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将之归宿
嘴角上还带着一丝残血,眼神里带着狂放和赤热,哈哈大笑,在他心里将门王氏的男儿是不能投降的。
投降是主动的,自杀亦是主动的,被俘是被动的,面对败局已定的形式,在这三种状态中他王离首先排除的便是投降。
投降是他万万不能选的,后两者此刻他还没有想好,在此之前他还要战。
季布见王离又拔出长枪,内心亦颇为赞赏这位少年。
钟离昧和季布两人眼神交流,示意两人合力尽快将王离生擒,万不能令其自杀,活捉的价值远超击杀。
一枪、一锤向王离攻击而去,王离的裂虎枪再次发出虎啸之声。
赤雀枪与裂石锤终究不是凡品,他们的主人皆是武艺超群的侠客与勇士,两人合力攻击王离。
王离很想自己的枪威力再大点,出枪再快点,能够将二人斩杀,进而驱散楚军,继续他的征伐之路,可惜终究抵挡不住赤雀枪和裂石锤的合力绞杀。
裂虎枪脱手而出,王离第一反应就是自杀而死,战死疆场绝不偷生,手很自然的去拔腰间宝剑,此时才发现宝剑早已交给涉间,命其持剑督率秦兵抗楚军。
季布见王离做出拔剑姿势知其欲自杀,紧张万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里的赤雀枪向前掷出,但终究晚一步。
惋惜,无奈,惊讶,窃喜,四种情绪快速在季布内心变换,他注意到王离欲拔剑自杀,发现其腰间根本没有剑。
季布顾不得那么多,没去拔出赤雀枪,而是飞身向王离扑过去。
王离一拔落空,恍然大悟时准备撞向秦兵长矛自杀,直觉眼前一道黑影扑来,吃惊之下已然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环绕臂膀。
这股力量自然是季布的臂膀,此时季布不顾危险直接将王离抱住,顺势将王离扑倒,准备遏制住王离令秦兵退后。
要知道季布此举是非常危险的,毕竟王离引秦兵一直在与楚兵交战,其身后和左右皆是持长矛的秦兵,若是秦兵见一拥而上,用长矛乱刺,他季布必死无疑。
风险虽大,然收获亦是巨大,季布料定当秦兵发现时定会因王离在自己手里会投鼠忌器,不敢围上来。
果然秦兵发现王离被楚将抱住,持长矛欲冲上来,可因为王离在季布手里不敢用长矛刺。
王离开口大喊,“勿虑吾,斩杀楚将……”
这道命令是极其危险的,若是此道命令一出,那么王离与季布将同归于尽。
此时的钟离昧亦有些发懵,先前两人还在合力围攻王离,下一刻王离却欲自杀,季布毫无征兆的冲了上去,见到四周皆为秦兵,较为着急。
结果令人吃惊的,王离开口大喊,只喊出“勿虑吾”,后面没有喊出,直接被季布用大手捂住嘴。
如此以来秦兵并楞在当场,短时间不知如何作为,即便如此季布依旧知晓还未脱离危险,这个时候又发生另一个奇特状况,让季布心下大定。
这个状况是钟离昧改变的,他在秦兵愣神之际,持裂石锤砸向秦兵,一时间兵刃乱飞,噼啪的甲胄破碎声音响起,鲜红的血与秦兵的乱混交织在一起。
钟离昧当真如饿虎一般,见人便砸,砸断的矛尖向箭一样击向周围的秦兵。
愣神的秦兵未曾想楚将钟离昧会如此勇猛,心生恐惧畏缩不前,便是这畏惧不前的时间内楚军围攻山来,将季布护在中间。
如此以来原本在秦兵阵中的季布和王离,此刻转移到楚军阵中,直到此刻季布心中才安定,被用手臂遏制的王离眼带怒意,却面如死灰。
一股羞辱之感再次从丹田直向喉咙用来,喉头一甜,一抹红再次从口中喷出。
被俘!
居然被俘虏,羞辱,憋屈,自尊破碎,甚至求死不能,难以置信。
复杂的情绪让王离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终于口中喷出一抹红。
这一抹红让季布大惊,以为是王离欲咬舌自尽,仔细一看并不是,多半是心中郁闷,怒气攻心,致使内伤。
秦兵见主将被俘,六神无主,秦兵彻底失去斗志,不知该进,该退,还是该降,这个时候钟离昧大喊,“尔等主将已被俘,降者不杀!”
秦卒本是常年征战的男儿,本是不怕死,但与胡人战斗至死那是荣耀,可眼下秦兵败局已定,如果再死便是白死。
一旦白死,谁都不愿意。
秦兵纷纷放下兵器。
放下兵器,主将被俘,这次突袭战看起来相当成功生……
雨听,风柔,天空变得异常干净,深蓝深蓝的,由于没有太阳整个世界有种高级灰的感觉。
苍穹之下是粼粼的囚车,这辆囚车是有战车简易改造,囚车的后面是没有兵器的秦兵。
周围押送他们的是楚军,正是季布和钟离昧所引之兵。
囚车内的王离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身上有点点血渍。
季布和钟离昧分别在两侧纵马看守着,季布看着此刻王离的模样,心中有一种心酸从心底升起,心里默默道,“宁死不降,真是条好汉,不知道这个理由能否让他活着见到项将军。”
王离身上的点点血渍便是他欲自杀而被季布及时发现阻止留下的,作为曾经叱咤北疆草原的主帅此刻被楚贼俘虏,这是他不愿接受的,不愿成为阶下囚,故而欲自杀。
季布成功阻止后,钟离昧和季布便守在囚车外,深怕王离再自寻短见。
几次自杀而不得的王离眼神变得很呆滞,最后一次他欲咬舌自尽,季布说了一番话彻底改变他轻生的念头,但季布不知能维持多久。
……
钜鹿之南,山坡之下,楚军密密麻麻将一山头围困。
山坡下有一颗大槐树,槐树底下是简易的军帐,一面如山岳、猿臂鹰眼的将军走入帐内,口里骂骂咧咧,“吼!竟然损吾三百铁虎士!倒是条汉子。”
军帐内一直静静擦拭长戟的项羽闻声抬起头来,见是龙且一脸怒意的走进来,知其击杀涉间又未成功。
铁虎士是龙且精心挑选,非人般的磨练,再用顶级钨铁打造盔甲和兵器进而武装起来的甲士。
第三百一十六章 难啃骨头
这些铁虎士在战场上绝对可以以一当百,非紧急关头不可调用,可见铁虎士的威风以及龙且的肉疼。
龙且为尽快擒杀涉间,结束这场战斗,动用了铁虎士,结果竟然被涉间率秦兵给斩杀三百名,秦兵自然损失更大,数千人被斩杀。
令龙且非常震惊又敬佩的是涉间一人便斩杀二十名铁虎士,战力不在他龙且之下,如果单论马上战会在他龙且之上。
龙且对这样常年与马上坐天下的匈奴厮杀者,心里生出一股敬意,自认单论马战未必是涉间对手。
等到涉间被困在一山坡上,战马无法发挥作用,龙且这才可与之战个平手。
龙且见项羽拿出平时不常用的楚戟,好奇道,“羽将军拿出这楚戟,莫非是要亲自斩杀涉间?”
项羽道,“涉间之威猛,需吾虎勇之将二人合力方能擒杀之,吾若不亲自上阵,很难擒得此人,此人不除,即便将秦兵打散依旧会再次聚集。”
龙且非常担心项羽安慰道,“三军主帅岂能亲身涉嫌,羽弟要三思。”
项羽见龙且改称私下亲切昵称,知其甚是担心自己,故道,“涉间手握王离之将剑,如同王离分身,若不斩之,秦兵散又聚,若得到章邯老贼援助,危矣,吾军粮草难以支撑长期作战!”
龙且点点头,欲再说些什么,忽闻栾布骂骂咧咧向燕军军帐内走去。
这燕军主将藏荼军帐距离项羽不是很远,起先这涉间太过威猛令各路诸侯不敢上前。
赵军、代兵选择去寻找王离攻之,实则想躲开戍边之军的锋芒,涉间。
齐兵一直没有参与到与秦锋芒交战,这燕军同样的亦是如此,虽然响应项羽追击涉间,然先锋军始终是楚军。
项羽大怒之后,藏荼见始终如此不免会使天下以为燕惧秦,这才遣栾布率燕军做了一回先锋,正面与涉间对战,不料大战不利。
栾布骂骂咧咧,“岂能有如此打法,命三人围五人,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藏荼道,“伤亡如何?”
栾布脸色阴沉,未等栾布言语藏荼内心咯噔一下,藏荼继续道,“一千?”
栾布摇摇头。
藏荼脸色阴沉不定,又道,“二千?”
栾布还是摇摇头,这次头低的更低。
藏荼内心无法平静,“三千?”
栾布觉得是瞒不住的,便道,“三千五百余。”
藏荼脸色很难看,拔出腰间长剑,插向一块野石,嗤的一声,插入野石,可见其锋利,“居然损失如此之多……如何向燕王交代?”
说到最后藏荼的声音变小,似笑非笑的看着栾布。
这个时候藏荼仿佛看到韩广那阴沉似水的脸,每每想到这里藏荼内心其实有点不舒服,作为燕国旧将曾经亦想着可如项梁那样立燕王后裔复国,只是一个意外打乱他的计划。
韩广的到来让藏荼没能施展他原来的构想,不过燕国各贵族皆喜韩广,韩广亦颇受欢迎,成为燕王,为此他便成为燕王韩广大将。
不用他藏荼立他人为王,有一个王似乎从天而降至燕地。
韩广对藏荼还算礼遇,封其为大将,韩广亦知若想在燕地立足,当地人才是要好好任用,尤其是将才不能得罪。
若在秦始皇还在时,他曾想着立燕王后裔复国,可陈胜喊出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后,他的内心便有些波动,是否可以自立为王,这在他的内心开始萌芽,甚至一点点长大。
韩广既然能做燕王,他燕国旧将,本地将门之家为何不能为王。
因此韩广和藏荼之间的关系比较微妙,这次韩广派遣藏荼救赵,实则心有疑虑,故仅遣五万燕军让藏荼去救助。
这里面韩广思虑较深,其谋士告诉韩广,若遣兵过多一则燕国内部空虚,二则一旦藏荼有变,后果不堪设想,为此韩广仅遣五万燕军命其救助。
五万燕军援助,其实不少,但韩广的一个小小举动让藏荼不悦,这五万兵马中居然三万五皆为藏荼本部人马,他韩广直系军即从赵王武臣麾下带过来的兵马皆留在燕国。
这个安排很巧妙,韩广的谋士很得意,认为这样可以一举三得,一是若战秦军有利,功劳自归燕王,二是若战不利,燕王兵力不损,藏荼兵力损失变弱,利于日后掌控,三是若战秦军有利且兵力损失过多,即可获得赵王答谢又可少缺一心腹大患。
意思是无论胜败,藏荼兵力减弱皆对燕王韩广有利。
其谋士之言令韩广大喜,赏赐谋士百金,并赐爵。
这种安排藏荼自然心里犹如明镜,故而藏荼亦不怒,反而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之感,在一路南下救赵时不断收集兵力,让直属自己的兵力不断扩大。
为此当诸侯联军散布在王离军周围时,他亦不愿打头阵,不愿做第一个大举攻秦的第一人,不仅是陈泽等人先尝秦军而全军覆没,最主要的是这些兵马大多皆为他藏荼自己所筹集而来。
因项羽怒而一击,打开缺口,诸侯联军看到获胜的希望,秦军非不可战胜,并非想象中令人恐惧,这才纷纷进兵攻王离。
即便如此,各路诸侯皆多避秦之锋芒,择薄弱之处攻击。如此做,藏荼便是其中之一。直到项羽责备,藏荼这才派遣栾布率五千人马做先锋去攻击涉间。
这五千人马中有三千是燕王所部,二千是他本部勇士,做先锋攻击射箭居然巡损失三千五百余。
藏荼在询问之中,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栾布,询问如何向燕王交代,栾布的回答是,“燕王所遣兵卒,时至今日全军覆没,然将军兵力不减反增,燕王不会怪罪,燕王不是只检收总兵力否?”
