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来都来了(感谢月丶天樽银帝的万赏)
沈寄风抱着电脑,顺着卫渊视线看到了那个饭店,嘴唇都颤了颤。
是反弓煞。
她一眼认出了那饭店的地势,开在江流平缓拐角的地方,汇聚太多煞气和阴气,若是正常人,肯定连连破财,但是这种地方吃死人饭,发阴间财的反倒是能大吉大利,红红火火。
她是后方的研究人员,虽然有道行在身,可从来没有来过这诡异之处,周围密密麻麻都是那死于非命的立棺,前头又是大凶大煞之处,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怎么办?”
卫渊提着剑敲了敲周围几个棺材盖,当当几声,里面显然是空的,玩笑道:“看来鬼都出门了。”
沈寄风愕然看向卫渊。
他指了指那些倒伏在地陷入沉迷当中的游客,道:
“鬼物眼下都不在,先把这些人弄醒再说。”
………………
鬼打墙,鬼遮眼,鬼压身。
几乎所有鬼都懂得这些手段。
这些游客是中了鬼遮眼。
沈寄风身上有不少安心宁神符箓,一个个拍在这些人的眉心,因为原本的鬼物眼下不知去了哪里,符箓效果轻易驱散了残留的阴气,将这些游客唤醒过来。
只可怜这些人之前还觉得自己是在优雅别致的乡村小院里谈笑饮茶,再一睁眼,就是一片阴气森森的乱葬岗,委实是太考验心脏了些。
醒过来之后都是一阵惊慌的尖叫。
也就是那司机老周镇定些,哪怕刚刚被鬼遮眼进了幻境里面,也还在尽力想要挣脱出来,眼前一花,看到了乱葬岗的立棺和卫渊两人之后,他先是肌肉紧绷,旋即才松了口气,背后满是冷汗。
靠着特别行动组的证件以及一般民众不可能拥有的枪械。
卫渊三人成功让这些游客安静下来。
尤其是那稍胖点的男人似乎听过特别行动组的存在,虽然恐惧慌乱,但是也至少稍微冷静了点,而之前被一目五看作是个大恶人的高大男人也老老实实的,没有惹什么麻烦。
高大男人头皮上满是冷汗,都有些站不稳当。
他刚刚还对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猛瞅,看的口干舌燥。
一睁眼自己呆在乱葬岗里,对面儿就是个阴森森的黑棺材。
娘嘞,腿肚子都软了。
司机老周服用丹药,短暂激发身体,恢复了精力,短暂商讨之后,众人决定先由老周和沈寄风一同,护着这些普通人先离开这乱葬岗,理论上,他们刚刚突破了一层鬼域,现在应该是现实世界。
得要赶快离开此地,并且想办法联系到行动组。
沈寄风下意识看向卫渊:“那你呢?”
卫渊指了指远处的饭店,洒然道:
“来都来了,好歹进去坐坐。”
……………………
卫渊要去这饭店一探的理由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不提那传播邪术的男人就曾在这里出没,单单是这巨大真实的鬼域,死于非命的立棺群,还有黄姑女口中,大胆包天,想要去娶山上天女的鬼王,就足以让卫渊冒险一探究竟。
这饭店在鬼域之外,鬼域中的鬼不能轻易出入,所以这地方大概率没有知道卫渊的鬼物,小心点应该能够混进去,同时也已做好若有不对,即可遁去的准备。
卫渊以驱鬼神通从刚刚那红伞上牵扯下了那棺中鬼留下的气息。
身上裹挟一股鬼气,坦坦荡荡走向了那一座饭店,果然是古色古香,酒旗招摇,两侧还垂着灯笼,只是酒旗褪色,灯笼更是蒙着一层白皮,散出幽幽的青光,青光只能照亮不大的范围,像是引导人走向另一个世界。
卫渊扫了一眼,见到饭店里群鬼乱舞,正是生人莫入之处。
面不改色,推门而入。
而在他踏入这饭店的时候,脚步微顿。
卧虎腰牌低低震颤,一副画卷在卫渊灵台意识前展开,昏黄色的纸张上,寥寥几笔,绘出了一座路边酒家,年轻店家微笑邀请客人入内,二楼木窗推开,一妙龄女郎抬眸看天,意态寂寥。
一行墨字浮现眼前。
忽而似乎起风,画卷上沧海桑田一般,之前的年轻店家越来越苍老,最后化作白骨倒在地上,花开花落,行人来往,小童渐渐变大,苍老,路边繁华富足的百姓渐渐越来越少,而后兵马奔走,战乱遍地,大地满是白骨森森。
而那少女仍旧一如当年模样。
叹气一声,似乎看向卫渊方向。
最后这酒楼似乎隐隐散发出怪异之气。
画面缓缓暗淡散去,与此同时,卫渊耳边有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喂,喂,说你呢?!”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这张脸?”
一个面色煞白的鬼物皱着眉头打量着卫渊,凑近了嗅了嗅,满鼻子的鬼气,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围着卫渊打转,卫渊回过神来,面不改色道:“我是新来的,以前来的时候,也没见到大哥你啊。”
“是这样吗?”
那鬼摇头晃脑抬起头,问道:“那你是什么鬼?还是哪种妖怪?”
鬼,妖怪?
卫渊忍不住心中发笑。
好问题,活着自然不能是鬼,可人化作的妖怪要叫什么?
没有等卫渊回答,那鬼似乎闻出来了卫渊驱使的那鬼气,恍然道:
“原来是个翻江尸,是个水鬼。”
卫渊笑着点头,那鬼看着卫渊干燥的衣服,又狐疑道:
“你的水怎么不够多?”
卫渊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从容笑答道:“都在这儿呢?”
白面鬼恍然道:“原来还是个死前喝饱了的。”
他摆了摆手,道:“过去吧,过去吧,算你小子来得及时,来得迟点,你什么都分不到了。”
卫渊眼眸微动,心里留了个心眼,一个生人混在鬼堆里,也不害怕,反正害怕也没有用,索性慢悠悠地往过走,放眼一看,嚯,淹死的,被砍死的,毒死的,没了脑袋的,有穿着古装的,也有现代衣服的,应有尽有,好一副百鬼图。
这群鬼喧嚣吵闹,卫渊趁着这帮鬼吹牛之际,打算试试打听点东西,要不然听一听也是好的,心中微动,便凑到一只吊死鬼旁边。
…………
“为什么不见掌柜的?”
吐着舌头的吊死鬼眼角下垂,瞥了卫渊一眼,含糊不清道:
“小子你死前还没成亲吧?”
他拍了拍卫渊,鬼脸满是唏嘘道:“要不然你就不会问这么没水准的话了,啧啧啧,这三天之后都入洞房了,掌柜的自然是在准备大婚的事情了,怎么,来陪着咱们这些鬼物吗?”
“天女大人香得多了。”
“真想要一下把天女吃了啊。”
意有所指,一众鬼都大笑起来。
若是男人说这话,那是相当没品的玩笑,可这些鬼这样说,搞不好就是字面意思,卫渊又转而道:“这样啊,我准备了点新婚贺礼,还想送给掌柜的,不过之前听闻咱们这儿居然还有生人进来过,怎么没把那人给吃了?”
一青面獠牙,是鬼实怪的妖鬼笑道:
“生人,你说的是那鬼道士啊,嘿,他不也跟着掌柜的去了?”
“怎么,你难道还想吃点道士肉?快别想了,要不是他真有本事,一般生人进来,早给咱们分了,心肝脾肺肾什么都剩不下,那一堆骨头和油都得拿来烧火。”
“再说,那可是这儿的贵客,掌柜的能圆了那念想,和天女成亲,也还是靠着那道士手段,你还敢打主意,倒是胆子够大。”
卫渊若有所思,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声音。
有鬼高声喊着:“来了,今儿的主菜来了!”
刚刚争吵大笑的群鬼一下安静下来,转过头去,目不转睛盯着一处位置,大口吞咽口水,氛围刹那间变得阴气森森,卫渊转过头去,却见有两个身高体壮的鬼推着个板车出来,上面捆着的主菜,竟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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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搜神 (4/4)
卫渊被群鬼拥挤着往前走去,面色微变。
靠近了才看到,那被绑来的,竟算是相熟之人,正是那家民俗的老板。
两只赤着上半身的恶鬼将那老板直接扔在了石台子上。
“今儿本来是没能有新货,可这家伙吃里扒外,竟然敢私自和生人说话,还私藏了红布料子,哼,今日就该叫咱们活吃了他,然后去找到那个杀了一目五的人,见着了生面孔,记得汇报了,自有上等的心肝赏给你们。”
带人来的妖鬼大声喊话,群鬼更是激愤声讨,只是眼睛死死盯着那老板,眼睛几乎发绿了,不断吞咽口水,而听到后面一句,刚刚那些鬼却下意识看向了唯一的一个生面孔卫渊。
卫渊面上丝毫不变。
心中却是知道了这老板为什么会被绑来。
大概率是今天他单独询问老板的事情被谁看到了,然后被牵连。
把红伞交给卫渊的民俗老板本来面无表情,也因为群鬼的动作,看到了混在群鬼当中的卫渊。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突然奋力挣扎起来。
继而就像是死到临头终于崩溃了一样,一反之前木然,破口大骂道:
“来,来啊!”
“你们这帮腌臜的鬼物啊!!”
“害得我到现在这幅不生不死的模样,我早就想你们死个干净,吃了我,哈哈,你们吃,你们尽管吃,我哪怕被杀了,也要诅咒你们,最好全都烟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吐向卫渊的方向。
神色疯狂,就好像他深恨着这个鬼物一般。
周围那些好奇狐疑盯着卫渊这生面孔的妖鬼见状也移开视线,放下了心中猜疑,觉得自己刚刚想法有些可笑,看来这一张生面孔不但没有和这老板有关系,反倒是有仇。
面对民宿老板的挣扎,早有鬼物一齐压上去。
那枯瘦男人被两个鬼物压制住,剧烈喘息着,身子本能挣扎,却又如何挣扎得开,眼神木然,从卫渊身上移开,卫渊知道这老板的意思,是想要他赶紧离开,卫渊微垂了垂眸子。
群鬼趋步上前。
卫渊环顾周围群鬼,无声一笑,干脆利落,抬手,拔剑。
铮的一声剑啸。
森森剑光如雷炸起,猛地横扫。
众鬼还盯着食物,哪里能防备得这狠辣一剑,待得反应过来,凄厉鬼物惨嚎早已响起。
转眼便有一人以肩膀为突破直接撞入群鬼当中,本就被这一剑斩伤了的众鬼心中骇然,一时间慌乱,竟被撞得纷纷退开,忽而那人便腾空而起,剑光森森,仿佛从天坠下了一团白雪,在前面群鬼身上拉扯一道道伤口。
继而这一团冰冷如雪的剑光猛地溢散,化作一道极快极凌厉的破空剑光。
群鬼恍恍惚惚,仿佛听到了辽阔大海上,以高速掠过海面的风声。
压着民宿老板的两个恶鬼转眼没了头颅。
啪嗒。
卫渊踏在石台上,微蹲,膝盖微弯卸力,左手手掌按压石台止住身子动作,右手掌中剑因为高速移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两只狰狞的鬼首自两侧坠下。
那一张脸煞白的鬼物几乎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转眼之间这群鬼就如波开浪斩一样,给冲散了,他鼻子嗅了嗅,面色一变,道:“生人?!”
声音才落下,已经被一剑刺入心口,眼前一黑,因为符箓之力而魂体崩散,剑光耀耀,脚步腾挪,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卫渊已站在那民宿老板之前,断剑一划,将束缚着他的绳索扫断。
“你……”
民俗老板瞪大眼睛,看着卫渊,想要说什么,却只是重重一叹气。
卫渊横剑看向这一众狰狞鬼物,神色宁静。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如是而已。
……………………
卫渊这从后方暴起的突袭,一众鬼物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再打算围堵上来的时候,卫渊早已经一下抓起那枯瘦的民宿老板,背在背上,右手八面汉剑剑光森森,搅动寒光,前面那些鬼物手中仪仗的东西,纷纷被长剑抵挡,击退。
一人之力再强,若是给这么多鬼物拉扯住也是个死字。
之前在月露留影当中,被画皮奴围攻的下场卫渊还历历在目。
他身法够快,再加上这饭店也不大,几乎就给他冲了出去。
可前脚已经迈了出去,卫渊却感觉一股拉扯的力量,险些一个踉跄直接趴在地上,回头看到,正是那吊死鬼,一条舌头跟绳索似的,直接缠住了卫渊的脚脖子,脸上露出森然可怕的表情。
群鬼大喜,立刻就要扑上来。
卫渊面不改色,左手拔枪,专为修士改造的枪械发出仿佛雷霆般的怒吼,第一枪直接把吊死鬼的舌头打了个大洞,第二枪则是朝着眉心打过去,吊死鬼身子一颤,舌头一松,卫渊已快步奔出。
群鬼跟上,当踏出这饭店时候,卫渊回身一枪。
破甲弹直接钉穿了饭店的牌匾,咔嚓一声,那似乎很有些年份的木质牌匾从中间裂开,直接落在地上,第二枪则是洞穿那散发幽幽青光的灯笼,一捧火炸开,就要烧在牌匾上,群鬼骇得毛发耸立,纷纷扑上去把火光拍散。
便是给那鬼火烧得自己龇牙咧嘴也不敢真的叫火把牌匾给烧了,这一番忙活,等到回过头的时候,哪儿还见得着卫渊身影,一个个咬牙切齿,可看着屋子里鬼物倒伏,却又觉得心底惊慌。
唯独那被差点打断舌头的吊死鬼心中不忿,见到卫渊已经离去,仍旧骂骂咧咧。
“好个生人,跑的倒快!”
“若要给我逮着,定要把你剥皮拆骨,活活掏干了你的心肝脾肺肾!”
……………………
卫渊调动锦羽鸟妖力,脚下如同踏着狂风,奔走速度极快。
那些鬼物似乎极为害怕饭店被损毁,被绊住了脚步,倒是叫他轻而易举地脱身离开,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卫渊把那民宿老板放下来,看着周围阴森荒凉的风景,笑叹道:
“没有想到又见面是这么个情况。”
枯瘦男人摇了摇头,木着脸道:“你该走的。”
“再有两天就是这里鬼域主大婚,到时候就是你也走不脱了,他如果真的能强行娶了天女,这鬼域就不是幻境了。”
“不是幻境,那是什么?”
民宿老板迟疑了下,道:“……可能是一小片阴间。”
“阴间?”
卫渊看着鬼域边缘处,从这里似乎还能走出去,不过出去了就休想进来,整个鬼域山村里,少说还有二三十个普通游客,就这么走了,他自觉虽然不是多舍己为人,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
至少也该尽力尝试一番,若是力有不逮而无奈退去,那也能够坦然无愧。
况且,既已在司隶校尉卷宗之列,那恐怕也是世仇。
此刻不解决,往后也会主动找上门来。
卫渊摇了摇头,道:“那先不走了。”
可说不走,现在又该怎么做也是个麻烦,往后走,饭店里一堆怒火冲冲的妖鬼,往前走是整个鬼域的魑魅魍魉,更有不知在哪里的鬼王和邪道士,卫渊也是觉得棘手。
思来想去,孤掌难鸣,若是说当下能找到还能帮忙的人,一个就是希望沈寄风联系到行动组,看看那边能有什么办法,另外一个,可能就是那位即将被强娶的天女了。
卫渊突然自语道:“天女,是天地清灵之属吧?”
那民宿老板愕然道:“什么?”
