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岂曰无衣
一片死寂,只有不知道那里的水低落在砖石上,发出了清幽的声音。
漆黑的地道,散发着两千余年积蓄的浓郁阴冷气机。
哪怕是卫渊都感觉到了一种纠缠在身边的寒意,更不必说本身只是普通人,年纪还大了的董越峰,他一只手扶着因为剧烈的惊吓而面色苍白的老教授,功法运转,以内气灌入老者的身体,逼开了那种阴冷的感觉。
另一只手则是拎着慌乱之下坠下来的张少荣,把他放在地上。
就在刚刚,卫渊给他灌入内气,感受到他确确实实只是普通人。
张少荣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气息还很平稳,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功能,现代科技的冷调光一下把前面的道路照亮,泛着青铜颜色的砖墙,有着冰冷的质地,而地面上看到东西,却让卫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董越峰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
因为他们看到,在这机关底部的甬道里,到处都倒伏着尸体,他们身穿不同制式的铠甲,手中死死握着兵器,其中有额头绑着红色头巾的,也有铠甲有明显异族风格的。
“是曾经进入帝陵里面的盗墓军人。”
董越峰开口,他慢慢恢复了冷静,他对于历史的知识也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应该有的效果,老人道:“这是新莽时候的赤眉军,这个,这个应该是魏晋时期的铠甲,后赵的石虎曾经挖掘过始皇陵。”
“这个,应该是唐朝时候的黄巢军。”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
董越峰低声道:“就只是这些铠甲,都已经是难得的古物了,可是为什么,过去这么久了,他们的尸体应该早就变成骨头了,居然还完好着……这不科学。”
“可能是机关里的阵法影响吧。”
卫渊补充道:“这不科学,但是很玄幻。”
董越峰哑然。
卫渊神色镇定,开了个玩笑后,吐出一口气来,道:
“待在这里不是办法,我刚刚看过了,这里的机关没有办法回去,但是墨家的机关,哪怕是秦墨,都多少遵循着非攻的理念,这里应该不是死阵,我们往前走,前面应该还有出口。”
董越峰迟疑,道:“为什么不是死阵?”
张少荣答道:“事死如事生,这里是仿照咸阳城所制的,咸阳城里道路彼此互通,所以这里不可能会制造绝对的死路,那也会堵住流动的气,在阴阳学说里面,是绝对的禁忌。”
他声音顿了顿,道:“帝陵是丞相李斯监管。”
“他为人怎么样不说,至少学识上没有问题。”
“而秦墨巨子,狷狂傲慢,对于自己的学派却比谁都崇敬。”
张少荣和卫渊的解释让董越峰心中稍微冷静了些,只是他心中也有一丝疑惑,这两个年纪看上去并不大的年轻人,对于帝陵的了解似乎比他更为笃定。
卫渊开口道:“走吧,董教授,小心脚下。”
在这样的险境里面,卫渊的嗓音却比往日更沉静温厚,也或许是周围幻境的反向衬托,让董越峰心中安稳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前,因为卫渊的小心谨慎,以及张少荣的知识,他们没有遇到太多的机关。
即便是有,也被卫渊手中的剑挡住。
这里毕竟只是外城一处陪葬墓下的机关。
卫渊的身手足以抵挡得住。
如果是内城帝陵前的机关,哪怕是卫渊也不能保证。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旧能够感觉到握剑的手掌传来阵阵发麻的感觉,足以见得,哪怕已经沉睡了超过两千两百年,当年秦墨所制的机关仍旧具备有极端恐怖的穿透力。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那可是神代啊……
后来镇守边关的,是王家的王离将军。
王离,王氏一族,祖孙三代,皆为大秦一时名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卫渊的脚步微微一顿,张少荣也挡住了董越峰的视线,老人跟着他们两人走,直到走到半途,才稍稍低下头看了一眼,这一瞬间,哪怕是已经经历过很多的老教授,都觉得一股凉意从脚下蔓延起来,鸡皮疙瘩一下都起来了。
尸体,不知道多少尸体!
全部都倒伏在这里,这里的尸体远远比刚刚见到的那些更多。
有的断臂,有的断了腿,有的甚至于连带着铠甲一起变成了一团。
原本苍青色的砖石墙壁,直至此刻都是泛着黑的颜色,那是鲜血在岁月里凝固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董越峰几乎可以想到,这些兵将闯过了前面的机关,走到这里,心思放松之后,被更为狠辣的机关所杀,他们的铠甲都扭曲,有些人的身躯都被挤压成一团。
卫渊的神色郑重,他将手中的剑拔出剑鞘,右手握着剑,左手抬起拦着后面的两人,慢慢往前走,“小心!”
“少荣,你守在后面。”
“董教授你在我们中间。”
“嗯……”
董越峰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不要成为拖累。
安静往前,而就在他们几乎已经要走出这个机关甬道的时候,突然却传来了咔嚓的清脆声音,声音在这个时候,带着让人心脏都霎时一紧的僵硬紧张感,卫渊面色一变。
周围的墙壁突然变化,伴随着低沉的声音,那有着冰冷色调的砖石像是复活一样,朝着中间推挤过来,要将他们挤成一团。
这是神代的机关,哪怕朴实,威力却足称得上恐怖。
头顶的转石也开始下压。
卫渊面色一变,抓住董越峰的手臂猛地朝着前面掠去,而刚刚倒在地上的尸体,不知道以什么力量驱使,居然自行站了起来,手中握着他们的兵器,发出无声嘶吼,朝着卫渊冲来。
卫渊手中的剑横斩。
没有用剑气那种手段,纯粹的力量,横斩将兵器折断,斩入铠甲里,而后直接以肩膀撞开了围上来的尸体,卫渊很快想明白了理由,这里是帝王陵墓,必然勾连地脉,某种意义上,这里几乎是纯粹的,僵尸诞生的宝地。
真的不愧是神代时期的陵墓啊。
足足一堆千年资历的老兵僵。
皮子韧得让卫渊的剑都能感觉到明显的迟钝感,无法一刀两断。
机关之所以被激活,就是这些尸体触碰到了什么地方,这些死于机关下的盗墓兵士,在怨恨的趋势下,想要让进入的人以相同的方法死在这里,就像是水鬼会把人拉下水一样,这是单纯的恨意和怨念,纯粹无比。
卫渊冲到了前面的墙壁前。
脑海中疯狂回忆过去章邯曾经告诉自己的那些机关知识。
而董越峰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疯狂跳动。
今天的经历,比起他过去的几十年都来得刺激。
而就在这个时候,董越峰看到在被甩在后面的那些活尸里面,一名穿着沉重铠甲的男子缓缓站起,足足有两米三以上,那铠甲无比厚重,笼罩全部的身体,那是在魏晋时代短暂出现的重甲骑兵。
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名骑兵居然穿着铠甲进入这里。
他的腰间悬挂着某种异兽的皮毛作为装饰,哪怕是过去了千百年仍旧有一种华贵的感觉,董越峰脑袋一懵,他所掌握的知识让他立刻判断出来对方的身份——
石勒麾下的将领,后赵的王族。
是参与石虎挖掘帝陵死在这里的后赵王族将领?!
但是距离还有超过两百步,应该来得及。
正在董越峰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名骑兵将领怒吼一声,突然猛地抬起手掌,抓起旁边的兵器,那是一柄整体墨色的长枪,唯独刃口雪白,显然也曾经是一个时代的名器,他踏前一步,咆哮声中,臂膀扬起,猛然奋力将这一柄墨色长枪抛出。
长枪破空发出了让人心头一沉的恐怖鸣啸,直奔卫渊的心口。
而卫渊正在解石壁上的机关。
就仿佛没有听到那鸣啸一样,他根本没有回头,剑倒插在旁边,双手快速拆解机关,所有人,所有人都有防御危险的本能,遇到袭击会顺手拿起最近的可以当做兵器的东西,而他的手掌连去摸剑的本能都没有。
而另一道身影毫不犹豫转身,背对着卫渊,手掌从旁边的尸兵上夺取了一柄剑,重重下劈,那枪影被劈中,扭转了方向,枪刃和大半枪身直接洞穿进入了墙壁,可以见到其力量的猛烈。
那名后赵将领的尸体怒吼,拔起一柄沉厚的战刀,已经猛地跃起扑杀下来,张少荣手掌发麻,无法还击,而卫渊的手掌已经拔起了长剑,没有转身,因为转身会浪费太多的时间,没有怒喝,没有开口交流。
只是在那个恍惚,眼前仿佛看到了飘摇的大秦战旗。
长剑倒持,毫不犹豫,那柄剑几乎是贴着张少荣的腰侧笔直刺出。
袭击的敌人被刺中。
张少荣吐息回气,用尽全身力气,手掌中的兵器猛地横扫,撕扯寒芒,那尸体将领无法避开,只好猛地跃起,避开了这一记沉重霸道,破绽极多的横斩。
但是这个时候,卫渊猛地转身,旋身重劈。
横斩撕扯出的明光还没有散去,便被重重劈斩打散,而先前的破绽此刻直接消散,再没有了半分生机,化作了步步为营的绝杀,在魏晋将领所化活尸茫然的注视下,那剑正劈斩中了自己。
董越峰不知该说什么。
他能辨认出来,这不是一套剑术。
但是这似乎又是一套剑术,当其中一人劈斩的时候,另一人会自下而上撩斩,一个人攻左侧,另一人必然会本能攻向右侧,他们的招式无比契合,仿佛经历过无数生死的千锤百炼,会近乎于本能地弥补对方的破绽。
如同两头猛虎,亦或者说,那是在苍茫浩瀚的平原上奔袭的苍狼。
那是最擅长配合的生物,是聚集起来的猛兽。
最终两柄剑刺穿了那名将领的厚重铠甲,而后左右交错,几乎将那名复苏的将领彻底搅碎。
尸体动作凝固,仰天倒下。
一片沉默当中,机关也被打开,卫渊三人冲入了这机关门,卫渊回神一剑,重重斩断机关,让机关坏死,闸门砸落,发出轰鸣般的声音,也将那些‘死而复苏’的非人之辈拦在闸门后面。
董越峰只觉得手掌因为先前的经历而微微颤抖,张少荣敛眸,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而卫渊将手中的剑归于鞘中。
“阿渊。”
张少荣叹气道:“为什么不防御?”
卫渊答道:“有你在的情况下,如果我还要回过头来面对攻击,那岂不是对你的侮辱?”
