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野狐惑人,一生如梦(感谢番茄加柠檬的万赏)
人世百年,南柯一梦,但是其中的重量却不比任何的生灵轻。
苏玉儿三位狐女安静地坐在桌前,直到香炉中的青烟袅袅散尽,才慢慢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有了什么领悟,有什么堵塞在胸膛,想要说出来,可临到开口却发现并没有语言能够形容这样的感情。
胡玫一只手撑着下巴,忧郁地叹了口气,道:“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姐姐们会向往人间了,感觉虽然没有我原来觉得的那么好,可还是很好,而且更真了点。”
苏玉儿难得微微颔首同意。
抬眸看了看倚靠着门的卫渊,想了想,提出了一个立刻得到两位狐女同意的建议——
“我们要不要去外面的城里,看看这两位老人吧?”
不知为何,一直都很禁止年少狐女外出的青丘,这一次却很难得地赞同了,但是那位看守青丘之路的狐族老者却笑了笑,又提出了另外的一个要求,道:“不过,你们需要找一位值得信赖的引路人。”
这位老狐据说已经很年迈了。
年少时曾经在人间闯荡,留下天狐的名号。
之后遭遇了些事情,便放弃外界的繁华,回到了青丘看守这至关重要的道路,整个青丘之国中,都没有多少狐妖知道这位老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年纪,但是所有人都有印象,在自己小时候,都曾在老狐这里讨过糖果。
长大之后也曾听他讲述故事。
所以年岁渐长,对他便越是尊重。
这样的长辈发话,三位狐女只得去而复返,把松了口气的司隶校尉堵在门口。
因为这外出一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卫渊不得不负起这个责任,这一次和抵达青丘时候不一样,之前是靠着信物开辟的通道,这一次却是走的正门。
看守青丘大门的是一位须发洁白的老人。
三位狐女走在前面,现实出青丘毕竟和梦中不同,除去苏玉儿外,胡玫和苏烟儿都有些兴奋,不断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偶尔还会忍不住笑出声来,卫渊走在后面。
苏烟儿三人和这不知多少岁数的老狐仙行礼之后,走出青丘国。
卫渊路过的时候,老狐却微笑着拱手一礼:
“这三个孩子,就叨扰上将军了。”
卫渊讶然,旋即还了一礼,这才跟了上去。
苏玉儿三人正在外面等着,苏玉儿回头望向这连接两界之地,隐隐约约见着了那位青丘守和人族青年说了一句,但是并没有在意。
梦中的城市和常世的人间,大体的结构上没有太大的差别。
三位狐女使了简单的隐身咒,卫渊则是只掩去了背后的剑。
跨越那一座桥,走到了两侧长满了高大梧桐树的老路。
前面的远处,能够看到学校里高高竖起的旗杆,梦中的印象和真实相交错,让人心中自有一番感触,卫渊买了点水果,上了医院,推脱说是老人孙子的朋友,被委托着来这里看看他们。
病床上的老人已经又睡着了。
而老太太则很讶异有人来看望,连忙让他坐下。
本来还要去倒水,卫渊自然不肯让老太太做这种事情,去洗了水果,放在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看着老人安宁下来的神色,旁边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难得让你跑一趟啊,可真是太麻烦小伙子你了。”
卫渊笑了笑,道:“有什么麻烦的?”
“您两位能一路走来,和和美美,我很羡慕,难得能亲自见一见,这机会我可不能放过。”
卫渊在这里和老人聊些家常,而肉眼不可见的世界,三位或者清丽,或者娇俏的狐女在一旁听着,柔软的头发冒出毛茸茸的耳朵,或者安静站着,或者坐在窗台上,晃动双腿,眼底都满是好奇。
絮絮叨叨的小事情。
只是很平常的生活,但是在目睹他们一生的感情,却觉得别有滋味。
苏烟儿和胡玫听得很认真。
苏玉儿本来也听得入神,却慢慢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的气息。
黛眉微皱,本来不欲节外生枝,可这样的气息还是太刺鼻,让她极端不喜,略微思量,还是轻声和卫渊提了一句,掩去了真实目的,只说想要在这周围散散步,卫渊似乎并没有多想,只是点头应下。
苏玉儿仍旧保证隐身咒的状态,走出病房。
循着那让她不喜的气息前行。
越往东北一侧走去,那气息就越浓重,最后停在一间病房前,苏玉儿跟在进门的护士身后,走了进去,然后看向其中一个床铺,床铺上躺着极为枯瘦的青年,双目紧紧闭着,而那让她觉得妖异不喜的气息就从上面传出。
旁边有家属,正在抹眼泪和旁人哭诉。
苏玉儿沉吟,手指轻轻虚点,以狐妖的神通略作变化,让这些家属将发生的事情都慢慢讲述出来。
她望了一眼护士手上的病历单。
姓名:杜宏逸。
年龄:二十九。
………………
杜宏逸是失踪了七天之后,才有人报警的。
报警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因为杜宏逸迟迟没有回家,心里很不安稳,一开始是因为杜宏逸之前曾经说过,这一次出差打算去长白山玩一趟,只以为是因为玩地太尽兴而耽误了时间,但是后来就发现不对劲,电话打不通,网络上的消息也没有回复。
而问过工作单位的人,才发现这么长时间,杜宏逸一直失去联络。
这才心头大乱,连忙报警。
后来警方调查,才发现杜宏逸在爬长白山的当天就已经坐车回到了这里,可一调监控,就发现极为诡异的事情,他下车之后,就迷迷糊糊地往偏僻地方去走,最后是好不容易用搜救犬直接搜山才发现了杜宏逸。
整个人不知为何,已经枯瘦如柴。
沉迷不醒,醒过来之后也只是大喊着阿梓,阿梓,仿佛疯狂了一样,不认得周围的人,厉声质问说自己明明在家里,和自己的妻子在一起,这些人究竟为什么要把他们拆散?!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宏逸的母亲又忍不住抹眼泪。
“那哪里是什么豪宅屋子啊!”
“找到他的时候,他根本就直直地躺在棺材里,都快不行了。”
“救醒之后,都不像是个人,像是野地里的狐狸野狗似的,只能送过来看看。”
说着又开始哭起来,周围的亲戚好友连忙安慰,只是望向在镇定剂效果下昏睡过去的杜宏逸,眼底有几分怜悯,苏玉儿伸出手指,虚空微微一搅,杜宏逸身上有一股无形的气被牵扯到她的手指上,她脸上有些厌恶。
看了一眼这屋子,走出之后,将苏烟儿和胡玫都招来,把事情简练说完,再将那一道气息展示了下,道:
“是野狐狸精。”
“这种狐狸精在外面害人,吸人的阳气来败坏我们青丘的名声,明明是它们做的恶事,最后却连累到我们这一脉。”
苏烟儿道:“这……要怎么做?告知各位长老吗?”
胡玫双眸微亮,摩拳擦掌道:“现在青丘主事的几位都不喜欢掺和人间的事情,和他们说的话,肯定没有用的,不如我们去把这个害人的野狐狸精抓回去罢?或者送到人间锦衣卫那里!嘿嘿,这样那些族老肯定就会对我们刮目相看!”
苏烟儿也稍微有些心动。
都是年少的岁月,总是有些莽撞冲动,再加上出身于名门大族,其实并不看得上这些走歪门邪道害人的野生精怪,她们三个稍微一合计,便决定亲自去处理这家伙。
苏烟儿又道:“那要不要告诉卫公子?”
苏玉儿想了想,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我见到他似乎没有多少道行,法术薄弱,昨日也是靠着那一只灵兽类才擒拿下了邪道,那些野狐狸精最擅长针对男子,法术神通也多有魅惑的手段,现在他的灵兽不在身边,我们可不要反害了他才是。”
“且来想个法子支开他。”
“嗯。”
卫渊正和老人拉扯家常,突而听到耳边有清脆声音传来:
“卫公子,卫公子。”
“我们很想要和现在外面那些女生喜欢的甜点,麻烦你买点奶茶回来好不好?我要香草味道的。”
“我要柠檬汁就好。”
“嘿嘿,劳烦卫公子咯。”
卫渊微愕然,旋即无奈应下这些要求,老人正闲说今日老伴儿苏醒后,医生不解询问的时候,自己老伴儿却咕哝着说梦里梦到个青年推了他一把,然后就醒过来了,把医生都弄得不明白了,总不可能真有神仙对吧。
旁边的小护士咕哝着说:“谁知道呢?”
“没准就有也说不定,世界这么大。”
这样的说法让老太太忍不住笑起来,看向卫渊,道:“小卫你觉得呢?”
“这,现代还是要讲求科学的。”
“大概只是老先生一个普通的梦而已,不用太多解释。”
卫渊回答,然后微微抬眉,从窗户看到,掐了三个隐身咒的狐女正往一侧方向而去,卫渊答应了那位老狐仙要照顾这三个狐女,心下也是好奇这三个家伙要做什么。
又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
老太太讶异道:“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卫渊笑道:“不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他声音顿了顿,真诚道:“往后可能没有多少机会见面了,希望你们两位能继续这样下去。”
或许是很少会有人这样郑重地说这种话,老太太诧异了下,就慢慢点头答应下来:
“谢谢。”
卫渊笑了笑,迈步走出。
有一个青年背着行囊,脚步匆匆地往里面走,卫渊客气地让开道路,让他先进来,床铺上的老人似乎是给这脚步声惊醒了,慢慢睁开眼睛,扭过头望向到底是谁这么吵,却见到是自己的孙子。
还不等开心,他的视线就落在微笑和自己孙子点头,然后走出门去的男人身上,哪怕是年岁渐大,什么都有些看开了,老人仍旧觉得心里一震,几乎是下意识要挺身坐起来。
赶来的青年连忙要止住老人这激烈的动作:
“哎哎,等等,老爷子您这刚好利索,先躺着啊。”
却给老人嫌弃地一拍手打开。
可惜就这一打岔,刚刚那青年就已经离开了。
老人只好叹息一声,躺下去,老太太见到孙子,心里开心,笑着端过刚刚洗好的水果,寒暄了两句,道:“你看看你这孩子,刚刚怎么也不把你的同学拦住?”
“同学?什么同学?”
青年满脸茫然。
老太太惊愕道:“刚刚走出去的那小伙子不是你朋友,代替你来看你爷爷吗?”
青年摇头道:“不是啊。”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见过他。”
是床上的老人开口了,他躺下去,头枕着枕头,却觉得脑海嗡嗡地在震,他沉默了很久,道:“就是他在梦里推了我一下,我就醒过来了,而且,而且我总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眼前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时候,骑着车的自己,青涩的搭讪。
视线余光瞥过。
道路旁边,有穿着黑衣负剑的青年。
那时候道路两边的树还没有这么老,树叶没有办法把道路都遮蔽住。
他不敢置信,几乎是梦呓般地道:
“我之前见过他。”
“在七十年前。”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一模一样……”
屋中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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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八百字~我发现了,只要一熬夜,调整过来点的作息就又崩了,躺尸。
第九十章 你看我像人吗?(感谢Diekreuzung的两万起点币)
苏玉儿一直循着那妖气追踪那潜藏起来的狐妖。
她的天赋让她比起其他同族更为敏感。
也因此,伴随着逐渐靠近气机的源头,她就越发不喜,一双眉头皱起。
修行大体分为两类,一者是吸纳日月精华,天地元气,和人类真修的道路一样,这样修行的兽类会化作精怪,会被称为旁门仙,出马仙;而另外一类就是采补,可以直接食人吃妖,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掠夺生灵阳气精气。
后者的妖怪道行不够艰深,会有浓郁的不正妖气。
这样的狐精总会让她觉得烦躁,那种骚狐狸的味道简直刺鼻。
三位青丘狐女一路追到东北方向的一座荒山上,才慢慢放慢脚步,各自警惕,寻找到了一处水幕般的幻境,狐族大多擅长魅惑之术,其中惑术能创造幻境,让人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她们知道这应当是找到了那作恶狐精的所在之处。
苏玉儿手中扣着一柄古朴青铜短剑,伸手放在胸口上,深呼吸了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迈步踏入这一处地方。
内里和外部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座古朴的楼阁亭台,前方是极为高的树木,上面丛生各种枝丫,仿佛一刹那回到了古代的山林之中,路上毫无半点声音,唯独沙哑魅惑的哼唱声袅袅传来。
苏烟儿有些许的害怕,而胡玫则是跃跃欲试,一双褐瞳明亮,盯着那阁楼之前的一道身影。
身影背对着她们,能够看得出是身材丰腴的美人。
正在对镜梳妆。
口中轻轻哼唱一首调子古朴的曲子。
似乎是早早察觉到有不速之客,女子动作顿了顿,然后轻轻转过头来。
娇俏的鹅蛋脸,明亮有神的眼睛,带着一丝笑意的嘴巴。
若只是说这些,那这应当是一位出色的美人。
但是白皙的面容上长满了棕黄色的长毛。
看上去惊悚又诡异,像是生生地将狐狸的脸缝到了人的头上,苏玉儿三人都被骇了一大跳,那女子却被逗笑了似的,咯咯笑道:“怕什么,人模人样久了,连狐狸都害怕么?”
“这可不是狐族。”
苏玉儿压下心中的惊悚感,隐隐带一丝羞恼和惊怒道:“你……你根本道行还没够,就去向人讨口封了对不对,而且,还不只是找一个人讨了口封?你知道这后果是什么吗?”
那诡异狐女面上讶异,然后笑答道:“知道啊。”
“多借点人世间的气运,帮着我化形,不也挺好?”
苏玉儿眼神里先是惊愕,旋即转冷。
讨口封是山野中妖物代代流传的取巧法子。
苦修的话,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化形登仙,至死都是兽形。
但是人族特殊,占据人间的正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气运所在,所以便有妖怪求行人一道口封,静默之时,拦住一人,问那人看着他像不像人?若是说像,便是会消耗行人自己一脉的气运来助这妖物化形登仙,可若是说不想,便会坏了这妖物百年修行道行,妖物不忿,自会追杀。
但就是助那妖物化形,得来的也未必便是好报。
有的妖仙会心怀愧疚,对于人类损耗的气运进行弥补。
而有的,却盯上了剩下的气运和阳气,不将其骨髓都榨干绝不肯离去。
眼前这狐女,身上各类人的气运掺杂在了一起,显然已经害过许多人,还将这些黑锅都扣在了狐妖这一族上,苏玉儿冷声道:“为了一己私欲而肆意作恶,执迷不悟。”
对面的狐女却面有讶异之色,旋即放声大笑起来:
“一己私欲?!”
“你们这些出身于名家血脉的妖怪,知道什么?”
狐女起身跃下,声音变得尖利嘲弄:“你们出身于青丘,是古国涂山的祥瑞,是大禹和纣王的妻族,两代帝王的气运在身,你们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去讨口封,就能轻易地摆脱兽形,修行个百年都能化作人形,我们呢?!”
“在外苦修,风吹雨打,餐风饮露,却还是不得其法,不脱兽形。”
“你们哪里有资格来指责我?”
“我只不过是想要修成正果,化作妖仙罢了,无论用任何手段。”
“我都不要再做那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捕杀的野兽,原本以为会引来几个道士,没有想到会带来你们青丘狐族,比起道士,你们身上的精气更适合于我,吞噬你们的内丹,我今日就能彻底化形。”
图穷匕见,狐女不再伪装,扑杀而上。
苏玉儿面色微变,手中青铜匕首反握,脚步轻灵从容,将狐女利爪皆一一挡下,苏烟儿和胡玫于一旁辅助,将这凶戾狐女的攻势拦下,后者并不着急冲杀,虽然其本身实力未曾展现出多少,但是动作委实灵敏迅捷。
苏玉儿三者并不擅长这一类战斗,一时间未能将其拿下。
时间慢慢过去。
苏玉儿以一道法术将这诡异狐女迫开。
却突然惊觉身边的苏烟儿和胡玫不再帮忙牵制,视线余光一扫,却见到两位同伴面色都有些发白,正自不解,突然身子一晃,手脚隐隐有些发软,面色骤变:
“你下毒?!”
那狐女笑道:“不过是焚香罢了,是我在关外击杀了一只丈二长的黑铁蜈蚣精得来的,便是妖族也无力抵抗,他还觉得可以和我长相厮守,我在将他灌醉之后,抽掉了他的毒腺,制成了七根香。”
“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家伙,还太嫩了。”
因为没有了苏烟儿和胡玫的牵制,那狐女的动作更为敏捷迅猛,她并不以法术神通见长,而是以极大的速度和力量进行压制,相较于有完整传承的青丘一脉,更像是妖兽,而非是精怪。
当的一声,苏玉儿手中匕首拦住了狐女攻势。
突而,匕首上传来的压力骤然增大。
先前那狐女是故意隐藏了一半的力量。
完全不曾预料还有这样的变化,苏玉儿措手不及,身边蒙蒙清光开始剧烈晃动,狐女白皙手掌化作利爪,压住少女肩膀,猛地就地下头去,啃咬她的脖颈,却突然顿住,闷哼一声,朝着后面弹飞,惊疑不定地看着苏玉儿。
看到她的眉心有一点朱砂似的痕迹,而自己根本无法靠近她。
少女身边碎裂的清气环绕,化作了一只虚幻的九尾狐。
狐女死死盯着狼狈的苏玉儿:
“九尾天狐……”
“不,你根本没有千年的道行,你不是正常的九尾狐。”
苏玉儿重重喘息,面色苍白,却还是绷着脸道:
“是不是九尾,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狐女盯着那强硬的少女,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笑起来:“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传说是真的,你根本没有办法用这一股力量。可惜啊,可惜,虽然说我没有办法吃下九尾狐的内丹,但是青丘狐中苏家和胡家两脉的嫡系后裔,也足够了。”
她冲向苏玉儿,而后在空中转折,展现出了极强的法力波动。
化作黑影扑杀向胡玫。
苏玉儿眼睛瞪大,那双常常自信的眼睛里一下几乎失去光彩,而胡玫也吓得身子一缩,她们并没有斗法的经验,在青丘狐中算是年少,大意之下便中了妖毒,就算不这样,这妖物起码有三百年道行,比她们这些小狐妖老道得多。
忽然,平地里似乎炸开一声惊雷。
狐女身上毛发炸开。
踏着虚空,猛地变向。
一侧的树枝上轰地炸开一团小小的火焰,而后粗壮的树枝被打得粉碎,摔坠下来,狐女目光狠厉,不管不顾仍旧扑杀,避开了一声声雷鸣般的声响,双手化作利爪撕扯,这次却被一柄宽剑阻拦。
那剑一震一抖,便要斜着将这狐女十根手指利爪全部卷入剑光里斩断。
狐女素来谨慎多疑,不肯硬拼,虚空弹动,落在后面。
惊疑不定看着前面多出的男子。
自己的幻境没能难住青丘狐,竟然连一个普通人都没能迷惑住吗?