卫渊笑了笑,道:“没什么。”
耳畔有虎啸低沉,灵台之前,文字缓缓流过,之前斩杀一目五,以及自那群鬼当中冲杀而出换取的功勋一一浮现,却还差了一点,卫渊想了想,对民宿老板笑道:“那你先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恰好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做,去去即回。”
……………………
饭店之前三十步处,吊死鬼骂了许久,这才痛快了。
不只是为了抒发心中愤怒,也是在做给其它鬼去看,否则他先前被一枪差点打断舌头,又给吓退了,要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面子上挂不住,意犹未尽,最后又骂了一句,道:“他日有胆再叫我遇着了,必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何必他日。”
才酣畅淋漓地骂完,便听到这么一句话,吊死鬼突地心里一突,一抬眼见着了那黑衣持剑的青年,当下只觉头皮发麻,正要开口去喊,那青年笑言一句,当下最好,早已出剑,狂风激荡,鬼物只见到眼前一花,一道剑光占据视野范围,旋即陷入永眠。
卫渊收剑,复归斩首夜奔而去。
全部的功勋尽数耗去,化作了一门新的神通。
【搜神】
神灵,天地清灵之气。
这门神通口气很大,实则效力却未必比得上名号。
能够寻找到那些被称为神的灵性,但也就是如此了,至于是否是能和对方平等交流,就要看司隶校尉自己的实力了,实力不足,对方脾气又暴的话,大概率是打一架,是以名为神通,实则是拜帖一般的法咒。
这一枚符箓现于卫渊左手。
并指虚叩虚空。
淡淡的涟漪浮现,继而迅速扩散开来——
‘司隶校尉卫,请见天女。’
第六十一章 人之欲望不死为执,而术,也由此而生
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时间过去太久了,已经不记得了啊。
漆黑的屋子里,点着了一点油灯,黯淡的绿色把周围照得有些阴森。
一只枯瘦的手掌拨动着灯芯,恍惚地失神。
只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穷小子,住在洛江边上,家里爹娘都已经死了,他每日还需要去放牛,牛……
对了,牛。
他咧嘴笑了笑,终于记起来了。
他还有一头牛。
………………
爹娘早早死了,大哥嫂子继承了房子,给他留下了一间屋,一头牛。
没什么好抱怨的。
每日早早出门,放牛吃草,拉牛耕地,虽然不富裕,但是日子过得很悠闲。
穷小子觉得,这样也足够了。
这是个俗套普通的人生,娶妻,生子,而故事开始变化,要从他遇到了那个女子讲起,那是从没有见到过的人啊,他没有想到过,世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只是见到了一面,他就像是着了魔,整夜整夜睡不着,整日整日发呆。
他吃饭时想着那女子,睡梦中也在想着。
心里想着,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那女子,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只要看一眼就满足了。
拉着黄牛去河里,坐在青石上给牛刷背,这在往日,会让穷小子吹着口哨感觉愉悦的活儿变得乏味了,他抚摸着黄牛水亮的皮毛,叹息道:“牛啊,牛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位姑娘?”
本是自言自语的疑问,黄牛却开口了,道:“这是很简单的事情。”
他看着吓呆了的穷小子,晃了晃头,道:“只要你给我割一把新鲜鲜嫩的麦苗,用柔软的杂草给我铺窝,明天早上要用黄豆和鸡蛋给我吃,我就能让你见到她。”
这是很荒谬的事情,但是穷小子照做了。
他割下了自己田里的麦苗,又找到整个村子里最柔软的草料。
第二天,黄牛拉着他飞快地跑,跨过了洛水,跨过了高高的山,在一片原野和城池中间,他真的看到了那位美丽的少女,穷小子回到家中之后,更好地对待黄牛,几乎当做了朋友一样。
可是见到那少女之后,穷小子心里更加思念她。
想着那像是黑夜一样的长发,想着那白皙的面容,还有可望而不可及的气质。
又有一天,他忍不住,在给黄牛刷毛的时候,忍不住抚着黄牛的脊背叹息道:“唉,黄牛啊黄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和那位美丽的姑娘多说说话啊?她如同天上的明月,我只想着和她说说话,那么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黄牛摇头晃脑,道:“这件事情有点难,但却也不是不能做到。”
“你要给我准备绫罗绸缎铺成的床铺,肉和酒做的菜肴,明天早上用红色的布料系在我的牛角上,趴在我的背上,不能睁开眼睛,那我就能带你去找到她。”
“然后告诉她,想要不被人间的道士发现,就要解下她的披带和羽衣,换上人的衣服,这样你们就能够成为朋友。”
绫罗绸缎,好肉美酒,不是穷小子能够得到的东西,但是他还是想尽办法做到了。
第二天黄牛露出獠牙,吃肉喝酒,豪爽地像是山上的山贼,吃饱喝足之后,穷小子在它的角上系了红色的布,然后黄牛带着他一路奔走,这一次速度更快了,穷小子感觉风刮着自己的脸,生疼生疼,仍旧死死闭着眼睛。
他真的再度见到了那姑娘,虽然紧张结巴,还是如黄牛教导的那样说了一遍,少女很讶异,客气地向他道谢,他觉心满意足,得已经没有遗憾了,回去之后,和那黄牛同吃同睡,几乎如同手足兄弟一般感情深厚。
少女和他成为了朋友,偶尔会来拜访,披带并不是解下的,而是会化作一个小小的精致木盒,随身携带,他也曾经见到过两次。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那美丽的少女对他仍旧客气而礼貌。
但是穷小子心里慢慢地有些其他念头生长起来,那念头像是一团杂草一样充斥着他的内心,他给黄牛扶背,道:“大哥啊大哥,你我就如同是兄弟一般,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才能够和那位姑娘永远生活在一起?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只要能够达成,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黄牛这一次却摇头道:
“我将你当做兄弟,所以实话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她不是凡人,是山上的天女,没有来到过山下的人间,所以好奇,但是好奇心总会过去,人间从来不会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间,有朝一日她会回到山上。”
“除非你用妖怪的皮肉,把她的披带包裹起来,她找不到披带,没有披带,她就没有办法飞回山上,而用妖怪的血肉污浊了羽衣,埋在门口,她就无法走出门槛,不能飞也不能走,只能留在人间,但是这怎么可能做到呢?”
穷小子叹了口气,似乎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想。
晚上的时候,他请自己大哥黄牛出来喝酒吃肉,桌上是各种各样的美食,还有大坛大坛的美酒,穷小子给黄牛敬酒,说道:“多写大哥点醒我,不至于沦落到痴迷一生的地步,来,喝酒。”
黄牛似乎很开心,还是如同之前那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吃下了半头猪的肉,足足三坛的酒,醉死过去。
然后穷小子用砍树的大斧头,一下一下,剁下了黄牛的头,又用锯树的工具,剥开了黄牛的皮,鲜血淋漓,还是热乎着的,透着酒香味,穷小子擦了擦汗,看着黄牛,道:“妖怪的皮,这里不就有吗?”
“大哥,你和我就像是手足兄弟一样,就再帮我一次吧。”
他说有新的黄牛肉吃,邀请少女做客,然后提议说想要看看那一个盒子,然后趁着少女不注意的时候,用沾着血的牛皮把木盒子包裹了起来,埋在了地下,就这样,把本该是在山上的天女,留在了这个人间。
一开始他很痛心地说要帮忙寻找,让少女暂住在家里的阁楼。而他去哥哥那里应付几日,但是如何能找得到?一日过去,一月过去,仍旧没有找到,穷小子开始逐渐显露出本性。
竟然想要做出无礼的举动,少女神色凛然拒绝,而那穷小子甚至不曾靠近少女,便被无形劲气打飞出去,摔在地上,终于愤怒,歇斯里地地怒吼,将门锁住,用妖怪的牛骨和血肉包裹着羽衣,埋在了门口,让那少女再不能走出来。
他想着,时间慢慢过去,就会回心转意。
但是少女只是望着天空,一言不发。
无论他愤怒,辱骂,恳求,还是痛哭流涕,仍旧不理不睬,只是望着天空,欲望的火焰几乎让他变成了偏执的疯子,他在这里做了酒楼,只在外面和第一层摆桌子,少女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众人询问,穷小子便说,这是他的妻子。
他甚至收养了两个孩子,说是和自己夫妻的子嗣。
但是,但是他仍旧无法靠近那少女,时光流逝,他逐渐变老,越来越老,终于有一天老死在了这里,而那少女还是当年的模样,他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冰冷地,从不曾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欲望和执念烧灼心肺,终于出离地愤怒疯狂了。
“你是我的妻子,你是我的!!”
“哪怕是死,哪怕是我死了,我也不会离开你,不会!!!”
………………
青色的烛光闪动着,周围阴森森一片。
穿着道袍的男人赞叹道:
“很有意思的故事,是天女和凡人故事的原型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半个身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道:
“为什么那穷小子的哥哥嫂嫂从来没有出现过?好像消失了一样。”
“第二次的时候,他是从哪里一夜间就得到了价值昂贵的绫罗绸缎,又是从哪里得来了能够喂饱妖魔的酒和肉,那些肉,真的只是猪肉吗?而不是……呵,只是猜测,毕竟妖魔吃得那么开心。”
道士声音一顿,看着男人,玩味道:
“还有,你真的有过一头牛吗?”
“那吃肉施术的,真的是黄牛?”
阴影中的男人盯着道士,气氛有些压抑,沉默了许久,然后慢慢咕哝着:
“这只是一个故事。”
他望向窗外的山上,道:“一个再过两天就会结束的故事。”
………………
在被充满死气煞气的洛水环绕着的山上,有一座古色古香的阁楼。
阁楼中有穿白衣的少女,一股和鬼域不同的清气正在竭力抵抗着外界翻涌的变化,但是已经慢慢抵御不住,慢慢收缩,当她彻底失败之时,这个鬼域就会彻底成型。
女子神色平静。
沉睡的时间太久了,她的力量损耗巨大地可怕。
而这个时代,也终究已经不是神灵之属的时代了啊。
她还积蓄了最后一丝力量,至少能够和鬼物同归于尽。正在这个时候,虚空中有一道涟漪浮现,就像是以夜色为水,有一处落下了石块,泛起涟漪,少女脸上浮现微微的愕然讶异,手指伸出,涟漪碰触手指。
【搜神】
古老印记代表的讯息徐徐散开。
“司隶校尉卫,请见天女。”
“古之卧虎……?!”
第六十二章 鬼域 (感谢龍long的两万赏)
卫渊盘腿坐在黑黝黝的岩石上休息。
前面就是那枯瘦的名宿老板,好歹问出了名字,吴六,至于为何这么个名字,倒是没有多说,不过大概能猜得到是家中排行的缘故。
八面汉剑横放膝前,吐纳呼吸,卧虎决缓缓流动。
卫渊只是可惜自己没能把吃的带出来。
身上只有贴身放着的一块特种压缩饼干,需要用刀子切开吃的那种。
泡面,面包之类味道稍微好点的吃的全部都在民宿里,那里他们是暂时回不去了,水也是个问题,不过比起食物来说还算是好解决,吴六找到了一些能吃的果子,勉强能应付过去。
卫渊靠着石头,尽量减少活动带来的能量消耗,可旋即就有一种困倦感浮上心头,身体仿佛和魂魄分开,类似的感觉卫渊经历过数次,同时也感觉到了对方那边传递的善意,双目闭合,没有去反抗这种感觉。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原本整个鬼域的主色调都是阴沉压抑的,现在卫渊视野中的鬼域却亮了起来,处处都有一种玉白色的光,一名少女安静看着自己,容貌暂且不说,其本身存在具有有别于人类生灵的感觉。
“卧虎?”
她似乎是在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卫渊心中有感,见到吴六仍旧沉默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回身看了一眼,‘自己’仍旧闭着眼睛。
洒然一笑,拱手道:“在下卫渊。”
…………………
天女还了一礼,看了一眼卫渊,叹道:
“没有想到,醒过来还能够再看到司隶校尉。”
卫渊答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们这个时代居然还能够看到活着的神灵。”毕竟,从各种角度来看,现代社会并不适合这些神灵存在。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将杂念压下,微微抱拳,道:
“这一次冒昧传讯,是想要请教天女,可知道该如何才能破此鬼域?”
天女看了卫渊一眼,想了想,还是道:“这……恕我直言,你眼下实力,并不能和我曾经见到过的几位卧虎相比,平常的鬼物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这里的那只已经有所变化,不是那么简单。”
“我与你一缕清气指路,卧虎还是现行退去的好,他日修为大成再来不迟。”
她反倒开始劝说卫渊离开这里。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卫渊如何肯轻易离去,只是道:
“变化?愿闻其详。”
天女想了想,这里是类似于清醒梦境世界的状态,索性招了招手,出现桌椅,桌子上展开了一副画卷,白皙手指一划,画卷上就出现了奔腾的江流。
江流奔走,竟然从画卷上跳了下来,在卫渊和天女身前浩浩荡荡地流过,真实无比,少女指着江河道:
“这是洛江,原本这里不具备成为鬼域的基础,但是这江水中曾有许多人无辜丧命,积累了怨气,最后冲刷在了这个转折处,江水流走,但是水系当中的煞气就都冲击到了这里。”
手指抬起,又指了指拐角处,道:
“这里的鬼物复苏之后,将这些煞气引导到了常世的反面,然后又引诱其他人坠水溺死,煞气越积越多,最后演化出了这个鬼域,复苏百余年,又招来了其他的魑魅魍魉,才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情况。”
“鬼域和江水其实连在了一起,江水中的水煞不断积累在这里。”
“现在的它已经可以算是鬼王。”
卫渊倒是没有料到还有这样的变化,地势勾连江煞,最后又和鬼物联系起来,一层层效力叠加,很有章法,显然不是简简单单孤魂野鬼的路数,摇头叹道:
“这确实不是我能应付的对手,但是阁下是天女,也解决不了吗?”
女子道:“我才刚刚苏醒不过十多年,羽衣又被他藏匿起来,而我本身则被鬼气逼迫在距离这煞气汇聚之地最远的地方,勉强阻碍鬼域成型之机已经是极限,没有办法轻易下山。”
卫渊想了想,道:“那我去替阁下取来羽衣如何?”
天女诧异看了卫渊一眼,认真思考了下这个提议,道:“那鬼物时时刻刻都守在羽衣旁,我自己没有了羽衣,也不是他的对手,卧虎你正面对上,恐怕也敌不过他,除非是在两日之后。”
“两日之后,他大概会离开那里,上得山去。”
天女没有说下去,但是卫渊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三日之后是鬼王大婚,两日之后,恐怕就是要上山接亲了。
而天女获得羽衣会恢复法力,鬼王肯定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所以上山的时候,不可能会带着羽衣。
卫渊唯一的机会是趁着鬼王离去的间隙,将羽衣偷出,而后想办法将这宝物送还天女,让她得以恢复部分实力,才能和鬼王抗衡。
卫渊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何妨一试?”
他声音顿了顿,笑道:“不过,还要向天女讨要一缕指路清气。”
天女只当是卫渊要留一条后路,当即分出一缕清气给了他,纠缠在卫渊手指之上,靠着这一缕清气,卫渊隐隐能够感觉到眼前鬼域的薄弱处,鬼域其实可以算是极大范围的鬼打墙,靠着清气引路,就能走出这鬼域范围。
天女将清气分出,身形逐渐转淡,这梦境世界也开始慢慢黯淡下去。
卫渊将清气收好,突然想起一事,道:“对了,还有一事请教。”
“不知那鬼物,是用什么东西封住了羽衣?”
天女神色顿了顿,回答道:
“巫蛊邪祟之术。”
…………………
“巫蛊邪祟之术……”
卫渊从梦境世界清醒过来,抬起手,果然看到手指上缠绕着一缕类似清风的事物,相较于这阴暗昏沉,叫人觉得压抑的鬼域,可谓是格格不入,卫渊心中若有所思,反手将这清风收好,和旁边沉默的吴六道了一声稍等。
然后起身往西边而去,动用妖力行动,速度颇快,很快就看到了流淌而过的洛江,仍旧是超过人间洛江的宽度,其中充斥凡人不能轻易沾染的煞气和死气。
按照天女所说,这洛江就是煞气汇聚的源头,也因此它也同时流淌过人间和鬼域。
卫渊脚步慢了下来,掏出手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按动,将一行行字输入进去,同时顺着江流往上行去,终于寻到了之前寻找黄衣女时曾遇到的女子魂魄,后者似乎诧异再度看到了卫渊,愣了一下,旋即匆匆忙忙施了一礼。
卫渊还了一礼,道:
“姑娘,这一次有事想请你帮忙。”
女子微怔。
卫渊连忙道:
“不是什么大事,可不可以替我找一找生活在这江中的黄氏一家。”
“他们是三条黄鱼。”
女子魂魄听到黄鱼时候恍然大悟,冲着卫渊摆了摆手,就钻入了江水中,不过片刻,就有一大二小三条黄鱼钻出水面,在水面上冲着卫渊点头,此刻是鱼身,不能开口说话,卫渊俯身下去,干脆询问道:
“我有办法,能够让你们离开这鬼域,但是你要帮我一个忙,如何?”