栾布此言,让藏荼原本震怒的神情慢慢恢复平常,一丝的怒意亦在瞬间烟消云散。
攻打强弩之末的涉间仍是损兵三千五百余,可见涉间的顽强,故而震惊,然听栾布回报燕王本部兵卒已然全军覆没,反而渐渐怒意消失。
藏荼不知为何听闻燕王本部兵卒阵亡,他反而没了怒气,同是燕国兵卒,此刻却……他亦震惊自己的内心之念。
第三百一十七章 铮铮汉子
矮矮的山坡,百花凋零,枯木落叶,唯有松柏那点翠绿顽强的活在这个冬天。
松柏之间一片黑色占据,在黑色的秦军当中有一将非常的明显,他手握大秦刀,肩披红色战袍,一身的黑色战服和银色铁甲。
黑色当中那一抹红显得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不真实。
躬着虎背,阔面上的凶煞之气消失无踪,突出的额头上由于红色的液体将头发打湿,紧紧贴在额头上。
不知道这额上红色的液体是此将的还是他人的,起伏的胸口此刻总算渐渐恢复平静,他用力的将大秦刀插入大地,用手扶住,支撑着他疲惫的身体。
此人正是秦将涉间,他正在绿色的松柏间仿佛一支渐渐枯萎的树枝,风一吹他的身体便开始晃动,但依旧顽强的站着。
涉间面色苍白,眼神依旧是炯炯有神,当但他环视四周,发现一个个躺着的秦兵,他的眼神开始变得迷离,甚是不知所措。
涉间内心甚为挣扎,眼角不觉间有些湿润,“将军,吾涉间有负重托。”
铮铮汉子脸庞竟然有一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划过脸颊。
败了,难道就这样败了?
曾经叱咤漠北,叱咤草原的大秦铁骑就这样败在钜鹿,败在一群草寇手里?
涉间不太相信,心里难以接受,可看看周围永远长面的兄弟,再看看自己如今狼狈的状况。
虽然他一次次打退燕、楚联军,然其兵力却一点点被蚕食,由荒野在之外逐渐被逼困在这山丘之上。
这个时候山下传来一道声音,不断的向上蔓延,这道声音说的是王离已经战败被俘,戍边备胡之战已宣布投降,意思是涉间不要再负隅顽抗。
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让涉间再亦无法站立,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再次醒来后,涉间询问左右王离将军被俘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乱贼的一个计策。
左右回答的答案是一致的,王离真的被俘,威震边疆的大秦铁骑时代宣告结束,他们真的战败,亦并未等到章邯军的援助。
败了!败的很彻底。
不!涉间内心有一万个不字,他不愿相信。
原来是山下的项羽和藏荼商榷,准备再来一次猛攻,他项羽会率先发起进攻,望藏荼亲自引兵侧击以响应项羽。
藏荼同意,准备调兵遣将,忽闻马蹄声响,一支军马向他们这个方向驰来,率先奔来的斥候向藏荼和项羽回报,言王离已被季布和钟离昧俘虏,此刻正向这边驰来。
闻听此消息,项羽大喜,藏荼的笑容却带有一丝丝的苦涩。
俘虏围困钜鹿之秦军主将王离的消息很快在诸侯军中传开,项羽自然第一时间让这条消息传到山丘之上,对涉间进行招降。
山丘之上的涉间依旧认为这是乱贼的计策,主将王离是不可能被俘,直到有百将言亲眼所见,他的内心才开始动摇。
可王离是一代名将之后,当战死沙场怎么可能投降?
涉间愿意相信王离已经战死,或者说王离被俘有难言之隐,他没有投降,更不打算过着被俘的日子。
为此当楚军使者上山招降时,涉间提出要面见王离,否则他不会相信。
提出这个消息后,项羽与诸将商议,最后的结果是拒绝,让王离见涉间恐会生变。
渐渐的楚军勇将皆回到项羽身边,黥布、薄将军、季布、钟离昧、龙且五位皆不赞同王离与涉间会面,只允许让涉间远远观之。
其他诸侯如代、赵、齐亦向这山丘进军,准备与楚军项羽会盟。
涉间远远看着囚车上的王离,大致模样涉间看到清楚,当由于拒绝近距离见面,故而无法与王离交谈,更无法看清探清具体音容。
涉间的回话依旧很坚决,认为此人不过是长的像王离,并非王离,依旧不肯投降。
项羽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王离,王离初见项羽乃双瞳之人,心里微微一惊,面色变得煞白,然很快便恢复镇定。
项羽暗叹不愧是将门之后,当真是处变不惊,居然能视吾双瞳而不惧,真男儿。
王离亦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项羽,见项羽器宇轩昂,龙行虎步,猿臂鹰眉,尤其是目运双瞳令其初见心惊。
暗叹败于此人倒不是一件丢人之事,项羽在王离眼里观察的确是一位神勇虎将,堪称前无古人,自带的一股霸气令王离心生敬畏,然骨子里的那股将门傲气依旧是令其不服项羽。
项羽命其写信招降涉间,王离拒绝提笔。
项羽似乎读懂王离的傲气,便对王离言即便是王离引兵在与吾项羽于沙场上决斗,他依旧不会是他项羽的对手。
为此项羽口出豪言,若他王离能凭借手中裂虎枪胜过他项羽,便免去他写信之事,甚至会顶着诸将压力允许他与涉间见面。
王离被这个提议打动,王离提长枪与项羽有了一场决斗。
项羽此刻对王离和涉间心中颇有敬意,不会是大秦忠勇之士,皆为铮铮汉子。
项羽使用虎头龙鳞枪与王离的裂虎枪来了一场对决。
项羽枪出逆龙鳞,王离枪击碎裂虎,
一枪欲把苍穹覆,王氏将门展浮屠。
两枪交锋,乒乓作响,几个呼吸便是数回合。
项羽拔山之势凝聚枪尖上,欲刺穿长空击向王离,且在空中不断叠加力量,王离枪法变换如蛟翻滚,欲缠住项羽之枪。
当两枪碰触之后,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裂虎枪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插入大地,王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难以置信,他不曾想项羽会有如此之神力,仅仅几枪两人便已略知对方枪法,可是明明他的枪法略胜一筹,为何还是落败。
明明枪法略胜一筹,明明可以一举击败项羽,可是两枪碰触在一起,他终究还是落败。
那是一股排山倒海势的力量,王离只觉得胸口一闷,手臂发麻,剧痛,接着身子不自觉的倒飞。
已败,败的如此彻底,王离不愿就此服输,拿出长枪再战,结果还是一样。
他王离精妙的枪法对上那普普通通的一枪还是落败,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结果,王离此时脸色灰暗。
既然已败,便只好写下招降信,在提笔的时候他还是不愿,甚至想着咬舌自杀,季布又重复那句话,“汝若自杀,家族诛灭。”
想到自己的家族,想到那一位可爱的小妹,王离身子便开始颤抖,终于写下招降书。
第三百一十八章 雨中之火
山丘之上,风起云涌,不知为何天空阴沉沉,再次下雨小雨。
这场小雨将山丘渐渐洗刷干净,染上血渍的战袍被雨水浸透,铁甲洗刷的银光锃亮。
简易的军帐内,时不时有水滴滴落,一双手颤抖的看着一份竹简,越看手抖动的越离开,口中念念有词,“不可能……”
这份竹简是王离写给涉间的劝降书,涉间依旧不肯相信,双手颤抖,忽然他发狂一般将竹简摔在地上,拔出那把王离所赠之剑将竹简砍断。
涉间依稀还记得当初王离将这把长剑交予他时所言,“握此剑,如吾亲临,三军之中胆敢有违抗军令者,格杀勿论。能否脱困,就拜托涉兄矣。大秦男儿宁可热血洒疆场,亦不做苟且偷生之辈……”
这一句句话犹如弯刀一样剜向他的胸口,痛!
这股痛胜过他厮杀时被兵器刮伤之痛。
那一句句言辞如同在抽取涉间的精力,让他的精壮的身体像是失去力气支撑后在慢慢萎缩,慢慢软化。
噗通一声,涉间摊到在地,两眼发光的眼神此刻变得暗淡,毫无色彩。
失去支撑的身体,如同一滩清水摊在地上,涉间眼角涌出几滴泪。
涉间慢慢抬起头,看着军帐外的淅淅沥沥的冬雨,突然感到身体发烫,像是体内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从内向外燃烧。
涉间的目光聚焦在军帐内的炭火上,那是一个青铜小火炉,即可以取暖又可以照明。
小火炉之上有着各种镂空图案,此刻在灰暗的天空下映照出一个个跳动的小图案,投射在军帐内。
看着这些跳动的小图案,隐隐约约觉得那像是一朵朵小火苗,看到他们涉间感到很温暖。
涉间默默走到小火炉旁,取出里面的炭火,放在军帐的布料上,火焰迅速在布料上晕染出一个个美丽的图案。
天空之中依旧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洒在一棵柏树之上,令柏树针叶变得晶莹剔透,上面的雨水慢慢针尖汇聚,滴在树下的军帐上。
此刻的军帐已经化作无数跳动的火苗,那火苗慢慢连成一片,犹如一朵盛开的红色莲花。
雨水并不能让这多红色莲花熄灭,片刻便有秦兵大喊,“将军,涉将军。”
“快来人,有失火!”
“涉将军在里面。”
“将军怎么不出来。”
有秦兵用头盔盛雨水来救火。
在救火之中,有人看到一个人影在火中站立,手扶着大秦刀,此刀已经烧得通红。
人影身上已经开始燃起火苗,竟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如何忍受火烧的剧痛。
此人影自然是涉间,火苗从四肢开始向内蔓延,那脸庞分明还带着笑容。
于火中面带微笑,于冬雨之中用火结束自己征战的一生。
涉间宁死不降楚,选择自己结束征战的一生。
这场雨中之火不仅结束涉间的性命,还烧毁王离内心最后一根支柱,亦令诸侯将领震惊。
诸侯将领皆未曾想到涉间竟然如此刚烈,以大火结束自己的性命,宁死不屈。
涉间一死,秦军彻底溃败,投降和逃走的不计其数,这围困钜鹿的十几万大军彻底溃败。
选择自己结束征战的一生,其实各诸侯除一份敬意没有其他,不会有人去为难涉间的家族。
王离这个时候内心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因为有所顾虑而被俘受辱。
虽王氏家族与各诸侯皆有仇,但绝不会费尽心思不怕天下人所耻笑而去找其家族麻烦。
可事已至此,无可选择,况王离家族终于和涉间不同,没有那么深厚的积淀。
此场雨注定不平凡,不仅在试着阻止涉间结束生命,其冰凉之意还在各路诸侯之间传播。
实则救赵之各路诸侯,除却燕、齐、代、楚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各路将领,各大小诸侯亦来响应。
……
狂风卷落一片片落叶后便消失无踪,像是与灌木玩耍一样,玩累后只留下莎莎的落叶声,再亦找不到风的影子。
天空中细凉之雨如银针一样无声的挥洒在大地上,亦默默润洗着楚军阵营,旗帜、军帐焕然一新,就连士兵脸上的神情亦焕然一新,面带微笑。
这是轻松的微笑,终于战败王离军的轻松微笑。
辕门外此刻却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人影,皆为各路诸侯之将,他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不惧强秦,靠着一己之力扭转天下局势,引领楚军挫败王离,天下形式至此改变。
如今王离被俘,涉间已经陨落,钜鹿已经解围,项羽召见各路诸侯将领。
此前诸侯皆做壁上观不敢击秦,后项羽击秦,九战败退章邯甬道之军,诸侯这才行动,然终究有坐山观虎斗之嫌,故而他们想到即将要见项羽,同样不愿率先迈出第一步。
这一步似有千斤重,不知道该如何迈出,有自惭形秽,有惧,有恐,更有一种仰望不可及的距离。
“项将军召见吾等,不会是兴师问罪吧?”
“击王离,吾等皆有参与,何来问罪?”
“既然坦荡无罪,何故汝不先入辕门?”