张少荣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卫渊注视着张少荣,道:
“张少荣,章少荣……你已经这么明显,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
董越峰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一段历史,章邯,大秦最后的名将,表字少荣,眼前的一幕让他心中不受控制地颤抖,理智让他怀疑斥责,而情绪则让他相信自己本能的判断。
张少荣,亦或者说章少荣低低叹息一声,不知该如何说。
卫渊也不知该怎么样面对这个曾经背弃大秦的好友,沉默了下,问道:“……陛下呢?”
章邯答道:“……我这一缕残魂回来之后,没能再见到陛下。”
“死气如旧,陛下已陷入长眠。”
他们是不会用死亡来形容君王的离去的。
此刻卫渊敏锐听到了前面地面传来的厮杀声音,眼眸神色一厉,道:
“接下来的事情,待会儿路上再说,我们上去。”
“好!”
三人往上面奔去,为了防止董越峰在这里受到机关的伤害,卫渊以御风的方法将老人带着,而在路上,章邯看着左右熟悉的场景,复杂叹道:
“我和你说过,阿渊,我希望能够带兵打仗,成为不世出的名将,我大秦的男儿没有谁不想要在战场上搏取军功的……”
“可王翦将军,蒙恬将军都说过,我不是那种能成为大将军的人。”
“我不服气,我的领兵作战不逊色任何人。”
他自嘲道: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真的不适合去做一个大将军。”
“真正的名将,要面对的不只是战场,还有局势。”
“项羽他坑杀我大秦的同袍,那个时候,我真的想要去一口气拼了,但是还有剩下的老秦人,他们怎么办?我带着他们去死吗?历经万死走在这里,谁都不想死,又或者我们战死,要让那些对大秦恨之入骨的人,去做大秦的王么……”
“就只是这样的迟疑,等到我回过神来,已经被那个时代裹挟着往前走了,从那一天开始,我知道,不是武安君,不是武成侯,不是那种能够有资格改变天下局势的名将,充其量只是一个能统兵的人罢了。”
“我能在战场上厮杀,却无法左右局势,甚至于无法做自己。”
章邯眼底茫然了一瞬,而后自嘲道:“这只是我自己这一个败者的自言自语罢了,我从不曾想背弃大秦,但是时代却总是会席卷着我们起伏,那个时代啊……真是残酷,总是把每一个人都逼到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不过,至少这一次,我可以与你共进退。”
他手掌轻轻叩击心口,微笑低语道:
“岂曰无衣。”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与子同袍!
兵器碰撞,发出了沉重地仿佛奔雷般的巨大声响。
仿佛只是在附近,就会被那震荡的余波撕裂身体,而也确实,靠近这两柄兵器的兵马全部被撕裂成粉碎,哪怕只是真灵的残留,是过往豪杰的倒影,也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匹敌的。
樊哙退后数步,握着盾的手掌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作为刘邦手下最强的战将,他和项羽的风格类似,却绝不会是项羽的对手,但是此刻,不需要承担护卫职责的他,也彻底放下了束缚,能够发挥出更为强大的力量。
但是仍旧能够感受到那种纯粹在力量上被压制的感觉。
项羽啊……樊哙的心中浮现出了本能的感慨,在他奔驰于大地的时代,这个男人的重量压过了一切,或许在沛公的心中,夺取天下才是最终的目的和真正的功业,但是在武将的眼中,天下哪里有比亲自杀死西楚霸王更大的功业呢?
他发出怒吼,再度和项羽交手。
此刻的项羽脸上漫不经心。
但是手中的枪却沉重霸道到了不敢置信的程度。
而双方所带来的阴魂所化兵马,也在这巨大的空地区域开始了绞杀,其余所有的人,无论是普通修士,还是说研究员们,都远远地躲避着这仿佛古代战场重现于眼前的一幕,幸亏这里足够大,大得仿佛点兵的沙场。
否则只是余波,就能够把他们卷入其中杀死。
古代的战阵,神代的战阵,几乎像是巨大的绞杀盘,这些寻常的兵马和阴兵,在两位名将的率领下,仿佛彻底地脱胎换骨,凌冽的杀机和那股仿佛钢铁般的气势,几乎要让所有人呆滞住。
一头猛虎,能够率领牛羊般的士兵吞噬狼群。
而两位名将的真灵在最中央疯狂地战斗着。
两队修士和阴兵却已经冲向了‘咸阳宫’的前方,两名金人也加入到了项羽和樊哙的战斗当中,此刻那咸阳宫的前面几乎是空无一人,他们奔了过去,想要打开咸阳宫的宫门,而这个时候,卫渊三人却恰好从宫门附近出现。
神代墨家的机关术,早已经容纳了阵法当中,方位变化的能力。
那些修士注意到了两名年轻的研究员,还有董越峰这个老迈的教授。
但是他们心中冰冷,毫无半点留手的意思,拔出兵器,而背后两股阴兵,各自都结成了战阵,奔袭的时候,那种决然和压迫力,是只有名将麾下才会有的感觉。
卫渊和章邯让董越峰藏匿在身后的机关入口附近。
一旦出现问题,老教授转身就能回到机关内部,降下闸门,把所有人挡在后面,卫渊手中握着剑柄,沙场,血腥,兵器碰撞的声音卷入风中,他呼吸了一口,仿佛有粗粝的空气涌入了咽喉和肺部,让他的血液缓缓沸腾。
他想到了曾经的过往,手掌握着兵器,在敌人靠近的时候,猛然拔剑,抛弃了剑鞘,剑刃摩擦剑鞘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兵器鸣啸,就像是剑鞘里藏着一道猛烈的雷霆,继而猛地喷发出来。
长剑重重地劈斩下去。
那一队凌厉的阴魂兵马,生生得被他的剑斩破了那种攻势,而手中的剑却已经撕扯出一条道路,旁边是章邯,战阵剑术的精要,永远只有一个,相信你的战友,相信他会替你挡下致死的攻击,就像是他相信你一样。
两柄剑,像是两团猛地席卷扩散的暴雪。
当其余的修士和阴魂兵马们发现的时候,那边已经倒下了满地的尸体,浓郁的鲜血气味让这里越发地有战阵的氛围,卫渊的剑从修士的咽喉刺穿,从脖子后面穿出来,亦或者直接刺穿阴魂的心脏,搅碎了魂魄。
而后是凌厉的破空声音,卫渊几乎本能地举起剑,以剑脊格挡。
一枚箭矢被格挡开。
他后退了一步,而马背上的项羽抛下了战弓,眼神注视着卫渊,似乎回忆起来什么,胯下的名马马蹄刨动地面,抖动的鬃毛仿佛注视着天空和大日的雄狮。
章邯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而喘息。
他只是魂魄依附而已,这身体的主人,仍旧还是个普通人。
卫渊替他挡下了袭来的兵器,章邯退后一步,叹息着道:
“看来,这身子的实力也就只能做到这里。”
“我不能够把他的身子弄坏。”
他道:“对了,渊,你能统帅多少兵马?”
单独的战斗和率军作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
卫渊答道:“不过三千人。”
章邯呢喃了几声,道:“那么,我来为你击鼓。”
卫渊颔首,看着前方勒紧了乌骓缰绳的项羽,握剑的手掌缓缓用力,脊背挺得笔直,吐气呼吸,在他的背后,章邯登上了咸阳宫的城墙,奋尽全身之力,敲击战鼓。
雄浑的战鼓声音几乎是在这里炸开。
所有人都注意着那拿着一柄剑挡在了咸阳宫前的青年,双方的阵营中,各自有阴魂化作兵士朝着卫渊冲去,而项羽和樊哙则是彼此胶着,若不是有大秦金人的存在,或许樊哙早已经被击溃,即便如此,在卫渊出现后,项羽的真灵存在显而易见,越发地认真。
那柄断裂的重枪,搅动狂风,每一砸落,都仿佛要将眼前一切砸穿。
樊哙渐渐难以支撑住。
最后乌骓猛地发出一声如同猛兽般的咆哮,人立而起,项羽双目仿佛燃烧着的火焰,手中的残枪重重平挥而出,樊哙心头一寒,猛地后退,低下头,周围的两名阴魂校尉,被直接斩首,残留的魂魄碎片,就仿佛鲜血一般。
两名大秦金人也被这沉重霸道的一击击退。
乌骓缓缓往前,项羽双目沉静,残枪挑起樊哙的下巴。
樊哙剧烈喘息着。
他知道,下一刻,项羽的枪会毫不留情地洞穿自己的咽喉。
不过再度归于长眠,今日的经历本就是一次再不能重现的偶然,只是他仍旧有些遗憾,自己和项羽的差距,原来竟如此巨大,但是就在闭目等死的时候,樊哙的面色突然变化。
“这声音……”
他道:“有军队行军!”
他坐在地上,手中的盾牌抵着地面,行军的时候,常常会将盾牌枕在身下,能够借助这样的方式听到行军,或者挖掘地面的声音,是在野外行军时候必须掌握的能力,但是这里不是野外。
在这里的军队,如果不是还有第三方也运用相同的方法耗尽神兵真灵的话,那么只会有一种了——
几乎是声音才落下,所有人都有所感觉,他们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平静,或许说,从刚刚开始这脚步声就正在靠近,只是被兵器碰撞厮杀的声音所压倒,直到靠近到一定的范围,才被他们察觉。
那声音来自于他们背后。
项羽抬起头。
章邯重重地敲击着战鼓。
突然放声长啸: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这一声长啸之后,竟然有声音响起回应,那些研究员们面色苍白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带来的涨红,他们听到了,在那脚步声中,分明还有着歌谣传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些声音仿佛来自于遥远的过去,仿佛就来自于背后,唱歌的人语调不起,带着乡音俚语,甚至于还有无法分辨的嗓音,但是混合在一起,再没有谁能嘲笑他们。
那声音中是有着如此的豪情和壮阔的理想。
他们僵硬地转头看去,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不知道多少人,他们斜持长剑,步步往前,看到陡然招展的墨色大秦战旗,看到上面振翅的玄鸟般的纹路。
樊哙面色微变,他借助时间,猛地后退,避开了项羽的枪,项羽下意识往前递出枪锋,却忘记了自己的枪已经被折断,这一下只是在樊哙的肩膀上拉扯出了一道血痕。
樊哙回到那些阴魂兵士当中,要再度结阵。
章邯重重敲击战鼓。
先是无比激昂的第一下,旋即是紧促的鼓点爆发。
因秦俑和咸阳宫战鼓而复苏的秦军猛地踏前一步。
摘下战弓,半跪于地,引弓齐射。
樊哙下意识举盾,在一瞬间遮蔽天地的箭雨之后,樊哙整部被密密麻麻的箭矢包围成了一个箭圈,不只是樊哙,其余的人也发现自己被箭矢所包围。
樊哙僵硬放下盾来。
以鼓声掌控军势。
击鼓之人,必是天下名将!