黄鱼连连点头。
卫渊并指将自天女处得来,能够看破这鬼域迷障的清气点在那大的黄鱼头顶,又取出了手机中的存储卡,递给那黄鱼,道:
“你既然知道和我一起来的人里面有鬼物,那么应该也看到了和我同行的那个女子,劳烦你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交给她,剩下的她应该就知道怎么做了。”
黄鱼张开口,吐出了一个坚韧的水泡,将存储卡容纳进去。
然后一个甩尾,没入水中。
……………………
沈寄风和司机老周带着一众游客,心惊胆战,足足走了一夜。
终于看到了日出的光,朝阳照亮了周围的环境,终于确认了现在已经成功走出了那阴森可怖的鬼域,立刻联系到了特别行动组成员,被接到了真正的村子,一到了疗养的地方,沈寄风便和张浩等人交接各种事情。
这两日受到诸多惊吓,再加上赶了一夜的路。
她心力交瘁,竟然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梦中,朦朦胧胧见一黄衣女子手捧一物,恭恭敬敬道:
“黄姑女,特奉将军之命,送一物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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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卫渊盗宝(感谢矢活吉的盟主)
将军?
沈寄风看着眼前黄衣女,她似乎清醒,又似乎还在梦中,无法思考。
周围是流淌的洛江,旁边还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洛水渡三个古字,只是有些残破了,一切都很真实,沈寄风却无法自如行动,眼前那黄衣女复又说了几句,然后道:
“贱妾不能亲自将此物送到姑娘身前,便在这洛水渡处等候。”
“此事重大,万望速速来取。”
复又再拜,便一步步退入水中。
沈寄风心中着急,想要伸手去拉住那黄衣女,可这一动念,周围的环境霎时间如泡沫般破碎。
………………
“沈师妹?沈师妹你醒醒……”
“醒了,醒了。”
沈寄风迷迷糊糊地被人唤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特别行动组同时有些担心的面容,张浩见沈寄风醒过来,松了口气,递给她一杯咖啡,道:“刚刚做噩梦了吗,一直在喊着停下……”
“你们跑了足足一夜,如果真的扛不住,先去休息一下吧。”
沈寄风下意识接过咖啡,摇了摇头,道:
“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困,现在已经好多了。”
“继续吧,卫馆主还在鬼域里,必须想办法再进去一趟。”
低头抿了口咖啡,微苦的味道刺激舌尖,感觉精神一振,沈寄风又想起刚刚那短暂却又真实的梦,按了按眉心,一时间未曾想到精怪托梦这一点上,只当做自己是不是真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在此时,她视线微微一撇,看到旁边桌子上有水迹组成文字。
“万望速来。”
沈寄风瞪大了眼睛。
不是梦!
张浩注意到沈寄风的异样,道:“怎么了?”
沈寄风摇了摇头,想到那梦中所见,呢喃道:“我刚刚好像,做了个梦,那个梦里,有个穿黄衣服的女人……”
……………………
片刻之后。
引擎轰鸣。
张浩右脚踩在油门上。
特别行动组的车辆快速行驶在车辆上,他们刚刚询问了村子里的老人,才知道村子附近真的有一个叫做洛水渡的地方,只不过因为那地方水深,死了不少人,所以村子里的人基本不去那里,早已经荒废。
他们刚刚问清楚了方向和路线,正往过赶。
张浩咬着烟,手掌把这方向盘,道:“是托梦。”
“能够做到托梦的同时,在你身边留下痕迹,至少有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的道行,这种精怪放在古时候,几乎是能经历一个国家由盛转衰的全部事件,这种精怪,这种精怪……”
他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形容,又猜测道:
“这精怪已经有快两百年道行,她口中将军,又是指的谁?难不成是两百年前大明时的武将,生前立下赫赫战功,战死之后,被后人祭祀,成了这一片区域的土地或者山水神祇,察觉到鬼域的异样,才派精怪给你托梦?”
“可这个时代,神灵基本已经全部消失了才是。”
沈寄风道:“可能就是因为已经如风中残烛,才需要黄姑女来传讯。”
“或许吧。”
张浩应了一声,踩油门的右脚又加了点力气。
他心里还是有些焦躁。
毕竟之前应邀而来的卫渊眼下还困在鬼域当中,刚刚还说沈寄风累了很久,这几日他也几乎没有怎么睡,眼见有了点线索,哪里还能够按捺地住,又给了点油,越野车冲撞开道路上的杂草,终于找到了那洛水渡。
几乎是看到这地方的第一眼,沈寄风脸色就有些变了。
除去洛水宽度不能够和鬼域当中相比,这里的地势位格和鬼域饭店所在几乎一模一样,同样是有江水流淌而过,而后几乎是以直角的弯曲度拐了一个弯,继续流淌离去。
两人下车之后,快速走到了洛水渡石碑旁边。
却没有找到那黄衣女子,沈寄风心神不宁,左右找了找,突然听到流水声音,转过头去,看到了一条黄鱼浮出水面,不断用尾巴拍动睡眠,沈寄风心中微动,下意识道:“黄姑女?”
黄鱼连连点头。
张浩听到声音,看到了那通晓人性的黄鱼,讶异之下也猜到了这恐怕就是那托梦精怪的真身。
沈寄风在岸边蹲下来,看着那黄鱼道:“黄姑娘,那位将军要你给我们送什么东西?”
张浩也是心中微动,一位大明末年,战功赫赫的武将。
会有什么东西需要这黄鱼传递?
他想起古时候‘双鲤鱼,尺素书’的典故,不由猜想这黄姑女口中是否也有一封书信,然后就看到黄鱼游到岸边,张开口,吐出了一个坚韧的水泡,有一物落在沈寄风手中,少女只是看了一眼,身子就僵硬下去。
张浩走上前去,好奇问道:“那位大明将军给了什么东西?”
沈寄风一点一点抬起头来,看向张浩,似乎有些懵,许久后才呆呆地道:
“卫馆主的存储卡……”
“什么?!!”
………………
看着手上那小小的存储卡。
张浩和沈寄风一时相对无言,脑子都有些懵。
黄姑女说是将军要她把这东西送过来。
但是送过来的却是需要卫渊指纹才能取下来的存储卡……
沈寄风深深吸了口气,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是卫馆主在里面遇到了那位将军吧,然后拜托这位黄姑女,把东西送过来。”
张浩慢慢点了点头,道:“确实应该是这样……”
脑海中却回忆起卫渊战斗时候,杀气浓郁,就像是从古代沙场上冲杀出的战场剑术,夹着烟的手都有些抖了抖,头皮都有些麻了,沈寄风随身背着那个大盒子似的笔记本,将存储卡插入,快速调出了里面的内容。
只有一个文件。
打开之后,简短的文字铺展下来。
张浩吐出口气,定神去看文件内容,和沈寄风的神色都慢慢凝重下来,看完之后,张浩有些不敢置信道:“只是一夜不到的时间,卫馆主就已经把鬼域形成的来龙去脉都弄清楚了?”
沈寄风将文件滑到最后,道:“卫馆主有事要我们帮忙。”
她抬头看向那反弓煞,道:
“掘开河道,把江水直接改道引走,直接破去这里的反弓煞,掘断鬼域根基,然后,卫馆主说如果可以的话,把这里的风水改一改。”
“改一改?”
“对。”
沈寄风扶了扶眼镜,有些不明白地念道:
“要改成比反弓煞更凶的西方白虎煞。”
“越凶越好。”
……………………
鬼域当中,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起来。
四肢消瘦的饿死鬼拍掌大笑,青面獠牙的妖鬼行走于街上。
桥下水女掩唇轻笑,立棺门前,鬼来鬼往,影影绰绰。
好一出百鬼夜行!
所有的鬼物都知道,今天是鬼王迎娶山上天女的日子,一旦鬼王娶亲天女,这个鬼域格局就将彻底成型,对于它们来说自有大的好处,因而这一天几乎所有鬼物都上山去给鬼王贺礼。
但是总有例外。
也有鬼物在这个时候还得要干活。
一被开膛破肚的刀兵鬼满脸艳羡地看着灯火辉煌的山上,想来肯定有上好的肉可吃,心肝脾肺肾什么都不缺,但是他奉鬼王的命令,必须呆在这里看守一物,刀兵鬼遗憾地收回视线,准备回去。
忽然!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几乎瞬间以膝盖压在了刀兵鬼的脊椎骨,将其狠狠地压制住,一只手捂着鬼嘴,另一只手如同短兵的断剑横着斩过咽喉,将这鬼物的脑袋直接割了下来,卫渊顺势翻滚,藏匿在一片草丛中。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仿佛传说中奉行信条的刺客。
无声无息地靠近,无声无息地潜行。
完美。
卫渊松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到左边一只握着长枪的战死鬼呆呆看着藏匿在草丛里的自己,似乎那匮乏的脑容量无法迅速理解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和卫渊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去找其他的鬼物。
却早已被一道剑光斩下了脑袋。
只是交手的声音毕竟还是有些大,门里有留守的鬼物听到声音,开口询问道:
“怎么了?!”
潜行失败。
卫渊吐出一口气,认清楚了自己这种擅长正面攻坚,斩妖除魔的类型,对于潜行这种高难度动作来说还是太勉强,看了一眼气氛热烈的山顶,距离这里还有很远,且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到那里嘈杂的声音,显然这边的动静基本传不到那里。
索性放弃了悄无声息盗走羽衣的念头,堂堂正正的站起来。
反手拔出八面汉剑,一脚踹开门。
众鬼似乎没能想到会有生人敢这么堂堂正正进了鬼域,一时懵住。
卫渊左手已抽出大威力枪械,对着群鬼快速将子弹打完。
轰鸣而有节奏的枪鸣音被淹没在山顶的狂欢当中,破甲弹却打穿了此地鬼物的薄弱部位,溅射出了发臭发黑的脓血,打空子弹,这儿的几只鬼早就懵住,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卫渊已迅速逼近,右手中八面汉剑撕扯寒光,朝着那鬼物当头劈下。
你好,司隶校尉。
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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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得手上山 (感谢番茄加柠檬万赏)
山腰之上,百鬼夜行,狂欢无休止。
青白色的灯光将整座山都照地阴气森森。
狂欢,狂喜,无尽的欢乐喧嚣声音远远传出。
而在山下。
八面汉剑宽厚的剑刃震颤嗡鸣,重重劈斩,对面的妖鬼双手持枪用枪柄把这一剑拦下,剑身上气力越压越大,妖鬼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拼尽全力抵抗着这剑身上的怪力。
喉中发出低低怒吼,因为拼尽全力,面容都有些扭曲。
突而一轻,那剑身上力量突地直接泄了个干净,妖鬼反应不及,动作还保持着抵抗劈斩的模样,用力过猛,以至于往前踉跄了一步,空门大开,心中霎时焦急,想要重新调整架势,已经被一柄断剑反向卡主枪柄,顺势一削,卸去兵刃。
再来就被八面汉剑直接斩了脑袋。
倒在地上,彻底消亡
卫渊吐出一口气来,将剑拄在地上,略略有些疲惫,一翻冲杀,他也稍微挂了点彩,可是相对应的,这屋子里的恶鬼全部已经被斩杀,倒伏一地,历经这一次鬼域鏖战,他那一路战场杀伐剑术和玄元剑诀倒是使得越发熟练。
喘匀了气息,卫渊将长剑收入背后剑鞘,右手反扣断剑,缓步行走在这地方。
这地方不算太大。
一番寻找,靠着天女所说,包裹羽衣的巫蛊邪祟之术的气息,总算是找到了正主,出乎卫渊的预料,竟是被埋在了地里,卫渊撸起袖子,抄起妖鬼手中的兵器当铲子,挖了好一会儿,将那刀都挖地崩了刃,才将那盒子挖了出来。
精巧华贵的木盒,却被一股虚幻的黑红色光芒包裹着。
卫渊给自己手掌施了一道破煞诛邪符,又覆盖了法力,这才小心翼翼去抓那盒子。
在他接触到盒子的时候,一股凄厉,哀绝的嚎叫声钻入卫渊耳中。
“为什么,为什么!!”
“你我手足兄弟,你竟害我!你竟害我!!”
不必卧虎腰牌反应,卫渊卧虎决运转,就已将这杂念驱除。
只是那一卷踏入饭店时候开启的卷宗《怪力乱神,怪之十七》,再度发生了预料之外的变化,原本画卷主体是客栈二楼望向天空的少女,以及倒伏地上,不甘死去的枯骨,可现在画卷上的一切都开始逆向变化,白骨生肉,荒土抽芽,散发淡淡白光。
卫渊控制身体离开了这一处地方,隐蔽起来,画卷方才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
故事要从久远的岁月之前开始。
洛江边的城镇里,有一对富足的夫妇,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憨厚而稳重,小儿子轻佻张狂,夫妻二人心疼小儿子,却又烦恼他的性子,为了不让小儿子败光家业,他们去世的时候,把大部分家产交给了长子,并且要他照顾好自己弟弟。
长子如约照做。
时间慢慢过去,一切都波澜不惊。
可小儿子却因为见到了一位美貌的少女,茶不思饭不想,竟然做出了极荒唐的事情。
他知道那少女行善。
于是在春日里,割了自己麦田里的麦苗,因此吃不上饭,像是糟了灾的灾民。
成功见到了那位少女。
但是他还是想着更进一步,可见到少女虽然衣着简单,却显然不是穷苦人家,而自己却没有家业,或许因此不能和那少女相识,于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哥哥,跪地长哭,在他不断的讨要和争吵下,让哥哥一家离散,他却得到了自认为足以和那少女匹配的绫罗绸缎,美酒佳肴。
但是少女却对这些并不在意。
他痛苦地发现,那少女看向自己的眼光,和看向当日的灾民没有区别。
他不甘心。
他心里有火焰在烧着。
这个时候,有一个邪术师找到了他——
他知道了少女的身份,知道了该要如何才能将她留下。
于是,他去找到了自己的大哥。
卫渊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扭曲,手中木盒之上的怨气也开始爆发,晕染画面,让这一段画面更为真实,卫渊看到了昏暗的屋子里,一对长相相似的兄弟在饮酒,弟弟表现得很老实,似乎浪子回头。
哥哥很开心,喝得酩酊大醉。
却没有发现弟弟滴酒未沾。
烛光泛起青色。
哥哥大醉趴在了桌子上睡了过去。
而弟弟举起了磨得森亮的斧头,朝着自己的兄长砍下去。
最后他站在了血泊当中,道:
“大哥,你和我是手足兄弟啊,就再帮我一次吧。”
他以血亲愤恨不甘为药引,做了人间最为污浊之物,谎称自己的兄长身死,哭嚎连天,将心善的天女引来,与妖术师合谋,得以以巫蛊邪祟之术将羽衣封印,埋入地底之中。
但是天女终究是天女,天地轻灵之气尚在。
弟弟癫狂若死,不能近身三丈。
直到有一日,引来了卧虎。
………………
卫渊眼前的画面缓缓消散。
但是同时,有另外的声音响起,是之前的司隶校尉,嗓音沉静。
“此人对外称天女为自身妻子,又写了所谓天女和凡人相恋的故事,实则尽数荒谬之言,但是有一件事情颇为诡异,当我等将其擒拿之后,交由大狱审问,诸多酷刑之下,他却只说,一切所为皆是父母留下的一头黄牛要求。”
“是黄牛吃了麦田的幼苗,黄牛要求有绫罗绸缎,美酒美食。”
“最后他杀的也是黄牛,是妖魔。”
“其所说所言皆似发自肺腑。”
司隶校尉的声音顿了顿,玩味道:
“但是,他并没有牛。”
“亦或者,确实存在这样一头牛,但是那头黄牛妖魔,就是他自己。”
“他割了麦苗,于是说是妖魔所为;他欲要贪求绫罗绸缎,美酒佳肴,便说是妖魔所说;他弑杀血亲,却说自己在斩杀妖魔,一切所为,皆是牛魔,而牛魔,亦是他自身。”
“将罪责推到妖魔的身上,故而能毫无愧疚,肆意妄为的人,本身亦是人魔之一。”
“吾为杜预,大晋司隶校尉,后世之人,于此人魔之事,且行且戒,既为斩妖之人,勿令魔从心生。”
司隶校尉的声音徐徐散去。
而卫渊灵台所见的卷宗也终于露出了真容,就像是先前山君图一样,有神庙和妖魔两道变化,这画卷就像是被火焰烧灼了一遍,整体色泽霎时间变得灰暗,天空暗淡,大地高耸成山脉,遍地死气。
山上天女笼罩清气,大地上一名青年昂首死死盯着天女。
卫渊令卷宗缓缓旋转。
青年的影子拉长,变成一只黄牛。
黄牛和青年一同往前迈步,亦步亦趋。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当卷宗在灵台中翻转一遍的时候,青年和牛魔融合为一,不分彼此。
其皮肤如同被烈焰燃烧过,焦黑而扭曲,出现道道狰狞裂痕,面容可怖,双瞳全黑,回首看向卫渊的方向,咧嘴微笑,满嘴森森利齿。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画面终于彻底消失,而似乎是因为刚刚画面的缘故,封印着羽衣木盒的黑红色气息缓缓扭曲涌动,卫渊伸出手,虚按在这封印之上,道:
“且散去吧,你那冤仇,我自当为你讨回来。”
黑红色气机升腾,化作一青年,跪伏虚空叩首,方才散去。
卫渊将木盒塞入怀中。
抬头看向那山,抬手驱鬼,伪装了自己生人气息,装作是来贺寿的鬼物,快速朝山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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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且给他一剑!(感谢梨花看海棠的万赏)
今夜山上,那诸群鬼喧嚣不止,早有大坛大坛的美酒被抬了上来,众鬼喧嚣碰杯,喝了半晌,已经皆有了三分醉意,或者抓住个断头鬼,和它划拳;或者寻了个饿死鬼,与它拼酒,山腰之上,早已乱糟糟一片。
卫渊借着驱鬼之术,招来一身的鬼气缠身。
面色如常,混入了这一森罗鬼域。
这处鬼王大婚的所在,虽然喧嚣,但喧嚣之音中却又极为诡异,笑声或者尖利,或者诡魅,忽前忽后,让人毛骨悚然。
寻常人接亲大婚,都是用的颜色很正的大红灯笼,但是现在这里却点着了一盏一盏青色的油灯,散发出幽幽的青白色光芒,其中油脂发白烟,引得生人反胃恶臭,却令群鬼狂欢如醉酒。
大盘大盘的血肉美食放在桌上,地上,任由群鬼去取,妖鬼露出那尖牙撕咬,时而大口灌酒,时而放声大笑,有身上沾满水渍的桥女拍打青石,似在如人唱曲,唱至性起,婉转低吟:
“夫君也,且听我一言,夫妇年纪同饿死,不如妾向菜人市,得钱三千资夫归,一脔可以行一里,两肢先断挂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汤,不令命绝要鲜肉,片片看入饥人腹,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哪如死人香?”
