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漂泊之民
不管从哪里来看，江南州都是一片混乱的地方，自1071年这里被炎国边军征服并垦殖为新省份，这里的人口构成就非常复杂。
炎国人、哥伦比亚人、萨尔贡人在这里混成了一锅杂汤。再加上原本江南州的湖人，随着炎国内战的规模不断扩大和白热化，来自北方的大量难民更是让江南州人满为患，这里自然也成为了铜臭味满溢的地盘，投资者的天堂。
珠云城——这里是外国人的度假村，炎人和湖人的血汗工厂，资本家眼中的宝地，难民眼中的避难所，当地人脑海中的栓锁之地。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这里是东西方的交汇处，也寄托了生活的全部希望，江南州是有别于大炎西学派和封建势力的第三股力量。他们在借助外界的神奇力量，施怀远打算把这里打造为东方最具盛名的金融中心和通商口岸。
没有人能阻挡珠云的崛起！
在丰临港的茶楼里，几个皮肤被海上日光晒得黝黑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这些人是南斯特兰公司的渔工，所谓渔工，就是帮助船长在船上搬运货物或者干苦力的低级劳工，他们没有什么技术，因此萨尔贡老板也不会拿这些人当一回事。
他们的心里苦闷的不行，每天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在海上遭罪。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可以享受喝茶的闲暇时光。今天为什么中午就能跑到这里呢，那是因为萨尔贡老板的捕鱼船奇迹般的停摆了，它的甲板下方破了一个大洞，没办法出航了。
当然，他们喝的茶也不是什么好茶，要好几个珠票的花茶是喝不起的，就是草草一点细微末节的茶叶然后倒上一大桶热水便完事，贾林因为认识做茶的李大娘，所以每次都能多续一杯，这就是一天生活中的侥幸时光。
渔工们的话题没什么稀奇，无非是家长里短的两三件小事，偶尔加上如何才能赚大钱的话题，他们经常会有异想天开的想法，这也能吸引更多人加入到讨论中。
“嗨嗨，你们听我说啊，这么继续捞鱼绝对没前途，跟我去哥伦比亚赚钱吧，去那边打工回来花，绝对比你们坐船出去强得多！”
“那边有两三个大老板在招工，待遇还比这边好，为什么我们不去干他一票？”
听完这话，其中一个渔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颇为不屑的回怼说：“瞎扯。”
“别在那里瞎说八道咧，你知道去哥伦比亚的船票要多少钱吗，而且就算去了人家也不要你！”
那脸上带着显眼褶子的渔工大声说完，挽起袖子往嘴里灌苦茶，然后在燥热的太阳下呼出一大口冷气，显得闷闷不乐。
被反驳的瘦子渔工很不高兴，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怎么不行！哥伦比亚有不少炎工，他们那边正缺人手，有不少人都在康提海岸赚了哥元的！”
“回来就变大老板！总比现在每天搬箱子，在船上拉渔网强吧？”
“那你就去吧，很难的啦！”
贾林低着头，不顾一切的喝着茶，就好像这杯苦涩的茶水能冲淡心中的泪水。他没什么心情思考自己的处境，却总能对别人满怀信心的追求更好的生活感到愤怒，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态，出于自卑还是性格上的恶劣，这时他站起身，那只破破烂烂的工鞋上面的白灰看起来属实显眼。
“放屁！去哥伦比亚，那我为什么不在珠云打工？这里也有工厂啊！”
贾林如此吼道，看起来愤愤不平，他的老爹在瀛州战场被哥伦比亚人打死了，这让他对哥伦比亚本身就没有任何好感。所以他在选择做工的时候都不假思索的选择了萨尔贡公司。
这让那个渔工一愣，他随后忍不住回头看向其他人，好奇现在是怎么回事，四周静悄悄的，好半晌才有人说话。
另外一个胖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夸张的张开嘴：“傻子哩！”
“别在意，这四个傻子！他连话都听不懂的！”
“死胖子，你才是傻子！”贾林随后怒瞪着他，大吼道：“说不明白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尖嘴渔工随后笑疼了肚子，似乎还有了跟对方辩论的兴致：“这咋能一样，你看看珠云那几个吝啬的老板，他们能多给你一个子？在这里进厂我怕不是脑子坏了，这跟去那边赚哥元能一样吗！”
“你去那边赚一块钱，到这边当十块钱用！”
贾林愣了愣：“咋能当十块钱。”
几个工人指指点点大声嘲笑，都觉得贾林这人太天真，他自己也迷惑的看向四周，哥伦比亚好像成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只要跑到那边都能发财。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去到那边的炎国人都是这么说的，那边遍地是黄金，随地就能捡到。这些话搞的贾林也有点心痒痒，他觉得自己也应该试试，但随后他就气馁了，因为自己好像没什么本事和才能。
“哥伦比亚不要废物的。”那尖嘴渔工似乎看出贾林在想什么了，“你不会哥伦比亚语，他们不要的。”
“叽里呱啦那一堆？”贾林愣了愣，似是而非的说，他至今其实也没见过几个洋人，不知道哥伦比亚语什么样子。
那渔工笑眯了眼：“哎！对！你没听洋人说嘛，那些个东西你得学会！不然连船票都不发给你！”
贾林随后就差不多打消这个去哥伦比亚的心思了，他有听过去西陆的船票，对于一个普通的渔工来说，那就是一个天价数字，只比买一艘自己的船略低。如果他们可以花钱买一艘自己的船，那么也就不需要成天去看那些捕鱼公司的脸色了，这可比买一张去异国的船票好多了，但是那一天看起来还十分遥远。那点微薄的工资仅能供他们吃喝，想要攒下钱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就算是所有工人都一起攒，他们算过，也要好几年才能买一艘船。不过这也算是有了一丝希望，他们就始终坚持着，渴望得到那艘自己的船。
什么时候，他们才能从南斯特兰公司这个破地方解脱呢？
很快，干活时间到了。随着铃声响起，几个监工板着臭脸走了过来，那几个人没什么仁慈和同情，只要看到有人迟到就会扣钱，有的时候你如果把他们惹急了，还会跟萨尔贡人打小报告，这几个妈逼混蛋根本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这就是渔工生活的全部，而他们的人生就是重复旋转的齿轮，直到坏掉为止。
工人们疲惫的站起身，思考着未来的生活，贾林盯着那些人，他想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于是翻肠倒肚的冒出一句。
“珠云真烂。”
第一百二十一章 难民
一缕晨曦照亮了千家万户。
工人们熙熙攘攘的走在街道上，大声唱着工歌，琼江上起了一层薄雾，令驶出港口的货轮显得更加朦胧。汽笛鸣响，几个官府的捕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互相点了几根烟。
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亦然有穷人的趣味，珠云人如此说，他们豁达的认为，江南州是炎国现在最进步的地区。
这么说有它的历史原因，珠云不怎么繁华，这里原本就是一片荒凉，卷到天空的黄沙一个不留神就能把人拍到地上，天灾很频繁。源石污染也很重，在被边军清理了二十多年后，这里才露出绿草青青的样子，然后湖人就能笑着说，炎国人和他们一起创造了泰拉世界最伟大的奇迹，他们从源石荒漠改造出了一片能被人类居住的小小空间，足以养活几万人。
然而，现在如果再到街上拉出这么一个人，让他吹嘘江南州的拓荒功绩，他就不会这样说了，反而会想到另外一件事。大炎边军靠着人力和法术做了二十年的苦差事，被哥伦比亚人的机器用半年就摆平了。
那些巨大的挖掘机和推土机冲过荒原，把所有被视为危险品的源石全部铲平，然后这里就矗立起了工地，建起了高楼和让人感到壮观的东西——那是一个个直冲天空的排烟管，链接着希之翼人的工厂。于是，江南州迎来了变化。
这是“哥伦比亚新区”，哥伦比亚联合财团用了半年在江南州制成的工业区，它和湖州新区与南斯特兰新区共同构成了珠云大工业区的三驾马车，这或许也是炎国大地上目前最繁荣的工业区。
在炎国内战时期，江南州的人口就以指数级飙升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这为当地的产业发展带来了条件。
天空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浇筑在哥伦比亚新区暗灰色的钢板上。短短半年，哥伦比亚人和萨尔贡人就把珠云从一个海滨小城塑造成了宏伟巨都，这里的人口从六万人陡然上升到一千两百万人，大量的楼房和城建设施就像是扩散的水纹，围绕着几座被包裹的工业区，随后移动模块也被提上了日程。
珠云万岁！珠云将代表大炎帝国在源导时代新的未来！
我们要超越炎京！成为新的南方京城！
在繁华的城区中间，一群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的人群与这座东方巨城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对官差愤怒的信号无动于衷，对街道上平整的信号灯也不加理会，像是一堆木偶跟着前面的那几个哥伦比亚人，官差都不敢上去拦，于是用嘴里粗俗的脏话咒骂那几个洋人什么时候被车创死。
难民上官尧定下心神，稍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盯着旁边的谷宁宁（桑葚）自他从雷州军的屠刀下逃出来以后，就再也不想去回忆路上看到的事情了，人们饥不择食，路上遍地荒骨——要不是谷宁宁，自己也就完蛋了。于是他从那天起就在心底发誓，要保护好这个女孩。
上官家和谷家均是炎国世家大族，他们有过婚约，不过随着瀛州战争到来，两家人双双被战争席卷，在雷州几乎被哥军屠杀殆尽，仅剩下少数族人得以逃生，于是上官尧也背井离乡，与谷宁宁向南一路前进以求避开战火。
谷宁宁眨了眨眼，用明亮的眼神盯着上官，似乎有些出神，在看到上官尧转过头后才猛然撇过头去，不言不语的看向地面。
这是她第一次来江南州，也是首次观阅那些正在行走的哥伦比亚机械模块，用两足行走的机器人对于内陆的炎国人来说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他们平常大多见不到这样的东西。
上官尧则稍有感叹的注视着那些直入云霄的烟囱，源导工业他曾在夕南州看到过，但这样几十个厂房集中在一起的生产线他还没有见过。
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这是生产大型船只的零件厂，到时候还要拼起来的。
“什么大船的零件？”听到其他人在闲聊，上官尧操着一口纯浓的雷州口音，忍不住好奇的加入其中。
那被打断的老汉名叫王瀚，他似乎蛮不爽的。不过看了一眼上官尧的样貌，面容俊秀，棕黑的眼睛直率醇厚，面孔棱角分明，表情和善，头发也打理的顺滑光亮，一看以前就是什么贵气家庭。
“哟？”王瀚做出夸张的表情，“当然是官府的大船，有的时候也可能是希之翼的，那种很大的船，好像是用来运货的。”
“甭管是做什么的，反正都是官府说了算，我们就只负责干活，看你不是本地人，等会儿进去一定要看好工号，别走错地方。”
“哦，多谢仁兄。”上官尧抱拳刚要道谢，只听王瀚摆摆手哈哈大笑。
“免了，你们这帮读书人就是花词多！”
他们要在江南州活下去，就势必要找一份工作，正当上官尧为这件事犯愁的时候，这几个哥伦比亚人就把这批难民带到了新区，然后找来了一个翻译官。
他们说的大致意思是，只要在这里工作，那么就会给钱，有饭吃。也不知道是翻译官说的意思，还是那几个哥伦比亚人的原本意思，叽里呱啦一大堆。
上官尧觉得可以一试，他是首次站在大型工业区里，也觉得那些运作的设备属实有趣。谷宁宁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那个，其实我可以靠治病赚钱。”
“上官，算了吧，我开一家源石技艺的诊疗所，其实也...”
