易发现而有所警惕。
可是军中有陈留士卒给樊哙言陈留乃城有积粮,街有饿死,民不支持陈留令,人人皆盼开仓放粮。
故而傅宽、沛嘉皆认为可效仿刘季破沛县之法,将劝杀陈留令之帛书与箭一同射入城中,定会起内应,外疾击,必可破。
樊哙心中不悦,与沛嘉、傅宽商榷,“沛公何所虑,一支弓箭和一张帛书而已,若成,食其公不过加把火而已,岂不痛快?”
沛嘉道,“臣料想沛公恐打草惊蛇,一旦有防备此城难破。”
傅宽沉思道,“沛公之虑不在城,而在贤士。”
沛嘉点头同意,樊哙则咧嘴笑道,“吾樊哙亦知沛公求贤若渴,愿食其公早日有号。”
樊哙、傅宽、沛嘉三人距离陈留较近,若非大雪掩盖,早已被城上秦兵发现,如今近距离攻城的确可出其不意,攻秦一个猝不及防,然在雪中一动不动,人即将冻僵,樊哙心急。
空中雪花并无欲停之意,樊哙抬头看天空灰暗之色推测已经申末时辰,直觉退在由麻木渐渐失去直觉,他很想动一动,哪怕挪一挪身子,即便被秦兵发现亦不愿被冻僵。
轰隆隆……
城门居然缓缓打开,樊哙惊讶,“竟真的被酒徒劝降成功。”
不知是开心还是心直口快,樊哙直呼郦食其为酒徒,然很快发现三道火光冲天而起,樊哙心神一震。
竟然是内应火箭为号,樊哙轻轻喊道,“冲!”
这个冲字虽然很轻,却产生非常震撼的效果,一个个士兵从雪地上爬起,雪花随着士卒的起身而纷纷下落,远远望去如同雪崩。
城上士兵发现城下异常,吹号秦兵鼓起腮帮欲吹时,一支冷箭直击面门而来,满天的箭雨居然不偏不倚的射入城墙之上。
沛嘉指挥弓箭手掩护,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如潮水般向陈留城淹去。
樊哙则引一千勇士,持长戈长矛向城内冲去。
城门大开,秦兵尚未反应过来,樊哙便已引二千勇士率先杀入城内,城门守卒降的降,逃的逃,竟然一哄而散。
城上的士卒经历一阵箭雨后稍待缓和,正欲反击,便听到楚军喊杀而上,只见一将持一把冷月双刃斧,号弑神,左右横扫如风吹草芥,前刺如枪,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正是樊哙。
见樊哙引勇士各个如狼似虎,秦兵心生恐惧,愣在当场竟然忘记举手投降已被斩杀,片刻冰冷的雪花被染成红色。
樊哙控制城门后,便点燃火把,将旗帜插在城上。
远处的刘季见到城上燃起火把,在满天的雪花之中犹如跳动的蝴蝶,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心下大喜,即刻命夏侯婴驾战车冲向陈留城。
刘季入城后第一时间便对樊哙等诸将道,“即刻前往积粟仓。”
樊哙、沛嘉、傅宽领命即刻跳上战马,引兵而去。
靳歙引兵随刘季缓缓驶向陈留令府,在外遇到秦军强有力的阻击,靳歙勇战秦将竟然短时间无法前进。
一杆长枪如墨蛇一样游走,竟然无法立刻斩杀秦将。
刘季观之心下感叹,“陈留令果然视性命胜过积粟,如此勇将若是守仓不知樊哙能否顺利拿下。”
见靳歙与秦将僵持之时,沛嘉正欲上前相助斩杀秦将,忽闻有一将纵马而来,手里拎着一物,待将驰近时乃现袭涓。
奚涓大叫,“陈留令首级在此,休得再做无畏挣扎!”