“数月不进,作壁上观,其实无罪。”
“尔等多虑矣,项将军定是召集诸将共商击章邯之计。”
议论纷纷,各执一词,竟然在辕门外议论起来,无一人愿意踏出一步,进入楚军阵营。
有的认为项羽心胸狭窄,这是秋后算账,谁不曾随楚击秦者皆未有好果子食。
有的认为这是一次可定天下的诸侯会盟,不过是商讨共推一国为盟主,推举出诸侯上将军,带领各路诸侯攻入咸阳而已。
还有人则小声议论,说是秦军主将之一王离被俘,此将家族灭五国,不知杀多少名臣将相,不知毁多少宗庙,此聚会当时共同处置王离耳。
各执其词,难有定论,然无一人敢向前迈出一步。
直到三位将领走来,辕门外才渐渐变得平静,这三人分别是赵将陈馀,燕将藏荼,齐将田都。
走在最前面的是陈馀,他自信而昂首阔步,陈馀是自信有功,在项羽未渡河诸侯皆不敢击秦时,是他陈馀派遣陈泽、张黡先尝秦军,虽然全军覆没。
等到项羽渡河击秦,绝甬道令王离乏食后准备进攻秦军时,又是他陈馀第一个响应项羽,参与围攻王离……
第三百一十九章 深藏柔情
一只雄鹰在天空盘旋,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映照出一片霞光,橘红色的霞光将蔚蓝的天空染出一层层红润。
染红的云朵在慢慢变换各种形色,这只黑色的雄鹰则显得非常明显,可以看见其翅膀几乎没有震动。
雄鹰翅膀平直而漂浮在空中,是不是发出一声鹰叫,响彻天空。
雄鹰视角,下方是一片山林,虽是十二月的初冬,然依旧是金秋般的美丽。
片片红,一抹黄,皆夹杂在灰绿之中,只是焦黄之色在逐渐盘踞绿意。
一片绿色的松柏间有一支军队在缓缓移动,黄色的旗帜上却是红色的楚字,后面的楚军战服出现较为特殊的现象,是红色的战服,唯有战甲上的装饰为黄色。
这支楚军与项羽所率不同,项羽的楚军旗帜为黄底黑字,战服皆为黄色。
为首的一人则是一袭深衣,身穿软甲,肩披红袍,观其面容,隆准而龙颜,美须髯,长长的胡须飘逸,正是刘季。
与刘季并行的还有一将,此将生的面如冠玉,英姿飒爽,狼背豹腰,一双虎目如明月,不怒自威,正是龙虎将吕泽。
二人身后跟着麒麟将樊哙、夏侯婴,一个彪悍,一个英气,虽然攻昌邑不利,丝毫不影响二人的气场。
刘季、吕泽并肩在前,刘季缓辔战马欣赏着周围的美景,忽见前方山俊林密,明明是初冬却奇花异草遍布,令人赏心悦目,刘季喜道,“此乃何处?”
此处俊山秀丽,林密兽多,吕泽对此处再熟悉不过,道,“此乃单父,泽之乡。”
刘季听闻走至单父,心中一阵感慨,这个地方他曾来过一两次,当年藏匿芒砀山时曾与吕泽联络过,但皆是匆匆来匆匆去,挥挥衣袖几乎不带走任何东西,故而对单父其实很陌生。
单父毕竟是自己妻子吕雉的家乡,出生之地,便对吕泽道,“既过家门,俨有不入之理,泽兄可回乡看看。”
刘季说话之间战马已经驻足不前,吕泽缓辔战马上前来,道,“家亲皆在丰邑,此处并不留恋,若是回乡看看,不如允泽遣人回去看看大妹。”
吕泽忽然提起吕雉,这让刘季心中对吕雉的无限思念如江河决堤一般,难以抵挡,想到吕雉,想到这个年少女子娥姁,内心便是一阵温暖,亦是一阵的酸楚。
没有吕雉照顾的日子,刘季很不习惯,为此他常常寻几位女侍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甚至打洗脚水泡脚,但终究觉得少些什么,这或许便是吕雉的独特之处吧。
刘季点点头,“然,多带些衣物回去,好生慰劳。”
吕泽面露微笑,“诺。”
刘季笑道,“家人之礼竟被泽兄搞得如同军礼,实在是……”
吕泽意识到刘季之意,两人对视突然哈哈大笑,此刻才意识到他们其实是连襟之人,一直在行军作战言语之中多为军言,此刻才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大笑之后刘季浑身舒坦。
派谁去,吕泽看来看去,思来想去发现此时他帐下各将皆是要职,难以抽身,一旦有战事必须上战场,在踌躇之际吕泽看到靳歙,此刻正在整理旗帜。
吕泽和靳歙关系比较莫逆,早年便认识,一直以来皆默默做着很普通的事情,毫无怨言,由于他不像其他人善于言辞和表现自己,故指责一直不是很引人瞩目,
吕泽便将代替吕泽、刘季回丰邑之事告知靳歙,靳歙很愿意。
靳歙欣然接受,没有一丝的犹豫,吕泽心中生出一股暖流,缓缓流向四肢百骸。
丰邑,城不高,池不深,但景色怡人。
俊山秀水,绿树百花,一年四季皆有鲜花盛开。
丰邑城中有一座三进小院,乃丰邑城内唯有县令才能享用的宅邸,有一辆马车载满货物向着这座宅院缓缓驶去。
街道上行人来往如织,一点没有战乱年代的迹象,仿佛这里是世外桃源,可曾有过征战这种词汇。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小食、美酒、衣物、酒具等等应有尽有,各自在吆喝着独创的叫卖法。
与此热闹情景迥然相反的便是街道上的最大府邸,就是这三进宅院,宅院门头上写着“沛公府”三个字。
虽说现在刘季是武安侯,但这丰邑城的府邸依旧是沛公府三字。
今日难得的天气晴朗,在三进内的最后一进中有诸多房间,正北是一个三开间的正房,窗前有一美丽女子在默默看着窗前的一株花,与花相应对的还有竹子。
此时的竹叶不再是青色,微微泛黄,旭日东升的霞光使得花儿更加绚丽,使得泛黄的竹子蒙上一层祥润之光。
一双明眸在默默注视着这片竹子,如同这泛黄的竹叶般,女子的神情有些落寞,或者说有些惆怅。
即便惆怅落寞却难掩其面容清丽,螓首蛾眉,一双含情目默默注视着这竹子,温柔似水的双目中却透着一股坚毅,玉齿珠唇。
忽然一道爽朗的笑声打断了女子的思绪,他嫣然一笑,“不知夫君现在何处,娥姁都快忘记的音容。”
说是快忘记,实则怎么能忘得了,女子的美目中隐隐有一丝思念,如化不开的盐,或许她后悔夫君外出,此女子自然便是吕雉。
吕雉的思虑被早起玩耍的姊弟俩。
忽然有一男子急匆匆的向内院走来,喜悦中带着一丝丝的紧张,他快步向这里走来。
吕雉看到后,便起身推门而出,见其慌慌张张,可面容带喜,知其非烦心之事,“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此人便是刘季委托照顾家人的审食其。
审食其道,“靳歙求见,还带来一车子物件。”
靳歙,对于吕雉而言,这两个字太熟悉,听到此人来意味着便是有兄长的消息,自然亦就有夫君的消息。
吕雉内心欢喜,喜上眉稍,紧蹙的蛾眉终于舒展开来。
吕雉边向二进院走去,边问道,“可有兄长的消息?”
审食其道,“正是吕将军差人前来,听闻吕将军和武安侯经过单父时略作停顿,边继续向南面的栗县进发。”
吕雉闻后虽哦了一声,但容光焕发,难以掩饰其喜悦之情,尤其是听闻刘季的消息。
看到吕雉满面喜色,不知为何审食其内心有一股酸涩升起。
第三百二十章 靳歙转机
经过长时间对吕雉、刘太公等人照顾,他对吕雉心生敬佩,不仅对其清丽的容貌感到不可思议,更是对吕雉的落落大方、心胸开阔,行事雷厉风行的性格颇有赞赏,尤其是吕雉心怀天下让审食其生出一股敬佩。
在审食其的眼里,吕雉不再是武安侯夫人,而是一位女中豪杰,一位时间难得的一位奇女子。
当今乱世男子命尚如草芥,更何况女流之辈,女子在战国时代不过是男子的附属品,故而对这样的女子,审食其由衷的欣赏。
跟着吕雉很快便到了二进院落的书房内,书房在政事堂的左边,政事堂是御史任敖处理政事的地方。
自从雍齿据丰邑叛变后,刘季对自己的根据地很看重,便选择自己非常信任的任敖,擢其为御史替自己守丰。
当时有人建议刘季命自己的族弟刘泽替自己守丰,但刘季坚持自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虽然当初重用雍齿同样是用人不疑,将家底交予雍齿,只是后来雍齿叛变。
对于雍齿的叛变,刘季后来没有怪罪任何人,自醒乃自己识人的本领有待提高,其读书时对那些知人善任的春秋战国时期的王很敬佩,他以此为目标在不断的磨练自己。
因此他果断的选择任敖为自己守丰,继续自己的用人原则,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刘季还是希望叛变少些,对待叛变之人自然亦毫无慈悲之心。
叛变之心自然不能姑息。
吕雉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书房,见书房门前已经站有一人,正是靳歙,吕雉支开审食其,单独与靳歙见面。
吕雉见到靳歙第一句便是,“沛公可好?”
靳歙微微一笑,“为何不先问问吕兄长如何?”
靳歙和吕氏的关系莫逆,故而敢开一些玩笑。
吕雉亦被靳歙逗乐,呵呵直笑,“休要为难小女子。”
靳歙道,“沛公一切很好,有吕兄辅佐,安能不好。”
吕雉听闻刘季一切安好,内心安定,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靳歙则从怀里掏出一锦盒。
靳歙将锦盒宋在吕雉面前,“此乃沛公特地嘱托吾交予夫人。”
吕雉结果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翠绿欲滴的发簪,心中大喜。
靳歙笑道,“沛公让吾转送夫人一句话。”
吕雉诧异,“什么话?”
靳歙道,“此发簪晶莹剔透,尽显吾刘季之意,娥姁戴上定是光彩照人,季甚为想念。”
听闻此言,吕雉脸微微一红,心下大喜,脸上却有些许嗔怒,“大男儿当志在四方,怎能整日儿女情长。汝回复沛公,夫君乃心怀天下之人,当以天下为重,勿以箕帚为念。”
靳歙哑然失笑,“沛公真情流露,思念之意不言而喻,夫人何故弃儿女情而言大事。”
吕雉亦笑道,“沛公此情吾自然深藏心中,然天下大乱,时刻不知明日是否为永别之日,且长时间难见一面,言儿女情不免做作。”
靳歙赞叹道,“夫人当真女中豪杰。怎么,武安侯夫人当真让吾在门外一直回报否?”
听闻靳歙称呼自己为武安侯夫人猛然惊醒,这个称呼的确很少人向她讲起,便嫣然一笑,“快请,玲儿,上酒。”
走进书房,摆上酒肉,靳歙与吕雉便粗略的讲述刘季与彭越合攻昌邑的事情,最后战事不利退向栗县休整。
一路上刘季将攻城略地所得战利品,分出一部分让靳歙带回丰邑,刘太公见到后开心不已,然吕雉却从没向那些战利品多看上一眼。
吕雉知晓吕泽和刘季皆安阳无恙,便放下心,吕雉不是一个在外人表露儿女情长之人,他见靳歙此人不错,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自己兄长打天下。
然靳歙性格不争,有些黄老思想的味道,这点吕雉亦很喜欢他的这种无忧的思想,然此刻是乱世,乱世这种思想很难出人头地,便有心欲助靳歙。
吕雉便对玲儿道,“取笔墨来,吾有书信需歙兄转予沛公。”
吕雉提笔后犹豫片刻,眼神看向靳歙,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种眼神令靳歙有些不自然,脸微微红,这是靳歙第一次被女性这么盯着看。
靳歙道,“莫非靳歙身上有赃物?”
靳歙眼睛在自己身上快速游走,未发现有什么赃物,不太明白。
吕雉收回目光,笑道,“君之才当需大用,感念君昔日对兄长和雉的相助,吾欲助君,君可舍得兄长处之职?”
