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发展至上
发展是每个地区不变的主旋律，人要活着，需要食物，需要工作，需要市场和良好的环境，这一切都得依靠不断的经济增长来满足永无止境的贪欲。
施怀远欣喜的看着最新的财报，江南州正在蓬勃发展，第一批炼钢厂和枪械厂的创办都很成功，他们已经可以自产一定的武器来重整江南州自己的军备了。这算得上炎国首批军备资本，让他十分满意。
造船业和渔业也有所发展，新一轮海鱼在内陆的销量随着饥荒到问题而暴涨，蜀州和夕南州都要求更多的相关产品，珠云的商人赚钱赚到手软，江鸾号也预计可以在六月交付，而一些轻型战舰已经在交付中了。
在纺织行业也取得了一定的机械化进展，大量的机床和工厂生产替代了往日的分散作坊，现在珠云正在成为炎国新的制造中心，化工厂没日没夜的向外喷涌烈火，从里面产出的是新珠云未来！
高压换发展，无可厚非。
绞轮转动，齿轮开合。
珠云灿灿闪光芒。
这里必将成为新的南方明珠，施怀远如同一个算盘精明的商人，朝着工业化和外贸化的方向推着江南州狂飙猛进，于是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炎国奇迹，经济增长一度不下于哥伦比亚。
尽管人们仍然都很穷，只有少部分人才能过得舒适，大多数钱都集中在资本家手里，但施怀远没有办法调节这种贫富差距，他所能做的事情有限，只能让江南州继续按照他的建设蓝图运转下去，扶贫也不是他要做的事情。
施怀远对自己的幕僚如此说：“江南州可以筹建出一直东洋舰队，这样我们才能有底气，有魄力在外面说上话。”
“舰队必须搞，海军必须大搞特搞，如果不这么做，那我们就永远不行。”
幕僚忍不住提醒：“这样的话，我们就必须增加海军预算了，但是军费要从哪里来呢？舰队的维护不是一笔小钱，江南州的财政已经不堪重负了。”
“而且，水兵训练虽然也有在进行，但是江南州的水平不够，我们还要聘请希之翼顾问或者萨尔贡教官，这些支出也要考虑。”
钱，钱，钱。
施怀远觉得这不是问题，至少在当下，靠着渔业和工业能拉起一支拥有几艘主力舰的庞大海军，他还打算给希之翼公司提出要求，设计江南州的第二艘主力战列舰，江鸾号的姊妹舰江鹜号也在计划表上了。
政治上的逻辑内涵所差无几，与可莉莎在威塞克斯做的事情一样，政府要做事的时候发现没钱了，怎么办呢。
答案还是一样的，高层会把目光抛向领地里的阶级，看有什么人可以榨出油水，不得不说高层在面对迫在眉睫的财政问题时总能有解决的办法，贷款和债券，税收政策和货币政策，这都是好用的财政工具，利用通货膨胀就能把这些人辛苦攒的钱全都收到手上来。
既然无产阶级穷的快吃土了，肯定搜刮不上来钱了，不是还有地主嘛！一个一个肥得流油的富商也是时候该宰了。
他们都有的是钱，是时候让他们为珠云奉献了！榨干他们的钱包！
“我想想，万国芸、叶福英、陆涛、黄四乔，听说他们是什么口口相传的珠云四大富商，还煞有其事的仿照洋人给自己搞了个联合商会，这几个人都很有钱嘛，那么既然珠云商会兢兢业业，肯定有不少账面吧？”
施怀远勾起嘴角，官府想榨干谁简直不要太简单，只要跟洋人打一声招呼，萨尔贡人和希之翼人就能把这些大地主游刃有余的处理掉。
在炎国内陆，官府想动这些世家大族和地主阶级不怎么容易，西学派这么做了，于是内战瞬间颠覆了炎国的秩序，地主和贵族支持庞天葵干翻改革派，不过在江南州，施怀远所面对的情况可比魏钰要强得多。
江南州的地主和富商基本是从炎国内陆迁过来的，本土的旧力量也不算强势，反而是哥伦比亚人和希之翼人在这边更加占据主导权，他们更倾向于跟官府直接合作，这些地主和富商对他们而言就是可有可无之物，甚至在某种方面还很碍事。
洋人站在他这边，想收拾这些地主还是很简单的，施怀远思忖着之后的计划，他打算用资金集中堆砌出珠云的民族资本家，而不是放在只会收租子的废物地主上面。
幕僚听完眨了眨眼睛，他知道刺史现在有什么心思了，会心一笑。
派会计。
给我查。
于是，官府又张贴出了告示，很快琼江城将派出核查员，查抄珠云商会的所有账面。同时上调了土地税为50%，这意味着手里拥有更多土地的地主在这一政策下会得到高压税收。
官府也发行了新的“珠云卷”，这实际上学习了西陆的债券制度，通过向公众发行公债来筹措发展工业所需的资金，同时有利于资源集中配置，不过效果不算太好，因为公众在外企压榨下几乎穷的要饭，没几个人能抽出余钱买债券，钱都收到希之翼和南斯特兰公司手里去了。
不过，这一方针政策还是大大缓解了江南州的财政问题，地主哗然，他们的利益受到了极大损失。而富商也是满脸愁云，他们知道刺史如果想查账，他们有多少税需要补交，平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钻空子，现在都要吐出去了。
万国芸听到消息在海事局大发脾气，东西摔了满地，直骂施怀远忘恩负义，当初是他们这群富商把他抬到那个位置上的，现在这个狗东西回头就不做人。
几个财务顾问满头大汗，紧张的告诉万国芸，他们有可能被收以重税，谁都知道商会的账是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这样下去他们就有很大危险了。
万国芸在思索过后还是冷静了下来，他不打算拿自己的命去赌施怀远留没留后手，与其在查账上继续舞弊，他还不如乖乖顺从，尽管损失的会是半年来绝大多数收益，但至少万芸商会还是能保留，最关键的是他还能在外省衙门等着跟施怀远把债讨回来。
想要这里，他也不那么抵触了，疲惫的萎靡在沙发上摆了摆手：“快去吧。”
“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别做傻事。”
当然，蠢病是治不好的，不是所有商人都能保持理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地主末路
江南州很大，炎国很大，但没有很多土地是属于农民的。
在珠云的20年间，80%的土地都集中在四个大地主手里，他们借助小农经济完成的原始积累自然不如希之翼烧杀抢掠以及技术剪刀差来的快，不过这些资本的原始积累依然让他们获得了重要地位。
农民的生活很苦，他们需要上交七成的作物给地主，只能留下三成给自己，几乎留不下余量。遇到天灾便是大难，这种情况让炎国的农业生产积极性并不高。
毕竟我把土地打理的再好，种的再多也都是地主的东西，给他们打工摸鱼也是一天，努力干也是一天，那我还累的要死要活的做什么？
于是炎国佃农也很聪明，大家一起摆烂，自然没什么收成可言，摸鱼真是太香了，根本停不下来。给地主多干一锄头算我输，交那点粮食对得起地主给的那点仨瓜俩枣了，你要是问，那我就是努力干了，庄稼不长也不赖我。
实际上，珠云的这些大地主的地位一直很尴尬。
对于萨尔贡和哥伦比亚这些大公司来说，这两块肉简直太贫瘠了，算不上什么大资本，也没有什么竞争力，这些商会只能捡一捡外企不屑于去参与的行业，去那里捡残羹冷饭，比如织袜子。
但纺织业哪都有，算不上什么高技术力，于是经常出现的情况就是珠云商会的纺织产业撅着屁股，兢兢业业干了一个月织了好几吨的袜子，然后被希之翼仅仅用一辆卡车就换走了...这些就能满足近东的需求。
卖粮食也是一样，大地主收上来的粮食也卖不了几个钱，最经典的例子就是几个小地主把从佃农那里剥削上来的余粮凑合凑合，结果在洋人那里根本卖不上价。莱茵生命用三支抑制剂一次性就把他们一年积压的余粮都收走了，让这几个小地主大跌眼镜。而莱茵生命生产这几支抑制剂根本不费什么力气，不到几天就能完成。
这就是工业和技术带来的夸张的贸易剪刀差，靠着这种办法剥削不发达地区，非常轻易的就能让落后地区为自己白打工。
这样的生意做了几次，珠云商会就尴尬的发现他们已经被剪刀差收割的头都没了，但也没办法扭转局面，只能夹在官府与外企中间艰难求生，成为了珠云的第三股势力。往上看，希之翼和南斯特兰公司骑在他们头上。往下看，成千上万的炎国佃农被束缚在农田里，不少人找机会赎身进城打工。
显然，地主阶级快被大资本家割死了，韭菜一茬一茬无止境。
施怀远觉得有必要改变这些了，而且时机已经成熟，官府需要他们的钱来发展江南州的民族工业。
在江南州的增税政策公布后，黄四乔就立刻找到了其他人商议这件事。
黄家最初是炎国拓荒队的一员，在东南拓荒时期最终在这里得到了大片土地，二十余年积攒的资本让他能在珠云立稳脚跟，并且发展出自己的典当行铺。
珠云的大铺不少，大多数都集结在黄四乔的手底下。
本来这些与世家大族的威力集中在一起，可以牵制施怀远，但现在仗着洋人，那家伙有恃无恐的开始对他们动刀子，这让黄四乔相当不满。
当拿到税收单的时候，这个珠云最大的地主瞪大眼睛，直呼官府这帮王八羔子真不是人。那些钱加起来能让黄家倾家荡产了，当黄四乔想要故技重施贿赂税务官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吃这一套，于是现在的问题变得严峻起来了。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叶福英十分愚蠢的打算让手下家丁去绑架审计员，然后制造“意外事件”来掩盖税务问题，然后这个计划就失败了，反而是他们派出去的杀手死的一个不剩，对方早有准备。
施怀远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把地主全都掏空，顺便重新分配土地来拉拢农民，进而把钱集中到工业发展的大事上。这些政策都是针对土地的，土地越多，税收越狠。
如果付不起税，就要拿珠云商会名下的土地支付了。
这种手段无疑相当于肢解地主阶级，将土地使用强制手段收归官府，不能让他们接受。
“施怀远不打算给我们好过，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能对抗吗？”
黄四乔轻捻着手里的佛珠，手掌扶着奢华摇椅的扶手，细长的眼睛瞧向坐在旁边的另一个人，他想听听其他人的看法，四十来岁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但他还是不想这样被官府把土地全都收回去，抓心挠肝希望想出什么办法。
陆涛坐在他的右手边，叶福英则坐在左手边，他们一个耷拉着胳膊，另外一个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忧愁。这三个人都知道，现在官府需要他们的财政，而施怀远明显是仗着洋人给他撑腰，一副有恃无恐的做派。
陆家控制着珠云的纺织业，而叶家控制着珠云的木材厂，他们同样也控制着大片土地，既是资本家，也是地主。
“我说啊。”最先开口的是沉默中的陆涛，作为大地主，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弃车保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土地肯定是保不住了，既然官府打算这么做，我们只能乖乖缴税，用土地把账面一笔勾销，然后再专心经营商会。”
叶福英原本以为他能有什么好计策，听完这句话不开心了：“这算什么意思，就便宜了那帮穷鬼？”
“不然你还准备怎么办？”陆涛泄了口气，他觉得至少施怀远做的事情还比西学派要好一点，那群乱党可是直接把土地全都没收的，他们至少还能用这些来抵税。
之前的账面一笔勾销，专心经营商会也能让他们过渡到富裕的地位了，所以这样一想放弃土地也不是不能接受。
“等等，问题是我们根本没办法决定，如果施怀远不打算放过我们，我们即便放弃土地也是白费功夫，珠云商会加起来也没办法跟希之翼或者萨尔贡人的公司相比，他只要一句话，我们就得破产。”叶福英焦虑的说。
“他不会，只要我们乖乖合作，跟万国芸那个家伙一样，他就能留下我们，至少珠云商会还有很大用处。”陆涛似乎抓住了一线生机。
黄四乔听完，略有失望的叹了口气，他不是很喜欢交出土地，那意味着祖宗留下的家当都没了：“......真不是什么好结果。”
“黄爷，有劳你给刺史写信了。”陆涛站起来拱了拱手。
叶福英一脸不情愿的点了点头，示意他也没意见了，于是黄四乔也只好默认，房间里重归沉默。
很快，四大家族都表示妥协，施怀远收到了不少好消息，黄四乔代表几个家族写信，表明珠云商会一定配合官府，如数根据政策缴清税款，万国芸还额外写信表示，万家海事局也会全力配合他的计划。
看到这里，施怀远满意的合上了信件，看来自己用不到之前准备的暴力手段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黄鹤楼号
在拿到了船票后，他们度过了难眠的几个夜晚，随后登上了巨轮“黄鹤楼”号。
这在名义上是向南斯特兰输送木材的货轮，但上面经常会承载许多偷渡客，混在正常的货轮一同抵达南斯特兰，隶属于江南州海事局，船上插着珠云商会的旗帜以及大炎帝国的旗帜，四艘货轮一同朝着西南方向前进，他们的海上旅途大概要持续几天。
目的地是新萨尔贡！
贾林站在甲板上沉沉的吐了一口气，伴随着海风和舢板，汽笛鸣响，远方的海平面逐渐露出一抹深邃的霞光，而灯火明亮的海岸逐渐在视野中远离。
当他低下头开始俯瞰波涛汹涌的海绵，神智仍然在一阵混沌激荡中沉沉浮浮，仿佛所思所想在这个时候也都被抛入大海里搅拌均匀了。