苏玉儿愣了一下,才见到是本应该在医院等着的卫渊,后者右手转剑,汉剑剑刃抵着地,似笑非笑道:“这便是你们说的散心?”
她说不出话来,心中愧疚和歉意都涌上来。
卫渊叹了口气,没有责怪这本来骄傲的少女,只是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语气轻松道:“跑得这么偏,你们的奶茶,倒是让我好找。”
“你是要柠檬水对吧?给。”
卫渊将顺路买来的柠檬水抛过去,又将奶茶抛给了那边的苏烟儿。
最后看着死死闭着眼睛的胡玫,这原本英气勃勃的少女似乎给吓得不起,不过,大概率是装的,卫渊看到她悄悄睁开的眼睛,掏出最后的香草味道奶茶,直接搁在了胡玫头顶。
少女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柔软头发上的狐耳一抖,从原本英气勃勃竖起的样子变得朝后朝下,像是受惊的小兽。
卫渊道:“你的,香草味道。”
“握好。”
“啊?哦哦,谢,谢谢”
胡玫头顶着奶茶,下意识伸出手掌环住了头顶上的奶茶杯。
一双褐色的眼睛悄悄朝上,小心翼翼打量着卫渊。
卫渊的眼角余光注视着远处诡异的狐女,后者多疑谨慎,刚刚一直没有去攻击,只是看着卫渊,未曾发现身上有什么特别强大的气息,于是索性收敛了爪牙和面上的黄色毛发,化作了娇俏妇人,笑吟吟道: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她复又问道:“你看我像人吗?”
讨口封啊?
司隶校尉带着一丝客气的微笑,点了点头,然后很礼貌认真地道:
“我看你像个憨批。”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Diekreuzung的两万起点币,非常感谢。
第九十一章 枪
用最客气而礼貌的语气,说出了最嘲讽的话。
卫渊背后传来噗呲一声,然后就是艰难憋笑的轻笑声,性子最开朗的胡玫抱着那杯奶茶,憋笑憋地满脸通红,而苏玉儿则觉得有些不妙,讨口封无论是怎么回答,都会损耗人的气运才是。
前面那野狐精面容一滞,旋即还来不及惊怒。
突然便觉得身躯冰冷刺骨。
然后惊恐地看到,在那看似普通的青年背后,豁然展开一大片阴沉沉的气息,那是肉眼不可见的气运,但是这等规模,却不是尊贵的青紫,而是黑压压地一片,浩大磅礴,连绵而来,让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卫渊持剑迈步往前,剑锋抵着地面,道:
“我看你也像是个妖魔。”
黑云之中仿佛有影影绰绰的人影迈步跟随,隐隐约约有旌旗猎猎。
狐女心脏颤抖。
哪怕只是野外厮杀,不屑于人族教化的精怪,都蓦地想到一句诗。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一头肉眼不可见的猛虎缓缓迈步。
旋即在那一句话的话音落下之后,猛然咆哮,朝着狐女扑杀过去,狐女面色煞白,惊慌惊叫一声,便要下意识转头仓惶逃跑,她刚刚看到了,这一头猛虎,是从那青年怀中一物里扑杀出来的,那是一枚令牌。
虎符,兵家。
狐女被虎煞扑中,突地倒在地上,惨叫出声。
突地心中懊悔。
她开口讨口封不过是要让卫渊回答一次罢了。
不管回答像人还是不像人,都会消耗对方气运,若说像人,那她便再得一次好处,若说不像人,她也不亏,自己身上恰好各类人的气运驳杂,有些影响到修行,趁这个机会,正好耗去一部分气运,抵消讨口封不成的反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输的精明买卖。
可谁知撞上了个兵家。
讨口封本就是取巧的法子,最怕遇到兵家煞气,自古以来遇到兵家大将讨口封的妖怪,根本没有一个好下场。
转眼间自身身上那耗费百十年才攒出来的气运直接崩溃四散而逃。
如同大军兵锋之前的百姓。
而后就是道行,足足三百年道行像是蓄满了一个池子,养着池子里一株莲花,小心翼翼才要开花,那现在她的感觉便像是被生生砸烂了池子,扯断了莲花,连着根茎叶都被撕扯成了粉碎。
三百载修为,几乎霎时散尽。
狐女倒在地上,身躯颤抖蜷缩。
原本纤长的手掌变成了爪子,修长的身躯蜷缩得还没有原本一半大小。
身上生长出了长长的黄色毛发,清秀的鹅蛋脸被拉长,最后成了一张狐脸,不断呕血,方才异象只有讨口封的妖狐本身隐约见到,旁人无从得知,苏玉儿惊愕不已,然后看向卫渊,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对面狐女的惨状有些熟悉。
卫渊想了想,道:
“大概是因为她行走邪道,身上的气运太多太杂了吧。”
“结果到了自己能承担的极限,遭致反噬。”
倒在地上的狐女几乎气地呕血。
以她的心思,再来十人的气运都承担得住,心中癫狂且恐惧,咬牙低啸道:
“都出来,杀了他们!把他们全杀了!”
有数道身影突然自那树林之中飞出。
继而直扑向了卫渊身后三位少女,狡兔三窖,狡狐也不逞多让,卫渊只一刹那就思考明白,以这个狐妖的修为,坐下事情还故意露出蛛丝马迹,显然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不但下毒,还在林中藏了伏兵,果是奸猾。
手中剑锋一摆,剑气如霜。
但听得当当数声脆响,几道扑来的黑影便登时被击退,凌空显出身形来,一只是足有两米大的苍灰色老鼠,毛发耸立仿佛钢针,另外一个则是只黑狼,利爪森森,手中却还扣着两口匕首。
说是匕首,但是以其体型之大,足以相当于寻常的长剑。
最后一个却是只螳螂妖。
手中抓握了六把刀,如一团滚雪般朝着卫渊卷来。
卫渊手中八面汉剑撞入这刀团之中,只一把剑,就逼地六把刀几乎难以防备,那螳螂妖使出浑身解数,竟然未能够欺身向前,更不必说伤到了后面三个青丘狐女,但是就在此刻,那狼妖和鼠精也合身扑杀。
苏玉儿三女受伤,此刻就是勉强入局,也不过是添乱。
卫渊渐渐感觉到了压力。
并不是剑法上的压力。
他的剑法是真正磨砺出的,这三只妖物若是围杀他一人,那根本不可能伤到他,三尺剑锋之内,谁来谁死,但是卫渊此刻须得护住背后三女,剑法精绝,但是剑刃终究只得三尺,稍显得不足。
突然,
大地凸起一个土坑。
继而一道黑影直接自土中窜出,杀向苏玉儿三者。
那是只地鼠所化的低矮男人,最善遁地之术。
三女竭力抽出护身的环刃,想要抵挡这妖物,终究有些力有不逮,斜地里一道剑光撕扯过来,逼迫着地鼠不得不翻身后退,否则就有当场被斩首的可能,但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奸笑两声,舔了舔短剑。
剑身上有一小股鲜血留下来。
胡玫呆呆看着挡在前面的司隶校尉。
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一个口子,鲜血流下。
刚刚如果不是卫渊突然回身援助,她们三个最少也得受不轻的伤势。
四只妖物以四个不同的方向包围着卫渊四人,卫渊伸手在伤口旁边穴道按了几下,打入法力,将这个伤口包裹一层,只是一道伤口,不算重,哪怕卧虎决不以疗伤擅长,也能够处理。
只不过,鲜血的刺激让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短时间内六十次的垓下战场,有时候,都觉得是否真的经历过那一战了。
“呼……”
他晃了晃肩膀,深深呼吸了一下,鲜血刺激潜藏着的战场杀气,痛倒是说不上,但是有种莫名的舒坦和畅快感觉,想了想,铮一声将那剑收回剑鞘,倒插在地,卫渊抬脚猛地斜地里一踹,踹到一棵树上,咔啦啦一阵声音,那棵约莫只三五年数的书倒下,被卫渊抬手抓住。
狼精诧异,然后了然笑道:“觉得兵器太短了?”
“不过不用剑,我可以保证你死地更快些。”
地鼠所化男子死死盯着卫渊,但是不知为何,他刚刚明明给对面的敌手留下了伤口,现在反倒是自己心悸地厉害,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伤口已经包扎,但是那男人身上血腥气怎得更浓郁了些?
他莫名有些不知源头的畏惧和后悔。
狼精,鼠精还有那螳螂妖对视一眼,扑向那端起树木的青年。
突地,那男子抓握树干,猛地一甩。
树木上有一道道风散开,像是刀子一样从内部崩裂,碎木像是飞溅的岩石,螳螂妖生怕有诈,挥舞六把刀舞出了一片刀幕,将这些碎木都打飞打烂,然后看到那男子手中的树木居然化作了一把长枪。
心中陡然一寒。
螳螂妖暴退。
那枪在空中猛地抽击,难以形容那是如何猛烈的气势,生生将狼妖和鼠精抽飞出去,四只妖物惊疑不定,如果说刚刚持剑的青年是足够棘手的猛兽,那现在没有了刚刚那种锐气寒芒,而是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卫渊手中的枪锋向前,抵着地面。
吐息,敛眸。
然后皱了皱眉,
不对味。
他亲眼见到霸王的杀戮,甚至于和霸王交手,对于霸王枪的路数自然不可能陌生,但是刚刚有模有样地使来,却始终不得劲。
他想了想,左手握着枪尾,右手往前握着枪身。
却在这里扎下了一个看上去奇怪的步法。
苏玉儿讶异,低声对旁边不解的两女解释,神州徒手武学大多从枪法转化下来,这是马步,是练劲的桩,是一切武功的基础,但是很少有武者步战都要扎马步的。
因为这不够灵活,他们自有搏杀的步法。
苏玉儿身份在整个青丘狐族都很高,胡玫没有怀疑,只是悄悄道:
“那这是不是代表着,卫公子更擅长马步作战?”
苏玉儿忍不住想要摇头。
这世道上怎么可能会有武者用马步交手呢,马步是最基础的桩功,原型有两种,一种是从步战长枪对抗骑兵的拒马步,另外一个则是古代大将骑马出枪,与其说是擅长马步,倒不如说是擅长马战更可信一点。
她思绪稍微顿住。
擅长马战?
苏玉儿看着不断调整样子,仿佛真的骑着一匹战马的卫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似乎古籍里记录过,讨口封的精怪遭到反噬到道行全破的情况,而从青丘狐国外出的时候,那位青丘守似乎和卫渊打了个招呼,说了句话,可那句话是什么……
之前为何没有注意去听?
而卫渊扎到马步还不行。
直到调整状态,身子在马步的基础上,伴随呼吸和气血流动,微微起伏。
直到仿佛真的是骑着一匹马似的。
隐隐约约直面霸王时得到的感悟,以及来自于霸王的强烈敌意浮现脑海。
这时他的眉头才缓缓松缓下来。
这就对了。
司隶校尉抬起头,右手松开枪,抬手,握拳,拇指向下。
朝着那几只妖物比了个挑衅的手势。
……………………
在遥远的山,遥远的河。
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安静看着远方。
旁边的匣子里,突然有微微的震颤声音,她地将那木匣打开,匣中柔软的金色绸布上,放着一把古老的枪头,枪刃上有细密的纹路,即便被保护地很好,擦拭地雪亮,却仍旧散发出难以忽略的,浓郁的血腥味道,此刻不断嗡鸣,似乎要跃出枪匣,继续厮杀。
女子抚摸长枪,讶异道。
“杀意……你感受到了藉的杀气?”
“可他分明还没有回来,那么,是他曾经的敌人和对手吗?”
枪刃鸣啸。
“是吗?你想要去继续战斗啊。”
女子抚摸着枪刃,却只是道:“现在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世界上已经没有我们的故人,那些仇恨,我曾经觉得无法放下,但是过去了两千年,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就算藉还在,也只会想要和曾经的故人对饮一杯吧,长河依旧,故人仍在,他会很喜欢的。”
女子,将枪装入匣子,轻声道:
“走罢。”
“几十年没有入人世了。”
“我们去看看,那是哪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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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询问
四只妖物看不出卫渊桩功的异样,却认出那轻蔑的动作。
都是曾经刀口舔血的凶狠妖魔,自然不可能畏惧。
他们以不同的方向散开,继而朝着卫渊冲杀而去,在他们眼中,卫渊换了兵器,看似是攻击范围变长,但是实际上只会出现更多的破绽,四只妖魔速度越来越快,手中兵器高高扬起,凶悍无比地扑杀。
卫渊仍旧如骑战马,身躯微微起伏。
突然,
他身子晃动了一下。
就仿佛骑着战马,借着马势出枪,脚步踏着地面,力道从地而起,历经脊椎,手臂,横贯长枪,往前刺出,可眼前闪过的是项王环顾左右,对其亲随所言,‘吾为公取彼一将’的那一幕。
梦中所见消散,此刻是现实。
粗陋的木枪,甚至于没有一个合适的枪刃。
狼妖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那枪头点在了狼妖手中的刀锋上,卫渊手掌微微一转。
枪锋自刀锋上划开,向上。
丝毫没有浪费力量,木质的枪锋直接贯穿狼妖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一股浓郁至极的腥气铺面而来,卫渊深吸了口气,一身潜藏的煞气被鲜血激发,在胸膛翻涌,突地长笑一声。
“好,这才像样,畅快!”
双手握枪,猛地横扫,狼妖被生生甩开,那柄简陋长枪重重朝着螳螂妖抽击。
后者心头大骇,六刀齐出才勉强架住这一枪。
卫渊低喝一声,猛地扭转身躯,长枪一偏,像是蛟龙撕扯,借助身法仿照战马之势,直接斜地里再度刺出,从和刚刚相反的方向,洞穿了那螳螂妖腰腹,继而整把长枪都猛地转动搅动。
哪怕是有观摩了五十九次的经验,他在项羽的手下也不过撑了七招。
现在这七招不断地使用。
纵横往来,招式都是最为干脆利落的,但是却凶狠霸道地可怕。
裹挟青色狂风,肆虐一地。
令原本就霸道的枪法路数杀伤力更强几分。
苏烟儿和胡玫看的呆滞住。
恍惚之间,几乎以为看到了一员古代猛将,冲阵斩将的气魄。
第一回合那狼妖便大意被杀,第二回合是失了胆气的螳螂妖。
之后又是数合,在一枪自下而上起,仿佛天边星月初露,鼠妖脖子直接被抽断,诡异地扭曲,卫渊在换了招式之后,仿佛彻底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煞气磅礴,毫不留情。
最后卫渊手中枪锋猛地朝着前方贯穿,最终抵着地鼠的眉心。
那地鼠精手中的短兵当啷一声坠地。
继而双眼一翻,生生吓得晕死过去。
卫渊愕然,旋即摇头一笑:“无胆鼠辈。”
手中的兵器溃散化作齑粉,却是刚刚厮杀时,就已经被劲气震碎,早已经不能再用,卫渊的手掌被摩擦出鲜血,却只是觉得舒服,活动了下身子,畅快地松了口气,被项羽一伙人虐了六十次的憋屈总算是抒发出了点。
回身看到苏玉儿凝眉沉思,似在思考什么,那边胡玫却看得双目泛光,见卫渊视线扫来,才悄悄地移开视线,低下头装作是在喝奶茶的样子,卫渊随口道:“青丘的立场如何,这几只妖物,是要先带回去,还是送往附近的特别行动组?”
苏玉儿诧异:“特别行动组?”
卫渊愕然,然后拍了下额头,笑道:“忘记了,青丘国不在此界当中,你们印象中,应该叫它是锦衣卫。”
这样三位狐女才恍然,想了想,胡玫吐了吐舌头,道:
“还是悄悄送到锦衣卫吧,要不然,族里的长老们又要说我们了。”
苏烟儿脸上有些迟疑。
苏玉儿却道:“这里的动静这么大,瞒不过族里的,何况外界野修作恶害人的事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也是时候趁此机会,和族中的长辈们提一下了,再说,此事本就是我们莽撞,受些责难也是常理。”
卫渊发现苏玉儿说话之后,苏烟儿和胡玫便是有些头痛长辈的责怪,也没有多说什么,苏烟儿只是叹息着担忧会不会关禁闭,而胡玫则是鼓着腮帮子往奶茶吸管里吐气,看着奶茶鼓起一个个泡泡,咕噜咕噜。
卫渊寻了一根木棍,将三只妖物的尸体,以及那昏厥过去的地鼠,散去道行的狐妖都绑在上面,然后拖着走,苏玉儿自袖口中拈了一枚绿叶,轻轻放在了这些妖物上面,便将它们的真身遮掩住。
继而将那柄青铜短剑小心收好。
卫渊注意到那柄短剑上有极为古老的气息,剑柄有玄鸟纹,还刻了一个古代文字。
未曾继续注意到上面那个文字,苏玉儿已经将剑收好,小心翼翼地藏好。
卫渊只好移开视线。
他们将这些妖物带回了青丘国,交给了那些族老,之后将会由青丘国将这些妖物转交给人间的特别行动组,在踏入青丘国的时候,远远看到卫渊三人远去,苏玉儿才止步,望向了那位看守门的老者,迟疑了下,道:“您能告诉我,卫渊的身份吗?”