“不不不，我觉得不能让你受累。”上官尧心酸的看向犹豫的少女，在她耳边低声细语，“你看，我可以让你轻松一点，想必这份工作也不会太累，你只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等到战争结束，或者我们安定下来，我们就成婚，如何？”
谷宁宁听完这话，红霞一路从耳朵爬到额头，她只好微微点了点头，小声回应他道：“嗯，不要勉强自己，如果感觉累了，一定要跟我说。”
上官尧心中激情澎湃，他对这种工作也颇为不屑，身为上官家大少爷，精通书画诗赋源石技艺，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这种低级工作想必也不难。他也发现，周围的难民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气息，他们终于结束了残酷的逃难之路。
连战争的苦难都挺过来了，这里的工作还会很难吗？他们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当那批难民走进去后，街道旁的官差无聊的瞅了瞅那边扬起的灰尘。
“嗨，换班了，有什么情况吗？”
“没事，又一批难民进去了，这是第四批。”
“嚯哟，那没关系。”那换班的官差神色不变，“这些人来多少都不够用。”
如此往复，日升日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外省衙门
在珠云城的海岸，城市靠近海边的位置，有一座庞大而雄伟的建筑，整体用异铁和水泥浇筑起的巨楼，这里被炎人和湖人所敬畏，经常有不少持枪的外国人在这里走动，后来人们知道了这里的名字。
外省衙门。
在江南州这个地方，炎国秩序的失衡使得行政大权落到了委任总督的手里，这个地方是刺史施怀远一手操办起来的地方。专门在这里处理外企的事务和请求，具体制度则仿照了哥伦比亚和萨尔贡的权利组织形式。
通常来说，外省衙门是受到施怀远直接领导，但是对于那些外商来说，衙门里的炎官则是他们“争取并拉拢”的对象，由于具体议案需要由外省衙门申办通过后才能实行，萨尔贡和哥伦比亚商人便开展了一场名为控制珠云市场的斗争。
江南州的垄断巨头们均坐于此处，谈论着江南州的利益，操纵着珠云城的财富流动，乃至这座城市本身的价值，而几乎得不到任何监督。
在霓虹灯的闪烁下，外省衙门内的宴会大厅显得气派非凡，窗外黑云压城，大雨丝毫影响不了温暖的室内正在进行的狂欢，舞会上的人们跳着，纵情享乐与狂欢，而几个商界人士则一副虚伪的做派，低声讨论着上半年的《珠云财报》所揭示的奇迹。
一盘热气腾腾的蒸笼鱼被镀金的托盘乘着，稳稳的放在几个西装皮履的男人面前。而服务员们轻声慢步，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带着畏惧等在这群人的身边。而这几个人神情散漫，旁若无人的把目光移到了这盘菜上，仿佛周围的炎国官员都不存在一样。
“这炎国菜可是好东西啊，威廉先生你要亲自品尝。”
吧唧吧唧。
率先站起身拿起叉子，从这鲜美的鱼肉上挑出肉沫的人是帕斯玛，希之翼公司远东分部的董事长，他的市场总监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用看起来憨厚老实的脸瞧着在场的人。
希之翼公司，江南州源导垄断者，从珠云生产出来的源导装置，全都印有希之翼公司的商标，可以说他们包揽了江南州85%的源导业务，没有他们的引擎，这里的工厂和齿轮一个纽都别想转起来。
远东分部独立于中央本部之外，作为李澄全球战略的一部分，希之翼在炎国地区的活动以赚取资金和吸纳人才为主，因此帕斯玛行事低调，但他把在夕南州的总部迁移到了江南州，这里能避开炎国内战带来的祸端。
帕斯玛咀嚼的声音惹得其他人也食指大动，于是现场开始有了躁动。
“当然，不用客气，我们之后可以谈一谈盛钟新区的方案。”
第二个站起来的人是沃朗沃科钦斯基远东话事人威廉·明利，稍稍扯了扯自己胸襟前的红色领带，代表联合财团的三位东方专员之一，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吞咽着美味的炎国美食。
沃朗沃科钦斯基，复合材料垄断者，造船厂所需的复合钢板和内部零件都需要他们的技术与加工，这些特殊加工材料没有他们的帮助无法完成，这也是“珠云造船”得以强大的根本原因。
另外一个男人有点嫉恨的瞧着这几个人，兰科·布拉沃咂了咂嘴，然后小心翼翼的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里，他的表情随后显得舒畅起来，似乎是被这精美的食物所打动。
作为莱茵生命远东分部话事人，他很清楚那边的两个家伙这次占了便宜，他们又争又抢又闹，然后占了哥伦比亚新区80%的厂房和土地，还能在政策上分一杯羹。不过没关系，莱茵生命并不在乎，只要矿石病一天不灭亡，矿石病抑制剂的垄断地位就能让莱茵生命在这个上面赚的盆满钵满！
咚咚咚！
伴随着门外的脚步声，推开棕色大门的是施怀远。
随后整个外省衙门的所有大炎官员如同群星升起，黑压压的跪了下去。
“拜见刺史！大炎千秋万世！”
只有那三位寡头安坐如山，职员们也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似乎饱含某种不屑的讥笑。
“免啦。”施怀远撵了撵自己的胡须，然后挥着漆红色官服的长袖走了过来，步履稳重而缓慢，然后整个外省衙门便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氛围，直到几位哥伦比亚寡头站了起来。带着笑意迎上前，于是今天又是所有人衷心合作的一天。
施怀远定定的看着提案上的内容，当看到希之翼人提出的要求时，他还是在心里暗暗感叹，然后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头。
“哈哈哈，当然，希之翼的建议很合乎情理，鄙人当然不会拒绝。”
“江南州的人口确实已经有些过于赘余，蜀州、安远、齐南、夕南、还有雷州五地的难民安顿已经是很大问题。这些流民如果能有更合适的方式处理，交给希之翼去做也是好事。”
帕斯玛全程仔细观察着这个麒麟老头，施怀远表现得十分踏实，他大大方方的同意了全部计划，这几乎让他都感觉有些惊讶了。
“不过，具体的这批难民的雇佣费，当然需要贵方自己处理。”
“那当然，这些都不是问题。”帕斯玛点头回复，他随后又透露了这批难民的去向，希之翼公司会组织十万人前往东萨卡兹地区，在那里参与近东建设计划。
听到这话，刺史的脸色好像好转了一点，他又看向另外两个人，威廉·明利和和兰科·布拉沃也相继提出了想要在远东扩大生产的需求，想要继续建设盛钟新区，以及谈到具体的分配问题。
施怀远沉默了一会儿，他随后追问了新区建设的具体细节，这三个寡头一概以公司机密，不便透露为由挡了回来，只说明这里会作为新珠云建设的一部分。当然合资方面也是炎国政府套一部分，而修路费和模块费则单独核算成本，最后他们拿出了商业协议。开始了新一轮的讨价还价和竞标。
最后，希之翼公司赢得了【盛钟新区】的主导权，作为开发商拿到了7.6亿龙门币的项目，还有后续的经营权，而莱茵生命和沃朗沃科钦斯基分别占据新区的21%和24%的股份。
刺史在上面签了字，这套西式协议在江南州已经流行起来，随后哥伦比亚三巨头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们让助手抱走了堆积如山的图表和账单，然后步履稳健的走出了外省衙门，这几个狡猾的家伙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几个大炎官员恼怒不已，保守分子反对施怀远如此让外商肆意妄为，要求恢复严格的管控，刺史冷冷的瞥了这些人几眼。
“大炎既没有技术，也没有路子。”
“不跟他们合作，又能如何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湖人
所谓湖人，是指大炎在扩张至江南州海岸线地带时，在当地的生活蛮族，炎国人称呼他们为湖人，也就是江海湖泊之人。
经过二十余年的同化，湖人已经高度炎国化，仅有少部分族群还保留以前的风貌和野蛮习俗，由于文明和开化程度不高，湖人的同化比较顺利，这也是东方相对于中陆不同的一点，族群融合进程要顺利很多。
在东方文明，民族融合要远远大于民族斗争，因此他们不太能理解维多利亚正在发生的事。
对于外国人来说，炎人和湖人都是一种人，他们不会去区分这种没用的细节，东方都顶着一张脸，怎么分也分不出来，几个萨尔贡负责人如此互相打趣说。
不过对于炎国群体来说，湖人还是相当好辨识的，只要一开口就能听出来明显的区别。
本来，大多数炎国人对湖人并无任何坏印象，只是把他们当做具有口音的当地人，但随着萨尔贡人和哥伦比亚人相继进入，珠云城的团结就出现裂痕了，起因是因为一个湖人靠着巴结萨尔贡老板，最后当上了工人的监工，随后又在一次事件中打死了三个渔工。
这并不是个例，许多炎人都抱怨，湖人非常狡猾，他们在傍上金主之后，就常常喜欢借助权势去欺负之前的同胞，而且经常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久而久之，炎湖两大群体就出现了裂痕。炎国人指责湖人都是帮着外国老板的走狗，而湖人则自诩头脑精明，善于经商，对这些事情一概不认。
“真他妈扯淡！”
砰的一声，巨大的黑色拳头落在羸弱的湖人瘦子身上，把他当时击倒在地，黑色的血从鼻腔甩溅出来，染红了码头内的集装箱，气愤的监工几乎是带着不可理喻的愤怒。他一次又一次的拳打脚踢，脚下踩着的仿佛不是人，而是一块生硬的擦脚布。
那湖人嘴里漏出几句痛苦的呓语，然后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灰头土脸的大声为自己鸣冤：“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明明看到是谁了！是他！是他啊！”湖人瘦子咬了咬牙，指向旁边呆如木鸡的贾林。
脸色阴婺如同秃鹫一般的萨尔贡负责人站在旁边，身上穿着全套的精致皮革，冷漠的盯着这一幕，没有丝毫干涉的欲望，就看着那个炎国监工拳脚交替，仿佛在观赏什么绝妙的表演。
贾林害怕的僵着身子，他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先前想要承认的勇气也没了，只能呆呆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另外一个站在他身边的瘦高个也不敢说话，搓着手，一脸懊恼的看着地上的钢铁碎片，此刻他万分后悔当时怎么来了江南州这个鬼地方，就算在蜀州摸爬滚打，也比在这里受萨尔贡人的鸟气强！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贾林在码头工作时，不小心和另一个工人把老板的机器弄坏了，集装箱掉了下来，砰的一声砸坏了上面的防护架，现在这个机器不能用了。
于是在场的工人全都傻了眼。在场的目击者一共四个人，三个炎人渔工，一个湖人瘦子。
当监工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极其生气，这意味着萨尔贡人将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了，于是他也不会对这几个笨手笨脚的傻瓜有什么好脸色，直接把那个湖人瘦子暴打一顿，于是就有了这番场景。
“快点他妈说话，我问你们，你们几个谁干的？”
监工阴气森森的抬起头，那尖锐锋利的目光都快要能剜出肉来了。
贾林暗暗告诉自己，要镇定，在这个时候要是沉不住气就完蛋了，他知道这群人会怎么对待还不起钱的人，这笔赔款他肯定负担不起的，而且自己也不可能承受这种代价，想到这里他万分后悔。
他们会把人捆上，送到暗无天日的源导工厂去，直到干到死也不许出来。
南斯特兰公司会给他们一大笔钱。用人肉来抵债，这群操蛋的家伙毫无怜悯心，一个个都吃人不眨眼睛。
贾林还见过更恐怖的事情，把人的内脏掏出来，剁掉手脚，然后捆上巨石，尸沉琼江，官府绝对不会管工人的死活的，他们恨不得给洋人擦靴子...