在这一刻，贾林稍稍有些后悔。
他猛然发觉自己出海是一个如此冲动的行为。他的命运已然变成了未知数，连带着身边的高焕也是这样，他不敢相信自己连计划都没有，就凭着满腔热血走出了珠云，走出了这个灯火闪耀的大炎帝国。
他的肚子里一片翻滚，胃酸涌上喉头，船只颠簸，满头虚汗，看样子失去了出发前全部的勇气。
半晌沉默后，贾林才露出一丝苦笑，双手揣兜，让身上的灰色夹克衫随风飘动，事已至此，他只能毅然前行，准备迎接他的新世界。
“贾林，来坐啊。”
高焕笑眯眯的挥着手，坐在甲板上任凭海风捶打，感慨的盯着东和洋上的风浪，在这艘巨轮能清晰的感知到海洋的颤动。
“好。”贾林走了过来，有些脚下不稳，他注意到上官尧和谷宁宁坐在一边，两人相继微笑。
他们之前有过一番交流，高焕也得知了他们的一些事情，听说这两个人都是世家出身，感情很好，在这个非常时期守护彼此来珠云避难。
前往南斯特兰，也是上官尧提出的主意，江南州的环境让他十分反感，两人商议过后，决定去新大陆寻找机会，炎国确实很大，它能容得下无数人，但容不下一颗炽热的冒险之心。
贾林暗暗敬佩，这个时候感情深厚的情侣已经不多见了。
别说爱情能够信任，现在一袋大米就可以在江南州之外的其他地方买凶杀人。俗世的法律也没有什么效力，面对生死和饥荒威胁，人都被战争逼得残忍凶狠，所以高焕对上官尧还是抱有几分敬意。
谷宁宁只是一个平凡的医者，在炎国，各式各样的医疗救助队在炎国内战时期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他们奔赴在军阀混战、土匪横行的土地上，为抚平战争的创痕尽到自己的一份力。当她在雷州混战中勉强逃出时，谷宁宁没曾想离开春乾医疗队，直到她把身心交付给上官尧，并希望能与他共度难关，一同见到炎国大地上的曙光，但那曙光真的能如期到来吗？
在目睹了珠云街头的流氓盘踞，外企人员的横行跋扈，哥伦比亚新区飘扬的希之翼旗帜和萨尔贡旗帜后，谷宁宁忧心于大炎的衰落，千年之后，远东早已是微不足道的世界一角，她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继续维持天子威严了。
魏钰和庞天葵的斗争撕碎了不可一世的大炎帝国，他们的背后是西学派与旧世家间的碰撞，邪魔入关带来了新一轮的血腥浪潮。北方荒无人烟，南方遍地战火，从越秀城到龙门不计其数的炮火与战机轰鸣让远东的旧秩序不复存在。
新的世界中心正在西陆和南陆的斗争中缓缓转移，随着希之翼掀起永动机浪潮洗刷泰拉世界，萨卡兹地区风雨欲来，中陆矛盾不可调和，在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中，一场波及全大陆的世界大战正在形成。
她预感到了什么，谷宁宁愿意与上官尧见证这个时代，让惨剧远离彼此，只希望这一切顺利，为此出海远行，离开纷争中的泰拉大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而上官尧也认识了贾林，这两个渔工给他的印象同样不差，高焕的性格热情和善，十分健谈，经常能开出一些妙趣横生的小玩笑，他家里没有什么人，父母在几年前就去世了。高焕也常常为此庆幸，他们没能目睹炎国的黑暗时代。
而贾林呢？
他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微不足道的工人，工作简单到就是在码头上搬箱子，没有出色的背景，也没有丰富的学识，他甚至大字不认一个，所拥有的只有一颗闯荡的心。
贾林登上黄鹤楼号时才仅仅24岁，父亲在瀛州战场上死去，母亲也因悲痛而追随父亲的脚步，悔恨交加之下，他自己也不愿意为哥伦比亚人工作，转而是在珠云的码头和工厂里目睹了一幕幕不公与惨剧，炎工和湖人成为了“工业奇迹”的填充物，没日没夜的为他们的巨企主子效劳，直到榨干最后一滴价值。
珠云工业，孕育的是无数底层的尸骸，用不计其数的代价堆出来的炎国奇迹，贾林对此感到无比痛苦，江南州的黄金岁月是灰暗无光的。那是一座建立在炎国人民身上的血肉磨坊，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统治者不切实际的野心，所谓的复兴只不过是浮华一梦，当他醒悟过来，却发现希之翼和南斯特兰公司高高在上，他们随时可以掐死江南州的小小火苗，江南州成为了哥伦比亚和萨尔贡两大强权远东斗争的焦点之一，没人在乎炎国人的死活，而谁又能拯救珠云？
贾林不想知道这些，他对生活绝望，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惋惜，只希望将自身寄托在异国，希望在其他地方找到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
不管怎么样，离开珠云能让他好受一些，眼不见，心不烦。
人们说，新大陆是各式各样的民族熔炉，或许南斯特兰会成为新的起点，在那里，他们会找到新的生活。
于是，在黄鹤楼号上，这四个不太出众的灵魂，在阴暗的时代浪潮下聚集在了船上，他们要在彼岸找到那份仅存的光辉岁月。
“上官先生，如果不介意，我们到南斯特兰的时候可以一起行动？”贾林率先提出邀请，他说自己这里还有一些存款，算上高焕的一些家当，他们可以在南斯特兰开一家小店。
上官尧思索着，按照谷宁宁的想法，他们可以用源石技艺养活自己，南斯特兰有不少法术传授机构，就是当个培训员也是好的，听说那里不缺工作，是一片正在发展中的土地。
不过谷宁宁稍微点了点头，似乎不算讨厌，于是上官尧明白她的意思，回答说：“好，我们一起行动吧，路上有个照应。”
“毕竟，南斯特兰应该也有炎人群体。”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必要牺牲之痛
江南州武器试验场，5月19日晚。
远方，荒野之上巨大的火球逐渐熄灭，试验场再度平静下来，狂风将几颗枯枝烂木彻底吹倒，于是眼前只剩下荒漠化的原野。
希之翼带来了无比可怕的武器，这些东西的测试都要由炎国人完成，施怀远把这件事丢给了卫戍部队去做。
现场愁云惨淡，杜晓坤皱起眉头，他眺望着远方的黄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枚炮弹没有在既定的位置爆炸，而是在运输途中就殉爆了，这些根本不算是合格的武器，里面的引信并不牢靠。
此外，30多人被E.G.O武器反噬致死，那些可怕的，寄宿了某种心灵力量的冷兵器让人甚至没办法回收他们的尸体，只能任由他们在那个地方逐渐腐烂。
修洛斯导弹的试爆也已经完成，他们的爆炸功效得以初步检验，代价是在这期间不幸死去的数十人。数据文员误判了威力，导致炎国测试人员的伤亡，他们没能撤离到安全区域。
“将、将军...”几名炎国士兵心情沉重。
杜晓坤阴着脸，天上的小雨落在身上，浸润了钢铁般的暮色，他摘下了头上的红缨盔，当这些烈士的名字陈列在眼前，杜晓坤感觉不到任何荣誉，空气里满是干枯，无人会记得他们，死亡是如此微不足道。
谈起这位将军，近十年的生涯中他都在边疆与邪魔作战，在边疆与梦魇可汗的爪牙作斗争，在那段时间，大炎帝国的地位还称得上举世无双，没有人敢说能击败大炎，自从这一切在瀛州战争后破碎。他就下定决心，某天一定要复仇雪恨。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复仇之战，江南州如今面临两头巨兽的蹂躏，哥伦比亚和萨尔贡如同赛场上的拳击手想尽办法打倒对方，而炎国是那个他们在争抢的拳套。
杜晓坤没趣的想着这些事，觉得自己在珠云所做的事情都是徒劳无功。
看着几名士兵抬进来的酒红色棺木，里面躺着的是因武器测试而死去的炎国军民，希之翼的测试武器并不可靠，这一切都必须怪到他们头上，而不是大炎的好儿郎。
“为什么...为什么啊？”
杜晓坤狠狠地将拳头砸在了棺木上，这让附近的士兵全都垂头默哀，他们不禁会想，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大炎的军队什么时候成为了异国人测试武器的定向靶标？
杜晓坤一点都不想给希之翼办事，更不想在这里给他们充当武器测试员。
愤怒充斥着浑身全部的毛孔，让杜晓坤像是一头暴怒的灰狼，他想不通，也很讨厌这种感觉，大炎的将士不该死在这种可笑的地方，但他却无力扭转这痛苦的局面。
“修洛斯导弹还有待测试。”
“我们在忒弥斯战舰上装备的导弹还能继续强化，在射程方面如果达标，就足以覆盖南陆了。”
“现在不行，工程部要求在七月前进行试射，近东那边催着要。”
“中陆分部在做什么？这些科研任务不能都一股脑交给我们吧？”
几名希之翼技术人员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没有注意到杜晓坤愤怒的目光，他们讨论着意外的发生，顺便阐明了其中发现的问题，抱走了修洛斯导弹的测试数据，然后面无表情的路过了安葬炎国士兵的棺木。
“下一轮测试将在三天后进行。”
“我们会将实相燃烧弹投放在这一地区，通知附近居民撤离，具体数据需要你们来收集。然后还有其他武器，奇点传送装置和一枚永动机也会在之后抵达江南州。”
希之翼领事员简单的通知道，顺便看了一眼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外袍，关心道：“今天雨很大，早点结束。”
杜晓坤闻言冷笑几声，他抬起头，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对方的脸。
“你们到底要测试几轮？”
冷冰冰的声音似乎让对方停顿了几下，不少工程部职员停了下来，领事员也皱起眉头，察觉了里面蕴含的枪药味道。
他一点都不怕这个炎国人，什么将军，什么刺史，在希之翼看来狗屁都不是，大概不如他们的头顶上司说话更有用，于是工程部领事露出了微笑，回答道：
“这事我们说了算，法术步枪还没测试呢。”
“别担心，这些人的抚恤金我们会负责的。”
“谁要你们的狗屁抚恤？”杜晓坤愤怒的抓住了他的领子，如同雄狮一般：“就因为你们的武器开发，我死了一百多个弟兄！”
“一百多！他们原来会跳会跑会说会笑，这些人比你们的破铜烂铁宝贵的多，比你的源导装置更有用！你明不明白？”
“你们就用这种不可靠的武器去摧残我们的人？我们的测试人员该怎么保证安全？”
“难道我的人，都必须呆在你们那随时可能在运输途中爆炸的炸弹旁边？”
吵嚷和推搡持续了一分钟，然后某个时刻骤然中断了。
“放尊重点，将军，这是必要牺牲之痛，那是你们的问题，数据人员的过失与我无关，我们深感遗憾。”
领事员恼怒的扇开了他的手，然后稍微退了几步，“李澄万岁，实相武器的开发优先，这对大家都好。”
“而且你们之前已经签了知情书，参加武器试验的人员均是资源，希之翼公司不会对此负有责任。”
“听懂了就去做吧，不然你们的刺史一毛钱都别想拿到。”说到这儿，他不屑的补充了一句。
在灰蒙蒙的小雨中，杜晓坤沉默的站在原地盯着希之翼人一步步远去，这些怒火很快也被雨夜一同浇灭了，他转过身狠狠一脚将那枚地上的炮弹壳踢了几米远。这些气愤无处发泄，他只能朝着其他人吼道。
“大炎的军人，难道全都是那些商人的傀儡吗？！”
炎国士兵低着头，眼睛里闪烁着怒火，还有那份不甘。
不久后，来自实验性武器的报告从江南州送往近东地区，希之翼本舰对此十分满意，新奥蒙堡准备进一步测试奇点武器的有效性，加强实相武器的普及率。
这次武器更新将有益于希之翼军队在全大陆的力量投射，很快修洛斯导弹也能进入测试状态。
中央本部表扬了帕斯玛领导的远东分部所取得的成绩，他们做的实在是太好了，完美解决了本舰很多问题，诸如资金、资源、劳力、还有现在的武器实验，如果不是领袖不在，Creator甚至都想给他们颁发一个大奖章了。
远东分部做的不错，炎国人相当合作，珠云繁荣昌盛，正在倒向希之翼，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他们干的真是棒极了。
在最新的中央本部会议报告上，Creator远程向李澄呈现出了如此字眼。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新家
莉莉丝来到了他们的新家。
在这里已经工作了三天了，萨尔贡的旗帜在视野里也变得格外熟悉。
这里每天的任务就是出去干活，在庄园里采摘三角形的甜菜，这个庄园很大，比起贝拉姆的要大上很多，她听说这里的管事的是埃古拉夫人，另外一个冷漠无情的萨尔贡地主。
跟他们一起劳作的还有一千个奴隶，这是一个庞大的种植园，南斯特兰的水果和甜菜都很受欢迎，埃古拉夫人不愿意使用昂贵的机械化收割，于是这一步工序处理就交给了奴隶去做。
正午的日光灼热火辣，在夏日射在后背上给人一股发闷的感觉。
莉莉丝认真的把甜菜丢进篮子里，顺便把有毒的根茎去掉，由于上面生长有很多倒刺，在这个过程中就会把手指割破，于是少女的篮子边缘早就已经血迹斑斑，手上也满是深紫色的淤痕。
她数了数篮子里剥好的甜菜，一共24个，差不多已经达标了。
“喂喂，阿梅斯，还差多少没完成？”
这个时候，她在路上撞见了也在摘菜的阿梅斯，莉莉丝抬起头，微笑的问了一嘴：“嗨，在跟你说话。”