而后大地开始震颤,那些不知是以什么方法出现的秦兵漠然退下。
从中间分出一条道路,而后奔雷般的声音靠近,转瞬奔出,樊哙的瞳孔收缩,这是骑兵的声音,沛公曾经收服李必,骆甲两人,为汉军训练骑兵,屡立战功,而这两人,只是普通的大秦骑士。
秦据要塞,远却匈奴,又曾经收服义渠君。
他们不缺战马!
樊哙心中闪过了大秦骑兵的要求。
选骑士之法,取四十以下,长七尺五寸以上,壮健捷疾,超绝伦等;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弛强敌,乱大众者,名曰武骑之士,不可不厚也。
奔雷般的声音中,真正远却匈奴的大秦骑兵出现,哪怕是曾经见过这些存在的樊哙都握紧了兵器,其余的现代修士和研究员们都下意识茫然退后,这几乎不应该是秦国时代的造物,高大的战马几乎比寻常战马高出一个头,也更为雄壮。
他们身上穿着比起大秦铁甲更沉厚至少三倍的秦墨铠甲,浑身笼罩在墨色的甲叶当中,兜鍪战盔只漏出了两只眼睛和鼻子,背后背着大秦战弩,连战马都奢侈地披着铠甲,手中所用的兵器是清一色的墨色长枪,这样的兵器在高速奔驰的时候,拥有令人恐惧的冲击力和贯穿力。
而当战马的速度被拉低之后,他们腰间还有着大秦的战剑,蓝田之阳产玉,蓝田之阴产金铁,锋锐无比的战剑配合远超寻常秦国军士的修为,能够瞬间斩杀敌人,当这样的武骑之士成群结队地出现在战场上,就是收割敌人的最强力量。
但是当王离战死之后,再也没有人聚集起这些秦国的恐怖力量。
上百的武骑之士奔驰出阵,像是带着死亡的黑色云雾,项羽回忆起最后和自己冲杀的二十八骑,面色浮现复杂的神色,而这上百武骑之士出现后,直接分散开来,冲向那些带着特殊目的进入帝陵的修士。
伴随着章邯的战鼓和令骑,那些现代更容易得到资源,战力却远不如战乱年间的修士被洞穿,他们的法术撞击在那铠甲上几乎没有办法起到任何的作用,他们的飞剑无法撕裂对方的防御,那铠甲显而易见不是寻常的造物。
而这些武骑之士的剑刃却轻而易举将那些修士撕碎,绞杀,像是冰冷而无情的机器。
恐惧笼罩所有人。
那些研究员面色恐惧,而剩余的修士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不属于自己。
授五雷箓的道人手掌微微颤抖。
兵家煞气之下,他本就被压制的道法几乎没有办法运用。
鲜血带来恐惧,奔雷般的马蹄声里,百名精锐战骑绕开了楚霸王项羽,以一种弧形分开,最后聚集在了咸阳宫前,项羽提着枪,看向那里,老教授董越峰面色苍白,手掌颤抖,那奔雷的声音就在耳畔炸开,让他几乎昏厥。
而后为首的骑兵勒紧了战马的缰绳。
‘他’注视着卫渊,低下了头微微一礼,然后开口,声音缓慢而低沉。
“为将军披甲。”
“诺!”
那绕开的数名武骑之士翻身下马,其中一人拉着备用战马,但是这备用战马比起他们的战马还要更高一头,残留着些许陶器般的色泽,马身一侧的行囊里,打开是一整套繁复的墨色秦甲。
卫渊沉默着解下了剑。
他翻身上马,周围的武骑之士为他完成了具装,神代的铠甲兜鍪,每一个部件都仍旧完好,铠甲的部件碰撞,于死寂中,声音肃杀而响亮,最终一柄墨色长枪被递上了卫渊手中的时候,他就坐在战马上,笼罩在墨色的铠甲之下,冰冷威严地仿佛真正的大秦将军。
董越峰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
卫渊看着对面的霸王。
霸王也看着他。
岁月从不曾饶恕我们啊,我们在历史上奔走,彼此厮杀为敌,最终时间流转,我们也再度在这里相见。
而更遥远的位置上,由秦俑短暂复苏的秦军沉默无声。
卫渊的心中低语:“与子同袍。”
他傲慢地举起手中的战枪,指向天空,他拉着缰绳,战马雍容地踏步,他清朗的声音在盔甲下变得低沉而威严,一字一顿,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在这死寂般的天地间回荡着——
“大秦律例,战时条例第七条!陛下沉睡,彻侯无踪。”
“今,执戟中郎将渊全权接管全军。”
“军团各部,听候差遣!”
除去齐射之外,仿佛死物般的大秦军阵在这一瞬间仿佛复苏过来。
他们猛地踏前一步,脚步声沉重仿佛雷霆,他们的手掌重重叩击胸膛,轰然应命。
“唯!!!”
不知多少声音汇聚,秦军的战声咆哮,三呼之声,仿佛雷震。
卫渊手中的枪抬起,指向霸王项羽。
PS:今日第二更…………本来想要诺的,可查了查,诺不合适。
唯者,应之速而无疑也。
好像诺是上级平级,唯是下级,所以说是唯唯诺诺的来历。
好了,我爽了。
说实话,这几天就为了今天这一波。
另,秦朝军队是有头盔的,兵马俑当中有专门罗列铠甲和头盔的墓葬。
即兜鍪。
只是兵马俑偏向于阅兵式,以发髻来分辨军爵,所以没有头盔。
第三百四十六章 打破过往(感谢喜欢看书的小绘梨衣的万赏)
枪刃指向前方。
身旁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在这一方天地间回荡着,让人心底颤抖,让人真正明白这是怎样的一支军队,而后,卫渊拉着战马的缰绳,他的身体和面容笼罩在威严的铠甲下面,战马迈步往前。
马蹄落下的声音沉重而沉稳。
伴随着卫渊的往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仿佛有无形的压抑气机伴随着他的出阵推了出去。
仿佛一种无形的气息压制住了周围所有人的心脏和呼吸,周围的所有人都感觉到那种沉重感,大秦的战旗高高地扬起,连绵在一起,仿佛坍塌而下的云山。
卫渊没有发动攻势和冲锋。
他的右手握着枪,左手手掌抬起叩击胸口的铠甲,道:
“大秦万胜。”
必然以万这个单位来计量的秦军轰然踏前一步,如此回应:
“大秦万胜!”
卫渊叩击铠甲,嗓音仍旧平静:
“大秦万胜。”
而秦军的声音如同山石崩裂一般雄壮:
“大秦万胜!!”
卫渊手中的枪提起,指向前方,道:“大秦万胜!”
“大秦,万胜!!!”
这一次的回应已经如同山海倒悬,如同天地万物都齐齐怒吼着朝着这里奔涌而来,让天地都震撼,那名授箓五雷法的道人只觉得心脏控制不住地颤抖,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
而后,他听到了剑拔出剑鞘的声音,连绵不绝。
伴随着第三次大秦万胜的回应,秦军结阵,左手按着已经上弦的弩,右手斜持长剑,踏步上前,两侧的士卒举盾,背后的青铜战戈高举,当结阵对敌的时候,钢铁的盾牌将敌人阻止在前方,而那超过两米的青铜戈将会从盾的空隙中刺出,收割一切敌人的性命。
背后的弩军和弓队手中拉着箭矢,这是大军推进时最沉稳的阵法。
临阵的大秦战剑,防御的盾阵,战戈能够刺穿敌人,收回的时候,尸体卡着盾牌,青铜戈就能收回来,当敌人被阻拦阵法,那么大秦的箭阵将会化作从天而降的暴雨,最后盾阵展开,后方的战车将会冲向阵前。
樊哙将盾牌放下,坐在盾牌上,看着这样的一幕。
鼓舞军队的士气,是一切将领所必须掌握的能力,而只需要这样就能激发战士无尽勇气的方法,他从没有见过,这就是巅峰时期的大秦军队么……
一扫六国,远却匈奴。
何其地狂妄,又何其地骄傲啊。
他怔怔失神,远远看去,看到秦军的战旗飘摇仿佛云山,如同压下来的天空。
推进的军队,仿佛钢铁洪流,青铜的战戈上,缠绕着赤色的粗布,飘荡在一起,仿佛一道赤色的云海,沉默无声,唯独脚步的声音,恐惧如同一只巨兽,吞噬所有人,身穿铠甲的秦将注视着仍旧从容的霸王,抬起枪,缓声道:
“守!”
军令远远传出。
重重的踏步声,军队停止前行。
盾阵上前,扬起的沙尘让战旗扬起。
“落!”
伴随着响亮的声音,盾阵重重地砸在地上,而后往后斜倾,化作带着斜面的盾阵,秦墨机关令盾牌底部弹出了利刃,和地面稳稳地接在一起,一柄柄青铜战戈几乎是同时架在上面,刃口泛着森寒,指向前方。
而后卫渊抬起手,发出了第三个军令。
“风!”