想到这里贾林发了抖，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这帮王八蛋折磨死，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连忙大声否认：“他说谎，就是他干的！”
那地上的湖人瘦子瞪大眼睛，贾林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惧，还有其中无穷无尽的怒火，他怒吼道：“你他妈在这里胡扯！”
贾林此刻异常镇定，他看着监工的脸，声音颤抖，尽力不把自己的恐惧和不安暴露出来，道：“就是他干的，我敢拿我祖上十八辈保证，刚才他冒冒失失的跑了过来，然后把我们搬的箱子撞倒了，正好砸坏了机器。”
“不信的话，其他两个人能为我作证。”
另外两个炎国工人也回过神，他们瞬间意识到了贾林的意思，他们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但不代表不明白事理。于是纷纷应承下来，指向这个瘦子，说一切都是他干的，而与我们无关。
妈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让这个湖人去死吧！
监工没好气的点了点头，他的后背也满是冷汗，因为那个站在旁边的萨尔贡人背过手臂，缓缓走到他的身边：“怎么回事？”
“你要是不能解决，那就换一个办事利索的。”
那个湖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知道自己被这群人坑了，他们要拉自己去当替罪羊，最关键的是他百口莫辩，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监控，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三个人异口同声的指认自己的罪过，而那个监工显然也不想细究。
监工连忙回过头露出夸张的笑脸，半弯着腰，看起来比对他亲爹还要尊重三分：“大人，是这个笨手笨脚的。”
“我这就处置掉他。”
“不是！不是我干的，是这三个人诬陷我，大人，你要明查啊！”那湖人哭了出来，他连滚带爬的想站起来，激动的冲到萨尔贡负责人的身上想解释清楚，他心里弥漫的是恐惧，后半辈子就要因为这么一个破东西被砸坏就完蛋了，最关键的是也根本不是自己干的！
萨尔贡佬不屑一顾，厌恶的后退几步，示意监工把人拖走，于是这个湖人背上了机器的债务，被两三个穿着棕色粗衫的萨尔贡人强硬的拖走了，一路留下令人恐惧的咒骂声，让后面的三个炎国渔工都有些站不稳。
监工拧着眉头，煞有其事的看了几眼贾林，让他冷汗津津，似乎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破例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赶紧滚回去，把萨尔贡人惹恼了，这个月你们谁都白干一场！”
在回去的路上，三个人全都沉默不语。那个湖人被拖走时绝望愤恨的目光化作了迟来的冲击，让他们心惊胆战。谁都知道被拉进萨尔贡人的源导工厂会怎么样，轻则矿石病缠身，重则当场去死，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看不到走出钢铁大门的希望。
其中一名工人崔清田缩了缩脖子：“哎，贾林哥，你说咱们今天算不算杀人了啊？”
另外一名渔工高焕打了个激灵，他一巴掌扇在崔清田的脑门子上，呵斥道：“你小子别他妈瞎说，谁杀人了？明明是那个湖人自己笨手笨脚！”
“我告诉你啊，你要是出去胡说八道，我们可不管你！”
崔清田的脑子迷迷糊糊的，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在珠云的生活是一摊心酸和热泪，他已经有点站不稳了。
贾林也忍不住安慰自己，他这是必须做的，不然他也会沦落到那个下场，自己还有未来要追求，自己绝不能沦落到悲惨的结局，但是他还是过意不去。
一个源导I型引擎。
一条命。
那名为良心的东西正在折磨着他。
第一百二十四章 比翼齐飞
珠云的傍晚烟雨蒙蒙，谷宁宁像是千千万万的居民一样，在辛勤工作了一天后，打算上街采购食物。
在哥伦比亚新区，她的医疗源石技艺很受欢迎，这几天很快便被大家熟悉，人们都说东边来了一个人美心善的谷医生，她能便宜给穷人治病，不像洋医那样收那么多钱。
于是，很快谷宁宁自己的药摊就打响了名声，不少人都选择来找他看病，大多数人都是跟矿石病有关系，少数人还有一些其他奇怪的病，比如皮肤上起了许多怪异的肿泡，谷宁宁表示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谢谢您，麻烦您了谷医生。”隔壁的卢老板低着头，忍不住的道谢，如果不是碰见这家医馆，他们很可能拿不出那么多钱给儿子治病。
在给卢老板抓完最后一副草药之后，谷宁宁再次叮嘱：“一周后再来，记得要用温水冲服，一次放三分之一包就足够了。”
结束了最后一单，谷宁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头整理了自己的包裹，今天赚了340龙门币，足够他们在这里生活三天，按照这个情况，他们想在珠云安顿下来并不难。
想到这里，谷宁宁开心的笑了。
把自己的医摊撤了，少女很快背起包离开，在这个不大的市场徘徊，打算晚上回家给上官尧准备一顿好饭，她有两样感兴趣的东西。
一，从哥伦比亚传来的肉腿汉堡。
二，萨尔贡的碳烤沙虫腿。
丰富的外国商品出现在了炎国，既提高了人们的生活品质，也让平民兜里的钱有了更多的选择，谷宁宁犹豫了一会儿，在肉汉堡面前踌躇片刻，在看到价目表后还是没有停留，而是转过身走进了旁边的炎国蔬菜摊。
摊位老板见到谷宁宁，立刻打起精神摆出了一副和蔼可掬的笑脸：“欢迎啊，客人里面请！”
“要点什么？”
谷宁宁想了想，最近手里拮据，他们在雷州逃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太多东西，还有不少东西需要采购，因此她便简单的挑选了一点蔬菜，还有晒干的腊肉。
“老板，他们在那里做什么？”
谷宁宁奇怪的问道，她指向在繁华的街道尽头，那里有不少蹲在地上，或趴或躺的人，每当一辆车经过，从上面走下来人，这些流浪汉就会像是踩到尾巴一样跳起来，然后争相而至，把那里围的水泄不通。
谷宁宁也不瞎，她自然也看到了阴暗的小巷，在那些希之翼干员管不到的地方，正在上演着抢劫和犯罪，有的时候还会从里面闻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秩序和混乱竟然能如此完美和谐的与钢铁的激荡声融合在一起。
菜摊老板很实在，他很耐心的解释说：“在那些洋人来了之后，刺史就把这个地方让给洋人经营了，管理新区的是外省衙门的理事会，虽然里面全都是炎官，但其实就是那群洋人的走狗。”
“唉，现在不少地方的管事的都被换成哥伦比亚人了，希之翼那帮混蛋什么都管，就是我在这里摆摊，都是要给希之翼交钱的。”
“一个月我才赚几个子，还要给他们孝敬去。”老板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谷宁宁皱起眉头，接过老板递来的袋子，不解问：“官府不管的么？”
老板又挥了挥手，看起来毫无顾忌：“管什么？这个地方是他们建的，想管也管不成啊。”
“希之翼是刺史最大的金主，谁都知道江南州都是靠着洋人的钱，到处都是他们的设施，他们的铁路，他们的高楼！官府能分到那份子钱就行了，谁管我们死活，嘿，我们老百姓活好自己的日子，我看呐，大炎算是完喽。”
谷宁宁低了低头，听完这话满心不是滋味，只好道谢告辞。
回到家后，她就看到房间内黄纸包的油灯已经点燃了，里面亮着光，推开门，上官尧正背对着大门，听到动静似乎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睁着一对亮眼珠：“谁？”
“是我啦。”谷宁宁眨了眨眼，把带回来的日用品放在桌子上，顺便叹了口气，“今天工作怎么样？”
上官尧挠了挠鼻子，谷宁宁看到他的手上已经发红发肿，原本白皙的手指上也磨出了豆大的猩红血泡，附近的皮肤已经发紫，让她忍不住的皱眉。
上官尧注意到她惊讶的目光，连忙缩回手，安慰道：“没什么。”
“唉，要不然，咱们不去了吧？”
谷宁宁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心疼的朝其轻轻吹气，眼神悸动，随着绿色光芒萦绕，源石技艺作用在皮肤表面，让上官尧感觉自己疼痛难忍的手掌好受了一些。
看到这个情况，谷宁宁自己也忍不住思忖起来。
她知道，上官尧自小好像也没干过什么累活，本来以为他能在工厂里坚持三天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不过没想到一周下来，他也没有喊苦喊累，这一路他改变不少，不是印象中那个养尊处优的上官家少爷了。
“没事，没事，我觉得在工厂里挺锻炼人的，你看，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家了，再努力一下。”
上官尧笑笑，撩起谷宁宁耳角的秀发，贴近她的额头，然后朝她炫耀起自己今天的成果，他在工期内做好了四个源导装置，超额完成任务。然后被那个监工夸奖了，他说自己表现得好，很可能会被升职的，不用继续在流水线上干了。然后又说了一番希之翼公司的待遇，只要被提升到干部，或者是正式干员，那工资就是成倍提升，如果干的再好，被经理或者其他人看到，那如果得到希之翼本舰的推荐名额，更是求不来的好事。
“什么求不来的好事啊...”谷宁宁忍不住被他夸张的说法逗笑，嘴角莞尔把毛巾里的温水拧干，轻轻擦拭着上官尧的脸颊，她自然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跟这个男人一生平安，已经足矣。
“上官，你知道我的心意，我们只要在珠云好好的就可以了，我们能有很平静的生活，很平凡的人生，我也不想强求你有任何扬名立万的伟业...”
“至于希之翼本舰，我也不笨，那里肯定很危险，天上也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谷宁宁笑了，她的愿望就这么多。
注视着眼前深爱的女孩有些困顿的面庞，上官尧深受打动，重重把她搂在怀里：“嗯！都依你的想法，有你便好。”
诚然，他们因命运使然走到一起，也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爱彼此，但还差一个爱情的仪式，上官尧想啊，自己是时候给谷宁宁一个婚礼了。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看来，珠云这个钢筋水泥浇筑的鬼地方也没有那么令人抓狂了。
正因这个时代如此之烂，平凡的生活才得以打动人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鸾号
江南州的发展全都要高度依赖外国，三大支柱产业，其中两个被哥伦比亚人控制，一个被萨尔贡人控制，这里已经沦为了半封建制，外国商人与炎国地主和官僚结合，共同压榨炎国人民。
这全然因为炎国没有自己的民族企业，也没有自己的民族资本，不管是技术还是人才，都要依靠四大企业。
——希之翼，沃朗沃科钦斯基，莱茵生命，还有新萨尔贡南斯特兰运输集团。
炎国遍地文盲，这也是一个问题，种种因素搅合在一起，让施怀远不得不做出这种决定，将珠云的未来交给外企管理，以帮助他们完成腾飞，谁又知道他的痛苦和无奈呢？
他必须要破局，大炎绝不能被时代洪流碾得粉碎，刺史将手里的纸张揉搓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施怀远坚信自己的政策是对的，而且必将牺牲一部分人。
毫无疑问，炎国官府和外国巨企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
想要洋人帮你干活，那炎国自然也要拿出所谓的【诚意】
但是，施怀远也知道，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不会这样放任江南州的腐败和苦难继续蔓延下去了。炎国其他地方因内战民不聊生，但在江南州，至少这里的人们敢于想象资本剥削之外的世界。
施怀远敏锐的察觉到了哥伦比亚人和萨尔贡人之间的分歧，他知道如果自己直接提出要求很可能被拒绝，但要是利用哥伦比亚和萨尔贡之间的敌对关系...那么就很可能为江南州带来难以想象的利益。
在两大强权面前骑墙不是一件好事，但绝对是有利可图的事情。
于是，当萨尔贡人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抗议将盛钟新区的工程交给希之翼公司有违公正竞争原则，施怀远立刻就表示，将开始一项造舰计划。
“不过相应的，这次项目也应该以竞标的方式处理，如果贵公司抢不到竞标，那可就与江南州无关了。”施怀远又对南斯特兰公司的话事人如此说，让对方陷入良久沉默。
当萨尔贡人离开房间之后，施怀远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风光无限的珠云城，他是多深爱这片土地，一千年前，当大炎战胜巨兽统治远东之时，太祖绝不会想到西陆人会漂洋过海，在岸边架上大炮。
炎国需要自己的海军。
“没有人真的在意大炎...”施怀远喃喃自语，忍不住摇头叹气，他也知道西学派的意思了，在见识了世界之大之后，大炎自诩的远东秩序才显得如此渺小，他们需要变革，需要工业革命，还有它的一切力量。
“大炎如此之大，却找不到能造出源导的人才，唉，独立自主才是正道！”
说完，施怀远走了出去，刺史的影子被阳光拉的很长很长，他发誓要让大炎发展出自己的民族资本！
很快，炎国政府的订单下来了。
他们的要求很明确，需要三艘足够优秀的现代战舰，装备460mm主炮，能够同时进行陆地和海洋的两栖作战能力，具备三十公里跨射的火控和雷达系统。
新锐旗舰将被命名为“江鸾号”，作为炎国现代首批战舰，以外包的形式让四大企业竞标，谁的方案更好，江南州政府就采用哪家公司的设计。
战舰外包！这一消息立刻让江南州外企纷纷炸毛，这可是揽件的大好机会，于是商业竞标立刻开始，广告宣传也拉上了台面，四大企业相继打出了自己的广告词：
——希之翼产品是最好的！
——沃朗沃科钦斯基质量上乘！
——莱茵生命天下第一！
——南斯特兰公司设计最佳！
在希之翼远东总部，帕斯玛冲进外省衙门的专用房间，他今天很是不高兴，脸上的表情阴云笼罩，捋平西装上的褶皱后站直在威廉·明利的旁边，然后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几下。
两个人立刻意识到有什么不同寻常，然后威廉坐直了身子。
“炎国的订单我们必须抢下来，不能给萨尔贡佬有机可乘。”
帕斯玛如此说，他然后拿来了希之翼公司的方案，打算让威廉看一眼，然后说一说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虽然眼前这家伙也不懂怎么造战舰，但至少可以给他们公司的技术部门看一眼。
威廉·明利皱起眉头，他反问道：“炎国人出价多少？”
“3亿，这笔大买卖不能错过。”帕斯玛乐开了花，他之前还在为本舰继续缩减远东援助而犯愁，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了，他们甚至有机会借助当地发展反哺本舰。
威廉想了想，他感觉有点危险：“我想我们不该卖给炎国人如此机密的技术...至少具体的巨炮设计方向上的问题也要等到...”