咕噜噜的人头在雪地上滚落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红色,陈留令脸上还留有不可思议的神色。
秦将见陈留令已死,如同折翅的飞鹰不再动弹,当啷一声兵器落地。
秦兵这才如同失去狼王的狼群纷纷拜倒在地,靳歙命楚卒将秦兵器收纳。
刘季此时才看到远处郦食其乘坐一头毛驴在慢悠悠的向这边靠近,刘季苦笑道,“不知酒徒从何处借来一头驴子。”
对于郦食其与奚涓二人,势单力薄如何就能将陈留令斩杀着实好奇,郦食其还未开口奚涓有些激动的讲述这一切。
原来是郦食其顾念与陈留令之情谊,三番五次规劝献积粟以归沛公,奈何陈留令执迷不悟,郦食其便凭借一张嘴将不善饮酒的陈留令灌醉,就连其带的两名勇士亦稀里糊涂的饮几卮酒。
郦食其便嘱咐奚涓动手,他一人不愿见此场景,便率先离开酒肆,陈留令便在酒醉中被砍下头颅,没有任何反抗,那两名勇士岂是奚涓敌手,一刀一个,出手干净利索。
酒肆之主见奚涓出手快准狠,当真是剑道高手,吓得啧啧发抖,直到奚涓拎着陈留令人头离开,他才回过神,噗通一声摊到在地,久久不能平复。
一想到楼上有陈留令冰凉的身体,酒肆之主便不住的口吐,最后拖着发软的身体逃离酒肆……
刘季看着陈留令首级叹了口气,“算是秦之忠臣,厚葬之。”
言毕转身看向郦食其夸赞道,“当真是一舌千军。”
刘季命奚涓、靳歙将兵,他左右携手卢绾、郦食其引数百名勇士进入陈留令府。
第三百四十章 陈兵压境
陈留令府内,刘季被眼前一幕震惊,奢华暂且不言,看着眼前的众美人刘季忍不住咽一下唾沫,叹道,“陈留令当真艳福不浅。”
刘季多望了一眼那美姬,美姬眼珠转动,便下拜道,“妾愿侍奉将军,愿将军接纳。”
刘季再次望一眼,长叹一口气,最终摆摆手,似乎此女子让他想起吕雉,他对郦食其与卢绾道,“汝二人领去,或赏赐弟兄,或纳为小妾,自处之。”
郦食其看自己家眼前的众多美丽女子,郦食其忍不住打一个冷颤。
刘季哈哈大笑,“先生莫非不再好酒改…”
郦食其摇摇头,“郦生只爱美酒,呵呵…这些美人…郦生无福消受。”
刘季节又笑骂一声,命人将女子带走,他的目光最终瞄向一叠叠书简。
卢绾则将目光望向室内的宝剑等青铜兵器。
刘季走到长案处,拿其书简观看,突然他眼神一亮。
砀郡尉赵贲,这五个字映入眼帘,下面的信息中居然提到刘季在砀东之为,欲请兵围剿叛乱,陈留可为赵将军提供粮草。
刘季顿感不妙,他放下竹简对卢绾、郦食其道,“立刻召集诸军吏。”
卢绾、郦食其领命而出,刘季望向外面,灰暗的天空雪下的小许多,然刘季感觉寒意越来越浓。
陈留被攻下的消息随着冬风迅速传开,远在北方的开封城屹立在大地上。
城内,俊山密林在雪花的尽染下犹如仙境,当真为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在一座高山上站着一人,极目向南远眺。
此人体形高大,顶盔贯甲,肩披黑色战袍,一双恶虎目令人望而生畏。
其身旁插着一把长刀,身后站着数十人,有文吏有武将,皆默默注视着这一将。
只见此将忽然拔出长刀在雪中舞动起来,如猎豹在雪花中飘舞,猛然一刀劈下。
噌的一声,寒光一闪,将一块尖石砍为两节,怒道,“堂堂陈留令引大秦勇士竟挡不住一小小毛贼,吾雪豹长刀是该饮贼首之血,汝之仇吾来复。”
言之最后,他怒意尽消竟有一丝怅然,正是与陈留有些交情的赵贲。
赵贲与陈留令素善,在陈留令当初被刘季、项羽合兵攻城时,便有与陈留令相约,待陈留坚守数日,楚乏粮之时赵贲准备伺机而动,一击而定。
赵贲未曾想楚将项梁战死,刘季、项羽东归,陈留之危自解,如今见楚贼去而复返,竟在他毫不知情,无所准备之下拔下陈留,抢走积粟,着实大怒。
怒陈留令不及时告知,怒其亦未严加戒备,更怒自己让楚贼在眼皮子底下将陈留积粟吞下。
要知道赵贲可是有数万兵马,皆是大秦驻守魏地的勇士,竟然让楚贼得逞,此事若传到二世耳里岂非显得自己无能,不仅升迁无望恐有贬黜之灾,甚至有性命之忧。
故而军中有侯爵之将劝慰,未能让其消气,反而愈加恼火,赵贲道,“迅速集结兵马,随吾攻破陈留,斩杀贼首!”
赵贲的怒气似乎夹带在寒气中被在开封南的刘季感应到,此刻的刘季正在陈留令廷内聚集文吏武将会事。
樊哙显得很兴奋,“沛公,未曾想陈留积粟如此之多,萧丞言凭此可再多征五千人马。”
樊哙之言令诸将喜上眉头,连日来他们为军粮缺乏以稀饭度日颇为犯愁。
刘季望向萧何,萧何亦是满脸喜色,道,“据陈留在册壮丁可再多征收一千精锐,粗略之计积粟可供大军四月有余。”
萧何对兵员数量以及粮草配备,甚至如何治理皆在摸索自己的一套,刘季每每问其皆能对答如流,这对刘季而言与打胜仗同样重要。
一仗下来,伤亡多少,粮草消耗之数,能及时补充多少,尤其战将立功如何,此等琐碎之事即庞杂又重要。萧何率文吏将此事做的井井有条着实令刘季很欣慰。
刘季捋捋胡须脸上已无一丝喜悦之色,眉宇之间倒是有一缕凝重之色,这让萧何变的紧张起来,只听刘季开口道,“若是分兵而食,一分为二,如何?”