老狐有些讶异地睁开眼睛,然后微笑摇头道:
“这种事情,老夫可不能多嘴。”
“您想要知道,要自己去思考才行。”
然后对苏玉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仿佛是在打盹儿,不再开口。
苏玉儿没能够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知道的事情,有些丧气,旋即复又想到另外一点,索性前往了青丘国当中收藏人间典籍的藏书之处,这里虽然是青丘国的重地,但是她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便轻易走了进去,然后找到后面些的书架,翻阅那些典籍。
找到了记录讨口封的那一部分。
开始从头翻阅。
心中也有些许懊悔,她刚刚不应该那么直接地问身份的,应该先问问之前那老狐和卫渊到底说了什么,她记得很清楚,在她们走出青丘国的时候,那老狐和卫渊是有过一段交流的。
到底说了什么?
苏玉儿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翻阅着这些卷宗。
……………………
卫渊身上的伤口被狐妖们处理好。
回到客房,思考回忆着之前使用出的那几招霸王枪法,也不知自己使用出了几分神韵,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全盛时霸王的风姿,击杀擒拿这些妖物,又得了林林总总二十余点功勋。
卫渊突然有种认知,这击敌所得的功勋数目,似乎和妖物造成的影响大小有关系,为恶越重者,哪怕修为不高,功勋也不会低,而虽属于妖物,但是不曾为恶人间,作恶九洲的,也不会带来太多的功勋反馈。
这可以避免得到卧虎腰牌的司隶校尉为了功勋而肆意杀戮。
也难怪之前击毙了造畜的那左道,得到了丰厚到足以换取三千年养魂木的功勋。
卫渊望了望外面的天色,收回念头,心中思考青丘何时能将那邪道的身份问出来,平心凝神,开始修行本身的卧虎决,以这一门真传,将之前战斗厮杀激发出的煞气杀机都收复潜藏。
之后数日皆是如此,白日游玩青丘国,每日有固定时间修行。
而这一日,卫渊才刚刚吐纳结束修行,便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有些讶异,起身去开门,门外却并非天女,而是英气勃勃,眉眼如画的胡玫,面颊有些绯红,旁边还有一位看上去只是三十岁左右的俊朗男子,含笑看着卫渊。
“可以谈一谈吗?卫公子?”
………………
女娇望向天女珏,笑道:“难得他们一同经历了一翻事情。”
“胡家这一代的小家伙似乎对他有些情愫,虽然大抵是年少时候,遇到了身上有些隐秘的同辈,被教导了些事情,又被救了一次的缘故,不过,胡家的女儿若能够和卧虎成就好事,倒也不错。”
“此刻应该已经去了。”
“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下来?胡家的小姑娘可是难得活泼的孩子。”
天女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望向外面,道:“这应当是他自己的选择。”
抬手饮茶,女娇伸手拦着她。
天女讶异。
女娇含笑指了指茶盏,道:“茶凉了,不好喝。”
“得加些热水。”
“嗯?啊,多谢前辈。”
……………………
卫渊将来客迎入室内。
那位前来拜访的是胡家的一位长辈,先是寒暄片刻,然后就直入主题,带着玩笑道:
“我见公子一表人才,为人和善,当为良配。”
“把小玫儿许配给你,应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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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商谈
那位狐族男子轻描淡写说出的话,却是卫渊前所未见的直球。
直接的让他的思路都有些卡壳。
旁边的胡玫脸色红地几乎要烧起来,头低得快要埋下去了,但是眉眼反倒有之前英气勃勃时候没有过的天然妍丽,让人心动不已,卫渊收回视线,看向含笑的狐族男子,整理语言道:“这……多谢这位长老。”
“但是,我和胡玫姑娘,恐怕不配。”
狐族男子讶异道:“哦?为何,可有什么理由吗?”
“莫非是嫌弃玫儿姿色太薄,不足以陪侍身旁?”
卫渊怎可能这样说,连忙否认,看了眼胡玫,斟酌语言,尽可能不伤到她,道:
“胡姑娘国色天香,在下岂敢。”
“只是我们认识还不到半月时间,彼此都不了解,胡姑娘也未必对在下有什么感情,这种情况下就谈婚论嫁,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了?”
狐族男子笑道:“这算什么,感情的事可以慢慢培养。”
“你们往后有的是时间。”
卫渊神色一滞,又道:“这对胡姑娘似乎有些不公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当年都是这样来的,也没见出什么问题。”
“在下只是一个寻常的人族,而胡姑娘是为狐仙,恐怕不配啊。”
“感情之事哪里有什么身份匹配之说?”
卫渊无言,看着那位笑眯眯的狐族青年,觉得对方的应答似乎太过熟练了些,一身青纹长袍,腰间的腰带是三十三匝红线绳所制,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从容的自信,以及摆明了今日要将他拿下的气魄。
狐族青年笑呵呵地道:“卫公子心中还有其他什么迟疑的事情吗?”
卫渊见到他神色执着,又见到胡玫只低垂着头,似乎对于这种古旧的风俗并没有什么异议,心中只得道一声封建欲孽害死人,他自己却也不知为何,胡玫明明是他从小到大见到过数一数二的美人,心里的那一头鹿就像是撞死了似的毫无反应。
相识太短无法说服对方,人狐之别也被否决。
青丘狐寿数至少都有几百岁,眼前这只狐族青年少说有三百年的岁数。
不知道面对过多少类似的场景。
找理由推脱,用话术规避,以自己的经历很难能应付得了这只狐狸精,况且拖延太久,指不定便被带着节奏绕进去,所以说若要给一个理由,就必须是足够简单直接,并且有力,让这遵循古礼的青丘狐族无法继续下去。
卫渊思绪逐渐清晰。
胡阳云笑眯眯看着眼前这青年。
虽然不知对方有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似乎是老祖先开了口。
那他便使出一身本领也要将这小子拿下才是。
且放弃抵抗,乖乖地做我狐族东床快婿罢。
“其实……”
那青年正坐于对面,低沉开口,胡阳云趋身往前,做侧耳恭听的模样,心中则已经开始转动思考,该如何反驳,却见到那青年微微抬头,一双黑色的眼瞳里泛起碧青色的光,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长风。
有说不出的沧桑悠远的从他身上溢散出来。
连那声音都似乎带上了一缕厚重,平淡道。
“其实,在下已然两千岁有余……”
“和胡玫姑娘,委实不配。”
胡阳云的神色微微一滞。
……………………
在藏书之处。
苏玉儿手指轻轻拂过另外一本典籍。
这里讲述着某位古代将军遇到邪祟拦路,非要讨口封,反倒遭遇军中煞气冲击,坏了道行,夜间入梦,连魂魄都给斩杀了的事情,苏玉儿有些讶异,手指轻轻抚摸这典籍上文字,秀眉微皱,终于回忆起来了当时老狐对那青年所说的话,眼眸瞪大,嘴唇微微开合:
“上将军?”
……………………
片刻后,胡阳云连连告罪,鬓角冷汗都有些流下来,带着胡玫离开。
胡玫悄悄松了口气,冲着卫渊吐了吐舌头,然后小声行了一礼,这才追着胡阳云离开,显然她其实也不是想这么快就被安排婚嫁之事。
卫渊解除了锦羽鸟的气息。
卧虎腰牌上的羽毛收敛下去。
卫渊抬手擦拭额头上冷汗,没有想到,生平第一次被催婚居然是在狐族,心中实在是五味繁杂,摇了摇头,起身出去透透气,却发现了这几日都很少见到的天女。
她穿着深色柔软的长裙,宽松的浅色衬衫,手腕上还串着青丘国的五彩石手链,似乎正在纠结思考一个问题,眉头都皱起来,继而有些讶异地看着离去的胡玫,看向卫渊,好奇道:
“胡家的提亲,你没有答应吗?”
“我觉得胡玫无论性格还是容貌,都和你很相配啊。”
卫渊摇了摇头,笑叹道:“我和她不匹配的。”
少女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道:“这样吗,这件事本就是你自己做决定的……不过渊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那个男子似乎是青丘狐族牵姻缘的长老,他的腰间有三十三匝红线绳索,证明他已经做这一行足足三百三十年了,你竟然能说服他。”
三百三十年?卫渊心中腹诽一句难怪看上去经验丰富,面上则是如实回答道:“我只是调动了一下锦羽鸟之气,骗他说我其实是秦汉年间所生,距今两千余岁,和那姑娘实在是不相匹配,青丘狐族现在还遵循古礼,他也只好告罪之后离开了。”
天女讶异,然后想了想,好奇道:
“相差两千余岁,便真的不匹配吗?”
这是一个很有思考性的问题,卫渊想到了胡月和那青年的经历,以及之前梦中所见人一生的生活,认真思考之后,道:“我想这应当和年岁无关。”
“若是真心实意,那么其他一切并非关键。”
“而若是虚情假意,那么哪怕其他一切外在条件都相匹配,最终大概率也会酿成恶果,伤人伤己。”
天女若有所思。
气氛一时间沉默,卫渊没话找话道:“说起来我见珏你刚刚皱着眉头,是在想什么事情?”
少女点头,坦然道:“是我的一位长辈和我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一直都没有弄清楚。”
“刚刚也一直在想。”
卫渊道:“她说什么了?”
少女一只手抵着下巴,凝眉道:“那位前辈说什么茶凉了,得加热水,还笑得有些奇怪,我没有好意思说我不懂,就只好勉勉强强回答了她,应付过去,此刻想来,还是有些不妥之处。”
卫渊好奇道:“你回答她什么?”
天女道:“我只能先嗯一声,然后认真听前辈的意见,说了一声是。”
“最后按照礼数道谢。”
“渊,我的回应应当无错吧?”
卫渊按照天女的描述在脑海中复盘了下,毫无半点收获,便笃定答道:“那位前辈应该只是在告诉你喝茶的事情,只要保持礼数,不要失礼,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天女点了点头,似乎终于将此事放下,不再郁结于心,又想起一事,看向卫渊,笑道:
“对了,渊你跟我来。”
“我来寻你,本就是前辈说要见你一面。”
……………………
天女在前面带路,将卫渊带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
他在这些天里也尝尝于青丘国游玩,却从来都没有踏足过这一片区域,而之前来往的青丘国民也都很有默契地在生活中避开了这一个部分,但是卫渊对这里并不陌生,在第一次和类入梦的时候,他曾经见到过许多极为古老的梦境。
其中这里就是其中之一。
其古老和厚重,给卫渊的感觉,甚至于足够和珏梦中的昆仑相比。
而在现实之中,这就只是一座看不出任何异常的普通宅院,如果放在其他地方,一眼之下几乎无法和普通青丘狐的居所分辨开来,天女敲了敲门,轻声道了一句,便将门推开,卫渊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院落之中并无多少装潢,看上去朴素简约,石桌藤椅香茶,藤椅上躺着一位白发的女子。
她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眼角和脸上有了皱纹。
但是毫无疑问,在她年轻的时候,必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气度雍容而华贵。
她对天女笑了笑,道:“有劳珏儿你了。”
“这位便是这一代的卧虎了吧。”
卫渊上前见礼。
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卫渊,笑吟吟地道:“本来还想要给你和胡家小家伙牵线搭桥,没有想到你居然耍了个小花招,骗过阳云那孩子,倒是难得了。”
卫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又抱拳一礼,那女子倒了两杯茶,复又看向天女,笑道:
“珏儿,我想要和卧虎单独聊一聊。”
天女点了点头,然后就起身离开。
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白发女子和卫渊两人,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女子抬手虚引,笑道:
“且饮茶。”
卫渊颔首,压下心中奇怪感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精神都放松下来,白发女子则笑看着样貌年轻的司隶校尉,突地叹道:
“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PS:卫校尉只是个凡人,感谢战士刑天的万赏
今日第一更,得控制住作息啊啊啊啊,要死。
第九十四章 这是你的故事(感谢战士刑天的万赏)
“咳咳咳……”
刚刚还在感叹茶香清淡的卫渊在下一妙险些呛死。
他剧烈咳嗽着,勉强唉没有在这位白发女子跟前失态,喘匀气息,苦笑道:
“好久不见?您是在说卧虎一脉吧……”
“您认识之前的卧虎?”
女子摇了摇头,眼眸安静像是夜空,看不到一丝的波澜,注视着卫渊,道:
“我说的就是你。”
“我?”
卫渊怔了下,脑海中首先怀疑对方是否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曾经遇到过自己,还是说其他的可能性,脸上浮现迟疑之色,白发女子微笑补充道:
“当然,并不是这一世的你,我在青丘已经有千年不能出去过,更不必说在苍茫人海当中遇到你,我曾经见到的,是你的前世。”
眼见着对方越说越是夸张,卫渊定了下神,道:
“您是说……前世?”
“但是据我所知,哪怕是修行中人也没有转世之说,阴司幽冥只是虚妄,禅宗的活佛必须是在上一代圆寂后,立刻没入胎儿灵台才能够勉强传承,即便这样也要付出一世苦修作为代价。”
“轮回之说,实在虚妄。”
女子自然颔首,道:“当然。”
“但是世界浩大,总有各种可能,真灵转世也是如此,这件事情虽然近乎于不可能,却绝非不可能,只不过其过程艰辛罢了,如同一碗水中,有十万八千虫,一个人的真灵转世,比之于大海捞针更为困难,而即便是真灵重新为人,绝大多数也和前世并无关系。”
“一株花树年年开花,同是此树之花,但是今年和去年的花,绝不能说是同一朵,真灵转世也是如此,但是,总存在有极少部分的不同。”
卫渊皱了皱眉,道:“您是说,我就是那个不同?”
他半开玩笑道:“那我前世难不成是留名于史书的英雄豪杰吗?”
白发女子摇了摇头,狡黠一笑:“不,非但不是什么豪杰,如果真要论起来,你应该曾是我的奴隶,因为某些事情,又被我的丈夫解去了奴仆的契约,成为部族当中的一员,当然,就我所知,你一直都很普通,没有天生神异,而那个时代,还没有修行的说法。”
卫渊听得怔住,眼前白发女子所说太过认真,叫他都有几分怀疑,但是他仍旧慢慢摇了摇头,沉吟道:
“我并不相信有前世这样的说法。”
“何况,就算是有,前世的我和现在的我也不同。”
白发女子道:“那是你的眼中,至少你的真灵不曾发生过变化。”
“在寿命悠长的生灵眼中,凡人每一次的转世相当于难得的奇迹,而代价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卫渊,在你的眼中,如果一个人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他就不是那个人了吗?”
“或者当那些年老的人得了病症,像是孩子,不记得过去,他的亲人就会认为他不再是他了?并不是这个道理对吗?”
卫渊无言以对。
女子笑着将茶放下,道:“对了,我记得珏儿说过,你现在在一座城市里开了一家博物馆?那我这里有一件东西,你可能会有兴趣。”
她给卫渊添了一杯茶,然后让他坐在这里等待着,自己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到了内室,卫渊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眉头皱起。
他接触到了修行,斩杀过妖魔,诛灭了来自于海洋彼岸的凶灵,但是突然在只存在于传说的青丘国中,有人告诉他,曾经见到过他的前世,还是让他觉得心中感触难以言说。
他捧着茶沉思失神,不知过去多久。
白发的女子缓步走出,指了指他手中杯盏,失笑道:
“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将一个盒子小心地放在了卫渊前面,然后示意他打开,卫渊将茶盏放下,打开盒子之后,里面是一个朴素的陶器,没有多么艳丽的色彩,也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是曲线却完美柔和,上面的纹路细腻地像是自然形成。
这个陶器整体都散发着仿佛埋藏在大地中的,古老的气息。
纹路组合而成,是一只抽象的九尾狐。
哪怕是卫渊这样,对于历史并不是十分了解的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古老和珍贵,这绝对是国宝级别的古物,他将这陶器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却又曲线柔和的陶,道:“前辈,这是……”
女娇道:“这是你做的。”
她手掌轻轻按在了陶器顶端。
“是你曾经最为得意的作品,被选做我丈夫所使用的器物。”
“你曾经为此得意许久,甚至于醉过一场。”
“我知道你并不相信前世之说,但是万物通灵,这件器物曾经倾注过你的心血,也曾经被你负责清理照顾,其中曾经蕴含有你日夜行走间无意识溢散出的些许魂魄灵思,它也在等待着你,这……是它和你的故事。”
白发女子微笑道了一句,然后屈指轻轻弹了下陶器。
声音并不清脆,而是沉浑。
落入卫渊耳中,让他的意识有些许恍惚。
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万物放大,出现一个个的光斑。
卫渊手掌一松,古老的陶器坠下。
………………
陶器的声音刺耳。
柔软的曲线,完美的弧度,上面的每一道纹路都像是自然形成。
那珍宝一般的陶器摔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多块,让卫渊心中一惊,回过神来,然后他看到自己在一条河流的旁边,坐在青石上,天空湛蓝而悠远,草木茂盛,耳朵里能听到沉闷如同雷霆一样的声音。
卫渊低下头盯着碎裂的陶器,慢慢有些迷惑,仿佛忘记了什么。
他是在这里做什么来着?
这里是哪里?
我似乎,是个制陶的匠人?不,不是……
我是谁?
