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关于大家都觉得这是个梦,而唯一的知情者认为没必要说的问题
珏‘看着’自己笑吟吟指了指桌子,然后又笑吟吟端来了刚刚做的早餐,和一声便装的卫渊聊着些琐碎的家常事情,还轻轻哼着一首歌谣,聊着些朋友的婚娶故事。
而后就像是凡人的生活一样。
卫渊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要外出工作,珏看着自己把卫渊送到门口,而后很是熟稔地伸出手,为青年整理衣摆,亲昵的模样,让少女真灵瞪大眼睛,大脑迟滞。
而后,似乎是这个环境里的自己会做的事情。
珏看到‘自己’轻踮脚尖,往卫渊脸颊边靠过去。
天女双目瞪大。
不行不行不行!
这个不行!
她顾不得其它,原本打算要直接打破这个幻境,当下直接进入幻境里面的自己身躯,博物馆主的面颊近在咫尺,强撑着冷静改变了身体的动作,装作若无其事地给卫渊拍了拍头发,整理了下发丝,往后退了两步。
心脏加快跳动,面容微笑:
“这样就差不多了。”
“赶快出发吧。”
她看到卫渊带着一种怅然若失又似乎这样正常的古怪表情转身出去,隔壁的邻居是个叫做章越的独居男人,出门的时候,那孩子跟卫渊打了个招呼:
“卫叔叔工作加油!”
然后是卫渊有气无力的答应声:“好嘞……”
卫渊走远之后,因为章越匆匆进去拿了东西,章小鱼站在原地低头看蚂蚁,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门口的珏,脸上浮现灿烂微笑摆了摆手:“珏姐姐早上好!”
少女摆了摆手:“小鱼早上好……”
章小鱼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珏姐姐,这里是红的哦。”
少女一怔,撩起鬓角的长发,发现鬓角一片通红:
章小鱼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顽皮笑着:“羞羞。”
“小鱼,礼貌,礼貌。”
章越在小女孩头顶轻轻一拍,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开车送孩子,天女则是吐出一口气,转过身来回到屋子里,面颊滚烫滚烫,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
而后也很清楚了。
这里是一个幻境,绝对的幻境。
似乎是根据人的执念遗憾之类演化的。
珏皱了皱眉,她是天女,当然没有什么遗憾之处,那么这里怎么会出现的?难道说是根据表层意识演化而出的东西吗……
天女手指上浮现出一缕一缕流风。
要不要直接把这个幻境打破?
还是说,再观察一下……
这种幻境基本上时间流速远快于正常的,经历一天,或许在外界只是一瞬,迟疑许久,指尖流风徐徐散去。
天女珏的一日生活记录——
“奇怪的感觉,我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和宛七娘关系会很好?难道说我以前见过她?这样想起来,确实是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另外,又见到了娥皇女英两位,她们在人间游玩,好像是和平常没有区别?”
“西王母娘娘留下了传讯消息,但是仍旧是找不到她,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她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应该是在哪里化身凡人,游历红尘了。”
“这样想起来,好像也是和以前没有区别的。”
“几位姐姐醒过来了,现在是在山海那边,平常很少过来。”
“大概能够偶尔聚一次这样,似乎也是和以前没有区别。”
“最后数了数,梦境里面和人间,除去了和渊的关系有点奇怪,好像也是没有什么不同的,相似相仿,花店里面的花今天好好修剪了一下,把之前没有看完的书看完了,人间的人们,奇思妙想果然很厉害。”
一整天都没有遇到什么好的客人,但是天女也已经习惯了,只不过现在有了一个区别,以前她是会在花店呆着的,而现在则是要回博物馆那里,不过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以前也是常常去博物馆聚餐的。
要说唯一的区别的话。
她抬了抬手,左手无名指上有一个指环。
这是人间的某个风俗,现在人间各处文化交汇冲突,这样的形式也慢慢地流传入东方,而和寻常的戒指不同,这是一枚古朴的青铜扳指,就是卫渊在龙虎山上说过的那个。
而事实上,这枚扳指在她被混沌拦截的时候,已经丢失了。
也只有这个戒指还在提醒她,这不过是个幻境。
看了看天色,把门外面的灯打开。
然后稍微着手准备晚餐。
老街外面的路灯坏了,就顺手把门外的等也打开。
天色都彻底黑下来之后,伴随着吱呀声,门被推开,卫渊走了回来,带着街道上的那种冷冷的风,“我回来了,买了点菜。”卫渊提了提手里的超市袋子,两人一边做饭,一边闲聊。
珏还是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这似乎和自己的往常,并没有区别。
卫渊把菜切好:“这样真好啊。”
“是啊,真好。”
天女沉思着,而这幻境里的自己则是按照幻境的变化,自然而然地笑着回答道:“就好像我们也能一起变老呢。”
少女在这个时候微微怔住。
也能……一起变老。
少女的脑海中有始终被压制的,过往的经历浮现出来,那是她始终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面对的过去,是她曾经看着三国时代的病弱道人,一点一点苍老,死去的过程。
史上最残酷的刑罚,有的时候,并非是自己老去。
看着卫渊的时候,也曾经想到过,这样熟悉的人,终有一日也会慢慢老迈,双目从带着朝气,最终浑浊而安宁,原本有力的手掌最终会连剑都握不起来,他的头发会变得苍白而干枯,脸上会多出一道道的皱纹。
而自己却始终是现在这个样子。
最后的最后,自己独自看着博物馆,而博物馆里面,会有一柄属于他的剑,安静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自己陪着记忆和过往,安静地在老街里面。
白天的时候,章小鱼童言无忌的话也在耳畔响起。
‘卫叔叔工作加油……’
‘珏姐姐早上好!’
这是神代的幻境,是试炼,是众生心中遗憾的解答。
哪怕是神灵般的天女,是否也有遗憾?
少女转头看向旁边青年。
岁月漫长而残酷,而你总会离我而去……
旁边的青年自然而然地回答道:
“能白头偕老的话,就太好了。”
“是吗……”
少女似乎有所明白了,最后的是吗,她和卫渊同时低语了下,然后抬了抬头,想要再度看着清楚旁边的卫渊,而在她刚刚低下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旁边幻境的卫渊双眸清明,如同盛放十万里剑气。
而当她抬眸的时候,看到的只是闭上了眼睛的卫渊。
少女看着这一张面庞。
因为是在幻境里,所以轻声低语。
我们能够白头偕老吗?
双目闭上,在这幻境之中,她已经辨别出了这神代阵法的根源,只要破除眼前的卫渊,就能将阵法打破,但是她最后还是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菜,有些遗憾,轻声哼着七娘的歌谣。
神代的幻境。
由无数的神代符文铸造的人类遗憾的倒影啊。
试问——
桃树枝叶和花的间隙,能够困住昆仑的长风吗?
双眸深处,化为苍青。
…………………………
而当少女眼前的环境破碎的时候,恰恰看到了百里桃花,先是被反噬化作齑粉,旋即被风席卷的一幕,心中隐隐因为自己刚刚最后的勇气而心脏乱跳——大概是因为知道,那不过是幻境而已。
然后就看到卫渊伸出手朝着她过来。
??!
天女被惊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卫渊的手掌。
卫渊尴尬收回手掌,自我介绍了下,珏松了口气,从之前的些许遗憾失落里恢复过来,意识到,自己就是跟着卫渊来到了这个秘境的,所以卫渊在这里很正常,倒不如说他不在这里才奇怪。
只是奇怪,为什么只有自己和渊在这里,钦原,还有夸霖她们呢?
而卫渊意识到了什么,道:“……是你们的将军带你们来的?”
珏烙守自己现在的身份,点了点头。
卫渊不由有些头痛,圆觉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明明自己说清楚就好,圆觉直接把自己扛着来了这里,苦也。
不过,似乎也不是没有好处……
那一个满足遗憾的幻梦,见到一个个故人。
以及……
想到梦里少女和自己的关系,尤其是那句夫君,卫渊心脏都加快了几下。
这是什么绝世小男生才能做的梦啊?!
冷静,我!
不过,幸亏这是个幻境。
幸亏珏不知道。
要不然我就完了。
前面的天女把面甲拉得更严实了,而后完全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自我安慰。
镇定,珏!
想到梦里自己最后的询问和遗憾,还有对渊的称呼,心中庆幸,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还好还好。
还好只是编织出来的幻觉啊。
幸亏渊不知道。
要不然该怎么办?
旁边韦元良看着两人,发现这两人是旧识,突然想到了一个能解释他们两个都在这里的关键问题——在这幻境里面,是可能出现两个人的步调相似,所以幻境梦境相互契合起来的情况的,比如说,他和旁边的少女就是这样的特殊情况。
其实他们是在梦里认识的,而后逃亡的时候熟悉起来。
不过想了想,刚刚那位卫渊说,这里无法满足他的愿望,又把桃花弄散。
看来根本就没有受到幻象和梦境的影响。
或许这就是高人吧。
韦元良感慨着,既然根本没有进入幻梦。
那么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也就没必要提了,就像既然直接保送,当然不需要研究试题。
毕竟刚刚的那一幕实在是太震撼人心了,这样想着,他理所当然地把那个特殊情况给放下了,那位直接打破了这百里桃林,这样的人,这么会被困在幻境里面呢?
哈哈哈,完全不可能嘛!
对吧?
而卫渊定了定神,看向前面的‘女儿国精锐’,语气温和道:
“既然我们都是误入秘境的。”
“那么接下来,我们不如联手,把其他人救出去,也看看这秘境里面有些什么。”
他现在还很在意,自己进入秘境时候看到的,河图洛书石碑。
珏没有发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PS:今日第三更……
今天第三更,虽然说是之前就定下的一个类似于囚徒困境或者说盲选的剧情结构,但是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咸鱼化了,明天如果能够早早更新就行,实在不行,明天就只有两更了。
躺尸中……(安详)
第四百七十八章 我是我(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盟主)
桃花源
一身女儿国甲胄的少女推着卫渊的轮椅往前走。
而旁边是韦元良和那位身穿棉质长裙的少女阿柳,桃花源里面,并没有传说故事里面的美好,空无一人的嶙峋街道,先前桃花如林,涌动起来仿佛浪涛,却因为光线阴暗的缘故,带着一种天然的阴森感觉。
现在这些桃花桃树都被湮灭席卷。
各处光秃秃的一片,看上去倒是清净许多。
“所以说……你也是因为想要来寻访仙缘,才发现了这儿?”
卫渊和韦元良闲聊,听完后者的遭遇之后,若有所思。
韦元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是啊……我以前也常常看那些武侠小说,还有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养气养出来气感以后,死活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干脆就出来转转,一边是为了散散心,另外的话,如果能遇到仙缘那就最好了。”
“我爸妈倒是挺支持我的,给了不少钱让我出来转悠。”
身旁的少女拉着他的胳膊,不怎么说话的样子。
卫渊点了点头。
桃花源的地方很大,但是卫渊让一缕流风在这里回转,能够把握住整个桃花源的大致模样,走了不过一会儿,卫渊轻轻道:“稍微停一下。”
珏也在同时停住了脚步。
韦元良两人倒是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
往前看过去,发现在前面的区域,有足足三个人在,这一片区域的桃树,似乎是和先前卫渊湮灭的那一部分分属于不同的区间里面,至少现在这些桃树,并没有因为卫渊的力量而化作齑粉,而是仍旧茂密生长着。
同样身穿女儿国精锐甲胄的钦原坐在地上,睡得正香。
周围已经有藤蔓缠绕上来。
而另外一侧的石板上,侧躺着一个老道人,右手撑住脑袋,左手拈着拂尘,徐徐吐息沉睡,面容红润如婴儿,这桃林的大部分区域都给这老道士给吸引过去,也因此旁边那妖兽才没给这藤蔓给缠绕结实。
此刻不知道多少桃花枝上的藤蔓想要缠绕在张若素身上。
却被他吐息时候的白气给牵扯住,忽而在前,忽焉在后,完完全全无法靠近道人三尺之内,倒是潇洒自在,而最中间就更厉害了,韦元良看得目瞪口呆,许久之后,迟疑道:“这个东西,是个……”
“蛋?!”
确确实实,不由他想的差了。
因为眼前的东西就像是两片翅膀笼在了一起,化作了个竖立着的羽蛋,周围隐隐有炙热的火焰之气升腾,桃花枝上的藤蔓,以及花叶在靠近的时候就会被灼烧为灰烬。
现在看起来,倒是只有穿着甲胄的钦原最倒霉。
卫渊看着张若素和凤祀羽,无可奈何抬手抚额,道:
“他们怎么也跟着来了?”
“我们分头行动,想办法能不能把他们唤醒……”
他注意到自己背后的女儿国精锐有些奇怪,沉吟了下,道:“你们的大将军不在这里,应该是闯出去了,如果说你们的大将军真的是她的话,那么这个幻境,肯定困不住她的。”
虽然不知道,这老道士怎么会被困住。
卫渊默默看向那边睡得舒舒服服的张若素,嘴角抽了抽。
丢不丢人?
无可奈何地让轮椅靠近过去,伸出手指按向凤祀羽所化的鸟蛋,而天女珏脚步轻快,走向几乎整个都要被桃花藤蔓捆绑起来的钦原,后者睡得正香,还止不住地发出嘿嘿的笑声,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
珏伸出手指,屈指叩击。
尝试以入梦之法,分担以破去钦原的幻象。
这是钦原的欲望和不甘,是她的遗憾和执着。
幻象之中——
四周明亮,窗户,课桌。
珏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是一间教室?
少女怔住,这是什么操作?
而后她看到讲桌后面,坐着一个面容严肃,头顶寸草不生的男人,钦原坐在讲桌前面,奋笔疾书,一张卷子很快就被她写完了,而后以六亲不认的姿态,啪地一下,将这卷子砸在桌子上。
钦原傲慢道:“好了,老东西,这就是我的答案了!”
她缓缓起身,然后把搭在座椅背后的外套抖开,披在肩膀上,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低沉而忧郁地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一副教导主任模样的光头老师大惊失色道:“这,这不可能!”
“居然是——满分!”
“你居然在这思想品德教育考试里面,拿到了满分!”
钦原嗓音低沉而有逼格:
“哼哼,现在知道害怕,已经迟了!”
“从今往后,我将是你得不到的学生了,老家伙!”
天女看着这一幕,想到了钦原咬牙切齿地怨恨自己五十九分的思想品德考试,不由哑然失笑看起来,钦原的目标和欲望都是很简单的啊,果然只是昆仑山下酿造蜂蜜的妖兽。
而这个时候,钦原一脚踹开了门,拖出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欢快道:
“所以,按照约定这个家伙,就是我的了!”
天女顺势看去。
那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身穿黑红配色的衣服,一只手戴着战术手套,袖口还有黄巾,此刻被用蛛丝一样的材质捆起来,嘴上还贴着几乎能够称之为是典中典的黄色胶布。
少女优雅的微笑凝滞。
钦原拉着这博物馆主就要往外走,叼着棒棒糖哼着歌。
“你是我的了。”
“哈哈哈,卧虎,你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哇哈哈哈哈……”
“我要把他……”
而在这个时候,天女决定打破这个梦境了,突然出现在了这个考试的一侧,然后刷一下抬起手,指了指钦原的座位,按照电影和小说里面的标准模板,面颊微红,回答道:“报告老师!”
“她作弊!”
钦原动作凝固。
剩下的那一句话才说出来:“从昆仑山上丢下去……”
僵硬地转过头,看到那‘夺命光头’缓缓靠近,伸出手按在她的肩膀:“钦原,你居然作弊了……剥夺你的成绩,现在给我回去补考,重修,作业全部都给我写一份交上来!”
“不要啊!!!!”
“我要见校长,我要调监控,我没有作弊,呜呜呜,我不要补考!”
钦原被拖了回去。
珏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看着钦原的美梦变成噩梦,连带着整个梦境都碎裂,这样她也能苏醒过来,松了口气,看向了钦原想要从山顶丢下去的卫渊,微微一怔——
可能是因为钦原是蜜蜂,所以她本能畏惧着某种巨大妖兽的蜘蛛丝。
现在的‘卫渊’被白色蛛丝给捆得结结实实的。
穿得更是严严实实的,却偏偏把肌肉的轮廓都绷紧了,勒出了古怪的痕迹,似乎是正在竭力挣扎,面容涨红,双目凌厉而愤怒地看着前方,连衣领都有些凌乱,却又被死死捆住,毫无半点还手之力,柔弱如待宰羔羊。
天女看着这样的‘卫渊’,陷入沉思。
钦原到底在人间看了什么?
好怪……
再看一眼。
……………………
卫渊眼前一花,进入了凤祀羽的梦境。
而后,他发现自己来到了老街,本来是很正常的,然后就发现,博物馆变成了年代零食博物馆,花店变成了花蜜和糕点店,画室变成了奶茶铺子,而后,卫渊还看到了撸起袖子,正在吭哧吭哧努力晒瓜子的小阿玄。
至于凤祀羽。
吃着火锅听着歌。
卫渊嘴角抽了抽。
硬了,拳头硬了。
今天非得要把这小丫头片子给揍死。
资本家的萌芽,封建王国的余孽,绝对不能在老街出现。
应该给祝融和羽民国送一堆思修教材过去。
而就在他打算把凤祀羽在梦里吊路灯的时候,她突然把老街的所有人都叫过去,然后拍着胸脯道:“现在我们要开始发零食了,有福同享,我是不会亏待大家的,我们平分。”
卫渊讶异,稍微停止了下动作。
然后看到凤祀羽和老街的居民排排坐,然后拿起像是山一样的零食开始分:“这是快乐水,那么,阿水一个我一个,阿玄一个我一个,卫大哥一个我一个,珏姐姐一个我一个……”
然后又拿起阿玄晒好的瓜子:
“这个是瓜子,那么,阿玄一个我一个,阿水一个我一个,卫大哥一个我一个……”
羽族少女分得开开心心。
完全没有发现背后的成年人阴影缓缓提起的拳头,以及头顶闪耀着的,名为网课和五三的死兆星,分完了全部之后,凤祀羽抱着一大堆零食,喜滋滋地打开自己的屋子。
卫渊跟在后面,微微一怔。
凤祀羽的屋子里,好像是个幼儿园,或者说是孤儿院一样的地方,她坐下来,把零食都分出去,仰起头来,得意洋洋地道:“我今天又找到了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大家分一分。”
“好哇……”
“凤姐姐最棒了。”
那些孩子簇拥着凤祀羽。
卫渊的眉头缓缓舒缓下来,看着开开心心的少女,若有所思。
遗憾和愿望。
最后步步后退退出了这里,而后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个幻境里面的很多人,包括幻境里的自己和珏,都很呆板,远不如自己刚刚那个幻境里面的真实灵动……
没有太过深思,卫渊并指微微一斩。
无形剑气逸散而出。
这个由桃花源所完成的幻境从边缘开始出现丝丝缕缕的波动,而后寸寸崩散,但是并不快,卫渊看着凤祀羽的笑脸,转过身,踏出了梦境,这一场幻梦会醒的,但是在此之前……
晚安,好梦。
…………………
有黄粱一梦的传说,幻梦的时间流速,也远远地超过正常的世界。
卫渊睁开双眼,旁边穿着甲胄的天女也同时完成了唤醒。
只是无论是凤祀羽还是说钦原,都慢慢地从幻境里面苏醒,而后过渡到正常的梦境里,这需要一个时间,而后卫渊看向安然睡觉的老天师,收回视线,没有过去。
韦元良不解道:“……不用去帮那个老先生吗?”