音调低吟诡异,词句森然,叫人背后发凉,众鬼群妖却是听得行起,纷纷叫好。
幽影婆娑。
鬼气森森,好一处幽冥盛景!
卫渊忍住拔剑把此地尽数荡平的冲动,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阴鬼游魂,一枯瘦鬼物见卫渊手中无酒,半醉笑着端起酒坛凑过来,打着酒隔儿道:
“咦?你不喝酒吃肉,且要去哪里?来吃来吃!”
卫渊只推脱道:“要留出肚子,吃待会儿的主菜。”
鬼物一怔,恍然笑道:“哈哈,原来你是等着山下面那几十个生人啊,好眼光,好胃口,不过这明日才是大婚,今天只是接亲,那些个生人主菜得要明日才能一尝味道啊,你怕是要饿一日功夫。”
卫渊眼底转冷,却只如常笑道:
“只消想到那些生人,如何还能吃得下其他?”
鬼物颇为认可地点头道:“确实如此。”
卫渊还要往上走,那鬼瞅了瞅他,突地道:
“这老兄,你上山难不成是要去看天女大人?”
卫渊面色不变,呵呵笑道:“这明日就是大婚,这不是想要凑上去看看,天女到底是和人间女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不要看我,你难道就不好奇?”
那鬼听了先是点头,又连连摇头,道:“我且劝你还是死了这一条心,天女虽然香气诱人,可却不好凑过去啊,这些时日多少个兄弟想去闻一闻肉味儿,都给那清气打得魂飞魄散,你去了不也是这么个下场?”
“眼见着这时候,你可勿要去找死。”
这鬼物半醉之时,才劝了几句,就见到那‘鬼’已经走得远了。
索性也不在意,又灌了两口酒,拉着周围几个熟悉的鬼物,说着又有哪个小鬼贼心不死,想要去瞅瞅天女模样了,众鬼群妖便是哈哈大笑,彼此劝酒,猜着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何时灰飞烟灭,并不放在心上。
………………
卫渊很快摸到了地方。
是一座木质的阁楼,周围竟无看守,不过想想也能知道,阁楼附近永远弥散着一股清气,和鬼气对抗,就是有鬼胆大包天想要进去,也会被清气搅地烟消云散。
长此以往,鬼王对这地方的防备反倒不那么放在心上。
只是眼下所见,鬼气不断升腾翻涌,向前逼迫,反倒让清气不断内缩,已经维持不住最初的抗衡局势。
卫渊靠近之后,反手取出腰牌,隐隐低沉虎啸。
也不需言语,阁楼内天女已察觉到了他已经到来,笼罩着阁楼的清气出现一条道路,卫渊便闪身进去,进入同时,解除驱鬼,令那一道趋势的鬼气在这清气下溃散。
山下群鬼感知到了清气波动,然后就是一股鬼气散去。
皆是大笑。
“又有不知死活的家伙去了。”
“哈哈,不管他,这种蠢货这几日多的是,喝酒喝酒。”
………………
卫渊眼前的视野微亮了下,然后就恢复正常。
已进了一间古色古香的阁楼之中,屋子里应有尽有,素净雅致,一侧还有一个木箱子,里面放着红色嫁衣,显然未曾动过,而一身白衣的天女神色浅淡,坐于蒲团之上。
卫渊收回视线,将怀中木盒取出,放于天女身前,道:
“幸不辱命。”
即便天女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此刻仍旧有稍松了口气的感觉,看到那木盒之上封印已经被除去,略微有了些讶然,冲着卫渊点了点头,道:“多谢。”
手掌轻抚木盒。
盒中亮起一团清气,慢慢流淌向天女的方向,只是毕竟隔了一千多年岁月,这汲取羽衣法力的过程并没有卫渊想象中的那么快,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卫渊盘腿坐在一侧,运转卧虎决恢复精神,以待可能到来的恶战。
心中亦有一处不解,略作沉吟,询问道:
“有一事在下还是不大明白。”
“当年卧虎既已发觉此事,为何不曾将姑娘救出?”
天女答道:“那一代卧虎本打算将我送回山中,但是污浊之气沾了羽衣,我当时又法力耗尽,需得先以三年时间,让邪气散去部分,才能取出木盒羽衣而不反伤于我。”
“那为何……”
“只可惜两年之后,当代卧虎领将军印玺,率军灭吴而去。”
“而后,有一邪道人,将我羽衣带走。”
邪道人?
卫渊讶然,想到了号称能令鬼王强娶天女的道人,以及从那个道人处流传出来的各类法咒,不知这两者之间是否会有所联系,心中沉吟,天女也全神贯注汲取羽衣之中法力印记。
屋中渐渐沉默下来。
方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突有一股阴气逼迫而来。
卫渊猛地睁开双目,抬手握剑,看向阁楼门口方向。
而天女汲取法力的速度也显然加快。
卫渊按剑,徐步往前,从窗缝向外看去,旋即背后发寒。
见得了一众鬼物,身穿暗红色长袖衣衫,抬一十八抬大红轿,自山下而来,有唢呐声音自雾气传来,此当是红事喜乐,却奏得丧曲白调,鬼气森森。
一般人婚嫁所用的大红色,颜色热烈,能够驱邪,而这些鬼物所穿的红是那种暗红之色,色泽不正,在鬼气影影绰绰,当中只能让人联想到即将凝固的鲜血,直奔着此处而来,先前能够用做防御的清气,现在竟节节败退。
是鬼王接亲的队伍。
卫渊回头看了一眼天女,显然恢复实力还需要一定时间准备。
要是让那些鬼物冲破清气,闯将进来,一切皆休。
而以他一人实力,最多冲散寻常妖鬼,就会被鬼王斩了。
天女睁开眼睛,收回手掌,似乎打算以不完全之身和鬼王较量一番,而卫渊也看到来接亲的鬼物当中并没有鬼王存在,见到天女起身,右手抬起虚按,轻声道:
“且慢。”
天女疑惑看向卫渊。
卫渊想了想,拱手道:“且向姑娘讨一道幻术障眼法。”
少女一怔,然后瞪大眼睛,道:“你……?”
司隶校尉提了提八面汉剑,笑道:
“今日这花轿,卫某替姑娘坐了。”
声音微顿,斩钉截铁道:
“且给他一剑!”
PS:感谢梨花看海棠的万赏,谢谢~
嘛~卫校尉显然刚不过,只是在争取时间
感谢《神话版三国》百合姐的章推啊,算算看,这是第三次了。
从我的师父很多开始,每本都有一个~感谢
第六十六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感谢llls4一万五千起点币
当,当,当——
清脆稳定的敲门声落下,穿着暗红色衣物的鬼物抬着红轿,寂然无声地站在阁楼门口,一低矮弓腰的老虔婆嗓音渗惨道:
“夫人,吉时要到了,还请上轿。”
门内自是没有反应。
这老妇人模样的妖鬼并不意外,又敲门呼喊了几次,见门内天女仍不回应,便有两名极为高大健硕,青面獠牙的鬼物上前,佩戴克制清气之物,打算强行将那位天女请出门来。
可还没动手,只听着吱呀一声,那楼阁木门竟然主动开了。
群鬼讶异看去。
身穿红色嫁衣的天女已经站在门前,甚至于已经主动盖上了盖头。
双手叠放腹部。
只是一言不发。
这一幕倒是出乎预料之外,而那老妇妖鬼诧异之后,也只是当做这倔强了足足一百余年的天女终于算是想开了,倒是省了一番麻烦,弓着腰肢赔笑道:
“夫人竟已经准备好了,还请上轿,上轿。”
“你们几个没眼色的,还不快快让开!”
众多妖鬼齐齐分散开,却也呈现包围模样。
轿子微微往下倾,有妖鬼拉开了轿门的帘子,等到天女沉默不言地坐上了轿子,这才把帘子放下来,然后十八只妖鬼齐齐发力,把这轿子抬起,阴惨惨的唢呐声音再度响起来,老妇模样的妖鬼脸上挂着难得得意的笑容,尖着嗓子喊道:
“夫人上轿!”
“下山,回府!”
一众妖鬼簇拥着暗红大轿,浩浩荡荡地往山下鬼府而去。
沿路早有诸多妖鬼们凑在了道路两边儿,在轿子路过的时候,就不断地鞠躬弯腰,口里说着些恭贺的漂亮话,眼睛则是往红轿子上瞅着,盼着能不能见到那天女真容,最后自是遗憾收场。
………………
天女下山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了鬼王耳中。
男子霎时站起,眼底有无边惊愕狂喜:
“什么?!天女她愿意下来了?!”
“你没有欺瞒我?!”
“小的不敢!”
妖鬼跪地叩首,将那天女最终出门,已经身穿嫁衣,坐上红轿被抬下山来的事情都一一说了,最后说那天女现在已经在鬼王为了大婚而修建的鬼域府邸当中。
这件事情很多鬼物都瞅见了,真的不能再真。
鬼王左右来回踱步,面容欣喜几乎按捺不住,旁边穿黑色道袍的男人诧异,道:“奇也,怪也,那位天女这百年间都坚守防备,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放弃?按照推算,她的法力还需几个时辰才会耗尽。”
“恐怕有变,或许天女是打算最后对你出手。”
鬼王不在意地摇头道:“无妨。”
“她没有羽衣,就没有道行,清气用来护身尚可,伤不得我,便是能伤了我,若是能够让她稍微出一口气,能够知晓我的一片真心,那我也是心甘情愿的,更何况,按照推算,她剩下的修为,甚至攻不破我的防御。”
声音微顿,复又似想起来什么,呢喃道:
“是了,她应当是想要救那些生人。”
“她原本就心善。”
“她若是愿意跟了我,那些生人,暂且放他们一命又如何?”
转头对叩首的妖鬼道:“且去,将那些生人先压下去,这一次本王大宴,三日内不准你们碰那些生人血肉。”
妖鬼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是得三日之后,大婚已过,再开肉宴。
彼时木已成舟。
自无不可。
妖鬼叩首道是,往后退了出去。
鬼王深深吸了口气,虽是妖鬼,却有生前心绪激荡之感,呢喃道:
“终于……”
……………………
今日提前婚宴。
天女不再抵抗,让鬼王欣喜不尽,当即吩咐了群妖众鬼,大开宴席,只是未能将那些生人压上来,来一顿鲜活味美的人脍,让那些妖鬼有些遗憾,但是又有知情的恶鬼将鬼王打算传出去,知是三日后再开一宴,于是众鬼便心中大喜。
饮酒食肉,欢呼祝祷之音不绝于耳,一片热烈。
鬼王端酒敬诸妖鬼一盏,旋即让诸鬼自便,今日美酒美食,须得尽兴才好,让这群魔乱舞一幕更为热烈,方才回身对那道人道:“今日我能够如愿以偿,全有赖于道长之恩,应允之事,绝不敢忘。”
“今日宴席,还请道长尽兴。”
黑衣道人点头,漫不在意地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道友自便即是。”
于是鬼王便驾起一阵黑风,回到了自己修建的那鬼府,那模样依稀还有往日居所的样子,却又要比生前的居所更奢华,他迈步往前,挥袖让府邸当中的众多妖鬼都散去离开,远远看着主屋亮起了灯光,天女带着盖头的剪影落在窗上。
只饮一杯酒,鬼王就觉得自己要醉了。
竟已有了酒酣耳热之感。
伸出手解开了衣领处的结扣,一步一步迈步往前。
人间有诗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他亦有此感。
推开门,见到红烛旁边,天女身穿红色嫁衣,盖着盖头,安静坐着。
月下观花,等下观美人。
鬼王咽了口唾沫。
不知多少次梦中所思,梦中所想,今日即将成真,狂喜地让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也是一个梦,每靠近一步,过往的记忆就更清晰一分。
少年之时初遇,惊为天人。
而后得来了绫罗绸缎,美食醇酒,她的不屑一顾。
乃至于自己不惜以邪术将她的羽衣封印迈入地下。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却又仿佛一场幻梦。
鬼王坐在了天女身前,轻声道:“终于……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端起桌子上的酒,倒了两杯,含笑道: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要这样做了,放心,这是凡间的酒,是我们当年,城中酒肆里卖得最好的那种,是我花费百年时间慢慢摸索,慢慢重现的,只得这两盏,来,试试看。”
他倒了两盏,递过去一盏。
天女似乎迟疑了下,还是伸出白皙手掌,拈起一杯,低头饮酒。
鬼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大醉。
趁着天女低头饮酒的关头,拿起金杆挑起红盖头。
这一刹那,仿佛时间都变慢了。
那是他年少时的一往情深,是他长大后的魔根深种,是他的神佛,亦是他的妖魔,但是现在都结束了,他心中没有了那焦灼的妒火,只剩下温平如水的情意,红盖头落下,鬼王醉眼朦胧看去,然后脸上的神色却一下僵硬凝滞。
那是个眉眼英挺,嘴角含笑的青年。
红色嫁衣如同泡沫一般破碎。
青年拈起酒盏,仰脖饮酒,鬼王百年心血被一饮而尽。
“好酒!”
他洒然大笑。
话音尚未落下,掌中青锋铮铮鸣啸,已经当头劈落!
“吾当还礼也!”
……………………
轰!!!
大型挖掘机引擎的轰鸣声始终不曾停下来。
张浩盯着黑眼圈,眼里面满是血丝。
足足两日,从市里紧急抽调了一整个工程队,浩浩荡荡奔赴了这渡口,然后三班倒地疯狂开工,硬生生将这一处的洛江改道,只差最后凿开一层,就能够让洛水转向,让那反弓煞彻彻底底地荡然无存!
张浩握着图纸,重重一挥手:
“用挖的太慢了,把挖掘机撤下来!”
“上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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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本以为盖头下是心心念念的美人少女,可掀开才看到非但不是天女,竟连个女的都不是,巨大的反差让鬼王思绪都懵了一下,反应自然变慢,而在此刻,卫渊之剑早已劈头斩下。
剑身之上纠缠极薄而锐利的狂风,发出清越的鸣啸。
鬼王只来得及下意识退避,避开脖颈处,八面汉剑就已重重斩在他脸上,卫渊吐气开声,持剑旋身而斩,八面汉剑的剑锋扯着鬼物狰狞面容,竟是直接横着斩开,将那张脸自鼻梁上下分作两半。
卫渊落地,闪身后退拉开距离。
“啊啊啊啊!!我的脸,我的脸!”