远处有熟悉的声音喊起来,让他从这种像是偷懒打盹似的迷糊里挣脱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河边的草被风吹得扬起又落下,转过头,一名健硕有力的青年迈着大步跑过来。
他有着健康的体魄,晒得发黑的皮肤和海藻一样乱的头发。
脖颈上带着狼牙的吊坠,背后是石头做的重兵器。
青年跑过来,放缓了脚步,看到了地面上碎裂开的陶器,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低下头扒拉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正在迷糊着的卫渊的肩膀,安慰道:“哎呀,失败了一次没有关系,你总会成功的。”
“来,有事情要你帮忙了。”
像是凿破了某个薄膜,年轻的制陶师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睛,将刚刚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念头,像是会飞的铁鸟,跑在地面上的铁盒子抛到了脑后,觉得自己是发呆发太久了,想的都是些什么啊,拍了拍手上的干泥,他站起来,身上有着兽皮制的衣物,手腕上有石头作为装饰,抬头看着天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是部族的匠师,虽然说是战俘,但是因为制陶的手艺,并没有遭到虐待。
他的名字是来自于某种愿望。
希望水能够聚集在一个深坑里,不再流动。
叫做……渊。
那背着兵器的青年急匆匆拉着他往过走,咧嘴笑道:
“那个叫做禹的家伙明天就要娶巫女大人为妻了,你还在这里琢磨你的陶器,快,快来帮忙啊,嘿嘿,之前他来砸门求亲的时候,属你下手最黑了,拿着陶器装石头往下砸,今天可得多出点力气才行。”
PS:今日第二更……两千五百字,稍少点~
说了只是凡人啊,躺尸,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应该挺有意思的……
上一章战士刑天的万赏忘记在章节名后标注了,补上补上~
第九十五章 波澜壮阔的时代,平凡者的一生(五千六大章求订阅)
渊被好友拉着往前走,心里还惦念着自己的陶器。
他对于那个叫做禹的男人没什么感觉,只是知道这家伙出生之后,就始终在大地上行走,忙着治水,对于这种事情,渊始终嗤之以鼻,山海天地都是有灵的,水是最强大的神之一,大神共工的名号谁都知道。
禹的父亲也是天生神异的那种人,治水还是失败了。
禹也不会例外的。
正想着,有仿佛战鼓一样的咆哮声音响起,年轻的匠师几乎是下意识一个猫腰躲到了高大的好友身后,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一头高大的马,通体白色,尾巴全黑,头顶有一只角,没有蹄子,只有四只虎爪。
这是一只驳,虽然看起来像是马,但是却吃老虎和豹子。
是将军们的坐骑。
涂山的部族首领皋陶,是舜帝的大臣,地位崇高。
涂山的巫女要嫁人了,周围部族的大人物肯定都会来。
高大的青年有些无奈,看向背后的好友,道:“你害怕什么,这一只驳已经被牵起来了,也不会扑上来咬你。”
渊答道:“要规避危险。”
青年头痛:“你这样胆小,会被取笑的。”
年轻的匠师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不胆小,早就在部族和部族的战争里被杀了。”
青年没话可说了,只好带着好友赶路,他们和部族里的其他人一起,收拾石头建造的屋子,用艳丽的花朵挤出汁液染布,用繁花和有香气的果子装饰,忙活了一阵子,渊挂念着自己的陶器,又悄悄地溜走。
他回到自己的地方,却惊讶地发现陶器前面多了个人。
或者说,应该是个孩子。
那是个约莫才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他从没有见过的,白色的衣服,只有巫女娇的衣服才能有这样的质地,黑发柔软,匠师好奇道:“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来我这里做什么?”
小女孩抬起头,渊才注意到她有一双黑色明净的眼睛,看上去很漂亮。
女孩回答道:“山上来的。”
“山上来的?”
渊挠了挠头,反应过来:“哦,你是山民啊。”
“也是,涂山这里的大事,附近的山民肯定会下来的。”
“你喜欢陶器吗?”
小女孩道:“陶器?”
“喏,就是这些了。”
渊蹲下来,扒拉着那些陶器,道:“这些就是我的陶器了,可要花费很大的功夫和心血才能制成合格的陶器,能够经受地住火焰烤灼,能够承担得了风吹日晒,才能存放东西。”
“存放东西?”
“嗯,山上没有陶器吗?”
“这些可以用来存放粮食,可以用来烧水,还可以用来做饭。”
难得有人对自己这枯燥的工作有兴趣,渊坐在地上,细细地讲述自己的陶器多好多好,那小女孩认真地听,只是渊发现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虽然都很认真,但是似乎不会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那张小脸就像是高山上的风,一点表情都没有。
最后分别的时候,渊意犹未尽,道:“对了,我叫渊,你叫什么?”
小女孩道:“渊?”
渊指了指旁边的水坑,道:“就是水积蓄在一个地方不动的意思,我出生之后,部族的族老用旁边的大渊给我取名字,有的人的名字则是来自于常用的东西,见到什么,就取什么名字,你叫什么?”
小女孩摇了摇头,白皙的小脸上没有表情:“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渊脸上有讶异的神色,道:“那不是很可怜?”
小女孩道:“我的姐姐们都是经历了些事情,才有的名字,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她想了想,道:“那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渊笑了起来,道:“好啊。”
取名字可是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享有的殊荣,他一个战俘,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心里有点兴奋。
环顾左右,想要学着长辈们给她去随便取个名字应付一下,但是看到周围都是些柳树,木头,杂草,类似的名字太频繁了,他挠了挠头,只好看向小女孩,道:“暂时想不到,给我些时间,我想个好点的名字。”
小女孩看着他,点了点头:“嗯。”
渊一整夜的苦思冥想,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第二天被好友拉到大婚现场,看到了贵客最前面,有雍容至极的女子带着几位少女,其中那个小女孩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他才整个地懵住。
周围有人在说话,乱糟糟的听不清,那天的酒很不错,禹简直是个怪物,一个人喝倒了部族所有的年轻男人,所以渊最后只记得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雍容华贵的女子向禹说,他能改变神州。
第二件事情,那女子是昆仑西王母,而那个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小女孩,是昆仑山上清气所化,年纪最小的天女。
“什么取名字……被戏弄了。”
渊醉醺醺倒在地上,心里咕哝着,不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觉得昨天整夜不眠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
渊以为禹会在涂山继续住下去。
谁知道他居然第四天就跑没影了,整个涂山的女子都在痛骂他不是个男人,渊撇撇嘴,低下头专心于自己的陶器,那天他对一个人喝倒整个部族男人的禹很有好感,觉得他虽然执着于治水这没有结果的事情,但是至少值得尊敬。
而那天的天女第二天就回到昆仑,并没有来和自己说名字的事情。
渊只当做是被戏弄了,没有放在心上。
专注于陶器。
一晃便是七年过去,大禹没有回来过,但是这一次他传讯给涂山,希望涂山能够派遣一批工匠帮忙,渊已经是整个涂山数一数二的匠师好手,自然地在派遣的人当中。
他看到了禹,他看上去坚实了很多,但是还是那样年轻挺拔,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火焰,后来渊才知道,他们治水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一头白色的猿猴在水系当中称王做乱,搅动水系不能安宁,还用水吞没了很多人。
他似乎本身就是这里的水神。
要解决这一片水系,就必须要处理掉这只水猴子。
禹和那些天生有神力的存在们商议了如何擒拿这只猿猴,它叫无支祁。
渊帮忙打造了巨大的铁链,需要他在内超过千人工匠一起工作,真正的部分还需要有巨大的巨人族来铸造,终于来到了出手的那一天,渊看到那白头青身的猴子仰头怒吼,雷声阵阵,而大禹和他对战,仿佛神灵。
无支祁大怒要拔出水中的兵器。
藏起来的渊手心冒汗,伴随着一身命令,跟随大批的人扔出手中的东西,用石头来阻碍无支祁的动作,他们有的能扛起一座山那么大的石头,渊只能用一个大大的陶罐,里面装满了石头做的刀子,奋力砸出去。
可能是一直以来都擅长扔陶罐和砸陶罐。
这个陶罐直接砸在了无支祁的眼睛里,那些巫女们加持过的石刀没入无支祁的眼睛,让他发出惊怒的咆哮,敌意锁定了那个凡人,渊藏在石头背面,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更要跳出来。
而后有长啸声音,他看到有伟岸的神灵趁机将无支祁拿下。
最后无支祁被锁在了淮水龟山之下。
渊觉得自己几乎被吓死,腿脚发软坐倒在地。
禹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做的不错,就像当年你砸我的时候一样准。”
他开了个玩笑。
渊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之后,渊重新回到了涂山,但是已经不再是身为战俘和奴隶的身份,他有了一个大的房子,有了几个学徒跟着学陶器,还有抛掷陶器的手法,一晃又是六年过去。
渊已经三十多岁了,只是因为之前是战俘奴隶,始终没有婚娶。
每日里愉快地做陶器。
遇到危险就避开,这个世界上太多稀奇古怪的存在,一个凡人需要有眼力才能够活得足够长。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又遇到了那个人。
……………………
渊古怪地盯着前面。
陶器比起当初易碎的样子已经好的多了,曲线弧度完美,上面的纹路仿佛是自然生成一样细腻,但是在陶器前面的那个小女孩还是当初的样子,连神色和表情都没有过丝毫的变化。
十三年的岁月已经让他头发出现白色,身子有些疲乏。
可在这小姑娘身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果然不愧是昆仑山上的天女啊。”
渊心里咕哝着,把果子往那边推了推。
年幼的天女收下了果子,眼睛看着渊,突然认真道:“我的名字呢?”
渊懵了下:“什么?”
天女讶异道:“你不是要想一想吗?还没有想到吗?”
渊一时间觉得惊愕又觉得失笑,这么长的岁月,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可在对方的眼中,十三年只不过是用来思考的一段时间,他挠了挠头,觉得自己也年轻起来。
对方当初并没有在戏弄自己,哪怕自己那个时候只是奴隶,这让他有些开心,像是当初的年少工匠一样坐在地上,认真道:
“还没有想好呢,你是天女,天女的名字应该要更好些。”
“我会给你起一个最好的名字。”
“你再等一等。”
年幼天女脸上浮现一丝微弱的失望,然后点了点头。
“嗯。”
他们聊了一整个下午。
始终沉浸于制陶当中的渊规避各种危险和麻烦,是最后才知道昆仑山的天女来到这里的原因,当年有些憨厚的禹居然真的治理了水系,在涂山召集万国,而且将水神共工的使者,名为防风氏的巨人当场诛杀。
防风氏,龙首牛耳,连一眉一目,足长三丈。
而后又过了几年,连大神共工都被禹击杀。
现在神州都称呼他为大禹。
防风氏是骨头都需要大车来拉的巨人族,他们擅长制玉,渊已经是整个涂山最厉害的工匠之一,被赐予了制玉器的方法,禹将渊召集过来,渊惊愕地发现,天生神异,一直看上去年轻挺拔的禹已经生出白发,不再如同神明一样英挺。
“我要你制造手掌大的玉片,制造一卷玉书。”
“玉书?”
“是,要用它来记录山水还有天地间的各种猛兽。”
渊有些好奇,学到制造玉器却不去制造那些礼器,要制造书卷,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这个时候的渊已经四十岁了,他答应下来,触碰玉器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冷冰冰却很认真的年幼天女。
觉得如果用玉器来给她起名字,也很恰当。
渊将玉石的表面磨光,制造出了大小相同的玉片。
而后由禹口述,他将那些文字都记录下来,但是很奇怪,说是记录各个地方的山势,但是更多的是在写那些地方有什么凶猛的野兽,有什么奇怪的部族,对他们居住的地方和外貌记录则更是详细,对于山势倒是不怎么在意。
渊有些不明白,曾经小心地问过禹。
禹回答说:“我杀死大神共工的时候,他说我会后悔,我认为他是指他的诅咒,但是我并不在意,治理神州的水系,整个大地都会变得肥沃,人族可以自由地生活,我不可能会后悔,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伸手指着前方的大地,道:“共工的水虽然凶猛,但是却针对一切的生灵,现在没有了肆虐的水灾,大地变得肥沃,河流变得安宁,潜藏起来的各个部族和异兽都出现在外,争夺土地,我们人族相比他们太过孱弱了。”
渊有些明白过来:
“你是觉得要记录下他们,让后来的人能避开危险。”
禹笑了笑,没有回答,突然道:
“帝轩辕击败了和我们争夺中土大地的蚩尤,让我们能够安心地生活,帝颛顼砍伐了能够登上昆仑天界的天梯,断绝了上方的影响,我们虽然治理了河流,但是反倒带来了同样的灾害。”
“若只这样为止,后人该怎么看我们?”
渊不明白禹的意思,只是和其他几名工匠一起,老老实实记录着这些东西。
虽然不明白这取名是山海经的玉书,为什么会更像是战前的准备。
白天雕刻,然后积攒下废弃的玉料,回去思考该制造什么东西作为给那年幼天女取名字的依凭,他觉得她一定还回来,在这并不算短的人生当中,这算是某个始终坚持在内心的故事,让他觉得自己有那么点不一样。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又是二十年,渊已经五十多岁了,作为并没有什么神异的凡人,他几乎快要死了,但是在这样的时代,凡人能活到这么长,已经是值得尊敬的事情。
而山海经仍旧还没能完成。
年幼的天女终于再一次造访了涂山部。
渊是在准备记录山海经中异兽的时候听说这个消息的,昆仑天女正在和禹商议着秘事,而渊的心情很愉快,那位天女和他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但是在这部族中,是难得没有将他看作是奴隶,而且认真记住承诺的人了。
反倒是自己违背了承诺。
这一次要把东西交给她。
渊最后记录着那一只异兽,有些猛兽是可以留下图录的,这样的工作他做了足足二十年,巧合的是,这是他年少最害怕的兽驳,有着猛兽般的利爪,龙的角,吞噬虎豹,是将军驾驭军队所用的异兽。
他认真刻画完玉牌。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那猛兽驳竟然挣脱开了锁链,渊眸子瞪大,猛地就要逃开,却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驳竟然暴怒地奔向了前方,那里有他的学徒,以及一个才六岁大的孩子。
白发苍苍的匠人突然僵住,他想起年少时候,替自己挡住驳的冲刺的大人,想到治理大水,想到了镇压水神的过去,不知自己如何地想,猛地踏步奔向前方,孩子死死闭着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痛苦。
瞪大眼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人挡在自己的身前,愣住。
渊的手臂贲起,死死地拦住那暴怒的驳。
他胸膛被刺穿,但是一种激怒让他压下了恐惧,他觉得自己看懂了禹眼底的神色,他们这一代人开辟道路,并不是让这些猛兽来肆虐神州,杀伤甚至于食人的。
驳发现对面这苍老的人怒吼着注视着自己,那双眼睛里有令自己畏惧的神色,驳的怒意化作了不安,伴随着渊的低吼,小心翼翼了一辈子的老匠人死死抱着这猛兽,让那猛兽都畏惧,部族的战士们一拥而上,将这驳兽拿下。
而被洞穿的渊则被送回了家中,早早就昏迷过去。
……………………
渊慢慢睁开眼睛。
看到了熟悉的屋子,旁边是那穿着白衣的年幼天女。
她注意到了渊醒过来,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担心,道:
“你醒了?”
“我把你的伤治好了。”
渊想要笑一笑,但是觉得身体虚弱无法做到,他躺着,心里想。
天女是不可能知道变老这个过程吧。
老了的时候受到伤,伤势治好也没有用了。
他看着那白衣的年幼天女,笑道:“我还记得四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我还想着,你长大了会是多好看,会不会比巫女都好看,可我都已经老成这样了,你还是没有变过。”
天女道:“你也没有变。”
老迈的匠人从床头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那天女,示意她打开,里面是一对环状的白玉,曲线柔和完美,像是自然的造物,老迈匠人微笑道:
“这是我们年少时候的约定,虽然已经迟了,但是我终于想到了可以给你的名字。”
“这是我自己创造的玉器。”
“双玉为珏,以奉昆仑,看,你的名字,就叫珏吧……”
他看到那张白皙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讶异和惊喜的神色。
匠人眼睛慢慢闭上,心中有些遗憾地低声叹息。
还没有问过她,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名字……
年幼的天女抬起头,看着闭上眼睛的匠人,道:“渊?”
并没有得到回应。
天女伸出手掌轻轻推了推他,仍旧是没有回答,直到女娇出现阻拦了她,仍旧一如当年的女娇看着闭着眼睛,脸上满是皱纹的苍老匠人,叹息道:“不要打搅他了……”
“他怎么了?睡着了?”
“他死了。”
“死了?死是什么?”
“死就是不存在,不能再说话,不能在思考,也不能再看到,听到。”
一直没有表情的小女孩看着床铺上苍老的工匠,突然转身出去,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抓着一株紫色的花朵,上面泛着淡淡的水光和霞彩,她将这紫色花朵小心地放在了工匠的嘴上。
女娇低语:“昆仑山不死花?!”
昆仑开明北有视肉、珠树、文玉树、琪树、不死树,凤皇、鸾鸟皆戴瞂。
面容清冷,还不懂得人类表情的年幼天女目光期待地看着那朵紫色的花慢慢枯萎,但是那个人类还是没有醒过来。
不死花并不能够复活死去之人。
女娇伸出手按在小女孩的头顶,揉了揉:“……太迟了。”
“……嗯。”
女孩手中抓着那一对玉珏。
这一天,昆仑山年纪最小的天女有了一个名字.,双玉为珏。
这一天,珏知道了,原来山下的人和山上的姐姐们不一样,会老会死。
PS:今日更新,五千八百字,是大章节了
今天看情况,应该会有第二更……躺尸,emmm,我虽然之前的书有后面控制不住力量层级的情况,但是那也是大后期啊,前期还是稳着的~鸽子自信
第九十六章 回归正常生活(感谢啊啦啦I的万赏)
卫渊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
在古代的工匠渊闭上眼睛的时候,还在青丘国的现代人卫渊眼神里恢复神采,那个古朴的陶器仍旧还稳稳地放在桌子上,反射着窗外流进来的阳光,纹路细腻依旧,却多出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漫长的记忆被潜藏起来,就像是之前回忆小时候那样模模糊糊。
只是大约还记得些重要的事情,而大部分的事情和细节都已经像是被风化的岩石一样,没有了任何的痕迹。
白发的女子微笑道:“记起来了吗?”