“不用。”
卫渊揉了揉眉心,道:“以他的道行,这些桃花林奈何不了他。”
“而冒然进入他的梦境里,其实相当危险……”
“确认了他没有事情就行。”
卫渊并指一斩,剑气流转,在钦原,凤祀羽,以及老天师附近留下了自己的剑气剑痕,这样的话,若是遇到什么情况,剑气就会自发进行防御阻止,而那一点动静,必然也能将老天师惊醒。
那可是当代,也是千年以来,龙虎山最强的天师。
卫渊揉了揉眉心,道:“事不宜迟,前面那里应该有普通人在,我能够感知到一部分的佛门气息,可能是故人,我们得快些过去……”
卫渊这一次直接御风,带着珏,以及不愿意留在这里的韦元良两人,顺着那一缕隐隐气机笔直前行,最终抵达气息传来之处,看到了那佛门净土,以及陷入幻境里面的少年僧人。
“是他啊。”
卫渊了然,道:“那这次,就交给我来吧。”
伸出手,进入梦境。
是……江南?
卫渊环顾周围,而后发现,梦境的主体是一座药店,古色古香,而那里有一个面容俊秀,约莫六七岁的小小少年,在小小少年前面,一名身穿灰袍,气度温和雅致的青年微笑道:
“考虑考虑,做我的徒弟怎么样?”
“我会将我一身医术和道法都传授给你。”
“还会帮助你完成你的天命。”
而那小少年微微仰起头,满脸不耐烦道:“我都说了。”
“我一点都不想要做你的徒弟!”
“考虑考虑?”
“我可不会考虑这个。”
卫渊看得饶有兴趣,看来,那个小豆丁就是以前的道广大师了,没想到啊,他居然是这个时代的人,这样算来,应该活了差不多五百年了,而且,看上去温温秀秀的,居然还是个小傲娇?
卫大博物馆主已经能否反向推演出。
估摸着真正历史,应该是小豆丁版本道广大师费尽心思想要拜入师门而这灰衣男子却只是随意教授了一部分知识后,直接洒然离去,甚至于搞不好还坏了道广大师的天命。
“啧啧啧。”
“渣男啊……”
吃瓜群众卫某人诚心实意地感慨着。
而后,似乎是那边的人听到了动静。
气质温润如玉,黑发以一枚碧色玉簪束起的灰袍男子抬了抬眸,转头看向卫渊的方向,而卫渊亦是含笑看过去,和那灰袍男子双目平静对视,而后瞳孔收缩。
一个认知浮现出来——
那是……
我!
本来是道衍的梦境幻觉。
而在这刹那,包括道衍在内的天地,瞬间凝固。
天地死寂,长街古道。
落雨凝滞在空中。
唯独两人平静对视。
PS:今日第一更…………四千两百字~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盟主
第四百七十九章 卫渊的传统保留节目(感谢光与黯的童话万赏)
大明的江南,在幻梦之中自然而然地凝固。
卫渊看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灰袍青年,后者也微笑看着卫渊,而后右手背负身后,气质温和雅致,优哉游哉地道:
“又见面了啊……卫渊。”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笑非笑,
“或者说,未来的我。”
“…………”
卫渊环顾了下周围的环境,随意在一处地方坐下。
心中默默数着数字。
五,四,三。
二,一……
差不多了。
而后,果不其然,那灰袍男子摊手一笑,眨了眨眼睛道:
“啊呀,有被吓到了吗?哈哈哈……”
“还是说,未来的我,你猜到了我现在的状态,所以正在等着我这一道留影真灵自己解释吗?”
他微笑了下,感慨道:“确实,此刻你看到的我,只是我留在广孝身上的一道真灵气息,能够等待时机自然触发,不过想要触发这真灵,需得要你记起来一些东西,否则的话……不过是相逢见面不相识罢了。”
“你既然能看到我,代表着你应该记起来很多东西了。”
卫渊默默自语一声果然是这样。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是不是说谎都不知道,那也太拉了。
眼前这灰袍青年只是一张嘴,他就知道这家伙打算放什么屁。
不得不说。
自己对自己,实在是太熟悉了。
眼前这青年,大概可以类比成,明朝的卫渊留下来的录像带,或者说那些所谓的‘时光胶囊’,把小时候想说的话埋到地里,等个几十年都忘得差不多了,再挖出来。
碧玉发簪束发的灰袍青年挠了挠头,洒脱笑道:
“本来的话,我是想要伪装成为大前辈之类的,哪怕是以梦境幻灵之类的方式交流,也有自我的意识,能够跨越千古岁月和人交流,应该能够将你吓唬地一愣一愣的。”
“不过后来想一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只要未来恢复记忆,那么想起来的事情,估计能够让我羞耻到恨不得拿头撞墙,或者直接跳到井里面开始下一世,那就还是算了。”
“咳嗯,倒也不是担心羞愧万分的事情,而是这种类似于每天记录东西来坑未来自己的事情实在无趣,所以我就直接说了——当然,其实我想你也已经有所预料了。”
“人间有大劫,而我,我们,已经遇到麻烦了。”
“麻烦到了我不得不想办法把消息流传给未来的自己的地步……”
灰袍青年神色缓缓凝重下来,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顿了顿,道:
“在这一世。”
“……我忘记了一切。”
“可我也记得许多东西,那些……太多太多的混乱画面,让我甚至于无法辨别那些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更无法确认那些记忆里的经历,哪一件是更先发生的,哪一件是后面发生的。”
“只有一点我还牢牢记着……我要改变某些东西。”
“因为我的脑子里面,还记得一本书。”
卫渊闭了闭双目。
是因为玄奘的佛法灌顶,导致真灵记忆恢复,而又因为过去的记忆太多,一口气全部记忆起来,反倒是对魂魄造成了巨大冲击,导致了记忆的混乱和缺失吗?
而那一本书……
卫渊和明代的自己一齐地开口,一者声音低沉,一者语调徐缓:
“《推背图》。”
灰袍青年笑了笑,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似乎是袁天罡和李淳风,告诉了我们这本书的重要性,当时我亲眼看着这一卷书的完成,我在乱世之中清醒后,于这战场颠沛流离,嗯,你就是我,所以知道。”
“当记忆混乱的时候,我们的性格,是断然不可能相信这些的。”
“可是最终,当看到那曾经的乞丐都当上了皇帝,和《推背图》所记载一般无二,我开始慢慢相信了,所以,我决定要去做一些事情,而那个时候我的记忆比起现在还要糟糕,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我最终只记得,自己要完成四件事情。”
他伸出手指:“第一,在常遇春壮年之时,将他治愈。”
“以免他在巅峰之时被人下黑手,中卸甲风而死。”
“我做到了。”
“第二,扭转燕王朱棣反叛之战,正在尝试。”
“第三,在洪武十五年前往应天府,将马皇后和太子的顽疾治愈。”
“第四,阻止刘伯温斩龙,亦或者,在关键时间出现,让刘伯温前往塞外,将关外毒龙斩杀,最终我选择了第二条路,我留下这一段真灵的时候,还在江南,过一段时间,就可能会去寻找刘伯温了吧。”
“我根据《推背图》,寻找到这四个节点,应该能最大程度将神州这一百年掰回正轨,并且竭力制止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大劫,只是我后来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也是我选择留下消息的缘故。”
灰衣青年神色沉凝,缓声道:
“有大敌。”
他转口问道:
“如果是现在的你,你会选择怎么样去化解燕王之劫?”
卫渊沉思自语:“洪武大帝性情刚烈,而燕王位置特殊,如果选择将他暗中除去,必然导致一连串更大的后果,再说,我也很那做到这种为了改变未来就杀人的事情,所以,当选择以大化小,再将小化无。”
“就像是拆一栋房子,先搬走顶梁柱,不攻自破。”
灰袍青年留下的残影声音顿了顿,叹息道:“我不知道你选择了什么。”
“动燕王实属不智,我打算先搬走他麾下的顶梁柱。”
“《推背图》所载的黑衣宰相,道衍。”
“我算出了他的位置,于是我化作游方医生来到他家的医馆,成功住下来,我亲眼看到他的出生,他的资质和根骨都是绝世无双,但是神魂却暗含一缕暴虐之意和兵家杀伐之气。”
“可惜了,我最终没能下手做出杀死他的事情,所以选择花一定时间去慢慢影响他的性格,本来已经成功了……他的命格已经改变,也间接扭转了燕王朱棣起义之事,可是后来我发现,他的命格再度回转。”
“我再三询问他”
“他告诉我,他看到了一座石碑,里面写着他的命格,说姚广孝将会成为佛门唯一如儒家一般出世入世之人,封相拜将,改天幻日,以黑衣宰相之名流传后世,他很兴奋,我却察觉到了不对,很大的不对之处——”
“有人想要将我改变的命格掰回原本的样子。”
灰袍青年道:
“大概就相当于,我想给人治病,可同时有人在下毒。”
“我治好一个人,他就下一个人的毒。”
“有某种存在在不断地影响着这些命运,将神州引导向那一场千古大劫之上,而现在,我在暗处,而那个敌人也在暗处,我改变一处节点,他也会察觉,而后将这节点掰回来。”
“这样不行,我决定要想办法把他引诱出来,或者说……至少弄清楚些东西。”
“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在弄清楚这些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大概是活不下来的,自古以来知道的东西太多都会死得比较惨,甚至于看到那一幕的记忆都会被抹去。”
“所以我必须要想办法把查出来的东西保存下来,以保证我下辈子醒过来之后,嗯,也就是现在的我,你,能够记起来,至少是留下一些线索。”
“事实上,我担心如果是以物品蕴含这些事情的话,会被察觉。”
灰袍青年温和道:“所以,我选择了……你应该也知道。”
卫渊瞬间明白,因为这个青年就是过去的他自己,大概可以类比于,过去的自己留下来的录像带,两人的思维回路是一样的,而如果是他的话,在失去记忆,遭遇大劫,又不能轻易相信真灵物品的时候。
如果被逼到最后一步,恐怕会寻找到熟悉的人,留存真灵气息。
而如果这个人是他的朋友的话,也会被暗中敌人察觉到。
所以这个携带真灵讯息的,必须是敌人。
灰袍青年轻声叹息道:“试问,当忘记过往,记忆混乱。”
“又面临绝望大劫,该如何把消息流传下来?”
“只能找到对我有敌意的人,而这个人最好还能活很久。”
“而恰好,广孝就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命格,而为了某个原因,我又必须要扭转他的命格,让他从一个黑衣宰相,变成逍遥人间的陆地行者。”
“现在他还想要做我的弟子。”
“但是,等到我彻底解决燕王朱棣谋反之事后,他恐怕会深深怨恨我吧,秉持着这个怨恨,以佛门宿命通的神通,而我再度转世之后,想必也会和他重逢,到时候应该能够记起这些。”
灰袍青年留下的真灵自语道:
“千古大劫啊。”
“无论未来是什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扭转这一切。”
“广孝快要醒过来了,我不可能留下太多讯息,只是说,未来的我,我会全力扭转广孝的命格,如果说你在那个时代,历史上没有所谓的黑衣宰相,那么至少证明我成功了。”
“而我之后,会去寻找刘伯温。”
“如果我遇到刘伯温之后被人暗算,那么就代表着敌人。”
“另外,小心河图洛书。”
灰袍青年的真灵缓缓消散,融入卫渊身体里,而后,梦境里面的灰袍青年双眸变得凝滞呆板,卫渊吐出一口气来,记忆重新恢复了——就是他自己在过去,曾经尝试为了扭转大劫而改变某些事情。
但是却遇到了阻碍,不得不冒险尝试弄清楚想要引导劫难的是谁。
到底是谁在阻止他改变命运?
引导刘伯温斩龙脉……
卫渊按了按眉心,脑海中浮现出了更早之前的记忆。
他确实是引导刘伯温去斩了关外龙脉。
但是之后,也被人从背后一剑穿心。
看来……果然还是被察觉了。
记忆纷飞碎裂,完全记不清楚其他事情。
卫渊叹息,旋即微微一怔,慢慢缓过劲来,脑海中伴随记忆浮现出来的,某种强烈的羞耻感让他恨不得一头撞在墙壁上,或者说直接跳入水井里面直接开启下一世。
过去的我啊!
卫渊咬牙切齿。
我!我啊!
我当年是怎么想的。
为什么会觉得在自己面前装逼会是很好玩的事情?!
淦啊,这种阅读高中时期空间文学的羞耻感。
而记忆里,亦是大明的时代。
江南——
一家药店里面,少年姚广孝睡得正香,旁边灰袍青年缓缓从少年眉心收回手指,一点真灵气息流转,记忆大部分丧失的青年微微笑着,想着不知道未来自己回忆起这一切来,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会很愉快吧?
就像是发现二十年前自己留下的日记那种感觉吧。
带着那种和过去自己重逢的感觉。
姚广孝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慢悠悠看着外面的阳光,窗户上垂下的铃铛在风里面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风送晚霞,灰袍先生手中握着一卷书,正在安静看着外面。
这一颗,时间仿佛隽永。
少年呆了一会儿,又像是往日那样习惯性的问道:“渊先生,你就不能收我为徒吗?”
他问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失望的。
这一次,那灰袍的先生居然答应了。
“可以啊。”
“哎哎哎?”
姚广孝一下愣住。
灰袍先生笑吟吟道:
“不过,得要再等一段时间以后,以后我一定收你为徒。”
“绝不反悔。”
“好哦!”
少年欢呼雀跃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先生说的以后,可能是真的很久很久以后了,而那灰袍青年微微笑着,一只雀儿轻轻落在了书卷上,青年垂眸,气质温和安宁。
以后嘛,可能是三百年后,可能是五百年后。
总之……
对不住了啊。
未来的我。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光与黯的童话万赏,谢谢~
今日就只有两更了,明天看看能不能缓过神来~这作息不能不管啊,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就得先一步去学着卫渊轮回去了,如果说明天白天有一更,大概就是三更了,如果没有,那就只有两更了,这样……
第四百八十章 以剑道通神(感谢宛若神明万赏)
当明代的自己留下的真灵消失之后。
卫渊抱着自己的大脑,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颤抖,恨不得一头撞死——那种自己在自己面前装的记忆浮现出来,清晰地简直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就像是昨天晚上凌晨三点钟还在刷手机而第二天要上班的人一样。
第二天拖着颤抖的脑仁去打卡,都恨不得把昨天的自己弄死。
卫渊现在就有那种感觉。
明代时候,把握未来,布局岁月。
那种从容,那种淡然。
老夫就是阿亮在世,当世无敌。
可等到回忆起来。
那种懵逼,那种懊悔。
还有黑历史浓度纯到让人撞墙的羞耻感。
都让卫渊恨不得穿越回去盘死那个时候的自己。
“还好没有人看到。”
卫渊长叹一声气,觉得至少自己保住了自己的脸面,不至于当场社死,而伴随着明代时候他自己留下的真灵和此刻的自我融合,被短暂凝固的梦境,也缓缓恢复了正常状态,开始流动。
看着这一场烟雨江南。
以及那边只是个小少年状态的道衍,道衍因为替普通人分担了大部分执念欲望,受到桃花源的影响严重,这个梦境相当地结实,卫渊的剑气无法做到不伤害道衍神魂的情况下,把他唤醒。
也就只能够让他自己醒过来了?
卫渊沉吟了下。
踏前一步。
天罡三十六神通·胎化易形。
也就是一步踏出。
他就变成了身穿灰袍,黑发以碧玉簪竖起的清雅青年。
稍微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面料,是暗青色纹路的,抖了抖袖袍,右手背在身后,气质就和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了。
梦境的道衍姚广孝眼瞳恢复灵动,完全没有意识到刚刚这个梦都凝滞过,他好像还存在于之前的情节里面,微微抬起头,带着那种语气道:
“我可完全没有打算要做你的学生的,不过,既然你都这样恳求我了,看在我们也算是相处了几年的份上。”
“咳嗯,要我做你的徒弟,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就在他等着那灰袍的温雅先生感激涕零地决定收下自己的时候,那灰袍青年带着一丝愉悦的微笑,道:“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要收你做徒弟了。”
道衍:“??!”
少年脸上的微笑凝滞住。
这,这剧本不对啊。
眼眸缓缓瞪大。
正要解释的时候,听到一声揶揄。
“再说,你就那么想做我的徒弟吗?”
一抬头,发现那灰袍青年一下就变成了身穿黑红双色衣服的博物馆主,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道衍神色凝固:心脏骤停!
………………
“啊!!!”
道衍猛地睁开眼睛,喘息急促。
额头都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合十双手微微颤抖。
噩梦……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阿弥陀佛,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梦,还好是个梦。
还好只是个梦。
道衍松了口气,抬起头。
看到身穿黑红二色衣服的博物馆主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又见面了啊……道广大师。”
声音顿了顿:
“或者说,广孝?”
道衍。
心脏二次骤停!
……………………
看着大惊失色,险些绷不住高僧气度的道衍,卫渊心中愉悦。
过去的我啊,果然,这样唬人实在是很愉快的。
在别人面前装,也是很愉悦的。
前提被坑的不是自己。
道衍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一颗佛心,怒目看向卫渊,道:
“你……记起来了?”
卫渊摇了摇头,道:“并没有。”
他只是得到了真灵的一小部分记忆。
而后玩笑道:“只是在你的梦里,看到了你想要拜师的一幕而已。”
“对了,你很想要做那个先生的徒弟吗?”
面容俊美的少年僧人面如寒霜,断然否定道:“怎么可能?”
“贫僧可是僧人,念佛的。”
“那渊先生……医者,不过是曾经在我家医馆住过几年,见到贫僧根骨和资质皆是上上之选,故而苦苦纠缠于我,要收我为弟子,最终贫僧不堪其扰,不得不出家为僧,便是如此。”
卫渊故作压抑之色,而后微笑道:“嚯哦,原来是这样啊。”
“厉害,厉害。”
天女珏在旁边看着,在说这话的时候,博物馆主的嘴角微微勾起,本来明朗的双眼微微眯了眯,侧面看上去的时候,虽然笑意温醇,但是莫名地有种狐狸的感觉。
卫渊默默把录音笔放回袖口里。
很好,道衍的黑历史喜加一。
那么,他就没法再要挟我了。
这是在历经磨砺之后掌握的生存技能,在女娇的打磨下学会的手段。
青丘特产,社死威慑。
卫渊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太过于着眼,询问了道衍之前的经历,后者定了定神,将自己意外之下发现了这一处秘境,而后和那黑袍之人交手的事情讲了一遍,至于他自己身化净土,庇护背后这些人的事情则是一笔带过。
“另外……”
道衍声音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在进入秘境的时候看到了一座石碑,可能是传说中的河图洛书,至少是其中之一,现在,那黑袍之人,恐怕已经前往最深处了。”
河图洛书……
卫渊看向前方,只见到一片的漆黑,无数的桃花在那里盛放,影影绰绰散发出的气机,连神魂都无法探入其中,卫渊沉吟了下,伸出手指,将自己的一缕真灵气息伸出去,这几乎是主动舍身饲虎一般。
但是这些桃花却和之前的桃林不同。
哪怕卫渊几乎把自己的表层意识打开,把自己的真灵喂到它们嘴里。
这些桃花居然都死死绷住,完全不肯再碰触卫渊的真灵和记忆。
就像那是天下最恶毒的毒药一样。
珏伸出手指,一缕清风飞入,而后也被桃花所化之阵所引导偏离了位置,略有讶异,那边的道衍也做出了自己的尝试,神色微沉,缓声道:
“看来,是以桃花为阵,化作了一处秘境中的秘境,我们所见到的,表象是桃花,内里其实是一个个‘世界’,那个人无法阻拦,甚至于无法发挥出这一个桃花源大阵的真正力量,但是单纯用这些最高规格的阵法来阻拦我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若是贫僧所猜的不错,这应该是神代的阵法。”
“甚至于可能是三皇五帝时期之前的东西。”
“也只有神代的力量,才可能做出这样不讲道理的神通。”
道衍缓声开口,故意将事情夸大。
而后看向卫渊,想要从后者脸上看出惊愕神色。
而后理所当然地失败了。
“…………”
僧人默默移开目光,感觉到某种想要炫耀却被化解于无形的憋屈感。
“神代的吗……”
卫渊伸出手指触碰桃花,在不肯接触卫渊梦境之后,这些桃花也终于展现出了其本身的特殊性,只是刚刚最外侧的桃花,就几乎要将钦原给吞了,将凤祀羽逼迫到本能用出了祝融神术,唯独张若素不受其扰。
而且这内侧的防御比起外侧更甚。
道衍拔出匕首试了试。
坚韧无比,仿佛猛虎皮毛,而硬度其实不逊色鳞甲。
道衍吐出一口浊气,用出佛门神通,略有感知,缓声道:“这个秘境很奇怪,如果说按照普通人的感知往过走的话,那人在足足八百里之外,路上全部都是这样的桃花。”
几乎无解。
道衍眉头皱着,思考了很久,仍旧是无可奈何:“来不及了。”
九幽之地。
烛九阴和九天玄女靠着卫渊和珏的存在,演化天机,‘看到’人间发生的这一幕,眉目凛然的女子手中拈着一枚桃花,道:“……那个神灵以夸父手杖所化的桃林为根基,在人间演化这一处秘境,难度很高。”
“哪怕是现在的我入内,都很难破去这桃林。”
“看来,这一次这小家伙是没办法了。”
玄女衍化桃林深处发生的事情,只是有什么东西的存在,无法衍化,于是在这画面里,始终有一片空白之处,玄女微微皱眉,仍旧尝试推演那空白之处,只是越是衍化,那一片空白越是巨大。
烛九阴若有所思。
而卫渊倒是知道这深处是什么。
大概率就是那一座河图洛书石碑,看向皱眉的道衍,后者尝试以佛门神通突破,但是这八百里桃花气脉相连,至少在此刻生生不息,卫渊看向道衍,道:“这是……”
道衍皱了皱眉,回答道:“佛门神通,漏尽通,宿命通。”
“但是,破不开。”
“漏尽通断尽一切三界见思惑,再加上宿命通,两者结合的话,本来能强行打破那人的所做作为,但是神代的阵法太难了……”
他咬牙暗恨。
卫渊若有所思。
“漏尽通……”
抬起手掌,也学着道衍的模样。
道衍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漏尽通可是我佛门六神通之中最高的一门,不知道多少能烧出舍利子的僧人,一辈子也就会天眼通或者神足通,宿命通都无法企及,更不必说漏尽通了。”
“你不要……”
卫渊五指缓缓握合。
道衍嗓音戛然而止。
周围似有若无,浮现出了一道道金色流光。
“这,这是……?!”