“不知道。”阿梅斯无聊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篮子，这一上午他才摘了三块，看起来十分贫瘠：“应该还有很多才对，真是奇了怪了，我一颗甜菜都没找到。”
“你已经摘到了这么多了？”
倒不是他在有意偷懒，而是这些奴隶都拼了命的在摘菜，在抢活儿干。所以阿梅斯很倒霉，他的周围都是这些不要命的奴隶，他有些纳闷这群家伙干什么这么拼命。
在南斯特兰的奴隶制，他们是可以把自己赎成自由身的，当然需要一个不菲的价钱。
想要去除身上的注射项圈和奴隶印记，萨尔贡法律规定，只需要向他们的主人缴纳购买他们时花掉的三倍钱财即可，这样主人无权拒绝奴隶要求自由，按照法律规定必须释放赎身的奴隶，而这个赎回自由的奴隶也不可以再进入奴隶市场，可以正式成为萨尔贡公民。
这个制度给灰暗中奴隶们一丝希望，虽然他们很难攒下那么多钱，但还是有不计其数的奴隶愿意去多干几份工作，在各种碎片时间给自己攒钱，以在某天得以摆脱奴隶身份。
埃古拉也设定了一个鼓励制度，即每天给干的最出色的人发放福利，她会额外奖励十元。
至于做的不好，偷奸耍滑没完成任务的人，自然要惩罚。
于是当收工的铃声敲响，莉莉丝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交今天的成果，随后排着队一起走向吃饭的地方，他们给奴隶修的饭堂还算不差，这大概是唯一安慰人心的地方。
不过，意外总是会发生的。
当阿梅斯交上那些甜菜的时候，埃古拉的眉头一皱，显然被这不良的成绩惹恼了：“你等等，给我站住。”
“今天怎么回事？”
阿梅斯感觉有点难堪，简单道：“庄园里已经没有了，对不起主人。”然而实际上是他的甜菜被别人抢走了，这点谎话显然骗不过埃古拉，她抖了抖手腕，然后一巴掌将他扇在地上，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红透的印子。
其他奴隶纷纷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愤怒的主人会一直抽打，直到这个偷奸耍滑的家伙付出代价。
莉莉丝听到声音回过头，吃惊的瞪大眼睛，连忙跑到阿梅斯身前跪下：“对不起主人，请您饶过他吧，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埃古拉看了莉莉丝一眼，在这么多奴隶里面，她唯独认识这个小家伙，这几天她干的事情永远都是井井有条，在很多方面都比地上的这个家伙出色的多，这让她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她不打算逼得太狠，给一个教训就足够了，管理奴隶的艺术在于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抓住希望，同时又给他们那份威慑和压力，这样他们就会被驯服的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站起来，赶紧带着他滚，另外你今天的补贴没有了。”
“好的，谢谢您...”
莉莉丝松了口气，赶忙扶着他站起身离开，在稍后的时间给他肿胀的脸上擦拭药膏，这又花掉了她之前攒下来的那丁点钱。
阿梅斯恼火不已，肿胀的半边脸颊看起来稍微有点滑稽，说话也是有点大舌头：“这个混蛋，打的可真狠。”
莉莉丝不安的瞧着他，小心翼翼的又将棉签沾了点碘酒，提醒道：“你该好好做事了，别再让主人生气了。”
“我们还能出去吗？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阿梅斯叹了口气，他始终不理解莉莉丝现在的心态，她在这里做的这些事情无疑都是为了更好的赚钱，她告诉自己，只要攒够75000元，也就是夫人从奴隶贩子那里购买他们两个的钱，他们就能把自己赎出去了，到时候，那份自由就在向他们招手。
自由，这个词早就成为了遥不可及的名词，阿梅斯一度绝望，在戈波利斯沦陷，他被几个肮脏的泰拉人抓到后，他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也不知道莉莉丝为什么会觉得萨尔贡人还能信守诺言，毕竟他们也不剩下什么尊严了，他们败的一塌糊涂。
“因为...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莉莉丝露出一个冰雪融化般温暖的微笑，她稍微低了低头，用自己的发丝蹭了蹭阿梅斯的额头：“你看啊，我们还能活着，现在还有住所和食物，已经不算糟糕了对吧。”
“萨尔贡人应该不会打破自己立下的规矩，这一点我们应该不用担心，不然这个希望破灭了，也没有奴隶会给他们认真做事了。”
少女鼓励着他，坚信这里不是绝境，奴隶的身份也没什么可耻的，正如她一直重复的，先前的一句话，奴隶的身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放弃了对自由的渴望。
听到这里，阿梅斯稍稍振作起来，他觉得在这个黑暗的世界还能继续活下去已经不容易了，但自由又再前方招手，何时才能抵达？
阿梅斯知道，自己想跟这个善解人意，善良温柔的女孩继续坚持下去。
“75000啊，莉莉丝啊，这要赚很久吧？”
“嗯...或许吧。”
第一百四十章 海上异变
最开始，黄鹤楼号上的人们都很镇定，这只是又一次平凡的旅行，在过去的两个月，他们已经在这条航路通行过无数次，乘客和水手都保持着平常心。
直到5月21日，两天的海上旅途过后，这里出现了一件意外的事。
海上出现了奇怪的大型漩涡，从而引起了海浪与风暴，这让黄鹤楼号为首的货轮上的无线电导航出现失灵，器械短路，这种情况持续了几个小时。不过有惊无险，很快就过去了。
在昏黑的天色褪去后，货仓其中一个房间的墙壁上出现了宛如霉菌一般的秽物，里面的货物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是蓝绿色的、带着粘液的囊泡物贴在地板上，发出难闻的恶臭让几个水手忍不住呕吐，没人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出现的，随后清洁工洗掉了它们。
水手把谣言扩散开，经过添油加醋变为了更加恶趣味的故事，很快原本的玩笑变得不那么好笑了，因为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而且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
没过两天，船上的货物变得更少了，而且霉菌的滋生也在扩散，甚至有某种触肢正在蔓延，然后还是那种蓝绿色的泥浆，像是某种蚕丝，在地面和墙壁上肆意侵蚀，看起来十分恶心。就像是海洋把所有的污浊全都随着缝隙排出来了，全都一股脑拉在了黄鹤楼号上。
粘液、粘块、还有鱼腥味，这些东西严重危害着船员的健康，恼火的大副希望搞清楚这些东西是怎么跑到船上来的，但他们寻找了很久却一无所获。
东和洋上不经常出现这种大型风暴，因此这被视为不祥之兆，一些迷信的炎国水手惴惴不安的念叨着他们会倒霉的，再往东南行驶一定会遭遇更加可怕的事情。
船长罗彩平不信这个邪，他是一个气宇轩昂，意志坚定的长官，跟他做事的人都能被很好的带动起来各司其职。
他觉得，海洋有风暴很正常，而船上莫名出现的蓝绿色粘液与湿块倒是个问题，肯定不是有人在恶作剧，而且货物丢失也需要查明，他下令船员警戒，货仓里每天都有专人守卫。
于是，货物丢失的情况消失了，但船上的环境却在一天天恶化，崭新的黄鹤楼号就像是穿越了时间，转瞬间变成了几十年的老船一样。这些恶心的东西折磨着人们的身体，很快船上满是怨气，怀疑是有什么人故意搞破坏。
人们团结在罗彩平周围，准备靠岸后立刻检查黄鹤楼号，顺便查明事情的源头，当然书记官把这些都记录在了航海日志上，他安抚人们不要过于担心。
所以尽管恶劣的情况还在继续上演，也没人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了。
毕竟新萨尔贡几天就到了，忍一忍也没什么，不对么？
5月23日，天气阴。
这一天，谷宁宁在盥洗室用清水洗了把脸，稍微用毛巾擦了擦，凉水让她精神起来，然后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在身后简单梳起，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她已经习惯在船上的生活了。
本来想看一看镜子里的自己，结果谷宁宁失望的发现连镜子上都覆盖了一层粘稠的液体，里面泡着几块像是鱼类尸块，鱿鱼触须的恶心物什，让她顿时没有了心情。
谷宁宁不禁沉思，到底这艘船上发生了什么怪事，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头也疼得不行，最近船上哪里都是这些臭味，夜晚熏的人睡不着觉，根本躲不掉。这让谷宁宁的心情也有点郁闷，最近浑身上下都昏昏沉沉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晕船了。
在走出盥洗室的时候，迎面撞到了谢疏源。
他在跟另外一个满头蓬松的冷漠男人叽咕些什么，谷宁宁皱起眉头，出于自己的教养没有露出不满的表情，只是下意识避开了他。
不过在经过狭窄的门扉时，这个家伙还是侧过身拦住了她，连带着旁边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哎，谷医生啊，哪里去啊？”
谢疏源似笑非笑，脸上凶巴巴的表情似乎好看了一些，直勾勾的盯着谷宁宁手里的医药箱。
“谷小姐，一起去我们房玩玩？”那个男人也出声调侃说。
又来了，烦死了。
这些人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思。
“今天很忙，还是一贯的事情。”谷宁宁心里忍不住抱怨，还是勉强振作精神小声回答道，“谢先生，可以让开吗？”
“我还有事，104房间有人让我去看一眼，听说嗓子不太舒服。”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想回避，也不想在这里与谢疏源寒暄一番，他是一个杀人犯，自从知道这一点后，她就对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了，于是脚步生风，就打算推门。
突然，她的手腕被谢疏源抓住了，谷宁宁恼怒，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
谢疏源自顾自的笑着，然后往前凑了凑，毫无羞耻的用油腻的口吻道：“谷医生啊，我好喜欢你。”
“你看看，这小手小脚，每天磨草药行医不是辛苦了？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我家有的是钱，到了新萨尔贡，肯定保你吃穿不愁。”
谷宁宁又气又好笑，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耍流氓的，强忍自己的烦躁道：“不用了，谢先生请你自重。”
“我如果是为了这些，那我就不会离开雷州...甚至珠云了，也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心思，不然一定会有不好的后果的。”
谢疏源被她这段话说的没了兴致，不禁挑了挑眉道：“怎么，上官尧那个瘦巴巴的干瘪猴三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没钱没人的死瘦子？谷医生啊，还是考虑一下吧？”
他说完，还想伸手去碰她的脸。
谷宁宁感到恶心，连忙避开了咸猪手，夺门而逃一路冲回了房间，在跑出盥洗室后也不能平静，回到房间后用背靠住大门，委屈的朝上官尧诉苦：“上官...我被骚扰了。”
上官尧闻言一阵惊诧，此时正在房间里处理奇怪的船上污痕，闻言回过头道：“怎么回事？”
“是那个谢疏源，他已经是第三次跑来调戏我了。”谷宁宁有点恼怒，一想到这些天他那种阴魂不散的目光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我们以后一起走吧，我有点害怕。”
听到这番话，上官尧的怒火一阵汹涌，谷宁宁是他现在的禁脔，也是唯一的底线，谁也不能动她，不然不管是谁他都准备跟对方拼命：“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试问谁能忍受未婚妻在面前被别人调戏？但凡一个正常的男人，他都想宰了随便动手动脚的家伙，更何况上官尧这个气血方刚的男人。
说完，他就气冲冲的站了起来，顺带着把桌子上那把佩刀拿了起来，眼睛里杀气腾腾的。
“别、别去了...”谷宁宁见状一阵心慌，连忙抱住了他，不管是今天还是明天，她都不希望上官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
“就几天...我们忍一忍吧，下船就好了。”
“可恶...”