大风是齐射,风则是另外的命令,弓弩军取出了兵器,半跪于地,箭矢搭在了弓弦上,半引弓,箭矢朝着上方扬起,几乎是转眼间,这里就化作了一个不得不死斗的斗兽场所。
这个时候,那名道人,以及其他研究员们似乎有所明白,又有不解。
而樊哙却已经舍弃了出手的想法,粗豪的脸上浮现出了赞叹的神色,击败西楚霸王项羽,这是他那个时代所有武将心中最大的功业。
这里有无数的军队,结成战阵厮杀的话,哪怕是西楚霸王也不能挣脱出来,会第二次死在乱军之中。
但是,眼前的秦将终究不是沛公啊。
英雄和英雄是不同的。
卫渊勒紧战马的缰绳,注视着项羽,他没有率军冲杀的想法,他不想,甚至于说他不愿意这样做,这样的想法,只是想起来就让他的心中有极大的反感,他握着枪,心中不知为何一片炙热,想到章邯说的话。
我们都一样,并不是能称为名将的人啊。
若是卑劣无能的人,以军阵碾压冲过也就罢了,但是眼前这是项羽,要击溃他,只有在真正的战阵上才有最大的意义,以一名将领的立场来说,项羽,绝对不是应该屈辱地死在乱军的刀剑扑杀下的男人。
卫渊心中有一种压抑着的情绪涌动着,眼前仿佛看到燃烧的咸阳城。
看到那一天晚上,被洞穿了心脏后仰天倒下,看到的明月。
那情绪堵在他的心里,让他手掌握紧了兵器。
他道:“给他一柄枪。”
背后的铁骑拍马往前,手中沉重而锋利的大秦战枪猛地一抛,重重落在了项羽旁边的地面上,项羽手中的枪是被摧折过的,连带着枪刃在内的四分之一部分已经消失,这样的兵器,并不能能用来真正的厮杀。
而卫渊并不知道,眼前的项羽是真灵,是依附于霸王枪残骸而存的。
而后樊哙看到项羽注视着秦将,松开了手,霸王枪的残骸坠入地上
提起了真正的战枪。
一种沛然难当的气机升腾而起。
卫渊提着枪,战马迈步往前,天地一片压抑,无形的气机沉重而威严,项羽拈了拈手中的战枪,手腕一动,枪身自枪尾到枪刃发出低沉的鸣啸,枪刃的声音仿佛猛虎的咆哮。
就在这一瞬,他胯下的乌骓突然发出仿佛猛兽的嘶鸣,西楚霸王跃马而出,秦将卫渊的坐骑猛地加速,仿佛山崩海啸一般的壮阔气势,他擅长剑术,但是在马战之上,是长柄兵刃的天下。
两匹堪称异兽的战马,以恐怖的速度携带者将领向前冲去,沉重的铠甲,全身的力量,全部都汇聚在了一点,最后传递到了手中的兵器上,两柄墨色的战枪,重重地抽击在一起,天地先前的压抑死寂瞬间被撕裂。
恐怖的金铁交鸣几乎要将所有听到它的人震聋,大地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裂痕,交手的两人手中的兵器猛地震颤,旋即猛地朝着一侧偏转压制下去,项羽的枪压制住卫渊的枪刃,而卫渊兵器微转,以枪刃一侧和枪柄的接口卡着项羽的长枪。
两人的力量迫使两匹战马并行狂奔。
只有那名道人能够勉强看到两人兵器的轨迹,不断地碰撞,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千锤百炼的战场武技,章邯的战鼓声音越发激昂,卫渊手中的枪每一击必竭尽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全部压在上面。
西楚霸王力量超越卫渊,他是兵形势第一人,占据优势的时候,丝毫不讲道理,能够一鼓作气将敌人击溃,除去他之外,再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统帅,而他的武功同样如此。
一旦弱于他,将会被迅速斩杀。
而眼前的秦将,居然能够稳稳接住他的兵刃。
两人的兵器再度碰撞在一起。
项羽道:“你的枪法,我以前从没有见过,当年的秦末,没有你。”
卫渊手中的战枪收回,猛地砸落,没有回答。
项羽的枪势陡然变化,自凌厉之余,增加了厚重和沉浑,放声大笑道:“但是就算有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只是那个时代,至少不会太寂寞!”
卫渊被枪压迫,战马控制不住后退了一步,神色却宁静,答道:“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成为神州的共主,你是楚王,但是最后也只能称王而已。”
项羽冷笑道:“你也认为,我因行为残暴,不得天时?”
但是出乎他的预料。
眼前的秦将摇了摇头,道:“不是。”
卫渊积蓄力量,道:
“众人都说,因为残暴不得民心,所以你不能成功。”
“但是世上也有暴虐横行却开国的人,不得民心只是国祚不够,没有理由你无法做到,而历史上,你本身也有无数的机会,而你项羽,你并不是因为残暴,而是因为你本身就不够资格成为帝王。”
他突然长啸,后退的战马猛烈地冲向前方,拧身暴起发力,手中的战枪重重劈斩砸下,项羽以枪横栏,两人又一次地凝滞对峙,疯狂角力,战马的肌肉线条,哪怕是隔着皮毛都无比清晰,后蹄不断踩踏地面。
卫渊注视着西楚霸王,一字一顿,冷声道:“已经有人站在了前所未有的位置上,他打开了更多的可能,没有人还会甘愿成为一介普通的诸侯。”
“在那样的乱世里,你纵然不能成为比拟他那样,开创前人所未至功业的开辟者,至少也应该走到他的身后,看到和他同样的风景,知道天下一国这四个字的分量,但是你没有,所以你已经注定败亡。”
“拥有天下无双的武功和兵法,却闭着眼睛不去看那个时代,渴望回到诸侯混战的过去,西楚霸王项羽,你的敌人根本就是那个时代本身。”
项羽却突然放声大笑,道:“那是时代所逼迫的,我为何必须要顺应那个时代的人,去做那天下所有人的傀儡?!若成皇帝,不过在始皇帝之后,我要做,要做千秋万古,独一无二的西楚霸王!”
“诸侯列国,由我所执,这才是取而代之。”
“天下名将,竟连做自己所期望之事都不可?何其荒唐!”
“死!”
项羽怒吼,长枪仿佛陡然变化,裹挟着先前的刚猛,却又突然变得细腻繁复,卫渊的攻势被席卷着打偏了,这一枪直接擦着卫渊的枪刃和铠甲,要洞穿他的心脏,上一世就是死在了这样的变化招式之下。
战鼓的声音越发激昂,仿佛要洞穿天地。
前世,今生。
一模一样的画面浮现眼前。
冰冷的杀机猛地充满心脏,而后寒意侵袭四肢,眼前的敌人正是西楚霸王,卫渊在这一瞬间身体凝滞,仿佛回到了楚军的军营,他那时候一身疲惫,泥泞狼狈,面对着志得意满的西楚霸王,而最终那枪刃将洞穿他的心脏。
而后他看到了燃烧着的城池,看到了灰烬坍塌的咸阳。
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家中只剩下了一枚指环。
章邯最后拼尽全力重重击鼓。
鼓杵断裂,双手鲜血淋漓。
卫渊的心脏也重重跳动了下。
双目仿佛燃烧着火焰。
过往的噩梦被咸阳城的烈焰所惊醒。
恐惧和残留的煞气在这一瞬间被打破,前世几乎死于项羽枪下所带来浓烈阴影,在烈焰之下无所遁形,在见到项羽后始终积压在心中的情绪猛烈地喷涌而出,卫渊突然放声大笑,但是心中却满是无法言说的悲怆。
他是他,又不是他。
太迟了!
他猛地一偏身子,左手猛地攥住了项羽的长枪,手甲被搅碎,鲜血横流,但是他却只觉得痛快淋漓,倾尽全力猛地一拉,项羽的身子被带偏,乌骓马嘶鸣声中,被拉得踉跄跪倒。
西楚霸王坠马。
卫渊手里的战枪旋转刺出,化作了嘶吼的黑龙。
洞穿项羽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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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完之后有点虚脱感,今天又迟了。
另外推一本书……《异常收藏家》,待会儿还有一更,希望至少能在一点前写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咸阳宫(感谢雾音万赏)
一片死寂。
樊哙的思考几乎停止,而其余对于历史都有研究的人,还有修行者,都陷入一种巨大的茫然和不敢置信当中,在历史上拥有巨大威名的西楚霸王项羽,此刻被另外一人洞穿了心脏。
而这一个人,在之前还在和他们待在一起共事?
巨大的反差。
几乎让人短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铠甲之下,卫渊剧烈喘息着,手掌颤抖着,双目却仿佛寒星一般明亮,手中的枪刃洞穿了项羽真灵的心脏,缓缓往后拔出,哪怕是真灵魂体,这一瞬间也有撕扯血肉的真实感。
项羽张开口的时候,嘴角鲜血流出。
“好枪法。”
但是他仍旧赞叹着评价卫渊的枪。
有的时候,卫渊会觉得,如果始皇帝没有以那样的方式离去,如果项羽身在春秋战国,那么他或许更适合做一名游侠,豪迈不羁,纵横江湖,不被拘束,也不用去判断那些天下大势。
项羽道:“大秦的战将,你是谁?”
卫渊收回枪,枪刃斜擦着地面,答道:“泉州,卫渊。”
“泉州卫渊……”
项羽心中呢喃,突而大笑,道:
“可惜,我只是残魂之躯,若是全盛而来,必然将你斩落马下!”
卫渊手中的长枪枪刃鸣啸,道: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
他的血液还未曾冷却,一只手拉着缰绳,笔直地挺立在马背上,俯瞰着站着的项羽,冷声道:“不管你何时来到世间,只要我还在,那么我就会再一次把你斩于马下,人世偌大,西楚霸王,但你永远不能跨越我的枪锋。”
“我会再一次击败你!”
项羽重瞳注视卫渊,道:“若是如此……”
他缓声道:
“那可太好了。”
这声音化作呢喃,真灵缓缓崩散,再度消散不见。
卫渊紧紧绷着的精神,终于能够缓和下来,西楚霸王项羽,他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同样要正视这个人带来的巨大压迫和威胁,这一次分开,恐怕今生没有机会再遇到。
手中的枪看上去仍旧完好,但是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柄枪的内在已经崩溃,无法再承担大战。
卫渊驱马行过沙场。
秦时的执念和笼罩那一世的阴影缓缓崩碎,他感觉到真灵有种越发圆融的感觉,又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这只是击杀项羽之后,从内而外出现的酣畅淋漓。
一片死寂。
有部分李家的弟子靠拢在了樊哙的身边。
他们并不是召唤樊哙的那一批修士,那一批已经在秦骑的冲锋切割下被绞杀,而这战场被封锁后,他们只是下意识靠近唯一有可能能抵抗这仿佛噩梦般秦将的人罢了。
樊哙认出了那一双眼睛,还有熟悉的霸道枪法,道:
“原来是你啊。”
“可惜了。”
他坐在盾牌上,感慨着道:“子房不在,沛公也不在。”
“否则的话,他们一定想要和你喝一杯吧……”
卫渊看着樊哙,他在那一世曾经和张良不打不相识,也曾和汉军合作,点了点头,感慨低语,道:“樊哙将军,许久不见了。”
这样的交流让本来下意识抓住救命稻草的修士面色凝固。
他们……认识?