吕雉之言,靳歙听的明白,知晓吕雉欲助他,作为热血男儿还是想有一番作为,当下便道,“愿听夫人吩咐。”
吕雉笑道,“雉哪敢有什么吩咐,只愿大家伙齐心协力,共谋大业。”
当下吕雉便提笔书写两份简信,封装后交予靳歙。
吕雉道,“这份书简皆交予吾兄吕泽,这份替吾转交夫君。”
接过书简,靳歙感到一股沉甸甸,沉甸甸的责任和沉甸甸的信任。
靳歙内心亦渴望如傅宽那样可以得到重用,驰骋沙场,然终究败在不善言辞上,不善交友,自然无人替其言语。
能力固然重要,然无人检举,没有机会施展,亦是枉然。
吕雉既然说要助自己,那么这两份书简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靳歙见过吕雉后,便代替刘季、吕泽拜见刘太公、吕公之后,未作久留便纵马向栗县驰去。
一路上靳歙无法平静,他认识吕泽很久,跟着吕泽征战亦一年有余,如今听吕雉所言似乎是要他考虑放弃在吕泽这里的职责从新开始,这的确需要一份勇气。
人渴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往往害怕舍弃眼前所得而误了自己更近一步的机会。
靳歙回丰邑亦触动吕雉敏感的内心之处,她的孩子刘盈自出生后一直都未有其父长时间陪在身边,十日都不曾超过,先前是游历天下,做了亭长又常在沛县,如今征战天下更是难得见一面。
吕雉担心孩子和刘季会生疏,刘季现在是武安侯,孩子还小不必考虑过多,然日后裂土封王,在王位的继承上刘盈会有优势吗?
想到这里吕雉吓了一条,“吾怎么会有如此想法,房子还未盖起怎么想着分房住?”
这个想法吓了吕雉一条,然亦挖出吕雉内心的担忧。
第三百二十一章 非同寻常
话说刘季途径单父,心生感慨,欲让吕泽回乡重游故地,进而吕泽决定遣人回丰邑探望家亲。
靳歙走后,大军继续开拔向栗县进发。
走至一处林间,一眼望不到边,刘季忽然对吕泽问道,“栗县尚有多远?”
吕泽看了看两旁的林木,参天大树减少,灌木丛逐渐出现,杂草虽是一人多高却比之前低矮不少,道,“约有两箭之地。”
刘季若有所思,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对身后的周灶、孔聚道,“汝二人引军前进,至栗县一箭之地,安营扎寨。”
周灶、孔聚领命,见刘季神情便知其酒瘾来了,想快点进城饮酒食肉。
吕泽看出这位妹婿之意,便
吕泽看出刘季的心思,笑道,“周灶,孔聚,汝二人保护好武安侯,吾引兵至栗县即可。”
周灶、孔聚面带微笑的看向刘季,刘季从二人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渴望,虽然转瞬即逝。
那是对美酒、美景的渴望,沙场拼杀不知何时便会身首异处,虽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然有机会还是要尽情饮个痛快,美景自然要好好领略一番,谁能保证可以看见明日的朝晖。
刘季转向吕泽,“泽兄引兵,邦自然放心…”
言至于此,刘季又看向周灶、孔聚,“二个酒瘾,还不跟上。”
周灶和孔聚相视嘿嘿直笑,周灶率先纵马跟上去,笑着对孔聚道,“不知孔夫子知晓孔弟如此贪酒作何感想?”
此言像是触动孔聚的一个弦,微怒道,“找打!”
孔聚纵马去追,两人一前一后,一笑一怒的在林间穿梭。
刘季看着二将打闹,心头仅存的那一抹阴霾亦荡然无存,对于刘季而言攻城略地不利,甚至战败皆是情理之中。
只是战不利会影响他的进程,故而心中蒙上一层阴霾,此刻心情大好,纵马向栗县奔驰而去。
栗县距离芒、砀山很近,刘季流浪藏匿芒砀山时曾有不少人由栗县投奔而来,故而对栗县略知一二,尤其是美酒,饮过之后念念不忘。
斑驳的城墙内是黄色的银杏树,银杏树间有一条狭长的小道,几匹黑色的骏马如残影般疾驰而去,留下一道风卷起地上落叶,亦令树上的银杏叶哗啦啦飘散。
这条小道的尽头是散落几户人家的村落,村落之端有一面酒旗迎风招展。
五匹骏马停在酒肆之前,为首的乃是一名长者,一身布衣,笑容和亲,用力的嗅了嗅鼻子,“香,还是这个味道。”
长者为首,五人鱼贯而入,酒肆内传出热情的招呼声。
“汝是…”
酒肆内传来惊讶声,酒肆主人看着着为首的长者震惊一呼。
此长者自然是布衣着装的刘季,身后的几人皆卸去战甲,布衣而来。
刘季可不希望因穿盔甲而惹人注目,饮的不够畅快,毕竟服饰太过华丽或者身披战甲,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想安安静静饮酒便不可能。
刘季对这家酒肆有中独特的感觉,简雅的布置,安静的环境,醇香的美酒。
找一处角落坐下,看着窗外的枫叶和银杏,刘季瞬间忘却那一场场厮杀,忘却压在心头的使命,或者说内心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这里没有高度的紧张,没有错综复杂的思虑。刘季对面前四人道,“此时此刻唯有酒与兄弟,皆不可言其他,吾请诸位畅饮。”
樊哙、夏侯婴、周灶、孔聚四人领命,依次落座。
畅饮二字不仅樊哙、孔聚抿抿嘴,亦让夏侯婴、周灶动容,更让酒肆之主乐的合不拢嘴,难得来了一个大客人。
夏侯婴由于职责原因不常饮酒,常以茶代酒,但今日不同,连日攻克昌邑不下,胸中烦闷,按刘季之言他们要好好放松一下,待明日醒转之时再以破昌邑之计。
刘季的特色便是尽力无吾的融入在当下,不念过去,不想未来,下一刻再想下一刻的事,全身心的去完成当下之事,这事他面对越来越繁杂多变之时局而揣摩出来的一个方略。
为此刘季亦将此法运用到各个方面,有了刘季允许,夏侯婴亦想多饮几碗。
周灶酒量不深,但亦喜与刘季把酒话天下。
酒肆之主将深藏老坛酒拿出给刘季等人满上。酒肆一切从简,是一个普通的酒肆,故而饮具为陶碗。
几碗酒下肚,刘季只觉浑身暖洋洋,一股暖流自心轮向四肢百骸扩散,瞬间将初冬的凉意一扫而光。
酒至半酣,五人皆微微出汗,准备再饮时忽听门外一阵嘈杂。
嘈杂声中竟然带着盔甲摩擦碰撞的声音,刘季第一个清醒过来,“有兵?”
只见门外走进几个兵卒,酒肆主人早已迎了上去。酒肆主人见是军卒脸色变换,似乎不太喜欢见到兵卒,但还是笑呵呵迎了上去。
刘季望去见是楚军装束,心下大定,但随即觉察出异样来,按说栗县已经属于他武安侯管辖,整个砀郡在逐渐落入刘季的掌控中,成为他的基石。
因此这里不会有秦兵,亦不会有其他诸侯之兵,只有楚兵出现才合理,可问题是这几人的楚兵装束却不是他刘季之西征楚卒,而是北上救赵之楚卒。
逃兵,夏侯婴、樊哙、周灶、孔聚四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逃兵二字,嘴里不约而同的轻轻吐出二字,刘季立刻示意四人少言。
刘季一眼便觉察出几人神态不似逃兵,倒像是急匆匆赶路之人,定有要事在身。
几个兵卒,看其战甲其中还有一人为百将(统领一百人小将),如此神定有故事。
刘季轻声道,“不似逃兵,且听有何信息。”
只听那兵卒中一瘦子道,“未曾想偏僻穷乡竟有如此一家酒肆,香。”
另一位有些虚胖之卒却道,“吾等有要事在身,还是不要饮酒好。”
其他几位亦点赞赞成胖子之言。
那瘦子怒道,“少废话,汝懂什么!钜鹿初胜,吾等可随柴将军率先南下,这是何等的荣耀,岂能不饮几爵庆祝?”
瘦子一怒,胖子便不再言语,胖子的眼睛瞄向刘季等人,看着长案上的酒,他咕咚一声,咽了一下唾沫。
瘦子拍了一下胖子,“瞧汝之馋样,还劝吾!”
第三百二十二章 越俎代庖
刘季早就料到这几名楚卒非逃兵,但却未料到接下来的事情。
听到钜鹿二字,五人原本已端起陶碗的手抖了一下,微微停顿,继而若无其事的一口饮尽。
五人皆注意聆听那几名楚卒的对话,尤其是刘季,当听闻钜鹿初胜、南下等词汇,神情略显紧张,停下饮酒甚至屏住呼吸去听。
刘季越想听他们几人偏聊些其他杂七杂八的,好不容易听到瘦子道,“柴将军太过心急,赵地之战尚未结束,何苦急着请兵南下…”
胖子迅速伸手去捂瘦子的嘴,并打了一个酒嗝谨慎道,“嘘…不要命了,兵事机密怎能乱讲?”
刘季原想这瘦子能不畏惧,不仅继续说还会训斥胖子一顿,不料那瘦子打了一个寒颤,便闭嘴不谈。
刘季心中暗骂一声死胖子,心中不免着急,可几人偏偏再亦不谈兵事,却聊起女人和金钱来。
听他们聊,樊哙即替刘季着急,又怒气冲冲,“楚卒的败类,待吾捉来打上几拳,刘兄尽快问便是。”
刘季瞪樊哙一眼,“休的鲁莽,拷问终究真假难辨,不到非常时刻不可用。”
樊哙看着这几个楚兵气的冷哼一声,接着饮闷酒。
这几个楚兵又东拉西扯将一小木桶酒饮完,瘦子饮完最后一碗,仍不见醉,其有些意犹未尽,摸摸钱袋,钱已然不足,便看向胖子,胖子摇摇头,看向其他人皆摇摇头。
从他们的对话中,刘季得知这位瘦子是一位百将,是他们当中的老大。
刘季不让樊哙上前去打架,原因还有一点就是这瘦子手下十几人,他们一共才五人,真打起来难以确保不会有意外。
刘季对周灶道,“将这袋钱赠予几位,让其好继续畅饮。”
刘季将畅饮二字说的很重,周灶听得明白,点点头。
樊哙不高兴,嘟囔道,“刘兄为何给兔崽子酒钱?”
刘季不去理会,樊哙还想再嘟囔几句,身旁的夏侯婴拉了一下樊哙,小声道,“沛公如此做,定有其道理,休得再聒噪。”
樊哙便不再言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周灶走向那几命楚卒。
周灶走过去,看着那瘦子还在身上摸来找去,没有再找到一个铜币,周灶道,“几位军卒兄弟,吾兄长这里还有一袋钱,愿献于兄弟们饮酒解乏。”
说着周灶指了指角落的刘季,此时刘季和另外三人依旧在饮酒。
这瘦子百将看了看角落里的刘季,见其气度不凡,道,“兄台何故增酒钱?”
周灶道,“吾兄长乃一介贱商,在这里栗县能站稳脚跟,全仰仗楚军将秦军打跑,让这栗县成为商贾的天堂。这些酒钱自是给诸位兄弟犒劳的,没有秦的苦政,吾与兄长才有些买卖可做。”
听周灶如此言语,这瘦子脸上像含苞待放的花朵一样开始绽放,笑呵呵的接过这袋钱,“汝兄算是有慧眼,吾等楚卒在战场上提着脑袋卖命才有你们商贾在这里安安稳稳的做买卖。当真是要好好犒劳下,与汝家财命相比这点钱的确不算什么,吾笑纳兮。”
周灶见瘦子放下戒心接受这袋钱币,便随意的开口道,“楚兵兄弟出现在栗县,莫非这里将有战事,吾与兄长是否要避避。”
这瘦子百将见对方道出此言,心下大安,“原来是为躲避兵祸才献出这些酒钱。”
当下更加心安的接受这些酒钱,叫来酒肆之主又上了几大陶罐酒,饮上一碗后才将眼神放在周灶身上。
只听瘦子道,“无需躲避,吾等不过是接路而过,在这里讨几碗酒饮,酒后吾等还要赶往栗县西北的军营中。”
周灶听闻心中震惊,不知何时栗县西北居然有楚军安营扎寨,作为砀郡长的军吏居然不知晓,当真是一大疏忽。
周灶亲自为瘦子满上,又聊了几句,这才回到刘季身边,大致意思已经弄明白。
回到长案前,周灶将大致情况告知刘季,刘季震惊,以刘季敏锐的嗅觉,他隐隐觉得这里面有大文章,这支突然出现的楚军一定有着不可知的秘密。
如同羚羊对天敌老虎有敏锐的洞察力一样,刘季得知栗县西北出现令一支楚军,这意味着什么,刘季心底不愿多想,但事情却已变味。
刘季对樊哙轻声道,“何时出现楚军,谁人在统领,去向何处,务必查明。”
樊哙点头,“此事包在吾身上。”
孔聚眼睛亦发亮,自荐道,“聚愿随樊将军一同前去。”
刘季点点头表示默许,示意继续听那几名楚卒的谈话。
有刘季之酒钱,瘦子当真放开肚子畅饮,直到醉呼呼方才罢休,这让胖子眉毛拧在一起,着实犯愁。
只听胖子嘟哝道,“饮的烂醉如泥,如何向千人长交代?”