帕斯玛显然不在乎：“行了闭嘴吧，威廉先生，炎国人需要战舰并且愿意为此付钱，我们没什么遮遮掩掩的，自由贸易不是么？”
“他们说小渔船没办法保护他们的国家，这个理由也没什么问题，你难道害怕炎国人？”
威廉·明利被这句话呛住了，他觉得自己不该卖给炎国战舰，这已经是超出哥伦比亚海军部规定的远东贸易范畴内，但是想一想吧，如果不去竞标，那萨尔贡人就很可能抢到这笔订单，到时候江鸾号的设计工程就被南斯特兰公司承包了。
多么愚蠢！
“我问的是你，如果沃朗沃科钦斯基不打算做这笔生意，那希之翼就要自己完成它！我让施怀远发要求，不是为了让你跟我唠叨没用的狗屁，我们签单子，我们收钱，他们拿货，哪有什么问题？”
“或者干脆这样，我们偷工减料，卖给炎国佬赝品，把460毫米主炮上的火控系统做点手脚，这也能保证技术优势了！”
威廉深思熟虑过后觉得可行，警惕的盯了一会儿帕斯玛，他觉得希之翼—沃朗沃科钦斯基联合竞标就能稳操胜券，但莱茵生命会对此不太高兴，联合财团本部的问题已经够多了，要是远东也不能和睦相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他妈还管这个？”帕斯玛觉得简直毫无意义，“本舰都打的热火朝天，李澄快要跟莱茵撕起来了，我们合作孤立莱茵，顺便给萨尔贡人一个下马威，这不是很合适？”
此刻的威廉需要成绩证明自己，他知道，希之翼也可以随时不跟他们合作，那时候海军的订单可能就没了。
很快，他们达成了一份联合竞标协议，希之翼占六成，沃朗沃科钦斯基占四成。
哈，把萨尔贡佬赶出炎国市场，江南州属于联合财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琼江
轮船靠岸了，金五月花号的舷门缓缓打开，人群从上面走下，上面的游客大多是哥伦比亚和萨尔贡的知名人物和富豪，他们赞叹着远东的风光，同时也将珠云的发展尽收眼底，这里已经跟西陆的大城市没有太大差别，他们喜欢称呼这里为“一夜崛起之城”。
在南陆和西陆，去炎国的旅票很受欢迎，来珠云的票如果不加以留神很快就会被抢光，价格也被推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于是南斯特兰公司也乐意维持这条航线。
基辛格用手帕擦着汗，他的手提箱里面装着老婆的泳装还有自己的沙滩椅，珠云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这座城市有一千多万人，哥伦比亚很少有这种规模的大城市。从各个角度来看，这座巨城创造的价值，带来的生产份额都是让人咂舌的。
由此，基辛格也开始考虑，江南州到底在哥炎关系中占据怎样的地位，在哥伦比亚的全球战略陷入下风时，远东将成为对萨尔贡秩序的突破口。
坐在他对面的秘书递来了文件，基辛格不耐烦的看了一眼，他不喜欢官方文书用唠唠叨叨的字眼给自己下咒，而且外交部的方略一般都是自己亲自写的，因此他看都没看就让秘书放在一边，自顾自的走下了扶梯，他很高兴自己能一览远东风光。
“史密斯，帮我约见刺史，呃...就在9日吧，我不会在这里呆太长时间。”
“炎国风景不错，嗯？”基辛格顺便打趣一句。
“是的先生。”秘书低着头恭敬答道。
珠云之行开始了！
在码头，贾林站在原地流着汗，将目光也向五月花号投去，盯了一会儿后，他才将最后一个集装箱搬到码头边。
工头简单告诉他今天的工作完成了，顺便递给他一张毛巾，他简单擦完身上的热汗，然后美滋滋的打算离开，想着马上就要到发工资的时候了，这真是工人最振奋人心的时刻，萨尔贡人的工资不算多，那帮家伙抠抠索索的才能挤出来几个子给工人。
这是最后一笔工资，贾林都已经想好了，等到他拿到这笔钱就离开珠云，虽然攒的不多，但也足够了，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继续在这里消磨自己的生命。哪怕在其他地方找到尊严，也比继续呆在暗无天日的港口搬箱子强。
但是，去哪里呢？
贾林在肚子里寻思这些事情，往北走不太可能，虽然江南州也在五州联盟的范围里，但是他可不敢保证那些穷凶极恶的山贼不会惦记上身家性命，大炎北方更是雷州军和京州军的战场。
贾林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回家，而是把自己的工装脱了，穿上自己唯一体面的那身夹克衫，然后在城市灯火下走到琼江源头。几架萨尔贡的飞机从云端飞过，有的时候是四架，有的时候是三架，在很多时候都让人分辨不清，这些飞机都是去轰炸京州军的。他们占领了炎国的天空，只有少数哥伦比亚战机才能击落他们。
他想的并不是飞机，而是这些飞机勾起了他的心事。
这并不是说天蝎空军本身让贾林感兴趣，而是他记起了那个让他身心煎熬的地方。几个月前，无数英雄在那个地方抛头颅洒热血，为大炎奋战至死。而几个月后，大炎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工厂和道路是哥伦比亚人修的，萨尔贡则控制着大部分内陆设施，随处可见的也都是外国商品，而那些高端工业品他们都生产不来。
那个地方叫瀛州，在海湾那头，萨尔贡人和哥伦比亚人的旗帜在那里升旗，他们在那里修基地和要塞，这对于大炎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贾林自顾自的往嘴里灌着啤酒，让珠云夜空的冷风吹袭在他身上，他老爹死在瀛州，老妈因瀛州一无所有背井离乡，最终就迎来了官府的一纸退让，街头巷尾弥漫着糟糕的消沉，人们痛恨1095公约所带来的一切，炎国迟早要复仇的。贾林自己这么想着，也没人会觉得炎国摧毁哥伦比亚有什么不对，他们上千年来一直是远东的中心。
可他能做什么呢，他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苦大力，连成为帝国螺丝钉的机会都没有，贾林流着泪，又哭又笑的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上战场，拿刺刀捅烂那群入侵的西陆佬，时运不济，命运甚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琼江...琼江啊...”他只身一人，望着天空又哭又笑喃喃自语，活像个疯子，也在这个繁华的工业都市显得格格不入。
他厌倦了，贾林能深刻的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所蕴含的躁动，珠云这个炎国血肉的磨坊再也没办法拖住自己的脚步，他想离开这里，最重要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傍晚，醉醺醺的贾林回到宿舍，在门口挨了一顿骂，公司管理员很不高兴，站在门口叽里呱啦的用萨尔贡语数落着，看样子没有几分钟停不下来。
贾林看着这个家伙，一股邪火直往脑袋上窜。
他想起了很多事，在街头上游荡的瘸了一条腿的工人，在工伤事故后就被公司开除，还不会给半点赔偿金，只能闷在家里等死。还有那些巴结上去的湖人，他们对炎人的区别对待，公司待遇上的歧视，升职从来轮不到勤快能干的基层...
“操你妈，萨尔贡佬快闭嘴吧！滚回南陆吃你们的沙子！”
“妈的，老子明天就辞职！你拽什么你？削死你个狗娘养的。”
贾林借着这股酒劲，又想起了自己死在战场上的老爹，怒从胆边生，直直抄着手里的酒瓶子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砰！
管理员目瞪口呆，完全没预料到往日平和懦弱的贾林突然发起狠来，猝不及防被一酒瓶砸倒，玻璃碴子和鲜血溅的到处都是，这一下用劲不小，对方当场白眼一翻被砸晕过去，能听见清脆的一声骨裂。
贾林见状露出一个乐的自在的表情，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终于牛了一把，刚想往宿舍走，想了想又走了回来。
把倒霉的管理员拖到了房间里，见四下无人，他才揣着兜走了回去。贾林也没工夫确认什么，也不在乎。
崔清田和高焕看到他时都吓了一跳，贾林手臂染着血，另外这喝高了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人随时怀疑他能一头杵死在地上，两人连忙将他拽了进来，心惊胆战的得知他把门外管理员给打晕了。
“你小子是不是疯了。”崔清田胆小怕事，他不想因为这个事被牵连上，忧心忡忡的看了他一眼。
高焕扶了扶额头，他觉得今天自己别想消停下来。
“我想走...老子就是想走啊...”贾林苦笑几声。
“你瞧瞧哥几个这个落魄样儿，人家在港头就是人生的开始，吃香的喝辣的，你们呢？你们几个就配一天天搬箱子，每天挨骂，然后这样又苦又累过上四十年，娶个婆娘还不一定赶上新鲜的，然后你们就死了。”
“跟我去西陆吧...哪怕图个念想呢。”
“这么活着他妈有意思吗？”
高焕有点憋不住，一听这话眼睛里闪着泪光，他看了看这个简陋的宿舍，还有那个蒙上铁皮和铁丝网的窗户，顿时有点心酸。
说完，贾林就在床上乱滚乱动，鞋也没脱，险些翻下去：“我要走，我一定要走，傻子才在这里继续给洋人打工。”
“你打算干什么啊？”崔清田无奈的摇摇头，回头看向高焕，“明天就发工资了，你劝劝呀，老贾又在这里耍酒疯，还把萨尔贡人打了...这怕不是要惹上事...”
“唉，晦气。”
高焕沉默，他看着贾林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幕后交易
竞标会场快要结束了！
珠云商业竞标在外省衙门内举行，规则是由其内部的炎国官员进行，他们是江南州各地的总督或者高官，由施怀远管辖，在外企提供的方案中选出最好的一个，然后加以投票。
票数最高的公司，毫无疑问会得到江鸾号项目的订单，帮助大炎帝国铸造第一艘旗舰兼战列舰！
帕斯玛十分得意，他挥着双手，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得到江鸾号这笔大单子了，想一想吧，3亿元，这些钱让他再也不用看本舰Creator那头烂蒜的脸色了。远东分部将可以自给自足，李澄领袖也会认为自己能力出众。
南斯特兰公司的方案平平无奇，莱茵生命一摊散沙，沃朗沃科钦斯基被他搞定了，希之翼的方案必然是最震撼的，希之翼科技世界第一，炎国人根本没法拒绝他们的产品，巴不得立刻掏钱买单！
施怀远镇定的看着交易现场，竞标理论上已经在刚才完成了，希之翼和沃朗沃科钦斯基的方案获得了大多数人的青睐，他也觉得应该把江鸾号的造舰工程交给他们。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是这样，如果外省衙门大多数官员都去选择萨尔贡人的设计，那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现在，萨尔贡人坚持抗议。
他们想在最后几分钟，靠着施怀远改变竞标结果，毕竟萨尔贡的生意在江南州正在落入下风，如果他们再丢掉这个订单，新萨尔贡方面的震怒很可能让远东话事人辞职，卷铺盖滚蛋。
南斯特兰公司远东话事人找到了他，想要用幕后交易买下这笔订单，主要是压制希之翼船厂的规模，这种贿赂性的幕后交易让施怀远皱了皱眉，然后说：“这个...让鄙人很难办啊，因为希之翼公司的设计方案的确很好，我也觉得很不错。”
话事人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他知道这个人说的都是屁话：“多少钱，出个价吧？我们要付多少钱，外省衙门愿意把江鸾号的订单让给我们？哪怕我们打个折也行。”
施怀远冷笑几声，他不着痕迹的回应说：“那我可就开价了。”
“我的报价是...恰鲁步枪。”
恰鲁步枪，产自希之翼子公司恰鲁重工，在1094年后，恰鲁重工在萨尔贡地区的部分从希之翼独立，随后逐渐成为萨尔贡帝国军火巨头，其步枪也成为了萨尔贡军队制式步枪。
在瀛州战争时期，炎国军队正是因为缺乏枪械而吃了大亏，如果能有这种相比弩箭更有威力的武器，那么江南州的地位会在炎国内部改善很多。
施怀远随后谈到了要求的细节，江南州需要五千支恰鲁步枪，还需要一些工业设备，他都找好了理由，在技术顾问提出的意见内谈及这些事，似乎无可挑剔。
听到这句话，南斯特兰话事人笑了笑，他仅代表新萨尔贡政府说了一堆屁话，然后说步枪问题是不可能的。
江南州想自产步枪。
话事人立刻想明白了施怀远的要求包含的意义，他要了四套机床设备，要了步枪原件，这些东西看起来都没有什么联系，但只要细想想就不难察觉他打算创办军械所，因此话事人果断拒绝了。
施怀远觉得可惜，他随后只能遗憾的表示，那江鸾号就只能给哥伦比亚人了，这笔好几亿的大订单也只能拱手送给希之翼，毕竟他们是喜欢希之翼的战列舰设计。
同时，刺史也在话语里暗示，江南州届时也可能会倒向哥伦比亚，驱逐萨尔贡在当地的一切存在，施怀远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几乎是一眼不眨。