也就是说,那个先前一直混在人群中的那个博物馆主……
他们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一滞。
樊哙道:“子房本来已经辞官归隐,可惜,后来终究被吕后带回去,她不能容忍子房这样的人离开视线,但是子房曾经说过,如果将军你还在的话,吕后也不能带走他。”
“以将军之武,以他之智,自然可以潇洒归隐。”
“所以他很埋怨你,与其出海死在路上,不如被他最后利用一回。”
卫渊想到了那个曾经的白衣少年,以及后来智珠在握的谋士。
故人如旧,也如雨散尽。
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可惜了。
樊哙大笑数声,遗憾地说了一句话,而后缓缓消散不见。
李家修士面色恐惧,但是卫渊只是看了他一眼,拍马而过。
俯身一抓,想要再度将那柄霸王枪提起,但是却突然抓了个空,此刻他才发现,这柄枪已经化作了齑粉,卷入风里再也寻不到了。
看来,霸王枪刃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回完整的自己了。
卫渊心底揶揄了一声,嘴角一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句话莫名联系到了皇宫特产。
霸王枪,你再也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不是,完整的枪了。
关键这么想想,把这枪折断的还是他自己。
卫渊骑乘战马奔掠到了咸阳城下,章邯站在城门下,伸出手娴熟地拉住了战马的缰绳,卫渊翻身而下,摘下了战盔,将长枪放下,章邯捏了捏枪锋,道:“枪里面都散了,再打一下就要折断。”
“我击鼓引来了大军,你为什么不率军去绞杀项羽?”
卫渊道:“我说过了,我在战场上只能统帅三千人。”
“多了的话,自己就乱掉了。”
刚刚击鼓的章邯无奈道:“所以我说我给你击鼓啊。”
他微笑摇头,道:“区区不到十万兵马,我完全可以调动起来,虽然不能和韩信那样如臂使指相比,但是结阵而战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你率领三千精锐在前,弓弩在后,哪怕是项羽也要顾及几分。”
卫渊沉默了下,注视着章邯,道:
“也不用。”
“他还欠我一枪,现在,这一枪扯平了。”
“况且,率三千人和项羽率领那些阴魂军阵厮杀,说实话,我没有太多的把握,他是兵形势第一人,除非是用人数和他耗,否则的话没有任何意义,而那样,这些战俑,又会被他打碎多少?”
他声音顿了顿,看着那巍峨的秦军,叹息道:
“我只是想要再看看大秦的军阵啊……跟梦一样。”
“但是不想因为我,让这些战俑被项羽打破。”
“再说了,在大秦的咸阳城前,在秦军阵下,由秦将单挑击败项羽,这是我一直希望做的事情。”
章邯古怪看着他,道:“你是想要弥补什么吗?”
卫渊道:“随你怎么想了。”
章邯笑了声,道:“你让我想起以前,你以前就是这样。”
“总是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理由,做些冒险的事情,如果是我的话,是不会为了这样的理由去和项羽单挑的……阿渊,你现在该不会还是那种,为了跑去炙肉,还要专门找几个理由翘掉训练的性格吧?”
卫渊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是。”
“哦?”
“我现在根本不需要找理由。”
章邯失笑出声,道:
“算了,渊,你还想要做什么?”
“你来帝陵里,应该不是为了和项羽了结过去的恩怨的吧?”
卫渊沉默了下,将共工脱困和需要的剑告诉了章邯,章邯道:“墨家代代传承的宝剑,是第一档的宝物,这样的宝物,都在咸阳宫中的宝库里,有大军镇压,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和你进去吧。”
卫渊点了点头。
章邯一笑,而后身子却突然软倒,卫渊抬手把他抓住,发现章邯的呼吸平缓,陷入了绝对的沉眠,抬起头,才发现章邯就站在旁边,是青年时的模样,而他拉着的这个,是被章邯所依附的那个研究员。
章邯打开了咸阳宫外的侧门,卫渊和章邯走入了这地宫的主体里。
而在外面,大秦战俑军队仍旧沉默着秉持防备状态,巨大的压迫力让所有人都没有勇气开口,甚至于不敢动上一下,生怕轻轻的动作就会让那箭矢落在自己的身上。
……………………
咸阳宫的内部和卫渊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章邯带着他往前,和机关处处密布的外城区域不同,这里反倒没有任何的机关,在最前的,他们看到了紧闭着的宫殿大门,章邯止住了脚步,没有再继续往前。
卫渊脚步停住。
章邯道:“我就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仍旧青年模样的大秦名将微笑着看着周围,道:“真怀念啊,以前和你在这里值守的事情似乎只是昨天,但是却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卫渊转过头,看向章邯。
“你……”
章邯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过只是一缕残魂,本来就应该消散,只是项羽打破帝陵外侧的时候,让那只黄金雁飞出,最后反倒让我死后的残魂能得以温养在这里。”
“原本只是打算想办法阻止外界的人对帝陵的破坏,却没有想到,最终还能再见到你。”
他看向卫渊,突然道:“我想问一下,阿渊,当年我自觉没有脸面见你,在城中自刎,如果你和刘邦他们见到我,你会怎么做……”
“杀了你。”
卫渊回答。
“然后带着你的骸骨回到咸阳城,埋在城东,喝一场酒。”
城东,那是年少时牵着黄狗外出狩猎走出的地方。
是么……
章邯抬手叩击心口,微笑道:“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还能和你并肩而战……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咔嚓。
在卫渊眼底出现浓郁感情波动的时候,章邯抬起手,手里居然还能抓着之前的手机,将卫渊拍了下来,看了一眼,放肆笑道:“看上去真的够蠢啊,哈哈哈!”
他把这手机放到了怀里。
在这句话说完的时候,章邯身上的真灵气息缓缓溢散,先前只是靠着依附,勉强降低了这一缕残魂的消散速度,此刻也已经到了无法再减缓的程度,仿佛黄沙弥漫,卫渊穿着铠甲,安静站着,看到好友神魂化作了一座陶俑。
身上穿着少良造级别的铠甲,章邯一只手抚着腰间的剑,带着微笑,眉宇间意气飞扬。
而旁边的腰囊里,放着卫渊扔给他的那瓶水。
卫渊安静看着章邯所化的陶俑。
最终只是伸出手,为章邯拂去了肩膀上的灰尘。
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
故人如旧,也如雨尽散。
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大殿,伸出手推开了大殿的殿门,尘封两千余年的地宫正殿终于被推开,巍峨的殿宇仿佛要直压下来的天穹,有巨大的柱子支撑着大殿,任何兵器都无法越过这两根巨柱,会被吸走,在大殿上空,有仿造的日月星辰,而九州四海则在其他方位。
在最高的皇座之上,身穿墨色袀玄的帝王安静沉睡。
而后,
睁开了双目。
PS:今日第二更…………感谢雾音万赏,谢谢
始皇帝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保证不会ooc,大家安心看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始皇帝
这一幕画面,即便是卫渊也感觉到心脏重重跳动。
两侧不灭的长明灯燃烧,依旧幽深的大殿之上,本应该已经死去两千两百余年的君王安坐,一只手拄着放入剑鞘当中的泰阿,平静睁开双目,从高位俯瞰着殿下的卫渊。
他仍旧保持有三十余岁时最威严时期的样貌,一双眸子安宁。
大殿有亘古不灭的长明灯,仍旧在这一双瞳孔的注视下显得暗沉。
卫渊瞳孔微微收缩:“陛下……”
“渊。”
“是你啊。”
君王的嗓音平淡,稍微往后靠了靠,看着堂下穿戴铠甲的执戟郎,语气和缓随意:“……现在是什么时代了?”
语气就像是往日,大梦初醒之时询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东巡的路上还有多久会抵达下一作城池一样,卫渊下意识回答道:
“人间已经过去了两千两百年。”
卫渊回过神来。
心底的理智在疯狂地在警告他,始皇帝因为神州神性暴动而死,已经死了足足两千多年,他不可能还活着的,此刻最为理智的行为应该是瞬间拔剑,鼓荡神性,但是他始终无法拔剑。
并不只是那一世的君臣之情,始皇帝,禹,老师,阿亮。
这些人对他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就像是点亮他一生至此长夜的星辰,始皇帝叹息道:“两千多年啊……真是够漫长的时间。”
他看了一眼卫渊,笑道:“渊,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说吧。”
卫渊穿着铠甲,哪怕是面对国君也不需要行大礼,他沉默了下,道:
“据我所知,陛下,您已经……”
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始皇帝抬了下手,而在这一瞬间,同样身具神性的卫渊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始皇帝的身体仿佛被一道一道的光芒所拉扯着,那是代表着神性的力量。
这些拥有自主欲望和判断的神性疯狂想要冲击离开君王的身侧,却始终无法突破,只是发出了低沉的怒吼,却在君王冰冷的双目中渐渐湮灭,被减减压制。
因为自身神性的影响,卫渊只觉得心脏重重跳动,他的额头满是冷汗。
但是他也终于明白了。
始皇帝用自身镇压当时暴动的那一部分神性,最终他的神魂也被迫地和这些神性纠缠在了一起,神性们不愿意伴随着始皇帝的自我一同湮灭,也就不得不维持住始皇帝的存在,让他能存续到现在。
这本来就是徐巿炼制不死药的原理。
让自我的真灵从人变化到神。
只是始皇帝的做法更为霸道,他直接凌驾于这些神性之上,当然,这种方法绝不是始皇帝的本意,只是一个意外,始皇帝将那些暴动的神性压制住,眉宇间浮现一丝疲惫,平淡道:
“每日要听这些孽神胡言乱语,朕已经记不得何什么时候休息过。”
“不过,你现在看到的朕,也不过是虚幻之梦罢了。”
他带着一丝微笑,道:
“在臣子面前,君王至少也要维持应有的威仪。”
“两千两百多年啊……”
“说说看吧,现在这个时代如何?”
在苏醒之后,嬴政最有兴趣的事情,仍旧是这个时代的模样,卫渊迟疑了下,道:“陛下,大秦已经不在了……”
始皇帝平淡点头,道:“嗯,朕知道。”
“所以……嗯?!”
卫渊本来还在继续往下开口说,听到这话,嗓音都一滞,望向始皇帝。
始皇帝嘴角挑起一丝不知是奚落过往自己二世三世乃至于万世这样说法,还是说嘲弄过往历史中代代君王的笑意,平淡道:“朕猜得到。”
“扶苏还不错,但是他的性格太过于软弱,培养不出有锋芒的君王,朕派他去和蒙恬固守边疆,也是希望他能在厮杀里想清楚,神州的帝王应该面对的,是铁与血的征伐。”
“仁善可以用于治国,却不能将匈奴和异族驱逐。”
“国的边疆是以血染成的。”
“朕希望他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却不抱太大的希望,古往今来,多少霸主的后裔却不值一提,扶苏已经如此,他的孩子又会怎么样呢……等到后来,会不会有君王完全不懂得征伐和刀剑的时代……”
“那样的时代,必然不可能长存。”
“终究,并无永恒不灭的国祚啊。”
卫渊定了定神,决定揭开了胡亥之事,他缓声道:“大秦,自然早已经不再存在,但是紧随其后的炎汉,三国,魏晋也都一一地结束,最终,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了帝王。”
“而维系国家的基础仍旧是法律……”
卫渊缓声开口,将这个时代的神州简练地给始皇帝介绍。
始皇帝听得很认真。
虽然偶尔会皱眉不喜,但是并没有因而愤怒。
有些时候也会眉宇舒展。
“以律法为轨,引导臣民的方向。”
“繁荣昌盛的时代……”
嬴政若有所思,卫渊沉默了下,将战盔和兵器放在旁边,正坐于地,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要上表。”在帝王颔首后,卫渊道:“臣本来以为,陛下您的傲气,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复苏的。”
如果是其他人,肯定不敢这样询问。
但是卫渊知道,眼前的君王曾经将整个神州的神灵先后镇压。
让他以现在这样,被混乱神性牵制的状态而存活,对他而言几近于侮辱。
始皇帝道:“傲气?”