上官尧怒火冲冲，手里的配剑攥的嘎吱作响。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南维枪声
维多利亚，伦蒂尼姆，天气晴。
联合王国方案失败了，这算得上可莉莎迄今为止最大的政治失败。
5月初，北境战争的爆发和进展都相当迅速，而塔拉人的叛乱和保守派的阻挠最终让她没能取得话语权。
感染者在切尔诺伯格起义了，他们把乌萨斯搞的一团乱，希之翼的轰炸机在北境来来回回，然后是维多利亚人也相继入局，约克四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把感染者又推了回去，直到红军溃散，于是北境危机也结束了。
约克军队展示了强悍的战斗力，他们的陆战机甲也初步得到了实践，它能作为一个推进的火力点和小型要塞，比坦克携带的火力更多，但更加笨重减慢，更容易被密集火力摧毁。
当第二次公爵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五月末，谁也没想到这场会议竟然出奇的快速，在威塞克斯革命将西维多利亚的水搅浑后，代表这个国家的贵族们依然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谈话。
重要的消息从伦蒂尼姆传至整个泰拉世界。
维多利亚将保持君主制，同时继承人将在后续会议决定。
此外还发生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塔拉公爵威灵顿居然在布洛塞宫被刺杀了，他被认为是维多利亚旧王内阁中唯一能为塔拉人说上话的贵族。
这个消息同样引发了轩然大波，人们猜测凶手是谁，而塔拉人的愤怒则更上一层楼，认为威灵顿是被维多利亚人所害，这加深了双方的不信任和敌对情绪。
可莉莎的计划失败了，至少目前如此。
她低估了贵族议会与贵族的影响力，保守派方针依然在维多利亚受到广泛欢迎，共和派也没那么团结，或者说连威尔逊都不支持她的计划，于是和平统一重新组阁无疑成为了泡影。
她在伦蒂尼姆呆了三周，去拜访了每个可以说得上话的贵族，确保议员的支持，甚至想过去贿赂，但现在仿佛要铩羽而归了。
可莉莎不太甘心，她依然想继续贯彻自己的计划，于是她仍然在君主制框架下找到了合适的那个继承人，维娜。
在瓦卢瓦密约中，可莉莎将会在帝国皇位继承上支持她，威塞克斯王国也是如此，而且她是唯一在东帝国和西帝国都没有太大异议的继承人，在君主制框架下，只有她能完成和平统一的愿望。
条件则是保证威塞克斯以及后续维多利亚的民主集中，维娜答应了这个条件，于是可莉莎自然乐意将这个足以弥合东西帝国分歧的君主抬上位，虽然这会惹恼国内的共和派。
在联合阅兵结束后，李澄的希之翼本部队伍就离开了伦蒂尼姆，可莉莎若有所思的望着南郡的方向，她打算深入虎穴，前往塔拉诸郡。（见上一卷）
可莉莎打算前往塔拉诸郡平息事态，以避免开启下一场塔拉战争。塔拉人在南方的叛乱正在如野火燎原般蔓延，再不制止的话，维多利亚大军就要下场了。
许多人都不赞成这个想法，李澄不支持、白锋不支持，菲莉达更加不支持。
尤其是菲莉达，她在听说可莉莎打算去塔拉郡的时候，开车连夜冲到布洛塞宫，顺便把这辆车的轮胎都撞飞了，当着面推开了门口的卫兵。（可莉莎一度对她的这种行动表达了相当的敬畏）
她觉得这真是胡闹，菲莉达特别不满，认为没必要再让自己陷入塔拉问题里，那里跟威塞克斯没有任何关系。
经过第二次公爵会议，帝国内的分歧实际上被公开化了。
君主制既然将在帝国继续延续，那么继承问题就仍然是一个发难的借口，维娜的存在并不能消除这一点。
这个时候，如果可莉莎前往塔拉地区，有可能会促成更大规模的叛乱，塔拉人一向不怎么欢迎用谈判解决问题。而如果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就是给诸王向塔拉地区进军的借口。
“如果你要去南维，至少我们也要一起行动，这个时候不能再出意外了。”
白锋如此提道，他还是不太放心，尽管可莉莎希望他先回威塞克斯主持大局。
“当然，我们出发吧。”
可莉莎稍稍思索，她知道白锋在担心什么，他担心塔拉人不会因为她提出的友好建议而取消行动，那么到时候又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更糟糕的是，下一场塔拉战争会是无情的屠杀。
诺曼底军队和约克军队都准备好了，他们都向塔拉人发出了警告，势必要解决这支叛军，如果深池...或者说“塔拉王国”不准备投降，那么联军就要展开行动了。
到时候一定是一场悲剧，最关键的是各个地区共和派也会借题发挥，到时候内战爆发的可能性会更高。
白锋一直都想劝说可莉莎不要在意这个问题，那就是维多利亚本就如此，即便帝国毁灭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更不要害怕爆发内战。
如果内战不可避免，那就该是如此。
可莉莎想了想，道：“这不一样，我不希望有更多人为此卷入战火，如果维多利亚是那个中陆火药桶，我就可以熄灭它，只要一点点努力。”
“我就快成功了，白锋，只要塔拉问题得到解决，我相信维多利亚会浴火重生的，诸王团结一致，而民主制度总会到来，那将是一个光荣革命，没有流血的进步。”
“你看，现在诸王已经能坐下来谈判了，不管公爵会议还有几次，至少战争不会继续，我要带来一代人的和平。”
白锋苦恼的点了点头，他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可莉莎的想法了，威塞克斯的共和派越来越烦躁，她一边要压制激进派，一边要与保守派协商，另外一边还要处理难缠的民族问题，这怎么可能。
从联合王国到和平方案，她的每一个点子都很有吸引力，但都难以实现，白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装。在离开伦蒂尼姆前，他又与亚历克斯特别沟通过，询问约克王国能否将军事行动再推迟一段时间，他们会说服塔拉人放下武器的。
亚历克斯很给白锋面子，他答应了这件事，并且回信表示，如果塔拉问题能和平解决，那约克军队就不会出发，这让白锋一度感到庆幸。
于是，他们的南维多利亚之旅开始了，可莉莎带领的一部分威塞克斯代表团开始朝塔拉诸郡进发，准备在那里解决维多利亚的最后一个难题。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生命的延续
南维多利亚，诺曼底王国。
可莉莎的队伍需要穿过诺曼底王国，才能继续向南访问塔拉地区，他们花了几天时间横穿索恩平原，在路上见证了一副火热的景象，时至夏末，人们大多怀有和平的祈愿，这更坚定了她想要争取和平的决心。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连她的密友，现在康诺特公爵的妻子米塞拉都不支持她了，在可莉莎给她写信博取支持的时候，位于曼彻斯特的米塞拉给她回了一封简单的信件，劝说她对塔拉人保持距离。
【塔拉诸郡是一个难以启齿的垃圾堆，那里的民族主义情绪已经发酵了几个世纪了，塔拉人想摆脱我们的心情或许就如同你想要摆脱君主制的心情，这不是一件或者两件事能解决的，无数维皇采取的压制政策背后是百年难愈的血痕。】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维多利亚的未来应该交给其他人去想，牺牲的是塔拉人，稳定下来的将是帝国和上面可敬的臣民，你完全不必为塔拉人将从维多利亚消失而感到遗憾对吧？】
【我不是不相信你能创造和平，而是不相信你能熄灭塔拉的火焰。】——5月25日，米塞拉于曼彻斯特，敬你。
可莉莎大感意外，随后有些不太开心，她把这件事当做对方没有理解自己，不过一向善解人意的米塞拉都如此说，让她都有点开始怀疑自己对和平的展望是否太过幼稚，这让她纠结了很久，但车队依然还在朝南方前进。
在战争没有爆发的时候，人们还普遍享有乐观情绪，世界大战发生的前几个月，萨尔贡似乎平息下来了，泰拉世界看似风平浪静，南陆也处于一个小小的繁荣期。卡西米尔还在举行骑士竞赛，远东稍微乱了一点，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哥伦比亚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近东也没有明显的冲突，在北境战争结束后，报纸上刊登的大多是“维多利亚英雄”的故事——那是一个颇有意味的新称号，是约克四世专门颁布给作战英勇的士兵的荣誉。人们讲着笑话，看着精致漫画，畅想着源导时代的未来，想必很快他们就会有越来越多的新科技，让他们超越这片大陆的局面。
比如星空，他们很快就能触及天空的边缘了，这还会远吗？
对于平民来说，没有人觉得快要打世界大战了，除了一些高层认为局势不妙，大多数居民还是在一贯的过日子，他们炒房，投资，照例为生计奔波，思考未来的发展，哪知道一切都会在两个月内定格，变成可怕的梦魇。
直到两个月后，全面战争爆发的时候，人们也不会把这件事——可莉莎访问塔拉地区的事情跟世界大战联系起来，但实际上，这算得上是最后一个导火索。
“我们是和平使者，和平的维护人，维多利亚的守护者。我会坚定这一点，告诉所有人塔拉不是敌人，然后让他们心安理得放下武器。”
“民族问题，和平解决，这是帝国和平的前提。”
可莉莎这天对白锋如此说，她试图让自己保留精力，于是每天在吃完饭后就昏昏欲睡，基本保持了八小时作息时间，闲来无事，便随口谈起来。
可莉莎主义的支持者不少，这也确实有助于建立理想化的中陆秩序，诸如民族平权的方针如果落实下去未免不是解决争端的办法，白锋忧心忡忡道：“让维多利亚保持人民的联盟，这不错，前提是我们说服塔拉人放下武器。而且还不能在这个过程里激怒国内的共和派，让他们觉得被我们背叛了，诸如查尔斯之类。”
“还有维多利亚的民族主义者，你要给塔拉人平权，就要惹恼他们，比如乔治吧，乔治肯定不希望看到塔拉人在他的政府任职，哪怕任何一个公务员都不行。”
“这不用担心，他们会理解我的，正如我也理解人民的内心。”可莉莎想了想，她的心事不是国内的共和派，也不是自己的反对者或者维多利亚右翼，而是塔拉人本身。
她害怕自己没办法说服他们放下武器，如果叛乱还在继续扩大，演变成第三次塔拉战争，那她的方案可真的就是没戏唱了。
在可莉莎的要求下，白锋也改掉了自己只喝烈酒的习惯，也不再纠结精致食物了，原本他在很多时候都对粗米难以下咽。然后他们一起用餐的时候，就像是平民家的孩子那样了。
“一个农民吃的东西与女王夫妇相比不会有什么区别，在这么多中陆君主里面实在是少见。”
可莉莎的管家安娜经常如此描述，她甚至觉得女王的待遇如此之差会让别人笑话威塞克斯没有养好自己的君主，不过女王严于律己，并不在意这些，他们也不好强求。
白锋自从在惩戒战争中罹患矿石病后，他也试图规律自己的生活，不过这个病没有对他产生压力，他庆幸自己终于能跟可莉莎同甘共苦，无论是各种问题，还是矿石病本身。
在抵达塔拉地区的前天晚上，可莉莎不安的躺在床上，瞧着身上的白锋，那是一张怎样英俊的面孔，她稍稍想转移一些注意力，但两个人的呼吸逐渐把整个房间都染成了醉醺醺的样子，这个姿势让她有些别扭，她知道自己现在快被吃掉了。
可莉莎只好眨了眨眼，明显感觉到今天白锋强烈的索取欲，他在解开自己内衣的扣子，于是这让她一阵发抖：“你真的想要...我记得我们之前谈过这个，我...我的身体...”