卫渊抬起头,看到她脸上的皱纹,看到那银白色的长发,慢慢才将她和记忆之中巫女联系起来,下意识地起身,顿了顿,然后停下了按照记忆的方式行礼的动作,缓缓答道:“巫女娇……前辈。”
女娇满意地点头。
卫渊重新坐下,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去继续开口。
女娇带着一丝感慨道:“当年强盛至极的涂山氏族,流传到现在还算是活着的,也就你和我了,没有想到,当年那一株昆仑不死花,虽然没能让你活下来,但是却让你的魂魄没有消散在天地间。”
“毕竟连防风氏那样可以被称为天神苗裔的人,死后魂魄也会消散。”
卫渊想到了记忆中的珏。
当时的她还只是个小不点丫头,有没有桌子高都两说。
想想现在的她,卫渊心里有点古怪,又想到一事,道:“您是怎么认出我的?珏她都没能认出我和渊的关系……”
女娇坦然道:“她才见过你三次,而且她那个时候还太年幼了。”
“你是她交流的第一个人类。”
“她心思单纯,不想你死,才会盗取不死花,但是时间过去太漫长了,她恐怕早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类工匠的样子,不记得你的真灵,只是第一次接触到死亡,还有当初得到名字的欣喜,一直都还记得吧。”
“至于我,你毕竟曾经是涂山氏的子民,而我是涂山那一代的巫女。”
卫渊点了点头,神色有些恍惚和复杂。
女娇微笑道:“怎么了,看你的神态似乎还有些别扭,只靠着这陶器上的气息,不可能影响到你本身,但是知道自己过去的经历,你不应该觉得自傲吗?那毕竟也算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故事。”
卫渊眯着眼睛,轻声回答道:“我有什么值得自傲的吗?”
“波澜壮阔的并不是渊,而是那个时代而已。”
“如果将时代变一变,那渊只不过是做了一辈子的工匠,在有人来求婚的时候,按照当时的规矩阻拦了一下,然后和部族的居民一起攻击发疯的野兽,最后将部族首领所说的只言片语记录下来,在六十多岁的时候死去,很普通乏味的一生。”
“之所以您认为我应当自豪些,不过是因为那个时代是人神共存的年间,而我曾经阻拦的人叫做禹,攻击的野兽曾经是淮水水系的水神,而我为禹记录的文字流传到了后世。”
“所以您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说,值得被铭记的是禹的一生,而非工匠渊的过去。”
“作为他的妻子,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啊。”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斟酌言语,最后道:“一样地狡猾。”
女娇露出笑容,嘴角笑意狡黠:
“但你也是那个时代的一部分,所以波澜壮阔之中自然也有属于你的部分,现代人间的唯物史观似乎是这样讲的。”
唯物史观?
不,这一点都不神魔。
卫渊无言许久,最后只是道:
“总之,今日多谢前辈。”
对于他的称呼,女娇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含笑应下,然后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他,道:“这里面是给天师府的密函,那个邪道的身份已经辨明,相对于和世界隔绝许久的青丘国,天师府知道的东西更多。”
“那些人所修行的法门是从一门正法典籍当中所转化而来的,剔除了原本的真修部分,选择了急功近利的修行方法,以至于表现出来近乎于魔道,而那门典籍的名气很大,你应该也听说过。”
“《太平要术》。”
………………
卫渊走出了女娇的院落。
整个人仍旧还有些恍惚和失神,院落外天女珏正在安静等待着,卫渊看过去,注意到她和当年相比就仿佛是普通人成长了十几年,看上去不再年幼,不过也不算是变化太多,能够看得出原本的轮廓。
只是原本的黑发更长,原本年幼时,脸颊有点略微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卫渊旋即想到,似乎还不能用婴儿肥来形容,毕竟那个时候的珏可能已经有几百岁的寿命了。
可能自己这一辈子苍老死去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和现在没有差别吧。
少女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卫渊恍惚间仿佛看到过去那个蹲在陶器前面的小家伙。
那双眼睛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
天女道:“渊你出来了。”
卫渊点了点头,沉默了下,突然道:“珏,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少女讶异,然后点头答道:“当然。”
“这是我还很小的时候,一个涂山部的工匠给我取的名字,他是我第一个人类的朋友。”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我还能隐约记得他给我讲过陶器的故事,他说陶器应该用来烧水或者做饭,但是昆仑山上的大家都不用饮食,我只好在他给的陶器里面放一些摘下来的花。”
卫渊自然地回答道:“没关系,陶器本来就是用来使用的。”
“用来装花和烧水都是运用,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喜欢就好。”
当初逝去的时候,最后的遗憾就是没有询问那小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给起的名字,现在看起来,当初的选择倒也没有错,卫渊心里有个小结和遗憾就此平复。
看着才双十年华样貌的珏,和当年的渊一样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昆仑山的天女啊。”
……………………
在得到了青丘国审问了邪道之后的情报后,卫渊也没有在青丘国逗留下来的理由,向女娇道别之后,花了点时间,找到了失踪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干啥的黑猫类,踏上了归程。
博物馆当中。
卫渊挂了电话,张浩说很快就会过来,然后用蘸了水的柔软棉布擦拭着木柜子,最后将那一座有着古朴纹路的陶器摆放在了这个角落里,古传神农氏制陶,而后代代传递,一直到现代都仍旧有陶器存在。
卫渊用玻璃做的盒子将这陶器扣住。
来自于人神共存之年的朱绘兽耳立式陶壶。
存在有并不完善的朱色釉子。
有涂山氏的九尾纹,古朴而完整,曲线柔和。
渊做,禹用,女娇藏之。
复归于渊。
博物馆藏品——001。
卫渊用记号笔在纸上写了编号,随手贴着。
而在他们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那位青丘狐胡明这一段时间没有闲着,他将自己老友当年的藏书又都买了回来,觉得不能让这些心血都白费,打算开一家老书店。
在整个泉市找了好多地方,最后决定在这一条老城区里开办,恰好这条老街上有一个二层阁楼,索性直接买了下来。
最近都在装修。
卫渊看着那古朴的陶器,脑海中闪过一幅幅鲜明的画面,却都已经没有办法联系起来,索性不再去想,说到底那古代的经历,只留给他一手制陶和造玉的手艺罢了,最多可以用这手艺来造假,除此之外,生活仍旧。
正思考着,外面听到汽车声,应该是张浩到了。
卫渊迈步走出,旁边的书店也开了门,卫渊下意识扭头看去,想要打个招呼,看到走出的却不是胡明,而是三位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女,一位英气勃勃,双目明亮,一位面色柔软温和,最后走出的少女穿着外面的牛仔裤。
上半身是浅色刺绣的夹克,皮肤白皙细嫩,抱着一本很厚的书。
卫渊脸色有些僵住。
“卫前辈。”
胡玫先是兴奋,然后老老实实地行礼,苏烟儿也早已经温婉微笑。
青丘狐族苏氏,青丘狐族胡氏。
还有一只,带着玄鸟纹青铜匕首的九尾狐。
苏玉儿行礼,礼貌而客气道:“老祖宗说我们会被那野狐精怪所涉及是因为很少接触外界,之前不允是因为没有值得信任的人,现在她说可以让我们暂且在这一条街道上,之后的时间里,还请多多关照。”
她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们已经办好了转学的手续。”
“会到就近的大学里去读书。”
卫渊揉了揉眉心,看到胡明正在忙着把书摆出来,那只书虫脉望正在悄悄往过爬,屋子里红绣鞋在跳舞,黑铁剪咔嚓咔嚓,戚家军的兵魂给卫青带回来的养魂木修剪枝丫,水鬼在偷喝可乐,五百年的黑猫类趴在房顶上晒太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岁月静好而且普通平凡,嗯,至少看上去很普通。
对面的花店开了。
张浩正从车里下来,打着招呼,道:“卫馆主,旅游回来了啊。”
旁边的苏玉儿客客气气道:
“卫叔叔您还有客人,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浩看了一眼苏玉儿,好奇道:
“没有想到卫馆主你侄女都这么大了。”
卫渊沉默了下,解释道:“我只是辈分稍微大了一点点。”
“来,进来坐吧。”
“好嘞。”
卫渊推开门,张浩和沈寄风跟在后面,进到这个小小的博物馆里,开门的时候门后面的铃铛当啷一声轻响,卫渊给他们倒了两杯茶,坐在沙发里,吐出一口气。
………………
我叫卫渊。
一个普通的博物馆馆主。
家里种着一株盆栽,养了一只猫。
我家对面有一家老朋友开的花店,隔壁是一间新开的旧书阅览室。
书店的店主姓胡,寄养着三个老家来的高中生。
在旧城区过着正常而安稳的生活。
PS:今日第二更……
感谢啊啦啦I的万赏,谢谢~
第九十七章 伯奇入梦(感谢矢活洁的两万起点币)
这是一个梦,我很清楚。
梦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迷迷糊糊。
我看到草长莺飞,我看到一望无际的原野,看到骑着高大战马的英伟男子,张弓射猎,看到美丽无比的女子微笑着抚摸我的头,可一转眼画面变化,平和的国家被战火所点燃,射猎的英伟男人带着胜利者的从容踏马而入。
那位美丽的少女抱着我潸然泪下。
一切的画面都太乱了,又太过于纷杂。
画面再度变化的时候,那英伟的男子看着我,从容地微笑,周围是骑兵和旌旗,青铜的长戈像是密集的丛林,他翻身下马。
将一柄短剑递来。
青铜的短剑上,有着玄鸟的纹路,在烛光倒映之下几乎要活过来。
他似乎说了什么话。
展开双臂。
………………
在大日升起的时候,苏玉儿准时睁开眼睛。
那柄有着玄鸟纹路的青铜短剑放在枕头旁边,在阳光的照射下,玄鸟孤傲振翅,周围则有象征天地之主的圆环,这纹路似乎要活过来,短剑的剑柄上有一个字,但是似乎已经磨损了,苏玉儿摩挲着剑柄,脸上看不出表情。
又做了这个梦。
但是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字,也不知道那高大男子长什么样子。
她将短剑收好,然后取出了一个又大又简陋的眼镜,戴在脸上。
施展了法术,看上去没有了那种能够惊艳众人的外貌,而是普普通通,一打眼看过去,根本不会在心里留下半点印象,等到她开始吃饭的时候,胡玫才打着哈欠下来。
今天是她们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她看了一眼隔壁的博物馆,今天居然没有见到那古怪的馆主。
……………………
卫渊葛优摊在沙发上,手里抱着一杯可乐,生无可恋。
水鬼在旁边,心疼地看着可乐里的气泡慢慢消失,生无可恋。
卫渊叹了口气,稍微低了下头,看着眼前再度变成零的功勋,再一次地仰起头,拒绝接受这个现实,进入了葛优瘫的状态。
这是回到泉市的第三天。
他第一天就已经将那邪道身份,以及他们的道术可能来自于《太平要术》的事情告诉了特别行动组。
又出于自己的目的,给网友张若素发了几条消息。
得到了猫猫头比耶的表情包收藏*2。
卫渊短时间内回到了正常生活当中。
他之前击溃擒拿了野狐精在内的五只妖怪,得了二十余点功勋值,又见识到了霸王枪的霸道,手痒不已,打算再度体会体会霸王枪的神韵,于是花费功勋,重新进入垓下战场。
抢马,夺枪,拍马上前,枪挑霸王,一气呵成。
然后就无了。
用霸王枪对阵西楚霸王,跪的比剑术都快些。
不知不觉,功勋也无了。
卫渊忍不住心中自嘲,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滑稽的表情包。
我功勋呢?
我那么多功勋呢?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啪,没了。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卫渊叹了口气,勉强起来准备做饭。
在功勋消失这件事情之外,他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极为不对的情况。
应该是出现了初步的生活认知障碍。
或者说,初步的人格障碍。
让卫渊这个生长在现代的人感觉到有些抓狂,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体里住进去一个原始人的习惯,这些习惯包括并不局限于喜欢裸睡地板,不爱洗漱,习惯搭一片布料就往出走,吃饭时一切水煮,外加上完厕所本能寻找枯草树枝等等……
至于是要做什么,卫渊表示在第一次顺手用了下杂草之后这一辈子再也不希望回忆起来,并且深切感受卫生纸这一现代人类科技发明的伟大,将其列为自己心中的十大发明之一。
简直要死。
卫渊无意识地将饭做好,然后用筷子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面色一变,呸呸呸将嘴里的东西全部都吐出去,低下头默默看到了一堆水煮的蔬菜,因为某些遗留的影响,他在这水煮蔬菜里面加了很多的盐巴。
似乎是因为潜藏着的习惯认为盐巴是好东西,应该多汲取。
卫渊在水鬼可怜巴巴的注视下用可乐疯狂漱口,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预约一下心理医生,看看能不能调理一下这个认知障碍的问题,再这样下去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卫渊才打开了江南道最大心理医院的预约网站。
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
门外是一位道士,即便是在现代的街道上,仍旧固执地穿着传统道士的打扮,但是他并不是陌生人,卫渊之前曾经见到过他。
在大振村拐卖事件时候,这道人质问他为何纵鬼杀人,但是本身却也没有阻拦,相反还在他下山的时候,赠送了一对甲马,一对缩地符。
“许久不见了,没有想到真的是你小子啊,哈哈。”
迎进门来的老道士坐下,环顾这博物馆,笑着打了招呼。
卫渊给他倒了一杯茶,道:“道长怎么会突然造访?”
老道士牛饮一杯,答道:“还不是因为你个臭小子,结果害得老道士多了这许多的麻烦,被那张道士要挟着在这江南道各家道观里面来回地走,还要给你来送东西,来,借着。”
他笑罢,伸手取出一物,轻轻抛给卫渊。
那是一个木盒,上面贴着一道黄符,盒子里则是卫渊回来之后向张若素提了一句,希望从天师府得到的东西,他打开看了看,松了口气,道谢一声。
老道士不在意道:“这算什么?顺手的事情罢了。”
“这一次据说那山君潜藏在了我江南道的各家道院当中,这等凶悍妖物,老道之前只是不知道才未能出手,现在知道了,自然也要出一份力气,更何况我云游天下许久,江南道的诸位道友也许久未曾见过了。”
“这一次趁着机会,能见一面是一面,我辈不得长生,时日无长啊。”
道人叹息一声,颇有些意兴阑珊。
此次兴之所至,前往了数家道观,才知道有许多故人逝去,甚至于有一家道院当中,已经没有了自己认得的面容,唯独那一株桃花仍旧如同当年,实在是物是人非。
闲聊几许,道人最后将这一杯茶喝完,起身告辞,道:
“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正好接下来去故友所在道观拜访一二,说起来我年少时也曾在哪里挂单修行,现在不知道当初的师兄师弟们还剩下几人。”
卫渊道:“不知道是哪家道观?”
老道笑道:
“应天府,白云观。”
………………
送老道士离开之后,卫渊将那木盒放在桌上,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道被封起来的符印。
和道士所绘制的符箓不同,这一道符印上有很浓郁的妖气,触碰的时候,会让人有昏沉入梦之感,哪怕不去直视,心中也会变得极端宁静,是之前伯奇在上山伐庙时众多行动组成员身上留下的印记。
卫渊只是尝试询问张若素。
没有想到,天师府居然真的还有。
而自己这位还没有见过面的网友真的弄到了手。
用手机道谢一声,卫渊方才注视着这印记。
黑猫类跃下来,站在茶几上,用前爪扒拉着这个印记,古怪道:“你问张若素那道士要来这个东西做什么,虽然我和你说要在梦里对付伯奇,但是在你自己的梦里,你就不怕把你的脑子弄坏?”
卫渊道:“那是以前……现在,我的梦里会是什么样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去梦里看看,类你如果察觉到我不对,就咬我的手腕把我弄醒过来。”
黑猫点点头答应下来,又道:
“可你为什么不让昆仑天女帮忙护法?”