道衍一时失言,有种被在绝对自信的领域被绝对碾压的茫然。
周围佛光遍照,仿佛琉璃体魄,卫渊只是试了试,也没有想到会用出来,而他最后想起来的,却是那用手按在自己头顶的老迈僧人,掌心的温和感觉还在,而自己不过独自一人。
现在,那佛门觉者的力量虽然散去,但是感悟还留着。
而感悟也在快速消耗中。
卫渊沉默,双眸微阖。
仿佛背后那僧人还安静看着自己。
于是剑术和佛门神通在此刻相结合。
以佛门宿命通为引,故可知自身及三界六道众生之百千万世宿命及所作之事,漏尽通断尽三千烦恼,故而因果合一,六道众生皆自‘我’之感知中散去,唯独一因一果,自开始直指终结。
以佛门神通反向以因果锁定敌人,而后出剑。
此岸彼岸,以身为舟,无边苦海,一剑横渡。
断因果,斩夙愿,截断彼岸,斩破浮屠。
故,
万事万物,无不可断者。
五指握合。
刹那之间,似乎有一股无边锐气横扫,而又似乎只是所有人的错觉,天地凝滞,而后,前方八百里桃林,每一株桃树每一朵桃花,都从中间缓缓崩裂,一瞬间散尽。
眼前道路一切障碍已经除去。
身穿黑色为底,红色纹路外衣的青年收回手掌。
怅然若失。
却仿佛一柄无锋重剑,散发着无人可以忽略的压迫感。
“……可以走了。”
他道。
神代阵法。
夸父所留的桃林——
一剑,已破。
道衍看着虚空中徐徐散去的佛光,嗓音沙哑:
“你……修过佛?”
“修佛?不……”
卫渊摇了摇头,怅然许久,然后回答道:
“我只不过曾经陪着一个家伙,从人变成了佛。”
“又看着他从佛变成了人。”
“仅此而已。”
……………………
九天玄女推演的画面里面,瞬间模糊了一下。
而后前面的八百里桃林就已经消失不见,她神色微微怔住。
“……这是,还挺有本事啊。”
烛九阴不置可否,没有回答。
视线落下。
九天玄女也旋即察觉到什么。
祂们的视线落在桌子上。
推演出的画面里面,卫渊似乎抬了抬头,看向这里,微笑了下,点了点头。
收回视线。
桌子上,一株桃花缓缓凋零。
花瓣裂口如同被剑斩过,锋锐无比。
九天玄女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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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河图洛书(感谢东方贺的万赏)
卫渊缓缓收回视线。
在那一个瞬间,他隐隐约约好像感觉到了有谁在窥伺自己,于是循着因果顺势斩了一剑,不过收敛了力气,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背后的天女珏推着卫渊往前走。
而后是恍然失神,整个人被打击得失魂落魄的少年僧人。
道衍心中一个个念头起伏不定。
怎么可能?
就是为了超过他。
我才选择了佛门。
不入道家,不入儒家。
就是打算有一门修行法远远超过那医者大夫。
入了释家,法号道衍,以道为名,大衍周易。
这自然是姚广孝气吞儒道佛三教之雄心。
可现在对方却展露出了远超于自己的佛门修为,道衍只觉得自己的佛心咔嚓咔嚓出现了一丝丝裂隙,那种心情,和拼尽全力终于某一门功课考了九十多分,然后某个家伙一边说着:
‘唉,这门课我不怎么会,今天没有复习啊。’
‘完了完了今天考砸了。’
然后吧唧一下,反手考出一个把自己碾死的分数一样。
最后还补充了一句今天拉肚子,状态不好。
见谅见谅啊。
如果不是打不过,道衍觉得自己早上手了。
不把你打出十七八种造型,你就不知道佛祖的头为什么那么多包。
韦元良则是兴奋无比地环顾周围,忍不住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通吗?这也太厉害了……比特效都厉害,乖乖,这得要修行多少年才有这样的水平啊。”
“阿柳,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手段?”
“五分之一,不,十分之一我都满足了啊。”
旁边身穿棉布长裙的少女忍不住笑起来,同样压低了声音道:
“你啊,还差得远呢。”
“现在连十斤的剑都没法用地顺畅了。”
“还想这么远?”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嘴角一点酒窝,让韦元良忍不住挠了挠头,道:“……这,谁知道呢,你看,没准以后我也能练出什么名堂来?到时候,我就这样,刷刷刷。”
他伸出手比划了下,道:“我练剑,给你斩桃花看。”
“这就是书里面写的落英缤纷,多好?”
阿柳瞪他一眼,道:“把花砍了,以后怎么结果子?”
“吃什么?”
“啊这……那就,就砍一半?”
韦元良挠了挠头。
少年僧人默默移开视线,觉得背后的气氛让自己不适。
卫渊刚刚那一剑,直接破坏了这一座秘境的阵法节点,所以前方的道路也就恢复成了正常的轨迹,再靠着阵法和御风之术,很迅速地抵达了阵法的最深处。
越往深处,越是能隐隐感知到那种恐惧。
韦元良也不说话了,他往前半步,挡在了阿柳的前面。
少女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
让原本只是鼓足勇气的青年心底安定下来。
卫渊原本打算要让他们两个留在后面,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他和道衍都察觉到了什么,脸上各自浮现出一缕诧异,卫渊沉吟了下,道:“如果说想要看看最里面的话,那你们两个也跟着来吧。”
韦元良诧异,和旁边少女对视了下。
他们两个的年纪都不大,所以都有所期待,点了点头。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是桃花源记里面所记载的文字,而现在所经历的道路,哪怕是不如这记录所言,那也相差不多,往前走过不过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嶙峋古怪的山石就变得豁然开朗,前方是宽阔的区域,仿佛是有巨大的人在这里休息。
在最深处,一座古朴的石碑。
上面有着一道道纹路,如同活物一般在扭曲着,转动着。
散发出一种玄奥奇妙的气息来。
而最令人讶异的,是先前和道衍交手时候,还气势汹汹,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将那少年僧人彻底留在这里的黑袍男子,此刻却是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气息萎靡不振,当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去看的时候,面容微怔,浮现不敢相信之色。
卫渊微微抬眸,道衍皱起眉头。
在那疑似是河图洛书的石碑之前。
一只巨大的猛虎盘踞在那里,散发出低沉的咆哮声,一名将黑发束成了金环马尾,气质明艳大方女子站在那里,手掌缓缓贴合在了石碑之上,上面的纹路流转不息,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而这个时候,石碑上的纹路缓缓黯淡下去。
着红衣黑袍的女子把手收了回来。
眼底有茫然恍惚的神色。
当卫渊看到她的时候,心底暗叹声气——事实上,当知道女儿国打算直接把他绑了去成亲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隐隐有所预感,毕竟,过往几千年里,多少代转世,也就唯一一个女子想要把他捆了进洞房。
当初要不是大禹直接扛着他跑路了。
估计当时连孩子都有了。
不过那样的话,也不会有站在这里的卫渊自己了。
推着轮椅的珏有些紧张。
担心夸霖直接把自己的身份给说出来,而夸霖恍惚了下,转身看到了卫渊,看到了黑衣僧人,视线环绕一周,在假扮成了女儿国精锐的珏脸上停留了下,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古怪玩味的微笑,将少女吓得厉害。
可最终夸霖居然没有说出了珏是假扮的。
而是看向了坐在轮椅之上的卫渊,许久后,也不知心中是如何不为人所知的一翻波涛汹涌,情难自已,而最终只是微微一笑,轻声道:
“终于,又见面了啊。”
“涂山渊。”
那只猛虎低声咆哮。
卫渊道:“……确实是很久没见过了。”
夸霖看着他,微笑道:“是啊,如果不是当初那家伙,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毕竟,我们连婚礼都办了。”旁边的韦元良和阿柳目瞪口呆,看向那似乎修为极高,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强者隐晦莫名的感情经历?
过往岁月的爱恨情仇?
最上层的八卦!
而道衍不屑冷笑,心中断然下了结论。
这不可能!
旁边这个博物馆主,在好几百年前还一直是一个人闲晃悠,成婚?
就他?
就他?
绝无可能!
而珏则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双目呆滞了下,看到夸霖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低下头,注视着卫渊的后脖子,卫渊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后脖子肉有点麻,无可奈何道:“当初明明是我被绑走了的。”
“你那最多叫做抢亲。”
与此同时。
心中默默地念叨着九天玄女六壬课的口诀,无比虔诚认真地询问九天玄女,希望能够通过卜算找到破局之法。
而后得到了回应。
九幽之国。
饮茶的烛九阴,鼻青脸肿的刑天,以及看着那斩断的桃花,眉梢微微抬起的昆仑战神,神州山海神话战争之神九天玄女面前,浮现出了一缕一缕文字。
“九天为乾金之象,性刚好动。九天之方,可以扬兵布阵。”
“祷告九天玄女无极元君,当如何破解此劫?”
九天玄女看了看桌子上被斩断的桃花,在得知了所谓的成亲之事后,并指刷刷刷在虚空落笔。
“勾三搭四!”
“负心薄幸!”
“见异思迁的剑客啊。”
“没救了!”
“死劫!”
“死劫里的死劫!”
“万劫不复!”
“等死吧。”
烛九阴默默喝茶。
刑天沉思。
刑天做出了决定。
毕竟算是自己半个徒弟。
刑天抬起手。
“我说……”
九天玄女一眼冷冷看过去。
刑天把自己的头拔了下来,放到了桌子上。
爽朗笑道:“天气真好啊,哈哈哈哈……”
而在人间桃花源,卫渊得到了经过《九天玄女六壬课》这一门神通修改过后的文字指示,非常标准地把正常的意思全部传递过来,完全符合信达雅的翻译要求。
卫渊:“…………”
袁天罡,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这是什么卜算术?
最后是道衍的视线落在了那河图洛书之上,眼底浮现出一丝丝的动容复杂之色,踏步上前,低声道:“河图洛书……”卫渊才找到了转移话题的方式,缓声道:“这是……”
夸霖手指缠绕鬓角长发,漫不经心道:
“我苏醒之后,一路找了过来,发现他想要利用这一座石碑的力量,彻底激活这一座秘境,就提前将他拿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座秘境的力量受到很大的压制和影响,所以并没有花费什么功夫。”
“……原来如此。”
卫渊点了点头。
而旁边,道衍已经大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按向这一座石碑。
但是不知为何,虚空中隐隐一阵雷鸣般的声音,有一个巨大的巨人身躯浮现出来,露出上半身健硕的肌肉,声音低沉厚重,缓声道:“后退!”
道衍微微皱眉,遍体佛光流转,和这巨大虚影碰撞。
一时居然无法更前一步。
虽然有刚刚演化佛门净土,再加上之前七天七夜的消耗战,导致此刻实力没有全盛时期,但是仍旧让道衍心中震撼,而后明悟,这道虚影,就是整个神代秘境时候残留的力量。
虚影缓声道:“吾乃夸父,后世之人啊,你没有触碰河图的资格。”
“退下吧。”
夸父?!
道衍心中震动,而哪怕是韦元良和阿柳这样实力其实并不强的人,也都知道这位古代人类传说的存在,那是活生生的神话,而卫渊总算也是知道了为什么夸霖能够踏前接触到这河图洛书的缘故。
她是夸娥氏的直系后裔,而且是三代内的直系后裔。
和夸父有亲属关系。
却又没有继承那种巨大的身材力量。
通过夸父的气势考核并不困难。
河图洛书……
卫渊看着那一座石碑,思绪涌动,而后在僧人不得不被夸父威压压迫得一步步后退的时候,伸出手按住了僧人后背,道衍本来想要道谢,可是见到是卫渊后,表情有些憋屈,可最后还是双手合十,道谢一声。
自称为夸父的巨灵闭上眼睛,缓声道:“若无杂事,且去吧。”
卫渊举了举手。
微笑道:“那,我可以去看看这一座石碑吗?”
“还是说有什么考验?”
韦元良惊愕看向他,而方才轻而易举逼退了道衍,作为神代秘境真正看守者的夸父巨灵抬眸看向卫渊,在看到背后的昆仑天女时候,眼底浮现一丝不喜,看向卫渊,注意到他身上残留的神性,正要拒绝,却突然注意到了另外的烙印和痕迹。
那是凶神死亡时候留下的痕迹。
是以人之身斩杀神灵留下的馈赠。
巨大的虚影眼底的神色惊愕,而后化作了一种复杂的赞叹。
祂微微躬身,嗓音低沉而悠远,缓声道:“当然。”
“您并不需要什么考核。”
“冕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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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有没有第三更……看命,躺尸中,保二争三。
一百六十六万字了,距离三百万字的距离更近了。
第四百八十二章 未来和质问(感谢雾过江南3万起点币)
道衍的表情,在一瞬间经历各种各样的变化,从懵住,到茫然,愤怒,最后深深吸了口气,默默把这事儿给吞了下去。
习惯了,习惯了。
从上龙虎,到亲眼看着这家伙一道圣旨定住风波,剑斩徐巿。
最后甚至于直接在山海里种蘑菇。
习惯了。
贫僧什么没见过。
道衍徐徐吐出一口气,以无边大毅力压制住自己冲上去拎着夸父的衣领狂喷这大个子在搞偏见搞歧视的冲动,默默看着卫渊转过头,对那位女儿国的精锐修士道谢,而后御风靠近了那有着玄奇纹路的石碑。
河图洛书……
卫渊心底低语了几声。
心中留存了三分戒备,伸出手掌,缓缓按在了这一座石碑之上。
无边流光陡然亮起,而后一道道纹路快速地在手掌下流动着,似乎要编织成某种未来的图景,卫渊眼前恍惚了下,曾经在大唐贞观年间出现过的经历再度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伴随着周围色彩的模糊化。
某种未来,出现在他眼中。
这纵然是被他以佛剑斩过之后,已经颇为荒芜的桃花源瞬间变得更加破败,而后似乎是这一座神代的阵法,也已经因为某种原因而彻底地被放弃,也失去了原本的能力。
天空之中一片浑浊,而星辰显得尤其巨大。
这仍旧是卫渊曾经在大唐年间,应龙带来的河图洛书拓本下看到的未来,只是还能够看得到隐隐约约的不同,那就是,虽然同样是战场,远处的楼宇却还有些形体,而没有被彻底毁去,在远处还能看得到战机的模样。
而最重要的是。
卫渊看到了手持双剑的老天师,看到了一只手握着禅杖,单手竖立胸前的僧人圆觉,甚至于看到了面容俊美,一身黑色僧衣的道衍,眉心有火焰痕迹的少年,看到了虽然受到重伤,仍旧怒目而视的霸王转世。
看到了一身红衣的虞美人,手持神农鞭的白发狐女。
看到了清冷安宁,一身白衣的少女。
卫渊紧紧绷住的弦总算是安心下来。
太好了,太好了……
未来,有所改变了。
自大唐到大明年间的努力,一步步的落子谋算,并不是白费的。
卫渊神色缓和下来。
旋即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巨大地让他思维凝滞的问题——
卫渊神色缓缓凝固。
等一下……
我在哪里?
他看到圆觉眼底复杂,看到那边的白发狐女双眼眼眶通红,眼底痛苦,看到了珏一身白衣,却显得意外清冷消瘦,宽大的有着金丝云纹的袖袍带着庄严之感,在风中鼓荡,却显得少女越发地清瘦孤独。
以及霸王那种咬牙切齿的模样。
都让卫渊的思维被引导向了某个很糟糕的画面。
等下……
这种结局。
难不成,我壮烈掉了?
从大唐一直到明初,步步谋算,结果导致了最终不得不自身牺牲,救下了所有人,而后坦然离去的悲情主角模板?卫渊张了张口,哑口无言之际,突然察觉到了不对。
画面之前,那少女神色变得坚定,张若素提起雌雄龙虎剑。
而圆觉叹息一声,手中禅杖阵阵鸣响。
佛光流转。
所有人都对着天空中的某个身影发动了决然的袭击。
这些攻势都被拦下来。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音,身穿黑衣的青年一步步走在星空之下。
最后站立于前所未有的巨大猛兽的首级上。
星辰在上空流转,巨大的白猿手持淮水所化兵刃,立在一侧,天空中神灵在振翅,异兽在嘶吼,而手持一柄雪白如霜长剑的青年和身材修长高大,面容俊美的神灵并肩,眼眸冰冷,俯瞰着前方的所有人。
那是卫渊。
踏前三步,掌中神剑鸣啸。
持剑踱步,走向了曾经的故人。
霸道无双的剑气同时锁定了包括珏和女娇在内的所有人。
而后,五指轻轻握合。
盛大无双的剑气鸣啸几乎响彻于天和地之间。
于是便是故人之间的厮杀和兵戎相见。
卫渊亲眼看到,‘自己’的双瞳化作了带着些许冷锐的纯粹金色,里面倒映着悲苦的圆觉,倒映着双目通红的女娇,以及朝着自己攻来的少女,少女腰间挂着吊坠,以及早已经崩碎,又被流风粘合起来的坠子。
这一切倒影在那双碧金色的瞳孔里面,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左手背负身后,黑袍烈烈,右手握剑横斩。
曾经独步天下的剑术,握着剑的手掌稳如铁铸,没有一丝颤抖。
朝着少女要害,笔直斩下。
画面化作血色之前。
卫渊猛地后退了一下,从这一推演出的未来里面挣脱出来,面容难看,额头鬓角渗出冷汗,死死注视着前方的河图洛书,河图洛书之上纹路流转,缓缓暗淡下来,化作了最终的定式,
而在这个时候,一股气浪从河图洛书为中心,猛地扩散,整个桃花源都似乎晃动了下,而后重重下沉三尺三寸,一道道细微的裂隙弥漫。
夸父的巨灵缓缓低头,似乎不敢置信看着那石碑上的文字。
卫渊呼吸不可遏制地稍微沉重了些——
命格是改变了。
但是,为什么会走向那样的未来?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看到卫渊难得浮现出这样的情绪,无论是那边的韦元良,还是说夸霖和道衍,都浮现出惊愕的神色来,而珏更是讶异,她还是第一次在卫渊的脸上看到如此剧烈的情绪变化,而道衍则是找回了些许心理平衡,神色频换下来。
阿弥陀佛……
还是心性不稳。
想当年他见到未来的时候,可是冷静的很。
夸父巨灵缓缓将石碑上的内容全部阅读完,而后陷入沉默,他抬眸看向卫渊,缓缓道:“不知为何,冕下,你的未来,发生了某种偏转……最终走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道路,河图洛书从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为此,按照当年的契约,我需要询问你的选择……”
“以及,作为人的某种提醒。”
夸父缓缓起身,岁月漫长,这位在神州大地上留下过属于自己的传说和神话的巨人神色肃穆下来,有对天地的大誓,令他不得不以极为肃穆徐缓的声音开口:
“那么,冕下,你要如何面对那一场大劫?”