萧何有些发愣,“分兵而食?”
刘季道,“然,夺陈留必遭秦之反扑,陷于纠缠恐延缓西进入关,吾欲分兵可否?”
刘季之言立刻引起轩然大波,萧何震惊,刘交亦感到意外。萧何心知不妥,然未开口,他觉得越来越猜不透这位亭长心思。
然无一人敢直接拧着刘季说话,明知此时分兵极度危险,刘交见诸将领不敢言语,便道,“刘兄,吾军虽得到粮草补给,然兵力始终羸弱且操练兵马尚须时日,分兵终有各个击破之危。”
刘交此言直击诸军吏心窝,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刘季正待言语,忽然低沉的号角响起,紧接着人群开始向两边闪开,如同水流被尖石分割一般。
只见阔面鹰鼻的奚涓狂奔而来,总是笑容挂面的奚涓此刻却一脸严肃。
奚涓气喘吁吁,来不及歇息便开口道,“报,陈留西北方向显秦军。”
刘季脸色却异常平静,“秦将可是赵贲?”
奚涓长出一口气,总算缓过劲,“将旗乃赵字。”
刘季微微颔首,“定是赵贲,兵力几何?”
不仅诸将对刘季来将的肯定感到诧异,奚涓亦是,接着道,“据旗帜推测,数万兵马。”
数万秦军压境,诸多军吏难以淡定,神色已无先前气定神闲。
刘季依旧神色如常,转身对卢绾道,“可知曹参、周勃将兵在何处?”
卢绾答曰:“恰逢接到战报,曹、周二将军追杠里兵至白马,遇杨熊先锋军,秦军后退至阳武,在阳武激战各有胜负。”
刘季一边听,一边琢磨,道,“命其回军开封。”
刘交面露忧色,“杨熊常在曲遇驻守,现阻截其军于阳武双方皆到强弩之末,若撤军,杨熊归曲遇如鱼得渊,于吾军不利,若再与开封军互成犄角之势,更为不利。”
刘季陷入沉默,“吾弟之言,不无道理…”
萧何见刘季久而不决,恐一时决策失误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便道,“曹参、周勃此时粮草紧缺,若贸然撤兵恐有遭秦军突袭之危,若将新得积粟及时输送,一举灭后患,扫除西进障碍之一,亦非不可。”
第三百四十一章 亲临战场
萧何、刘交的连续劝谏没让刘季立刻表态,然却让诸多军吏如释重负,脸上的紧张之色顿时消失。
诸军吏相信由刘季的这二位重臣一致进谏,刘季定会回心转意,既不会想着接下来分兵行进,亦不会召曹参、周勃回军。
刘季轻轻的捋着美髯须,眸如晨日,手停止胡须看向傅宽道,“傅公。”
傅宽正在沉思中忽闻刘季喊他,忙道,“末将在。”
刘季道,“吾命汝引兵押送粮草绕过开封军,饷曹参、周勃,可有信心?”
此言如平底惊雷,萧何、刘交之谏未奏效,诸军吏皆面露愕色,傅宽虽略显犹豫,然瞬间信心十足道,“末将定不辱使命。”
刘季点点头,接着道,“今秦兵避来,分兵之事暂缓,诸公且随邦上箭楼观之。”
陈留城箭楼之上,刘季与诸军吏立于雪中,遥望西北方向。
雪花不急不缓的飘落,似有似无,白茫茫的大地上只见西北方向黑压压一片,如同乌云一般碾压而来。
刘季的目光忽然被城下吸引,向下望去,只见一支红色的劲军树着一面黄色大旗从城中疾射而出,随后则是粮车。
这支楚军的红色将旗迎风招展,上绣一个傅字,正是傅宽引兵押运军粮向东而去,欲绕过碾压而来的秦军。
看着这支楚军向东而去,刘季陷入沉思直到萧何开口才回过神,“秦军未来之前,沛公泰然自若,如何料到陈留城拔之日便有秦军来犯?”
刘季道,“陈留令与秦将赵贲有来往,故而推之。”
城外的那片黑云渐渐靠近陈留,刘季眉头不自觉的紧皱在一起,实则内心正在经历一波纠结,面对数万强秦来犯,刘季在考虑是主动出击还是坚守。
樊哙、奚涓、傅宽、靳歙四人向刘季走来,刘季望向四人道,“军情如何?”
靳歙率先开口道,“据斥候探报,秦主将赵贲乃二世派遣关中大将,麾下侯将一人,另有多名骑千人将,统领兵乃秦廷主力军之一,非地方郡兵可比。”
刘季颔首道,“料想亦是,否则得知吾取下陈留,粮草充足,军队日夜操练,居然还敢来犯,是战是守,诸将有何之计?”