他笑起来,道:“说的好,在你看来,以朕的性格和傲气,确实是不会受这帮孽神的牵制,但是你说错了一点。”
帝王起身,手持泰阿,缓步走下了皇座,道:“没有傲气的人无法成就功业,但是也会被傲气所胁迫,英雄和将领不能够缺乏这样一股气,而帝王却必须凌驾于傲气之上。”
他道:“会被所谓的自傲所挟持的,最终只会死在这样的傲慢下。”
“武安君如此,吴王夫差如此。”
君王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而朕,凌驾于一切。”
嬴异人仓惶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赵孝成王的时候。
愤怒于有官吏收受贿赂放跑了嬴异人的邯郸人中,没有谁会想到,这个作为质子长大,性格安静甚至于软弱,三十五岁就丧命的秦王会生出政这样的儿子。
在那个时代,《战国策》载:秦国的人们甚至不知道,秦国是嫪毐的,还是吕不韦的,所有人都嘲弄地注视着秦国,看着这个国度在荒诞当中逐渐崩溃。
秦王政九年,四月。
年少的君王亲自执政,踏出了祖庙,手持长剑,证明自己已经有资格成为君王执政,而当这个才及冠的青年帝王轻而易举将反叛的嫪毐镇压,驱逐秦国的相国吕不韦,并且冷酷冰冷地将年少时一同在邯郸的母亲驱逐之后。
所有人才惊觉这样一名青年帝王的横空出世,以及蛰伏九年的冷静。
这个时候,距离他一统天下还有十一年。
秦王政的双目已经越过那些人,望向了浩瀚的版图,开启了征伐六国的历史。
而被车裂的彻侯嫪毐,祸乱后宫的赵姬,还有曾经率军攻破东周的吕不韦被流放,最终在嬴政一纸书信之下自尽,只是这波澜壮阔的岁月里不起眼的涟漪。
后世的史学家描述秦国暴政时,不愿违背本心做假,却又不愿提及秦王之威,也只能在这里写一笔,‘吕不韦担心被嬴政所杀,所以自己提前服毒而死’。
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地嘲弄着所有人。
卫渊看着那理所当然说出那一句话的帝王,始皇帝已经越过了他的旁边,站在宫门口,道:
“对于朕来说,只有当不当做的事情,而没有不屑做的事。”
卫渊道:“陛下当做的事情是……”
始皇帝转眸看向自己的执戟郎,“朕对你说的时代很有兴趣。”
“但是放心,朕现在已经是过往沉睡之躯,如果这个时代真的如你所说,能令朕觉得不愧对神州的话,那么朕当然不会做什么,但如果这个时代并不是如此。”
他眼底黝黑沉静,道:
“大秦的战旗,也会再一次出现在神州的土地上。”
“这是朕当初所想的事情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若是朕苏醒的时候,神州处于乱世,那朕就把这乱世重新统一。”
“这就是朕纵然不屑于这存在的方法,也愿意重新苏醒的理由。”
始皇帝声音顿了顿,看向卫渊,慨然问道:
“只是不知道,到那时候,渊你是否还在秦军当中?”
卫渊只是答道:“这个时代,不会让陛下你失望的。”
嬴政笑道:“是吗?”
……………………
在帝陵外城和内城之间的区域里,黑压压的秦军沉默无声,却给人无法忽略的恐怖压力,董越峰把那被章邯附身的青年平放在地上,远远看着气势巍峨的秦军,觉得心脏仍旧还在颤抖。
一直以来,给人平平无奇,语气温和的博物馆主,居然是大秦的将领,而且还是始皇帝时期的将领。
而且刚刚还击败了霸王项羽。
董越峰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到处跑来跑去,身子还算健康,现在肯定已经犯了心脏病,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是觉得心脏快到极限了,无论如何,也无论是谁,今天的刺激对于一个老人来说都是在是太超规格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那些始终沉默仿佛雕塑的秦军突然动了,他们猛然起身,在大秦墨色战旗鼓荡之下,半跪于地,行以最恭敬的礼数,这一切远比刚才对卫渊的回应更为郑重和浩大。
吱呀声中,背后大秦宫门缓缓打开。
董越峰大脑轰得一声,一片空白,他的知识和历史素养让他的手掌微微颤抖着,僵硬转过头,看到穿戴铠甲的卫渊迈步走出,看到在他前方,一名身穿墨衣袀玄,眉宇威严的男子扶剑而立。
!!!
董越峰蹬蹬蹬后退,再也站立不住,坐倒在地。
他手掌抚着心口,长叹声气,呢喃道: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此生无憾,此生无憾了……”
“哈哈哈,此生无憾啊!”
哪怕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情绪失控。
突而,一道光芒扫过整片天地。
而后,那些同样陷入狂喜和激动,甚至于忽略了恐惧的研究员们齐齐沉睡软倒在地,哪怕是授箓五雷的道人都不例外,卫渊伸出手搀扶着董越峰,发现董越峰只是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始皇帝平淡道:“朕封了他们今日的记忆。”
卫渊反应过来。
无论最后的决定是如何,始皇帝绝对不喜被人无止尽地打扰。
嬴政望向入口的位置,道:“这样的时代,还能再度东巡神州,对朕来说,也是绝景。”
“哪怕只是短暂存在的幻梦之躯,也令人感慨。”
卫渊道:“这个时代,不会让陛下你失望的。”
嬴政笑了一声,道:“是吗?”
“那么,执戟郎。”
“还不在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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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徐巿的完美计划之,计划总会出篓子的
时间在这更早之前。
东海之畔。
有僧人在这里交谈争论佛法,其中还有说起密宗的事情,说起来诸多神通奥妙,实在是妙不可言,法力无边的模样,周围的人听得如痴如醉,自从之前道门和佛门论法,将修行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披露出来之后,神州已经能够看到那些在外面行走的修行者。
他们偶尔会讲讲道法,佛法,还有修行上的东西。
但是只能讲述那种广而论之的。
最多算是科普范畴。
因为天师府和特别行动组已经直接宣告了,想要传法,可以。
得要有执照。
这什么道理!
当时不知道多少摩拳擦掌从老林子里钻出来的修行者跳脚骂娘。
他们祖祖辈辈上都是靠着自己去修行的,现在想要收两个徒弟,还得跑去考执照,有的人去了,好家伙,第一门就是思修,脑壳儿一疼,翻过第二本书,金光闪闪两个大字《刑法》。
一帮隐修士们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大家齐齐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满脸忧伤。
你背着剑,我提着铲,全员挂科。
考考考。
那还考个屁哦!
然后天师府掏出第二门考试来,他们允许去做科普,佛门的也可以来考试。
但是在这些僧人当中,却有一名面容白净的少年僧人平静不说话。
一名朴实的村民端给他一碗米粥,还有一叠榨菜,道:“大师,你怎么不去说说?那密宗,真的有几位大师说的那么厉害吗?”
俊美僧人端起碗喝了一口,想了想,答道:
“你如果悟性很好的话,可以去修行禅宗,如果说心性很强,能够几十年去钻研,应该走唯识宗,哪怕是像是古代的普通人那样,没有什么学识,也没有时间,也可以去走念佛的方便法门。”
“但是不要走密宗。”
那村民疑惑,道:“可是我看他们说,那密宗很厉害啊。”
少年僧人道:“于贫僧眼中,密宗几近乎妖魔道。”
村民悚然一惊,道:“妖魔?”
“这么危险?”
少年僧人微笑道:
“密宗有白骨观,观想尘世中人皆是白骨,他们当中极端的那一批,会认为诸相皆空,一切有色众生众相,最终都会变化做空,世界天地就像是海洋一样,而我们的人间只是上面浮现的一个水泡,须臾散去。”
“所以,他们会认为尘世皆空,可以无所拘束,随心而动。”
“无论杀戮,施暴,放到岁月之上俯瞰皆是空,梦幻泡影之中的梦幻,哪怕是做恶事,他们的心境也会凝聚,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是错的,而佛法最终是修行本性,误打误撞,却也没什么错。”
“而密宗僧人中,也有肉身布施男女的菩萨。”
“曾有一水性杨花的女子,年纪轻轻就染病死去,只有和她有染的男子给她立了一座孤坟,无人去管,却有老僧祭拜她,说她以肉身布施孤苦男子,解脱苦海,现在功德圆满,离开尘世,是为肉身布施菩萨。”
那男子吓得面色苍白得离去。
身穿黑衣的少年僧人喝了口粥,面容祥和。
背后有人道:“你在说谎。”
如果是卫渊在,就能认出开口的是把唐顺之的笔送他的那位憨厚渔民方封,方封冷笑道:“当年的高僧,现在说话都不眨眼了吗?”