“第一种选择,以人之位,持拿刑天之斧,贯穿山海,行走岁月,定天盟约,合山海诸国,重现神话,最终以无穷磨砺,铸造人族战神尊位,而后投身于大劫,此身此意此心如同利剑,哪怕凋零至只剩自己一人,也要以掌中的兵刃,以人之力量打破那一场劫难。”
??!
道衍瞳孔收缩。
手掌微微颤抖了下。
夸霖徐徐吐出一口气。
而韦元良更是惊住,只是从这些文字里,他就能够感觉到那种汹涌的波澜壮阔,感受到绝望和巨大的考验,夸父垂眸注视着卫渊,旁边的河图洛书缓缓流转,彰显出了第二条未来的可能性。
夸父以沉肃的声音缓声道:
“还是说,选择另外的道路……”
“踏上昆仑,裁剪三千玉龙雪莽昆仑为剑,以人之身,登临神位,舍弃自我的存在,化作昆仑的执掌者。”
“与淮水祸君无支祁为友,与千古水神共工为伴,持拿山海经,携无穷异兽席卷三千世界。最终以神灵的身份,破去此劫,享有永久的孤独和无尽的罪孽,哪怕是和故友恩断义绝,同样不会悔改过去所做的选择。”
道衍手中佛珠崩散。
落在了地面上,四处散落。
死寂,唯独这骇人至极的死寂弥漫。
而在这样的无声里,夸父缓缓开口。
“你,要如何选择?”
“冕下……”
PS:今日第三更…………两千六百字,感谢雾过江南3万起点币,谢谢~只是个缓冲章节,字数不多,躺尸……重点是要在保持作息的情况下三更,可持续发展(安详)
睡觉睡觉,这一次掰回作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叹息。
第四百八十三章 回答(感谢丨麻雀丨2万起点币)
整个桃花源秘境的最深处,安静地可怕。
少年僧人低着头,手指还在默默转动着佛珠,而佛珠已经散了一地,他这动作就好像虚空中存在有某种‘国王的新衣’一样的佛珠似的,一双眼睛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珠子,旁边一眼都不看。
就仿佛地里面的裂缝里面有某种传说的佛法,是佛祖涅槃的菩提树。
韦元良转过头,看着旁边面色煞白的少女。
少女阿柳也安静看着他。
两个人眼里似乎只有彼此一样。
两人身边的粉红色泡泡浓度直接爆表。
韦元良无比希望,自己现在真的,物理意义上世界里就只有阿柳,而没有听到刚刚夸父说的事情——
试问,不管是真实世界还是说小说漫画里面,卷入事件之后,普通人死的最倒霉也最频繁的理由是什么吗?
毫无疑问。
你知道的太多了.JPG。
一般来说,知道的太多往往会比较倒霉。
而更退一步来说,韦元良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卷入这种事情。
可现在,他总觉得自己知道了某种了不得的事情——先不说人族战神,刑天斧,裁取昆仑为剑这些听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的事情,第二种选择,不知道怎么,韦元良总感觉貌似可能似乎是一句话。
人是有极限的,所以,我的战友们啊,我不做人了!
要是这位卫渊选择了第二条,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而道衍已经在认真思考趁机背后给这家伙来一下子,是成功把他送走还是成功把自己送走的可能性和概率高低。
夸霖讶异看着卫渊。
而珏则是不敢置信地注视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
她们的注意力是被那所谓的千古大劫所吸引过去。
无论卫渊如何选择,那么最终都是为了对抗河图洛书演化出的大劫,而最后的结果,无论是只剩下自己奋战,还是说为了得到力量而选择化人为神,执掌昆仑,和故友决裂,都代表着结局似乎并不是很好。
珏则是突然地想到了一个念头。
只是在担忧于卫渊未来的时候,突兀地浮现出的,很细微的念头。
那样的大劫里面,她在哪里?
是卫渊所失去的那一部分。
还是说,是被卫渊舍弃的那一部分?
两个结局,好像都不是很好……
所谓的千古大劫,又是什么呢……她想着现在的人间,真的无法想象会有那样恐怖的灾难出现,若是真的出现灾难,自己也一定会投身于其中吧……
哪怕最终的道路是离别。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河图洛书之上泛起的流光和文字,道:
“……命运啊。”
在河图洛书的演化之下,命运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两条道路,一条指向战火纷乱的人间,一条指向了端坐于昆仑之上,如那些万古不变的寒冰一般俯瞰人间的神位。
他现在的寿命几乎是在倒计时,必须要得到昆仑的神位来压制。
而河图洛书所演化的未来。
执掌昆仑神的权柄,就会有失去人性的风险。
但是不这样做,可能三个月后,卫渊自己就会死去。
眼前的道路似乎只有一条了。
所以河图洛书才会给他展示出了,他逐步走上神灵道路,和共工结盟的未来吗?卫渊似乎是在思考,他看向河图洛书,又看向了魂魄散发淡淡金色的夸父巨灵,斟酌了下,缓声道:
“……命运,未必会是如此,也未尝不能够做出改变。”
夸父神色复杂悲悯,回应道:“但是河图洛书,从不曾出错。”
“历数先前的岁月,是从伏羲时代就已经出现的天地神物,轩辕,颛顼,尧帝,舜帝,禹王……一代代君王的时代,它都曾经出现过,展示出的未来也从没有出现过错误。”
“冕下,你认为世上并没有命运。”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命运是有的,但是并不是说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那是一种奔腾的大势,像是河流一样,每一个人都是一滴水,河流里面的水,被这个时代所裹挟着往前走。”
“每一个人影响别人,也被所有人影响。”
“或许有人说,命运是可以被选择的。”
“但事实上,每一个人,从没有选择的机会,人的选择只是决定自己周围狭小的范围,却无法违抗时代的洪流,命运波涛汹涌,每一个人都会被逼着往前走,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只是在小范围内的变化,最终都会通往同一个结局。”
“如同水流,不管路途中经过了多远的道路,最终归于大海汪洋。”
“回过头的时候,岁月漫长,但是遭致而今结局的选择,早已在遥远的过去做出了选择,而当时或许只当做寻常一日。”
“就像是冕下现在的道路,早已在之前就已经埋下了伏笔,不是吗……”
卫渊没有说话。
脑海中浮现出了过往的经历——
斩杀梼杌需要人间的兵器。
而近距离引爆会导致浑身癌变。
遏制细胞的癌变化,需要昆仑之力。
而执掌昆仑这一层次的神力,会导致自身的人性逐渐被压制,神性凸显。
那么,回到过往。
你还会去诛杀梼杌么……
毫无疑问,会的。
这就是命运。
人生漫长,看似充满了各种选择,但是当每一个选择都必然只有一个答案的时候,事实上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你的性格只会让你做出相同的选择,最终凸显而出的命运绝对固定,有且唯一,只要你是你,只要性格不会改变,选择就不会有不同。
选择不变,命运也就无法改变,这就是滚滚的江河大势。
卫渊闭着眼睛。
韦元良看着坐在轮椅上的青年,仿佛看到了那两种沉重的未来,无边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让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卫渊多出了几许孤寂苍凉,让作为旁观者的他也心中复杂。
是啊……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太困难了。
是选择自己独自奋战,而好友全部死去……
还是说自己背弃全部的好友和原本的道路,去阻拦劫难。
那样的话,最后这些好友,是否能够活下一些来?
道路重要,还是说朋友的性命更重要?
天平两端放着这两种砝码,都是极为重要的事物,不得不在这两者中做出选择本来就是痛苦至极的事情,而若是挣扎往前,却身不由己地走向其中某一条道路,岂不是更是绝望?
卫渊缓声道:“……选择?”
夸父看着河图洛书上新浮现出的文字,缓声道:
“并不是让冕下现在做出选择。”
“而是……一种提醒。”
“提醒?”
“是的……让冕下知道未来的可能,而这决定沉重巨大,并不是一时就能做出的,往后的时间里面,自可以慢慢思索,最终做出选择……”
“是吗……”
卫渊思考。
而夸父巨灵站回到了那石碑旁边。
石碑之上,文字流转,恍惚间似乎能够看得到那两种未来的画面,祂缓声道:
“请回吧,冕下……”
众人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年轻身影,仿佛看到他的肩膀上背负着沉重的因果和巨大的压力,眼底不自觉浮现出怜悯和同情之色,而卫渊微微往后靠了靠,道:“……这样吗?”
他看着那巍峨神圣的石碑。
有记忆浮现心底。
‘小心河图洛书’
是小心河图洛书本身,还是说……
卫渊若有所思,看着夸父,突然玩笑般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不知道,你这河图洛书……保真吗?”
众人惊愕。
??!
而后夸父的巨灵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瞬间暴起的气机,作为此地的守护者,来不及思索,猛地踏前,狂暴的气势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压制住,韦元良感觉自己的心脏刹那间几乎停止跳动,道衍身上浮现佛光。
整座秘境都剧烈摇晃。
袖袍微微一震。
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微笑摊手,嗓音平淡:
“龙虎,泰阿,铁鹰。”
三剑自袖里乾坤而出。
剑气纵横。
平淡的声音不紧不慢。
“下坎,上兑。”
“泽水困。”
泰阿剑的剑鞘之中,威道之气盈满。
龙虎在下,铁鹰腾空。
上卦为兑,下卦为坎,是大泽漏水,为刚为柔掩。
君子难遂其志,故曰——困。
刹那之间,大地之上仿佛浮现道门嫡传的八卦阵图,流转不定,有三剑直接封锁天地人,夸父巨灵被封锁其中,一时间不得挣脱,那一座有着玄奥纹路的石碑化作流光,有溢散到天地之间的趋势,想要就此消失。
而此刻卫渊五指翻覆,佛门宿命通,观三千世界无尽众生如掌上观文。
握合。
嗓音平静。
“瑶池。”
龙虎,泰阿,铁鹰。
下坎,上兑。
泽水困瑶池。
道门神通,剑道之巅,化入袖里乾坤的瑶池之中。
那一座石碑已经化光,却仿佛被困入了神话里的昆仑瑶池当中。
左突右冲,始终无法突破。
卫渊心底低语,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拂袖,自轮椅之上长身而起:
“听闻河图洛书,推演万事万物。”
“算得到我这一剑吗?”
瑶池湮灭。
石碑现行。
卫渊抬手一剑猛然斩裂,将那石碑拦腰斩碎,狞笑着爆了一句粗口:
“算不到?”
“老子让你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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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幻梦不过一场醉(感谢童越翔2万起点币)
那边的道衍才放下了背后给这博物馆主来一掌的念头,就看到卫渊拂袖就是剑气成阵的手段,然后抬手一剑,就把那一座巍峨玄妙的石碑当中砍成了两半,剑气纵横,疯狂蔓延。
咔嚓咔嚓的声音里,河图洛书已经布满了裂隙。
又看到那黑衣青年撩起上衣,狞笑着当头一脚。
直接把上半部分的石碑给一脚踏碎。
顺带还在地上用脚底板碾了碾。
道衍和尚的话还没喊出来,就直接给哽死在了喉咙里,一瞬间思绪凝滞。
碎了?
就这么碎了?!
这特么河图洛书啊……
嗯?等一下……
而后道衍反应过来,神色微凛,望向旁边的夸父,后者怔怔呆在那里,不再动弹,似乎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夸霖眉头微微皱起,而黑衣僧人总算是理顺了思路,徐徐吐出一口浊气,道:
“这河图洛书,是假的?!”
“自然是假的。”
卫渊回答,他现在浑身身体癌变严重,但是剑意却越发强盛,隐隐又有那种浑身上下难以忍受的剧痛,语气平静道:“如果是真的河图洛书,那是启发了伏羲的宝物,不可能被我用道门八卦阵图控制住。”
“更不可能被一剑斩碎。”
这样一说的话,倒是合情合理,而道衍复杂看着这一幕。
许久没能回过神来。
暗叹声气。
自己先前被这河图洛书石碑夺了心神,完全没能注意到,不……或者说,一直到现在,自己都没有弄清楚,到底这河图洛书赝品的破绽出在哪里,而身为当事人,绝对受到那预言影响更大的卫渊,居然能够在那种当局者的情况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并且做出决定。
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浮现心头。
夸霖挑了挑眉,缓声道:“……你,怎么发现的?”
卫渊沉思,自己在明代时候给后来留下的提醒不好说,想了想,语气轻松地回答道:“这个,非要说的话,对于河图洛书这一类的古代宝物,我有特别的鉴定方法。”
他伸出一根手指道:“第一步,将宝物放在地上。”
道衍缓缓点头:“是为了鉴定时平稳。”
“第二步,找到合适的视野。”
僧人若有所思:
“为了观看吗?”
“第三步,以斜角四十五度的方法拿着剑劈下去。”
“管他真的假的,先砍一剑,没烂的就是真的,碎了的就是假的。”
“能够接我一剑不碎的,就是正品。”
认真分析的道衍:“…………”
夸霖:“…………”
少年僧人嘴角抽了抽,咬牙道:“要是正品被你劈碎了怎么办?”
卫渊沉思,反问道:
“它都被我劈碎了,那么它推演出的未来还可信吗?”
“而我一剑劈上去都没有动静的。”
“那它是真是假也没什么关系了,绝对是宝物。”
道衍:“…………”
年少出家,精通三教九流,甚至于是市井绝学的僧人手掌都颤抖了下,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从哪里学会的这些歪门邪道……”
从哪里……
卫渊敛眸。
至少,在有历史所记载的岁月里,曾经得到过河图洛书的人里面,有着禹的名字,而那一天,契极为兴奋,告诉他这是古代的至宝,是伏羲曾经悟出八卦的根源,契喜不自胜。
却又不确定所得是否是河图洛书。
禹王爽朗大笑。
然后告诉契他有办法。
旋即在契期待的眼神里面,抽出曳影剑,当即给河图洛书来了一顿疯狂劈斩,等到契期待的眼神变得凝滞,脸上的神色逐渐麻木,酣畅淋漓的禹才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带着意犹未尽的感觉把剑收起来。
拍了拍契的肩膀。
“是正品,砍不烂。”
“好东西啊……”
大禹亲传上古鉴定术。
砍得烂的,就那样。
砍不烂的,好东西!
简单有效,人王嫡传,指得信赖。
虽然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靠谱。
可好像也确实是很有道理。
卫渊坐回轮椅,笑道:“如果你想要见他的话。”
“我可以让你见见他。”
博物馆主的声音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大概是梦里。”
不知为何,道衍觉得心底一阵发毛,默默在心中拒绝了这一个提案,而卫渊屈指叩击了下轮椅扶手,那边结成阵法的三柄剑倏尔归来,说是三柄剑,其实其中一柄为泰阿剑的剑鞘,另一柄铁鹰剑,剩下的就是张道陵的法剑。
剑器收回。
原本封锁着夸父的阵法也就不攻自破了。
道门阵法破碎,化作了丝丝缕缕流光溢散,缓缓消失。
而夸父却没有对卫渊发动攻击。
他看着彻底碎裂崩溃的河图洛书,一时间似乎还没能反应过来,甚至于是在许久之后,方才缓声问道:“……是假的?”
“对,假的,如真包换。”
卫渊玩笑般自语了一句。
道:“不过,你是否是假的……倒也未必,夸父,你可还记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夸父的巨灵沉默许久,最终缓缓摇头,道:
“我……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要在这里,守着河图洛书,除此之外,什么都忘记了。”
“是吗……”
卫渊缓缓收回视线。
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夸父在说谎。
甚至于可以说,眼前的巨灵,根本就不是曾经在远古追逐大日而亡的英雄,而是以某种术法变化了容貌之后的假冒品,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那就好说了,眼前这假夸父和河图洛书一样,是敌人本身。
而第二种可能。
夸父是真的。
某种程度上,这是最糟糕的走向。
因为这样可以演化出两种可能,第一种。
他确实是在这里守护着真正的河图洛书,但是河图洛书被人带走,而强大如夸父留下的魂灵,也被抹去了那一段记忆,卫渊此刻能够借助阵法的力量短暂拦住夸父,但是真的硬拼,谁胜谁负说不好。
能够抹去夸父记忆的存在,实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而第二种存在,这里的河图洛书一开始就是假的。
但是能够驱使夸父。
出手之人的身份和实力,同样让卫渊感觉到巨大的压迫。
总之,现在的局势是,如果夸父本身是在说谎还好,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就代表着,卫渊的麻烦大了,而联系一下明初时期的记忆,当初在明代得知河图洛书下落时候,背后暗算他的,是否也是此人?
或者说和此人有关。
混沌,梼杌之流的四凶,又在其中扮演了怎么样的身份?
一环一环的变化让卫渊额头都有些痛,而看向前方的夸父,最后决定先去把偷偷摸鱼的老天师弄醒过来,而夸父似乎颇受打击,神色沉凝困顿,但是卫渊仍旧暗自留下了阵法,又让夸霖和背后那位女儿国精锐留下。
以他此刻的剑术,距离已经不是问题。
在张若素那里出剑,和在夸父面前出剑。
都是循着因果而行,从结果上来看,并无二致。
“你们小心……”
卫渊声音徐缓,靠着御风之术出现在了张若素的身前。
现在真正镇守桃花源这一座神代阵法的夸父巨灵情绪低沉,连带着桃花源也变得失去活力,可是张老道侧躺在石板上,仍是优哉游哉,那些桃花想要脱离这个老道士,反倒是被一股股无形气劲拉扯着,完全无法走脱。
你住手,你这根本不是陷入幻境了!
卫渊无力吐槽,伸出手指按在了老道人眉心。
冒着危险强行入梦。
……………………
天之高也无穷,地之厚也无尽。
而现在,天生万物,都是美酒佳肴。
地上流转的,也是琼浆玉露。
卫渊一进入这个老道人的梦境里,就不得不捏着鼻子,才没有被那一股股浓郁的酒香味给熏得晕过去,只是眼睛一扫,就发现了各种各样的美酒,好家伙,这是直接把他自己见识过的所有名酒都具现出来了?
比如说凯尔兰神代里的妖精酒。
比如说湖中仙女酿造的美酒。
甚至于可能还有神州古神代传说中的美酒。
比如说杜康酿造的第一杯酒。
又比如说,黄帝轩辕款待天地众神的神酒。
那些只在文字上记录的只言片语的美酒,现代的人间早已经失传,但是这既然是从神代流传下来的阵法,那么在梦中具现出这样的美酒,那也是自然而然轻而易举的事情,最多……
最多只是消耗的力量,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卫渊扫了一眼,默默数了数酒的种类,倒抽一口冷气。
这也做的太绝了。
难怪刚刚看到那些神代桃花桃树都蔫不拉几的,快被榨干了似的。
原来如此。
不愧是你。
尤其卫渊还看到老道士旁边有几个白大褂的医生刷刷刷写着病历本,道:“张道长你身体健康,各项指标完全正常,哈哈哈,心情好就要多喝酒嘛,没事的,多喝点对身体有好处。”
又看到小道士阿玄,张浩,还有一些头发花白的老道人在旁边倒酒。
张若素手里捧着手机。
传出来“五杀,超神,吃鸡,victory”之类的成功语音。
张若素从未有过如此轻松愉快的经历——
美酒,游戏,胜利。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世界和平。
没有卫渊。
或者说,卫渊不再给他找麻烦了。
“太棒了啊……”
老道人打开手机。
喝了口绝世美酒,打算来一局新鲜热辣的游戏。
突然手机震动了下。
一个名字浮现出来,头像是个古朴的陶罐,里面还插了一朵小花花,张若素笑容凝滞,刷一下手指一滑,直接启动了手机功能,这会直接让手机进入忙线免打扰模式。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在拨……”
“sorry,the……”
而后,清脆的声音就在老道人前面响起。
???