四人瞬间沉默,樊哙欲开口,忽见郦食其在一旁焦急的望着刘季,刘季心中一动,莫非此高阳酒徒要以三寸不烂之舌去退敌,当下伸手示意樊哙暂缓开口,主动迎上郦食其。
郦食其见刘季走来,快步上前,迈着醉步竟然走的甚快。
刘季直接道,“莫非广野君有计策退秦?”
在郦食其计定陈留之后,刘季大喜,先是封郦食其为广野君,后赐名那名骑士为高荐贤,赏百金。
广野君郦食其亦望过城下逼近而来的秦军,观其军气绝非郡兵所比故而摇头,这一摇头着实让刘季内心窝火,想大骂,骂这个儒生。
偏在此时只听郦食其道,“臣有一弟,郦商,目前在岐聚集四千余卒,无所适从,愿为足下增力。”
此言立刻如一个针将怒气囊扎破,瞬间心里舒坦很多,脸上紧锁的眉头终于疏散,大笑道,“得一辩才,又得一将,上天待邦不薄。”
郦食其见刘季欣然接受,立刻道,“足下应允,吾这就去信唤商弟前来。”
言毕,郦食其欲走,刘季补充道,“陈留之兵,君弟可一并将之。”
陈留拿下,陈留令被杀,兵不血刃拿下陈留和积粟,然陈留兵则是一个问题,非陈留之将难以统领,此军皆守城之热血男儿,忠秦久矣,非短时间可收纳。
刘季自知陈留兵收编非一日之功,然刘季在陈留待不久,他还要西征,陈留兵若带走恐有变,不带走可惜。
与吕泽分别两月有余,深感少一臂膀,竟然无法消受这块肥彘,如今竟然听闻郦食其有一弟不仅为一战将,更将卒四千,如何能不心花怒放。
郦商长期周旋于陈留之郊,那么对于收编这支军队自然是最佳人选。
郦食其闻言,心喜,“臣代弟谢足下。”
看着郦食其离开,刘季将腰板挺的更直,向樊哙等人走来。
樊哙、奚涓、傅宽、靳歙、夏侯婴五人相迎。
樊哙欲开口则被刘季抢先道,“吾欲出战秦将,非守以保,再扬吾楚军之威,何如?”
刘季话音未落,樊哙抢答道,“沛公,哙愿为先锋引兵战秦军,哙不惧,管他是郡兵还是秦廷直隶之兵。”
刘季扫视其余几将,靳歙紧接樊哙之言,“末将主战。”
奚涓、傅宽、夏侯婴等皆表示一致意见,出城击秦。
除萧何外,以刘交为首的文吏多主张守城,待秦粮尽疲乏之时再行出击,尤其是周苛力谏守城,避秦锋锐。
对于力谏刘季没有动摇,望着城外逐渐靠近的秦军,刘季道出一句令文吏武将皆震惊的话。
只听刘季道,“传令,出击,夏侯婴驾车,奚涓,取吾丈二金蛇矛。”
众将先是欣然领命,而后夏侯婴、奚涓惊诧,刘季竟欲亲临战场。
刘交立刻劝阻,后来樊哙亦劝阻,刘季道,“吾刘邦还未老,拿得动剑、矛,众将听令,随吾出城迎击。”
见刘季执意如此,诸将无奈,刘交便特意嘱咐奚涓、周緤共同护卫刘季安全。
风止雪未停,黑色的大军由头至尾慢慢停止。
赵贲望着隐约可见的黄色旌旗,红色战服,心中的热血开始翻滚,依稀还记得当年始皇横扫天下的气势,战意高昂。
战!要狠狠的教训楚贼,令其再亦无痴心妄想,此刻赵贲的心中便是如此之念。
作为大秦战将,他虽有爵位然终究常被人欺负,若是能立战功,必可再等一层,倒是即便是阉人赵高亦对自己忌惮三分。
赵贲立马驻足,道,“前方为何旌旗招展,是何军,快去探明。”
立刻有骑千人将领命纵马而去,片刻返回道,“正乃攻陈留之楚贼。”
赵贲脸色微变,“楚贼胆敢出城受死!来的正好,即刻列阵结营。”
骑千人将道,“诺!”
秦军在雪地之中迅速结营,其速度之快仿佛是熟能生巧,久练而成,又如食饭一般轻松。
军帐内,秦侯,骑千人将,前军大将汇聚于此。
第三百四十二章 强战诛心
话说赵贲大怒,引兵离开封,主动攻击陈留,欲拔城克贼,忽见旌旗遮天蔽日,立刻就地结营列阵。
此举自然立刻引起坚持出场督战的刘季注意。
雪花飘飘洒洒,虽然不大,却如刘季之心,一但乱风便飞窜,若是风向不变倒是能短时间结成一道雪墙。
刘季自起事来不是第一次与秦兵交战,尤其曾经还斩杀过李由,虽然能斩杀李由多仰仗吕泽之助。
在雍丘迎接秦军时的主将乃刘季与项羽,然战国实则与项羽关系不大,靠着刘季与吕泽两位统帅的指挥最终取得斩杀李由的战绩。
可不知为何刘季此次独自面对数万秦兵,尤其还是二世派遣驻守开封遏制各路诸侯西进之将,心中底气不足。
当刘季见到秦兵居然快速结营列阵,着实震惊,这速度果然与郡兵不同。
军帐内,刘季召集武将议事,道,“结营列阵竟如此之快,恐难啃强度犹胜陈留。诸将可有破敌之策?”