“别担心，我也是感染者了，不是吗？”
白锋笑了笑，稍稍低下身子，按住她的肩膀，手指从锁骨上划过，抚过白皙的肌肤和肩胛，最终停在了肩膀上，刚才掠过的地方生起显眼的红晕，少女的身躯不堪一握，手掌骨感分明，只让他觉得有些过分瘦弱了。可莉莎就像是被逮住了一样，困惑的瞧着白锋。
他低下头，又吻了一下她肩膀上的漆黑源石，那东西多么扎眼，破坏了这份洁白的无暇之美。
“为了威塞克斯，我想我们也该...”白锋认真道，“威塞克斯王室不能没有继承人。”
“这、这样不好吧？”可莉莎微微慌乱，突然想到了什么，想要用力推开白锋，“就算真的...我们的孩子也会是感染者，这样对他不好，非常不好...”
“算了吧，我...我有些害怕。”
白锋皱起眉头：“那会是我们的孩子，会是威塞克斯的新王，我们会爱他，爱到让别人嫉妒。”
“感染者并不是问题。”白锋笑了笑，如此打断了她的话。
“我爱你，无论我们的孩子什么样，我也会如此爱他，像爱你一样，他会很幸福的。”
可莉莎稍有无奈，她久久沉默，最后只能露出一个微笑，在他的脸上轻啄一口，随后含情脉脉的攀住他的背。她还是隐有恐惧，她觉得自己会把她与白锋爱情的结晶视若珍宝，但两个感染者媾合的产物在这个世界上无疑本身就是痛苦的，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会不会在未来后悔。
那会是个既幸运又不幸的孩子，出生在王室对他而言并不算好，还要终生病症缠身，但是...她或许也在渴望这样的结晶，一个能延续她理想的生命。
“......那就来吧，白锋大人，轻一点，不要把我折断就行。”
可莉莎俏皮一笑，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的视线稍微模糊了片刻，她稍有羞耻的收拢了手指，不敢去看，于是两人只好望着彼此，眼睛里也只剩下对方。
“王室需要取个名字吗，我们没有族谱，那就是你说了算？”白锋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件事。
“......啊...”可莉莎语塞。
“那...再说吧？”
白锋笑了笑，他觉得眼前的妻子愈发可爱起来，埋着头，脸色红透不肯继续说话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疫
谷宁宁的心脏仿佛被直击心灵的恐怖握住了。
这时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景象，但是船舱里的情况不太妙，昨天有一名船员说身体不太舒服，他来找谷宁宁开了一点药物，当时还看不出什么，对方只是脸色差了一些，谷宁宁就给了他一些晕船药。
结果今天，当她走入船员宿舍，就被眼前的景象稍稍吓到了，那名船员不断呕出蓝绿色的粘液，装了一满袋子，快要把自己身体里的水分都吐到那里面似的。而那个帆布袋也快变成了泡透的模样，同样散发出折磨了他们几天的，难闻的臭味。
“桑葚医生。”贾林站了起来，挥手打起招呼，叫的是谷宁宁在春乾的代号。
谷宁宁点头，简单说：“情况怎么样？”
贾林露出一个焦虑的表情：“你来看吧，我感觉不是很好。”他说完，把目光投向床上的病人。
那个船员两只眼睛不一般大了，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做鬼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吐完呕吐物以后就气若游丝的倒在床上，一只腿耷拉下去，怎么戳都没反应。看样子就像是抽搐绷直了，神经出了什么诡异的问题。
“你看吧，你看吧！我都说过继续开船开下去肯定会有厄运！”另外几个神神叨叨的水手嘀咕着，他们在帮忙抬水手的过程中就如此互相讨论，把这件事称为凶兆的开端。
水手的妻子是个萨尔贡人，她小声啜泣着，眼泪巴巴的盯着水手又肿又大的脸颊，回过头说：“医生...求求你，快来救救他...”
谷宁宁凝视了一番后，示意其他人把病人扶正，然后她拿出自己的医疗器械，镊子，碘酒...还有医疗法杖以及采样管。
她收集了一些病人的体液，然后把这些收好，一会儿拿回去化验，实际上谷宁宁对于这种病也不知从何下手，对方关节肿大，神经失调，浑身抽搐，体液紊乱，嘴里不停的往外喷涌粘液，意识失调...
她的努力持续了三个小时，在外物无效后，一个治疗性的源石技艺就在吊着水手的命，病人勉强喘息着，显得精神不振，到了晚上才似乎好了一些，起来喝了一点稀粥，这一度让他的妻子喜极至泣。
半夜，谷宁宁又没太睡好，她的房间里满是这种腥味，让她有些精神不振，于是只好在房间前放上一个香包，寄希望它能起到驱散气味的作用，结果这根本没什么作用，到了半夜两点，她被这股气味呛得忍不住吐了出来，呕吐物装满了垃圾桶。
上官尧见她睡不安稳，只好坐了起来，拍着少女的背，替她抚平额头前乱糟糟的刘海，关心道：“不舒服吗？”
谷宁宁用纸擦了擦嘴角，随即不安的说道：“上官，我总感觉不太对劲，这艘船好像正在腐烂。”
“我们为什么还没到目的地？南斯特兰不应该这么远才对吧？”
上官尧也心有疑惑，他们出发已经快一周了，船上的资源正在见底，淡水和食物都是有限的，按理来说一周时间怎么也能抵达目的地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可能过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吧。”上官尧只好说。
谷宁宁呆呆的点点头，她现在觉得有些后悔，如果留在珠云，或许现在...她突然甩了甩头，把那些不好的想法丢出脑海，她要跟上官在一起，就不该说这些。
“算了，我睡不着，上官，帮我把我的书拿来吧。”
“这一本吗？绿色封皮？”
“嗯，谢谢你。”
到了晚上，贾林又敲响了门，谷宁宁当时在钻研那本古远的草药书，听到声音后快步开门。
贾林站在门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抱歉谷医生，但是之前的病人的情况恶化了，您快跟我来。”
谷宁宁皱起眉头，连忙跟着贾林跑了过去，她在房间里看到了脸色铁青的水手。
他的呼吸不畅，与白天的状态相比恶化了不少，全身长满了样式怪异的疱疹，他低促的说着胡话，浑身发热。还没等谷宁宁给他注射镇定剂，水手就在强大的压力下停止了呼吸，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身体僵硬，瞳孔也瞬间扩散开来，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妻子见状，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泪滴，跪在一边放声大哭，似乎对这个悲剧无法接受。
“医生？怎么会...”
“对不起...他死了。”谷宁宁叹了口气，只好放下了针筒。
这个水手的死标志着一个令人无比担忧的时期，黄鹤楼号上，人人自危的气氛开始蔓延，如同病毒般扩散到每个人的内心。人们发觉现在这艘船上有一个怪病能致人于死地，而医生对此居然束手无措，人们对谷宁宁寄托的期望瞬间破灭了，因为死者是一个健康的中年人。
“他怎么死的？”谷宁宁想问一下具体情况。
来报告的水手也不清楚细节，他描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呃，那个家伙的脸几乎凹陷下去，然后突然就不行了，整个人肿的不像话。我们才去找你的。”
“哦对...还有鱼腥味，你看，到处都是这种味道，马斯坦死了以后也是这样...”那两个水手只好叹气。
谷宁宁感觉十分奇怪，因为他们都说尸体上有鱼腥味，就好像在海鱼里面浸泡了好几天捞出来的样子，由于没能诊断出致病原因和死亡原因，她只是把这件事整理成笔记和报告。然后上交给了管理员，让黄鹤楼号认识到这种事情正在发生。
在总结里，谷宁宁把这种病称为“海疫”，有人则用了一个更加学术的名字“海洋溃烂性综合征”
再往后的几天，这种怪病开始扩散了，不断有人生病，他们的身体不舒服，皮肤开始发硬，就好像变成了鳞片...然后口吐粘液，发热...神经失调——发展到最后阶段，病人的身体会胀大，身体内的组织液充斥着脆弱的人皮内部，仿佛一碰就会炸掉，病人往往是在这种痛苦的局面中因器官衰竭死去的。
谷宁宁尽力而为，他在每个病人之间走动，用法术和抗生素缓解这些人的痛苦，不过看起来不是很有效，恐慌开始蔓延，船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粘液和鱼块也无人处理了，于是地板也变得湿漉漉的，分布着令人作呕的东西。
然后，罗彩平也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三艘运输船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而且他们似乎进入了一个未知领域，海图开始失效了。
黄鹤楼号出发已经一周，他们还是没能抵达航标位置，而且也没能看到南斯特兰大陆，这件事情让所有人不复之前的镇定。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永恒的贝壳
莉莉丝经常来到海边，这是她这周第三次赤脚踩在大塞萨尔的沙滩上。
她最近的心情不错，已经攒下了12000元，自从离开贝拉姆那里，两人的攒钱速度就快了很多。
这主要是因为埃古拉的大农场庄园不是每天都有活要干，实际上，奴隶的自由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埃古拉夫人虽然严苛，但也不限制奴隶的日常出门，这一点要比贝拉姆强多了。
每个清洗干净的贝壳与田螺能在市场里卖上两块钱，所以莉莉丝觉得这是一个致富的办法，她一有机会就跑到海边来，在这里把找到的活海鲜全部洗干净，装到篮子里。
海星是最值钱的，如果找到漂亮的，有的时候可以卖到三块，水产市场对这些很感兴趣，不可能找不到买家，但有的时候莉莉丝不善于讨价还价，反而被占了很多便宜。
“嘻嘻，阿梅斯，你也来帮我一起捡嘛，快来快来。”
莉莉丝小声嘀咕着，锤了锤自己发酸的手臂，挥着手招呼着远方的阿梅斯，她觉得如果想要获得自由，他们至少要在这里捡上三年的水产，才能赚到足以赎身的钱。
阿梅斯苦恼的瞧着遍地的沙砾，见莉莉丝高兴的模样感到有些崩溃：“你不会真的想要在这里捡这些东西卖吧？”
“这太蠢了，我打赌我们要捡到老。”在她拿起一只奇形怪状的大螃蟹时，阿梅斯的嘴角忍不住的颤抖，抱怨说。
莉莉丝一阵窘迫，她觉得这还算是轻松的事情，如果要快速揽金，他们可以试试去银行存钱或者投资，不过身为奴隶她不敢这么做，害怕有人会坑他们一笔，毕竟奴隶本身就是主人的财产，他们的财产受不受到保护还是两说。
“你快来，不然下次我不帮你抢吃的。”莉莉丝恼怒道，她露出了凶巴巴的表情。
“好好好，我来帮你。”阿梅斯只好跳下来，两人一起在海边捞着东西。
“记得小心一点，不要被咬到了。”莉莉丝不忘记提醒道。
“不用你说，干好你自己的事情。”阿梅斯撇嘴道。
平心而论，其实做这个的效率还是很不错的，不一会儿两人就装了一满篮子水产，可以拿到市场上了，南斯特兰的海岸线从来不缺这些。
突然，阿梅斯看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比普通贝壳大上五倍的精致贝壳，藏在黑暗的沙土下，甲壳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的转动了一下。
好大的贝壳！
肯定能卖很多钱！
阿梅斯眼睛一亮，试探的伸手戳了戳贝壳表面，滑溜溜的手感让他莫名感到兴奋，这好像是个不太一般的东西。
阿梅斯回头看了看，莉莉丝在另外一边弯腰捡着冲到沙滩上的小鱼，丝毫没注意到这边。
于是阿梅斯犹豫片刻，眼睛止不住的往这个贝壳上瞄，用手把附近的沙土挖开，直到这个巨大的东西露出地面，有些奇怪的是，贝壳下面好像还长着深蓝色的肉瘤...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伸出手，一边回过头想要去跟女孩炫耀自己找到的东西。
“莉莉丝你快来看...啊！！”
然而电光火石间，当手指触碰到贝壳表面，这个东西快速跳了起来，从几丁质的缝隙间钻出了一条深蓝色的触手，顶端的倒刺直勾勾的刺入了皮肤，勾出一抹蓬松的血肉。
啪嗒。
那装满水产的篮子掉在沙滩上，洒了一地。
阿梅斯痛的大叫一声，反应同样迅速，抽回手顺便把这个“贝壳”一脚踢了出去，但倒刺还是留下了手臂内，火辣辣的疼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这只手臂失去了知觉，低头一看，半个皮肤都青紫青紫的，这让阿梅斯震惊的瞪大眼睛：“啊...！”
那个“贝壳”居然在眼前站了起来，发出叽咕的怪叫，然后再一次飞速猛扑了回来，身下的伪足快速移动起来，那细长尖锐的触肢横扫过来，裹挟着难以置信的劲风。
这哪是贝壳，这是个怪物。
不不不...好疼，浑身上下都在疼。
天啊，他还要活下去，还要追求自由，他答应过莉莉丝要一起走出去的！
阿梅斯的心慌慌的，想要回头求救，只看见莉莉丝焦急万分的跑过来，声带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自己想迈动步伐，结果脚下一软，居然被那东西的巨力撞倒了。
莉莉丝快了一步，在伪足刺下来前就高高跳起，将手里的小刀刺入了那怪物的身体里，怪物沿着甲壳缝隙喷出了深蓝色的血液，少女用力连续戳了好几刀，直到这个东西倒在地面上再也不动，她哭泣着，风一般的跑到男孩的身边。
“你怎么样？快...别吓我啊！我...我...我该怎么办！”她害怕的握住手腕。
阿梅斯呼吸困难，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舌头不好使了，额头发烫，整个人昏昏沉沉，眼前的少女也变得模糊起来，他咬牙从嘴里蹦出几个充满诅咒意味的词：“该死的...”