卫渊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开口。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珏解释情况,更不知道到时候两人该怎么相处比较好,况且,在那像是梦一样模糊的记忆里,最后的渊都老的不成样子了,更何况,若是被认为是转世都要找到珏,一不小心被看作别有用心该如何。
他叹了口气,自嘲道:“为了防止被当做变态……”
猫猫震惊。
类往后蹿了一下,爪子放在手机上,几乎按住了1这个号码,作势要按,卫渊头皮一麻,连忙阻止,哭笑不得地发誓自己没打算在梦里做什么,好不容易才让这黑猫打消了按下那三个数字的念头。
给这么一打岔,加上对于在梦中等待伯奇寻来的期待,卫渊也没有了继续寻找心理医生的心情,用了简单的冥思技巧,尝试将那些糟糕的习惯排除到自己的潜意识之外。
吐纳,炼气,将那柄八面汉剑横放膝前。
看到外面已经入夜。
将那符印重新放在手心,闭目沉沉睡去。
而在今日,王琪惊异地发现,在之前已经被拔除的一个符印又一次得出现在了自己的感应之中,这毫无疑问是陷阱,但是伯奇并不认为,那些已经皆被她入梦一次的人能有什么方法对抗她。
梦中是伯奇的世界。
即便是天师也不能在梦中对伯奇造成伤害。
她循着梦境的联系,跨越一个个凡人的梦域,最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梦,既古老又年轻,梦中的主体是一个正在制陶的人,动作机械而干燥,陶器看上去粗陋古朴。
伯奇谨慎且克制地,踏入了这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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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伯奇食梦(四千两百字求订阅)
化名为王琪在伯奇皱着眉头注意这个奇特的梦境。
绝大多数的梦域都会很完整。
但是这个梦域却诡异地很残缺,看上去是古老原始的聚集地,但是在遥远的地方能够看到现代钢铁丛林一样的都市剪影,既古老又新潮,而其中有许多大段大段的空白,就好像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无法出现在梦中。
这让伯奇提起了警惕心。
她注意着那在梦中最真实的陶匠,这应该是梦境之主。
也是她的印记烙印的人。
但是很奇怪,她并不认得这个人。
是人类用这个人做为诱饵诱导她?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天师府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毕竟是张道陵的后辈弟子,她打算直接将这个梦境之主擒下,在梦中拷问。
但是就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制陶的男子微微抬头,轻轻道:
“你终于来了。”
伯奇心中并不觉得惊异,她在入梦的时候就做好了对方有所准备,是针对自己的心态,但是她立刻发现,那制陶的男子并不是和自己所说的,而是另外一名高大英朗的男子。
伯奇下意识看过去,旋即神色骤变。
那个青年男子身上隐隐有一股极为可怖的气势,堂皇正大,让她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畏惧,伯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感觉到隐隐的寒意,转过头看到另外一侧又出现了一名极美的女子,黑发垂落,额头用线编织的装饰,镶嵌着一颗彩石。
忽然间,整个梦境变得真实过来。
一个个穿着古朴甚至于简陋服装的人来来往往。
他们用伯奇都无法辨认的古代语言交流,来回走动,有着人神共处年代所特有的自信和从容,仿佛刹那间来到了原始的人神时代,粗狂而又波澜壮阔,真实无比,而伯奇站在他们当中,就仿佛一个局外人。
即便伯奇都恍惚失神。
正在这个时候,那制陶的匠人松开了手。
手中的陶器化作了一柄剑,而后瞬间斩向了伯奇。
………………
卫渊是在入梦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灌灌的羽毛让他在梦中能够保持清醒。
然后他就发觉到,自己的梦是残缺的,并不真实的。
按照黑猫类的说法,经历过的事情,会变成梦境的来源,所以古代强者的梦极为危险,因为在那梦中,会有各种各样强大的存在,会有各类危险的秘境,但是卫渊却发现在他的梦里,无法出现那些曾经见过的存在。
无论是雍容华贵的西王母。
聚集于涂山的万国首领。
还是远远见到的,从天空中掠过的山海异兽。
这些‘他’都曾经见过,但是梦中却无法出现。
或者说出现了,却只不过是个虚假的造物。
卫渊只是略一思考便猜出了大概的缘故,过往经历,无法放下才会变成梦,重点并非过往,而是经历,那些强大的山海异兽,他只不过是曾经远远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不曾认知,不曾接触,不曾与其战斗。
对于那些山海异兽的了解情况几近于无。
因为在现实中接触过了桌子和大地,梦中才会出现真实的质地。
而在遥远的过去,作为工匠的渊对那些强者,只不过是有过远远一瞥,不曾感受过其存在,不曾和其交手,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在梦中具备有足够的实力。
而靠着对于梦的掌控来人为强化梦中造物,对于伯奇这种梦境的大妖来说,并无作用。
而西王母……
卫渊的梦中,甚至连虚幻的西王母都无法出现。
只有一片空白。
卫渊在这一刹那,有捏碎灌灌羽毛,强行挣脱梦境的冲动,然后发现伯奇极为地谨慎,一个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接触过那个时代的强大存在。
于是他装作了仍旧沉沦于梦境的模样,而后在梦中出现了诸多强者中,唯一较为了解的禹和女娇。
伯奇的警惕心成功放在了这两位的梦中身之上。
而后,
卫渊掌中出现了真实存在的八面汉剑。
猛地横斩。
……………………
当!!!
清脆的声音炸开。
卫渊的脸上还罩着一层梦中的幻影,仍旧是工匠渊的模样。
伯奇已经挣脱退后,手中也出现了一件盾牌。
盾抵御住了剑。
伯奇是梦中的大妖,在秦汉时代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而相应的,在梦中具备有等同于梦境之主的创造力,不会轻易被驱逐出梦,卫渊面色不变,掌心中的剑朝着伯奇杀去,外貌同样被遮掩的伯奇很轻易地将卫渊的招式抵挡住。
旁边没有真正实力,只不过勉强是虚影的女娇和禹朝着伯奇攻去。
哪怕是梦里的幻影,伯奇仍旧感觉到心底本能的恐惧和压抑,不得不后退躲避招式,而后勉强防御住了卫渊的剑劈,盾牌震颤,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是卫渊很快发现,伯奇逐渐开始适应梦中幻形的压制。
卫渊的神色仍旧沉静。
突然,在伯奇攻向卫渊的时候,伴随低沉的怒吼,卫渊的背后出现一头极为狰狞的巨龟,有着食肉鸟的头颅,毒蛇的尾巴拍击空中,发出啪啪的声音,张开嘴,朝着伯奇攻杀而去。
“旋龟?!”
伯奇骇然,本能后退,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刺入这巨龟之中。
只是虚幻。
卫渊手中的剑趁机迅猛劈落。
这柄剑早已经通灵,之前被伯奇入梦时候曾数次护住,梦中斩妖,醒过来之后,剑身之上犹有鲜血,伯奇避开,微怒,准备再度出手的时候,突然又听到凄厉的大笑声。
一只比得上三层楼那么巨大的怪鸟出现在卫渊背后。
三首六尾,每一个狰狞的鸟首里都肆意地大笑着,伸出利爪飞扑而上。
伯奇不得不退在此避开。
这是鵸鵌,一种古代凶兽。
但是,早就已经灭绝了才对。
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梦里?
刚刚那个古代梦境……难道说,不可能!
伯奇心中越来越觉得荒谬,而且伴随着一只一只即便是秦汉年间诞生的她,都觉得极为古老可怖的妖兽变化出来,那种荒谬就变得越发得真实而且汹涌。
这些异兽就仿佛是从遥远的历史中出现,哪怕只是虚影,没有力量,但是无论神态还是动作都无比真实,就仿佛有人曾经亲眼所见。
而伴随着一只只山海巨兽的出现,她居然始终无法靠近那制陶匠人。
对方闲庭散步一般,而自己始终差了那么一步。
伯奇深深吸了口气,运用现代人类的心理学知识,结合神通强行将越发汹涌澎湃的内心压制住,保持着了应有的冷静,只是显露在攻击上,却多少有些急躁,甚至于开始无视那些带给她巨大心理压迫的古代异兽。
第一次无视的是一只蛊雕,那只巨大的怪物像是婴孩一样啼叫着。
然后冲向了她。
伯奇觉得自己身躯都有本能的僵硬,当然,这只是虚影,所以她没有事。
第二次无视的是一只穷奇。
伯奇心中的恐惧消散许多。
同样,那凶悍无比的穷奇也只是虚影。
她渐渐能不再受到各种异兽的影响,能够逼迫这古怪的陶匠,当她的剑压迫到对方的时候,她甚至于自己都不知道缘由地轻轻松了口气,旋即听到一声低沉的咆哮。
在对方背后再度出现了一头猛兽。
那是一头白马,但是却有漆黑的尾巴,有猛虎一样的四爪,嘴中满是獠牙,头顶是狰狞龙角。
驳,以虎豹为食的异兽。
同样是虚影,不必在意。
伯奇想着,手中剑剑路一变,往前刺杀,打算将对方梦中之灵扣押。
但是旋即一股剧痛浮现心中。
伯奇的脸上浮现愕然之色,那只本应该是虚影,不具备力量的驳兽嘶鸣着越过了陶匠,那一根尖利的龙角瞬间洞穿了伯奇的身体,流出鲜血,伯奇是梦中的大妖,现在这只是一缕梦境之身,所以如同是青烟一般散去,继而重新组合。
但是她仍旧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
心中不断压制不断压制的荒谬感恐惧感都一瞬间爆发出来,而且是以更凶猛的方式,伯奇忍不住在这梦中失声喊道:
“真正的驳?”
“你怎么可能见到过真正的驳?!不可能!”
“禹王写完山海经之后,就挥剑把山海经当中一切猛兽异兽都驱逐出了神州,连那些凶悍种族的国家都被放逐出去,人间不可能还有驳兽,除非你是在那之……”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卫渊神色微顿了下,愕然道:“禹王以山海经,驱逐了异兽?”
伯奇不说话,只是瞪大眼睛,死死注视着前面的陶匠,盯着他脸上自然的表情变化。
她没有回答,但是这种沉默无疑代表了什么
卫渊闭了闭眼,克制住那种惊愕。
难怪……青丘国都在人间之外,难怪没有山海经的异兽出现,原来如此。
他突然就想到了遥远的过去,那在卫渊的记忆里几乎是潜意识遗忘的事情,禹看着远方对他说,渊啊,轩辕黄帝定鼎了神州的中土,颛顼帝斩断了人神的天梯,而他们虽然治理了大水,却留下了这么多食人的异兽,后世的人会怎么看他们呢……
渊当时以为,禹是要做山海经警示后人。
原来,禹做山海经是为了彻底将威胁人族的异兽驱逐出神州……
所以天下的九洲能够全部归于人的统治。
并且在下一个世代,人团结在了一起,成为了国家。
铸造九鼎,人神分居。
卫渊抿了抿眼睛,仿佛时间在这一瞬间飞快地后退,他看到那看着遥远大地,双目明亮如同火焰的青年,看到他的担忧,那个时代是汹涌澎湃的,但是在众生之中,第一个将时代的波涛搅动起来的,正是那个叫做禹的男人,他做到的比传说中更多的事情。
年轻的陶匠呆了许久,突然笑起来,他轻声地咕哝着道:
“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啊……”
伯奇的脑袋嗡的一声。
她看到那只性格凶悍,在山海年间以虎豹为食的驳像是臣服一般,在那陶匠面前低下了头,而那陶匠在听到禹王和山海经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一种特殊的表情。
那是混合着悲伤,怀念和遗憾的神色
就仿佛在遥远岁月之后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消息,熟悉的人,虽然你已经不再,虽然过往的时代已经淹没在时间当中,但是我看到了你所改变的世界,我独自举起杯对着遥远的长空,为之惊叹,为之高歌,仍旧举杯痛饮。
她是伯奇,通晓人性和梦境的大妖,掌握着现代人类的心理学。
她知道,这一瞬间的表情代表着绝对的真实。
驳是山海经的异兽,纯血的驳已经消失于神州的人间,想要见到过它的力量,除非在禹王动手之前和驳兽战斗过。
伯奇第一次在梦中生出寒意。
这里究竟是谁的梦?!
陶匠将剑倒持。
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浩瀚的水流冲过了地面,隐隐有狂暴的风雷之音,继而,一头巨大的猿猴突然站立在了水中,站立在那陶匠的背后,昂首怒吼,让天地炸开巨大的雷霆,让仿佛海洋一样宽广的古代淮水出现了一个一个深深的漩涡。
伯奇面色煞白,终于低啸一声,现出原身,她开始疯狂汲取梦境的根基。
伯奇食梦,本就是他们一族固有的神通。
汲取梦境的基础,让梦这一概念无法继续下去。
她诞生之后第一次无比急迫,且主动希望做梦的人快点醒过来。
这个梦简直是……
她两千年岁月当中见到过最可怕最恐怖的噩梦。
该死的,这个梦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被汲取消失的梦境突然变得真实了些,伯奇惊愕地抬头,看向那平静的陶匠,眼底终于出现了无比清晰的恐惧,这个梦,竟然无法被主动汲取,而比现代恐怖许多的淮水汹涌地砸落,伯奇分出的这一缕神魂直接被拍散。
最后化作了一个虚幻的残魂,双目无神。
卫渊都忍不住从先前听闻禹王故事之后的一丝悲伤当中回过神来,有点咂舌,这无支祁有点可怕啊,以食梦这一大神通被秦汉年间广泛祭祀的伯奇,居然都吃不动有他的梦?这是得有多重才能让这样的大妖都噎着啊。
这几乎已经超过梦的范畴了吧。
卫渊忍不住失笑一声,准备醒过来,可握了握手中羽毛,却发现这个梦醒不过来了似的。
耳边,水流的声音仍旧奔腾如雷。
他动作僵了下,慢慢抬起头。
风雷狂暴,金目雪牙,面白青身的巨大猿猴跨越汹涌磅礴的淮水水系,在同时低了低头,一双金色的眼睛突然有了自己的神采,和卫渊对视着。
卫渊:“……”
无支祁,好像是水神来着。
而且这货没死。
“淦!”
第九十九章 公平 (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三万起点币)
淮水——
龟山。
在这一座山的山底,有一片凡人无法触及到的极为深的水域,无论是肉眼还是某些观测性的仪器,都只能看到宽阔平坦的大地,而在这一层古代幻境之后,却是破败的宫殿,是极为宽大的锁链。
这些如同山一样的锁链深深没入了大地,锁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动不动地沉在水底。
祂的身躯被泥土覆盖,生长出了水藻。
保持这样的姿态已经过去了数千年。
祂仍旧还沉睡在梦中,沉睡在过去的那个时代,共工还活着的时代,那个时候祂是淮水的君主,祂发动磅礴的洪流,让淮水的下流和长江联系在了一起,他的意识高高在上,掠过大地。
自桐柏山以南,直至浩瀚的云梦大泽,更通到湘水之源。
浩瀚大地,无尽水域,那都是祂的臣属。
木魅,水灵,山妖,石怪尽数都跪伏。
突然,
他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睁开双眼,漆黑的水底出现两道冰冷的金光。
……………………
卫渊僵硬地注视着前方的巨大猿猴。
无支祁,淮涡水君。
在大禹治水之前,就已经在淮水之中为害。
作为在山海异兽纵横神州的古代,比起后世帝王天子分封的水神具备更高的神话特性,抛开一切不谈,作为神灵,回应祭祀这是本能的神通,就像是人天生会呼吸一样。
古代的巫们祭祀时候,最关键的并不是之后的祭祀之舞,或者祭品,而是要能够直接指向对应神灵的指向性。在他这梦中所梦到的无支祁,在遥远的古代或许并不算是什么优先度很高的指向。
但是在这个时代,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那种。
所以,被压了五千年的无支祁,理所当然地进行了回应。
曾经击败过大禹派出的童律,乌木由,被天神庚辰出手才击败,古代淮水的君主低头冰冷注视着卫渊,他没有认出这弱小的人类,只是本能感觉到了一丝不喜,但是祂压制住了这样的不喜,道:
“人族?”
卫渊僵硬地低下头,揉了揉脸,把梦里陶匠的面容悄悄换掉。
看上去就像是畏惧于无支祁的威势而无法回答。
无支祁摇晃了下身子,金色的眼睛注视卫渊:
“没有想到,再度将我唤醒的,居然还是人类这种弱小的种族,但是这或许也是所谓的因果,禹将我囚禁于水系之下,弱小如你都能将我唤醒,看来,他已经将其他的种族都驱逐了,现在的神州,恐怕只属于人族。”
卫渊不知如何回答这位古代的水神。
无支祁平淡坐下,巨大的身躯变化做凡人的大小,道:
“说说吧,凡人。”
“这个时代怎么样,当年禹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呢,我也很好奇。”
卫渊讶然看着这猿猴,斟酌了下言语,道:
“你……您不打算让我帮你解封吗?”
无支祁淡漠地注视着他,然后道:
“你太弱了。”
卫渊:“…………”
无支祁嗤笑道:“等待你解封,还不如等待禹的封印自然失去效果,也不必担忧,我不会对你出手,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啊,禹,庚辰,西王母才是我要报复的对象,区区一个凡人,我还不屑于对你泄愤。”
“如果我做出那种事情,禹就算已经死了,都会嘲笑我吧。”
“堂堂的淮水水君,居然做这样下作的事情。”
“而就算是我破封而出,也没有了敌人,没有了故人,只想要重新回到我的淮水罢了,你也不必担心,来,说说看,淮水的故事,还有那个禹,最后做到了什么?”
卫渊暗自松了口气,保持镇定,盘腿坐在了无支祁身前。
然后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的神话时间线,从大禹治水开始,讲述商汤灭夏,继而周武王灭商,然后是周朝末年,礼崩乐坏,春秋战国,大秦一统,而无支祁意外地很安静,只是偶尔会发出评价。
譬如禹王死去,他的儿子启建立了大夏国。
“这一定是女娇那只九尾狐的想法,她不可能容忍自己丈夫为之死去的九洲落入其他部族首领的手中。”
譬如纣王沉迷于苏妲己,不理朝政。
无支祁嗤之以鼻。
“九尾狐族并不是邪魔,也没有附身于人的神通,他们一族每一代都执掌涂山和青丘国,没有折磨凡人取乐的天性,吾那一代的涂山首领是舜的掌狱官,最重视规则,这是假的。”
之后春秋战国,秦始皇灭六国,无支祁才道一句,这才有当年大禹横扫神州山海经,勒令九洲共铸王鼎的样子,只可惜,禹王死的早,这个秦始皇死的更早。
无支祁足足数千年被压在了海底之下。
这一次终于有人可以交流,似乎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始终保持着克制,没有暴怒,没有生气,只是当卫渊讲述到了唐朝大概历史的时候,无支祁却微微皱了皱眉。
在这梦中,有巨大的铁链在空中浮现出来。
这些锁链将无支祁困锁住。
无支祁平静道:
“到此为止吧。”
“这就是吾为何说,你无法帮我破封的缘故了,这锁链是大禹用西王母所赠的材料,召集那个时代上千名铸造师,在天神的帮助下才勉强打造完成的,上面镂刻着的,就是那些匠师的名字。”
“这是天神和人合力所做的啊,你一介凡人,又怎么能够解开呢?”
“今日所谈尚算愉快,我……”
卫渊在听到西王母的时候还想要凑过去。
可听到上面还镂刻着名字时候,就察觉到不妙,下意识后退。
但是已经迟了。
在那将淮水水君无支祁牢牢困住的锁链上,有许许多多的古代符文,即便是梦中都将无支祁的真灵锁住,毫无疑问这可以针对魂魄真灵发挥效果,而现在,其中一枚符文微微地亮起。
涂山部族文字·渊。
卫渊:“…………”
无支祁:“…………”
一人一神面面相觑。
气氛异常尴尬沉默。
白面青身的淮水水君缓缓瞪大眼睛,回忆起了当初最痛恨的一战,禹王和西王母手下最强的神将们联手,自己伸出手,要将代表着淮水水脉的兵器取出来,那些凡人和巨人族的神裔扔出了石头阻拦自己。
在那如同落雨一样砸下来的石头里,那些巨石被轻易阻拦。
因此一个陶罐就没有在意。
那东西直接落到自己眼睛里,陶罐碎裂,里面是女娇所制造的石刀。
在自己当初震怒咆哮的时候,禹似乎喊了一声。
他喊的是什么来着……
无支祁缓缓起身,身躯变得庞大,锁链哗啦呼啦地响动着,他瞪大眼睛,嘴巴探出獠牙,拳头缓缓握紧,梦中所化的水系浩瀚磅礴,纠缠在这仿佛九山之高的猿猴身上,飞快奔涌地声音像是风雷。
他记起来了。
禹那个时候说的话是——“渊,避开。”
“原来你就是那个叫渊的玩意儿!”