话音落地片刻竟无人应答,一往那种战意似乎消失不见,刘季心中感叹或许连战昌邑不下,士气受挫,战将亦心生退惧,虽然刚拿下陈留,可刘季很清楚陈留是如何拿下的。
刘季笑道,“有何奇思妙想,旦言无妨。”
樊哙开口道,“秦兵力数倍于吾军,正面相抗难以获利,不如利用雪之掩护,行突袭、奇袭,胜则长驱直入,败则立刻退却。”
樊哙之言倒让刘季眼前一亮,这几句让刘季觉得很熟悉,仔细一想恍然大悟此胜则追击,败则退却,不拘泥于城池得失,正是彭越的游击战法。
刘季对樊哙越来越欣赏,虽是一介屠夫却哪里像屠夫,虽非名士然天生聪慧,一些道理能转瞬明白,而且还能具有非常强的定力。
刘季觉得樊哙稍加时日定会成为一个独当一面之将。刘季便对樊哙道,“如哙所言,吾军兵力弱,当行游击之法,此战便交予汝正面对战,可有信心?”
樊哙豪言道,“哙视秦军如羊,定有屠羊之法。”
刘季道,“善!”
刘季看向靳歙道,“傅宽、靳歙为左右先锋协助樊哙击秦。”
傅宽、靳歙领诺命,靳歙献计道,“大雪即可掩护,亦可设陷。”
大雪可用来设陷,刘季第一次听闻,眼睛一亮道,“何解?”
靳歙道,“末将已遣人查实,此处有浅坑,未曾成壑,令数百勇士深挖,再以雪覆盖之,若能引秦兵入坑,可破之。”
刘季闻之,以为善,便命靳歙立刻亲自着手去办。
刘季寻思秦将出城来击,定是有备而来,虽然他不懂具体的杀伐之道,然后却颇为懂人心。
示弱,彻底的示弱会让久负盛名的战将起疑,会让少有经验之将起立功之心,若有脱缰之马,便可大功告成,便道,“欲瞒赵贲需力战不可,为引敌深入,需示弱该弱之将,诸将各自寻一己擅长,务必协助靳歙痛击秦军。”
诸将商榷,帐外之雪花不知何时乱舞,竟然起风,再次走出军帐的是傅宽、樊哙。
樊哙点兵,命骑兵在前,步军在中,车兵在后,列阵于秦军之前。
秦营军帐内,赵贲笑道,“弱小兵力居然敢主动挑衅吾大秦,当真是不自量力,此战主将为何人?”
骑千人将道,“乃屠狗之辈,名为樊哙。”
赵贲闻言,忍不住笑道,“屠夫之辈亦能为将,不过纠乌合之众,真不知陈留令如何丧命丢城。”
秦侯谏道,“将军不可有轻视之意,虽为屠狗之辈,然吾素闻此人勇猛异常,攻城略地常首登。”
赵贲道,“以斥候所探,此人摆兵布阵急于进攻,岂不知吾大秦箭阵威名!”
骑千人将接着说道,“其后还有一将引步兵,似是要与秦拼比勇猛,若吾军虚中,以重其侧,可合而为之。”
赵贲听闻,哈哈大笑,“善,可以此诱敌深入。”
秦侯却面露担忧之色,赵贲心中一跳,他素知眼前这位军侯绝非一般战将,能凭借军功一步步获得侯爵,其战力和经验不容小觑,故而赵贲对秦侯道,“可有不妥之处?”
秦侯道,“虚中军,以重两翼,此计对贪功冒进之将有效,然此屠狗之将勇猛异常,若虚中恐反被其长驱直入,直抵中军大帐,到时秦军危矣。”
赵贲闻之,心中一松,还以为秦侯看出秦之布防缺陷,笑道,“贼将之猛岂有吾大秦勇士之猛,无虑,传众将进帐。”
秦侯有些担心,对赵贲道,“若必如此,末将愿往击贼。”
赵贲闻听此言,眉头一皱,“军侯勇猛,那便有劳军侯。”
秦侯道,“定让贼吐还陈留。”
帐外忽然狂风大作,天地为之变色,似乎在预示即将发生的大战。
秦侯顶盔贯甲,没上战马,未在战车,而是登上鼓车,亲自擂鼓。
咚!咚!咚!