剧烈的痛苦让鬼王回到了现实,捂着脸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他的脸本就已经妖魔化,此刻被卫渊直接横着斩开一道伤口,看上去更是狰狞可怖,鬼王本就因为天女容颜不变而对自己现在的面容感觉愤恨不满,现在给更是丑陋非人,几乎怒到癫狂。
但是另外一种更为难以容忍的怨毒在他心中发酵升腾。
剧烈喘息着,鬼王捂着脸,眼睛发红盯着卫渊:
“你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难怪,难怪这百年她竟丝毫不肯答应我。”
卫渊持剑道:“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我和天女才认得不过数日。”
复又笑问道:
“你这酒很好,不知我这回礼可还喜欢?”
如同引爆了某个引信,鬼王整个身躯迅猛无比地朝着卫渊冲撞过去,喉中发出低沉疯狂的咆哮:
“你说谎!!!”
卫渊退后一步,手中八面汉剑横拦在前,鬼王拳脚重重砸落,卫渊早已退步避开,旋步站于一侧,宽厚剑身则是顺势贴在鬼王拳锋之上,一压一粘,顺势引导卸力。
这一剑式他早已娴熟于心,之前斩妖杀鬼更是顺手地很,但是此刻卸力却只觉艰难无比,仔细想来,几乎像是拿着个小铲子想要铲平一整座山峰,四两拨千斤的手法也有极限,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不得已,将这股力反向引导,自身顺势后退,避开锋芒。
脚步一踏,强行卸力。
卫渊右脚下的地面被生生踩碎。
手中之剑剑气森森,又朝鬼王脖颈处刺去。
鬼王不避不退,任由八面汉剑斩落,剑身尚且不能靠近皮肤,就有一股一股黑色火焰升腾而起,但是那并非是火,而是水,是洛江之水当中煞气积蓄百年所化的反弓煞。
而长剑及体,却是铮然金铁交鸣。
一股阴冷森然的气息顺着剑身传导到卫渊手掌,大半个身子险些发麻。
卫渊猛地后退,却见那鬼王脸上被他刚刚斩出的狰狞裂痕,竟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心中一顿,想到天女所说,凶地煞气和鬼域之身联系起来,江水煞气不绝,鬼物也就生生不灭。
鬼王伏低身子,伸手取出一把巨大斩马刀,晋承大汉余韵,秦汉之风,游侠众多,哪怕乡间少年也有习武,嗓音低沉狰狞: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皆不共戴天。”
卫渊摇头道:“我与天女,只是初识。”
抬起手中长剑,道:
“但,妖魔食人,当斩不赦!”
鬼王赤红着双目,仍旧是那一声癫狂愤怒的你说谎,手持战刀,身裹煞气,毫无章法只凭借那一身蛮力朝着卫渊冲杀而来,枪械子弹尚不能及身,已被煞气消融,卫渊气机一沉,手中八面汉剑鸣啸。
卧虎腰牌之上浮现苍青色长羽,秦汉大妖锦羽鸟残留妖力涌现。
剑身之上,苍青罡风交错。
刀剑相击!
……………………
鬼宴之上,仍旧是其乐融融,群鬼欢宴。
众鬼之中,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独坐,冷眼看着众多妖鬼。
一身气息虽然是生人的味道,但是却是鬼王所说的贵客,群鬼也不敢靠近,导致那道人身周空出来一大片,他倒也不在意,桌上酒菜应有尽有,只是拈着酒杯慢慢喝酒,菜却是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心中还是在思考天女异于往日的举动。
毕竟有一身道行在身,遇到这种心血来潮的事情,还是不肯放下。
饮一杯酒,将酒杯放下,道人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枚质地特殊,异于寻常的符箓,上面有细腻纹路,构成他们这一脉的云箓文字,是他从师长处得到的躲灾避劫咒,用以护身。
如此这才安下心来,慢慢饮酒,眼睛余光斜睨着群鬼众妖,倒是不屑。
正喝着酒,道人却隐隐听到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声音,端着酒的右手顿了顿,下意识侧耳去听,细心分辨,那声音逐渐靠近,亦逐渐清晰,道人的发梢,吊起的酒旗,还有大串大串的灯笼,都慢慢晃动起来。
他终于认出来,这是什么声音。
是风!
呼啸的狂风在下一刻如同奔腾的马群一般席卷而来,扫过山上,豁然间,群妖众鬼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似是声音都被这风暴席卷了去,灯笼哗啦一下熄灭,无边沉默当中,一道身影像是驾驭着狂风一般奔掠而来。
一只妖鬼正要开口,却只见得眼前寒光一闪,已没了性命。
卫渊坠地,蹬蹬蹬后退数步,方才止住力道,胸膛内气血翻涌不止。
手中八面汉剑还在兀自铮铮鸣啸。
好强的煞气!
眼见着那裹挟江煞的鬼王虽是被斩的满身剑痕,却仍旧低咆怒吼着奔来,卫渊知道对方还有煞气护身,斩出的伤口会快速恢复,根本不去正面拼斗,脚步一变,快步撞入那群妖众鬼之间,下一刻鬼王已经怒吼着奔来。
速度不可遏制被拖慢。
卫渊又驾驭狂风,速度极快,只如一道清影混入群妖。
甚至群鬼靠后些的,都不曾发现这一幕。
有喝得大醉的妖鬼见了鬼王大奇,和那老虔婆一道拦着鬼王讨好笑问道:
“主人这么快就已经出来了?为何不和夫人再多呆一会儿。”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哈哈,想来夫人天香国色的,大人怕不出来的话,今夜里就再也出不来了。”
本是心腹手下谦恭赔笑的俏皮话,却直如一缸老油浇在了火心上,挑拨起了鬼王心头妒火,双眼发红,火气上涌,再不管眼前是不是自己属下,手中斩马刀扬起横着斩过,将挡在自己身前之‘人’齐齐砍倒。
霎时间那几只妖鬼便已被剁成肉泥。
一众惶恐的惨叫声中,众鬼分散,鬼王已怒吼嘶咆着直奔着那校尉杀去。
沿路群鬼纷纷闪避开,却总有那速度太慢的倒霉蛋,被鬼王撞上,要么被战刀砍做两段,要么被煞气烧成灰烬,这幅架势,这些鬼物倒也不傻,从鬼王反应里面看出了些异样,再一嘀咕,望向这鬼域之主的眼神里,除去了惊恐之外,还多了一丝怜悯。
先前还不觉得。
今日这白青色灯笼倒也应景得很。
卫渊不断尝试将这鬼王往众妖鬼的方向去引,在这山上兜着圈子,至少要为天女恢复,以及外界挖掘开河道争取足够的时间,锦羽鸟的妖力已经运用到极限,但是江煞委实太凶。
刀剑每次相击,哪怕卫渊剑术技巧远在对方之上,可煞气顺着剑身流入体内,还是让他胸腹刺痛越来越强,嘴中已经有了腥甜的味道。
复又一剑将战刀引开,卫渊嘴角渗血,苦中作乐般心中失笑。
煞气这buff叠得太狠了,加攻加防,回血还快。
黑衣道人见了卫渊,眼底有讶异之色,又看到鬼王似乎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他,想了想,端起一碗水,凌空一炷香立在水中,又拈起了一道符,打算以这水碗做法坛,起一道法咒。
狂风流转,几乎笼罩了这一整个山腰,道人的动作没能瞒住卫渊。
之前就吃了邪道术士法坛咒术的亏,卫渊怎么可能还让对方得手。
右手八面汉剑借着风势勉强荡开了劈斩下的战刀,左手抽出枪械,对着那道人便是三枪连发,道士正在嘴中念念有词,还没有反应过来,咔嚓一声,手中水碗就已经碎了满地。
另外两枪被挡住,代价是身上两道宝箓直接给烧成了灰烬。
道人跌跌撞撞后退。
手掌已经被裂开的瓷片割地鲜血淋漓。
道士是有道行的道士,可也还是肉体凡胎。
手忙脚乱去找了止血符箓化在水中,止了血,正要再取符咒,却见那一道躲灾避劫咒无风自燃,肉眼可见的速度燃尽,道人脸上神色一变,眼底浮现出惊恐之色。
杀劫?!
此刻,山上有一团清气溢散。
整个鬼域之上,长空豁然被冲破。
……………………
天地清灵之气出现在这鬼域当中,自然地导致鬼域开始溃散。
鬼王面色一变,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以及濒死般的感觉终于让他的大脑恢复了部分理智,抬头看向那山,知道必须阻止山上的天女,手持战刀就要冲杀过去,就在此刻,他周身煞气却陡然一弱,有后继乏力之感,连带着脚步都微微一顿,卫渊眼底神光一闪。
腰牌之上,锦羽鸟的长羽一下大亮。
狂风肆虐而起,在卫渊身侧形成一只肉眼可见,足有房屋大小的青羽鸟,继而化作狂风和妖力,涌入他身体当中,卫渊一双黑瞳泛起妖异的青色,耳中听到锦羽鸟内心的怨念和不甘,吵得他头痛欲裂。
同时力量却也大幅度上升,猛地踏前,右脚裹挟狂风重重踏在鬼王胸口,将他动作止住,与此同时,两股风对撞,产生上旋气流,卫渊猛然跃起,凌空翻过鬼王头顶,双手握持八面汉剑。
继而,全力以赴,重重一斩!
剑刃自妖鬼左肩处斜斩而过,斩至腰腹为止,拉出足以见骨的伤口。
而在这狰狞剑痕左右,各有一道稍小却更深的伤口。
如同秦汉锦羽鸟复生,显出真身给这鬼王来了狠狠地一下。
这种几乎把人凿穿腰斩一样的伤势,即便是鬼王也难以忍受,喉中发出痛苦嚎叫,回身一臂抽击,手臂如同铁鞭重重砸下,卫渊只来得及将八面汉剑拦在身前,就被重重打飞出去,撞在一处木屋,将那屋子咔啦一声撞成了个废墟。
煞气侵入体内,锦羽鸟妖力暴动,卫渊眉心几乎生出羽毛。
卧虎腰牌低啸,将妖力收回,才止住了卫渊化作半妖。
却仍旧忍不住张口咳出鲜血,面色煞白。
这一次可算是全力以赴了。
鬼王将他打伤,但是也将后背暴露给了山上的天女。
卫渊挣扎坐起,靠坐在那废墟当中,感觉到先前邪道人的感受,感受到了风的气息,只是更为强烈,他抬起头,看到鬼域的天空似乎压低下来,仿佛有无形可怖之物在那长空之上嘶吼咆哮,让他的耳朵几乎有耳鸣的趋势。
呼——
气流开始流动。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就像是孩子们用手臂搅动水盆里的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掌搅动了天空,卫渊的头发微微晃动着,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难。
“这是……”
继而——
一声震撼无比的狂暴风啸。
雷公砰訇震天鼓!
无边高速的暴风,笼罩整个山峰。
庞大到甚至于超过这座山脉大小的风暴旋风,像是自天上坠下,上宽而下尖,如同巨大无比的铁锥,朝着这一座鬼域穿凿而下,无边狂风,浩瀚激流,皆避开那负伤校尉,像是纯白风浪,从坐于地面的卫渊身边飞驰而过。
坐地日行八万里!
壮阔景致,让人失神。
如上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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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伏诛!
风来,先是拂过面颊,继而浸润肩肘,最终呼啸涌动,高速奔走的狂风压缩气流,化作了纯白色的激浪,卫渊坐在山上唯一的无风之地,看着周遭风暴奔腾。
笼罩整个鬼域山范围的风场在耳边留下了尖锐的鸣啸。
若是从山下看去,就像是山上套了一层纯白的气流,亦或像是一大团云气从天而坠,将这山的山腰到山顶部分全部都笼罩住,并且还在以似慢实快的速度碾压搅动。
一只只妖鬼骇然吼叫,挣扎逃命,却被这极高速旋转的狂风卷起,树木连根拔起,屋舍从上而下被风压碾碎,然后连着地基一同被卷起,尖锐锋利的碎片卷入气流当中,撕扯出刺耳的尖啸。
妖鬼若无实体,则被暴风清气震散,若有实体,则被高速流转的尖锐碎片切割,碎裂的肉体,崩溃的魂魄,伴随着这荒唐宴席之上的一切,都被风暴卷入其中,最终碾碎成了齑粉。
狂风和云雾碰撞,发出仿佛雷霆一般低沉的震声。
竟真偶有雷霆劈落,重重轰击在这鬼域之上。
雷火奔走,邪佞污浊之气,登时崩碎。
卫渊看着这浩瀚壮阔的一幕而怔怔失神,无言以对。
他不再费力挣扎坐起,而是靠着唯一剩下的废墟,将剑倒插在地,看着这以一人之力匹敌天灾的场面,这就是古代被称之为神灵的力量,最顶尖修士的风采。
旁边恰好还有未开封的酒坛。
索性横剑膝前,拍开封泥,仰脖饮一口酒,见天地浩瀚,道一声:
“好!”
天女招来的狂风将这漫山遍野的妖鬼都席卷进去,这些连卫渊都拦之不住的妖鬼哪里能够和天地伟力匹敌,登时被卷入,绞杀得魂飞魄散,只是那汲取洛江水煞百余年的鬼王,仍旧还在死死相抗。
煞气包裹周身,勉强不曾被卷入风暴当中。
但是显然外界洛江已经被改道,反弓煞不复存在,这些煞气用一点少一点,鬼王咬牙怒吼,苦苦支撑,却也终究逃不掉一个死字,最后一点煞气崩溃,鬼王脚步一个踉跄,身已飞起,口中兀自不甘怒吼道:
“不,不对,你是我的!!”
话音未落,已被卷入暴风。
原本顺势旋转的风暴陡然逆向撕扯。
鬼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直接崩溃消失,同归尘土。
而在这个时候,那风暴方才徐徐散去,眼见着这先前还鬼影绰绰,森然如狱的山上,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树木被连根拔起,屋舍变作废墟,远处隐隐见到被甩出的污血,可卫渊却觉得,这山虽然变得不似先前那么热闹,反倒是让人舒坦了许多。
身穿白衣飘带的天女乘着最后一缕清风落下。
面色苍白,显然刚刚那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对于眼下的天女也不容易。
终于结束了。
卫渊勉力站起身来,道:“有劳姑娘。”
天女面色泛白,点了点头,又道:“小心,它还有最后一点残留。”
卫渊心下讶然。
都这样了,那鬼物竟然还没死?
天女还未开口解释,山下就传来一阵癫狂狰狞的怒吼嘶咆:
“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卫渊瞳孔收缩,往下看去。
在这几乎已被彻底荡平的鬼域之中,一人挣扎而出。
不,那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人。
……………………
怪力乱神图卷之中,主体只有那青年,天女。
是青年由少年变得白发苍苍,最终死去化枯骨,而天女容颜不变。
卫渊本来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当看到出现的那东西之后,才突然惊觉,画卷当中还有第三个主体,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
轰隆隆的声响当中,一座几乎彻底腐烂腐朽的客栈拔地而起。
客栈上附着着粘稠如同粗大血管的黑色物体,异样地跳动着,这些造物在客栈门口的部分汇聚成了画卷上青年的模样,他的背部和这客栈容纳在一起,像是血肉长在了墙壁上,看上去扭曲而可怖,而青年的面容不断变化,时而是最初的少年,时而是人面白骨,时而又是头生牛角的妖魔。
就好像他一生的不甘和怨念都凝聚在了这里。
不断怒吼咆哮,有少年的音色,也有妖魔的低吼。
卫渊注视着那前所未见的妖魔,毕竟已经不再是一开始的吴下阿蒙,看得出一些根底,这状态像是地缚灵,但是他还没有见到过这种和被束缚之地融为一体的妖魔,而这个时候,卫渊也终于明白了先前隐藏的问题。
当初的青年不过只是凡人,哪怕心中滋生妖魔,可被卧虎斩杀之后也必死。而就算苟活,最初的故事也已经是晋朝年间,距今一千七百余年,早该魂飞魄散。
眼下见到这客栈才想得清楚。
原来如此。
卫渊也不知心中感想该要如何形容,只是叹道:
“是那木楼客栈当中留下了他生前的不甘和怨念,再加上曾修行邪术,将姑娘的羽衣和血肉邪术埋入地面,终于导致客栈妖变,想来还要加上百年前邪道修士的故意为之,让这客栈生出妖魔,竟误以为自己是他。”
“人死而执念不灭,还要去做他生前不甘的事情。”
“原来人之执念如此可怖可畏。”
眼见那客栈如同自有手脚,一边凄厉怒吼,一边朝着这山中来。
先前它有煞气缠身,还能让人生畏,眼下却已经暴露本体。
卫渊摇摇晃晃站直身子,提起八面汉剑,道:
“说是鬼王,竟只不过是一道执念,倚仗着煞气逞凶。”
复又看向天女:
“姑娘可能再战?”