其余人则建议胖子等瘦子酒醒再回军营,这下胖子脸色更加难看,或许是酒的原因,他怒道,“裨将等着吾等回去汇报,柴将军急于西进,怎能再拖?”
言毕,胖子指挥道,“赵辆马车拖他走,今日务必回军营!”
其余楚卒应声道,“诺。”
几位楚卒拖着瘦子走,胖子在后嘟囔着,“若不是和千人长连襟,敢饮酒嘛。”
几名楚卒走后,刘季那双眼眸变得更加明亮,似乎要洞穿酒肆,看到西北方向那里的情况。
刘季默默起身,向酒肆门外走去,夏侯婴去付酒钱,周灶、孔聚、樊哙紧跟其后。
身后传来酒肆店主笑呵呵的声音,“贵客,下次再来,便能赶上百年老酒开坛。”
原本刘季已经走出酒肆,此时忽然驻足,转身对酒肆店主满面笑容道,“有劳酒肆之主给足下留有一坛。”
酒肆之主看出刘季不凡,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出酒肆,解开马缰,几人纵马离去,至无人草路时,刘季停下道,“樊哙,孔聚,汝二人前去打探那柴将军是何许人,为何出现,去向何处?”
樊哙、孔聚领命,捡小路纵马向栗县之北奔去。
周灶、夏侯婴随刘季纵马向一条宽敞的大道奔去,忽然一阵冷风从蓝天深处刮来。
凉飕飕的,竟有些冰刀划过的感觉,几骑在冷风中快速向一处营寨奔去。
冷风吹过,树叶哗哗飘落,在沙沙声中有一道声音略带激动。
“此乃越俎代庖,范增老匹夫,手可真长!”
这道声音带有一股杀意,如惊雷一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 礼尚往来
“那柴将军竟是奉范增之命南下,欲为项羽入关铺路,当真是深谋远虑。”这道声音平和许多,虽然少了一丝怒意,却带着一股冰凉的寒意。
北风呼啸,莎莎落叶飘落在军帐之外,给人一种萧瑟之意。
大帐内,樊哙和孔聚已然回来,那充满怒意的越俎代庖四字由樊哙发出。
刘季用饶有兴趣的目光打量樊哙,看的樊哙不自在,“哙弟何时能出口成章?”
樊哙哈哈大笑,“哪来的出口成章,不过是常年做屠夫卖肉,对于越俎代庖有所耳闻而已。”
英姿飒爽而面如冠玉的吕泽脸上阴沉不定,一双虎目如明月,此刻越发明亮,“范增当真是深谋远虑,赵地之战尚未可知,竟然将手早早伸向西征之路。”
刘季坐在长案前一直未说话,在静静思考。
樊哙道,“什么深谋远虑,吾看是这老匹夫糊涂,吾刘兄乃西征统帅,乃各路西征诸侯的统帅,他作为北上救赵的谋士未免管的太宽,手伸这么长!”
原本在思考的刘季忽然战起,两眼放光的盯着樊哙,樊哙以为自己又说错什么,吓的不敢言语。
刘季道,“哙弟,适才汝言再重复一遍。”
樊哙诧异道,“亚父范增作为北上救赵之谋士,未免管的太宽…”
樊哙还未言毕,便被刘季打断,“上一句。”
樊哙想了想,“吾刘兄乃西征统帅,乃各路西征将领的统帅,一切由刘兄调遣…”
樊哙之言再次被刘季打断,但刘季神色却夹杂一丝喜色,像是想起什么开心之事。
刘季看向吕泽,发现吕泽眼神纯粹明亮似乎亦想到什么,两人对视一笑,倒有心领神会之意。
吕泽神秘一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刘季道,“险些忘记吾乃怀王所封西征上将军,作为西征主将,楚国及各路将领当…”
刘季言至此,吕泽接话道,“当听从武安侯号令。”
刘季道,“攻昌邑兵力略显不足,正不知何处借兵。”
刘季之言让一直懵懵懂懂的樊哙、周灶二人恍然大悟。
周灶笑道,“妙,一举两得。”
孔聚亦如开心的孩童般,“以怀王所封将令可辖制这支楚军,即破范增之计,又可扩增兵力以攻昌邑。”
五人互视片刻,皆面带笑容,刘季面色忽然变得冷峻,环视吕泽等人道,“理虽如此,然如何强并其军,需思虑周全。”
吕泽等人点头,便开始谋划如何能不动刀兵而并其军,就在几人商榷之时,忽闻帐外有马蹄声响。
刘季脸色一凛,能骑战马入辕门近大帐定是军中要吏,刘季示意几人继续谋划,他独自一人走出帐。
见是萧何,其身后还跟着一人,只见此人面如梨花,眸似烛火,形如柏枝,跳下战马,步履轻敏。
刘季第一次见此人,竟然身穿淡红色红色长袍,面露疑色。
萧何急忙介绍,“此乃魏申徒武蒲,魏豹知沛公在攻昌邑,故遣其与魏将皇欣协助。”
魏申徒武蒲躬身向刘季行礼,“魏申徒武蒲见过武安侯。”
刘季听闻萧何带援兵来,心下大喜,命萧何安置武蒲待商议兵事后,亲自接待…
栗县之北,以鹰眼视角,只见东西两边各有一处军营,两者相聚距离只有三箭之地。
北风呼啸,一辆战车缓缓向西边大营辚辚驰去,战车两旁乃是樊哙所引楚兵,各个精神抖擞。
战车之前早有使者飞马去报前方大营。
前方楚军营寨内,士兵神色疲倦,似乎刚经历一场长途跋涉,忽闻一匹战马奔来,高声报号,“武安侯丞到。”
一句报号令这支楚军彻底骚动起来。
军帐内,楚将柴武一脸迷惑,对裨将说道,“武安侯之人为何到吾等军营,能不见否?”
裨将摇摇头,“武安侯刘邦乃楚王所选之西征统帅,若将军在赵地,不受其辖制,如今将军在砀郡岂能不受其节制,况将军西略城池以定入关之路刘邦定有所察觉,吾等此举本身就有违吾王之约。”
柴武心中不服,“吾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岂是他一家?吾亦可抢先为上将军扫除入关障碍。”
裨将道,“吾王虽曾有言在先,无论是谁皆可,然西征统帅乃刘邦,汝能违抗其命乎?”
柴武怒从胸中来,“吾柴武岂能束手待毙,任人宰割!”
裨将震惊,“将军欲待如何?”
柴武道,“若毁吾柴吾王侯之路,格杀勿论。”
柴吾说的很硬气,眼神中更是闪过一丝狠厉。
裨将无奈道,“将军四千余人可能胜得刘邦那万余人马?”
柴武依旧不服气,“未可知。”
裨将又道,“刘邦麾下猛将如云,况曹、周二人引兵在外,若回军栗县,如何可当?”
柴武叹气道,“肺腑之言,吾岂能不知,柴武实在是…”
言未毕,他便迈步向帐外走去,生生将后面之言吞下。
出军帐,亲自夹道迎接萧何,萧何走下战车,身后樊哙顶盔贯甲,腰悬长剑跟在其侧,身后是百名武士。
柴武满脸堆笑,“萧公远道而来,柴武未曾远迎,罪过,罪过。”
萧何玉树临风,谈笑自若,“柴将军严重,武安侯军营距此不过三箭之地,何来远道之言?”
柴武微微一愣,随即道,“柴武口误,莫怪,莫怪。”
柴武欲引萧何进辕门,萧何含笑拒绝,“萧何俗务缠身,就不进帐道扰,再次宣事即可。”
萧何言毕瞄眼看柴武,见其神色飘忽不定,竟没有一丝怒意,要知道柴武与刘邦同为楚怀王大将,实则没有上下级关联。
同为别将,并没有上下制衡。
然从爵位上刘邦乃武安侯与项羽平爵,在整个楚国除却楚王,无人能位于其上。
柴武作为楚怀王之将,从爵级上是要听从刘季,然从别将编制上可以不听,只听楚王和项羽。
柴武并不擅长吏场周旋,更不擅长如何处理复杂的将吏关系,便道,“即如此,武安侯有何传达,还请明示。”
萧何见柴武这边并未有剑拔弩张之势倒是有些意外,便正色道,“秦横征暴敛致使天下大乱,邦受吾王之命,引军西征入关,牵制秦军,减轻北上救赵之重压,柴将军与邦同为楚之将,当互敬互助,共破强秦,今邦攻昌邑兵微将寡,愿柴将军入帐与邦商榷共克昌邑之计。拔城之日同唱凯歌,邦自继续引兵向西,柴将军对昌邑可自处之。”
第三百二十四章 计行险招
黄色旗帜在北风下呼呼作响,黑色的楚字变得模糊不清。
辕门外的大树枝繁叶茂,枝头上的小鸟在冷风中啧啧发抖,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树枝,随时可能从枝头上坠落,它试着展开翅膀却以失败告终,在离开枝头的瞬间竟被大风卷走,不知去向何处。
在大树地下则有一辆战车,车旁有两人正在低声细语,一道声音低沉而带着戾气,“不如吾带兵挟持其去,柴武岂会乖乖就擒?”
另一道声音则沉稳则干练,“不可,柴武拥有四千余兵马,且各个彪悍善战,若是硬碰硬,即便胜亦是损失惨重。”
这道沉稳而干练之音自然是萧何,原来在萧何道出来意,将刘季欲与合兵攻昌邑之大意传达后,柴武一时陷入沉思,拿捏不定,但柴武自然不敢托大,转念之间便有微词。
柴武言欲回帐稍作安排再随萧何入刘邦阵营。
一时间萧何和柴武处于坚持阶段,一方有四千余人马严正以待,樊哙这方虽只带三千人马然亦是精兵,且刘季大军距此不过三箭之地,转瞬便至。
柴武快速寻思若是明确表示不去,极为不托,若不去一则公然违抗武安侯之令,得罪刘季,二则主动破坏楚军团结,落下有违楚王嘱托而有派别纷争之嫌,名声上讨不到好。
若是武安侯上奏简参他柴武一个以公谋私,恐怕他的项羽会与宋义一般,故而第一时间柴武表示会去,然需将军务稍作安排,以此拖延。
萧何这方自然明了柴武言辞之意,尽含拖延之计,萧何亦在短瞬间做着衡量。
若是逼迫太急恐生刀兵,就此放其回营寨,若欲擒之则又必动刀兵,损兵折将极为不利。
如此倒像是难免刀兵,然萧何是不愿动刀兵的,不愿将刘季攒下的家底在这里损失一丝一厘。
如同一代奇商不愿多花一个铜板在无价值的事上,有突入需要有产出,否则一旦捉襟见肘,怒的不只是刘季,还有他萧何亦会跟着受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诸般心思看似繁杂,实则一瞬间,瞬间萧何便有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看似被动却是主动,萧何让柴武在一定的时辰内准备,他和樊哙就在外面等着,引兵在外等着。
等于在座位下用火炉靠着,柴武欲轻松而不得。
柴武军帐内一片议论声,柴武制止道,“小点声,那萧何还在外面。”
裨将、千夫长在帐内各抒己见,百将瘦子亦在帐内。
千夫长很决然的对柴武道,“将军,不可去。”
柴武有些拿不定注意,“吾与刘邦同为吾王之将,刘邦岂敢对吾不利。”
裨将道,“此去对将军百害而无一利,况且攻昌邑将军有何利可得?”