擂鼓之声乍起,在风雪之中竟未能淹没,可见秦侯之臂力。
秦军缓缓前进,秦侯没有站等樊哙进攻,而是缓缓逼近樊哙,以其兵力强盛欲将樊哙围之。
秦侯仅将少量步兵置于前,其后为大量弓弩手,缓缓逼近楚军。
野外战场,两军对垒,樊哙非将门之家,没那么多兵法可用,在他眼里只有二个字,勇,变。
勇往直前,临敌应变。
樊哙挥动冷月双刃斧,喊道,“杀!”
千马奔腾如潮水般向秦兵涌去。大地震动,雪花乱了方向。
一支支箭矢呼啸升空,如同黑色的乌云向楚骑兵碾压而去,如同冬风送雪花,可秦侯却发现这次情况却大不相同。
强大的秦军箭阵没有令楚骑兵纷纷落马,因为他们亦受到射击。
秦侯未曾想到这奔腾而来的骑兵居然能射出破空而出的箭矢。
没错,这支冲击骑兵居然以弓箭为主,秦侯可以想象这支骑兵的勇猛之状,在飞奔的战马上拉弓需要很强的胯部和腰部力量。
非善射的大力士难以胜任,马上舞动长刀与射箭终究有所不同。
楚军大帐前,飞马探报,“吾军冲锋受阻,骑兵折损方杀进秦军阵营。”
闻听战报,刘季面色如常,文吏却很紧张,刘交的额头竟渗出汗来。
第三百四十三章 激烈之战
刘季神色如常,命其再探,刘交紧张额头渗汗,萧何则如刘季一般镇定自若,郦食其一反睡眼朦胧之常态,以侧耳倾听。
实则郦食其内心焦急,“不知商弟能否及时赶到,若是能此战立功……”
报……
一个长长的报字打断郦食其的思绪,只听飞马来报,“秦军骁勇,战况惨烈,樊将军身先士卒,与秦僵持。”
听闻此言,刘季神色微变,樊哙之勇刘季毫不怀疑,如今居然僵持,可见秦军之强。
周苛道,“沛公,吾军兵少,若僵则不利,是否鸣金收兵以另辟蹊径?”
周苛之言得到几位赞同之声,刘季依旧脸色如常,然内心却无法平静,刘季摇摇头,道,“胜负未分,岂可轻言退兵,再探。”
战场上的雪依旧没有停,可樊哙的眼睛却是明亮异常,楚军骑兵攻入秦军受阻,甚至被击退,樊哙怒,挥动冷月双刃斧亲自上阵杀敌。
秦军原来与楚军僵持,楚军甚至被打退,秦军侯长出一口气,暗叹楚贼居然如此骁勇善战,幸好被击退。
这个战报传至秦军大帐,一阵阵笑声自帐内传出,更伴有白色的雾气缭绕,这是赵贲的笑声,亦是赵贲吞吐水汽所致。
风雪之下的寒气还是令帐内之人哆哆嗦嗦,久坐便冷,以赵贲为首诸将或坐或立,赵贲道,“终究是贼寇,吾早知贼岂是军侯对手。”
话音还未落地,便又来飞报言秦军防线被突破,厮杀惨烈,本已溃退的楚贼忽然杀出一勇将,勇猛异常。
赵贲震惊,“再探!”
雪花战场上,或许白色之故,点点血液显得那么明显,如同在白色的大地上挥洒红色的画卷,是那么的令人心神震荡。
有士兵或许头次上阵杀敌,头晕目眩,开始呕吐,可这极其危险,勇猛的秦兵见其呕吐眼睛如饿狼,举长戈刺去。
砰!
没有火星四溅,一柄号为弑神的双刃斧直接将长戈砍断。
见还有新兵发愣,樊哙怒道,“打起精神杀敌!”
暴喝之声嗡嗡作响,令新兵的恐惧之心稍定,随樊哙的拼杀一步步艰难的前进。
虽是前五步退三步然依旧在前进。
本来在击鼓指挥的秦侯见楚贼忽然变得异常勇猛,便登巢车扫视,发觉因一将杀入而变,他当下提戟来战此将。
秦侯喝道,“来将报上名来,吾不杀无名之将。”
樊哙豪气冲天,朗声道,“樊哙是也,谁杀谁还不一定!”
听闻秦侯笑道,“原来汝便是屠狗之辈。”
樊哙道,“汝在吾眼里便是需屠之狗。”
秦侯怒道,“休得猖狂,看戟!”