天女抿唇,微微点头,卫渊却已看出她才回复修为,施展了刚刚那种大神通,已经是强弩之末,索性提剑道:“那就有劳姑娘起风。”
卫渊将腰牌悬在腰间一侧。
握着剑,重重吐纳呼吸,感觉到肺腑间的刺痛,唇齿间的血沫,牙关咬住,心里倒是庆幸之前给张浩他们传讯的时候,除去了要求把洛江改道,还要他们将原本的反弓煞改成西方白虎煞。
原本是为了防止那鬼王煞气还有不少库存,现在反倒派上用场。
方才狂风奔走,鬼王之躯搅碎,煞气散落漫山遍野。
卫渊隐隐感觉得到,司隶校尉腰牌和天地间重新出现的凶煞格局有所联系,西方白虎主杀伐兵戈,又是虎相,司隶校尉执掌精锐,是大汉大将军下顶尖的武官,官居二品,比两千石,又号称卧虎,和白虎煞完美契合。
秦汉年间方士横行,若无联系,怎么可能会有卧虎之号。
且学着这鬼王借一借煞气。
便有后患,也顾不得了。
卫渊右手握剑,剑刃斜指着地面,往下迈步。
………………
那客栈排开山石,践踏林木,浩荡而来。
而在前路之上,一道身影就挡在那里,正是卫渊。
客栈门口上扭曲的青年见到了卫渊,口中便发出低沉怒吼,双眼发红。
刚刚的记忆还清晰无比,这青年的怨念不甘,竟然直接牢牢锁定了那持剑的司隶校尉,有着高层阁楼的客栈调转方向,直奔着卫渊滚滚而来,妖气弥漫。
卫渊双手握剑。
卧虎腰牌之上亮起沉沉的光。
低沉的虎啸比起往日任何一次都来得激昂凶悍,卫渊用卧虎决吸纳煞气,竟于背后出现一头凶猛无比的白虎相,旋即腰牌之上锦羽鸟长羽亮起,没入了那煞气当中。
虎咆鸟唳。
校尉背后一头插翅猛虎相。
迈步,直朝着那山下客栈妖鬼奔去。
几乎转眼之间,两人已经逼近。
卫渊几乎能看到那青年脸上狰狞嫉妒的疯狂神色。
并指从剑刃上拂过。
剑身之上亮起灿灿寒芒,卫渊双手握剑,就像之前斩向鬼王后背时一样,距离那妖鬼尚且还有七步之时,就猛地斩下八面汉剑,背后插翅猛虎奔走下山,喉中怒吼,向前扑杀。
煞气混合妖力的外相刹那间冲击在客栈之上。
本来就是被特意保留的古代造物几乎是瞬间被煞气冲击地出现大片大片的裂痕,那些看起来坚硬的木板像是放得干硬的饼干,嗤嗤地崩碎成粉末,最终这妖鬼尚且不能靠近卫渊,就彻底变作废墟。
只剩下了那青年的身躯,背后连着一截客栈木板,翻滚在地。
到了此刻,仍旧欲要扑杀向卫渊。
卫渊双手握剑,任由那青年扑来,身子一闪避开。
而后深吸一口气,口鼻间有些血腥气,双手握持剑柄,八面剑高高举起,继而朝着用力过猛的青年脖颈,重重劈斩,青年欲要挣扎避开,就在此刻,在其身上,怨气及血肉邪术所化的黑色造物中,突然浮现出一双手,死死将青年压住。
八面汉剑全力斩落。
那青年执念所化之物,终究落了个和所害兄长一样的下场。
人头滚落。
而此刻,卫渊早已精疲力尽,眼见着周围一片狼藉,群鬼散尽,尽管强驱煞气,肺腑刺痛,却仍觉得快意,难得快意!一脚将那尸首踹倒,踉跄一步。
力竭坐倒在地,捧剑大笑。
“妖孽!”
“伏诛!”
第六十九章 情之所执,落幕(四千字章求订阅)
卫渊神色颇为狼狈。
他的手脚都因为之前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着,身躯刺痛,每一次的呼吸都会引起卧虎决和煞气在体内的争斗,这此所见鬼王,实在是卫渊之前从不曾遇到过的大敌,战到此时,早已是精疲力竭。
此刻坐倒在地,心神俱疲,一根手指都不想要再动。
而在那鬼物彻底烟消云散之际,卧虎腰牌低声震颤。
灵台中有文字流过,是获得的功勋。
或许是因为卫渊只不过是补了最后一剑,功勋没有如想象那么多,但是也不少,和先前盗取羽衣时杀的妖鬼凑起来,勉勉强强得了一百之数,先前斩一小鬼不过是二三之术,而七娘是自行散去了戾气,只得七点功勋。
这已是难得的丰厚数字。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
稍微缓和了一会儿气息,强撑着起身,回过头来,看到满山的废墟,想到了刚刚曾见到的那邪道人,也不知那道人是否已经被天女唤起的风暴卷做齑粉,有没有留下一丝魂魄用来驱鬼。
泉市邪术传播之事,以及究竟是谁导致了这鬼域当中妖魔的复苏。
恐怕都和那道人脱不开干系。
卫渊取出一枚千里追踪符,抖手将其燃起,自身感知大幅度上升,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旋即就看到那道人气息,竟未曾消散,反倒是不知用什么手段避开了堪称天灾的风暴,往山下隐蔽处奔去。
………………
黑袍道人狼狈不堪,直往山下奔走。
面色煞白,气喘如牛。
现在只是稍微回忆刚刚那仿佛天怒的场景,都会让他觉得头皮发麻,惊惧难言,如果不是祖师传下的躲灾避劫符警示,他恐怕必死无疑,可就算是侥幸逃得了一命,一身道行却被那风雷撞破,连符箓都耗了干净,这才将将逃得一命。
道人脚下踩空,跌倒在地上滚了两圈。
远远已经见到了山下仿照人间所做的村落酒店,咬着牙,挣扎起来继续往过走。
只需要藏进去,只需要躲进那些生人当中,就能够偷偷溜出去。
然后将今日所见传出。
秦汉天女复苏,古之卧虎再现。
要将这些消息全部都传出去。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这座山另一个侧面,低沉癫狂的怒吼,知道卧虎和天女眼下正对上了这鬼域妖魔的本体,无暇顾及自己这边,更是提一口气,加快速度,可就在他就要走到目标所在的时候,一股寒意浮现。
道士几乎是本能朝着侧面翻滚了下。
尔后,脊背一凉,就是火辣辣的剧痛感。
已是负了伤。
口中低低痛吼了一声,那黑袍道士挣扎着转过身来,见到树林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灰色褐色的衣服,身躯枯瘦,面无表情,像是个老人,又像是个年轻人,如果卫渊在此,当能认得出来,这正是那民宿店的老板吴六。
他现在恶狠狠地盯着那道人,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他枯瘦地几乎没有肌肉的手臂,拖拽着一柄森森的鬼头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来。
风暴平息,但是却牵扯云气,现在山上一片晴空,山周却是突兀下起了暴雨,将这里两人身上衣服淋得透湿,吴六眼睛发红,死死盯着那道人,那将他骗入水中,把他魂魄封在肉体内,人不人,鬼不鬼的道人。
咬紧牙关,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奸道!!”
“终于等到你了……”
黑衣道人看着那复仇来的吴六,眼底却是惊诧之后的荒谬和被看轻的怒意,冷笑道:“区区一只尸鬼,在这里放什么屁话!”
吴六瞪大了双目,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疯狂而且痛苦。
他迈开脚步,在雨夜之中,朝着黑衣道人冲过去。
阴森森的鬼头刀借助扭身的力气扬起,带着一个普通人的怒火,撞破了雨帘。
……………………
卫渊靠着千里追踪符的效力,找到那邪道人的时候,道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双目怒睁,躺倒在泥水里面,腰上给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混着鲜血流出来,浸泡在泥里。
吴六靠着石头坐着。
整个人没了一条胳膊。
刚刚他就是用这胳膊和道人换了一命。
一个自诩为高高在上,且苦心思虑要逃命的人,是没有办法懂一个不要性命也要复仇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道士不知道,所以他丢了性命,卫渊低下身,感觉到邪道士的魂魄在离开身体的时候就魂飞魄散。
似乎是提前被下了咒术,根本不能给搜魂驱鬼。
倒是在他身上翻找出了一枚黄色的符箓,上面写着他的道号和姓氏,像是身份证明,将其和道人的遗物装在一起,望向了吴六,后者复仇之后,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靠着石头坐着,神色呆滞。
许久,他望着天空,似哭似笑低叹:
“想要晒晒太阳啊……”
……………………
鬼域本身存在的方式,是以鬼王为核心,积蓄洛江江水煞气,形成了有别于人间常世的一处所在,现在鬼王伏诛,江水改道,鬼域所存的基础也已经荡然无存。
很快这一方世界就和人间相连。
就在那反弓煞原本所在的地方,还留存在鬼域中的众人都突兀浮现。
而原本的饭店客栈,在出现在人间的时候,变作了纸糊的东西,然后纷纷被人间阳气燃烧,消失不见,顶着一双黑眼圈的张浩等人见到那些无辜游客都还好,只是昏迷不醒,又见到卫渊,霎时心里一安。
张浩掐了烟迎上前去,松了口气道:“卫馆主你平安无事,太好了。”
“那鬼域怎么样了?”
卫渊本来想要说在天女的帮助下已经解决了鬼王,回身才看到白衣天女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微微一怔,知道她不愿意出现,于是微笑答道:
“被一位路过的高人帮忙,已经破去了。”
“往后可以不用担心。”
路过的高人?
张浩和沈寄风眼神古怪,但是也没有追问,而是淋漓柯组织人手,把这些昏睡不醒的游客都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卫渊看到吴六欲言又止,于是代他向张浩道:“这位是吴六,陷落在那鬼域中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忙找一找他的家人?”
张浩讶然,点头道:“这自然没有问题。”
又看向吴六,道:“不知道吴先生你家具体在哪个城市?”
吴六迟疑了许久,才报出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柳村。
最后绕了好大一圈子,加上吴六模糊的形容,才找到了正主,吴六所说的村子,竟然就是那座真正的乡村疗养中心,只不过那个名字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了村子里也只有一些老迈到牙齿都掉光了的老人才记得。
汽车慢慢停在村口。
或许是煞气残留的影响,今日天上云雾压得很低,阴沉沉的,不见一点阳光。
断了一臂的吴六颤颤巍巍走下车,看着修建地热闹繁华的村子,满眼陌生,有些不敢认,村长凑上前来,张浩和卫渊解释之后,那不过中年,满脸精干的村长很配合地找到了村子里所有姓吴的人。
可都不认得吴六,至少对这样一个人没有印象。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拍额头,突地道:
“这,绝了户的吴家算不算?!”
众人看去,中年村长瞪眼看过去,那青年给吓了一跳,声音都放低了下来,却还是讷讷道:“我是记起来,老村头那边儿柳树下头,那老太太不就说是死了夫家,就是姓吴的。”
卫渊若有所思,看着激动起来的吴六,看向村长,客气道:
“麻烦带我们去一趟。”
村长张了张口,还是点头,道:
“去是没有关系,可是,那老太太她,唉,你们去了就知道……”
………………
卫渊等人很快就看到了那老柳树,还有柳树下坐着的老人。
一路上从村长絮絮叨叨的叙述里知道老人年纪很大了,已经得了老年痴呆,什么都已不记得了,村长摇了摇头,道:“这老太太都已经七十多岁了,丈夫走丢也已经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大家都说是到水里淹死了,她不相信,一直都等着。”
“等啊等的,就从十七岁等到了现在。”
“喏,现在人都痴了,还在等。”
“要不是村子里接济,老太太哪儿还能熬得住,现在啊,村子里的人她都不认得了……”
村长见那断臂男人张了张口,然后朝着老人走去,这村长刚刚口里说的不怎么客气,却有些急了,抬手要拉吴六,卫渊抬臂拦住他,看着身躯颤抖的吴六,叹息一声,只是无言。
柳树下老太太银发齐整,安静望着村口。
卫渊迈步随着吴六。
吴六一步步往前走,眼睛看着那老太太,自嘲道:
“就是她,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她是我的妻,我们这村子偏,我家和她家对门儿,理所应当地从小玩到大,理所应当地成亲,我家穷,成亲那天我扛了两袋米面,就把她带回了我家里,她也没嫌弃我什么,只是我心底里憋着一口气,觉得旁人有的,我家的也该有。”
“那天我是给她出去打一支簪子的,见那道士落水,我去救他……”
他蹲下来,看着老人,似哭似笑道:
“还记得我吗?”
不抱什么希望,但是那连村子里人都不记得的老人看着那哭泣的枯瘦男人,却很自然地伸出手,问道:“你回来啦?”
吴六身子颤了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他像是终于放下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一下坐倒在地上,咧嘴道:
“我回来了。”
他和老太太一起坐着,似乎想要如同他先前所说的那样,晒一会儿太阴,但是今天天气太过于阴沉,头靠着老柳树,看着卫渊,呢喃道:
“真想要再晒一晒太阳啊……”
卫渊抬头望了望天空,煞气低垂在上,不肯散去,突兀想起了先前天女操控风暴的浩瀚壮阔,心中微动,卫渊并掌如刀,朝着煞气所在,虚斩一刀。
倚靠着先前操控煞气的经验,那残留的煞气登时被搅动。
其实他只是将地面的煞气搅碎。
但是煞气联结上空的风,风又牵扯着云,天地万物都有联系,于是这地方突兀地起风,风猛地上旋,压得极低的云气登时逆旋,继而于天空当中,慢慢崩碎,淡金色的,鬼域绝不可能见到的温暖阳光落下来。
众人只是讶异这天象突然变化,咕哝一声这天气真是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并不放在心上,卫渊却觉得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一点法力霎时间人去楼空,险些摔倒,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就见到沈寄风瞪大眼睛,看着自己。
卫渊想起了沈寄风先前寻找到鬼域薄弱点的特长,知道瞒不过去。
只能抬起食指,抵在唇前,微笑着嘘了一声。
沈寄风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双手捂着嘴唇,瞪大眼睛,重重点头。
代表着天地至阳之气的阳光落下来,照在了吴六的身上,他已是尸鬼,感觉到自己作为鬼的部分被驱散,灼热的痛苦浮现,似是要灰飞烟灭,却眯着眼睛,像是享受一样露出微笑。
他小心翼翼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个小小的包裹。
包裹里面发灰的布料,包着一枚粗糙的钗子。
吴六轻轻把钗子放在妻子手中,等待着自己的灰飞烟灭,但是只是刺痛,而这刺痛竟然也在缓缓消失,反倒是有着阳光的温暖和煦,身体变得虚弱无力,肩膀处有剧烈的痛苦,他睁开眼睛,已经满头白发。
手掌之上,纠缠一股清气。
吴六瞪大眼睛,猛地抬头。
却只见到了卫渊背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执念成魔,一念成佛。
你,是否还记得我……
我走了很久的路,跨过了千山万水,走过生,走过死,才回到这里。
见到你。
卫渊止步,望向前方隐于山林的天女:“多谢姑娘相助吴六。”
“此事已毕。”
“不知姑娘,欲要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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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间隙
面对着卫渊的询问,天女只是背对着他,望向这阔别一千七百余年的人间,不是刚刚复苏时被困的鬼域,这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世,有着花草清香,流风吹过树梢,阳光坠在叶隙。
她望着远方,许久后回答道:“我要去看看故人是否还在了,去听一听山鬼的歌,去看看河伯是否仍在垂钓,最后,得要回山上了。”
山上。
卫渊心中一直都有好奇,先前只以为是鬼域中的那一座山,此刻听来,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笑问道:“姑娘所说的山上是指……”
天女答道:“昆仑虚。”
昆仑啊……
卫渊无言。
她回头看着卫渊,道:
“救命之恩,你可直呼我名为珏。”
卫渊本想要询问天女姓氏是什么,旋即意识到,秦汉天女,并非凡间的人,怎么会有姓氏一说,大概率还是原始氏族那样用一个字来称呼,对方既然并不在意,他也不是拘泥的性子,索性抱拳笑道:
“那么,珏,一路顺遂,他日若有闲暇,来此人间,可以去寻我。”
天女点头,轻声道:“别过。”
语音落下,回过头来,往前轻踏。
身缠流风,转眼便已经不知去处。
卫渊负剑立于这山上,左手背负身后,右手抬起,拈起一枚被清风席卷而起的落叶,此次鬼域之行,仿佛梦中,回忆许久,洒然一笑,将手中落叶松开,任由其翻坠而下,转身离去。
……………………
天女珏在离开这山之后,沿着江流水系而行。
只是沿路所见,早已经和过往截然不同,在古时候,先秦战国乃至于秦汉魏晋,也不过只是朝代更迭,世界的基调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先秦魏国的城池,后世的魏或许也在用,秦王的长城,也成为汉的壁障。
但是当代和过往的差距却不再是那么简单。
几乎是世界的基础发生了变化。
钢铁的丛林拔地而起,凡人在以往日真修的速度移动,如同铁龙般的器物凿穿山脉,跨越长河,一刻不停地奔走于不同的城市,沉睡千年的天女只觉得世界变化之大,一时几乎难以相信。
本欲要去找人询问,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数日虽行动如飞,但是她毕竟是才刚刚苏醒,强撑动用大规模法术神通,更是导致修为如死水一般,总也快不到哪里去,只是这一路行来,黄河之中不见河伯,群山之内无有山鬼,让她越发觉得这个世界陌生。
一日月上中天,满地月色凉如水。
天女行于一山之巅,默默看着山下灯火如昼的凡尘,怔怔失神。
眼眸微动,突地嗓音清冷,开口道:“出来罢。”
窸窸窣窣的声音。
来人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
天女回身,看到那是一位身穿灰色朴素道袍的白发老人,仿佛只是随处可见的老人,最多只是精神健硕些,但是能够追寻天女一路来此,自然不可能是那么简单。
她从这老人身上察觉到了数息的气机,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你是……张道陵的后世徒孙?”