柴武想到利益,声音有些小,“那萧何言拔城之日,吾对昌邑可自处之。”
小小的利益让柴武有些动心,甚至一些妄想之念开始从脑海里涌现。
昌邑的繁华,柴武是知晓的,得到昌邑好处极大,这让柴武动心,犹豫。
裨将叹息道,“言虽如此,然刘邦当真会让将军自处之?”
柴武在军帐内来回踱步,看着眼前的一根香已经将近燃完,他的心在剧烈的斗争,甚至连带身体皆有些抖动。
忽然身体停止抖动,柴武道,“量那小小亭长岂敢奈吾何,无须多言,吾去去就回。”
柴武眼神变得坚定,不再飘忽不定,裨将、千夫长知柴武已做决定难以更改,长叹一口气。
柴武厉声道,“何故叹之?”
裨将、千夫长便不再言语,百将瘦子开口道,“吾愿随将军左右护卫,刘邦营若有人不轨,吾定击杀之。”
千夫长见自己这位妹婿之子,脸上露出微笑,道,“将军虽武艺超群,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让其护卫将军左右。”
柴武见百将忠心耿耿,亦不好再驳回,道,“然。”
风依旧在呼啸,柴武走出辕门,见萧何等人还在等候,便抱拳回礼,“有劳萧公久等。”
萧何见柴武走出辕门,心中一块石头算是落地,心下大定,长舒一口气。
樊哙见柴武果真如萧何所言自己走出辕门,愿去刘季阵营,颇为惊讶,亦对萧何之才能更加佩服,投以敬意之目光。
一片红云在寒风中纹丝不动,唯有黄色的旗帜在随风摆动,如麦浪一般,旗帜上红色的楚字异常醒目。
这片纹丝不动的红云自然是刘季所引兵马,其战服多为红色,唯有甲胄上的装饰为黄色。
看到这醒目的红色楚字,那百将瘦子突然发觉两腿发软,竟然不听使唤的抖动,柴武发觉身旁瘦子的异样,轻声道,“可好?”
瘦子报以羞愧之笑,“还好,腿受风寒而已。”
瘦子看着这红色的楚字与他所在楚军的黄底黑字略有不同,最为不同的便是辕门内的甲士。
只见赤色的甲士林立,威风凛凛,令人不寒而栗,准确说是令瘦子不寒而栗,他未曾见过刘季麾下勇士各个勇猛异常,甚至面带凶狠之意,有些胆寒。
柴武则是气定神闲的走入人形夹道,昂首挺胸,没有丝毫畏惧。
瘦子心中暗赞,“不愧是将军,居然气定神闲。”
柴武一步步向中军大帐走去,脚下步履稳健,然瘦子却感觉这短短的百米却走的异常艰难,走的非常之久。
耳旁是呼呼作响风声,还有风鼓动旗帜的梭梭声,甲士长矛上的红色装饰亦随风摆动,给人一种恍惚的感觉,像是一团轻盈透明的火苗在飘动。
瘦子第一次见长矛上还有装饰物,他所见到过的长矛或长戈皆是光秃秃兵刃,何来装饰?
实则他不知,这是刘季在斩蛇起义时为表示自己的身份,他的贴身护卫,三千甲士皆在长矛上附上这种红色细线组成的装饰物,因形似麦穗故而刘季起命为红穗。
不仅三千甲士的长矛上装上红穗,刘季的兵器赤霄剑和丈二金蛇矛上亦有此装饰物。
这红穗随风摆动如同火苗在飘动,既能遮挡视线,亦能混淆视听,确实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瘦子看到此情景,浑身发颤,心生恐惧,先前夸夸其谈的模样荡然无存。
第三百二十五章 并军去将
不知走了多久,瘦子终于走进中军大帐,在进帐的一刹那,瘦子脸色铁青,帐内长安前并没有坐着西征主将。
瘦子并没有见到过刘季,故而不清楚刘季是否在场,可是柴武见过,柴武脸上阴沉不定,他扫视便知刘季不在帐内。
只有二将站在长案两侧。
一将生的是阔面鹰鼻,眸如繁星,身如劲松,手持乌蛇矛,威风凛凛,正是刘季麾下勇将奚涓。
令一人则是长脸鹰眼,形如韧竹,手持信武刀,正是刘季参乘周緤。
帐中两侧则甲士林立,见到此情景柴武暗叫不妙,欲转身走出大帐却发现身后已被樊哙引甲士挡住去路。
柴武怒道,“刘邦何在?”
或许是受到柴武的一身怒气和阳刚之意的影响,百将瘦子一下子精神起来,刷的一下拔出长刀,亦面对奚涓、周緤怒道,“休伤吾柴将军,胆敢上前一步,立刻让尔等化为齑粉。”
奚涓手持乌蛇矛轻轻向瘦子走来,瘦子不自觉的后退,距离一点点靠近,瘦子脸上开始出现豆大的汗珠。
瘦子用刀指指前方,“不许上前……”
只见一道乌光一闪即逝,瘦子惊恐的看着自己胸口的小洞,竟然在慢慢渗出血来。
瘦子震惊,他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招的,亦不知为何明明身穿甲胄,对方的乌蛇矛依旧可以刺穿他。
奚涓冷冷道,“武安侯军帐,岂容放肆撒野!”
瘦子难以置信的发觉自己心跳即将停止,呼吸越来越困难,慢慢的倒下去,在倒下去的瞬间由于身子转向,他看到一幅令人震惊的场景,那酒肆中的长者,赠其酒钱之人居然身穿软甲,肩披红色长袍向这里走来。
后面怎么样,他瘦子再亦没有机会知晓。
这些看似复杂的场景仅仅在一瞬间发生。
直到发觉身后的百将依然死去,柴武才发觉中了计,不仅如此还给对方以口实。
柴武意识到他不该怒吼,更不应该允许瘦子拔刀。
因为这是武安侯刘邦的大帐,里面的如何布置,是否安排甲士在侧,这一切都是随个人兴趣,刘邦在大帐内命甲士林立并不能说明什么,可是他却抢先动刀便是被动。
看着刘季走来,柴武不知该如何面对。
刘季训斥一番奚涓不敢莽撞杀人,便对柴武道,“柴将军南下一路奔波劳顿,暂且在邦处安歇,合攻昌邑之事交予裨将、都尉去做,可好?”
安歇、合攻、可好等词汇快速在柴武脑海飘过,安歇,什么意思,不就是将他软禁在这嘛。
明明是合攻昌邑,是并力而为,怎么变成交予裨将、都尉去做,不就暗指他柴武不用再指挥这支军队嘛。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讯号,对于柴武而言。
可好?能不好否?
柴武内心挣扎,他瞥眼早见四周皆有甲士,可谓是后有奚涓、周緤,前有樊哙、夏侯婴。
想走出这辕门,恐怕绝无可能,柴武心道,“即便吾武艺超群,一人难敌四战将,当真是有去无回。”
柴武知晓今日大意,后悔不听裨将之言,然已无回旋余地,他所带近百甲士皆在辕门外,即便冲进来亦是蚍蜉撼树。
柴武复杂的思绪直接映照在脸上便是阴晴不定,不过亦是眨眼间的功夫,原本阴晴不定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笑容。
只听柴武道,“柴武一路南下攻城略地至此,当真是疲劳之极,武安侯营寨甲士林立,勇将如云,铜墙铁壁自是安全之极,在此柴武可享无忧之眠矣。”
言毕呵呵直笑。
刘季见柴武临危不乱,虽神情微变,然谈笑自若,暗叹不愧是一员勇将,笑道,“柴将军,有请。”
刘季伸手示意柴武进帐。
此时柴武处在帐幕外,前后皆有战将,他未再犹豫大步走进军帐内。
刘季进帐直接走到长案前落座,示意柴武坐其对面。
柴武犹豫一下,未上前,恐有不测。
刘季笑道,“将军无虑,请。”
刘季同时命左右上酒酒,柴武这才缓缓走至案前坐下。
刘季亲自为柴武倒满一爵,自己举起爵道,“将军,饮下此酒,吾二人只管运筹帷幄,千里之外之事有诸将去做即刻。”
柴武不善言辞,但亦是位铮铮汉子,本想刘季会轻蔑于他,对其颐指气使,他定会找准机会向刘季发难,宁可同归于尽,不愿受此大辱。
可此刻见刘季始终以礼相待,柴武不知如何发作,更没有发作的契机。
刘季举着爵,手在半空一直等着柴武,满脸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柴武甚至有一种错觉,眼前的这位武安侯并不是来夺其兵,不过是欲与自己共谋大事之人。
理智告诉柴武,眼前此人很危险,笑里藏刀,范增所虑并非言虚,恐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确是个危险人物。
此时刘季心中苦闷,“吾刘季不过是想与天下豪杰共谋大事,各取所需,为何范增总欲将吾刘季扼杀在萌芽之中,此将倒是为人才,可惜对吾敌意太浓。”
这个时候刘季想起彭越,同样是草莽之身却胸怀大不相同。
柴武看着刘季停在半空的手,心中能想象到周围有无数的目光要将自己洞穿,他回过神立刻笑盈盈的举起爵,“武安侯礼贤下士,柴武敬佩,岂能让武安侯为柴武倒酒。”
言毕,他一口饮尽,便拿起酒樽欲为刘季倒酒。
刘季饮毕,将爵递给柴武,倒是欣然接受柴武之言。
刘季转头对樊哙、奚涓道,“樊哙、奚涓。”
樊哙、奚涓出列领命。
刘季道,“汝二人代吾与柴将军至其大营内调兵遣将,务必请至此一同操练。”
樊哙、奚涓领命道,“诺。”
言毕,柴武心中咯噔一下,心跳加速,他万没想到刘季会来一招釜底抽薪,四千兵马中若中下级武职亦被招来,诸如骑长、校等将,那他柴武之军将彻底瓦解,群龙无首。
柴武心中叫苦,然无可奈何,只得饮闷酒,笑脸道,“能与武安侯麾下战将一同操练,学习行军之事,兵法韬略,那是柴武之兵将福气。”
这个时候柴武已经知晓他的这四千余人马将并入刘季军,那么他这个将领是否还有用当真是福祸难料,未可知。
第三百二十六章 并力再攻
北风呼啸不止,像是将天空之蓝衣吹散,露出里面的原本之色,蓝灰色,慢慢变成灰色。
洁白的云朵在狂风之下隐于天空深处,整个天空灰蒙蒙一片。
风如同玩累一般,停止吹拂,消失不见,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忽然有白色小点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由白色的小点变做白色片状,在蓝灰色天空的映照下仿佛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向下方的营寨内飘去,落在无风停止的旗帜之上,落在军帐之上,落在草木之上。
忽然一只粗大的手拨动一下草木,将那些白色片状物抓在手里,片刻便化作水,从指间溜走。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降雪兮!”
这道声音浑厚而响亮,夹带着一种喜悦。
一只手推开军帐前的草门,是刘季走出,见樊哙手中捧着雪花,片刻化作水而流走,见其孩童般的神情,不禁哑然失笑。
那只粗大的手和洪亮的声音自然是樊哙之手、樊哙之音,身旁是眸如繁星、身如劲松的奚涓。
刘季出军帐不是听见降雪二字,而是听到樊哙的声音,知晓是樊哙、奚涓安然归来,那意味着事情亦办妥。
为心中彻底踏实,刘季还是要亲眼所见,故走出军帐。
由于大风呼啸不止,故而军帐前放置一扇艾草编织的简易门,在里面根本看不到外面已经下雪。
帐内刘季和柴武笑谈着,但看长安上酒樽的量并未下去多少,可见两人谈的并不欢。
刘季为缓解气氛,不断的找话谈忽闻将雪二字,面色一喜,急忙出帐,这才见到樊哙、奚涓,亦看到其身后的诸多小将。
看着他们一脸的迷惘,刘季心下大喜,柴武则心颤抖一下,一缕愁容上眉梢却稍纵即逝。
柴武眼神扫视这些跟随自己征战的兄弟,他们各个眼神无光,在与裨将相触时他的心揪了一下,裨将眼神明亮似乎在质问柴武,柴武无言的低下头不再看裨将。
得到这四千余人马的补充,刘季只觉底气稍足一些,命周灶、孔聚各自引柴武与裨将入帐休息,柴武看了眼满天的雪花,紧紧衣服,长叹一口气向一处军帐走去。
刘季又在樊哙耳旁低语几句,樊哙便向萧何所在军帐走去,最后他招来奚涓,对其道,“柴武军虽并来,然能否彻底收编,还需一番功夫,可有信心?”