张若素面容凝固,缓缓抬头。
看到三步之外,卫渊微笑着注视着他。
手机还在响着声音。
沉默了下,老道人缓缓低下头,装作没有看到,而卫渊已经踏前几步,微微趋身,带着一丝如同布圣天使一般温和的微笑,在老人耳边轻声道:
“张道友……”
“我刚刚,拆了河图洛书哦。”
张若素神色凝固:心脏骤停!
PS:今日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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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真实虚幻,无关主线的一段人生
“啊!!!”
老天师猛地睁开眼睛,喘息急促。
额头都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
那些桃花桃树都像是得救了似得连忙窜开。
张若素擦了擦汗,坐起身子。
噩梦……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梦,还好是个梦。
还好只是个梦。
张若素松了口气,抬起头。
卫渊坐在他面前,微笑看着他。
“…………”
张若素沉默,而后面不改色,爽朗笑道:“卫道友啊,你真是……看看你给我留下了多大冲击,我居然梦到你把河图洛书给拆了,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啊……哈哈哈……”
老道人的笑声越来越僵硬。
卫渊微笑看着他,然后默默掏出一块石头扔给他。
“刚刚拆下来的。”
张若素:“…………”
心脏二次骤停!
卫渊补充道:“应该是被布局留下的赝品。”
张若素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卫渊稍微往后靠了靠,道:
“我已经把这一场秘境的主持者留下了。”
“需要你去看看,出于某种考虑,大概是得要暂且封在龙虎山……”
老道人心中舒缓。
看来,这卫渊也不是只会来搞事情嘛。
老道人擦了擦汗,道:“这个倒无妨……”
“没把河图洛书拆了就好。”
张若素反应过来,顺口问了一句:“对了,打算关谁来着?”
博物馆主言简意赅地回答:
“夸父。”
“追太阳的那个。”
“???!”
张若素动作凝固。
“…………”
老道士沉默了下,叹了口气,斟酌了下言辞,用商量的语气道:
“卫道友,我觉得……”
“要不然我们还是考虑一下,拆石碑的问题?”
…………………………
在张若素被直接从沉睡幻境被惊醒到了‘打鸡血’一样的清醒度后。
两人回到了阵法最深处。
如同卫渊所预料的那样,老天师平常再如何不着调,但是在面对类似的情况下,也比卫渊要来得经验丰富和靠谱一点,当然卫渊认为自己也很靠谱,精准地寻找目标,然后把锅……
咳咳,卫渊的意思是说,把职责交给专业人士。
和夸父的交涉很顺利……无论是什么样的缘故,哪怕夸父只是为了寻回自己的记忆,或者说弄清楚河图洛书是赝品的缘故,他都同意前往龙虎山一趟。
至于那打开桃花源秘境,吸引了大部分人前来的那黑袍男子。
在溜走的时候,被老天师顺手压制住。
被打断了美梦,还得出来加班的老天师。
成功进入了‘被工作短信吵醒的起床气’这一叠加buff里。
连带着下手都黑了点。
仿佛把这黑袍人当做了某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不知名博物馆主。
他老人家一辈子走南闯北,靠着一把剑把人间打了个来回,遇到的这样情况实在是太多了,得到了点传承就自以为天下无敌,到处搞事情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这黑袍男子身上还有其他疑点。
更大的概率。
他只不过是后来之人,尤其是在询问过夸父之后,得知这一座秘境已经运转超过百年的时间,而这个黑袍男子出现在这里,也不过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罢了。
“回龙虎山吧,早知道,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老道人遗憾叹息。
却也有些怀念着梦里的美酒。
卫渊思考,要不要去找共工或者说无支祁问问以前的神酒是怎么酿造的,然后给老道人酿上几瓶作为补偿了,而之前被从幻梦中惊醒的人则还是懵懵懂懂的。
他们里面,有夫妻,有情侣,有朋友,也有亲人。
卫渊已经问过了这秘境最终的演化方向是什么。
“若是有神灵在的时候,姑且不论,当没有神灵的时候,这里也只是一场幻梦之处,哪怕是有桃花提供身体所需的养分,可是身体不是只有营养就足够了的,最快可能只需要十几二十年,人就会死去。”
“魂魄如果足够坚韧,或者说机缘巧合之下,可能会留在神代秘境里,不过九成九的几率会直接消散掉,甚至于被桃花所吞噬化作养料,这毕竟是神代的阵法,缺失了真正的神灵,自然只是个残缺的半成品。”
夸父的巨灵缓声回答。
老天师整理了下衣服,踏前一步,嗓音温和,极有世外高人的气度,语气里有道门的法门,能够驱除杂念,使人神魂清醒,道:“诸位放心,贫道龙虎山修士,这一处秘境已经被破了。”
“诸位已经得救了。”
卫渊正在思考着问题。
而后,他看到。
虽然说是得救了。
但是那些坠入了梦境之中的人,脸上浮现出的却是茫然失措,夫妻,朋友之间看了一眼,而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看向地面的某个角落,空气中有某种尴尬无言的气氛弥散开来。
张若素眼底复杂。
人世悲苦。
不知道为何,已经走过许多地方的老道士却想到了年少时诵读的道经。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
鬼道乐兮。
鬼道乐兮。
………………
但是这些人还是被带出去了,毕竟这一处幻境几乎是以生命在换取短短十几二十年的愉悦,除非有神灵愿意入主这一个地方,韦元良看着那些人的模样,收回视线,拉着旁边阿柳的手掌,笑着道:
“阿柳,走,我们出去。”
“总算是能离开这儿了啊,我带你去吃我们家那边的小吃去,我跟你说,我家的炸酱面,肉酱用料扎实得很,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往前走的时候,自己轻而易举走出了桃花源。
但是背后的少女迈出脚步,却走不出来。
仿佛虚空中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阻碍着她一样,也就像是鱼无法进入天空,飞鸟无法生存在海洋里,外界的世界对她来说,就是巨大的障碍。
韦元良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凝固了。
双眼瞪大,眼底有一丝丝惊愕后的慌乱。
“这,这是怎么了……”
他努力想要把少女拉出来,但是却只是徒劳无功,惊慌失措看向旁边的卫渊和天师,张若素上前几步,抬手按在了这里,却是诧异,而后沉默,而巨灵夸父缓声道:“……她,并非是生灵。”
“什么??!”
韦元良惊愕,旋即几乎是瞬间反驳道:“这,这不可能。”
“我和她一路走过来的,她救了我很多次。”
“她告诉我她家在哪里,告诉我她最喜欢的就是院子里的桃花树,告诉我她喜欢吃的是炸酱面,一定要把花生米炸到焦的,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她,她就在这里啊,你看,她就……”
韦元良结结巴巴地开口。
夸父沉默许久,古代的英雄伸出手按在这青年头顶,覆盖住他的眼睛,道:“她是人,但是,曾经是人。”
“她是人的影子,是曾经来到过这里的人了留下的痕迹。”
“就像是人照镜子留下了倒影。”
“只是这里是神代的秘境,这样的倒影在神代阵法之下也是有着自由活动和思考的能力的,但是……倒影不可能离开镜子,她也无法离开神代的阵法,现在阵法的力量逐渐消失,她也会回到幻境世界里。”
“而你留在这里,不出十年就会死。”
“你必须要离开……”
韦元良发现自己并不比刚刚因为要离开而哭出来的孩子好到哪里去。
他努力地解释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吧,她就在那里。
但是却没有用。
他的嗓子沙哑,有些发紧了,但是也没有用,最后他被夸父拉着往后走,突然沉默着,看着少女阿柳伴随着秘境的关闭,而消失在视线之中,他突然爆发,像是只濒临末路的野兽一样想要冲过去。
最后被夸父拉了回去。
他似有不忍,最后仍是沉声地道:
“……你是人。”
………………………
桃花源的秘境关闭了。
但是八百里桃花源,夸父只是负责看守石碑,而不负责这一座秘境,又因为神代阵法的存在,没有办法以道门的符箓和阵法封禁,也就只好用笨办法拉起防线。
里面遭遇幻境的人,一共一千余名。
历时三十一天,龙虎山弟子上上下下忙了许久,将他们身上残留的桃花源阵法煞气抹去了,以便他们能够投入到正常的生活当中。
但是并没有用。
很多本已经被治疗,痊愈的人,冒着被捉的风险。
偷偷地闯过封锁关卡,冲入了这一座神代的秘境之中。
龙虎山不得不选择派遣弟子时常进入巡查,才能够解决这个事情,而最后,当龙虎山的修士们发现,哪怕是自小修行的道门弟子,都会被席卷入其中的时候,对这件事情更为看重。
吸入桃花煞的弟子,道心几乎会被彻底摧毁。
无法对抗人世间的苦难。
所以将人带出的工作,由机器和傀儡负责。
而韦元良在回到人间后,发现自己并不是在梦中的天才,只是个普通人,发现自己无法克服生活重重苦难,面对的大多只是困倦,疲惫,也会有和父母的争吵,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桃花源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越发地无法容忍自己的平庸,也难以忍受生活的乏味。
在这个充斥着无数人的世界里,自己是无比的平凡。
妒忌,厌恶自己,绝望……
人间越是痛苦,也越发地让他怀念当年的桃花源,也或许正是经历过桃花源梦境那样的美好,才越发觉得人间的痛苦,也越发地怀念当年的少女阿柳。
终于有一天,他再一次地来到了桃花源。
靠着一点点小有成就的身法和剑术混了进去,过去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原本寂灭的桃花,已经重新恢复了,他展开双臂,带着微笑,拥抱向了茂盛的桃花,在桃花盛开的时候,他再一次地看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隐居世外的门派,还有梦中的少女。
这里,才是真实啊……
“滴滴滴……”
“发现桃花煞患者……”
机器的声音传来,而在它的前方,是被无数的桃花所温柔捆缚着的青年,苍白的脸色浮现出满足的微笑,只是很奇怪,在这个机器打算执行救援的时候,桃花却突然打开,本该进入幻境当中沉沦的年轻突然踉跄着摔倒在地。
韦元良跪在地上,剧烈咳嗽着。
咳嗽得眼泪都流出来。
他是第一个主动挣脱了深度幻境干扰的人。
但是没有人知道理由——
他被少女推了出来。
眼前仿佛还闪烁着那少女惊喜之后的愤怒,看着她伸出手把自己推出了幻境,韦元良承受不住经脉中暴走的煞气,昏厥过去。
在医院苏醒过来的韦元良,看着自己的父母,只是默默流泪,而他在痊愈之后,以散心的理由去了阿柳曾经和他说过的家乡,那是一间很老很老的院子了,桃树长得很高,已经伸出了树枝,甚至于是长到了墙壁的外面。
韦元良在门外呆呆站着看了很久。
吱呀声中。
木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身材只到韦元良肩膀的,穿着棉布长裙的老婆婆慢慢地走出来,她戴着老花镜,似乎是没有想到,外面还有人,被吓了一跳,有些好奇地看着韦元良,“小伙子,你找谁啊……”
韦元良手掌颤动,“我,我只是来这里散心。”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脱口而出道:
“你家院子里的桃树,长得真好。”
老太太愣了下,和蔼笑着道:“是啊。”
“自从我十六岁有一次迷路了以后,回来就变得很会种桃树了。”
“小伙子,你是来找人的吗?”
韦元良结结巴巴:“不,不是,我只是,随便看看。”
老人温和道:“这样啊。”
她看着这个奇怪的青年,温和笑着道:“要进来转转吗?”
“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啊,很面善。”
这个时候,距离他踏入秘境已经过去了很久,约莫是春夏,韦元良帮着收拾了一整个院子的桃树,吃了一碗炸酱面,老人戴着眼镜,笑呵呵道:“来,不嫌弃的话,试试看吧……”
“呵,我家习惯做炸酱面的时候,把花生炸得焦点。”
“也不知道你习不习惯。”
韦元良手掌颤抖,最后却只是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面。
在告辞之后,他走出门去,邻居家的人恰巧回家,问那和蔼可亲的老太太道:
“唉?柳婆婆,那谁啊?你家亲戚?”
“不知道啊……”
老太太回答道:“是个很好心肠的陌生小哥。”
韦元良背对着她,大步往前,痛痛快快地流了一次眼泪。
那是人在桃花源留下的影子。
夸父这样说。
之后的韦元良,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认认真真地学习剑术和功法,认认真真地生活,只是始终不曾谈婚论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于在那个时代,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为人善良,剑术高超,是个很好的邻居。
只是在很久很久之后的有一天里,他的邻居突然发现,隔壁的老人消失不见了,连忙报警。
等到打开门以后,却发现桌子擦拭地干干净净。
垃圾也已经倒了。
这是被记录于遥远未来,某个博物馆的,一个并没有人在意的,普通人的故事。
虚幻或者真实,对于人来说,究竟什么才是‘真’?
虚幻是否一无可取。
真实是否绝对正确?
每个人有不同的答案。
只是,
或许是六十年后,或许是七十年后。
白发苍苍的韦元良站在了桃花源里。
他踏入了桃花的幻境里面,那里面的幻境和当年一模一样,有着小桥流水,是隐世的门派,背对着他的少女怔了下,转过头来,看到了白发苍苍的老迈剑客,韦元良抬起剑斩断桃花,落英缤纷,忽而化作了年少时候的模样,咧嘴笑道:
“我来找你了……”
“阿柳。”
PS:今日第三更………四千六百字。
真实和虚幻,又要如何选择……普通人的选择更在乎一点,原本是打算要写到韦元良陷入幻觉里,可是觉得那样不大好,就多写了点。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我的梦稍微有点不一样
而在解决了桃花源之后。
穿着女儿国甲胄的天女珏仍旧推着卫渊的轮椅——
后者的身体此刻极为糟糕,剑气越发强盛,导致痛苦感也越来越浓郁,就像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剑鞘,每次出手,都会让那柄剑的锋芒越盛,但是也同样得,剑刃会磨损剑鞘,让卫渊的身体更加的破败。
天女珏眼观鼻鼻观心推着轮椅。
某种程度上,异常地‘乖巧’。
因为身材高挑,眉宇明艳大气的女儿国大将军就在她旁边。
这导致珏完全垂着眸子,根本没有打算往旁边看上哪怕一眼。
如果说,现在这个时候,夸霖似笑非笑地道上一句。
“啊,天女,你也在这里。”
“好巧哦。”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以及那种尴尬的场面,珏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会直接跳昆仑山。
也有可能是把卫渊敲晕之后,一起跳。
‘乖哦,渊,闭着眼睛,一下就结束了。’
‘睡一觉就好了。’
这辈子就这样儿吧。
大家下辈子再见。
青丘国的社死威慑扩大化。
少女悄悄看了看夸霖,而夸霖似有所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天女僵硬地转过头,然后认真地盯着卫渊的后脖子肉。
你看不到我。
你看不到我……
夸霖略有些失笑,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卫渊身上,道:“渊,没有想到,我们的见面会是这个样子的啊……对了,听说,你认识一位天女,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
??!
天女珏眼睛瞪大。
她问了?!
她居然真的问了!
红衣黑袍的女子侧了侧眸子,似笑非笑看着她。
钦原倒吸一口冷气,身躯微震,面色郑重。
直接询问,后续更可能衔接各种问题,进可问卧虎对于天女的看法,退可说天女在女儿国的经历,甚至于退无可退了还能直接掀桌子,告诉卫渊身后的就是天女。
这个女人。
果然是个高手!
而珏现在的那种刺激感觉,钦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那就相当于是在教导主任面前,掌心里面藏了小抄。
你确认教导主任发现了小抄。
但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在下一秒直接掀了你的卷子,抓出你的小抄。
会,还是不会,这是个问题。
而面临这样的艰难处境。
还要面不改色地装作认真思考考试试题。
简直是史无前例的地狱级磨难。
正在全神贯注看着事情走向的时候,作为虫类妖兽,甚至于可以说是蜂蜜这一类妖兽进化终点的钦原眼睛瞥见旁边的羽族少女,凤祀羽眼观鼻鼻观心,可谓是老实的极致了。
手指默默在袖口按了下,滑出了一个微型的录音设备。
钦原:“…………”
你到底有多少录音笔?
你跟谁学的?
卧虎你身边有二五仔你知道吗?
凤祀羽抬起头,看到了钦原,眼底闪烁出诡异的光。
右手默默打了个手势。
‘零食,七三分。’
钦原:“…………”
你当老娘是那么好收卖的吗?
不过……
钦原看着卧虎。
看了看珏。
觉得这可以作为珏的‘兵器’,比如说未来跪搓衣板的前置技能。
钦原竖起大拇指。
‘成交。’
张若素疯狂在那边打眼色,而卫渊却没有注意到,沉思之后,双手一摊,语气轻松道:“这……按照我们现在网上流行的梗,我应该怎么说来着?”
“额,她在我心里?”
语气带着几分玩笑,却也无法捉摸这句话是真是假。
将夸霖的后续询问的可能顺势卸开。
凤祀羽遗憾地咕哝了一句,道:“好土……”
钦原肯定地点了点头。
卫渊微微往后靠了下,而后转移了话题,沉吟了下,询问道:“夸霖,在我们找到河图洛书石碑的时候,你就在那里,这样看来,在这之前,你就已经看过河图洛书彰显的未来了吧?”
“是什么?”
夸霖眼眸微微敛了敛,没有回答。
卫渊缓声道:“那河图洛书有问题,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未来,都不要相信……未来之事充满了变数,千万不要被这假冒的河图洛书所蛊惑,它所揭示的未来,都是虚假的。”
夸霖道:“原来如此。”
她促狭一笑,摊手道:“那我若说,它给我看到的未来里面,你并没有选择和我回女儿国,你说,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卫渊被堵了一下。
硬生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是假的,那他就跟夸霖回女儿国。
说是真的,那就是在抽自己的脸。
最终也只是无奈叹息。
夸霖微笑不答。
却也没有说从河图洛书上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
这一次,张若素将桃花源中的那些人都带到了龙虎山下。
而后迅速地安排道门弟子为这些人解除体内的桃花煞气。
“现在他们的神魂里面,还有些许残留的煞气……所以会希望回到桃花源里面去,等到以法术将这些煞气全部取出,那种残留下来的渴望应该就会慢慢淡下去。”
上清派林守颐为这些人看诊之后,得到了结论。
而现在,整个龙虎山上上下下都陷入一种极端的戒备里面,每一个弟子都身着道袍,一只手持拿法剑,一只手握着符箓,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死死盯着眼前的高大巨灵。
在离开了桃花源之,夸父的身躯不断变得巨大。
仿佛是那一座桃林在限制他一样。
每走一步身子就会变大一分,每过一刻,身子就会长高一尺。
等到抵达龙虎山的时候,这一道神魂巨灵的大小,几乎已经快要和整座龙虎山差不多高了,唯独这样的身材,说是能够扛着山奔走,能够追逐太阳,抛下手杖,落在地上就会化作大片大片的桃林,卫渊是信的。
所以说,写实嘛……
了解。
可惜,张若素的头疼得要死。
差一点把自己的胡子都给拽下来。
老道士懵逼地看着巨大化的夸父,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卫渊,道:“……这夸父,太巨大了,龙虎山恐怕是放不下,卫道友,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贫道实在是做不到啊。”
卫渊沉默着环顾周围。
其他几个老道士或者低头看蚂蚁,或者抬头看星星。
反正没有一个和他对视的。
而夸父的巨灵同样沉默,此刻施展了法术,常人看不到他,而道门的选择其实很好理解,各大道门宗门都是镇封着山海裂隙的,现在夸父巨灵的立场还没能真正确认。
这些道人也不敢冒然将夸父留在这些所谓的洞天福地之中。
否则夸父一旦暴动,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也不能放着不管。
这是最棘手的。
卫渊沉默许久,想到了一个方法,抬头望着夸父,沉默了下,缓声道:“现在我无法确认你的立场,夸父……所以需要将你暂时地封印起来,甚至于可以说是关押,直到证明你是清白,这一点在桃花源也已经说过,你也已经同意了。”
“但是你现在只要在外界,就会变得巨大……”
“道门不敢将你留下,而其他地方又完全无法对你进行看管。”
“你根本无法留在外面。”
夸父缓缓点头,道:“我明白。”
“不过,还有一个办法,真灵毕竟是真灵。”
卫渊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灵台:“你在外界可以是无比巨大,但是因为真灵残留的性质,同样可以出现在一道梦中,我可以在我的神魂里开辟一处清醒之梦,将你容纳其中。”
张若素愕然打断道:“这不可以,太危险了,你的梦境和神魂相连……”
“一旦梦境出了差池,如何是好?”