话事人紧蹙眉毛，他掂量了一下刺史话语中的分量，然后猛然发觉，炎国人在有恃无恐的威胁自己，要是不打算让步，他们也不在乎跟哥伦比亚有更多的合作。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房间里的火药味浓烈起来，话事人稍微缩了缩肩膀，然后把两只手都拄在桌子上。他随后在几秒钟的沉默中捋清自己的思路，“不管是新萨尔贡还是萨尔贡方面，都不希望看到江南州自产枪械，这会引发干涉。”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会影响我们的生意，你们可以买枪，但不可能买下生产线和机床。”
施怀远觉得有机可乘，他继续怂恿说：“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南斯特兰公司不会看这些事情，技术的泄露渠道有很多，大炎有许多在外面的留学生，他们把江南州带起来也无可厚非。”
“先不谈这个，谁知道我们的交易？你大可以否认有过这种事，然后我们各取所需，不然他们只会把你开除，到时候远东换个人给我打交道也是一样？我倒是不会有任何损失，江南州就是我的。”
施怀远摸清了这一点，南斯特兰公司是个庞大的组织，新萨尔贡的利益与远东分部的利益并不相同，于是话事人很显然动摇了。
他说的没错，自己抱着守约的心态也换不来公司总部的怜悯，他们会看到财务报表上的数据，远东这个月没赚到钱，再加上前几个月的投入亏损，自己在最高董事会风评已经不算太好。
皮吉亚特·霍森想明白了，他随后点了点头感觉这件事也不是不能谈：“但你必须守约，然后把江鸾号订单让给我们，不然我就算自曝也要把你彻底干掉，别以为我就没办法动你。”
“你放心，霍森先生，我们的合作可以持续很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施怀远轻松的点点头，他觉得改变竞标结果这件事，真是太轻松不过了。
“你当好你的分部话事人，我经营我的江南州，咱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霍森冷笑一声，盯着刺史阴搓搓的表情，揣着袖子离开了，他觉得这头精明的老畜生早该关进笼子里了，炎国老狐狸都不怎么样。
于是，当竞标唱票出来的时候，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南斯特兰公司最后赢得了竞标，82个炎国官员选择了他们的方案，而只有74个官员选择了希之翼方案。
威廉·明利瞪大眼睛，他怎么也不相信是这么一个结果，愤怒的咬着自己的后牙槽，然后用自己凶狠的目光盯着另一边正在讥笑的皮吉亚特·霍森，不用想也知道是这家伙用了什么手段，真操蛋！
“南斯特兰公司赢得竞标！”当炎国官员读出结果的时候，帕斯玛眼前一黑，他愤怒的站了起来。
“黑幕！这一定有黑幕，你们是不是全都瞎了，他们那个方案一团糟，造出来的东西能不能开进水里还是两码事，你们是不是收钱了？”
然而他质疑无人理会，帕斯玛刹那间觉得，这帮家伙真是不可理喻。
操，3亿的大单子没了，远东分部的一次重大失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区焦灼
帕斯玛来回渡步，不耐烦的等在门外，他不敢相信，炎国人怎么敢拒绝的？怎么敢拒绝世界之翼还有他的一切力量？他们就不怕希之翼现在收手，对炎国内战撒手不管，撤回远征军，然后让这个地方彻底没救？这群人真该死，完全不领好心。
外省衙门内的寂静持续了几分钟，他现在想要施怀远给一个解释，只有他们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问题是如果他们刻意要给萨尔贡人好处，那他也就没什么好谈下去的了，希之翼远东分部宁可放弃江南州，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不一会儿，熟悉的刺史就摆出了那副熟悉的做派，慢悠悠的出现在房间里，他的侍卫持刀，像是一尊雕像杵在旁边。
“我需要你给一个解释。”
帕斯玛咄咄逼人，他上前几步，盯着刺史的眼睛，相信他的话威力已经足够了：“希之翼不想看到萨尔贡人在江南州有一点进展！一点都不行！你们如果不能让萨尔贡滚出珠云，那就换我们走！”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把订单取消，要么把江鸾号给沃朗沃科钦斯基或者希之翼，哪怕给莱茵生命也好！就是别给南斯特兰那帮狗屎畜生！你听懂没有？”
施怀远兀自沉默，耐心的听着帕斯玛大发牢骚，然后他静静开口说：“很抱歉，这是江南州全体官员的...”
“少跟我来这一套，施怀远，你懂我也懂，现在炎国南方府邸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说了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帕斯玛皱起眉头，打断了他的辩解。
随后，在简单的谈话中，施怀远希望能与帕斯玛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江南州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倒向萨尔贡，更不会将珠云的工业交给他们，希之翼的南陆源导禁运依然在生效。
如果珠云违背了这个原则...
——那希之翼不介意把江南州屠为平地。
顺便让这里变为世界之翼督管区，就像希之翼在西萨卡兹和波茨亚半岛做的那样，江南州的抵抗可根本算不上数。
帕斯玛甚至生动的用语言描绘出一副画卷，米诺斯的荒原万里无人，瓦伊凡的树梢上挂着头骨，希之翼只需要派出几个师部署在远东就足以做到征服江南州了，而且炎国中央大概率也只能屈服，之所以没这样做完全是出自这里的利益和价值。
这份威胁很有力量，施怀远全程只能一言不发，在他的语言威慑结束后，他还是带着波澜不惊的语气，直接抛出了自己的问题：“那么希之翼如果进驻远东，您认为各方会无动于衷吗？”
帕斯玛愣了愣，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对方根本不怕自己的威胁，施怀远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讥讽，就好像看穿了他肚子里的斤两。
“这里不是希之翼胡作非为的地方，相信连哥伦比亚人也不会让你们乱搞，所以免了吧，总裁阁下，我们还是能好好合作，对吧？”
“江鸾号现在属于萨尔贡，至少目前的决定是这样的，如果希之翼还想跟珠云合作，那最好对我放尊重一点！”
“对了，再提一点，如果你们挟持我也没有用，珠云已经被我秘密授权了一个十人团，一旦我神秘“失踪”或者出现反常现象，那么江南州会立刻把你们扫地出门。”
施怀远说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想要鱼死网破，他从来不怕这种事情，珠云本身就是他的底气，希之翼要来，那就来吧，他不介意在珠云真刀真枪干上一场，至少这座城市能撑到萨尔贡人下场，蜀州和夕南州也不会对入侵无动于衷。
到时候战争必将扩大为第二次远东战争，希之翼如果不害怕，那他也不害怕。
于是当帕斯玛垂头丧气的走出外省衙门，等在外面的桑丁皱起眉头，他头一次看见这老家伙有这种丧气的表现。
“他们居然不打算妥协？”桑丁听完事情的经过稍有惊讶。
在他来看，江南州有什么资格拒绝希之翼？他们的道路桥梁、大部分的设施都是希之翼所有，各个命脉都掐在公司手里，只要远东分部撤裁资金，调走人员，珠云一天就得瘫痪，这座城市还剩下啥？
“我们在远东的生意有问题，现在看来竞争才刚刚开始。”帕斯玛只好低声补充道，他生了一肚子闷气，现在的问题是，他即便想要用武力解决问题也行不通。
正如之前所预想的，江南州是三国关注的热点地区，哥伦比亚侨民和萨尔贡侨民均在这里，与萨卡兹地区的情况不同。
在西萨卡兹，在京州和北炎国，希之翼军队都可以接管当地，随心所欲建立公司监管区，在江南州和珠云可不行。
希之翼一旦开始部署军队，就必定引发萨尔贡干涉，同时哥伦比亚也大概率不会支持，施怀远看破了这一点，他看起来不打算被武力要挟。
“这样啊...”桑丁也不由得沉默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帕斯玛咬了咬牙，“放掉江鸾号，施怀远早晚有求我的时候，我看看萨尔贡人什么时候能跟这个烂货闹掰。”
当然，远东分部有它的发展规划，珠云市场和这片土地上的财富才是最重要的。随着科研部的新技术被送了过来，帕斯玛还是乖乖的联系了施怀远，要求他帮助希之翼测试武器，本舰工程部送来了四种不同型号的新式武器。
105毫米口径坦克炮，这也是后来希之翼三号坦克庞贝上的火炮，兼容高爆弹和穿甲弹。
奇点E.G.O冷兵器，外观有点类似于一把细长的长刃。
法术步枪火钻II型，其中加装了冲锋枪型号，无需子弹便可通过源导装置的能量击发高爆火焰光束。
修洛斯导弹初号机，搭载了500公斤-3000公斤不等的战斗部，其中有最新的实相物质型号，也有老式源石浓缩液灌注型号。
“呵，你们工程部做了不少好东西啊。”帕斯玛用老烟枪嗓说道。
工程部人员笑而不语，称这都是艾米部长的企划，其余核心开发人员的功劳。
这四种最新的希之翼兵器都将在炎国江南州进行测试，本舰工程部人员抵达，帕斯玛不耐烦的给施怀远打了一通电话，要求立刻进行测试安排，他也不打算逼得太紧，但至少要让他完成任务。
施怀远同样不想跟希之翼闹掰，他还需要这些人制衡萨尔贡的影响，于是点头同意，“很好，杜晓坤将军会配合你们。”
5月11日，一则新的通告被官府张贴出来，希之翼与江南州开启了一项新的企划，在试验场内测试新武器，他们将很有可能被希之翼投入未来的近东战场，或者北境战场。
第一百二十九章 肇峰兵工厂
只要江南州一天不彻底倒向萨尔贡，它就一天不会有危险。
这是帕斯玛最后给施怀远的承诺，他要求珠云恪守中立，要是这一点都做不到，希之翼肯定会对这里实施打击，以确保萨尔贡势力不会登陆远东。
谁都能看得出来，战争为期不远了，施怀远通过各个渠道关注外界局势，他了解的信息要比国内的军阀多。
艾伯图磨牙吮血准备吃人，已经吃了一个拉特兰塞牙缝。
李澄磨刀霍霍打量着四周的目标，第一个就把送上门来的莱塔尼亚给砍了，下一个估计也为期不远。
就连肯尼都开始磨斧头了，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盯着谢拉格，准备一斧头抡上去，于是西陆最近的情况也不算太好，听说卡西米尔又要举办骑士竞赛，不过炎国基本上不打算转播。
维多利亚火药桶在爆棚的边缘，随着第二次公爵会议开幕，可莉莎希望促成国内的和平统一，不过各个地区能否顺利解决问题还是两说，更大的可能性是以失败告终。
可以说现在就差一个让这几个人大打出手的机会，这个导火索不是在中陆就是在近东，顺便把泰拉世界的狗脑子都打出来。
炎国是全球战略的一部分，不过现在也是改变力量均势的关键了，萨尔贡是希之翼头号敌人，至少现在是这样。他们亲手创造出了最大的障碍，现在还要自己去击碎这个南陆帝国，这不免让人心生郁闷，不过帕斯玛还是相当乐观，觉得希之翼仍然有机会整合萨卡兹地区，到时候也未必不能坚持下去。
在间战期，拉拢任何势力都是重要的，帕斯玛询问了本舰的意见，中央本部也否决了暴力方案，于是又只能坐下来谈生意了，张口恭维闭口奉承，有钱便是爹。
施怀远没资格拒绝，他也不敢拒绝这样的最后通牒，一旦有军事行动发生，这是双输的局面，希之翼虽然会相当难受，但江南州也就完了，他可不想让治下领地沦落到这个地步。
当然，两者在经济上的竞争还在继续，哥伦比亚和萨尔贡都希望从经济上控制江南州，哥伦比亚借助希之翼公司、沃朗沃科钦斯基公司，萨尔贡依靠南斯特兰公司，不管一昧倾向哪边都行不通，都会刺激另外一方退出，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想要均衡的骑墙也是一种本事，至少施怀远目前做到了，而且相当稳健。
他从萨尔贡人手里坑到了步枪，又秘密的与希之翼达成了协议，均衡了双方力量，只要他们在江南州继续做生意，炎国就有利可图。
第一个军械所的创办磕磕绊绊，施怀远最犯愁的并不是没钱没货，而是没人。人才可比诸如机床设备的东西宝贵多了。
人才，这是一个需要人才的时代。
一条工业线的建成需要高端的知识分子和管理者，无数技术扎实的技工，还需要更多复杂的开发工程师，可悲剧的是炎国这些差不多都没有。即便从萨尔贡那边搞到步枪原件也没有用，想要实现独立自主，江南州还需要大量的人才去解析他们的技术。
江南州的技术教育才刚刚起步，技工学校没几座，义务教育没普及，文盲率一大堆，指望这帮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去搞工业那可太难为人了，于是施怀远只用了三天就果断放弃了用本国人才创办军械所，转而寄希望聘请外国专家，好歹先把自己的东西搞出来再说...