两人骑战马交锋,长戟如狼进守有序,然双刃斧似猛虎,或劈或扫,每一斧皆带有雷霆之力。
战至十余回合,秦侯震惊,未曾想对方竟然精通武艺,实则不过樊哙从屠戮野味中悟出的砍杀之道。
将屠狗之道转变为杀伐之道。樊哙同样心惊肉跳,暗道,“秦军侯爵人物果然非同寻常,不仅有卓越的指挥能力,亦有超强的战斗力。”
双方又战十余回合,樊哙发觉讨不到好处,虽攻入秦军却死伤惨重,看着一个个鲜活的人倒在雪地上,樊哙心想时机已到,便命令撤退。
在心生撤退之际,樊哙一不留神被秦侯刺中腿部,樊哙只觉腿部一凉以为是雪水飞溅所致,并未在意,引军撤退。
可在秦侯眼里却大不相同,一戟飘血,敌军欲撤,秦侯立刻指挥两翼向樊哙包围追击。
撤退之中,奚涓勇猛,一杆乌蛇矛引领楚卒将追击而来的骑兵一一刺落马下,延缓秦军包围之势,然秦侯爵初战势在必得,命令秦兵做墙直向前。
樊哙见秦侯贪功追击,心下大喜,引敌成功,可转眼便直冒冷汗,他错估秦军战力。
引敌虽成,却面临突围问题,竟被秦骑兵包围,樊哙舞动双刃斧欲砍出一条路,无奈几次突围竟未能成功。
骑千人将指挥轻骑兵将樊哙围在充满尖石的草地上,尖石被白雪覆盖,樊哙引军至此才觉大大麻烦。
马蹄被尖石刺伤,马匹蹦跳异常,骑士纷纷落马,幸有勇猛步卒持长戈阻挡秦兵靠近。
樊哙与奚涓相背而面对秦军,随时准备与冲击而来的秦骑兵厮杀,忽然东南方向一阵大乱,秦骑兵一个个倒下,竟然被生生撕出一个豁口。
喜见傅宽持魏武戟引马步军杀进包围,樊哙命奚涓引兵先退,他来断后。
傅宽与奚涓接应突围而去,樊哙挥动战斧紧跟突围,却不料才突围便见秦侯引马步军杀来。
樊哙再次与秦侯交战,苦战依旧南分胜负,见秦兵源源不断向他方向涌来,自知不能恋战,拨转马头,催马奔走。
秦侯大笑道,“屠狗贼哪里逃!”
言未毕便挺戟追击,樊哙闻言大怒,但并未搭话依旧超前奔跑。
秦侯军马快,樊哙听闻马蹄声渐行渐近,心中忽生一计,继续埋头奔驰,但慢上许多。
秦侯大喜,心道还是大秦战马优良,用力紧夹马腹欲缩短追上樊哙的时间。
举起长戟欲刺樊哙,却忽觉一道疾风迎面而来,一长柄斧极速旋转着飞向胸前。
秦侯大吃一惊,然他自己已然举起长戟向前刺,力道迅猛难以回收,身子前倾斜,为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扭动腰腹,让身子欲摔下战马。
不料由于身子微微倾斜,旋转着的双刃斧直接斩向秦侯脖颈。
同时樊哙竟做出一个惊人动作,亦腾空而起,跳向秦侯战马,恰如其分的将战斧握在手里,继续奔驰。
这一连串的动作极快,且令人难以置信,无人相信会有人能做出如此精妙的动作,秦侯是万万想不到,他正在奋力追击樊哙,可樊哙却来这一手。
就是这一手,看似普通实则需要极高的技巧,秦侯在最后的意识当中他还难以接受。
明明就差一点便可以将樊哙拿下,秦侯不解,亦后悔自己久经沙场却犯轻敌之忌。
可惜这后悔取其性命。
樊哙忽然回杀,斩秦侯,调转马头与秦军再战暂且不提。
单表傅宽、奚涓突围,在樊哙断后遇秦军侯爵将的同时,骑千人将则引兵追击他二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再斩一将
骑千人将引兵追击二人,至一岔路时居然没有分兵奔走,着实令骑千人将微微一愣然而并未在意,继续追击。
秦军军帐内,赵贲显得很兴奋,“增兵,再遣骑千人将一名引军追杀楚贼,将贼首活捉甚妙。”
说这话时赵贲显得很兴奋,一个声名远播的楚贼首即将由他来审判。
二世的褒奖画面出现在赵贲的脑海里,这个时候有裨将建议他查清再行定夺,恐遭埋伏。
赵贲很自信,他坚信此乃惩治楚贼的最佳时期,错失良机岂不悔恨终生。
赵贲道,“楚贼溃败,正是进军全歼时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报…
赵贲正欲增兵调将忽然飞马来报,“报…军侯追击反被击杀。”
赵贲惊的忽的站起,秦军侯战死在军帐内引起不小波动,有将谏言楚贼远比想象强大,当停止追击重新部署。
有将则坚持主张追击逃亡之蔻,若无战果军侯岂不白死,兵力远胜贼军而无功,关中定会问罪。
最终结果言停止追击之将令赵贲很气恼,直接仗责问罪,而是命令增兵追击。
骑千人将引大秦铁骑追击奚涓、傅宽,两人与秦军边战边退。
楚马步军在奚涓、傅宽的力斗下,向着一个预定的方向奔去。
灌木丛中一双眼睛默默的注视着即将到来的秦军,依旧蛰伏着,没有出动一兵一卒去接应奚涓、傅宽。
在这片灌木丛外三箭之地有一顶军帐,帐内刘季静静倾听帐外动静,神情专注。
帐内诸如萧何、刘交、周苛等文吏皆神情紧张,他们已经过过大大小小不少战斗,然从未有今日紧张。
夏侯婴等还未参加作战的武将则是一脸肃然,浑身充满杀意,准备着随时一声命令便冲出军帐。
咕咚咚…
或许是马蹄踏雪独有的声音,一匹马飞奔而来,“报,秦骑兵被诱入坑伏点。”
一直神情漠然的刘季眼角露出笑容,爱笑的刘季此刻看起来更加和蔼可亲。
萧何、刘交等神情兴奋,皆如心下大定一般,便在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
飞马再报,“靳将斩杀骑千人将一人,重创秦军骑兵,却因此遭到后续秦军强烈反击,双方僵持,各有胜负。”
战报一出,夏侯婴道,“沛公,是否发兵助靳歙?”