“怪物...怪物！”
“咳咕...”
不一会儿，男孩失去了动静，就好像被噎住了，莉莉丝站在原地，呆呆的停了三秒钟，天知道这三秒钟有多么漫长。
怎么办，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不会治疗法术，而医院也不可能救助奴隶，她掏不起医药费。
无助的时间过去了，然后少女发疯一般的背上阿梅斯，抱着最后的希望，朝着庄园的方向跑去。
埃古拉看到那个奴隶少女冲到自己的面前，她的背上同样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奴隶，很有趣的是，这一次她的恳求格外真心，表示只要愿意救活背上的男孩，她可以交出这段时间所有挣到的钱。
“求求您了...”
莉莉丝恳求着，她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只要埃古拉点头，或者眼前这个主人展露出任何一点仁慈，她都可以发誓，自己再也不会想着离开了，会永远侍奉这个庄园到死去的那一刻。不过她的希望就是如此破灭的，正如同埃古拉冷漠的心肠，她不会对这样一件小事浪费时间。
“滚开。”
埃古拉低声骂道，她一眼就看出来她背上脸色深紫的男孩没救了，这海嗣的剧毒根本不是能治的，她也不想花这个冤枉钱去救，实在是太亏了。
“不、不...求求你，我不能失去他的，主人。”莉莉丝哭了，她继续往前凑了凑，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地上，止不住的掉着眼泪。
终于，埃古拉失去了耐心，砰的一声，大门就此关上，碾碎了莉莉丝最后一点希望与光明。
当天傍晚，在沙滩外，阿梅斯艰难的睁开眼睛，这是他的回光返照，当神经毒素已经侵蚀内脏，浸透了他的身体，他知道自己已经快要死了，但男孩并不害怕，反而是忍不住的笑了笑，看着少女泪痕斑斑的脸。
“别哭...你不是还想...还想...”
“自由以后...替我去泰拉大陆看看吧？”
“我...我不要...呜呜呜，你不要死。”
“再给我唱首歌吧，莉莉丝，还有海边的那个贝壳...你拿去卖掉...”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如果可以，我想看到戈利人能重生，让我变成一缕海风吧，我会看着这个世界，直到我的愿望实现。”
莉莉丝艰难的点了点头，然后她清了清嗓子，给他唱起了那个久远的歌谣，这歌声回荡在沙滩上，伴随着五光十色的黄昏夕阳逐渐下沉。
阿梅斯逐渐闭上了眼睛，永远的沉睡了，像是他们第一天在奴隶矿场结识的那样，莉莉丝把他抱起，走向沙滩，她不会忘记去年温暖的冬日，她一定会自由的，而他们的灵魂总是自由的，少女将阿梅斯抛入大海，在很短的一个瞬间里，男孩便被大浪吞没了。
莉莉丝睁开眼睛，把海边的海嗣尸体拖了回来，第二天，一个金主看上了这个稀奇的海怪，用重金买下了它，现在野生海嗣已经没办法继续猖獗了，人类的大肆捕捞中几近灭绝。
莉莉丝攥紧手里的钱币，忍不住在心里念叨着。
未来只剩她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波尼冲突
“你在说什么？我们现在讨论的不是那艘船，不是江南州的生意，也不是珠云商会的破事！而是萨卡兹人又不知死活的来侵扰边疆！”
如果你们谁听不懂，那很容易，干脆带着比如黄鹤楼号的狗屁问题滚出炎国吧！”
施怀远愤怒的咆哮着，他怎么都搞不清楚，萨卡兹人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找麻烦，现在江南州正在处于紧张的建设期，谁有功夫管南方冲突，但偏偏不少人都在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就拿杜晓坤来说吧，那个不省油的灯一直在呼吁开战，他好趁机拿钱武装部队，这个该死的东西一点都不顾及南方战事意味着什么。
被骂的狗血喷头的万国芸挠了挠头，被刺史弄的有点发懵。
不过他还是迅速的调整了过来，认真解释说现在的情况是黄鹤楼号已经在海上失踪了快要一周了。炎国的轮船也不确定他们在哪，从南斯特兰没有接到回应，无线电联系也全都石沉大海。
“黄鹤楼号失踪了，刺史大人。”万国芸愁眉苦脸，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出现这种问题。
但是南斯特兰大陆的反馈是没有看到那艘本应该在两天前就抵达的货轮，于是现在舆论开始指向珠云商会，他们的损失该怎么办？
“简单，现在珠云商会可以好好的承担起责任，然后在南方战争上把萨卡兹佬赶回去！”
三天前，5月28日，江南州与萨卡兹边境发生了一件大事。
事情起因是在波尼半岛发生了武装冲突，东萨卡兹政府领导的雇佣兵误打误撞，在江南州边境杀了一群在三角环洲捕鱼的渔民，他们认为那里是萨卡兹人的领土，三角环洲水草丰美，是捕鱼胜地，一直是萨卡兹炎国两大文明的争议领土。在切西娅大帝东征时期，这里被萨卡兹征服控制，但在第二帝国解体后，这里就归入了炎国版图。
萨卡兹人认为他们是在收复故土，要求炎国人归还三角环洲，因此双方大打出手，有数十人伤亡。
萨卡兹人最初占据优势，成功的把炎国人驱逐出了波尼半岛，但炎国渔民回去散播了他们遭受攻击的消息后，彪悍的炎国山民愤怒的联合了起来，气势汹汹的拿着冷兵器杀了回来，于是冲突升级。
这一次，人多势众的炎国山民占优。
他们向东萨卡兹佬展示了什么叫穷山恶水出刁民，在砍死了好几十人后，山民又把三角环洲这块土地夺了回来。欢欣雀跃庆祝着自己的胜利，炎国渔民已经在三角环洲打了几十年的鱼，这里算得上什么萨卡兹领土？大炎帝国万岁！
“炎国人疯了？他们怎么敢的？”
原本得意洋洋的萨卡兹首领气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些拿着简陋武器的平民竟然能把他们的魔剑士按在地上羞辱，难道萨卡兹人都是软脚虾不成？
“给我打！把枪带上！看看那群炎国佬的脑门有多硬！”萨卡兹首领恼怒的吼道。
命令下达，萨卡兹边境部落纷纷加入了武装械斗，更多的炎国山民村庄也闻讯而来，波尼半岛爆发了两国边境居民自发组织的“战争”。
土炮土枪乃至炸弹相继被使用，烈度迅速扩大，然而东萨卡兹政府先前受到希之翼支持，因此武器占据优势，随着两挺蛇鳞机枪加入了战场，把炎国山民打蔫了，只好连夜撤出三角洲。
自发组织的萨卡兹部落得以继续前进，他们气急败坏的抢劫了沿路的炎国村庄，顺便展开了一系列报复性屠杀。
结果这批人一不小心撞上了恰巧来边境巡逻的东南边军。不言而喻，被正规军一顿胖揍后灰溜溜的逃了回去，炎国边军把抓住的施暴者尽数屠杀，一个没留。
炎国边将也收到了村民们的哭诉，称萨卡兹人抢走了三角环洲，于是边军群情激奋，三千名边军士兵拿着肇峰步枪就杀向了南方，又反推至萨卡兹境内。
随后，东萨卡兹军队正式下场，在三角海滩模糊的边界线上充斥着交火声。双方的混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在荒原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炎国有军官阵亡。不过三角洲的归属权仍然落在了炎国手里。
于是，事情被闹大了，消息一路传到了东萨卡兹首府卡拉克城，切西娅愤怒的要求炎国人撤出三角环洲，否则将对江南州进行火力打击。
萨卡兹信使在珠云出示了照会，将东萨卡兹政府的要求复述出来，不过施怀远一口回绝了最后通牒，坚称炎国无责任，三角环洲的主权属于大炎帝国！
“我再说一遍，三角环洲是洛尔维斯大帝开拓的地区，萨卡兹人自一世纪就对这里有毋庸置疑的主权，炎国应该承认萨卡兹人在这里的主权地位。”
萨卡兹信使恼怒的扔下了犀利的话语，希望用强硬的态度施压。
施怀远不屑一顾：“不好意思，萨卡兹帝国早就埋在她亲娘坟墓里了，你现在代表哪个国家在跟大炎对话？”
“滚！魔族佬，想要土地就来抢！”
萨卡兹信使很生气，脸色一阵发白，怒吼道：“难以置信的傲慢。”
“那你就等着吧！萨卡兹终将重建帝国！”
随着萨卡兹人开始驱逐波尼半岛的炎国人，施怀远相当震怒，因为江南州的战意已经被勾起来了。
人们要求官府采取行动，保卫三角环洲，珠云城的几个报刊闻风而动，迅速报道了边境的紧张局势。
萨卡兹和炎国都认为波尼半岛属于他们的势力范围，这里是双方边境线的一个模糊地带，长期以来在三角环洲爆发的小规模摩擦时有时无，这次以这样一种爆发性的模式激发了出来。
施怀远也不得不暂时终止进一步的源导装置合同，因为他又收到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东萨卡兹政府的谴责，以及切西娅的一封亲笔信。
【一千多年来，萨卡兹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整体，我们因分歧而失去了帝国，因内斗失去了繁荣，今天每个萨卡兹人都渴望长路归乡。泰拉...不，卡兹戴尔才是这片大陆本来的名字，三角环洲属于卡兹戴尔，波尼半岛归于萨卡兹，炎国必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以上。】——切西娅·卡兹戴尔。
信中阐明了对方要夺回三角环洲的态度，并且不惜为此诉诸武力，施怀远在看完这封措辞简短的信件后就眉头紧锁。
“我真不敢相信，卡拉克的魔族呆子居然真的为了三角环洲...这算宣战书？”
四周的幕僚强撑精神，他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他的副手提醒刺史，现在应该做好军备筹划了。施怀远听完相当头疼，因为这完全是个意料之外，现在他要推迟自己的工业计划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炎国必须面对南方的萨卡兹宿敌，不知道是不是谣言，他们的帝国快复活了？
保卫珠云！保卫琼江！保卫江南州！
“准备战争吧。”施怀远只好说道，他知道希之翼在东萨卡兹有前进基地，对炎国中央的支援很大程度依赖东萨卡兹。
他们有多大胜算呢。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昨日重现
两百年前，萨卡兹军队踏过波尼半岛，企图继续向北征服大炎帝国，那时萨卡兹第二帝国风雨飘摇，在古典时代末期有过短暂的黄金年代，切西娅大帝的名号因此被人熟知，不过她没能征服炎国，更没能驯服江南州这片邪魔荒土。
两百年后，炎国和萨卡兹人再度在这一地区碰撞，当时最后一支萨卡兹人撤离远东的位置，正是三角环洲，算得上一个有趣的巧合。
波尼冲突，昨日重现。
两支仿佛跨越时代的军队狂热的碰撞在了一起，炮火隆隆，双方都缺少现代化武器和机械化补给，于是战火在荒原缓慢的延伸出去，视野中的树林都在轰炸中逐渐下沉，少有士兵敢于跨越炮火轰炸区。
杜晓坤受命转向南方维持炎国战线，切西娅则把女妖大君派了出去，处理萨卡兹战线，两支军队从实力上来看，萨卡兹略微占据优势，江南州边军缺乏有效训练，武器长期磨损，而珠云工业尚在民转军的过程中。
总的来说，波尼冲突只是一次不大不小的边境战争，是萨卡兹与炎国地缘政治导向的结果，哥伦比亚和萨尔贡都未关注这次冲突，在泰拉大棋盘上来看，只是不痛不痒的边角料。
不过对于江南州和东萨卡兹来说，这是未来决定地区优势的一战，施怀远在高台上一边慷慨陈词，一边大力鼓舞边军士气。
“萨卡兹人朝我们的边境发起了攻击，他们声称三角环洲是他们的国土，我向所有人保证，他们是不折不扣的骗子，所有的谎言都是为了给他们的侵略性动员找一块遮羞布，如果我们不加以反击，珠云现在铸造的一切都会在炮火中毁灭。”
“珠云好儿郎！你们身上流淌着大炎的血，我们有着共同的祖先，百万雄师百万兵，东南万城不可破！”
在高台下方，听见刺史激昂演讲的崔清田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作为珠云的螺丝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冰洁住了。
“保卫珠云！保卫琼江！”
“保卫三角环洲！保卫全炎国！”
“南方萨皇狼子野心，帝国万岁！”
周围的炎国青年红着脸高呼万岁，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建功立业的渴望，不管怎么说，珠云迎来了一次大规模扩军。
他有些不安，现在的日子已经够苦了，崔清田难以想象打起仗来会是什么样。崔清田摇了摇头，只好慢步往家里走去，他要去提醒妻子最近一定减少外出，珠云并不安全。
但是，江南州作为大炎唯一的庇护所，看来目前也不复存在了，战火玷污了远东最后一块净土。最可恶的是，夕南州和蜀州都没这个心思支持江南州的战争。
而齐南和安远府也是高度与希之翼靠拢...让施怀远最担心的就是希之翼的态度了，他希望希之翼公司能在战争中保持中立，为此特别走了一趟外省衙门。
帕斯玛的回应显得十分冷淡：“希之翼不支持任何一方，波尼冲突完全没有必要，这个问题应该用谈判的方式解决。”
“当然，希之翼在必要时刻会介入局势，在当前情况下，公司会对江南州禁运军火，也会对东萨卡兹政府采取相同的禁运措施。”
这话让施怀远高兴了不少，得知希之翼不会介入战争让他有把握战胜萨卡兹人，至于帕斯玛说的和平解决问题，他对此嗤之以鼻。