奚涓闻听此言有些震惊,自他以舍人的身跟着刘季,东奔西走,见过太多身边同伴死去,渐渐内心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跟着刘季能走到最后,身边的同伴都相安无事,从没想过自己能如萧何、曹参、樊哙、卢绾等或得到重用,或得到重视,能给老母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能有衣食孝敬老母即可。
此刻刘季之言带着很明显的意思,要将这四千余人马交予自己打理,如果引领的好他将是刘季攻城略地的一支力量,算不上左膀右臂,亦能岂能舔砖加瓦的作用。
奚涓声音发颤道,“奚涓定竭尽所能,不会辜负沛公厚望。”
刘季拍拍奚涓肩膀宽慰道,“无需太多压力。别光只顾攻城略地,一些战利品还是要获取一些,派人给老母送去。”
说完此话,刘季便向萧何所在军帐走去,看着刘季的身影,奚涓直觉两眼酸胀,眼前有些模糊,感觉有液体自眼眶溢出,沿着脸颊不争气的流下。
雪花还在飘落,携带者一股寒气,打在奚涓的脸上,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反而觉得有一股股暖流自心田而出,不断向四肢涌去。
暖暖的,不知是泪水之温还是雪花化水之温。
足足愣神三盏茶的时间,奚涓才向辕门外走去,挑选百名善射的骑士,纵马向西边军营奔驰而去,那里是柴武军所在地。
雪花依旧飘落,越下越密,越下越大,一个时辰后整个刘季营寨便处在洁白的世界中,美丽的雪白世界似乎让人短暂的忘记悲伤。
士卒们见到满天的雪花抑制不住的兴奋,雪花的到来预示着年的到来,或许是晶莹剔透的雪花有治愈作用,让这些士卒皆暂忘记背井离乡之苦,忘记与秦军作战牺牲兄弟带来的悲伤。
有几道人影在雪花之中朝着一个军帐走去,他们皆身披毛茸茸的披风,踩着脚下咯吱吱的雪,钻入那燃着炉火的军帐。
军帐内摆满简易的小案,诸多军吏皆落座,此刻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忽然间安静下来,像是商榷好似的,那翁杂的声音居然能在同一时间消失,实在匪夷所思。
只见是刘季走进帐内,这嘈杂的声音才一时间安定下来。
刘季扫视一眼发现除曹参、周勃、灌婴在出征外,萧何、樊哙、夏侯婴等皆已安坐,魏申徒武蒲,柴武皆已在,便走至长案前,道,“诸公已到,开始吧。萧丞,给诸公讲讲。”
萧何开口道,“武安侯欲再攻昌邑,诸公以为如何?”
萧何之言落地却没有回应,一时间竟然无人响应再攻昌邑。
见无人言语,卢绾见刘季虽然面带笑容,然眉毛跳动一下,便开口道,“昌邑将勇兵食多,有猛将彭越相助尚且无法攻下,再攻若不利将有损士气。”
萧何听卢绾唱反调,心下大急,用眼神与卢绾交流,意思是,“怎么能与沛公唱反调,亦只有汝敢违沛公之意。”
卢绾则用眼神示意观刘季,发现刘季并没有露出不悦,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诸将。
樊哙的声音将萧何从思绪中拉回,“怕秦作甚,如今沛公兵力增加,又有魏将相助,何愁不破?”
樊哙与卢绾的一正一反的对唱渐渐引起诸将的议论,慢慢开始放开思维,大胆的畅所欲言。
心中不愿再战的似乎亦找到靠山,不断的支持卢绾。
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小将皆支持樊哙之言,大谈如何破城,如何引蛇出洞等,所思所想简直是天马行空,匪夷所思。
见此情景刘季脸上笑容如花。
萧何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道,“魏申徒与魏将皇欣有兵马六千,军中多有云梯战车,擅长攻城略地,得二人相助,破昌邑胜算颇大。然如何破之,诸公可有对策?”
第三百二十七章 再攻昌邑
魏申徒武蒲听闻萧何谈到魏兵之威时,他神情盎然,一双眼眸亮如烛火,默默环视诸将,没有言语,大有傲然之气,却只见刘季麾下诸将吏各个气度不凡,尤其是萧何、卢绾、夏侯婴、樊哙、周昌、周苛、陈贺、周緤、周灶、孔聚等人,心中不禁暗赞。
见无人言语,刘季道,“昌邑地处四郡要塞,交通便利,攻下此城,可拆解秦军,令其无法连横,已定砀东,若再定砀北,可西进无忧矣。诸公有何妙策破昌邑,旦言无妨,若破昌邑重赏。”
刘季言毕,诸将响应皆以为昌邑需再攻,若不攻而贸然西进恐有东西夹击之危。
渐渐的,本是两派之言慢慢变为一个声音,那就是再战,必须再战,再攻昌邑。
刘季之言虽未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诸将一时间拿不出很好的破城之策,但却起到一个很少的凝聚作用。
攻战昌邑在诸将心中慢慢定下来,既无突出的妙计,那便用寻常之法攻之,这是刘季和诸军吏一同商榷的结果。
昌邑之南,单父之北,山林之处已经白茫茫一片,这场雪令昌邑之人无论是国人还是农人皆兴奋不已。
昌邑入冬寒冷少雪,如今瑞雪兆丰年,乡野农人兴奋不已,昌邑城内的守将更是兴奋。
城墙之内有一三进大院,院内炉火通红,锐气腾腾,雪花飘洒,洒落在一支独秀寒梅,梅花香气扑鼻。
梅花依窗而栽,窗内有三人正在饮酒赏雪。
昌邑县尉对县令道,“此雪祥瑞,有此大雪,乱贼难以攻城,定会休整以待来年,吾等可过个好年。”
昌邑令满面笑容道,“天降大雪的确祥瑞,先前乱贼攻城不利,有大雪相助,贼休想再有越轨之举,若选择合适时机倒可以给贼子一痛击。”
县尉点头道,“若贼子敢来,吾定引大秦铁骑踏碎贼子头颅。”
县丞亦道,“昌邑城易守难攻,城中又有县尉这样的勇将,其实贼子所能觊觎。”
县令被县尉、县丞的几句话说的是激动万分,眉梢上的那最后一丝愁容亦消失不见。
酒至半酣,县尉忽然想起什么,噌的站起,就要向外走,县令惊讶,“县尉何故离去?”
县尉直觉酒劲直冲脑门,含糊不清道,“巡视,以防盗贼。”
昌邑县令见县尉离去还以为有何事,见是巡视小事便道,“此等小事,尉何必亲自去,遣一小吏去即可。况且贼子此时岂会攻城,快坐下,来,再饮一樽。”
县令招呼婢女再上一樽酒,看着绿衣女子飘然而去又飘然而来,县尉那一身肥膘笑的乱颤,“此言吾出,如今反要县令提醒,吾当自罚一爵。”
此言一出昌邑县丞立刻打趣道,“休想,这樽酒乃县令好友相赠,已珍藏多年,汝欲借机多饮,岂能让汝得逞?”
见欲自罚的县尉言辞诚恳,县令准确亲自为其倒酒,此刻听县丞一言,恍然大悟笑骂道,“然,汝休想多饮。”
县尉抿抿嘴,见雕虫小技被识破,咧嘴直笑,最后三人相视大笑……
昌邑城东南,一片白雪皑皑之下有一道红色的线条自向东在缓慢蠕动,不断向昌邑靠近。
这条红色的线条与从南向北的黄红色线条相遇,慢慢汇聚在一起。
红色的线条是魏兵,那黄红色线条自然是刘季所引楚军,两支军在昌邑城南汇聚。
只见魏兵的红色旗帜上有一“皇”字,将字帅旗下有一将,生的是砖红脸,虎角眼,四肢如松,背如磐石。
此将见楚军帅旗下有一长者相貌不俗,一袭深衣,身穿软甲,肩披红色长袍,须发乌黑,隆准而龙颜,便知此人定是楚军西征统帅刘季。
这位魏将纵马上前,见那长者身旁正有魏申徒武蒲相伴一侧,确定是刘季,便道,“魏将皇欣见过武安侯。”
刘季见这魏将音容不俗,当真是一员虎将,当下下马相迎,“邦得遇皇将军相助,今日昌邑可破,拔城之时,邦请诸位兄弟饮酒。”
魏将皇欣不曾想刘季会下马相迎,着实一惊,立刻亦下马回礼,两人相见寥寥数语却相谈甚欢,刘季亲自引皇欣至一大树底下临时搭建的军帐内。
攻城诸将随刘季入帐,大雪之下在一个拥挤的军帐内决定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大战,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风卷雪花,将一切颜色尽染为白色,天地虽有大美,难掩满天雪花下的欲望与躁动。
啧啧发抖,昌邑城上的士兵感觉很冷,然而眼睛是亮的,因为眼前的景色太让他们着迷。
痴痴的看着远方,看着原本色彩斑斓的景色化为天地一色,洁白的世界令他们有些恍惚。
就连五百主(统领五百人的小将)亦不来巡城,不知躲在哪家酒肆饮酒,故而这些士兵开始为自己找抵御寒冷的办法。
雪景虽美,然抵不住寒冷之苦,当身子逐渐僵硬麻木时,这些景色终究不能产生温度,令人舒畅,心旷神怡抵不过身体的本能反应。
为此有个秦兵冒着杀头大嘴,开始从怀中逃出一个酒袋,咕咚咕咚饮了几口,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自胸口向四肢疏散,说不出的舒畅,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声很小,但却让这位士兵脸色煞白,他下意识的看向两旁,发现距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兵卒并没发现自己异常。
这个秦兵内心庆幸,正欲将酒袋放回怀中,忽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将酒袋夺过。
此秦兵大惊,扭头一看是颇为熟悉的秦卒弟兄,满脸横肉的黑脸大汉,“有暖身之物为何不与兄弟分享?”