卫渊伸出手阻止老道人,看向夸父,道:
“你要如何选择?”
夸父巨灵眼底有茫然沉默之色——
他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面,都对自己没有什么质疑。
直到石碑被打破。
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过去一片空白。
甚至于,自己是夸父这一点,都是记忆里残留的些许痕迹。
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夸父,自己又为何会在桃花源看守河图洛书。
是受到何人的指派。
还是说,自己已经被暗自操控?
他都无法真正确认。
但是无论如何,既然是夸父,那么就代表着是神州原本的英雄,曾经追逐大日的古代传说缓缓闭上了眼睛,并不曾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与此同时,嗓音漠然平静:
“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你要知道,冕下……我纵然只剩下了一缕残魂,但是毕竟是我。”
“这一路走来,我也不知道,我的魂魄有没有被谁下了手段。”
“所以哪怕我放弃反抗,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也有可能会突然暴起,向你进攻。而即便是冕下你,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会被我重创甚至于击杀。”
“即便如此,你仍旧敢容纳我进入你的梦中吗?”
博物馆主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语气顿了顿,道:“……我的梦里和普通人,可能会有一点不同。”
这样的话,被当做只是一种变相的安慰和回答。
夸父怔住,突然朗声大笑,声如雷震,道:
“好,好啊!哈哈哈哈,这样的胆量和豪气,才当得起那个名号,那么,在我弄清楚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之前,我就暂且栖身于你的真灵梦中了,在这一段时间里面,若是有所需要。”
“夸父虽力量不强,也愿意任由驱驰!”
夸父大笑着踏前一步,真灵化作一团流光,飞入卫渊眉心。
一直到他进入梦中的那一刹那,他都觉得,卫渊是以身犯险的。
“是我人族的英豪啊。”
“甚好,甚好!”
夸父满足地低语。
而后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卫渊梦里一个个熟悉的面孔。
微笑缓缓凝滞。
???
PS:今日第一更…………缓冲章节
昨天第三更不是很符合节奏。
挠头,往后这样的故事,应该不会在正文里出现,我会记录下来。
然后作为以后的番外篇打个补丁包(鞠躬)
第四百八十七章 真灵古卷
在卫渊真灵分割出的清醒梦境当中。
夸父沉默无言,看着前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是回神代了吗?
刑天在大口喝酒。
烛九阴默默看着什么东西,那边被拉来的水猴子很不耐烦地打游戏。
甚至于还有遮蔽天机,眉目凌厉的英武女子。
刑天招了招手。
“哟,来了啊。”
那种熟稔的语气,让夸父沉默许久,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卫渊之前说的话。年轻人温和低语——‘……我的梦里和普通人,可能会有一点不同。’
原来如此。
夸父似乎明白了什么。
…………写实的吗?
他沉默许久后,走到了巨大的圆桌前,盘坐在有着郁郁葱葱青草和繁花的地面上,对面是面容苍古,气质悠远的烛九阴,烛九阴随意递过来一杯茶,淡淡道:“第一次?”
“嗯………”
夸父思绪慢慢恢复了转动能力。
“文官?”
“嗯。”
两人默默碰了一杯。
………………
龙虎山上,卫渊在确认了情况正常的时候,总算松了口气,在让夸父进入梦境之前,他就已经靠着烙印和因果,给能够进入他梦中的存在传送了讯息,看起来,这个时候总算是没有出什么篓子。
就连沉迷游戏,无法自拔的水猴子都出现了。
不过。
祝融的那一缕真灵没有出来。
看来六百年前的事情,对于祝融的反噬比起卫预料的还要严重。
让祝融的真灵都彻底陷入了沉睡当中。
在成功地将夸父巨灵暂且容纳之后,龙虎山老天师用马上就要壮烈般的眼神注视着卫渊,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着道:“卫渊啊,老道我一直都看错你了。”
“你,你是个好人啊。”
“不如在龙虎山多呆一段时间,若是有什么情况,我们也能帮把手。”
卫渊:“…………”
而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那一手造成桃花源异变之事的黑袍人也被龙虎山弟子带了下去,卫渊抬了抬头,看着天空的云气涌动,脑海中闪过河图洛书所预言的画面。
虽然一剑斩去。
但是,那一幕当真不曾在他心里留下一丝痕迹吗?
距离昆仑第三步的考核,已经只剩下短短的数日时间,到时候的自己又该要如何抉择?是无论如何都不在意,该拿就拿,该取就取,从容坦荡地拿走昆仑之力,还是说拒绝走上神的道路?
可前者仿佛是遵循着那一个预言前行。
后者,刻意地背对预言去做选择,恰恰也就相当于在心底相信预言。
小心河图洛书。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再度地感受到了这六个字的分量。
只要是接触到了河图洛书的预言。
那么哪怕是你已经将河图洛书斩碎了,实际上,那预言仍旧存在,存在于思维当中,存在于逻辑的惯性当中,稍有心性的迟疑,就会被其影响,这也就是为什么算命之流的手段经久不衰。
卫渊在心中将这杂念纷纷扰扰尽数斩碎。
暗自骂了一声。
早知道……
就应该把那石碑砍得再碎一点。
不,不应该砍了。
直接浇了水泥沉了东海,看看河图洛书对共工,哪个比较‘毒’。
有本事你算出共工的未来啊,你算啊。
你特么算啊。
老道士看着卫渊沉默的模样,道:“你在想什么?”
卫渊抬起头看向张若素,下意识回答道:
“张道友,你说,河图洛书和共工的头。”
“哪个更硬一点?”
张若素:“…………”
……………………
最终。
卫渊被一脚踹下了龙虎山。
珏离开了女儿国的队伍,也或者说,是趁着卫渊没有注意,悄悄离开了龙虎山,然后带着钦原,绕了一个大圈儿,重新回到了老街的花店里,花店里面一如既往,就和她离开时候一样。
珏把甲胄收了,然后装作正常的模样,整理花枝,翻看书卷。
卫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花店里面亮起了柔软的白光。
就像是那个梦境一样,照亮了并没有路灯的老街,微微一怔。
“珏,你回来了?”
少女伸出手指整理鬓角的黑发,微笑答道:“嗯,是啊。”
“确实是经历了一些事情的。”
“不过还好,回来了。”
她看着卫渊脸上浮现的喜色。
默默把藏起来的女儿国甲胄藏得更严实了些。
因为珏的归来,卫渊干脆提议在博物馆里面来一次久违的聚餐,除去了因为某种原因失落于山海,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能够卜算出此刻安全的水鬼外,博物馆倒是凑齐了。
在收拾菜的时候。
珏自然而然地地站在了里面的位置,卫渊也很熟悉地站在稍微外面的地方,一边洗菜一边闲聊些之前的经历,珏把菜洗好之后装盘,卫渊接过去顺手地进行下一步。
“这么说来,你是遇到了人的暗算,而后进入了山海界……”
“好不容易才回来了。”
卫渊若有所思,道:
“那么那个人,可能是混沌。”
一边说,一边并不回头,随手抬起,恰到好处接过少女手中的东西。
顺势把调料瓶递回去。
少女接过,随手放在了常常放着的地方。
“嗯?混沌吗?”
“对,能够对的上……”
两人默契地完成了这一切。
钦原默默看着。
凤祀羽在后面抱着瓜子。
钦原:“我们有上去的余地吗?”
“好像没有。”
凤祀羽沉思,道:
“所以,要来点爆米花吗?”
“啊,对了,还有……”
卫渊转过头接东西的时候,手指和少女的碰在一起,两人愣住,下意识四目相对的时候,旁边正是人间烟火气,柴米油盐,是博物馆里略有些许昏黄的光,并不算大但是至少是坐着很舒服的沙发上,钦原和凤祀羽盘腿坐着打游戏。
难得回来一趟的章小鱼和来做客的林玲儿坐在凳子上,乖巧看着。
大和尚在拖地。
画家鬼把自己锁在阁楼里面,好像是死线到了,正在疯狂地赶稿子。
戚家军兵魂安静修建树木,旁边是红绣鞋里诞生的灵。
吵吵闹闹,嘈嘈杂杂,轻声喊叫声,抢夺游戏手柄的声音,拖地时候的动静,还有拖鞋踩在地面上嗒嗒嗒的声音,混入了昏黄色的光里,混入了热气腾腾的水气里面,时间都仿佛柔软下去。
卫渊突然回忆起来之前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于哪里。
是那个幻境。
珏也察觉到了隐隐的奇怪感觉。
是那个幻境?
这一切都和幻境实在是太相像了,那一天的晚上,在加班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边谈论些生活中的事情,一边准备晚饭,那时候的感觉就和刚刚一样,无法言说的默契。
卫渊收回手掌,吐出一口气,按了按眉心。
是先入为主了吗?
他有些懊恼于自己纷乱的思维——
先入为主,就像是已经觉得某种东西具备某个特性,那么往后再看那个东西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带着那种审视的眼光,就像是人生三大错觉一样。
你觉得对方喜欢你,那么你可以找出各种各样的论据支撑论点。
人本来就是擅长给自己找借口找理由的生物。
你觉得自己在游戏里要赢。
那么哪怕走位里面你都能看得出自己有一种下一秒就能反杀的风骚。
但是这只是错觉。
你往往会被一波儿带走。
是因为有过那一次的幻境经历,所以才会不自觉拿着现实往里面套……
卫渊把自己的杂念压下去,只是当做无事发生过,过了一会儿,回屋子里去拿东西,而旁边的天女也有类似的错觉,同样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可是幻境啊。
可能是因为毕竟是神代的东西,效果很好。
少女收回手指,独自准备材料,却想到幻境里面的早晨,脸上浮现一丝微笑,系着围裙,嘴里不自觉哼着那个幻境里面七娘的歌,袖口挽起,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臂,背后马尾一晃一晃的。
花了一会儿功夫,卫渊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微微松了口气。
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门外面传来的,熟悉的哼唱声。
卫渊愣住,瞳孔微微瞪大。
在之前的桃花源幻境之中,他听过这一首歌,幻境的早上,少女打开电视,电视里面是七娘演唱歌曲的现场播报,那个时候的天女就是哼着这一首歌,轻笑着道:
‘七娘唱的歌更好听了。’
‘下次真的要再让她教教我。’
难道说……
幻境不是假的?
卫渊瞳孔微微收缩,伸出手按在门上,缓缓推开。
走出来的时候,原本厨房里的少女已经不在了,卫渊怔住,看到了在客厅立面,兵魂安静坐着,屈指弹剑做曲,旁边红绣鞋诞生出的灵性双臂展开哼着歌——
那一首歌,本来就是卫渊送别宛七娘时候,最后听到的曲调。
卫渊不知是遗憾还是庆幸地吐出一口气。
视线寻找天女,看到少女站在门口打开了博物馆的门,外面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僧衣,面容俊美的少年僧人,道衍再度地来到了这博物馆,而手中带着的,是遭致他不得不陷入桃花源中的缘由之一。
那具备有渊先生一丝真灵气息,一段过往的古物。
一卷古书。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
第三更的话……看缘分……
第四百八十八章 缘法流转
道衍看着眼前的少女,沉默之后,觉得似乎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天女往旁边侧了一步。
道衍在道谢之后,走入了博物馆内,虽然说已经知道是梦境里的事情,可是他看到卫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到那个梦,心里的感觉稍微有点古怪。
“是你……道衍大师。”
卫渊有些惊讶于道衍的突然来访,而后注意到了黑衣僧人手中所握着的那一卷古书,微微皱了皱眉,道衍缓声道:“……贫僧有一物,还要请卫馆主一观。”
卫渊想到他第一次来博物馆时候,也是要让他看一看。
毫无疑问,过去的自己做的事情——扭转道衍的命格。
确确实实是让道衍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面深深记住了他,不曾忘记。
至于是仇恨。
还是说那股从小养成的强迫症。
导致明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格,结果最后死活对不上的憋屈感,让道衍死活咽不下这一口气。
总之道衍是和卫渊杠上了。
这样的执着让卫渊都要忍不住咬牙叹息一声。
过去的我……
你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啊!
眼看着道衍神色执着,卫渊也只好向珏和圆觉他们解释了一声,而后回到了平常打坐炼气的静室里,道衍四处打量了下,安静坐下来,然后面不改色挪移椅子。
直到椅子的四个腿恰恰好落入方形瓷砖里面。
没有压到任何一边的线。
椅子的每一个落点距离这一块方形瓷砖的边缘相等。
也没有压住瓷砖上面的装饰图案。
这才眉头舒展开来,神色舒爽。
单手竖立胸前,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
“卫馆主,请看此物。”
他翻手取出了那一卷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古书,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卫渊,毫无疑问,那是一卷手稿,甚至于可以说只是草稿,书页的边缘角落也早已经泛黄。
卫渊神色缓缓郑重下来:“这是……”
他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这一卷古书上。
眼前有无数的画面流转不定。
亲眼看到卫渊再度和古书之上的书卷勾勒,而和眼前之人的前世有过深仇大恨,至少是自己认为是深仇大恨的少年僧人却没有如何动作,更不曾趁这机会出手,最终只是双手合十。
至于理由……
木门缓缓打开。
系着高马尾的少女在外面轻轻哼着歌。
流风盈满了整个博物馆。
兵魂盘坐在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拳头大的磨刀石,一点一点磨着刀刃,一边磨刀一边瞥着道衍,笑容憨厚,磨刀的声音几乎是刮着耳朵过去的。
道门的两个小家伙姑且不说,那抱着零食啃着的少女,眉宇之中有凛然烈焰的气息。
高大健硕的圆觉拖地,但是那拖把分明是特殊金属打造的……
一道道视线似有若无落在了少年僧人身上。
他们好像什么都说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圆觉把沉重的拖把放在一侧,爽朗笑道:
“道衍小师傅,要吃点什么吗?”
道衍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
嘉靖十八年己亥六月。
是月,浙江天目山崩一角,出蛇数千。
——《万历野获编》·明。
就在今年的二月,嘉靖皇帝在外出的时候,连续三次遭遇了火灾,最后一次险些连他自己都被卷入其中,龙颜大怒,倒是让不少的官员吃尽了苦头。
不曾有人知道,天目山下崩裂了一角,曾经踏出一人。
浙江义乌。
这里也属于是江南道的区域,多水,有一座天然的水塘,呈圆月之形,那里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岛,这儿的本地人都把这地方叫做是犀牛望月,却有一个石窟,里面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伸出手捧了一把水擦拭了脸,吐出一口浊气。
水流倒映出的是一张看上去至多只有三十余岁的脸,黑发用碧色的发簪竖起,一身灰衣,气质苍古,明明看上去只是二十余岁,鬓角却已经斑白,似是水里略有凉意,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面庞之上浮现死寂之意。
许久后方才勉强起身,望着远处,双眼茫然,呢喃道:
“嘉靖之年……”
“为何,我竟还不曾死?”
自天目山下崩裂之后,他始终在这一片土地上徘徊,不知为何,他竟然什么都不再记得,可即便是什么都不再记得了,但是他缺又莫名其妙,懂得很多的东西,野外的一些野兽,飞鸟毒蛇都不能侵身。
更是做得一手好厨艺,懂得很多的医术。
但是自己为何会在天目山下,他确实是始终想不起来。
他只是记得,自己在洪武年间,或者说最多靠后些的时候就该死去了,但是本该死的人没有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
当死之人不死,没有比这更为违逆命运的事情了。
几乎只是隐隐约约记得些许过往的灰衣男子只是漫无目的地徘徊着,而这一日来到义务的时候,远远听得到了些许打闹的声音,是一些当地的孩子们在争论着谁家的戏曲儿唱得最好,这边儿的婺剧可是旁的地方没得听的,没有书读的孩子们大多喜欢这些故事。
一边玩笑着一边打闹嬉戏,农家子弟出身,难得有闲暇。
正自玩耍着,抬头却见到了前头居然还有一人,身穿灰衣,神色算是平和,但是看上去却有些无精打采,似乎是要死了似的,都给吓了一跳。
其中一名瘦弱少年,面目憨厚,被吓得往后跌倒,是这灰袍男子伸出手拉了一下,才不至摔倒在地,男子语气温和询问:“没事吧?”
“没,没事……”
那瘦弱少年连忙摇头。
众少年见到这个灰袍青年脸上一个说不出的病弱之色,仿佛病入膏肓,或者说,这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都有人相信的,连忙招呼自己的同伴避开来。
可是那最瘦弱的少年心里良善,迟疑了下,还是跑过来,把自己怀里的饼递过去一张,然后转过头,担惊受怕似地跑开,灰袍男子微笑道谢,而后坐在那里,默默吃着这不是很好吃的食物。
几个少年回去以后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撞了鬼,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那个最年幼的少年倒是心里放心不下,又跑来几次。
一来二去慢慢地知道了,这青年并不是什么鬼怪,只是一个游方医生,可是后来大家都说,他自己的心脏似乎都有毛病,天天咳嗽个不停,那医术肯定是不怎么样的。
但背地里说是这么说,可是这乡下地方没什么医生。
真有什么问题,也只好来找这个看上去不那么靠谱的渊大夫。
那瘦弱少年也常常往这边跑,不为别的,单纯只是因为这儿能吃得到好吃的东西,曾有一日,这青年笑着问他:“对于未来可是有什么想法,可愿意跟着我学一些医术?”
青年玩笑道:
“我虽然不是什么名医,但是教学生应该还是可以的。”
那个时候,少年的父亲也在,当即大喜。
这地方,医术那可是能传家的本事,哪怕不靠着这行当吃饭。
那至少也是能够多出个选择。
再说了,谁家还没有个头疼受伤的时候?这地方,可是家家户户都敬重那些懂得些医术的人的,当即就打算要让少年拜师,可是少年嘀咕了下,却摇头道:“……可是,我想要去打倭寇。”
那少年父亲怔住。
而后大怒,或者说是又怒又气地道:“你你你……”
“你是想要气死我啊。”
“还去打倭寇!”
少年嘀咕道:“……难道倭寇不该打吗?”
“前两年还有倭寇跑到外面来的。”
中年男人先是怒道:“当然该打!”
“可你这样没有什么本事,只懂得种地的,打什么打,拿命打吗?”
少年挠了挠头,突然福至心灵般看向灰袍男子,期许道:
“要不然,先生能够教我刀法吗?”
灰袍青年讶然,而后笑起来,他注意到了那中年男子眼底的期盼渴求,于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能,不是很会刀法。”
那少年遗憾不已,最后被父亲拉着耳朵拖走了。
自大明以来,从来没有谁训练出浙江兵,也没人练出来义乌兵。
不过,村子里还是请来了武师,教导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刀法。
不过那个瘦弱孩子还是常常来这里蹭饭,以及蹭药酒。
伴随着练刀习武,他看上去逐渐健硕起来。
只是看上去仍旧憨厚。
有一日来的时候,却见到那灰袍先生似是要走,憨厚少年大惊失色。
灰袍男子摇头道:“不必挽留了,人生无不散之筵席。”
“我似乎,要去找一些人,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是要去找谁。”
“……不过,你往后,真的想要去打倭寇么?”