老人微微一礼,微笑道:
“贫道张若素,见过天女。”
天女看着这位老人,想到那被称作千年难得一见的道门真修,神色缓和下来,道:“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可有什么事?”
老道人点头答道:“只是卦象有征兆罢了,来此阻止天女回返昆仑。”
“至少不应该这个时候回去。”
………………
老道拂袖,脚下所踏,一地风水格局变化。
以清风将这一片区域的声音全部隔离开,确保不会让说出的话外露,方才徐徐和那位天女解释,这是一番除此二人之外,再也无人得知的交谈,少女脸上神色诧异,终于慢慢点头应允,老人笑道:
“这千年之间,人世大变,天女寿数绵长,不如先四处逛逛,看看。”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天师府必然倾力相助。”
………………
日上柳梢头,卫渊才慢悠悠地醒过来。
伸了个懒腰,做了早课,运转卧虎决修行,并服用自大汉武库当中换取的药物,来调理强行动用煞气导致的脏腑受创,门外有些吵杂,他从鬼域之地回来也已经半月有余,倒也没有什么变化。
除去这博物馆还是没有太多客人。
也就是又有两家小店开不下去,关门倒闭。
而后又被新的人买下地盘,开始装修。
这地方毕竟是旧城区,泉市的发展核心并不在这一个区域,也因此这地方人流量实在是少得可怜,虽然落了个清净,却也不适合开店,最终大概会成为这个城市的记忆,慢慢消失不见。
卫渊倒也没有怎么在意。
他这博物馆虽然没有了工资,但是现在倒是也有了收入进账。
这博物馆签转让合同的时候,张浩也在,倒也猜出了卫渊现在手头似乎是有点拮据,原本还有工资,现在博物馆成了自家的,工资也就没有了,这一次斩杀了鬼王,送来一笔类似警方悬赏嫌犯的赏金。
倒是一下消解了卫渊的困窘。
而斩杀邪道人之后得到的黄色符箓,卫渊也直接交给了特别行动组。
以特别行动组那边的资料,应该能够从这符箓之上,找寻到那邪道身份的蛛丝马迹,至于功勋,卫渊也就花费了十点功勋换取了大汉武库当中的伤药,用来调养身上伤势。
剩下的功勋,等到伤势恢复之后,再仔细思考要换取成何种神通。
委实是难得消闲的日子。
卫渊拔出八面汉剑,脚踏禹步,只在博物馆狭窄的环境中,仍旧将一路玄元剑诀使得得心应手,剑术不再如同最初的凌厉和锋芒毕露,历经死战之后,反倒如同钝石,圆融从容。
将这剑术使了几趟,卫渊才将剑器收好,准备打开外面的卷帘门。
博物馆还是要开着的。
已经入春,阳光温暖和煦,一开门,就看到了外面特别行动组的车,车上是张浩和明显极为兴奋的沈寄风,见到卫渊之后,先是道了一声卫馆主,打了声招呼,旋即就按捺不住脸上隐隐的兴奋之色。
卫渊讶异道:“是那黄色符箓的踪迹找出来了?”
张浩脸色一抽。
卫渊想了想,又道:“是灵气研究有了新的突破。”
沈寄风低下头,扶了扶眼镜。
卫渊笑言道:“不是找到了那邪道的底细,也不是灵气普及的事情有了突破,你们两个这么兴奋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沈寄风这才抬起头来,道:
“我们,我们只是来这里帮了帮忙,然后来拜访一下。”
“是一位隐居许久的前辈,要下人世来行走,我们帮忙解决一些俗务。”
“那位前辈可真好看……”
“原来如此。”
卫渊笑着将这两人迎进来,给他们上了两杯茶,然后看到门口有一束花,略有讶异,询问了每日早早就会来这里转的纸人儿,两个纸人儿环抱着晃悠了半晌,卫渊才明白了它们的意思,是对面新开店的人送来的。
卫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对面原本的两家店铺已经合并成一间新店。
是一间花店,春日繁花起,已经有馥郁花香顺着风传来。
“是邻居啊。”
卫渊笑了下,将花插入一个瓶子里,想了想,觉得于情于理应该去拜访一下,回身和屋中两人说了句,走过微微有些坡度的柏油路,路面被阳光照射得有些微暖意,卫渊敲了敲门,道:“你好,我是对面博物馆的,谢谢你的花。”
“你好?”
卫渊推开门,清脆铃铛轻响。
然后愣在原地。
被繁花簇拥的藤编躺椅上,穿着鹅黄色长裙,衬衫外搭着浅色针织马甲的少女抬起头来,黑发如瀑,将一本古书轻轻放在膝上,点头道:
“不必客气,卧虎。”
第七十一章 区别对待
卫渊看着眼前的天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
“珏?”
“你不是要回昆仑虚吗?”
天女脸上带着一丝笑,语气轻缓答道:“本来是要去的,可是沿路所见,人世变化巨大,又出了点其他的事情,有人告诉我昆仑似乎出了些变化,不如先在人世逗留一段时间,正好也调养好伤势。”
卫渊奇道:“昆仑山出了变化?这事情是谁说的?”
天女并不很放在心上,回答道:
“一个叫做张若素的小道士,是龙虎山的晚辈弟子。”
“要喝茶吗?”
卫渊将张若素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闻言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少女笑吟吟轻摆了摆手,卫渊身后就漂浮出一座同样款式的藤椅,他不是拘泥的性格,当下也痛快直接坐下来,一个古朴的茶壶同样悬在空中,倒了两盏茶,一盏落在卫渊旁边待客用的桌子上,另外一盏浮在天女身旁。
卫渊喝了一口,哪怕是他这样并不懂茶的人,也忍不住道了一声好茶。
他猜测出张浩和沈寄风口里说的前辈应该就是天女,只是好奇天女现在对外的身份,沉吟了下,还是开口询问,后者摇了摇头,道:“就当做是清修散人,旁人并不知我身份,只是这人世陌生,也只有卧虎你这处地方,还能找到一丝熟悉。”
卫渊笑言道:“那旁人在的时候,我要怎么称呼你?”
天女仍是道:“叫我珏就可以。”
想了想,又询问道:“卧虎你表字为何?”
“比邻而居,总不能只以卧虎称呼。”
卫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天女所指的是什么,这却是答不出来,只能想办法向天女解释这个时代早就已经没有表字这个东西,天女讶然,道:“那你岂不是只有名,没有字?”
我们这个时代都这样。
卫渊笑道:“只称呼名字就好。”
天女想了想,道:“渊?”
“咳咳咳——”
卫渊正当饮茶,险些被茶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然后才反应过来,卫是姓,渊是名,没有表字,直呼名字,在天女的认知里面确确实实就是那一个字,只是八辈子没有被人这么称呼过,卫渊还是觉得有点别扭地厉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苦笑道:
“这,卫渊,老卫,阿渊,都可以。”
天女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又笑言道:
“很久不曾招代过客人。”
“这里还有些点心,要吃一点吗?”
卫渊还没有吃过早饭,当下也不客气笑道: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张浩和沈寄风久久等不到卫渊回来。
他们是作为天师府在泉市的菁英弟子,负责接待这位初入人世的大前辈,为她解决生活上的各种麻烦。
这种事情他们往日也曾听说过,某些长辈一入深山修行,便是数十年才出来,一出来之后见到了世上天翻地覆,都有各种不适应,反倒是需要他们这些小辈们帮忙。
只是往日最多不过听闻,这一次倒是亲自得以见到,而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位道行据说很是高深的大前辈,居然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只是气质上和常人迥异,能够一眼看出不是普通人。
张浩看了看时间,道:“卫馆主过去拜访,似乎有些时间长了。”
沈寄风想到了什么,有些担心道:
“师兄,你说,卫馆主会不会不小心冒犯那位前辈啊……”
张浩本来下意识就要回答怎么可能,卫馆主不是孟浪的人,突地又想到,这位长辈毕竟辈分很高,也许是几十年在山中清修,得到了这一身道行,那个时代的社会风气和现在可是截然不同的,一不小心,无心之言,真有可能冒犯到。
复又想到,刚刚那位前辈虽然不难以相处,却也较为冷淡。
若是言语中无心冒犯……
张浩想到那一幕,心中一突,顿觉不妙,连忙起身和沈寄风往对面花店行去。
本来心中焦急,可还没有走到花店门口,就隔着玻璃橱窗,看到了对坐谈笑的卫馆主和那为前辈,看到那位馆主在前辈面前似乎颇为放松,没有在他们面前那样似乎永远藏着什么秘密,而那位前辈也神色从容温和,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让人想起春日从山上拂过的清风。
慌慌张张奔出来的两人脚步越来越慢。
张浩:“…………”
沈寄风:“…………”
卫渊注意到了橱窗后头木着脸站着的一男一女,这才记起自己见到这同生共死一次的天女,有些忘乎所以,聊得稍微长了些,当下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
天女将古卷放下起身相送。
然后在张浩和沈寄风寂然无言的注视下走出,卫渊笑道:
“之后就是邻居了,请多关照,珏……”
视线看到两位特别行动组成员,面不改色在后面加上了两个字,
“老板,之后回见。”
张浩和沈寄风见到那位前辈双手叠放腹部,穿着一身现代风的打扮,却又清雅秀丽地仿佛西湖莲池,微笑颔首,都一时呆滞。
卫渊在两人肩膀上拍了下,道:
“走罢,还是说你们要买花?”
张浩和沈寄风目送着卫渊脚步轻松回到博物馆里,忙活着开张,又扭过头看到了天女微微颔首之后,回到了花店当中,坐在藤制的躺椅上,慢慢翻阅那一卷古卷,有些茫然。
张浩看向沈寄风,道:“那啥,刚刚,前辈笑了?”
沈寄风点了点头,道:“笑了。”
“笑了很多次?”
“很多次。”
张浩陷入沉思和自我怀疑:
“之前神色冷淡,会不会是我们做的不大好?”
“应该不会吧……”
“嘿,你们两个小家伙想啥呢?”
正当两人在自己之前是否失礼,还是藏在心中的另外一个解释而纠结的时候,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突地出现在了两人旁边,伸手在两个行动组成员额头上敲了下,等到两人吓了一跳,才笑吟吟看着他们。
“师叔?!”
“您怎么来了?”
沈寄风眼睛瞪大,显然是有些意外和惊喜。
这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男人笑道:“这不是上面担心你们招待长辈失礼么,这才派我过来,不过我刚刚看着,这位前辈也挺好说话的,大概是上头多想了,说什么得相当注重礼数,我看她没有那么古板嘛。”
他拍了拍张浩肩膀,然后自信迈步走入了花店当中,拱手行礼,道:
“龙虎山弟子张瑜,拜见前辈。”
“前辈有何事情,都可以吩咐晚辈。”
天女神色平和,道:“有劳挂心。”
旁边便是藤椅,张瑜先前见到这里分明有人坐着,而且还是刚刚那边的店铺老板,但是眼见着那前辈却是没有说一句坐吧,自己也不好就这么一屁股坐下,只能在这儿傻乎乎站着,稍微有些尴尬。
闻到空中有馥郁茶香,见到旁边小桌上的茶盏,他在山中修行,素来爱茶,忍不住套近乎,道:
“珏前辈这茶可真香啊。”
“不知晚辈能否斗胆,向您讨一杯茶?”
开口是出于晚辈的语气,也不算是太过逾越。
却不曾听到回应。
感觉空气似乎有些微冷。
抬起头来,见到那位少女脸上没有刚刚和旁人交流时的温和含笑,反倒带着一丝薄怒,柳眉微微竖起,怫然不悦道:“直呼吾名,天师府不曾教导你礼数吗!”
张瑜:“哈?!”
不是,
这个和刚刚见到的不一样啊?!
张浩和沈寄风茫然看着花店的门被打开,然后张瑜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拎着一样,丢出了花店,啪一下屁股着地坐在地上,两人看了看面容罩着一层薄冰,似乎隐隐然不喜的少女,看了看懵逼的张瑜,想了想,转过头,看着愉快开店的馆主。
张浩和沈寄风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神色。
绝对有问题!
PS:又要准备新的故事,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第七十二章 梦
你有多久,没有闲散安心地去读一本书?
不是为了它的知识能让你得利,不是为了躲避当做的事情。
只是为了书中的语言,寻一个安静的下午,一张藤椅,一杯或好或坏的茶,一段忙里偷闲的时间,不必为生活担忧,不必因人情来往烦恼,只专注于文字的内容。
吱呀——
木门被推开,狭窄的屋子里抖落了很多的灰尘。
这些灰尘扬起又落下,翟燕军捂着口鼻,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不大的屋子,老爷子去世之后,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也就是这一屋子的书,他怀揣着最后的侥幸心,翻找了一翻,并没能在书里找到诸如支票存折之类有价值的东西。
翟燕军坐在狭窄的沙发里,就像是被书包围起来了一样,叹了口气。
这些书有什么用?!
反倒还不如这个屋子有点价值。
他心里有些不怎么开心,看了看这些书,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老书。
大部分是去世的老人在这些年里买的,是印刷品,不很值钱,甚至于还有一部分是手抄的,翟燕军抓起一本,封面只剩下了个传字,打开里面,也都是缺文少字。
对着还有的内容一搜,是晋代葛洪的《神仙传》,不过只是老人的手抄版本,奇怪的是,书卷里但凡是‘神仙’二字,竟都全部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其他文字虽然泛黄,但是却全部都在。
又找到其他一些手抄的书,无一例外,都是神仙两个字消失不见。
翟燕军也没有怎么在意,只是发愁处理这屋子的书。
这些书太旧了,他留着也没用,现在有更新更好的版本,而且大部分人已经习惯于阅读电子书籍,在步入社会之后,看实体书的人都变少,更何况是这些老书。
想着能不能卖掉,于是打电话找了收旧书的人,让那人来了,将书都称斤卖了。
只是那收书人也是个眼光毒辣的,翻了翻之后,将那些缺文少字的手抄本全部都挑了出来,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随口道:
“我这儿收书是要摆摊卖的,你这手抄本缺页少字的,卖出去给我找麻烦,你不如招招那种专门收集旧东西的地方,可能人家还会要,要么就压箱底子吧。”
收书人骑着三轮摩托很爽快地走了,翟燕军倒是有些头痛。
收旧东西的地方?