想要跟洋人玩资本有点困难，施怀远很清楚，自由开放的市场带来的是当地的迅速发展和资金的高速流动，但意味着民族企业得不到保护，在这种情况下破产几乎是一定的，发展不出自己的产业就只能忍着别人的工业剪刀差了，他还需要找到破局的其他方式。
为此他特别联系了夕南州节度使辽雄，想问问他有没有这类人才，毕竟希之翼先前在夕南州活动的力度可比江南州大很多，作为炎国的源导工业萌芽，施怀远觉得这里值得一试。
这个问题很快便解决了，信使带回了好消息，夕南州果然有不少技工，还有几个可靠的工程师，他们就能拉起来江南州的军械所，正所谓投桃报李，施怀远也用步枪支持了夕南州，支持他们讨伐蜀州和安远的战争。
当然...施怀远鬼精鬼精，当辽雄邀请江南州加入战争的时候，他立刻就表示还是离远点吧，江南州孤立于炎国核心区之外，实在不想掺和内战，于是靠着往内陆军阀卖工业品大赚特赚，点票子的手停不下来。
于是，江南州终于有了自己的枪械厂，可喜可贺，珠云艰难的迈出了独立自主的第一步，靠着为数不多的实干人才建立了炎国的枪械制造厂，这里后来发展为了炎国大名鼎鼎的【肇峰兵工厂】，在这个时期意义非凡。
尽管这一时期，里面大多数受过教育的技工，基本上不是莱塔尼亚人就是维多利亚人...
听起来有些悲催。
第二天，太阳东升西落，琼江滚滚向东，江南州继续在发展中迎来新日。
在哥伦比亚新区，珠云一如往常相安无事，只有工人们在城市的驱动下继续挥洒汗水，珠云成为了最大的污染排放源，无穷无尽的吞噬着原材料，放出送往全泰拉的工业品，但却没有一样属于炎国。
“哎哎，看没看到那边那个，他们手里那些？”
“这叫机关枪，跟拉特兰铳还不一样，看见那台架着的没有，那玩意儿突突突，可厉害了，一梭子就扫倒一大片。”
“行了，少在这儿瞎邪乎了，再厉害也不是给你用的。”
几个官差沿着琼江巡逻，今天星期六，没有工作的生活较为闲适，也有机会在城市里闲逛，于是有人停留在兵工厂面前打趣，“瞧瞧，现在我们也能自己造了。”
另外一个官差抱臂，对这里不太感兴趣，“拉倒吧，里面的全是洋工，这些人能帮我们造几个子弹？到时候全都白搞。”
“洋工怎么了？不是我们雇的？”另一个官差不太老实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样子，但很可惜被拦住了。
“神神秘秘的，要是真能造出子弹就好了。”那官差只好摇头感叹，他看向牌匾上的几个大字，喃喃自语，“肇峰...”
“你们说啊，以后我们人手一把枪，是不是就能把瀛州夺回来？”
另外几个人诡异的看了他几眼，感觉这个时候说这句话有点危险，这里到处都是萨尔贡人，到时候再惹上麻烦。
“还是相信刺史吧，顺便这些不是你关心的事情。”
“去，巡逻去！打打闹事的工人是你该干的！”
第一百三十章 愿望
贾林被毒打了，从二楼被扔出了码头，就像是不值一文的垃圾，他也失去了那最后一笔钱，不过现在无所谓了，他想离开这里，离开这片让他厌恶的土地，珠云的每个毛孔都是肮脏的。
贾林自顾自的站起身，手臂仍然火辣辣的疼，他不屑的重新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将会在那里搭上最后一班前往南斯特兰的船，不管去哪都好，反正这座城市跟他没关系了。
崔清田匆匆忙忙的追上来叫住他，不安道：“贾林哥，你要去哪啊？”
“去一个让我能认同的地方。”贾林双手插兜如此说。
崔清田思考了一阵，上前拉住他：“贾林哥，算了吧，我们回去，给老板工头道个歉，我还有点关系，咱们都是干了几个月的老员工，我想他们也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
贾林莫名的烦躁，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能心安理得在这里混饭吃，把自己完全不当人看，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你们过得是人的日子吗？你们居然还能呆的下去，我每天都觉得我自己快要炸开了，你居然还要我回去？”
“一个工人在码头赚的东西，根本连吃饭都成问题，尊严被扔在地上践踏，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啊，你看看那群萨尔贡人吧。”
崔清田伤心的瞧着他，支支吾吾不敢说话，他觉得生活还是一碗苦酒，既然倒在杯子里，不管是什么味道都要捏着鼻子喝下去，逃避是没用的。
“我能问问你要去哪吗？”他忍不住说。
贾林也没想好，他便随口胡诌了一个词：“某个小岛？反正东洋很大，去转转呗，我死也就死了，孤儿一个全家拉倒。”
“好了，我要走了，我劝你最好也那么做。”贾林如此说，然后直接走向了码头，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对自由的渴望了，什么都没办法束缚他。
崔清田也放下了手，他有点羡慕，自己如果也能这样潇洒的一走了之该多好，不过崔清田知道，自己做不到，他的问题在于后顾之忧，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糊口。这份收入是他唯一的期望了。
他回头看向拿着行李的高焕，他们一起进的公司，现在大概是分别的时候了。
“你也要跟着贾林哥过去？”崔清田语气不舍。
高焕不言不语的低着头，他只是单纯的想出去拼一把，那么多人都在哥伦比亚成功了，他也不想在这里一辈子受苦了，在这里混不下去，那就换个地方。
“崔清田，我问你，在这里活着有意思吗？他说的没错，我觉得我们不如拼一把。”
高焕落寞道，他握了握拳，看着哥伦比亚新区的砖砖瓦瓦就从心底生出愤懑，他们凭什么就是工人命，是这座城市该死的齿轮和铰链。
“我咋能拼啊，家里三张嘴巴等着我拿工资喂饭。”崔清田苦笑几声，他痛苦的闭了闭眼。
“你也去吧，高焕哥，到时候出去见了世面，别忘了江南州的小弟，咱们也在一个码头蹲过...念着这份情，发了大财之后能把兄弟捞出去。”
高焕想着这些事，上前抱了抱崔清田，他觉得想发财就得去西陆，但他偏偏又不会什么东西，扎耳挠腮之下，他连忙去追赶贾林的脚步，希望两个人在路上有个照应。
另外一边，在哥伦比亚新区，上官尧生着闷气回到家里，他的工资被工头扣下了一大堆，并没有什么原因，而是因为这就是规矩。
在这里的炎工基本上都拿不到既定的钱数，公司规定的数额和实际发下来的往往要打个半折，至少头几个月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原本就是如此，反正工头的行为惹恼了上官尧，他能忍受吃苦，却忍受不了这种受人欺凌的境况。
总之，上官生气的想要找人理论，鼓动其他工人反抗，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顿揍，希之翼干员讥笑着把他踹出了工厂，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当然也没人在意这个无名小卒，总有劳工愿意干下去。
心灰意冷之际，上官尧也终于看到，距离工厂一墙之隔的地方，究竟有多少残疾的工人，这些人都是在工作中受伤随后被开除的劳工，工伤不会有任何残疾补偿，公司会把他们一脚踹开，然后再拉进来新的人肉燃料，炎国不缺人，尤其不缺苦大力。有人身上就挂了一点点的破布，然后颓废的依靠在墙壁旁，耷拉着折断的胳膊。
上官尧大为恼怒，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傻子，宁可坐在路边乞讨，也不打算去打倒那些工厂主。
“你们为什么不反抗？去抗议，去声讨，总该讨回我们的血汗钱吧？让我们去跟希之翼讨回来！”他朝着这些工人喊道。
这些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上官尧，然后默不作声，他们的斗志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然后彻底消磨干净，于是这个地方只剩下诡异的沉默，直到有人开口。
“他们有权，有枪，有钱。”
“你有什么？你跟希之翼斗？”
上官尧愣了愣，他还想说什么，不过这些人明显已经试过了，他们又讲述了这片土地以前发生过的悲剧。聚众闹事是不可行的，老爷们和洋人都是一面的，到时候砸的还是闹事的工人，于是只好乖乖干活，要不然就像这样等死吧。
这里的景象给了上官尧极大的冲击，贫穷与富裕，高层和底层，人和人的差距居然能大成这个样子，哥伦比亚新区是一座大型的绞肉机，无声无息的吞噬着工人的血肉。
几个垄断集团将这里贯彻最先进的生产技术，追求的是这个时代的利益最大化，于是这里的财富源源不断的投入到了新的战争中...还有其他地区，唯独没有东西是留给他们的，哪怕他们的要求微不足道，只是活下去而已。
于是，谷宁宁看到上官尧独自回到家中，他的脸上满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谷宁宁皱起眉头，她今天也得到通知，以后不允许继续私自摆摊行医了，莱茵生命的药局是矿石病抑制剂的垄断商，他们不希望看到这里出现其他竞争者，于是带人来找了麻烦。
在得知上官遭遇的窘境后，她忍不住开口道：“但是这样，我们就没有经济来源了。”
“我会想办法。”他回复道，示意谷宁宁不要太过担心。
房间里愁云惨淡，上官尧想了想，他可以继续回去低着头，忍气吞声干下去，这样他跟谷宁宁还可以有一个合适的未来，虽然在这里会很苦很累，但是至少还能坚持。
不过在见识了那般景象后，他对哥伦比亚新区没什么好感了，这无疑让他十分痛苦。
不过，他在这时看到了一张名片，那是一个海外事务所，上面登记着几个名字，似乎地点是南斯特兰，结合之前城市里的传闻和消息，上官尧忍不住思索起来。
他终于看向了那个地址。
“珠云港口117号。”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斯特兰
在泰拉世界这个混乱的时代，大多数平民注定是悲剧痛苦的。
炎国大地上淳朴的百家姓，维多利亚兢兢业业的垦农、哥伦比亚讨口饭的拓荒者、萨尔贡底层的沙农、乌萨斯境内的感染者...无产阶级在这个时代遭受的苦难远比地球来的夸张。
国家与垄断公司在大陆各个无政府地区角逐，混乱的荒原时刻上演着暴力，被锈锤或萨卡兹强盗拦路杀了不算什么稀奇事，天灾人祸周而复始。这里的“秩序”仅仅局限于很狭小的一部分地区，而绝大部分地方都处在无政府，或半无政府状态。
在政治上，资本主义在诞生之际便疯狂扩散，民主的崛起和新世界的曙光却在一角暗淡，而解放主义也是刚刚兴起，众多学说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概念。要不是李澄的影响，恐怕贵族专制下的中陆和南陆，其情况还要更加糟糕。
这也是希之翼为什么能依靠团结一部分感染者和技术垄断就能快速崛起的原因，在绝大多数地区，有奶便是娘，如果拥有足够的财力物力，独立公司有很大力量能在地区建立起自己的规则。
泰拉从来都是个绝望弥漫，苦难丛生的世界，他们的科技并不显得太过落后，但不论是社会发展倾向还是政治体制都十足的落后，无政府资本主义不是什么好东西，世界环境也是可悲可叹的状态，不过李澄仍然能将这些东西操控的相当娴熟，并且转而让世界朝着他设想的方向缓慢推进。
在这个时代，野蛮与进步交替，历史的螺旋打了个结，就拿南斯特兰大陆来说，李澄在萨尔贡废除了奴隶制，但由于资本的需求，这种野蛮的体制又在南斯特兰复生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
南斯特兰大陆，戈波利斯大省，殖民地“新萨尔贡”
新萨尔贡的旗帜与南斯特兰公司的旗帜飘扬在五月的夜空下，一两声平地惊雷让街道上的行人加快了脚步，不难想象，天上很快就要落雨点了。
莉莉丝盯着窗外昏沉的天色，满头金发微微晃动，她自顾自的坐在阳台上，半个身子都露在窗外，轻轻晃着白嫩的脚丫，直到大雨倾盆，把粗毛布织造的裙摆一角打湿，她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的放风时间就这么没了，于是她现在除了感受自己的身体逐渐在狂风暴雨中变冷，无事可做。
她是个奴隶，右臂内侧有着明显的烫痕和刺青，画着一个奴纹，是一个红色的实心圆圈，圆圈里面掏空的部分又是一个叉号，象征着她的低贱地位。
萨尔贡人在去年3月就基本征服了戈波利斯，在那个炎炎夏日，他们的军队踏上了新大陆，萨尔贡大先知带着无穷伟业将文明传播给了戈波利斯，传给了戈利人，至少这些厚颜无耻的家伙是这样宣传的。
在这里，顺便提一嘴戈利人，他们是南斯特兰三大土著居民之一，整体样貌与地球人类相似，没有兽耳，与泰拉人相比格格不入，被视为肮脏的异类。
他们的科技发展在中古时期左右，建立了自己的采邑制王国与冶铁体系，不过依然被泰拉世界裹挟着强悍的源导工业力量砸的粉碎，全族也自然只能听凭命运摆布，变为了萨尔贡的廉价劳动力。
“莉莉丝，你个愚蠢的傻瓜，快把窗户关上！你真是不要命了！”
她的同伴阿梅斯咬牙切齿的，这自然也是个奴隶，戈利男孩不太高兴，淡金色的短发垂落在肩膀，跟莉莉丝很像，他深邃的灰色眸子闪着明光。
他不希望莉莉丝愚蠢的行为引来农场主，那个人很凶，动不动就对他们吼，如果敢有任何怠慢还会被打——天啊，谁能在他招呼的一瞬间就赶到他面前吗？莉莉丝总是暗自抱怨，这些亚人混蛋根本不懂得体谅人。
“好啦好啦...我马上关，别骂我了。”
莉莉丝叹了口气，不情不愿的从阳台跳下来，外面真的很凉爽，她很想去大雨里面打滚，但又怕第二天生病，如果被主人给扔掉可就糟糕了。
她关上窗户，定定的看向阿梅斯，这几个月两个人已经很熟悉，在这家不大的农场内也干了不少时间，最近夫人似乎生病了，于是农场主也没空经管自己的奴隶，便让管家来经营他们，顺便带他们做针线活儿。
“今天管家怎么还没来？”
莉莉丝无聊的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过了那个兴奋劲儿，她也感觉有点冷，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梅斯担心的看着她，拿起破旧的毛衫不情不愿的帮她擦着腿，“真是的，你很喜欢被淋湿的感觉吗？”
“要是感冒了，看看贝拉姆那家伙会不会把你丢出去。”
“他快这么做吧，我巴不得自由。”
莉莉丝叹了口气，他们连双鞋都没有，因为担心逃跑的缘故，大门也上了锁，那扇窗就是唯一跟外界交流的通道了，可惜这里的高度是五楼，掉下去基本就没了。