“哈哈哈哈哈!”
“五千年了,五千年,你小子居然还敢回来?!”
巨大的猿猴突然放声大笑,因为巨大化的原因,能看到右眼眼瞳有一个个小小的伤疤,卫渊头皮有点麻,用力捏羽毛也醒不过来,只好道:“水君你认错人了。”
无支祁大笑声音既然而止,一双金色的眼睛疯狂暴虐,又带着一种难言的畅快,注视着卫渊。
当初没有拔出来的兵器在梦中完成。
他将整条淮水水系抽出,化作一把巨大的水棍。
“认错?!”
他道:
“认错那就认错吧!”
然后朝着卫渊狠狠地砸下来。
卫渊疯狂在梦中躲避,怎么可能躲避得开,就要被直接淹没的时候,突然觉得手掌一痛,睁开眼睛,突然,整个梦境刹那间消失散去,卫渊躺在沙发上,剧烈喘息着,整个人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黑猫类好奇地看着卫渊。
他的手掌上有几个牙印,显然刚刚类在他手上来了一口,将他唤醒。
类道:“你梦到什么了?”
卫渊喘息着沉默许久,道:
“……没什么,记起来一个很久之前的仇人。”
类恍然,然后舔了舔爪子,安慰道:“我知道你们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肯定会和人结仇结怨,很正常,不用在意的。”
声音顿了顿,好奇道:“不过你说的这个仇,它大吗?”
卫渊苦笑,没有回答,耳边似乎还有无支祁的声音响起:
“等本座破封出来。”
“我们一下换一下,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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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感谢专治各种杠的万赏)
一下换一下,公平?
卫渊回想无支祁将淮水水脉抓起来的样子。
浩大磅礴,水流涌动的时候,发出如同风雷一样的声音。
卫渊觉得自己修为哪怕再暴涨十倍,恐怕也无法承担那一下。
也只能暂且期望无支祁短时间内无法解封了。
他许久后才回过神来,注视着手中取出的东西,那是来自于梦中大妖伯奇的一道分魂,被无支祁击杀之后留在了他的梦域,梦醒之后,这东西也随之而出现到了现世。
有了这个东西,或许就能找到伯奇,甚至于找到潜藏起来的山君。
卫渊将伯奇一缕残魂收集起来。
打算将这东西交给张浩他们,而后想了想,打开电脑,开机搜索淮水的资料,这些往日被认为极为珍贵的资料,在这个时代能被轻松获取,而慢慢的,卫渊脸上的神色沉凝下来,最后彻底无言,他到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梦能那么轻松让无支祁感应到。
大禹镇压无支祁于淮水龟山。
大明改为华国之后,以现代科技治理洪灾。
但是在这之前,从大汉年间开始到华国之前的两千余年,淮水水系每百年平均洪灾二十七次,而从大华开始治理水系灾害往前追溯五百年,每百年平均洪灾次数却飙升至九十四次。
这代表着整个淮水水系都在逐渐暴动,有向远古时代变化的趋势。
卫渊心中略微感觉到不妙,不知这种情况是因为灵气逐渐复苏,无支祁对于淮水的被动影响提升,还是说封印着淮涡水君的封印开始逐渐失去效力,也或者两者都有。
但是无论如何,以他现在的眼界,至少能够看得出来淮水的变化代表着,无支祁很快就有可能破除封印,也不知道五千年的封印让祂的实力下降了多少,但是祂是淮水的水神,在淮水依旧的情况下,恢复实力不会太难。
那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应付的麻烦。
卫渊沉默了下,取出一张纸,落笔写下文字。
“巫女娇前辈,冒昧打扰。”
在开篇的寒暄之后,卫渊简短谈论了苏玉儿三位狐女居住在了泉市,已经进入了大学生活,并且开始渐渐习惯于在人间界的生活,然后笔锋一变,写道: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的无支祁?”
然后顿了顿,将最后一行擦去,略作沉吟,重新写道: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年禹王辛苦封印的无支祁?祂似乎有重新破封的迹象。”
这种写法来自于对女娇的认知。
他对于渊的经历已经遗忘很多,只剩下些许大概的印象。
但是山海经上有很多还记得。
比如他有印象西王母是一位雍容华贵,兼具有女性的柔美和天神的威严两种气质的存在,但是在禹王口述,渊刻在玉书上的西王母,却是形容狰狞而可怖的女神。
唯一的原因是,刻画这一枚玉牌的时候,女娇在禹王和渊的旁边。
女娇是涂山部的巫女,九尾白狐,生性狡黠而固执,而且极端地在意大禹。
一切事情提起禹都会让她变得稍微感兴趣些,否则她大概率会在保住卫渊性命的情况下看戏。
卫渊将这封信封好,打算之后劳烦胡明跑一趟送去。
而后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头像是黑猫的张若素聊天框,发过消息去,道:
“张道友,我已经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经耗去。”
“另外,如果天师府有余力的话,还请道友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的变化。”
不知为何,这一次一惯秒回的张若素并没有回应。
似乎是不在线。
卫渊等了一会儿,将手机先收好,起身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渐亮。
……………………
“啊!!!”
伯奇猛地转醒过来。
她的面色一瞬间变得煞白,甚至于连自身的人身都维持不住,险些就化作了本体,山君所化的青年出现在她身后,伸手按在她的肩膀,将自身法力直接渡过去,许久后才让她能够维持住状态。
等到伯奇稳定住了自身状态,山君收回手掌,道:
“你遇到了什么?难得会在梦中吃亏。”
伯奇道谢行礼,然后微微惊惧地吸了口气,一点一点将梦中经历说出。
山海经中真实的异兽。
古朴且神秘莫测的制陶人。
以及巨大的白面青身猿猴,汹涌磅礴的水流缠绕在如同山一样大的妖猴身上,发出如同雷霆一样的轰鸣声。
她将这些都讲述了一遍,最后定了定神,语气镇定当中带着一丝恐惧,道:
“……如果说之前只是有可能的话,那么现在我已经有十分的把握,那个男子的梦境已经真实坚固到属下完全无法吞噬的程度,这代表着他本身的修为和存在都很强。”
“联系这一次他的梦中有我的烙印,很有可能是陷阱。”
“我的一缕残魂被留在了他的梦中。”
山君颔首同意了伯奇的推测,伸出手,手指化作猛虎的利爪,回答道:“不能否认这一点可能,虽然很少,但是人间还是有古老存在的,你要注意隐藏自己,短时间内,不要轻易猎杀了。”
“是。”
外面天色渐亮,伯奇重新化作了王琪,伪装成为心理医生去江南道最大的医院当中工作,而山君则是以现在这一句皮囊所代表的身份,穿上了道士打扮,坐车去往白云观当中。
应天府的白云观原本在市内。
后来在几十年内,应天府逐渐扩张,也变得越来越繁华。
那一代的白云观观主不堪其扰,便举观迁移到了城市之外的一座山上,山君神色宁静地和一个个白云观弟子娴熟地打着招呼,然后和众弟子一同焚香祷告,做惯例的早课,神色沉静祥和,一丝不苟。
继而是洒扫落叶。
他看上去比起观中的弟子更有些道韵,动作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洒扫到中午的时候,白云观来了一位客人。
………………
“老道长,这里请。”
山君所化青年赵修微笑将那道人带入观中,自有现在的观主来接待这个道行和辈分都高得离谱的前辈,一阵寒暄之后,老道士半是真心,半是带着探寻之心,在白云观中行走了一遍,宽大袖袍下,手掌握着一枚玉佩。
玉佩能够探寻到山君这一类地祇的存在。
但是并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
老道士将玉佩收好,自认为是自己多心,环顾周围那些修道之人,叹道:“老道很久没有来江南道,很多道友都没有见过了,不知天宁道兄何在,难道说他也已经……”
老道士脸上浮现迟疑和悲伤之色。
中年观主连忙摇头道:“老前辈,我家师祖可还好好的呢。”
“他老人家前几日有所参悟,明白了我白云观祖师传下来的根本道藏,现在正带着贫道师父和几位师叔,一同在祖师堂中参悟闭关,说不将这道藏当中留下自己的领悟,是决计不肯出来的。”
“不过前辈和师祖是故交好友,当是例外,要不要贫道去唤一声?”
老道士听闻故友未曾寿尽去世,心中大喜,抚须答道:
“不必不必,这可是大喜事,不用打扰他们,呵呵,他年轻时候就对白云观典籍雄心勃勃,立志要让后辈弟子也知道自己的名号,而今有这样好的机缘,是该恭喜他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打扰他?”
“老道就在这白云观多逗留几日,若是有缘能见到最好,见不到的话,也是今生无缘了。”
中年观主点头,又唤了一名弟子,道:“赵修,你带老前辈去住下。”
赵修上前应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引路,一举一动都找不出任何道理。
祖师堂是整个白云观的核心之地,也是存放有白云观历代祖师牌位的地方,同样精通马甲法的老道士也知道,那里也是白云观养阴兵神将的地方,算是嫡传核心才能进去的地方,他得避讳着。
所以也就没有踏入这一个地方,只是隔着纸窗户隐隐约约看到里面虽然有些暗沉,但是火光倒影着一个个盘坐的身影,其中就有自己的好友,他们或者沉思,或者抚掌,似乎都在参悟无上真法,看得出动作的洒脱。
好啊,真好……
老道士只是羡慕地注视了一眼,就由赵修带到了别院客房住下。
安顿了老道士之后,赵修才重新来到这里。
白云观当中的香客和道士都知道,这祖师堂一直由赵修负责送吃食和衣物,这原本就只是个闲差闲事,没有半点好处油水可捞,但是前一段时间极为师祖师叔们进去了,这就成了大好差事。
只要讨好了几位长辈,不说真传,就是随口一句话,都能在观里过得更轻松些。
可以说是人人眼红。
这今日里,在赵修进入祖师堂后,便有一名三十来岁的道士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祖师堂的小院子里,隔着白纸窗户看到赵修师弟也同样坐在了几位师祖旁边的蒲团上,似乎是得到了真传,眼红得厉害,心里也好奇,忍不住轻轻溜过去。
想了想,用手指在两扇门上的白纸窗户上戳了个洞。
而后把眼睛凑过去看
祖师堂仍旧无边肃穆,立着一张张牌位神像,而后他看到了一个个师祖和师叔们,盘腿坐着,面色微笑,手掐指决,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外面偷看的道士觉得有些古怪,突然,屋子里有微风吹过,烛光晃动,那一个个祖师的身子和脸皮也就抖动出了褶皱。
外面的道士眼睛一下瞪大,险些喊出声来。
那竟然是一张张被剥空了的人皮。
而后他借助摇晃的烛光,见到肃穆的石板上,墙壁上,还有三清祖师的雕像上,布满了溅射状的鲜血,那些鲜血早已经干涸,一层层叠加上去,浓郁地让人望之而有作呕之心。
高耸阴冷的祖师堂里,只剩下人皮的祖师们空洞地微笑。
染血的道祖像前,青年道人虔诚念诵道藏。
“常清常静,应常清静。”
诡异,血腥,却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洒脱自在。
外面的道士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面色煞白。
他已经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祖师们参悟大道……
这就是大道?
这就是大道!!
他手掌托着地面,身子发软,几乎是往前爬去,然后看到一双腿,身子僵硬,慢慢抬头,看到了观主的脸,他大松口气,嗓音里面有哭腔道:“观主,观主,赵修师弟他是妖魔啊,师祖们,师祖们都被害了,都被害了啊!”
一阵压抑的哭诉,却没有得到回应。
道士察觉到什么,僵硬抬起头,风吹而过,威严的观主微笑,脸皮被吹起来一片褶皱。
吱呀——
背后祖师堂被推开。
“常清常静。”
“应常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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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缘(感谢ds结束的两万起点币)
天师府。
当代天师张若素正自闭关修行。
只着一身素净道袍,盘坐在屋内蒲团上,其他东西都放在了屋外,由自己的徒孙去看顾,这是老天师的习惯了,虽然平日里没有长辈的架子,和和气气的,可每个月都会有专门时间去修行。
修行时候修行,生活时候修心。
他并非是张家弟子。
而是之后改姓为张的。
这就代表着他超过了他们那一代所有的弟子,甚至于是张氏嫡传,被收入门墙,做为下一代天师,也可见其苦功,在他的东西杂物前,一个青年道人盘坐沉思,突然手机闪了闪。
青年讶异,伸手打开手机,天师的东西这段时间由他看顾着,以免误过什么消息。
上面是来自于一个叫做馆主的账号。
馆主,这是师祖的同辈道友吗?
奇怪的称号。
青年道士好奇念道:“张道友,我已经得到了伯奇的分魂,只是可惜之前的烙印已经耗去,另外,如果天师府有余力的话,还请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的变化。”
这显然是平辈交谈的语气。
果然是某位百岁以上的大前辈。
张云恍然没有冒昧为师祖回消息,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些事情,然后去找到了殿内值守的师叔,拱手道:“师叔,师祖有一位叫做馆主的道友传讯说,要我们关注一下淮水龟山一带。”
“淮水龟山?”
那名道人诧异道:“那一处地方近百年间也无异状,为何突然提及?”
张云也是不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是师祖的道友,那么肯定是哪一位游戏人间的高人长辈又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才传讯给师祖,现在师祖正在闭关,也该由我们去看看情况。”
那值守道人略做沉思,慢慢点头,道:“你说的是。”
“我这就派遣弟子持拿法器过去一趟。”
将事情吩咐之后,值守道人以天师府观察水系的法器观察,又对应天星起卦卜算,仍旧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之处,摇头心中直道古怪,却也只得将这事情暂时放在心底。
或许这事情只是那位叫做馆主的前辈和师祖的约定。
他们这些小辈看不懂其中玄机啊。
他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心中感慨。
……………………
卫渊在泉市一家陶艺爱好工作室停下脚步。
晚上做了一个噩梦,反正也睡不着,他想要试试看能不能通过一些努力,减弱之前渊残留在身上的影响,其中陶艺肯定是最优选择,只是去了才发现,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说就是如此,今日上课的二十多个人里全部都是年轻时尚的女生。
就只有他唯一一个男性。
那些看上去青春美好的女生好奇地看着他,作为老师的,是一位三十多岁,成熟温和,气质优雅的女性,头发只是简单梳成了马尾,讶异地看了一眼卫渊,然后微笑点了点头,请他坐下,取出了一个样品,介绍道:
“今天我们来教大家做一个花瓶的陶器,比较简单大方,也比较实用,等到彻底完成之后,大家可以带走,在家中插花,或者单纯作为摆设都是不错的选择。”
卫渊看了看那样品,是很常见的陶器类型,相较而言,画素描的人对这种东西应该会很眼熟,那位老师稍微介绍之后,就开始教导一些基础的制陶方法,之后就是自由创作。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工作台,上面有很多工具,类似于陶轮,转盘,以及各类切割和镂空的工具,密密麻麻,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极为专业的感觉。
卫渊在听的时候几乎没有漏掉一句话,以他现在对于身体的掌控力,也能轻松地完成这些并不复杂的技巧,但是在真正上手的时候,之前听到的课程还有那些现代化的制陶技巧就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身体更早一步地动作。
于雪松在那些学生里走动,纠正一些常见的错误。
哪怕只是网购的体验课,她也足够用心和认真。
虽然说大部分的人来这里只是为了体验一下陶艺,算是兴趣爱好,基本不会有第二次,但是今天教的内容本来就很基础,加上完备的工具,很容易出成果。
即便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和问题,但是至少看上去是一个陶器,会很有成就感,这就足够了,这种成就感能够留下一部分人第二次来体验,之后会有一小部分人真正地对陶艺产生爱好,这或许是这个工作在金钱之外的价值。
陶艺和陶器曾经伴随人度过很长的岁月。
但是现在渐渐地已经消失于大部分人的生活当中。
作为陶艺工作者,于雪松对此多少还有些怅然,又指点了一位少女出的漏洞,她突然听到了一声讶异的惊呼,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最边缘坐着的,那唯一一个男性学生。
而后瞪大了眼睛。
陶艺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发展,在现代已经有了很多很多的辅助工具,可她看到那个来体验的青年却放弃了那些工具,只动用了快轮拉胚,一个陶器很自然流畅地出现在了他手中,而后用手指修饰,用木刀雕刻纹路。
手很稳,甚至于在她看来稳地可怕。
一切的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多余,几乎像是艺术一般。
而那制陶的青年则是全神贯注,神态一丝不苟。
于雪松有些失神,她在那一刹那几乎觉得自己见到了自己的老师,那位一生钻研陶艺的老先生,同样的一丝不苟,同样的专注和温柔,不,不止,于雪松心中隐隐有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认知。
就好像在这青年面前,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显得逊色下来。
就仿佛是传说中的那些大宗师。
但是他明明还那么年轻……
她下意识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打扰到对方。
出现在对方手中的,是一个简单却又古朴的陶器,和用来展示的截然不同,这一尊陶器风格强烈而原始,具备相当冲击力的美感,无论是弧度还是上面的纹饰都极为自然,就像是天然形成的一样,有着和这个时代不同的神秘感。
这几乎是艺术品。
她忍不住想要开口,却突然发现那很年轻的青年呆呆看着陶器。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泪流满面。
卫渊看着手中几乎是自然出现在手中的陶器,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形容和描述的悲伤突兀地浮现,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出现,而后是失神,他回过神来,用袖口擦了擦眼泪。
突然听到咔嚓一声的手机拍照声,卫渊回过头看到于雪松拍下了自己的陶器,后者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这实在是太美了,而且似乎是很古老的那种风格,您不是初学者吧?”