道衍语气没有半分波动。
“贫僧刚刚说话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
方封额角抽了抽。
他们两个算是有仇的。
若是往上数起来,现代雕玉之祖,大明的陆子冈是太仓府人,年少的时候在海边长大,刻玉的手法是从方封这防风氏人手里学走的,后来功成名就,《太仓府志》记录,陆子冈者,用刀刻玉,子冈死,技亦不传,就是防风氏的手法。
但是同样的。
《苏州地方志》记录,陆子冈,年未六十,忽有方外之意,为僧治平寺十余年,不入城市,亦奇人也。
这就是他和道衍之间的恩怨。
好好一个弟子被拐带得到了佛门,结果连防风氏的刻玉手法都没能传下去,如果不是要守着共工,方封觉得自己一定会用砸玉的锤子砸烂这和尚的光头。
道衍是循着感应之中,当年名叫渊的大夫的轨迹,一路前来。
却没有想到会来到东海,见到这位‘故人’。
嗓音平淡道:“不能说密宗这种勇猛精进的方法绝对没有可取之处,但是以极端直接的方式去践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也就必然会导致,有大量人把持不住内心,以内坠入魔道。”
“劝一个救一个。”
方封只是不言。
道衍双目看向东海,他来东海之后,佛门神通所感应到的,‘渊’的气机突然消失不见,即便是以他的修为也再没有办法具体察觉到,只是能隐隐约约略有感应,让他心中有些怅然。
旋即他微微抬眸,皱眉看向东海远处。
有一道气机隐遁起来,正飞快地往这边而来。
若是普通修士,必然会被避开,无法察觉。
但是道衍是证得漏尽通的僧人。
佛门神通,也并非虚妄。
道衍用筷子把每一粒米都吃完,粥碗干干净净的,然后把筷子放上去,收回手,起身,迈步往前,动作一顿,沉默了下,然后又转身蹬蹬蹬走回来,伸出手,把筷子重新对得更整齐,最后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推着筷子尾部,这才心满意足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踏前一步,豁然出现在了东海之上。
一片苍茫,僧人伸出右手,五指翻转,猛地按下。
虚空中如有雷声。
一道身影不得不自虚空遁出。
那是模样温雅的方士,眉头皱起。
少年僧人眼眸微抬,他的命格,原本应该是辅佐朱棣登基的‘帝师’,以佛门之身做到出将入相般的大业,眼下只是被干扰走偏,即便如此,他仍旧是大明最初的那些子民。
注视着徐巿,俊美僧人单手竖立,嗓音漠然,道:“我道是谁。”
“原来是倭寇啊……”
“又来神州做什么?”
徐巿皱眉,不想要和这僧人纠缠。
但是却无法避开道衍的手掌。
这僧人近乎六百年的佛法精湛,观三千世界,如掌上观文,纵然比不得这一句话,但是封锁住徐巿,不让他绕过自己踏上神州,却也不难,徐巿这两千年间,在恐惧的折磨下,也曾经想方设法布下了‘如果始皇帝帝陵出现变故该如何’的后手。
只要动用,就能占据先手,最不济,应该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他的先手,以此为核心。
但是这少年僧人直接拦路。
相当于直接将他的后手中断。
佛门漏尽通,无相无念,天克方士。
虽然没能找到渊,找到一只倭寇也是可以出出气的。
少年僧人心中呢喃。
哪怕净土宗都要遵循这样的戒律。
佛门弟子,不杀生。
但是倭寇除外。
道衍逼退了徐巿,缓声道:“一个倭寇的首级能换不少白银,这个军令早就没有用了,不过,你的头太丑了,贫僧看着不喜欢。”话音才到中间,少年僧人就已经踏前一步,神足通施展,几乎瞬间出现在徐巿一侧。
五指微勾,沛然巨力横砸。
招式狠辣,出手突兀,徐巿不得不后退,亦是大怒。
在恐惧忧怖,对于帝陵发生事情的担忧下,加上道衍毫不留情的杀招逼迫,终于让他情绪震怒。
抬手出招,对抗道衍。
海浪轰然炸裂,而后腾起了数十米的浪涛。
道衍和徐巿两人,就在这东海之外疯狂交手,而徐巿原本打算悄悄潜伏,动用埋藏在帝陵附近手段的计划,被这僧人直接斩断,连天机都被这僧人弄断,因为一名漏尽通僧人的存在,徐巿甚至于无法动用天机卜算的神通。
以金刚力,断尽烦恼丝。
…………
而在这个时候,卫渊和始皇帝已经走出了帝陵。
他打了个电话,先是通知外面的人,里面出了问题,立刻进入营救,然后和始皇帝走出了这里,卫渊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向始皇帝一身墨衣袀玄,沉默了下,用打商量的语气认真道:
“陛下……这,既然是‘微服’东巡,您这衣服得换一下了。”
“额……您喜欢什么款式的,宽松款,运动系,还是说中式正装之类的?”
“我去买。”
PS:今日第二更…………
始皇帝东巡,应该不是立刻完结的,那种刚猛短促的剧情。
安心~
第三百五十章 令人‘心动’(感谢T249万赏)
卫渊劝说始皇帝的时候觉得头有点大。
嬴政眸子扫过了道路上的行人,重点在男子的发鬓上扫过,这样的短发在他的时代是巨大的侮辱,是量入刑的一种处罚,但是他没有开口询问为何,只是微微颔首,道:“既然是这个时代的习惯,那么也无不可。”
“方便行事即可。”
他本身在一统神州之后,帝王不戴冕旒,不穿衮服。
对于所谓的礼法,看得并不重。
况且事与时易,伴随着时代的变化,很多东西也会随之改变,赵武灵王也曾胡服骑射,他当然懂得这样的道理。
此身不过虚幻之梦,区区变化之术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卫渊还在头痛该怎么带着始皇帝去的时候,始皇帝的墨色袀玄已经变化成了这个时代的衣服,应该是根据周围来往行人的大体衣服风格为基础所变的,整体墨色,点缀深红。
黑发倒是没有变成现代发型,只是没有用通天冠。
只是以墨色的玉簪束起。
始皇帝神色轻松,只是稍有些不习惯地松了松领口的扣子,道:“既然是在外面看看这个时代,朕也不想引人注目,有外人再的时候,渊你可不必称呼朕为陛下。”
“现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称呼可以用?”
卫渊沉思,想了很多的称呼,不用陛下这样的称呼也好,那么老板,boss?这些都不大合适,卫渊一连说了几个,最后不知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道:“要不然,老大?”
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老大?”
始皇帝一怔,眼底略有笑意,道:“是燕赵之地那些游侠儿之间的称呼吗?朕年少时候在邯郸,也曾经见过他们,和他们有过些来往。”
他语气轻松愉悦道:
“不错,就这么称呼吧。”
“接下来先去找书籍所藏之地。”
始皇帝道:“如果对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了解的话,那么哪怕东巡,朕所见到的景色也和当年没有多少差别。”
卫渊点了点头,道:“我现在住的地方,也能看到大部分的书。”
只是用电脑。
始皇帝欣然而往。
卫渊本来想要再带着始皇帝坐一坐高铁之类的交通工具,可是突然想到,始皇帝现在可没有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顿了顿,道:“陛下,要不然先去吃一顿现在这个时代的饭菜?然后再出发?”
“可。”
…………………
伍康安在咸阳城开了一家不算大的面馆。
是爷爷那时候传下来的手艺。
到了他手里,已经成了城里的老字号,十年前成功扩建了一波儿,不过现在也不怎么大,这个时候不是饭点儿,他有些百无聊赖地玩手机,临时充当服务员的自家女儿窝在那儿看着什么古装偶像剧之类的。
突然听到脚步声,是有人进来了。
来客人了!
来客人了就好啊!
伍康安一下精神起来,抬起头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问道:“这里有什么菜?”另一个人回答道:“应该是有不少吧……陛……老大,真的不换一家吗?”
老大?
伍康安一个激灵,这个称呼他下意识想起了以前那帮小混混。
那帮家伙又出来了?
可是抬起头看过去,却发现第一个进来的,是个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上去不说无害,也是那种温和的性格,第二个进来的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普通简单的衣服,留着的长发梳成发簪。
双目宁静,鼻梁高挺,嘴唇似乎偏薄。
明明只是普通的装束,但是却给人一种极度的,无法形容的感觉。
并不是俊朗或者好看那种感觉。
而是比这更高一个层次的存在感,气质上的碾压感。
连带着那一身普通的衣服都仿佛在宣示着某种材质上的特殊。
伍康安没来由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下意识地低了低头,卫渊看向老板,道:“老板,两碗面,炒几个拿手菜,先上一盘凉拼,一盘卤牛肉。”
帝王已经安坐。
刚刚玩手机看剧看得正入迷的年轻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过神来,伍康安转过头刚要喊她,却发现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已经跑过去,一双眼睛亮晶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君王,语气甜得让头顶微秃的老板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您好,客人,要茶吗?”
她给始皇帝倒了一杯茶,然后又很勤快地给端来了凉菜。
老板发现这凉菜的分量显而易见地膨胀了不少。
心里面一揪,安慰自己道。
得,亲生的,亲生的。
卫渊原本打算带着始皇帝去这里最好的陕菜饭店,但是始皇帝却选择来路边的小店,‘当年六国的权贵从始至终,都歌舞升平,而不知天下将变,百姓过得如何,国家如何,从小处才能清晰’。
所以随便找到了一家店。
始皇帝回忆刚刚路边见到,现代人的行为,面色如常,本身显得略有些帝王凉薄的嘴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微笑,他的母亲是曾经容貌在邯郸传唱的美人,他的容貌自然出众,颔首道:“多谢。”
伍彤心脏都忍不住加速跳动了下。
现代人心里早一头就死掉的小鹿吃了炫迈一样,疯狂撞击心脏,不,这已经不是撞击心脏了,这几乎是在她心里面蹦迪,砰砰砰地控制不住,难得多少年以后再度体会到一见钟情感觉的伍彤鼓起勇气,道:
“能,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我,我想……”
少女的芳心,懵懂的爱情,啊,这是诗人们歌颂的女神手中最灿烂的花朵,而此刻正要美好地开放,伍彤盯着眼前那君王,忍不住畅想未来,一只手直接拦在前面。
她微微一愣。
卫渊面不改色,道:
“不好意思,不行。”
“我们要吃饭了。”
伍彤张了张口,看到对面的始皇帝已经收回视线,不知为何,没有敢再开口问,只好离开,心里叹息,咕哝着道:“真的是……怎么跟个保镖一样,管得这么宽……”
“你谁啊你。”
卫渊坐下来,看了看嬴政杯子里的茶,和自己空空如也的杯子。
长叹了口气。
始皇帝陛下还是陛下。
刚刚那小姑娘直接把他卫·执戟郎·渊给选择性忽略掉了。
怎么说……
哪怕是普通人的打扮,气质这一块儿也捏得死死的啊。
不愧是我家陛下.JPG
卫渊叹了口气,看着始皇帝似乎对周围的环境很有兴趣,迟疑了下,开口道:“……老大,我先去联系一下朋友,给你准备一下现代用的证件之类的。”
始皇帝颔首,因为在商鞅时期就有了‘身份证’的雏形,他很快明白过来,颔首道:
“应有之理。”
卫渊蹬蹬蹬走出去,这一次直接打了个电话,很快猫猫头老天师就接了电话,电话那头张若素似乎松了口气,道:“老道刚才得到消息,帝陵出了问题,失踪了不少修士,其他人也没有了记忆,没有找到你,还正担心。”
“你没事就好了。”
失踪的人,自然是掀起了乱事,死于帝陵机关和秦军战俑下的修士。
研究员们当然没有受什么伤。
卫渊心里有些歉意,道:
“我没事,只是有件事情得张道友你帮忙。”
“我那博物馆那边,麻烦道友你派一批修士,在附近重新改装一间屋子,我记得是有擅长修建这类生活法术的修士的,关于墨家那柄剑,我有直接得到剑的方法,只是需要一定时间。”
张若素一怔。
若有所思。
卫渊道:“还有,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证明。”
“需要咸阳城这边的行动组帮忙解决一下。”
张若素点了点头,带着一丝玩笑道:“是为了哪个潜修的修士吗?”