这位秦兵苦笑道,“吾这酒太烈,恐兄弟们饮不惯。”
黑暗大汉没有再言语,扬起酒袋咕咚咕咚饮起。
酒香开始在箭楼附近弥散,接下来这位秦兵看到让他很震惊的一幕,居然很多秦兵亦从怀中取出酒袋,各色各样。
大秦烈酒给士兵们带来浓浓暖意,抵御美景之寒,亦换起他们体内的热血,欲大喊,欲抒发心中的苦闷,他们真的很想回家与亲人团聚,一起饮米酒,食野肉,过一个舒坦的一天。
可是无情中有一股力量禁锢住他们的豪情,没有敢喊出来,只是流下两行热泪。
第三百二十八章 雪中顽石
酒劲上涌,远方的雪山与野林皆有些恍恍惚惚,出现一些叠影。
满天的雪花中不知何时忽然多出一些白点,这些白点在迅速变大,以至于这些士兵认为这烈酒实在是上头。
面对这些迅速变大的白点,他们脸上挂着笑容。
“此雪怪异,雪花怎能迎风而长。”
“好大的雪花,今年不同往年。”
“偌大的雪花,明年可抱两娃。”
在他们的畅想当中,空中的巨大雪花显了本面目,那根本不是什么雪花,而是白色的石块。
半人多高的石块砸向西侧箭楼的篝火处。
燃烧的油火四处飞溅,在雪中飞舞,如同飘飘起舞的红色蝴蝶。
美丽的红色蝴蝶瞬间让大秦士兵清醒,这不是雪花而是贼军在攻城。
只见白茫茫的城下不知何时出现一片赤红,仿佛从地底下钻出的赤浆,红色战服的魏兵此刻在皇欣的指挥下弩车正在缓缓靠近城墙。
弩车一边向前走,一边发射出一块块尖石。
魏兵中的大力士努力的推动着弩车,弩车上的士兵不断的向弩弓上安装石块。
皇欣挥舞长剑,剑指昌邑,怒道,“砸,狠狠的砸,砸破城墙,攻入城中,诛杀酷吏。”
皇欣怒吼之后又是一波轰砸。
满天的怒石唤醒清冷的美梦,昌邑县令、县尉火速赶往箭楼,并加派一些勇士登上城墙。
昌邑县令离开盾牌,向城墙望口走去,极目望去,只见下方白茫茫的大地上摆满方阵,片片红色上方是一抹散发着青光的长戈、长矛。
红色方阵旁边却是很奇怪的方阵,红色中夹杂黄色,但旗帜皆为黄色。
天地之间的白色将这支军队衬托的非常明显,灰黑色的长戈、长矛虽只占据一小部分,然而却有着最为醒目的位置,那是中军位置。
此刻魏兵的旗帜在迎风在嗦嗦作响,皇欣指挥弩车不断向昌邑投石,石如雨下,片刻皇欣摆动令旗,弩车缓缓退后,弓箭手却迅速上前。
闪着青铜光芒的的箭镞犹如冰凉的青雨洒向昌邑之城。
昌邑县尉见满天雪花之中忽然青光闪烁,第一时间将县令拉向盾牌,同时高呼,“上盾。”
话音未落,昌邑县令便听到头顶之上乒乓乱向,心中骇然,额头直冒冷汗,平时他见县尉指挥千军万马,气吞山河,颇为心驰神往。
如今贼寇来攻,县令亦亲身上阵鼓舞士气,二来找找大秦威武的感觉,免得整日梦中破城清醒。
有必胜信念,有大秦锐气,亲眼所见,想必梦中必然会安然入眠,这才冒险以观,不料赶上这险之又险之击。
头顶的乒乓之声自然是箭簇与盾牌相碰之音,竟然有着很奇妙的节奏感,可是这节奏感却是带着一份寒意,若是没头顶的士兵拼死护卫,恐怕他县令就此交代。
昌邑城下,千军万马中有一处精锐所在,此刻那里正在轻声坐谈。
此刻刘季已然下马,坐在一片草地上,正与魏申徒武蒲交谈,身后两旁站着奚涓、周緤,对面是萧何、卢绾等。
樊哙、夏侯婴此刻正在阵前督战,随时在等待刘季的命令,便开始攻城。
刘季则道,“魏兵连续弓弩攻击,还能支撑多久?”
魏申徒武蒲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神色,道,“魏兵弓弩较多,定可将秦军射的不敢露面。”
刘季点点头,“即是如此,卢绾,告知樊哙再晚一个时辰攻城。”
刘季说出此言时目光扫一眼武蒲,见武蒲脸色闪过一丝异色,眉头轻轻一动,开口道,“魏兵装备虽多弓弩,然兵力有限,倘若秦兵反击,恐难以支撑太久。”
武蒲此言落地,刘季心中这才知晓皇欣战力的老底,虽然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彼不仅是秦军还有盟军,若盟友不知,很难恰当的配合。
刘季道,“卢绾,汝与奚涓引兵从城东佯攻,吸引秦军注意,命樊哙、夏侯婴随时接应皇欣将军。”
卢绾、奚涓领命,这是奚涓第一次将刚并之楚军投入到战斗中,心情激动之余还有些紧张,卢绾看出奚涓的神情,便宽慰道,“新并之军,不知忠诚,沛公之意不过是欲让吾等试之,其后才是吸引秦军注意,不必太过紧张。”
奚涓自然知晓这是一次试探,可对他而言此亦是试探,效果好,那么在刘季之下必然还有会更多仗可打,随之而来亦有更多战功可立。不过奚涓还是很感激卢绾之言。
在卢绾、奚涓走后,刘季便听到阵阵冲杀声,便起身到,“吾等上巢车以观进展如何?”
萧何则反对,认为巢车虽然可观察城中秦军状况,亦能统揽全局,可亦容易成为秦军攻击的靶子。
秦军自然知晓能上巢车之上多为将帅,因此常用小型弩车攻击巢车,除去绝敌军窥伺,亦可无意中诛杀将帅。
萧何反对,其他文吏亦跟着反对,刘季则道,“吾提三尺剑闯天下,岂能怕秦军暗算。”
不过刘季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上巢车,道,“若秦真的攻击巢车,反而会打乱魏楚联军,还是上前观战吧。”
几人骑战马在人形盾墙的保护下,缓缓向战前靠近,这个时候刘季看到魏将皇欣已然命魏卒开始推云梯开始第一轮的攻城。
昌邑城墙上,箭雨过后,县令没有再听到乒乓之声,取而代之的是冲杀声,判断贼寇开始攻城。
昌邑县尉正欲阻止秦军箭雨反击时,昌邑令却想到一个非常怪异的法子,他与县尉商榷击中一部分兵力着重攻击有将旗的位置,或者攻击有严密防护的位置,专门打乱贼寇的正常指挥。
县尉道,“此乃好计。”
之所以想起此法,乃昌邑令平时处理公务常最烦他人打搅,往往会打断思路,甚至让他重新思考。
没有带过兵的昌邑令亦未曾想此法立刻得到昌邑县尉的响应。
县尉亦是茅塞顿开,此刻他想到的全是如何快速组织对贼军的有效打击,如何让攻城之军伤亡惨重,不曾相过去扰袭贼军指挥处。
此法可行主要是城下指挥攻城的将帅没有选择避开弩箭之地做指挥地,他们没有安营扎寨,做长期的攻坚战。
看样子欲速战速决。
魏兵在魏将皇欣的指挥下,一波又一波的发起进攻,可是昌邑这座城池仿佛雪中顽石,纹丝不动。
第三百二十九章 楚魏连攻
在魏兵动用带轮云梯攻城时,樊哙引兵用冲车亦开始发起攻击,巨大的冲车载着尖木向昌邑城门驶去。
樊哙骑着战马在昌邑城下欲来回督战,指挥冲车向城门发起进攻,提着弑神斧刚发起冲锋,便听闻嗖嗖的破空之声响起。
秦军开始组织反击,在箭雨之下樊哙舞动巨斧挡箭,奈何箭矢太多情急之下他脚夹马腹向冲车驰去,跳下战马,钻入冲车的木板之下。
噔噔噔之声响起,冲车缓缓向前,楚兵见麒麟战将之一钻入冲车中与之同战,推动冲车的楚卒受到鼓舞,各个如蛮牛一样奋力向前推动。
冲车辚辚隆隆,不断向城门靠近。
忽然樊哙听到砰的一声,如一声巨雷,咔嚓,樊哙第一时间感觉不妙。
抬头一瞄发现冲车的大木板居然被一石块砸出一个大洞,木屑乱飞,当场一名楚卒死于非命。
一个洞口出现,便像是耗子打洞一样越来愈大,箭矢时不时射入,石块亦会下落,而且越靠近城门箭矢和石块越密集。
樊哙心中大叫不妙,“平时坚硬如铁的木板,今日怎么碎裂,若驶入箭矢密集处危矣。”
虽言反秦之后身死早就置之度外,每日行军打仗脑袋亦如悬在腰带上,可当真面对死亡,尤其非拼杀死于战场,意外之死自是心有不甘。
攻击已经发起,撤兵自然来不及,樊哙快速的寻思当如何应对,便在此事奇怪的事情发生,樊哙只见前方的箭矢忽然减少,石块亦少。
奇怪,不解。
樊哙自然知晓此时不是疑虑之时,当即下达命令撤换冲车,冲车后的楚兵随着樊哙的指挥开始向东边转向。
原来是在东向发生激烈的攻守之战,指挥者是卢绾和奚涓。
奚涓新编收的这支楚军居然战力不弱,对敌上勇猛异常,两辆云梯攀在城墙上,楚卒像是攀登者不断的向上冲,仿佛下方有未知的危险,上方才是安全。
奚涓为鼓舞士气,也许是想彻底收服这支新并之军,一手持盾牌,一手攀登,改换短兵刃,在腰间悬着一把长刀,直向上冲。
楚卒受到鼓舞倒是一波又一波的向上冲。
在下方的卢绾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只见攻城之卒随着满天的雪花开始慢慢下落。
越向上下落的越多,卢绾看着内心的震撼越来越大,这的确是一支悍军若是就此消磨掉着实可惜。
便命士兵吹响撤兵号角,停止攻城。
在云梯上的奚涓见到身旁的士卒不断下落,城上的敌军由下石竟然变成一种液体向下倾倒,奚涓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液体令人不仅有黏黏的恶心感觉,还滑滑的,很多向上攀登的士卒一直在防备石块和箭矢,不料液体挥洒一身。
湿润的液体在大雪的寒气之下虽然并没有立刻结成冰,但是却让着力处变的滑溜溜的,直接让许多士卒跌落下去。
这种液体简直比冬日泼水结冰要好用的多,结冰之后如果用大火烧之便会融化,可是此液体却会主张火焰。
奚涓立刻下达命令,“云梯撤离城墙。”
云梯下的士卒急忙推动冲车后撤,终究还是有火苗开始如火蛇般自城墙上向下游动,迅速攀上云梯。
木制的云梯虽然顶端有金属包裹,然炽热的火焰却让楚卒无处着力。
火蛇像是咬不动云梯顶端开始缠上士卒,凄厉的惨叫声开始响彻天地。
卢绾见此情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好在他擅长一向本领,火速向刘季禀报。
刘季与诸军吏在众勇士的护卫下已至前军观察攻城状况。
此刻的魏将皇欣亦与刘季同处一指挥之地,由持盾牌的甲士组成临时幕府。
楚军这方则是刘季、萧何、刘交还有柴武,说亦奇怪,在部署攻坚站中柴武居然甘愿屈居奚涓之下,共同指挥攻坚。
刘季没有再让柴武接触本部人马,反而升其武职与诸军吏共同指挥这场攻坚战。
魏兵这边则是皇欣、武蒲,此时的皇欣脸色铁青,可谓阴沉似水。
皇欣对刘季道,“未曾想此守将手段变化多端,吾魏卒损失惨重,如此看来今日攻坚还需仰仗武安侯。”
皇欣之言带有一丝心痛,似乎亦带有一丝埋怨,不知是埋怨自己还是埋怨武蒲,总之魏兵不该做先锋。
刘季听出话音,正欲开口只见一位勇士在萧何耳边低语几句之后,萧何脸色微变。
萧何快速向刘季走来,耳语几句后眉头紧缩。
刘季转身见周緤在身旁,便欲开口,忽然咣的一声。
声音震耳欲聋,大地皆有些发颤,轰然而来的声音直接让刘季两耳嗡嗡作响,耳鸣不已。
世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又变得很刺耳,只见周緤拉着他躲避,嘴里喊着什么却听不到。
“保护沛公!”
“保护将军!”
“保护申徒!”
紧张的呼喊声,轰砸的隆隆声,盾碎裂之声,骨骼断裂之声交织在一起。
可是刘季全听不到,然而却知晓此刻的危险状况,视线所到之处,包铜之盾碎裂,木屑纷飞,血肉飞溅。
楚卒被砸的四散飞起,失去楚卒掌控的长戈乱舞。
刘季奔走之中对着周緤大喊,“撤兵,鸣金撤兵。”
周灶、孔聚护卫着刘季向安全地带撤离。刘季对身旁的周緤道,“快,砍断帅旗。”
退到一棵大树之后,刘季耳鸣才好,只见魏将皇欣、魏申徒武蒲亦是狼狈不堪。
由于遭袭,刘季命令传达延迟,等到卢绾、奚涓、樊哙等皆回来时,新的简易军帐已经立起。
樊哙感叹,“若非奚涓引军吸引秦军注意,险些无法脱身。”
樊哙、卢绾、奚涓回报战况后,刘季陷入沉默,这昌邑远比他们想像的难攻。
坚硬的冲车居然被巨石砸出大洞,这需要动用多大的人力才能将如此多巨石抬至城墙之上。
魏将皇欣认为此次秦军攻击他们将帅之地纯属偶然,认为在秦军稍作懈怠时发起猛攻。
对于首战攻城不利,皇欣似乎有些耿耿于怀,他期望楚军能给秦军一痛击,即告慰牺牲的魏卒,亦探探刘季军的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