自从夫人生病他们就不能出去，连放风都没有，要是不坐在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还能活？
“阿嚏——！”想到这里，莉莉丝愈发感到自己又冷了一点，门外的大风呼哧呼哧作响，裹挟着豆大的雨滴撞击在纹木窗框上，于是整个房子好像都跟着抖动起来了，这场暴雨真吓人。
“你妈的...”阿梅斯撇了撇嘴，忍不住责怪她，面露忧虑。
现在他要开始担心莉莉丝了，但还是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他不太想被女孩猜中自己的心思...那样她肯定会打趣，说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啊之类的傻话。
“莉莉丝，我给你讲个笑话，两个戈利人一起找水喝，一个胖的找了一口井但钻不进去，一个瘦子发现了一小条水沟但搬不开上面的石头。”
“他们互换了位置，三分钟后全都死了，你猜他们最后怎么死的？”
“笨死的。”莉莉丝忍不住嘟哝。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瘦子跳进水井淹死了，胖子搬开石头跳下水沟爬不上来憋死了？”
“这笑话真烂，我以前经常听我爸讲这个故事。”
“啊...”阿梅斯尴尬，他其实觉得这个笑话现在很适合他们。
终于，没过五分钟，大门被管家推开了，这个萨弗拉今天板着一副严苛的脸庞（至少在莉莉丝看来他没有第二种表情）手里拿着那本寸步不离的红色笔记本，还有那只故作风雅，别在外袍前的钢笔。
莉莉丝打起精神，男孩女孩都眨巴眼睛，快速的跑到管家身边，两个孩子听话乖巧，已经学会了用这种方式取悦泰拉人，这能让他们少挨打。
“今天有什么工作？管家先生？”莉莉丝的声音清脆好听，少女忍不住开口道。
“是，准备好，明天跟我出门，你们不再需要留下了。”管家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
莉莉丝微微发愣，稍稍皱起眉头，她下意识感觉有点不妙，也发现了今天管家的反常之处。
“夫人病得很重，这个家养不起你们了。”对方简单说道，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两个孩子呆若木鸡的愣在原地。
他们要被卖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生生不息
莉莉丝的心情有点沉重，从心底莫名的生出心慌和恐惧的情绪，如果可以，她是不想被重新送到市场上去的，虽然这个地方也不怎么样吧，但至少他们还没受罪，吃的也还算饱，不过换一个地方可就不一定了。
管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奴隶都养不起了，他在这里也不用呆很长时间了，恐怕下一个被辞退的就是自己，因此他也没有露出任何好颜色，顶着冷冰冰的面孔走开了。
“怎么办？”阿梅斯困惑又不安，他茫然的呆坐在地，一想到又要沦落到任人挑选的境地就感到悲伤。
“你知道的，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有可能分开了...”
说完这句话，男孩脸色惨白，他在别扭什么呢，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下意识的摸索着自己的裤腿，尽管里面什么都没有，眼睛忍不住向少女看去。
“我们...还是试试吧？”莉莉丝咬了咬下唇，她想出门去见一面夫人。
于是她又重新鼓起勇气用力敲响了木门，直到这砰砰砰的声音把管家叫了回来，然后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可以见见夫人嘛？或许我们能说服她...可以不把我们卖掉？”莉莉丝瞪大眼睛。
管家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本想拒绝，但是莉莉丝苦苦哀求的样子让他有点烦躁，于是他耐着性子回头问：“安静下来，要是让贝拉姆先生听见又要发火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呆在这个家呢？”
“想一想，你们如果真的爱夫人，卖掉你们两个赚的钱或许能治好她呢？”
莉莉丝不言不语，她也一时答不上来，于是又拐回了沉默的情况。
管家无奈只好带着他们来到大门前，那是一扇沉重的红木质大门，南斯特兰基本都是这样的款式。戈利人栽种的被视为高贵的红木被他们一砍再砍，然后做成了这种普通的东西，现在莉莉丝也感觉不怎么样了，尽管那些老东西还是会被气的吹起胡子。
她低着头，也不敢想象起居室背后的情况，也许夫人还是那样，喜欢拿着毛线团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来回转悠。或者捧着一本厚厚的学术杂志看个不停，那些玩意儿对她来说跟天书差不多。
“夫人，这两个小鬼想见见你。”
管家瞪了一眼莉莉丝，然后挡在她的前面，生怕这两个人做出不合规矩的事。
木门里面突然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沉闷闷的，嗓子里面像是卡了鱼骨头，滋滋嘎嘎的杂音让人直皱眉头，然后是一声喑哑而带着虚弱的声音，随后是咒骂声：“让他们进来吧！”
管家并不意外，挥了挥手，眼睛里抱着几丝讥讽，盯着他们两个走进大门。
走进房间，地面上铺满了暖红色的地毯，左手边是一个立在地面上的镀金挂钟，右边是一个暖烘烘的炉子，火焰把四周的墙壁都照耀成灿金色，将外面大雨带来的寒气隔绝在外，莉莉丝特地看了一眼，确定那个炉子里面装的是源石。
那个萨弗拉女人半靠在垫的很高的床上，双手放在胸前，脸上的皱纹和抽搐的手指，胸口处显眼的源石晶体，还有嘴角淡淡的血迹，都证明这个女人没几天活头了，矿石病像是毒药正在侵蚀她的每根神经和骨髓。
她审视着面前的两个奴隶，脸色波澜不惊，铅灰色的眼眸里满是宁静。
夫人对他们两个还算不错，可以说贝拉姆家的奴隶不能说最幸福的一个，但至少不算太坏。
比起凶巴巴的先生，夫人对奴隶可要仁慈多了，有的时候还会给他们讲故事，或者破例给他们放半天假。莉莉丝觉得世界真是不公平，作恶多端且残酷无情的贝拉姆没什么事，身体健康得很，他仁慈善良的夫人却要先行一步了，可以说这几个月如果没有她，生活只会更加痛苦，想到这里莉莉丝有些难过。
“夫人。”莉莉丝乖顺的低下头，她嗫嚅着嘴唇，“注意身体。”
阿梅斯咽了咽口水，也跟着低下头，尽管他觉得完全没必要这样做了。
紧接着，莉莉丝希望留在这里照顾她，对夫人提出了这个意见，并且说就算赶他们走其实也没什么用，倒不如留下来帮忙。
“贝拉姆要把你们卖掉，我这把老骨头也做不到什么。”
夫人冷冷说道，她露出了一个从容不迫的笑容，七十年的岁月已经足够，她亲眼见证了许多传奇，现在萨尔贡帝国的崛起和她在南斯特兰的成功已经足够了，马上，她的灵魂就要飞向天空，和星星上的祖先相见了，正如那些古老的萨尔贡之魂。她一点都不怕死，而且把死亡视为灵魂的解脱，人都是从星星上来的，现在只不过是回去而已。
她在临死前给了两个孩子一个忠告，任何人都可以剥夺其他人的东西，但只有高贵的品质和聪慧的头脑是夺不走的，奴隶的身份也一点都不可怕。
“是...是的...”莉莉丝心悸不已，她偷偷抹着泪。
阿梅斯则不然，他带着自己的阴暗猜测，并且觉得一个萨尔贡人的死没有什么好悲伤的，他默默站在旁边紧握拳头，对这个地方充满了仇恨。
然后夫人就累了，整个人处于胡言乱语的状态，然后磕磕绊绊的又躺了回去。那天的夜晚过的格外漫长，整个宅邸都陷入了一股非凡的沉闷，然后他们两个也迎来了新的命运。整个画面是昏黄的如同回忆的光线，在凌晨，夫人的房间传来了尖叫和混乱。这个庄园主的妻子终究还是没撑过去。
当莉莉丝被重新套上枷锁，带着走出宅邸的时候，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一方面是她不必再担心贝拉姆的脾气了。但坏消息就是下一个主人也不一定是什么样。
再看向阿梅斯，对方垂头丧气，阴郁不已，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这个冰冷的笼子除了羞辱也什么都没有，他觉得比起沦为货物的命运被运来运去，还不如一死了之。
莉莉丝勉力一个笑容，然后隔着笼子朝她伸出手，轻轻道：“喂，阿梅斯，你在听吗？”
“我们都要活到自由那天，然后去看一看未来。”
“答应我好吗，坚持下去，相信自由那一天不会太远的，如果我不在你旁边的话，别做傻事。”
阿梅斯默默思索着，她总是很坚强，也还是一样的乐观，以前就是这样，现在也没变。不论是在奴隶主的打骂中，还是新主人的欺凌下——可以说如果不是这个女孩在这几个月黑暗的日子鼓励自己，他绝对坚持不下去。每当万念俱灰出现自杀的念头，看见她阳光积极，还在努力生活的样子就下不定决心了。
“嗯，坚持下去吧。”
“希望我们能被卖到一个地方。”
阿梅斯无聊道，他也想伸出手去够到她，但他们之间还是差了一点点的距离，于是他无奈的晃了晃酸痛的脖子，放弃了这个行为。
两人默默蜷缩在两个笼子里的一角，马蹄飞溅，尘土飞扬，然后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在那之前，莉莉丝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逐渐远去的贝拉姆农场，这天她首次知道了矿石病。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塞萨尔
16日，新萨尔贡北部海岸，大塞萨尔城。
大塞萨尔，经济中心，是萨尔贡在南斯特兰建立的第一座殖民地，现在是新萨尔贡的经济中心和行政首都，也是奴隶贸易的起始位置，这一时期出现了新大陆奴隶向旧大陆回流的情况。
奴隶市场在这里相当繁荣，作为新大陆的种植园和开采经济来说，奴隶还算好用，不需要费力且昂贵的自动化机械化设备，这有助于帝国经济发展。
相当多的戈利人被要求集中在这里，有一部分会被送往泰拉大陆，另一部分会作为商品向乌萨斯乃至西陆出售，他们的竞争对手是北斯特兰奴隶。
“来看一看吧，戈利奴隶，有用的奴隶！买一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回去吧！”
“这位先生，这位女士，买个奴隶吧！”
奴隶贩子无聊的喊着相同的宣传语，在城市广场挥舞着贩奴组织的旗帜，每天他们都能用枪支捕捉成百上千的奴隶。充血的眼底满是残忍，眼前所看到的也都是沾着血的利益。
“一万？你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想都别想！”
“拜托，一万真的已经不算很多了，你看看这两个，年轻的很，绝对值得这个价，你觉得他们有可能卖不出去吗？”
“......六千，不能再多了。”
“那不行，至少得八千。”
“......行吧，你这个吝啬鬼。”
经过贝拉姆的讨价还价，终于把两个人卖了一个适当的价钱，他随后不耐烦的努了努嘴，示意现在莉莉丝和阿梅斯就正式跟他没关系了。
然后，接下来的情况就比较简单。
那个该死的爆炸项圈又回来了，戴在脖子上，然后莉莉丝低着头跪在笼子里，祈祷自己不用在这里陈列太长时间，忐忑的等着别人对自己产生兴趣，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新主人不是什么残忍的家伙，买自己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阴暗目的，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
除了向神明祈祷，无事可做，不过莉莉丝还是忍不住去瞥阿梅斯，他同样一脸阴沉的跪在笼子里，看样子浑身笼罩着怨气，莉莉丝一看就特别想笑，看起来真有点像是某人会买回去个大爷。
至于等待的过程中，莉莉丝还有一件事想抱怨，那就是她旁边还坐着一个恼人的奴隶贩子，他没精打采的阅读着报纸上的内容，时不时发出讥笑和评价，对第二次公爵会议指指点点，并且所说的全部内容都在表达中陆人妄图对抗帝国的动作是白费功夫。当他放下报纸别过头来想要找其他的乐子时，莉莉丝赶忙低下头，她可不想这个时候跟这头老畜生对上目光。
“维多利亚人马上就会为他们对抗帝国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在旁寒暄的客人吐出一口烟圈。
贩奴头子点点头：“嗯啊，谁说不是？就是希望别再打仗了。”
莉莉丝略懂萨尔贡语，于是她就能理解这些话的内容，她的脑子里立刻窜出了一个念头，泰拉大陆。
这些人都是漂洋过海从另一片大陆来的，上面还有其他国家，而萨尔贡还在与他们对抗，这个消息让她抱有某种期待。是什么呢，她也说不准。
很快，一双精致的皮靴在视野内停了下来，棕灰色的修长裤腿，他在盯着自己。似乎是犹豫了几秒钟，那双靴才缓缓离开。
莉莉丝心慌，连忙抬头瞥了那个人一眼，那是个有着麻子脸的女人，脸上画着淡妆，最明显的标志是耷拉在背后的辫子。
“哈桑，这个多少钱？”
“一万二，一口价。”
“你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哎，帕吉斯，这都是最好的奴隶，想要省事就要破财。”
莉莉丝心下叹气，不断祈祷这是个好人，随后别过头去，失落的看了一眼阿梅斯，他坐在另一边，露出略带嘲弄的笑容，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然后举起手轻轻挥了挥，做口型说出“再见”。
她有点心酸，于是鼓起勇气，看向那个女人：“请等一下，能把他也买下来吗？他也很有用的！”
“那个...您看，要不买一赠一也行，我会说话，还懂一些书写，能干的事情更多，这么贵的话应该附带一个赠品。”
莉莉丝的声音让那几个正在交谈的人愣住了，女人不解的回过头，她很惊讶于这个奴隶能说萨尔贡语，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奴隶给她推销奴隶，这新奇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噗嗤一笑，捂住嘴打量着笼子里的女孩，就像看着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奴隶贩子的嘴显得有点歪，他咬牙切齿的瞧着莉莉丝，“呃，夫人，你瞧瞧吧...”