他想了想,突然记起来,本地旧城区那里,似乎有一家私人的民俗博物馆,前些年,曾经出钱收过老物件。
………………
卫渊服用了丹药,在药力的作用之下,肺腑内脏当中的煞气被慢慢抽离,疗养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在柳村鬼域当中,和那鬼王交手时所负的伤势至此终于痊愈。
足足花费了十点功勋。
放在以往,卫渊斩妖除魔得来的功勋搞不好还不够疗伤。
不过寻常的鬼物妖魔,也无法让现在的他受到这么棘手的伤势。
卫渊用三罐冰可乐将众鬼引诱出了内室,然后把门窗关上,取出黄符贴在四方,盘坐于准备的蒲团上,吐息运转卧虎决,司隶校尉代代独传的特有功法流转于四肢百骸,已趋圆满。
卫渊眼前浮现出了文字。
耗费三十功勋,换取更深一层的卧虎决突破感悟。
霎时间,三十道功勋齐齐溃散,与其相对应的,卧虎腰牌微微亮起,旋即有一道符箓般的存在自腰牌飞入卫渊灵台之中,卧虎决运转线路一变,更为复杂多变,也越发趋于圆满,卫渊微阖双目,体悟这种留存在卧虎腰牌当中的前辈经验。
卫渊当前修为,不过相当于汉武年间,司隶校尉所执掌千二百属下的修为,最多算是其中精锐,而一旦突破,就能领官身,能称一句捉妖直使,行走神州,捉拿妖鬼。
三十道功勋换来的经验,引导他的法力流转。
而他也冥思静心,竭力记住这更高一层次的功法感觉。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功勋换取的符箓缓缓消散无形,而卫渊却也不曾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专注于体内功法的运转,慢慢的,卧虎决运转越发地得心应手,忽而身躯微震,如有猛虎在耳畔低沉咆哮,意识嗡得一声,仿佛扩散开来。
等到缓缓回过神来的时候,体内卧虎决彻底稳定下了这一层次,已能自然流转。
一层无形气机自他身上溢散。
若是穿着古时的广袖长袍,此刻当袖袍翻卷,黑发微扬。
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却无此异状。
只是背后溢散法力流转,隐隐一头斑斓猛虎低啸,旋即散去。
卫渊又运转了数遍功法,才张开眼睛,握了握拳,并没有一种刚刚突破就力量大增的感觉,和邪道付出某些代价换取过人的法力不同,正道功法本质上是以天地间的灵气来强化人本身,而这一过程必然需要时间,功法的提高,只不过是代表着能够调转的灵气变多,让自身身体变化的速度更快些,上限更高些。
另外,便是能进一步动用法力。
在外表现就是能够在剑身上附着法力,让凡铁木器也能杀伤鬼怪。
以及注灵之术效果的提升。
剩下的功勋,卫渊想要等到功法更为娴熟之后,去尝试尝试卧虎腰牌记录的各大战场,每一代卧虎都会将面对过的强敌,值得警惕的妖鬼,通过月露留影留在腰牌当中,后世校尉可通过留影磨砺自身技艺。
重点是经验的传承,避免身为卧虎,却面对某些妖鬼时翻车。
省得这代代单传了千余年的名号毁在哪个后辈手上。
至于眼馋的雷法,功勋所需太大,除非不去提升卧虎决,不去疗养伤势,否则入门的雷法卫渊都换不起,暂时只得搁置,只是这雷法又是张道陵所传,让卫渊有自己逮住一只羊可劲儿薅羊毛的错觉。
道门历史的雷部正神赵公明,又号正一玄坛元帅。
玄坛之意,指的是曾在张道陵炼丹时为他护法,看守丹炉。
自从翻找《道法会元》得知这个故事之后,卫渊就有些无法直视正一玄坛元帅,总觉得这原本位格很高的称呼,其实和某位卷帘大将有异曲同工之妙。
吐出一口浊气。
卫渊手握八面汉剑使了一趟剑法,法力流转随心,远比往日来地畅快。
兴之所在,剑势愈急,破空之声犹如雷霆。
剑光森寒,仿佛坠雪成团。
忽然,剑身上法力流转。
一道剑气斩过。
咔嚓的声音让卫渊舞剑的动作戛然而止。
低头看去。
本就不大的冰箱上多出了一道黑黝黝的豁口,噼里啪啦冒了阵电火花,就冒起烟来,卫渊张了张口,方才剑气将门口上黄符鼓荡掀开,外面的众鬼听到声音,从房门上直接探出头来,然后看到了面色镇定缓缓收剑的卫渊。
以及那彻底报废的冰箱。
水鬼:“…………”
地上一趟,嘴皮子一咧。
“哇呜呜呜……”
一阵鬼哭。
……………………
在发誓保证,明天一定去找人修电冰箱。
如果修不好,就买一个更大的回来。
并且以每只鬼三瓶冰可乐,一碗肉蛋双飞的极品泡面的代价,司隶校尉成功和三只鬼达成了共识,并且无情否决掉了红绣鞋打算在凌晨三点外放听嫁衣这首歌的请求,拍手给幸灾乐祸的铁剪压了两层黄符,再度维持了博物馆的和平。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好不容易将这几只鬼打发掉,卫渊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外面,已经是入夜时分,随便吃了点东西,运转数遍功法,方才压下功法突破带来的欣喜,洗漱休息。
而这一次,突破之后的卧虎决并没有让他有一个很好的睡眠。
他又做了那个梦。
荒山野岭的道观,遍地尸首如被鲜血染红的大地。
不同的是这一次,卫渊直接站在了那道观当中,拔剑四顾尽茫然,伴随着猛烈的虎啸,道观的门槛变成了森白的利齿,高而空旷的内部化作了猩红色的口腔,整座笼罩在梦中的道观,仿佛猛虎的头颅,重重撕咬下去。
卫渊只来得及握紧长剑,猛地横斩。
便整个人被吞噬撕咬下去。
………………
“啊!!!”
卫渊因为噩梦而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着。
呼吸急促,好半晌才慢慢定下神来。
又是那个梦。
一梦漫长,虽然好似简单,但是已经过去了一夜。
卫渊再没有睡意,准备起身,旋即微微一愣,见到先前应该悬挂在墙壁上的剑此刻正在自己的手边,剑已出鞘,被擦拭保养地很好的剑身上,一缕细细的鲜血缓缓流淌下来。
剑身之上煞气残存,仍旧牢牢守护在主人身边。
这一梦,以及手中剑的变化,让卫渊心中无法解释。
于是他思虑片刻,还是敲响了对面花店的门。
虽然已是朋友,可他多少还是有些事情不好对张浩,对周怡他们讲,但是面对彼此知道对方隐藏身份的天女来说,这种顾虑并不存在,而对方本身虽然受到了创伤,但是实力和认知都在自己之上,定能给出比较直观有效的建议。
卫渊将这梦境所见告诉了天女。
少女右手托着腮帮子想了想,伸出手指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你现在睡一次,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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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靠谱的古代人
卫渊愕然看向天女,重复了一遍少女的话:
“现在睡?这里?”
天女点头,道:“如果是施加的方术咒术,那么现在入睡,或许还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而后才能够确认你这梦究竟是来源于何处,又是否和那山君有联系。”
少女都这样说了,卫渊也只好躺在那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沙发没办法让他把整个身子都放下,小腿搭垂下来,穿着长裙衬衫,现代打扮的天女靠坐着藤椅,离他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
少女低下头翻看着放在膝盖上的书卷。
周围繁花簇拥,手指划过纸张的声音窸窸窣窣。
茶壶的壶嘴里白色的蒸汽升腾着。
呜呜——
有点像是小时候在外婆家里的样子。
卫渊心中慢慢平静下来,而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梦中的视线仍旧是昏沉的天空和大地,道观被一曾无法用肉眼辨别的浓雾所包裹起来,卫渊站在道观里,这类建筑的内部总是空旷而又高大,显得极为阴沉,石塑的神像披着金红色的布,坐在高处俯瞰着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愕然的微笑。
或许它也没有想到,这个人在挣脱梦境之后居然还会回来。
卫渊注意到这一次自己似乎距离这神像更近了。
伴随着低沉的猛虎咆哮,整个道观再度变化做了那狰狞的猛虎头颅,要狠狠地撕咬下去,卫渊抬手,那柄惯用的八面汉剑出现在手中,抬手竭力横斩,可看着自己那不比猛虎獠牙大多少的长剑,委实是心头惨淡。
但是在这时候,卫渊听到了轻而细碎的声音。
是手指划过纸张时候的窸窣声响。
这个梦境就霎时间凝固,狰狞巨大的猛虎,森寒的牙齿,都仿佛褪去了色彩,整个天地变作了灰色,卫渊拔剑四顾,面上神色只是茫然,而后就看到抱着书卷的天女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天女迈步走到卫渊旁边,看着这一个真实的梦境,伸出手扫了扫,然后梦境霎时间化作飞灰,只剩下了一枚墨色为底的符箓,其中有如同鲜血的纹路,而在这一枚符箓被取出来之后,梦境也随之支离破碎。
卫渊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花店的天花板。
旁边茶壶里,水才刚刚煮沸。
天女手中托举着一枚符箓,那符箓似乎是有灵性的活物,不断在左突右撞,尝试飞出去,却无论如何无法挣脱开少女手掌束缚,最后慢慢失去了法力和灵性,消失不见。
她看向卫渊:“是伯奇。”
“这个时代居然还有残留的大妖怪。”
卫渊疑惑道:“伯奇?”
天女想了想,道:
“伯奇食梦。”
“秦汉冬日之时常有大傩祭祀,当中有孩童所唱十二兽吃鬼歌,负责食梦的就是伯奇,既然是以梦为食的大妖,那么操控梦境,制造幻觉也是常有之理。”
“你什么时候和伯奇结下了死仇,让它在你身上留下烙印?”
卫渊正要摇头,却想到了怪力乱神图卷上,山君座下另外一位捧灯侍女,神色一凝,将这件事情和天女说了一遍,少女若有所思,道:
“如果说这样的话,就很有可能,伯奇是一整个妖怪种族,曾经被人类制服来吞噬梦中的恶鬼,山君是汉武帝时所封,那么有一只伯奇作为山君的属下也很正常。”
“可能是因为她和被你斩杀的画皮锦羽鸟感情颇深,因此会以梦来杀你,也或许是你先前斩杀山君肉身,不知不觉被留下了后手,是那位山君嘱意,让你不知不觉死在梦中。”
卫渊张了张口,再度认识到这些上古年间妖物的手段缜密,苦笑道:
“若我在梦中被那猛虎吞噬……”
天女道:“梦境和魂魄相关,你在梦境中不断死去,次数一旦变多,就会导致三魂七魄的溢散,魂魄死去而肉身还活着,先秦时候许多方术都是针对魂魄而不是肉身,就是因为不容易被追踪复仇。”
“这一枚烙印已被我驱除,但是你恐怕已被盯上。”
“如果那山君入世,应当会直接寻找到你,另外,人为地操控梦境属于双向的法术,那只伯奇刚刚从封印里挣脱出来,修为应该还没能恢复太多,你所见到的道观,可能代表着山君和伯奇现在正藏身于道观之内。”
“而且应当距离并不是极远。”
“否则她现在的法力应该做不到梦中施法。”
天女嗓音轻柔平缓,将那些卫渊所不知道的东西娓娓道来,那一个凶诡梦境的来源,缘由,以及隐患都解释地清楚,卫渊安下心来,又提了提手中的剑,剑身上再度多出一缕血痕,好奇道:“那这把剑是……”
天女伸出手指轻轻弹了下剑身,道:
“这把剑应该短时间内斩过不少的妖鬼吧?”
卫渊点头,循着记忆,一一数道:
“画皮,五猖鬼将,邪道妖人,鬼域鬼王,还有山君原本的肉身,我都是靠着这把剑走过来的。”
天女浮现一丝微笑,语气轻快和缓道:“那么就很正常了。”
“古时就有名剑通灵示警的事情,你这柄剑材质和铸造的手艺都很好,又跟着你斩杀过这些妖魔和大妖,剑身上汲取妖鬼煞气鲜血,应该已经自生灵性,卧虎传承当中应该有铸剑之法,你可以想办法将这把剑重铸。”
“先秦之时各国纷争,秦汉年间游侠之风甚浓,除去彼此斗剑的剑法,还有‘以剑遥击而中之’的法门,其中以鲁勾践为上,汉武时候淮南王客卿雷被都是其中翘楚,你可以尝试修行。”
“另外,你这柄断剑似乎是一阴灵寄魂之所?”
卫渊点头,拔出断剑,将那位戚家军兵魂的事情详细说了说,天女若有所思,道:“那你大可以将他的寄魂之所转移到你屋中的养魂木上,这样往后争斗,如果说断剑遇到损伤,也不至于让他受创。”
卫渊自然颔首答应,又问这种法术卧虎传承中是否也有,天女将书卷随意放下,起身往博物馆走去,道:“这只是一门很简单的法术,我曾经见到过季汉的丞相,他那个时候正在钻研魂魄续命之术,我曾旁观,所以对这法门倒是知晓一二,举手之劳,我帮你解决吧。”
卫渊好奇道:“季汉的丞相,诸葛亮吗?”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天女想了想,回答道:
“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笑,笑起来很从容,乐曲,文章,下棋,机关术,奇门遁甲,天象地煞,甚至于是种地,养花,做菜,讨好他的妻子,似乎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被称作如果走入仙途,或许不会弱于张道陵的奇才。”
“但是四十岁之后就很少再笑了,我曾经在南阳见到过他,和几位朋友一同听他唱歌,但是回山上一段时间,再来人间时,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当初那样,抚琴吟啸了。”
“似乎是因为一个叫做刘备的男人死了。”
天女轻而易举将戚家军兵魂寄托在了养魂木上,然后道:
“对于我们来说,人类和人类之间的感情,有的时候并不那么容易理解。”
卫渊点头,从眼前的少女身上察觉出了和她外貌所不同的,来自于岁月的厚重感觉,就像是刚刚那样,对于自己来说有些难以解决的问题,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来历,并且给予自己修为上的指点。
而对于自己来说,只是历史上符号的人或事,对于少女来说,是真正曾经相逢相识,并且相互道别之后离去的故人。
而这个时候,卫渊一早预约的修电器师傅骑着一辆小摩托过来了。
看了看那电冰箱,师傅脸上的从容慢慢消失。
他夹了根烟,看着这似乎是在挑衅自己职业生涯的冰箱门,夹着烟的手有点抖,不小心?这尼玛得是要多大劲儿才能不小心用菜刀劈出这么个缝儿来?他看了看文文雅雅的天女,以及看起来也很正常的卫渊,师傅留下一句换一个吧,修不了,叼着烟,骑着小摩托离开,路上思考自己要不要报个警。
这要是家暴的话,两个人打起来,那小姑娘是不是太可怜了?
卫渊看了一眼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几只死鬼:
“修不好了。”
水鬼往地上一趟,嘴巴一咧。
卫渊叹息:“我去买。”
于是水鬼又站了起来,精神奕奕。
天女看着电冰箱,有些好奇道:“这个是什么?”
卫渊愣了下,道:“天师府没有和你解释?”
眼见着天女摇了摇头,卫渊只好将冰箱的用处解释了下,想了想,道:
“我要去一趟家电市场,珏你要不要一起,顺便去外面看看?”
天女略作沉吟,欣然点头。
一番商议后,决定乘坐公交车前往。
因为天女似乎很好奇这种,可以搭载许多人的现代马车,想要自己尝试一下。
在等车的时候,卫渊忍不住低声道:“珏你知道公交车怎么坐吧……”
少女自然从容地点头。
卫渊放下心来。
先上了车,回过头。
看到少女踏着台阶上来,从袖口掏出一枚碎银子,自然而然地往收钱的地方塞,那银子闪着贵金属特有的光泽,却让司机变得警惕,卫渊眼角一抽,几乎是本能抬手,刷一下一把把那碎银子抓在手里,然后掏出公交卡一刷,对不耐烦的司机干笑道:
“我给她刷了。”
然后给天女使了一个眼色,坐到了公交车后面。
想了想,卫渊让天女坐在靠窗的位置,自己坐在旁边,张开手,看着掌心这一枚沉沉的银子,嘴角一抽。
是真的。
少女皱着眉头,歪过头,看着卫渊,嘴巴无声开合道:
“我哪里做错了吗?”
“坐公交车要给钱,应该没有错。”
卫渊同样张口无声道:“是要给钱,但是,这个东西不能用来坐公交啊。”
“为什么?”
公交车慢慢开车,驶过有着轻缓斜坡的老城区,淡红色的榆叶梅花瓣随着风洒落下来,阳光打在天女的脸颊上,她好奇看着卫渊。似乎有些不理解的茫然,强调道:
“银子怎么不是钱了?!”
卫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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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真他娘难写,摔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