战争一开始，炎国军队和萨卡兹军队都采取了步兵军团集中推进的策略。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缺少大量火炮，远东战场的局势与中陆并不相同，这里地广人稀，平均火力投送面积要小很多。
上千名精锐的萨卡兹士兵在炮火掩护下开启了突击，他们迎着横飞的子弹冲向高地，鏖战一天，在猛烈的还击中被迫休整，全军损失过半。
另外一边，两支大规模步兵军团的碰撞也很快结束了第一天的厮杀，由于三角环洲多树木，地形崎岖不平，这里不适合开展大规模的堑壕战，于是双方士兵只好忍着蚊虫叮咬，在火热的树林间展开游击。
轰！
一发沉重的炮弹砸入了潮湿的泥土中，倒霉的炎国步兵当场被飞溅的弹片撕碎。
几名萨卡兹掷弹兵冲了上来，借着午间混沌的阳光，两方在战壕里正面相遇，一轮对射后互有损伤，冲上前开始枪刺拼杀，最后萨卡兹人拿下了这个简单的散兵坑，而这里的炎国士兵基本都报销了。
“快快快，把机枪架好，他们要反击了！”
“低下头，傻瓜们，到时候脑壳飞了没人帮你们捡回来！”
两三名萨卡兹军官躺在战壕里喘息着，一挺架设起来的蛇鳞机枪不断喷吐着火舌，压制着前方正在试图进攻的敌军士兵，他们有两门120毫米的大型迫击炮，昨天发射了八枚，今天又在短时间里进行了三十次射击。
实际上，这里的环境很是差劲，在一天的战斗后，几乎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浑身都是又痛又痒的包，这里的巨大蚊子和水蛭令人头皮发麻，不断有人因疾病导致非战斗减员。
“前进前进！萨卡兹万岁！”
一名萨卡兹军官小声的安排了任务：“我们出发了，先向北，然后向东，只要攻下高地就可以，在炮兵打完炮弹前不要露头，快快快！”
“第二队、第三队，你们负责火力压制，在前面一组倒下之前不许站起来！”
在长官分配完任务后，他们的突击就开始了，小声抱怨的士兵们抄起武器，各司其事向前冲锋，在吹响了突袭的进攻哨后，扔到敌军阵地上的炮弹就多了几倍，不过还是有些稀疏。
萨卡兹士兵的素质不算很强，东萨卡兹军队大多都是当地的部族人士，少许的雇佣兵，还有一些是东萨卡兹行政系统征兆的半职业化军队。
但炎国军队也不怎么样，尤其是珠云地区的士兵，他们大多都是私兵改制，少有正规军事学院培训出来的军官，于是经常在战斗中可以看到，大多数炎国军官都有贪生怕死的问题，不少家族子弟在看到火焰后甚至会拒绝前往前线，这影响了江南州的士气。
不过东萨卡兹军队的突击势头在不久后就又停下来了，因为他们又遭遇了新的麻烦，那就是在雨林的混战里很难找到关键性的突破口。
这里既没有合适的交通线，也没有什么建筑，最近的城市距离他们有将近二百公里。眼前除了一片泥地就是沼泽，他妈根本找不到路。
几个萨卡兹人只好小声抱怨起来，波尼是一汪血腥泥沼。
我们的尸体正是它的滋润物。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南维阴谋
可莉莎前往塔拉诸郡的消息在维多利亚内是公开的，这本身就带有风险。
她将代表伦蒂尼姆全权处理塔拉问题，威尔逊给了她莫大的权利，这让维多利亚人的目光聚焦于她的身上，不过伦蒂尼姆新掌权的约瑟夫对此并不感兴趣，无论她能不能办到这件事，维多利亚都能解决塔拉人。
现在，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威塞克斯安全局上。
塔里博负责女王的安全，但他现在却愁容满面。这位内务长官阴着脸在屋子里转悠了十几分钟，盘算着眼下的时间，然后叫来了那两名间谍人员，告诉他们该如何做，威塞克斯在南维多利亚的线下人员实在是太少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情报网络，这是最可怕的一件事。
塔拉地区对于安全局是看不见的深渊，塔里博要了解那边的情况，甚至还需要通过一些传言去获知，这本身就是可笑的事。
各个渠道传来的消息总体来说，也是令人不安的。
约克王国在密谋着什么，德克尼亚人窃窃私语，诺曼底王国也拒绝公开情报，沿途的行政长官态度冷淡，不愿意向威塞克斯透露出一丁点的情况。
深池，这个组织对于安全局来说是一个谜团，没人知道它的组织方式、领导机构、领导人都是什么情况，但是叛乱的根源都指向了他们，而且他们很可能正在密谋搅乱这次谈判。
白锋从头看完了塔里博呈递上来的简报，脑子里思索的是深池的谜团，那个组织想要做什么呢，如果可以谈判，那就最好拉拢，如果不能，他们又是出于什么目的与维多利亚作对？他们对女王释放的善意呈现什么态度？
他思索半晌才抬头，沉吟道：“你觉得塔拉人有可能会袭击我们？”
塔里博立正道：“是的，很有这个可能，虽然塔拉当地的长官可能对我们不抱什么敌意，但很难说有些极端民族分子不乐意见到谈判进行。”
“安全局需要确保所有风险都在可控范围，因此内务部队需要控制谈判地区的安保，最好能像是之前那样，在当地推行一个类似于拉布雷斯谈判的驻军肃清。”
白锋笑了笑，他很想这样做，不过这样做的后果是让塔拉人反感，他们不想让维多利亚人骑在头上，正如他们一直所喊的口号，“平权或战争”，“塔拉人几百年的悲伤”，这些口号让人联想到惊心动魄的第二次塔拉战争，他们也很乐意继续这么打下去。
“我会考虑的。”白锋谨慎的回答道，“但你必须考虑到其他预案，女王很可能不会同意。”
塔里博有点着急了：“这是为了确保安全，亲王阁下。”
“我明白，但是做不到。”
白锋叹了口气，打断了塔里博，而之后的事情也正如所料，可莉莎拒绝了强制实行非军事化，因为塔拉人明显不乐意，会将这件事误解成是维多利亚人的阴谋。她不想激怒起义军，让自己和平的心愿被误解成敷衍和拖延时间的行为，那太令人难过了。
实际上当5月初，第二次公爵会议临近筹划召开时，可莉莎就往南方送了一封信，希望压制塔拉地区的叛乱倾向，那封信里全程措辞委婉，向起义军领袖表明了谈判的态度，然后她收到的回信是这样的，“快说吧，你们这群吸血鬼是要钱还是要土地，才能给我们应得的自由？”
这让可莉莎大为惊诧，因为回信里面罗列了好几十条可能的特权，以及一些额外的“索取条目”，甚至连她之前都没想到还能这么要，于是可见南方对维多利亚的深恶痛绝，要是再不做点什么，塔拉人也就要彻底造反了。
于是塔里博有些抓狂，他连夜对菲莉达抱怨，安全局对南方一无所知，但那边满是狂热的民族主义者，随时准备拿着自己的武器争取自由。现在塔拉地区没人值得信任，随时可能有人在街道上掏出武器对着女王来上一枪，在这种情况下安全局能做什么？
菲莉达头皮发麻，对于这件事深有同感，枪械的普及让刺杀变得更加轻松了，以往一个最优秀的术士也要在几十米才能用源石技艺杀人，天灾级强者无法隐藏，即便成功了也要顾及自己用出法术后带来的影响，但现在哪怕是五岁小孩都能掏出枪来个大满贯，这怎么能让人不担心。
她忍不住说：“必须管控街道，驱散人群，这件事上不能妥协。”
“在塔拉人的地盘上公共场合拟定条约，进行会议，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脑袋放在桌子上胡闹。”
安全局达成了共识，斯卡蒂和迷迭香被委以重任，他们是能直接跟在可莉莎附近的人，菲莉达十分忧心，怀疑仅靠这两个天灾强者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迷迭香眨了眨眼，她想了想自己能不能在近距离拦住高速移动的子弹，念力屏障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但问题是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集中精力，如果枪手在暗处朝她突然射击，都有极大可能当场送走她...更别提其他情况。
于是，可莉莎被这一群人找上门，他们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无论如何不能遵照塔拉人的意思，至少要把谈判地点选在一个隐蔽，非公开，被严密看守的地方。
特罗胥则持有反对意见，他觉得，要是这么做就多此一举了，他们已经快抵达本纳特郡了（塔拉诸郡首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在另一个地方开会？
菲莉达气急败坏，不想听特罗胥继续就自己的民族情节发言，他自己就是个塔拉人，当然所有的事情都站在自己的角度：“如果女王因此出现危险，你能承担什么后果？”
“但是...这根本就是毫无根据的揣测，有哪个塔拉人会想刺杀威塞克斯女王？”特罗胥愤怒道。
可莉莎头大无比，郁闷的托腮瞧着自己的幕僚们，不希望他们继续就安全问题吵下去了：“好了，特罗胥，我觉得确实应该考虑安全问题，而且这个要求应该不难...塔拉领袖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要斤斤计较。”
可莉莎皱起眉头，于是想着明天对起义军领袖提这件事，但她很快就踌躇起来，地点最好选在一个中立的，双方都能抵达的地方。
最后可莉莎看中了温尔镇，那是一个位于诺曼底王国和塔拉地区边境的小镇，避开了塔拉聚居区，而且也比较宁静。
这天刮着狂风，天气不算太好，维多利亚的旗杆在阴郁的天色中折断了。信使匆匆出发，天气开始转凉，秋日的气息正在逼近，菲莉达加厚了衣服，然后特别对迷迭香嘱咐了一句话。
“无论何时，不要离开女王身边，斯卡蒂不能做到拦截子弹，但你可以。”
迷迭香思索片刻，对她点点头。
6月初，在赶路的时候，希之翼R.W.S.R特别行动队的一个长官突然闯入了房门。声称得到了重要信息。
他跟诸如斯卡蒂，迷迭香这样的直属亲卫有过简单的对话，她们两个主要负责可莉莎的安全，会接手所有安全事项。
“根据我们的情报，道路上可能会出现袭击者，请你们小心。有不少塔拉人对南方会谈并不抱有好感。”
借着昏暗狭长的灯火，特战队长如此淡淡道，他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希之翼情报部的消息一向可靠，他甚至查明了有几支队伍在跟踪他们，其中许多支都来源不明，但无疑盯上了他们。
“能找到他们吗？”斯卡蒂问道。
“我们在努力。”R.W.S.R队长回答说。
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让迷迭香更焦虑了，这些反对威塞克斯的人在密谋什么呢，他们的背后是约克人，还是德克尼亚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失落之船
“该怎么办呢？”
罗彩平在房间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双目凝重的望着不远处的死亡名单，那个名单一直在增加，最近的几天里已经上升到了令人难以接受的程度。
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在东和洋的大风浪上度过了十年，江南州从来不是一个安稳的地区，罗彩平也曾经在别人的嘴里或多或少听说过大海上的危险。难以预测的巨型风暴，突然出现的海底深渊，乃至一些古怪的危险生物，比如海嗣...这些年已经没有听闻海嗣的消息了，它们在那次大规模的浪潮入侵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又发生了什么呢？
罗彩平不愿意细想这些问题，但现在所面临的反常景象让他总是下意识想起那些海上传说，在经历了巨大风暴后的船只都会消失，再也回不到陆地，只能困死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成为一艘死船。
突然，他打了个激灵，然后甩了甩头，把自己心里焦躁复杂的情绪也一同压制下去，作为船长如果都放弃希望，那就不需要指望其他人了。
稍后，罗彩平拧开了无线电台，里面仍然什么都听不到，源导装置发出无序且错乱的杂音，他徒劳的等了一小会儿，只好从床上翻身站了起来。
“附近有情况吗？”
罗彩平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眉宇间散发着忧愁的大副站在门外。
“没有，而且我们的船似乎快要撑不住了，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腐蚀老化船基，工程师说最快三天就要漏水了。”大副回答。
罗彩平忍不住心下暗暗叫苦，现在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就算现在折返也不可能了。”大副摘下自己的帽子，对此十分郁闷。
“老罗啊，以前捕鱼的老人都说海嗣邪门的很，说什么海洋深处都是怪物，风暴，看不到天空的层叠云。伊比利亚人也在海上栽过跟头，去过深海的人嘴里都是数不清的怪事，虽然一点证据都没有。”
“你说我们是不是中招了？”大副苦笑一声。
罗彩平心神不宁，他仔细想了想，然后反驳道：“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不相信。在过去，萨尔贡人第一个出海，用源导船只前往远洋，他们发现了新大陆，从1093年开始，这两年数不清的海上贸易航线被开辟出来，他们走遍了每一寸海洋也没看到几只怪物，这都能证明海嗣并没有那么普遍，只是人们口口相传，妖魔化的印象而已。”
“你也不要大惊小怪，太把这件事当真。”罗彩平握着下巴分析道。