少年挠了挠头,点头道:“虽然说,我往后要么去矿上,要么下田,不过我还是想要去打那帮家伙,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说……如果有的将军愿意带着我们去和倭寇打的话,我一定拼死卖力的。”
“是吗……那么,我给你一个礼物。”
灰袍青年似乎赞许地点了点头,随手握起一旁的砍柴刀,而后挥斩了一下,刀光凌冽暴起,而后瞬息流转,满屋胜寒,区区一柄寻常的柴刀似的兵器,此刻却像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
少年只觉得自己魂魄都要被冻结凝固。
许久后,他颤抖着道:“您不是,不会刀法吗?”
灰袍青年手指轻轻拂过刀锋,微笑起来,道:“我想起来了。”
“我以前,很久很久以前。”
“似乎看过一个大胡子用刀。”
“不过他用的是长柄大刀,和这个不一样,但是大抵差不多,所以刀法的话,我应该是会一点点的。”
少年结结巴巴道:
“长柄刀?是关公像那样的吗?”
灰袍青年沉默许久,道:“对啊。”
“就是他。”
……………………
灰袍青年在留下了两本医书之后,就离开了这村子。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走过很多地方,顺着长江的流域往前,渴了就喝泉水喝水,饿了就摘取野果,或许,正因为没有了记忆,所以才并不执着于目的,也或许并不执着,才有这样的从容。
而他抵达了应天府。
在茶楼的时候。
看到了一名头发半白的商人和对面的青年说话。
“汝忠啊,你不考了吗?”
青年郁郁沉沉,叹息道:“爹,我自小奋发读书,可是一连落榜三次,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再考了,再说了,人世万般道,谁说非得要考科举?”
“儿子实在是已经尽力了。”
老商人语气慢条斯理道:“我给你取字汝忠,是希望你能称为朝堂忠臣,而不是做这么个闲人,你小时候把枕头挖空了藏《酉阳杂俎》,把墙壁转头拿出来塞《玄怪录》,我都忍了,毕竟还小,我也告诉我自己,就这一个能读书的儿子,得忍。”
“在龙溪书院读书时候,你不读圣贤诗书,每日去听说书。”
“说什么世间杂谈充斥心中,我也忍了。”
“现在你从小到大不用心,居然有脸面说你尽力了?”
“汝忠,我就问你考不考?”
青年绷着脸:“不考。”
“考不考?”
“不考!”
“吴汝忠……你是要忤逆为父吗?”
“爹,我也做生意去不好吗?”
一番争执不下之后,那青年油泼不进。
老商人突然重重一拍桌子,没了心思扯皮,直接怒道:
“吴承恩!”
这一喊声如雷震也似的,茶楼的房顶都震了几下。
被直接喊了全名的青年缩了缩脖子,气焰一下萎靡了下去。
“考……”
“考还不行吗?”
PS:今日第三更…………这样的事情太难写了。吴承恩的出生以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的1510年说,此刻应该是二十八九岁的样子,
余幼年即好奇闻。在童子社学时,每偷市野言稗史,惧为父师诃夺,私求隐处读之——吴承恩。
每次都难熬,叹息……睡觉睡觉,作息又崩了,希望能够调整回来
第四百八十九章 人间飘蓬客
名为吴汝忠的青年在老爹直接喊出自己大名时候威风凛凛的气势下不得不屈服了,实在是他自己心里也有些难以言喻的愧疚感,自小也算是有些才华,但是一连几次都没能考中。
说心里没有些许的郁郁之气,那也是骗人的。
老商人气呼呼地离去之后,就只剩下了吴汝忠一个人尴尬地在那里喝闷茶,扫视了一下周围,旁人也都没有怎么看他,只是靠窗的位置上,有一名身穿灰色衣服的男子望着自己。
吴汝忠默默收回视线。
可听得几声脚步声音,那青年居然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这位……兄台。”
青年嗓音温和,道:“在下能坐在这儿吗?”
“额,请便。”
吴汝忠见避不过去,也便落落大方,当年在龙溪学院的时候,他也算是一方才子,诗书闻名,当然,被认为不务正业的能力似乎要稍微更强大那么一点点。
他抬头打量着前面的青年。
见到他一身灰衣,面容白皙,以一枚碧玉簪子束发,嘴角含笑,一身气质儒雅,明明是能够让人亲近的模样,也不知为何,自小胆量粗大的吴汝忠却觉得心里隐隐有点发毛。
青年落座之后,突然道:
“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吴汝忠迟疑,摇了摇头,道:“可在下没有什么印象啊。”
“是吗……”
灰袍青年自语,眼前闪过一道道模糊的画面,却也是看不真切。
只是觉得,自己和这青年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沉默了下,便也揭开此事,只是和眼前这青年闲聊,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颇为投缘,灰袍青年突然问道:“刚刚似乎听到说,吴兄颇为喜欢神仙志怪的故事,还打算写,不知道要写点什么故事?”
吴汝忠眉宇飞扬,提起这些故事便兴致勃勃,道:
“是啊,我正要写这个故事。”
他将自己准备的素材都讲述一遍,心满意足。
只记得自己名字有个渊字的青年问道:“这是个什么故事?”
吴汝忠道:“是个讲我道门神仙的故事。”
他也有些隐晦不明的小心思,当今皇帝极喜欢道门和方术,据说是尝尝炼丹服药的,这个吴汝忠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是年纪轻轻的他不在乎这个,自古的皇帝哪个不想要长生不老?
但是那些个靠着青词上位的可是不少。
也因此,嘉靖年间,这道门可是日益兴旺。
他也是写了些的,给眼前这位渊先生看了看,其中亦有一言‘混元体正合先天,万劫千番只自然。渺渺无为浑太乙,如如不动号初玄。炉中久炼非铅汞,物外长生是本仙。变化无穷还变化,三皈五戒总休言。’
渊先生沉默许久,眼前浮现出的是漫漫黄沙,最后叹息一声,微笑道:“这样的词句,做青词。”
“可惜了。”
吴汝忠不以为意:“道门神仙自然是值得的。”
灰袍青年含笑低语,今日分别之后,叹息离去。
只是吴汝忠的幻梦很快地就被打破了。
就在第二年,吴汝忠恩师葛木曾经的同僚,为了治理江淮水患得罪权势而被权贵被降职,之后又因为平叛夷族作乱,战辽东乱事的名臣杨最上书朝堂。
起因是嘉靖皇帝想要炼丹,而且打算花费两年时间不顾政事。
言‘朕少假一二年,亲政如初。’
我就炼丹炼一两年,然后就回来处理政事。
这事情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荒唐。
曾随武宗南征,平叛夷族辽东,治理江淮水患的老臣杨最上书,想要制止这件事情,遭遇廷杖,那时候已经六十几岁的老臣,哪怕曾经的武将也熬不住,曾经打得外族叛乱溃不成军的名臣,被帝王活生生打死。
而后嘉靖帝仍旧去炼丹药,修仙人。
并且直接自号为神仙,给自己加封为‘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
吴汝忠在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如遭雷噬,呢喃自语‘灵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玄真君’的神仙尊号,心中对于所谓道门神仙的尊重,不知为何,突然地就那么出现了一道道裂隙。
这一时节,他又遇到了那灰衣的青年。
后者似在沉思,见到他的那一日,青年微笑询问道:
“记起来我了吗?”
此刻吴汝忠的父亲已经去世,他在这应天府颇为落魄,勉强回答道:
“当然,你不是渊先生么?”
渊先生沉默了下,笑着转移了话题:
“你那个故事,已经写好了吗?”
吴汝忠勉强自嘲笑道:“懒未暇也,转懒转忘,一笔没动。”
灰袍青年问道:“还打算写神仙吗?”
吴汝忠沉默了下,如此回答道:“……会写神佛。”
“神佛。”
渊先生自语了两句,没有说话,他看着这烟雨朦胧的应天府,就在今年,在朝堂上发生了一件极端荒唐的事情,嘉靖皇帝因为要炼丹药,常常要十三四岁的女子入宫。
嘉靖十九年五月,选淑女百人入宫。
除去了某种不可道的缘由,还要那些处子之身去给他每日晨起去取朝露,为了所谓纯净,更是控制这些女子的饮食,只能吃桑叶、喝点露水。
最终居然有宫女想要将嘉靖帝勒死,最终没有成功。
而在这之后,那皇帝越发得沉沦于所谓的道门大醮和法会当中。
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朝堂。
渊失去了太多太多的记忆,但是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
这个时代不应该回归于这个轨迹,在他那些微的记忆里面,有一本奇怪的书,书里面记录着未来的事情,他隐约记得,自己已经做出很多努力,改变了某些事情,这个国度有了强盛的开始,但是为何过去了两百余年,会重新走到这个轨迹?
就仿佛还有另外一只手,在拨动着神州的命运走向。
让皇帝沉沦于修道。
否则的话,区区十几名宫女,怎么可能在重重高手的保护下,差一点把皇帝勒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事情本身就是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情况,为了引导皇帝越发崇信道门修士。
就仿佛很努力地引导了某个良好的变化。
而本来已经好转的人间,却又被另一股力量引导回了每况愈下的情况,不知道为何,渊觉得这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心脏越发地疼起来,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但是,但是那本书后面还写了什么,渊自己却不记得了。
他和吴汝忠再度地分离开,以双脚在人间的大地,漫无目的地行走,希望能够让自己记起来什么,只是看着人间的变化,他越发觉得困惑,因为现在的一切,似乎在预示着,神州在朝着本应该已经改变的那个未来笔直地前进着。
皇帝沉迷于修道,长时间地不出现,只在背地里把持朝政。
很难说这个皇帝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或者说实在是太聪明。
他并不打算履行作为皇帝的所谓职责。
而是以整个天下和神州,作为自己的私有物,压榨着整个人间,满足自己的修道,而修道的目的,又是为了长生,能够多当几年皇帝,为了营造道门大醮所需要的斋宫秘殿,每年要二三十个地方一起开始建工。
消耗的银两足足两三百万两。
而彼时的神州大明岁入只有两百万两。
若有经费不敷,就让臣民献助;献助不已,就重新开新的税种,劳民伤财,是直接以一国供养一人,当整个国家全部为了一个人而运转的时候,在渊的目光中,本来应该振兴边防的银两变成了焚烧在打醮上的名贵青纸,改善民生的钱粮,化作了帝王后宫的丹药宝玉和法器。
整个神州被拖住了似的。
而在嘉靖二十九年时候,庚戌之变,俺答一族长驱入内地,入古北口,杀掠怀柔,顺义吏民无数,几乎是在京师不远处城外自由焚掠,凡骚扰八***迫着得到了嘉靖帝通贡的允诺。
而此刻,只有八月嘉靖帝曾朝见众臣子。
便又一次地回到了自己的修行当中,所谓炼丹飞仙。
并且于四年后。
再度找了三百纯阴之体淑女入宫。
这一年里,吴汝忠终于是得到了一个岁贡生的位置。
并且于次年,去了新野县做个知县。
…………
在浙江义乌,背着长刀的青年挠了挠头。
周围竟然是明代正规军,只是尽数躺倒了一地,一个个狼狈不堪,咬牙切齿,旁观者更是目瞪口呆,似乎还没能从刚刚那边的一刀里面回过神来,眼底残留着森寒刀芒。
谁都没能想到,就那走江湖的武师传下来的弟子里。
居然有这么个凶悍霸道的人物。
就连他老师都懵住了。
唯独一名英姿勃发的将领双目放光般的盯着这个年轻人。
“哈哈哈,好好好!”
“谁说义乌出不了好兵好将,我戚继光便不信,这不是来了。”
“你可愿随我去将倭寇杀个片甲不留?”
皇宫当中。
儒雅清俊的皇帝大笑着,旁边几名清贵的道门贵人们躬身道:“陛下此乃是吕祖所传三元大丹,可飞仙成圣,服用此丹,神通成矣。”皇帝大笑着摆手,道:“也不过是上天赐福罢了。”
服用丹药,而其中一名穿龙虎山天师规格道袍的青年,背负雌雄龙虎剑,突上前一步,微笑道:“陛下,臣尚有一物给陛下。”
“哦,邵卿有何事?”
难以想象,道门正一府天师的道袍和雌雄龙虎剑居然会在他姓手中,而邵元节微笑着取出一物,道:“此是臣外出时候所得,乃始皇帝所铸神性,是为传国玉玺,陛下得此物,当可以封敕万物,以陛下为天帝。”
嘉靖帝大喜。
当即去了一座新修的斋宫。
给臣子下发道教冠服,让百官参与斋醮,还派遣御史纠察不虔之人。
而后步步上前,以始皇帝所铸的传国玉玺,曾经为始皇帝所持拿的玉玺被其握在手中,微微震颤,却被皇室气运压制住,不得不在那一卷圣旨上压下去。
“敕令!”
“朕父当为,三天金阕无上玉堂都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尊开真仁化大帝,朕之母后当为三天金阕无上玉堂总仙法主玄元道德哲慧圣母天后掌仙妙化元君。”
“而朕……”
“为九天弘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
“—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众多道人行礼。
而百官在当年杨最夫子被重仗打死之后,也都没有半点反抗之心。
都一一躬身行礼。
“见过九天普济忠孝帝君。”
而这一日,这位所谓的开化伏魔忠孝帝君,率领群臣百官,在用百姓口粮,和兵士粮饷兵器交换来的斋宫里面打醮做法,以帝君的名义下令,一声道士打扮的皇帝如同千余年前始皇帝一般,平淡道:
“以朕之名,号令诸神,令抗倭御虏,当天下太平。”
“钦此。”
而后将白玉抛出。
在焚起的香气之中,有清脆声音念诵青词的声音,令人飘飘欲仙,淳淳欲醉,似乎仙人神灵真的出现。
这个时候,某个地方,天宫院的道人看到一名灰袍男子进来。
而后看到了灰袍男子手里的铲子,愣住。
“你等等,你是……”
灰袍青年道歉一声,一拂袖袍。
这道人直接昏厥过去,灰袍青年道歉一声,把他放在安全的地方。
渊看着这天宫院,他记忆在这不算是太长的记忆里稍微恢复了些,隐约记起来当年李淳风袁天罡说,得要来找推背图原本,于是撸起袖子,抬起铲子,铲子对准了左边的袁天罡墓,想了想,似乎当年已经给了袁天罡一拳头,再来一下不大好,看准了李淳风的墓葬。
道歉一声。
然后毫不客气,一铲子直接下去。
不管以后怎么样。
先挖出来再说。
他挖出来了《推背图》,以及一块黯淡无光的卧虎令。
PS:今日第一更………明代的渊因为玄奘的远古,真灵恢复,记忆冲突导致失忆,之前写过了啊……
这些事情倒是历史上的嘉靖真做的事情,明亡于嘉靖,这也是老话了,有很多皇帝说实话,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活得太长了……早期嘉靖还是不错的。
第四百九十章 步步为营,你我皆算错一着
伴随着灰尘之气扬起。
李淳风的墓葬被渊直接打开。
渊捂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往墓葬里面看去,而后微微怔住,因为这个棺椁里面空无一物——并没有在这里看到那位唐代时传奇人物的尸体,里面空空荡荡,空无一物。
只有一卷书,一枚腰牌。
渊俯下身子,把腰牌拿在手中。
整体黝黑,正面是大汉司隶校尉这六个大字,反过来,看到了一个铁画银钩般的文字——
卫。
渊的记忆有些许的模糊,他隐隐约约似乎记得这个东西。
但是却又忘记了这个东西在自己的生命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将这一枚腰牌收好,而后将李淳风墓葬当中的那一卷书拿起来,不出所料,正是那一卷《推背图》的原典,是曾经在昆仑之上,从河图洛书上拓印而来,又由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大方士耗费心血完成。
展开《推背图》。
渊缓缓沉吟,摸索着解读这一卷古代奇书。
大明的脉络在他的眼前展开来,化作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一条道路是洪武大帝失去了自己的剑鞘,暴虐而无情,清理了大部分的功臣名将,太子逝去,朱棣夺位,大明内耗,以至于之后土木堡之变诸多事情。
另外一条路则是而今的情况。
洪武大帝传位太子,是为太宗,朱棣为帝国名将,东征西讨。
因为朱标还活着,所以所有的兄弟上上下下都没有谁敢有反叛之心。
甚至于有谋士劝朱棣自立,被朱棣亲自捆缚送给大哥。
一路以来自然是没有什么土木堡之流的事情。
但是事情在某个地方发生了汇合,命格的轨迹归一。
无论是强大的,亦或者稍显得衰弱的大明帝国,无论是怎么强大的底蕴,当遇到一个极为喜欢修道,足足二三十年不上朝堂,不理政事,以正规神州作为自己修道的养料的皇帝,都会被生生的拖垮。
所以,只需要让这个被改变轨迹的大明,也同样出现这么一个败家子,就足以将整个神州都拖入深渊,让之前两百年的积累在短短一世之中化为乌有。
大明的衰亡,自嘉靖开始。
但是嘉靖,却未必需要是原本那个人。
不管是原本的朱厚熜,还是说现在的这个皇帝。
不需要他们是谁,只要他们完成了沉迷修道,三十年不理朝政。
就可以化作‘嘉靖’,让历史重新回到原本的轨迹。
像是一个钉子,将奔走向另一个轨迹的历史牢牢固定回来。
自己所改变的历史,在这个地方被重新拉回了奔向劫难的道路,在这之后,文官彼此结盟,甚至于嘉靖的孙子同样学着自己的爷爷,做了数十年不理朝政的皇帝,在他之后不过二十余年,明代灭亡。
历史汇合完成。
“有人动手了……”
渊低语着,他已经改变了足足四个节点。
而现在,有人重新安排皇帝接触了道门的所谓大醮,引导,劝诱。
‘创造’出了这么一个新的嘉靖帝。
是自己算错一步,岁月漫长,历史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也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既然可以想办法改变节点,影响未来,那么毫无疑问,也同样有人能够去通过改变节点,将这个未来重新掰扯回来。
自己是靠着《推背图》。
那么对方又是靠着什么呢?
仿佛有无形的帷幕笼罩在前面,让渊的眉头皱起,面色难看。
那大劫的一幕不断在眼前变化。
《推背图》显示——大劫提前了。
会在完全不曾有所准备的时间点上猝然而来。
心脏微微刺痛。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设计了。
…………………
此世已经是嘉靖三十四年,渊行走在这时的大明,因为手中多出了《推背图》的原典,所以看得更为清楚,似乎是对方为了‘拨正返乱’,这个世道比起推背图所揭示的‘原本’的历史更为糟糕。
各项问题皆有严重,在走过江浙一带的时候,甚至于听到孩童在拍手唱着当地的童谣‘嘉靖嘉靖,家家干净,’一旁的大人们面色麻木,视而不见,也只有那些官员们走过的时候,才会警醒起来,把孩子们推搡开。
渊一路所行所见所闻,都让他心中情绪越发地压抑。
祭神修仙,所费的银钱根本就没有个上限——修建寺观,举行斋醮,访求仙药,这一个帝王还没有过去,就让明代百余年富庶治平之业,几乎有荒废殆尽的趋势。
嘉靖为了供奉神祗,大兴土木,建宫设坛,没有一年休息的。
渊回到浙江一地的时候,坐在酒楼里面,隐隐听到耳畔蛇嘶声,微微皱眉,屈指叩击,一滴酒水飞出,而后刺破了窗户,便听得低声的叫声,那蛇嘶声音也就此退去。
他在嘉靖十八年苏醒的时候,是在浙江天目山,上崩的时候,千蛇游走,就是在那个时候,被这妖孽给缠上了,对方似乎是极馋他的一身血肉,故而死死纠缠着不肯离去。
勤快点就三日一来,懒散点也会一旬一现,不断偷袭。
当然,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只是这一次,这妖孽离去的时候,倒是有些狼狈,不小心撞破了旁边隔间的门,只听得里面一阵惊呼,渊微微诧异,听到了稍有些熟悉的声音,踱步过去,那边三人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汝忠?”