卫渊沉默了下,微笑回答道:“算是吧。”
他注视着这个陶器,仿佛看到了渊的年少,看到渊的苍老。
于雪松会觉得自己的老师都比不得,很正常,这个时代的人只是将陶艺当做爱好,但是在神代,这是渊的一生……
卫渊突然伸出手,将刚刚做好的陶器直接拍烂。
将于雪松吓了一跳,而后有些遗憾地看着那陶器,卫渊深深吸了口气,原本还说着造好了陶器就给珏送过去当花瓶,现在看来不大好送,他还没有做好表明一些事情的心理准备。
卫渊起身道别,给了五星好评之后,从那陶艺工作室里出来。
看着外面的阳光,抿了抿唇,渊曾经残留的记忆和经历,对他现在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而且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依靠修行和冥思,增加自我应该可以减弱这种影响,但是卫渊觉得自己是不是得看看心理医生比较好。
回到博物馆之后,打开电脑,重新访问了江南道最大的心理医院。
点开预约的部分,询问客服,在详细地分辨了性价比,以及综合网络上患者评价之后,卫渊选择了一位据说是出身于名校,曾经在海外留学的高材生作为自己的心理医生,并且预约了时间。
虽然医院是在应天府,但是现代交通工具极为发达。
倒是也不算太麻烦。
很快卫渊的手机就受到了一条通知他预约成功的短信,他看了看网站上的医生照片,那是一位短发,面容清秀温和的年轻女人,神色和微笑给人一种安宁的感觉。
名字叫做王琪。
……………………
下班之后,于雪松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
她精疲力尽地坐下休息,翻开手机玩了会儿,突然记起来了今天见到的那个青年,还有他显然是仿古风格的陶器,觉得新鲜,就把那张照片发到了同学群里。
其实她本科是在美院学习的雕塑艺术,之后才转为了陶艺。
毕业之后,群里的同学都很少冒泡,她很有兴致地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回答,感慨着毕业之后大家的感情都淡了,也就没有太在意,收拾东西回家,洗了个澡,懒散地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手机屏幕闪了两下。
是那位记忆中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这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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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商王青铜爵(感谢江南烟雨け断桥殇的万赏)
艺术品是有生命的。
它们承载着制造者的情绪,它们注视着使用者的人生,然后将这些东西一代代地传承下去,直到它们也破碎的那一天,但是即便已经碎裂,在真正知音之人面前,那些许残留,仍旧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
不知道第几次又在梦中看到了那一个场景。
汹涌地奔来的敌人,敌人不止来自于大地,不止来自于对方,也来自于朝堂的内部,甚至于来自于天上,五百年的岁月,原本强盛的帝国已经成为腐烂的战车,最后的奋力一搏,却只落得败亡。
画面中高大英伟的男子放肆大笑着踏上了高楼。
看着遥远的天上和大地上的敌人。
举杯饮酒。
高楼最终被彻底焚尽。
伴随着帝王的伟业和野心一同被埋葬。
青铜酒樽坠在地上,翻滚跌落在大地上。
董越峰慢慢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看向窗户外面,这一座城市还没有沉睡,外面还能看得到车辆的灯光,现代的晚上和他所熟悉的时候已经不一样,十点多了,外面同样还热闹着。
他被吵醒,一时间没有了睡意。
洗了把脸,索性穿着睡衣,举着灯走到了一个书架旁边,这里是他的收藏品,是他用一生来搜集回来的宝物,他已经决定在他死后,将这些藏品全部捐赠出去,但是有一件是否要捐出去,他还一直犹豫着。
他抚摸着书柜上那个特殊的藏品。
那是青铜器,是一尊青铜爵,扁体平底,流稍有加宽,尾部较短,上面有细腻的纹路,看上去古雅尊贵,底部有‘用献用酌’三个字,只是一个地方有坑洼下去的痕迹,似乎是摔到了石头上留下的痕迹,影响了整体的美观,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董越峰耳中听到了苍老的声音:“小家伙,你又做那个梦了?”
董越峰已经满头白发,但是在这声音口中,仍旧只是小家伙。
他笑了笑,道:“是啊,爵老先生,又做了,有些睡不着。”
艺术品是有自己的生命的。
这是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但是这并不只是一句空话,或者说,所谓形而上的夸张描述,而是一个平实的结论。
他自小就能够听得到古器的声音,而后一直将这来自于商朝的青铜爵保护在身边,在这青铜爵的指点下,慢慢的成为了整个神州范围内都数得上名号的历史学家,以及陶艺大师,一生也算是足够精彩。
他坐下,将古雅厚重的青铜爵拿下来,扶了扶老花镜,叹道:
“又梦到了啊。”
“不知道我还能梦到几次,不知道我走之后,还要过去多久,你才能再遇到能听到你声音的人啊。”
青铜爵并不在意,道:“总会遇到的,吾能生出灵智,得以见到这时代,已经是最好的造化,就此湮灭也已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
董越峰没有说什么,只是活动了下身子,道:
“爵老先生,难得你也苏醒了,再说说吧,帝辛的故事……”
青铜爵闲散地谈论,它只是曾经被摆放在商王桌案上的酒爵。
所知道的不多,只是曾经被不断当做珍宝流传过,所以对于陶器古物有着足够高的鉴别能力罢了,所说的故事也很简单,不过是商王如何奋力挣扎于那个时代的泥泞,最终失败。
商是重视鬼神甚于律法的国家。
到帝辛的时代,支撑了五百年的大商已经濒临崩溃。
王室,亲族,还有巫家,诸侯,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商。
青铜爵谈论,帝辛是以幼子的身份登基成为王。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还是个少年,顾盼神飞。
讲述他力大无比,英伟之器。
讲述有个奴隶少年跪在帝辛的身前,被起用。
那个少年叫做闻仲。
还有个奴隶叫做飞廉,他的儿子能够力搏狮虎,效忠于帝辛,叫做恶来。讲述帝辛废除了万事都听鬼神的制度,不再以大量奴隶血祭祖先,甚至于让奴隶参军,起用没有祖先功业的小人,最后激怒诸侯和鬼神,兵败。
这是董越峰听过许多次的故事,但是他仍旧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许久后,他伸出手抚摸青铜爵,叹道:“有时候我会回想这一声,是否只是个梦,这几十年来也走过许多的地方,但是再也没有见到和你一样特殊的古器了。”
青铜爵似乎耗尽了这一段时间积攒的精力,不再回答。
董越峰笑了笑,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间歇式的交流。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在它某一次短暂沉睡苏醒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先一步而去了呢,大概会吧,不知道到时候它会怎么想……
董越峰叹了口气,将青铜爵重新放回去。
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闪动了下,老人性格较为一丝不苟,想到今日和学生说过的事情,以为是找到了对应的资料,打开之后,却发现是他带过的一届学生的学生群,有个学生发了个图片。
是个青年正在制陶。
董越峰本来不在意,但是看到那陶器的时候,整个人的却呆滞住。
他霍然起身。
几乎是猛地转过头看向被保护起来的商王青铜爵。
他感觉到了相似的东西,只是一丝丝,但是极为相似,是了,是那青铜爵偶尔提及的,神州神代的气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将那张图片保存下来,然后搜索教程。
花了很长时间用现在软件的各种做旧滤镜,当最高等级的仿古滤镜处理完之后,老人瞪大眼睛看向照片,手掌猛地颤抖了下。
许久后,他拿起手机,打出一行字,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这是谁做的?”
……………………
卫渊第二天的时候出发前往应天府的心理医院。
高铁抵达目的地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去的有些早,在他之前还排着一个小女孩,整个人低着头不说话,散发出阴郁低沉的气息,还有一丝丝的死气,那种死寂是自然地从她的魂里散出的,卫渊都能感觉得到。
那孩子低着头,一动不动。
卫渊拈起一道安心宁神符咒,然后将这符咒的气息打在小女孩身上。
那种气息消散了些,但是仍旧还在。
是那种最麻烦的状态,卫渊叹了口气,这种状态,可能有的道长能够处理,但是绝不是他这种修杀生护法剑的修士能解决的,如果是修行法剑的道士,愿意出手的话可以斩碎心魔,让她的心境恢复正常。
很快有人叫,那小女孩的父母拉扯着她走进去。
卫渊安静等待着。
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门打开,那小女孩走出来,眼角有泪,卫渊惊异地发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阴郁之气居然已经散去了许多,甚至于快要尽数消失,有穿着白大褂,面容清秀安宁的女子走出来。
她半跪下身子,和那小女孩对视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嗓音柔和道:“记住,你要面对它。”
小女孩重重点了点头。
女医生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糖,递给了那孩子。
然后站起来,看向卫渊,道:“请下一位患者进来吧。”
卫渊站起来,对这医生有些许的好感,然后走了进去,医生询问过了卫渊的情况,微微沉吟,给出了意见,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病床,微笑柔和宁静,道:
“这不是很棘手的问题,只需要平时注意些,配合药物治疗能很快恢复。”
“你先睡一会儿,我会给你催眠治疗。”
“当然,如果不好意思的话,可以在沙发上躺着接受治疗。”
卫渊决定坐在沙发上。
放开心神,叫做王琪的医生坐在对面,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
手指有点凉,卫渊的身子险些紧绷住。
并非是因为接触。
而是卧虎腰牌震颤低鸣,于他灵台闪过了一道念头,卧虎低沉咆哮指向前方容貌清秀气质安静的医生——
大妖·伯奇!
………………
现在这一只在秦汉年间被广泛祭祀的妖族大妖手指正抵着他的眉心。
卫渊已经预想过很多次遇到山君侍女,以及山君的情况。
可他绝没有预料到这种场面。
自己是患者,而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很负责的医生,相遇的时机场合是治疗,不过她居然没有认出自己,是因为伯奇这类梦妖只靠着梦中烙印确认本体,而没有在意自己的容貌吗?
卫渊思绪转动,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适合出手的时机,自己未必是对方的对手,而在医院这种高人口密度的地方,一旦将伯奇逼到绝路,可能会造成卫渊绝不愿意见到的画面,巨大的伤亡数字。
而如果不管的话,对方可是食梦大妖,食梦貘一族的上位妖族,自己的梦境未必瞒得过对方,会落入被动,现在最重要的目的是自保,以及让对方不至于当场暴走,杀伤无辜。
应该以相对的优势,让伯奇失去出手的勇气。
应当选择制衡,让对方投鼠忌器,不敢出手,换句话说,类似于核威慑之类的方式,不主动出手,不表现出慌乱或者过于冷静,表现得从容,让对方自己心中担心畏惧,从而不敢出手。
卫渊脑海中思绪飞快转动。
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判断和决定。
他神色安宁,控制身体自然放松,然后闭上了眼睛。
伯奇入梦。
这是已经进行过许多次的工作,但是这一次,女子的神色却突然一变。
她听到了有节奏的轻响。
在那古老又现代,真实又虚幻的梦境当中,熟悉的男子正在制陶,动作神态一丝不苟,又带着千锤百炼的娴熟从容,伯奇身子微僵,一种恐惧自然地浮现出来,而后制陶男子抬起头,看向她的梦中之躯。
现实中,本来闭上眼睛的患者睁开眼睛。
梦中,现实。
真假虚幻。
黑色的眸子幽深平静,同时看向王琪。
紧接着伯奇听到了耳边有平淡的笑声。
“想要预约到您还真是花了我一些功夫啊,王医生。”
卫渊坐在沙发上,稍向后靠,双手十指交叉,语气尽可能从容而自然,道:
“还是说,我应该称呼你为,伯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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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高深莫测(感谢S旧模样的盟主)
卫渊注意到,在自己说出伯奇二字的时候,前面那个看上去清秀宁静的医生瞳孔微微收缩,呈现出类似于竖瞳的状态,并且散发出一种混合着惊惧和野性的气息。
类似于遇到危险的巨大猛兽。
卫渊的动作神态显得更为沉静自然,伯奇没有在受惊的第一时间出手,之后再动手的可能性会降低到最低,而伯奇心中则更是隐隐惊惧。
对方刚刚所说的第一句话,‘想要预约到她花费了功夫。’
潜藏的意思是,他是专程为了找到自己而来的。
自己早就已经被他盯上,这个身份已经彻底暴露。
作为习惯性潜藏在梦中的大妖,这种感觉让王琪极为不安,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的影响,她感觉到那微笑坐着的青年仿佛有一种幽深暗沉的气机,将自己的一切都看破,旋即强行稳定住心神。
以对方在梦中表现出的实力,他主动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显然不是为了将自己在这里擒杀。
伯奇沉默了下,开口道:“……你想要做什么?”
卫渊答道:“我喜欢这个时代的神州,也喜欢这个城市平静安稳的生活。”
他声音顿了顿,望了一眼外面,从这个高度看出去,能够看到外面繁华的城市,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了一会儿,卫渊收回视线,注视着看上去和善安静的伯奇,缓缓道:
“所以我希望你们遵守这个时代的规矩,不要影响到这种安稳。”
“我并不想出手。”
“毕竟,秦汉年间活到这个时代的大妖,本来就不多了,从卧虎和张道陵手中逃了性命,死在这个时代,未免可惜,不是吗?”
他微笑着看向伯奇。
??!
伯奇瞳孔微微收缩。
一时无言。
卫渊站起身来,在伯奇桌子上的盒子里拿了一块糖,语调轻松道:“这应该是惯例吧,患者结束治疗之后拿一块糖。”
“医生你的治疗很有效。”
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推开门离开,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似乎对于之前的诊断很满意,而王琪坐在椅子上,僵硬了许久,一动不动,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沾湿,很久后才缓缓低下头。
对方不只看出了自己的身份,还看出了自己曾经活跃的年代?!
甚至于还知道自己等人和卧虎张道陵的纠葛。
她回忆起梦中古老虚幻的环境,以及一个个真实的山海异兽,王琪不能不去想,这个人是不是从更古老的时代一直活到现在这个时代,经历过一段段岁月,人世间的种种大事,都被他看在眼里。
她仿佛看到人间波涛汹涌,看到一个个英杰豪雄彼此争斗,各类大妖和地祇之间的角逐背后,有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这些时代,注视着豪杰出现又消失,注视着大妖们称雄又落寞,心中隐隐发麻。
许久后才勉强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虽然有些可惜和惆怅,但还是很快做出了决定。
立刻离开,而且最近不能再和山君联系,以免将祸事引过去。
……………………
卫渊神态自然地走出了医院大门。先是平静看了一会儿隔壁花园的风景,像是个喜欢日常生活的普通人,而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打了一辆车,坐到车里,从后视镜上看到医院逐渐远去,卫渊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胸膛快速地起伏,额角有冷汗浮现出来。
头皮都有些麻了啊。
卫渊手掌按着胸口,控制住激烈的心跳。
在一只秦汉大妖的本体前面,侃侃而谈,不至于说的太多,也不至于太过缄默而降低位格,对于他的心理素质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卫渊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情,伯奇是山君的侍女。伯奇出现在了应天府,是否意味着,山君也在这附近的道观?
卫渊慢慢将自己那汹涌的情绪都收敛起来,控制着自己去理智思考,在下车之后,开了一间钟点房,用符咒隔绝外界影响,特别是隔绝类似于鬼魂和法术的影响。
然后才给张浩打过电话。
将伯奇身份和所在位置,以及对于山君也可能存在于应天府这件事情告知于特别行动组,在面对应天府这种人口城市级别的时候,特别行动组毫无意义远比卫渊自己要来得专业高效地多。
做完这一切之后,卫渊松了口气,在钟点房里稍微打坐行气,将自己的气息恢复。然后才买了对应的高铁票回到了泉市。
………………
等到他回到博物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因为苏玉儿三个狐女现在住在大学里,而胡明则是有事情回青丘一趟,博物馆隔壁的旧书店一片漆黑,而让卫渊讶异的是,对面的花店也关上了。
询问黑猫类和几只鬼物也都没有得到什么情报。
卫渊掏出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有新的消息,正是来自于天女珏。
“渊,我要闭关修行数日。”
“\(?o?)/!”
卫渊看着后面的颜文字,忍不住失笑。
想想自己似乎给她起了个坏头啊。
天女被封印了快要两千年,又在刚刚复苏的时候施展过大规模大威力的法术,自身的修为受到了不小的影响,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这件事情卫渊自己也知道,当即回了一段话,表示自己知道了,希望她能够早些恢复修为。
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了一段。
“(?_?“)/\(?_?“)”
黑猫类跳下来,落在卫渊的肩膀上,道:“你今天不是去看医生了吗?怎么样?”
卫渊道:“还好,医生虽然没有看好,但是遇到了个想不到的人。”
“谁?”
“伯奇。”
黑猫类都给吓了一跳,然后上上下下打量着卫渊,眼神里有探寻和古怪的神色,道:“你一个人遇到伯奇,还能活着回来?没有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啊。”
“这个可不能说是好。”
卫渊自嘲一笑,倒也没有详细去说,只是在提起伯奇的时候,隐隐有自己遗忘了什么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没有把握住,只好暂且放下,做好晚课修行,将消耗的符咒补充好,卫渊早早休息下。
………………
梦中的卫渊睁开眼睛。
这是他的梦境,真实又虚幻,古老却又有现代城市的剪影,有奔走的波涛雷霆。卫渊僵硬地一点一点抬起头。
他注视着前面那白面青身,纠缠淮水水系的水神,终于记起来,自己遗忘了什么,在梦中遇到了无支祁之后,他就控制自己始终保持无梦的睡眠,但是今天,他接受了梦中大妖伯奇的催眠。
也就是说,自己今天好像做了个梦……
他仰起头,看着无支祁冰冷快意的金色眼睛。
“淦!”
PS:卡文躺尸啊………感谢S旧模样的盟主,非常感谢,加更的事情,等到我恢复作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