大副脑门一阵胀痛，他的肚子里不太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于是只好告辞，罗彩平看着大副一瘸一拐的背影，眼神愈发担忧。
“坚持下去，我们一定能活下来。”他喃喃自语，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终于，黄鹤楼号在出发两周后陷入了绝境，他们已经确定自己迷失了方向，三艘运输船的情况艰难，淡水和食物均已经开始短缺，如果不是罗彩平还在极力维持秩序，那么船上早就发生暴乱了。
船员们开始互相提防，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人谁都不加信任。这是因为两天前，有一个水手在船上失踪了。人不可能自己无缘无故消失，很明显是有人动手，很可能那人已经遭遇不测，船上有一个杀人犯，在通过暴力手段抢夺资源。
罗彩平大怒，要求大副找到凶手，但人人自危的环境下，想要办成这件事困难无比，没人想在这个时候当出头鸟。
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们还在既定轨迹上了，彻底失去希望的人觉得他们无路可逃，于是一头投进了大海，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越来越多，于是恐慌也开始传递。大多数人都开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随身携带武器。
至于海疫，谷宁宁和其他的船医对此仍然一筹莫展。
而最新的情况证明，这种疾病似乎是船上的粘液造成的，谷宁宁建议所有房间都要处理掉这些怪异的粘液，然后保持自己的清洁和房间的卫生，这能最大程度减少生病的概率，于是人们都开始加倍的清理那些怪东西。
罗彩平下令将病死的水手扔入大海，同时封锁有关补给的具体消息，这暂时控制住了船上的骚动，但黄鹤楼号已经陷入了分裂状态，一派人希望折返，另一派人支持继续前进。双方没日没夜的争吵，始终拿不定一个主意，而罗彩平坚持继续前进。
瘟疫，猜忌，还有不知名的前方，这场旅途越来越凶险了。
谷宁宁如此写完了日记上的最后一笔，她在大副的影响下也开始记录下所目睹的一切，用处不大，纯粹是在闲暇之余抚慰自己的心灵。
在一旁，上官尧将为数不多的干粮倒在盘子里，里面只是一点酥饼，现在已经基本揉碎了，将其推到了谷宁宁面前。
“你觉得我们还有多久能看到陆地？”
上官尧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问题本身，每个人都在问，谷宁宁也不可能给出什么确定的回答，但在绝境之中，如果人们不互相说说话，那迟早都得被自己的心慌不安逼疯掉。
谷宁宁还算乐观，拿起酥饼轻轻咀嚼起来，微笑道：“可能很快吧，我们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
“这两天海上都在起雾，不过更让我关心的还是海疫，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另外三种抗生素也失效了，这里还没有其他草药可寻...”
“恢复法术效果不佳，原因是他们似乎全都中毒了。”
上官尧闻言停顿了片刻，显得心事重重：“中毒？”
“什么样的毒？”
谷宁宁打了个响指，吞下最后一口酥饼，道：“这样给你解释，船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粘液里面含有某种剧毒，能影响神经从而阻断身体的机能。”
“这种毒素很难缠，我们都没能找到解决办法，也就是说未来的几天还会有人不断死去。”
上官尧听完这句话更加难受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害怕，只好深吸了几口气，眼眶有些酸涩，转过身去：“我出去透透风。”
谷宁宁盯着他走出房门，“我陪你？”
“你忙吧，不用了。”
推开大门，外面的海风一如既往清爽，东和洋的波涛已经平静下来，眼前的海平线反射出阳光的粼粼光泽，甲板上空无一人，水手们出于对瘟疫和凶杀的恐惧，现在已经不敢走出房门了。
那个杀人犯是谁呢？
上官尧若有所思，下意识怀疑起那个人，谢疏源，也只有这个家伙最有可能杀人了，为了食物和淡水，这个人渣干出什么都有可能。
“上官先生？你也来晒太阳？谷医生呢？”
在上官若有所思之际，贾林走了过来，突然喊了一声，让他吓了一跳，回头警惕的盯着贾林淡定的面庞。
对方笑了笑，压低声音：“别担心，我是来找你的。”
“我这几天晚上...在货仓里储存淡水的地方听到了异响...我猜可能是有人在动手脚，或许我们应该去看一看，不然我们的水都被有些家伙私吞了。”
“怎么样，愿意跟我来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存与厮杀
上官尧听完也没多想，对方的话让他想到了船上可能存在的凶手，他的全部心思也都扑到了上面，于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让现场的气氛有点诡异。
贾林微微一笑，示意让他带好武器，本来他还在打算多拉上几个人，不过现在有了武力值最高的上官，他也不是特别担心了。上官尧的法术他之前见识过，威力之大，感觉撂倒一只巨型源石虫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有我们两个吗？”上官尧这时忍不住问了一句。
“还有高焕，只有我们三个，今天晚上到水舱去。”贾林如实回答道。
听完这话，上官尧陷入沉思，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件事情不上报给船上的水手，反而要他们这几个偷渡客跑到那边去蹲点？
要知道，黄鹤楼号上人群复杂，许多人都是抱着去南斯特兰大陆闯荡的心思，新大陆是一片富饶的宝地，吸引了无数追求财富的人，偷渡客是最多的，其次是萨尔贡人，一些富人，还有某些更加令人恐惧的群体，比如走私贩。像是谢疏源这样的纨绔子弟也不在少数。
“别想了，水兵现在处理船上的粘液都费尽力气，大多数人也不愿意半夜跑到水库去蹲点，那个长官直接把任务甩给我了。”贾林简单说，随后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不然我才懒得去管水舱死活。”
“对了，上官先生，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团结起来吗？”
听他讲到这里，上官尧突然沉默下来，他觉得贾林这话别有含义，于是没有说话，两只眼睛像是发亮的青金石，直勾勾的盯着他。
贾林抓耳挠腮，他自觉没什么文化，于是说的也都是最诚恳的大白话：“船上这帮王八蛋一个一个都打算鱼死网破了，您难道没发现吗，有些群体成立了，他们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到处都是拉帮结派的小团伙。”
“这艘船他妈已经没人听水兵和船长的了，炎国人抱团，萨尔贡人抱团，流氓混混也都聚在一起，他们推举出各自的领导，然后不怀好意的盯着彼此。”
“这就是他们这几天不怎么出门的原因，都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感觉这些人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密谋抢占什么。”
上官尧闻言微微吃惊，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事情？”
贾林摆了摆手，道：“高焕是个人精，他跟其他人都混的很熟，也听到了一些消息，现在船上至少有三四个势力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反正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得死，船上的食物和水都不够。”
“按理来说，我们出发已经两周多了，不管怎么样都能看到陆地了，现在还没有看到只能说明我们偏离航道了，器械失灵，我们连方向都找不到，这样下去早晚都得困死在这片海上，还有这怪病...很明显不可能所有人都活下来，必须有人牺牲。”
上官尧纠结片刻，他听明白贾林的意思了。
现在的黄鹤楼号已经变成了微妙的生存游戏，这艘巨轮上有一万人和数不清的货物，运往南斯特兰的一部分军火和原材料，包括某些重要的初加工部件。食物和淡水储备并不算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大概还有一周就要断粮了。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办法，人太多了。
那如果解决掉一些人，可不就变相暂时缓解了断粮的问题？
但是...这种可怕的事情不会有人提，至少在有希望的时候不会，不然那个人就会变成全民公敌，水手和士兵还在维护黄鹤楼号的秩序，陆地上的法律和道德目前还有所约束力，但一旦人们获知马上就要断粮了...
上官尧打了个哆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船上这帮人大部分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远离珠云的投机者，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掌握危险法术的感染者，一部分人手里可能还持枪——得知了这个消息，那会怎么样已经不言而喻了。
再一抬头，贾林也用凝重的眼神对望着他：“如何，上官先生？要加入我们吗？”
“就算不为了你自己的安全，为了谷医生的安全着想，我觉得我们炎国人也应该团结起来，不能被人欺负了，炎国人多，我们抢先动手，把船上的哥伦比亚人和萨尔贡人都杀光，尸体扔到海里喂鱼。”
上官尧花了一些时间冷静下来，这太可怕了，船上一半都是炎国人，但如果厮杀起来...船上的水兵多半也都是炎国人，但哥伦比亚人和萨尔贡人也不会坐以待毙，其他乘客呢？其他乘客会怎么看？这艘船该怎么办？
上官尧的脑子一团乱，就在昨天，他还在犯愁自己在南斯特兰怎么办，现在他居然就要担心自己和谷宁宁能不能活下去了，真是命运多舛。
“你为什么邀请我？”
贾林不假思索：“当然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上官先生，你瞧瞧吧，我们之前就认识，你也确实很强，我们都是同胞不是么？这都谈不上拉拢，只是作为朋友想拉你一把。”
上官尧仔细地思考了目前的状况，面色不忍，说：“罗船长呢，我们那么信任他，他也确实封锁消息了，我觉得现在没人知道船上的储备吧？”
“或许...很快就能到陆地了呢，我们只要...”
“上官尧！”贾林突然低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我叫你一声先生是给你面子，你现在立刻给我清醒一点，你看看现在这片海哪里有正常的样子？”
“三天了！足足三天，我每天早上都在甲板上悄悄观察，海上无风，浪花也没有一片，我们就仿佛是在一片静止的死海里，眼中的景物甚至都没有变化，一个摄影师照了一张照片，三天后又照了一张，两张照片没有任何区别。”
“我都觉得见鬼了，如果那帮水手不是迷信，我们可能真的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那帮萨尔贡佬之前对我们就不好，我们现在正好讨回来，扒了他们的皮，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人会追究我们的责任了！”
上官尧咬了咬牙，厉声反驳道：“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看你们才是昏了头！”
“明明就是那场该死的风暴，为什么船上的器械会全部失灵？还有这些粘液...这根本就是意外，希之翼公司的源导技术不是很强吗？这怎么关键时刻全都掉链子？”
“操！”贾林骂道，心下恼怒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固执，他只好伸出手来：“贾先生，加入我们吧！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活下去！”
“好...好...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不能随意杀人。”上官尧的脑袋有些晕沉沉的，他接着问道，“你们的所谓领袖是谁？”
贾林微微一笑，一字一顿的说。
“是罗彩平。”
上官尧直接在心里暴怒，搞了半天，罗船长自己就抱着这种心思！
“好，那我加入。”
“欢迎，真是太好了，有了上官先生的帮助，我们一定会安全的。”贾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头上的冷汗沿着额角落下。
阴云笼罩黄鹤楼号，笼罩这片不折不扣的“死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