听到声音,吴汝忠抬起头来,脸色霎时间凝滞,不敢置信道:
“……渊先生?”
……………………
吴汝忠的家中,重摆了宴席,只是现在,当年喜好杂谈怪事,而不喜欢读书的青年,已经是一个双鬓斑白的中年男子,已经是四十余岁,现在是长兴县丞,而让他既惊且喜的,是居然还能见到当年那位渊先生。
渊为了行走方便,容貌自然而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可大体上,眉宇温和雅致,黑发玉簪倒是跑不了的,当年温雅也多出许多儒雅庄重。
“这位是我的好友沈坤,嘉靖二十年中进士一甲第一名,钦赐状元及第,这位是徐中行,天目山人,嘉靖二十九年进士,也是我的好友。”
吴汝忠介绍。
旁人或许难以想象,这位只是以岁贡生而得到官身的,如何是和两位进士,甚至于其中还有一位状元成为好友,只是这位吴承恩,虽然是不喜欢读书,可是除去八股文之外,倒是才情风流得很。
渊和两人相见。
而吴汝忠介绍这位渊先生是当年曾在应天府见到的故人。
沈坤两人见到他气度儒雅,心中也有结交的想法,一并回到吴汝忠家中闲谈饮酒,喝酒喝得上头,自然而然关起门来,抨击时政,说而今的局势之乱,说皇上修行道术,边关废弛,说南北之兵,最后徐中行吐出一口浊气,恨恨地道:
“皆是那奸臣严嵩,蒙蔽圣听!”
沈坤同样暗恨:
“若我等能有朝一日,一展抱负,定然要将那严嵩拿下!”
吴汝忠同样如此,几人一番愤愤不平,而渊不曾多说,眸子抬起,看着这几人,听他们说那奸相可恶,沈坤叹息:“唯盼着皇上能日御正朝,与宰相,侍从,言官讲求天下利害,洗数十年之积误。”
“天下何忧不治,万事何忧不理,此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
一顿酒宴,渊却是一言不发。
等到吴汝忠将半醉的好友都送出门去,回过头来,看到了那灰袍男子始终沉默,却也不曾醉酒,两人相谈离别之事,又重整杯盏,喝得半醉之后,吴承恩突地一拍额头,笑言道:“你且等等……”
他回过头来,取来了一件手稿,笑着道:
“这,这是我写好的初稿。”
“虽然还远不能说是已经成书,但是也算不错了,哈哈哈,临到老来,反倒是觉得你越发眼熟了,我这段时间,偶尔做梦,梦到的都是些荒唐不羁的事情,黄沙漫漫,异国他乡的,倒是都写了下来。”
渊好奇问道:“还是要写神佛吗?”
已经经历过人生一半,宦海沉浮,见识过各色人等的吴汝忠自嘲:
“哪里有什么神佛。”
“处处光鲜亮丽,处处蝇营狗苟。”
“不过写得些妖魔鬼怪,算是狐妖志怪罢了。”
渊接过手稿,里面写的是一位猴王护送圣僧前往西天取经的故事。
还很粗糙,而且对于猴王的来历,只是循着正常的说法,说他是曾经搅动一方水域的大妖怪,至于之前的经历,倒是一笔带过,之后的经历虽然不错,但是也只是写得不错而已。
那边吴汝忠仍旧大口饮酒。
“渊先生似乎有些沉郁?”
渊缓声道:“只是有一疑惑而已。”
吴汝忠好奇道:“何事?”
渊沉吟许久,端坐于桌前,感怀这一段时间的抑郁,突而问道:
“一件简单的事情,哪怕是我,也能在这事情上看出来,严嵩不倒,并不是因为他如何厉害,只是因为现在的皇帝需要制衡……皇帝隐藏于幕后这么多年却能把握住权利,他需要一个自己的代言人。”
“又担心这个代言人会抢夺自己的权利。”
“所以夏言会死,他太刚正。”
“严嵩必须以贪污来表明自己胸无大志,以四处树敌来表明自己绝对安全,那些言官越是弹劾他,越是和他作对,那么他在皇帝那里,就越是用的顺心,而且,这些年里的银钱都是给皇帝设立斋宫打醮花的。”
“这是一个制衡,皇帝,文官,严嵩,彼此的平衡。”
“我都能看出来,一切的原因,不是严嵩,而是嘉靖。”
渊闭目,在他周围,仿佛看到了一层层的网络。
幕后之人,为了提前引爆劫难,为了将他之前的努力全部抵消,已经布下了层层的大势,重新创造出了一个‘嘉靖’,像是一条条的线——他的努力,救下了常遇春,救下了马皇后和朱标,制止了朱棣政变,斩杀毒龙,即将被这些抹去。
在他沉睡昏厥的时候,对方布下了足以影响改变未来的局,而这些布置,连带着苏醒之后的所见所感,仿佛将他彻底捆住,有喘不过气的感觉一步步逼近——
嘉靖三年,大同兵变。
嘉靖十四年,辽东兵变,帝选补妃嫔,开设经筵。
嘉靖十九年,吉囊袭扰大同,六月,瓦剌部袭扰边塞,帝选淑女百人入宫,炼丹。
嘉靖二十一年后,不曾理会朝政。
嘉靖二十三年,十月,俺答扰边。
嘉靖二十五年,俺答称汗,叩关,次年正月,帝选淑女三百人入宫。
更不必说,为了修建斋宫增加的各种税收。
帝王起高楼。
百姓却落了个嘉靖嘉靖,家家干净的下场。
一股郁郁之气让渊心底涌动翻滚,这一次的局面似乎是死劫,无法再打开了,现实是如此,未来的大劫同样是如此,这一次跨越数百年,争夺未来的对抗是他输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大劫非但没有被制止或者延迟,更是比起原本更为加快。
而这个时候,不知为何,他反倒是突然平静下来。
对方步步为营,但是算错一着。
灰袍男子看向已经呆滞,似乎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的吴汝忠,语气平静道:
“我见过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但是为什么你们都认为。”
“驱逐严嵩就能解决问题,为何……”
吴汝忠手掌剧颤,头皮发麻。
儒雅男子语言温和宁静,手掌轻轻虚斩:
“不除去嘉靖?”
……………………
??!
咔嚓一声,吴汝忠手掌的杯盏坠地,身子坐倒在地。
手掌颤抖,瞳孔剧烈收缩,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清雅的先生会说出这句话,嗓音沙哑,道:“……你,渊先生,勿要,勿要轻举妄动……,那圣上所在,便是天宫般的地方,你一人去了,不过是送死。”
“只要群臣协力,总能上达天听,勿要,勿要送死。”
渊伸出手扶起吴汝忠,“无妨的。”
“我似乎曾经,看到人做过这样的事。”
他想清楚之后,思绪平静,甚至于还开了个玩笑:
“所以还算是有经验。”
吴汝忠呢喃道:“忠君爱国,可渊先生你……”
渊道:“忠的是朱家天下,还是神州百姓?”
他自语道:“他们似乎算错了一点……”
“算错了我的性格。”
“也算错了我的目的……”
吴汝忠无言以对。
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那看上去也四十余岁的渊先生摇了摇头,居然转瞬又化作了当年年轻时候的样子,先前那种郁结之意竟然一扫而空,吴汝忠目瞪口呆,手掌颤抖,震惊失态,失声道:
“你……你究竟是谁?!”
青年不答,只是道别一声,走出了吴家。
袖袍翻滚掠过了吴承恩的眼前,恍惚之间,仿佛这一身灰袍化作了朴素的道袍。
玉簪化作木簪,而袖口上一道黄巾烈烈燃烧着。
少年道人,手持九节杖,且徐徐而行。
而转瞬,似乎只是错觉,眼前走出去的,仍旧只是那清雅青年。
吴汝忠呆呆看着,心中明白某种可能性即将变成现实,头皮发麻。
不知过去多久,突然一股血气上涌,脑海中有无数的情节突然鲜活起来,重新奔到桌前,伸出手臂横扫,把那些桌子上的酒杯盘子扫在地上,取出白纸,蘸酒为墨,重重落笔,铁画银钩,气势烈烈,是之前的草稿里没有过的气象。
颤抖着写下了一个个文字,一股打破不公的气魄混入其中。
之后,有一事震惊天下。
嘉靖三十四年。
九月·选淑女一百六十人入宫。
帝斋戒打醮。
有仙人乘龙入京城。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六百字……应该还有第三更……
只是打个补丁,解决一些之前的坑,以及敌人的铺垫,当然,还有些许的往事……
或者,还有锅?希望能早点写完…………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上路吧
灰袍青年踏出吴家。
树梢被风吹拂,发出沙沙声音,他负手而立,平静道:“出来罢。”声音缓缓落下,自天目山崩裂后,就始终一直纠缠在他身边的那一条妖孽浮现出来,那是一条巨大的青蛇,天目山位于江南临安府北侧。
距离佛门圣地金山寺也不是很远。
因为东西双峰皆有一池,如同双眸仰望苍穹,故名天目。
这一条蛇转瞬化作了一条青色长蛇,巨鳞化作青衫,黑发盘起,眼角眉梢挑起,脸庞略有消瘦,气质英武,一双竖瞳在夜色中散发出幽幽的光,看着眼前这青年。
“……你唤我出来做什么?”
“我去京城,差一个坐骑。”
青蛇所化女子眼眸冰冷注视着他,双手环抱,冷笑道:“你是怕自己这一次去京城以后死在那里,没有人能限制住我,所以临死前也要拉着我一起走?哟哟哟,还真是得道真修啊,大恩大德。”
“小女子还真是要感谢渊先生你的生死相随。”
灰袍青年双目温润注视着她,轻声道:
“这一次,或许对你也有好处。”
“之后,我可放你离开神州,不对你动手。”
青蛇竖瞳敛起。
这一路行来,自嘉靖十八年到现在足足过去了十多年,青蛇每日非得纠缠着这灰袍青年,一开始是为了吃他血肉,吮吸他魂魄,可是这青年手段厉害,她每每都不能得手。
最后丧气之下,与其说是执着于杀他,不如说是因为这人世间除了这不知道多少岁的老家伙外,她居然也没了相识,无所事事下,只好纠缠不休。
这青年虽然一身本事没来由得厉害,却也一直没有下狠手。
青蛇的胆气越发地大,到了后面,已经是常常除去蹭吃蹭喝,非得给这青年点上一桌子菜也是常有的事情,某种程度上,青年兜里多少钱,青蛇知道得更清楚。
而且一天一天,不出来暗算一下这年轻人,便觉得日子少了什么趣味,相当无聊。
她性情自我,这世上是赵家的天下还是朱家的王朝其实都不在意。至于眼前这青年是什么身份,修为多高来历多难测,他要做什么自然也是这样,当年愿意帮助白蛇水漫金山,今日在做一次也不算什么,默默收回目光,道:
“你说的便是。”
“不过,我可没有姐姐那样的修为,没有办法腾龙。”
“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也不在乎了……”
青年失笑一声:“原来是担心这个?”
“我可以短暂帮你。”
他并指虚点青蛇眉心,一道法力流转。
“我以前曾经见到过龙……”
“所以,给你指出一条路,也不算是难。”
………………
有人打着哈欠出门,远远瞅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当即呆滞住。
儒雅的先生,似乎有几分英气还有几分蛮横味道的少女。
先生伸手点在那少女眉心。
伴随着清亮的龙吟,青衣少女转而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青色蟒蛇,盘旋在青年身前,灰袍男子黑发玉簪,气质温润,伸出手按在蟒蛇眉心,眼底恍惚浮现的,是曾经见到过的应龙。
也是曾经在老师陪伴下看到的,那一条龙脉之形。
于是青蛇便短暂化作了青龙,指掌间升腾云气。
青年轻轻踏在龙首。
只留下原地做倒,嘴唇颤抖,说不出话的旁观者。
龙吟升腾之中,青龙盘旋而起,在初始的兴奋后,便朝着北方的京城所在位置飞腾而去,江南沿途多少亭台楼阁,画舫烟阁女子抚琴才子作对,斟酒自饮,都是风流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个阁楼里面的才子在倦了往外看的时候,看到外面云气涌动。
再一看,隐隐然有鳞甲在云气里穿梭,一时间呆滞住。
此刻花魁正在含笑说些什么,却见那才子突地跳起惊叫起来。
“龙!”
“有龙!”
这一声惊呼传出,花魁只觉得这客人扰事,可远远地听到了相似的声音,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男女老少一齐拥到了窗台楼下,伸长脖子远远看去,见到青龙腾空,龙首之上一名灰袍青年安静盘坐,黑发玉簪。
整个江南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一个个人看着仙人乘龙而去。
“世间,真有神仙之事……”
………………
京城。
嘉靖帝再度地招了一百余名体质特殊的淑女入宫。
这位不穿龙袍,只是如同得道真修一般的皇帝,仍旧是听从那些道人的说法,虔诚无比得修仙求长生,终其起因,其实应该是其中背负雌雄龙虎剑的那位道人所说的——
“寻常修道者,行走于名山大川之间,就能修成地仙。”
“陛下占有四海,辽阔无边,若是用来修行,执掌神州之地利,五湖四海,名山大川之力汇聚于一身,当可以修成古今无双的仙人。”
嘉靖帝大喜,赐给紫衣玉带及金、玉、银、象牙印章各一枚。
此刻邵元节冷眼看着这帝王一声道袍,准备着日常的打醮典仪,双手笼在了紫衣袖袍里,旁边还有几名道人在忙碌着,皇帝回头看他,笑言道:“卿看准备得如何?”
邵元节拂尘一扫,微笑道:“自然上善。”
旁边身着道袍的一人,名为陶仲文,噙着微笑看着那壮观的斋宫,叹息道:“如此,事情可成了?”
邵元节淡淡道:“自然是成了,年费动辄二三百万两,纵然之前数代积累厚实,也耐不住这样的放纵,自古以来,多少富豪皆是以此败光了家财,王朝同样如此,当年文景之治,汉武挥戈不也轻易耗尽?”
“只是汉武至少是将匈奴打退,而我们这位陛下,却是都用在了修道之上,好宝玉,好美人,好法器符箓,更好青词,倒也是可笑至极。”
陶仲文无言一笑,悠然道:
“以一国为陪葬,也是值得了。”
“不过,一百多年前出现的漏洞,总是无声无息地解决了。”
“若非是忌惮不知道去了何处的西王母,何必要如此小心翼翼地?”
提起那个名字,陶仲文眼底有阴郁恐惧,对方落入了陷阱之中,居然还能够做到脱身而去,之后更是彻底的销声匿迹,但正是这销声匿迹,反倒是以一己之力,将自己这边都拖住了。
是的,可能在那跨越千年的布局之下,西王母已经重伤,甚至于陨落转世,但是只要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
潜藏起来消失无声的西王母,就代表着最大的威慑。
这也是当初的西王母为何会没有选择回昆仑,而是选择落入人间的理由,是险棋,但是毫无疑问,这一步棋,将西王母这三个字代表的分量发挥到了最高,几乎于淋漓尽致。
不过,这也代表着,昆仑之主西王母无法轻易出现。
他们不能大动干戈,但是小规模地改变历史,让历史走向大劫。
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再怎么样,此事其实和他们关系不大了,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
昆仑之主那样的对手也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
两名青紫贵人对视一眼,噙着微笑,拂尘一扫,各自踱步走向前。
伴随着盛大的典仪仪轨,耗费银钱数百万两的斋宫里面,香气腾起,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香,每一处的布置也都有讲究,各色美玉,法器,符箓,都是价值贵重之物,依次罗列。
“哪怕是神仙的住所也不过是如此了吧。”
被征召来的女子低语。
眼底满是艳羡和不敢置信。
那位仍显得几分清俊的皇帝走出来,在一番仪轨之后,皇帝净手。
在祷告大明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之后,皇帝取出了一枚玉玺。
下面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旁边的符纸上写得文字,是要敕令加封大明皇帝为‘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众多道人下拜,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按着那玉玺,就要往这加封圣旨上按下去。
无形之中,蘸取了国运气运为墨。
可就在此时,传国玉玺突然剧烈反抗起来。
皇帝站在案几前,双手握着印玺,浑身发力,面容隐隐狰狞。
印玺完全按不下去。
气氛莫名沉默。
“回来吧。”
突而,一声平静的声音响起。
那玉玺突然大放光芒,而后直接晃倒了皇帝,化作一道流光,飞到天空,而此刻云气陡然厚重,伴随着雷鸣之音,众人猛地抬头,而后神色凝固,顺着玉玺飞走的轨迹,有青龙游动于天地之间,灰袍男子盘坐在龙首之上。
传国玉玺落在他手中,缓缓旋转。
哪怕是听惯了神仙传说的宫中人,也都惊愕不能言,正以为这是仙人听闻皇帝之命而来,却见到两名青紫贵人目眦欲裂,连连后退,龙吟之声大震,青龙吞吐雷霆。
灰袍青年神色安静。
怀揣着推背图,瞬间锁定了那两名青紫贵人。
不知如何动作,那位邵元节道长背后的雌雄龙虎剑突而飞起。
剑光纵横,将两名身穿青紫道袍的道人直接钉穿在地。
青龙龙首上青年掌中玉玺微握,而后轻轻一送:
“当年始皇帝陛下曾经和你约定,由泰山府君你看顾玉玺。”
“人间无帝王,玉玺也归于你处吧。”
他随手一送,那玉玺飞向东方泰山之处。
众人眼睁睁看着天地之间一道流光飞遁。
雌雄龙虎剑忽而飞起,落入了这青年手掌当中,并指拈着一道法令,这法令也是自邵元节掌中来,渊眼眸敛了敛,此刻他感觉到自身的某种力量在飞速消耗着,体内至少积蓄两百余年的道行迅速地消失。
以道门身份,踏入人间帝王事。
皆不得善终。
但是啊,老师……
我们这一脉,不都这样吗?
渊神色柔和下来,屈指叩击那一道天师令,嗓音平静道:“天师令,本为正一盟威之道所有,却入外人手中,几毁神州两百年积累,今日天师令还于正一,雌雄龙虎剑,为免再度旁落。”
“某扣留五百年,以做惩处。”
“五百年后,遣当代天师来取。”
“且去!”
雌雄龙虎剑被罩入袖袍。
拂袖,天师令震颤鸣啸,瞬间消失不见。
龙虎山祖师堂处,一道流光从天而坠,直入山石深处。
继而平静声音徐徐落下。
天师府当代张家天师奔出,见到门外天师令安静落于地上,怔怔不能言,许久后缓缓躬身,肃穆道:“……领受法旨。”
嘉靖帝面色铁青,步步后退,他能够做到让天下的资源为自己修道,当然不是蠢货,看出来者不善,一边让周围禁卫上前,一边望向龙首仙人,怒道:“朕乃天子,乃大明天子,奉天承运,你要欺君犯上,不怕天神惩罚吗?!”
龙首之上的青年眼眸微敛:
“人间几千年,昆仑天神还不曾杀死过我。”
袖袍翻卷,龙吟阵阵,整个皇宫的禁卫军,已经溃败如尘。
皇宫之中早已经一片死寂,整个京城都看到了腾龙而下的仙人,靠得近些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那声音,皇帝步步后退,神色隐隐愤怒不甘:“朕乃皇帝,乃天帝,整个天上天下都是朕的,祷告大醮年年不绝,天地当助我!”
“朕乃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退下,你退下!”
灰袍男子突然有些不知说些什么的无力和失落。
一人之欲望影响天下,让整个人间快两百年积累耗尽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么,太上大罗天仙总掌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青年平静注视着皇帝,嗓音平静落下。
“你自裁吧。”
PS:今日第三更……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些,躺尸……
明天这一小段故事就结束了吧。
在最开始的卧虎令武库里面写着——雌雄龙虎剑,卫渊当时推测龙虎山的雌雄龙虎剑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