周緤亦表示愿与夏侯婴一同助靳歙灭敌。
刘季摇摇头,“不急,以靳歙将兵之能,即便未胜亦不会败,再探。”
靳歙所在战场较为惨烈,浅坑之内白雪被染红,倒在雪中温软的身体慢慢变硬,所流之血与白雪混合。
坑缘之上还在厮杀,或许是秦兵为骑千人将被杀而愤怒,居然变的更加勇猛,靳歙感觉力竭,已到最后关头,秦兵却越积越多。
上一刻他靳歙还在想援兵为何还未到,莫非他们皆被秦军缠住,虽然他曾一直跟着吕泽非刘季嫡系军,然他觉察刘季乃胸怀大志之人,绝非蝇头小利之人,自己有难肯定会来救。
吧嗒吧嗒……
忽闻马蹄声响起,而且听声势不是小数。
马蹄声直接震的战场抖动,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喊杀声。
此喊杀声仿佛从天而降,新聚集而来的秦兵直接被一哄而散,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几千人马。
旗帜飘扬,将旗上的郦字隐约可见。
靳歙只见将旗下那将形比劲松,眸似碧潭,体如猎豹,手里正舞动一柄长刀,名曰豹月。
这柄长刀的主人不仅勇猛,还颇具指挥才能,上前人马没有一窝蜂的乱杀乱喊,在冲击秦军近前时喊杀声停止。
几千兵马开始有规律且迅捷的形成一个个阻杀队,将新聚集而来的秦兵分批围杀。
靳歙见有将来助,虽不相识,但却知这是击退秦军的绝佳时机,舞动墨蛇枪投入战斗。
令靳歙非常奇妙的是虽然他和郦将军素未平生,可是却有一种非常默契的配合。
靳歙攻左,那郦将军便击右与之呼应,靳歙若是长驱直入,这郦将军竟然很巧妙的攻击侧翼,令其不敢妄动。
如此没有事先相约的默契配合,立刻让秦军食尽苦头,两人引兵竟然逼的秦兵仓皇而逃。
楚军大帐内,早有飞马来报战况,一时间帐内皆是欢喜,最为兴奋的当属郦食其,听闻弟郦商已引兵赶到,而且正好参与击秦,令秦节节败退,脸上当真是笑容如花。
郦食其道,“足……沛公果然乃统将之帅才,不仅能识人,更能人尽其才,四千的兵力居然发挥双倍的战力。”
刘季笑道,“广野君这张嘴真是令人喜欢。非也,此乃君之弟郦商及时相助之功。”
郦食其与刘交对视,忽然哈哈大笑。
郦食其道,“秦兵败逃,是否追击?”
刘季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帐内的文吏,一直以来刘季在马背上东征西讨,走到今天才混一个侯,可谓和武将走的很近,很火热。
那么这就让一些文吏不太舒服,尤其是谩骂一些儒生,让文吏内心憋屈,这些话自然经由卢绾的嘴巴传入刘季之耳。
刘季对众文吏道,“诸公以为如何?”
周苛则开口道,“俗语穷寇莫追,吾军旨在退秦即可。”
诸多文吏皆赞成周苛之言,但周苛之弟周昌则反对,“来犯秦兵并未伤及筋骨,既然要打,便要打断骨头方知痛。”
周昌之言得到夏侯婴、周緤、周聚等武将的支持。
刘季最后看向萧何,询问道,“萧丞以为如何?”
萧何略微沉思便道,“击退秦兵,耗粮损兵,实无益处,不如攻克开封,既能补兵源,亦能扩充粮草,西进入关之门方开。”
萧何之言令刘季开怀大笑,“还是萧丞知吾,记住,吾军非与秦比强弱,旨在入关,每克一城,每走一步,必有其惠,否则兄弟们之血便是白流。”
言至此,刘季便对夏侯婴道,“时机成熟,调集全军乘胜追击。”
秦军败退,骑千人将被斩的消息亦迅速传至赵贲之耳。
赵贲军帐内立刻死寂一片,气氛压抑,直觉温度骤降,其帐内军吏得知军侯被斩之后骑千人将又战死,心中畏惧,主张退兵回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