女人看了一眼那个笼子，然后眯笑说：“是这个吗？”
莉莉丝止不住的点头，双手合十，眼神里满是期待：“求您了！让我们在一起吧！”
“你从哪学的萨尔贡语？说的很不错！”女人勾起嘴角，虽说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心底已经警钟大作。
会说萨尔贡语的奴隶少之又少，这些人大多都不太安分，女人很清楚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事，这些吃里扒外的奴隶会窃听主人的秘密，乱翻主人的东西，甚至有的时候想一些有的没的，如果莉莉丝是这种东西，那她也就不会买了。
莉莉丝倒是没去想女人复杂的心理活动：“是自学的...”
“那个，之前的主人给了我很多本书，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问那个管家。”
这个回答让女人还算满意，她的眉头舒展下来，只要不是去偷主人的东西，这都可以接受，而且认字的奴隶也更具价值：“那你会写字么？”
“会的。”
莉莉丝沮丧不已，她不想再多兜售自己了，实在是无法接受：“可以吗，我就这一个要求，要不然的话，我在你家可能也不会专心做事的，你也不想亏钱吧？”
女人眼神闪动，听到这里有点不太高兴，她不喜欢一个奴隶还敢威胁自己，不过她也得承认这小家伙说的没错，如果让她不舒服，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好吧，反正我也早晚都得买。”
女人撇过头，实际上她不太喜欢阿梅斯，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孩看起来连稍微重一点的箱子都搬不动，但是她依然被男孩身上的贵气吸引了。
没错，就是贵气，阿梅斯的皮肤白皙，没有丝毫破损，就好像不是奴隶而是贵族，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也让女人有点诧异，她随后就对这个男孩也感兴趣了，或许他们跟别的奴隶相比，能被调教成更有趣的东西。
于是，女人把他们两个都买了下来，花了不少钱，奴隶贩子趁机加价，把这两个人直接打了包，几乎把价格翻了个倍，两万五，这家伙果然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快要把莉莉丝吹嘘成贵族出身了。她一度担心女人会被价格吓到，不过对方看起来还是买了，也不知道到底哪点打动了她。
阿梅斯忍不住朝这边爬了爬：“你真行啊！这下我成赠品了！”
“怎么，是觉得我不跟你在一起，我就活不下去了？”
莉莉丝嘴角微抖，挠挠头：“没有啦...”
“只是想你陪着我不好吗？”
阿梅斯噎了噎，只好恼怒的转过头去，“谁稀罕你...”
很快，两个孩子都被系上了注射项圈，这东西作为泰拉世界奴隶的固定安全设备，生杀大权掌握在主人手里，自然，这也意味着归属，女人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遥控器，把她放进了兜里，然后对他们两个挥手，示意跟她走。
“项圈密码，八个数字，维文字母加数字。”
“注射密码，输入五位数。”
莉莉丝故意捂住眼睛不去看主人设置的项圈密码，她知道做这些小动作没什么意义。阿梅斯也有模学样，他也知道干不成这种事。
看到这一幕，女人稍稍满意，这两个小家伙还是乖的，她最忌惮的就是买回来的奴隶有自己的小心思，尤其是逃跑，如果有这种倾向的人会很麻烦。
很快，女人就带着他们两个去往集合点，在路上，莉莉丝看到了一辆很大的车，里面装了好几十个奴隶，满满的挤在一起，到这里她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被卖到集体作坊了。
阿梅斯满脸土色，嘴角微抖，他知道自己干不来这样的活儿...然后左顾右盼，低低抱怨起来：“这下还不如不来了。”
“没准...是针织作坊呢？”莉莉丝歪头道，她觉得也说不准。
“那我更做不来了。”阿梅斯郁闷，猜测新主人是干什么的这个过程，对于他们而言算是小小的煎熬。
汽车发动，载着他们走向了新的未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出东洋
5月18日，炎国珠云。
门外的吵杂声随着嘎吱一声被关在厚重的木门之外，空气也随之安静下来，贾林闷闷不乐的呆坐在椅子上，担心的瞥了一眼门外的情况，很多人等在门外，这里拥挤的不像话。
出海的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多，简直可以用灾难来形容。
海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珠云人心中的涌金之地，这一点不算奇怪，在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后，每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或怀着心思的中年人都想去目睹一下西陆的经济繁荣，但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接纳。
贾林就知道自己通不过官方核查，所以只能耍一点小手段，用其他方式偷渡到萨尔贡去了，或者是南斯特兰，总之这些地方都很有机会。
坐在他对面的是另外两个人，他听说一个叫上官尧，另一个叫谷宁宁，两个人都很年轻，大约20出头，当看向他们的时候，上官尧友好笑了笑，清秀的脸上满是和蔼。而他旁边的那个年轻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也不太好说，面容清秀，两鬓发丝飘逸无痕，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怯生生的。
同时，角落里还有一个阴沉的男人，满脸横肉，看起来有点不太好惹，贾林瞥了男人一眼，对方面露凶光，不好说身上背没背上人命。
这男人叫谢毓源，三十岁左右，面貌不善，头顶一撮挑染过的红毛。居然是高贵的麒麟族，也不知道是不是从京城来的爷，据说为人不端，反正现在也都是拔了毛的鸡，瞎拽个屁啊？
至于自己身边的高焕，他是后来追上来的，就是为了赶上这一班船。
他说自己也想出门打拼，两个人在路上有个照应，贾林提出不想去哥伦比亚，高焕答应了，他只想找一个能有出路的地方，干什么都行，于是两人一拍即合，高焕直言他跟贾林走了，反正也没什么牵挂。
贾林暗暗腹诽，这年头没什么本事最好不要乱搭讪，于是他冷漠的移开目光，把这几个人晾在一边，谁也没有主动攀谈。
坐了大约有十分钟，房间里算上老板只有六个人，气氛有点闷热，于是上官尧轻轻搂住旁边的少女低声细语，看起来情分不浅。
“就是你们几个对吧？”
突然，那个脸上带着讥笑的湖人老板抬起头，他名叫万国芸，珠云富商，地主阶级，家里有千亩良田和私有的佃农，那都是趁着战乱时期，他靠着经商和笼络官员从破产农户那里收购的田地，直接偿还了先前欠的一屁股债，还有无比夸张的富余财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
他是珠云的洋商代理人。在这里专门为萨尔贡人负责这门运输的差事，在外省衙门成立后，这个往日的流氓一下就得了势力，居然成了有头有脸的大官了，于是往日的狐朋狗友也都聚集到他身边。这家伙的嚣张跋扈绝不比任何人差，洋人好像都灭不了他的威风，为了出海，贾林就先预缴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谁能想到呢？原来劣迹斑斑毫无本事的商人，现在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珠云大户。
这时代真魔幻。
“啊，是的官爷！”
谢毓源立刻眯着眼睛，把手揣在身侧，摆出一副恭敬的笑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在也不拽了，看的贾林直犯恶心。万国芸倒是很吃这一套，得意的多瞧了他几眼。
真是个贱人。
贾林当然清楚哪有什么盘算成本，全都是给他私吞的利润。这帮湖人每一个好东西，经商放贷的狗杂种，给点脸色拿着鸡毛掸子就把自己当大官，能骑到别人头上了？
万国芸当然不知道贾林心中喋喋不休的骂着他，抖了抖脸上的肥肉：“你们要出海，去哪里？要知道珠云海事局最近端的是繁忙无比！”
“本官让你们出海，已经是大发慈悲，你们可懂得？”
“啊，小人明白，小人当然明白。”谢毓源转了转眼珠，然后继续道，“什么事情都是有成本的，只要能让小人出海，这些都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他还意味深长的瞥了几眼旁边的上官尧、贾林等人几眼，然后又回到了假笑状态。
上官尧没理他，皱起眉头看向桌子上的那堆文件，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妙。
来到这里就是图一个方便省力，虽然偷渡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但大多数没什么机会通过核查的人还是很喜欢这样做的，交一笔钱就能搭上去西陆的船票，到那边还有专人负责安排到地方，这肯定比自己出去强多了。
上官尧思忖着，现在看来，他知道免不了被万国芸捞上一笔油水了。
万国芸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在账目表上写下了一个数字。
“谢毓源，交一万二珠元。”
“贾林，一万六珠元。”
“高焕，一万六珠元。”
“上官尧、谷宁宁，三万珠元。”
上官尧听完握紧拳头，青筋暴起，突然站了起来
“凭什么？”
他忍不住质疑，伸手指着谢毓源，道：“他不是一颗脑袋两只手？为什么他比我们交的少？”
谷宁宁轻轻扯了扯上官尧，示意不要纠结这些事了，她担心的看了一眼旁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谢毓源，出门在外，尽量不要去得罪太多人。
万国芸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他之前已经交过了，你们交了吗？”
“少废话了，还想不想办事，不想滚蛋！”
上官尧闷闷不乐的坐了下来，他瞪了一眼谢毓源，听说这家伙没干什么好事，敲诈勒索的事情没少做，别人害怕，他可不害怕，要是他敢在路上再做点什么，他不介意一刀砍了这家伙。
贾林冷笑，这狮子大开口的数目让他一阵肉疼，这笔钱大概是他前半年在珠云攒下来的全部东西，现在全都在这里交出去了，好像把自己未来也他妈在这里扔了。
交完钱，登完记，万国芸甩给他们几个制式账簿，示意他们拿着这个可以出去了，给外面的仆从看，助手会把他们带到走私船上一起带过去，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南斯特兰，贾林特别注意了一下，他们都搭上了同一班船。
看来这一路还要跟这几个人打交道。
高焕思索着，他提醒贾林，路上可能不这么安全，要时刻小心，船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贾林笑笑，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