“是想要得到墨家那柄剑的消息,后再问老道这件吗?”
“什么时候也这么客气了。”
他笑道:“哈哈哈,你这小子,从帝陵出来以后说这个,老道都差一点以为你是把哪个活过来的兵马俑给搬出来了。”
卫渊愕然:“…………”
你怎么知道的?
张若素笑容僵了下,道:
“卫渊,你没有把兵马俑带回来……,对吗?”
卫渊:“…………”
他道:“你猜?”
??!
老道士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都重重跳动了下,好一会儿,认命般苦笑着叹道:
“好吧,好吧,你都认识天女了,再挖出一个活着的兵马俑,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道的心脏都已经给你锻炼出来了,早就见怪不怪了。”
“说吧,是谁?老道扛得住。”
“哪位大秦的大良造将军,还是少上造?”
卫渊道:“……你再猜,张道友,大胆一点。”
张若素沉默了下,试探着道:
“……某个大将军?”
卫渊摇了摇头,道:“不对,低了。”
张若素声音都有点发干,道:“……你把蒙恬挖出来了?”
卫渊不满道:“什么叫挖出来,那也是带出来。”
“而且你猜错了,张道友。”
“不是蒙恬将军。”
他鼓励道:“你再猜,大胆一点,不要怕,往大了猜。”
比蒙恬还大。
帝陵……
卫渊道:“是始……”
咔嚓,哐啷哐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好像是某个人直接不小心装翻了桌子,而后就是阿玄的抱怨声,最后变化成公式化的女性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sorry,the…………”
PS:今日第一更…………感谢T249万赏,谢谢~
我已经感觉得到了,接下来的一段剧情,恐怕是我最难写的。
剧情的编织还在其次,主要是始皇帝这个角色太难写了,诙谐向的还好,这种类似于仙秦英雄向的帝王(抽烟的手微微颤抖.JPG),写崩了怕不是得收刀片。
第三百五十一章 畏,怖(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
卫渊默默关上了手机。
他明白的,要给老道士缓口气的时间。
然后事情就能好好说了。
在关于‘老天师反馈速度’这一方面上,他有着充足的经验。
再说了,年轻时候老道士玩得那么花,肯定有颗大心脏。
卫渊转过身,怀揣着等之后再想办法开口,向始皇帝寻那一柄墨家代代相传的剑,回到饭店的时候,脚步突得一顿,看到始皇帝平静坐在那里,刚刚还没多少人的饭店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女性。
不知是为何汇聚在这里,眼泛异彩地看着显然身居高位的君王。
始皇帝面色宁静坐在那里,周围的女性盯着他看,似乎很有冲上去要电话号码的冲动,但是却又碍于某种无形的感觉,始终不敢往上走。
卫渊目瞪口呆。
陛下您点了魅惑这种技能吗?
这比气运里面命犯桃花都狠啊……
等下……
卫渊嘴角抽了下,用脑子里关于气运之类的知识努力思考当中。
千古一帝的帝王之气这东西,如果收敛了霸道的压迫力。
难道也是类似的玩意儿?
老板同样目瞪口呆站在旁边,摸了摸头,感慨道:“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啊,老弟,你这老大是做什么的?要不然干脆没事儿来我这儿坐坐,我觉着没几天就能开分店了,到时候给你们分成?”
你是把我家陛下当成人肉揽客器了吗?
我特么答应了的话,绝逼会被帝陵那些老秦人的战俑直接拖回去。
然后来一场老秦人和老秦人之间爱的铁拳。
总感觉章邯那小子就是死了都会从陶俑里爬出来。
然后把我塞进去。
说一句,你回去,我来!
卫渊嘴角抽了下,脚步沉静大步走进去,道:“老大,我回来了。”
他释放出了兵家的一丝煞气,道:
“事情已经吩咐好了。”
“那边儿有我们的人,很快就解决了。”
兵家煞气的寒意,还有刻意误导的话语,以及某人不解风情的做派,总算是让那些被吸引来的女子们不忿地咕哝着,管这么多,你是保镖还是什么的,之类的话语离去。
卫渊擦了擦汗。
始皇帝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品尝了现在的食物,现代的精面和调味品,以及物产的丰厚,是战国末年完全不能相比的,他动作顿了顿,道:“百姓也可每日吃到这样的食物吗?”
卫渊点头。
始皇帝道:“善……”
“粮食的产量如何?”
当卫渊说出一个,远超过始皇帝预料的数字的时候,即便是这位两千余年前立下了丰功伟业的帝王,都忍不住眼底的异色,而后道:“是难得的功业啊,花费了不少的心力吧,朕……我曾经听说过,周天子得到过祥瑞,是产量很丰厚的麦穗……”
卫渊道:“但是这样的产量是数不清的人几乎耗费一生做到的。”
“这不是由上天赐下的祥瑞,如果非要说祥瑞的话,那么那些创造出这些的人,才是我神州的祥瑞,让我们能将命运握在自己的手里。”
始皇帝带着一丝微笑颔首,道:
“上善。”
“比起当年只知刀剑来说,成长了许多。”
吃完饭之后,卫渊成功地得到了始皇帝的身份证明,并且靠着这个买到了高铁票,坐在高铁上,体会到两侧风景飞速往后退去的始皇帝,并且从卫渊口中得知,这是普及到每一个人都可以乘坐的载具。
他终于对这是个怎样的时代,有了真正的认知。
“以律法治国,所做之机关巧妙,惠及万民。”
“墨家那些人所期待的时代吗……”
“于大秦时代几乎可看作如梦一般啊,原来已经成为现实了么。”
高铁上的人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看外面的风景,大部分在玩手机。
有孩子好奇看着那气质威严的君王。
而君王并未动怒,只是还以微笑。
远处是钢铁丛林般的读书,高铁的窗户里,看得到起伏的街道和车辆,看得到苍翠的树木和广阔的平原,而曾以身镇神州的帝王卸下了两千年前的重担,因而能够微笑且从容地看着这个时代和神州。
“着实有趣……”
……………………
东海之畔。
轰然暴响声中,有神性哀嚎,继而被一只金色手掌反手镇压。
远处流光溢散,直接奔入神州境内。
身穿黑衣的少年僧人立在海面上,突然踉跄了下,后退半步,口中咳出鲜血,面色煞白,他的胸口处,出现一个狰狞的伤口,但是他面色却仍旧平淡,漠然地看着徐巿远去的方向,伸手捏碎了神性。
“你居然失手了。”
方封抬手将道衍按下,皱眉帮他处理了伤势,冷嘲热讽道:
“不是说佛门他心通绝妙无双吗?”
道衍嗓音平淡,道:“术法无上下,修为有高低,他毕竟也算是顶尖的修士了,我不能完全堪破他,之前只是在提前判断他的选择,所以能够抢先一步,把他克制住。”
“但是你最后算错一步。”
“是……,这确实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道衍道:“我以为,和他性命相交的神性是他所看重的东西,但是他最后居然会抛弃神性,换取绝杀,也要挣脱贫僧,赶赴神州。”
方封皱了皱眉,想到那方士疯狂的模样,道:
“是因为想得到的东西,还是说真的悍勇?”
道衍摇了摇头,道:“不……”
这位当世第一流的佛门修士嗓音仍旧平淡:“是畏怖。”
“畏怖?”
“是……他心中有极端恐惧的东西,因而有过往之梦幻泡影,有而今之颠倒梦想,是有所执,而这个执,是真正的畏怖,看似悍勇不顾一切,实则如同被逼迫到了悬崖边的将死之人。”
“可惜了……也是一名真修。”
“一念差失,万劫堕坏。”
“阿弥陀佛……”
方封呢喃着这八个字的判词,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看了看面色煞白的道衍,道:“你既受了重伤,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吧,虽然你我有过仇怨,但是这些恩怨,我也不想你死在外面。”
“故人本来就不多,死一个少一个。”
他回过身往屋子里走去,叹道:
“等你们都死了,神州对我来说,就是真正陌生的地方了。”
“吃点东西吧。”
道衍没有拒绝这样的好意。
他走进去,看到桌子上煮得稀烂的粥,小米,大米,黑米,绿豆,红豆……各种大小,颜色,形状完全不同的材料,以无序的方式熬煮得稀烂,然后用勺子放到碗里,少年僧人无相无念漏尽通的心境都剧烈晃动起来。
强行控制自己不去看铁锅里面剩下的那一抹,由粥留下来的痕迹。
道衍徐徐吐出一口气,道:“你留贫僧在这里,真的是好意?”
“当然!”
方封义正言辞,然后取出一个大的陶罐,道:“这儿是之前一个人给做的咸菜,味儿还不错,正好下粥,你是出家人,不吃荤腥,就吃这个吧,数说起来,佛门对倭寇似乎态度很直接啊。”
“当年倭寇犯边的时候,佛门弟子也有出手。”
道衍从粥上移开视线,幽幽地道:“要不然,你以为佛门弟子常用的长棍两头,熟铜包铁的特征是怎么来的?”
方封一怔,旋即想到当年那些僧兵的典故来,强身健体用的木棍打上去,最多造成筋骨受伤,所以说佛门慈悲,而倭寇凶残,喜欢搞玉碎,很多僧人受伤甚至有死亡,所以那帮和尚都恼了,慈悲你奶奶的慈悲。
贫僧把你送去见佛祖是真慈悲。
后来便用钢铁材料包裹在佛棍两头。
遇到倭寇,佛门弟子握着棍子尾端,一记‘万佛朝宗’重重一砸。
倭寇的脑袋就直接开花。
唯一不好处就是换银子时候比较被埋怨。
方封把腌菜罐子放回去,出来一看,然后嘴角一抽,他看到那少年僧人双目平静,桌子上的腌菜,被整整齐齐地码成了一片,里面的辣椒都被挑出来,从小到大排了个个儿,而少年僧人神色安宁平和,舒畅地呼了口气。
“阿弥陀佛……”
……………………
帝陵。
徐巿隐藏面容,收敛气息,终于奔到这里。
以他的实力,如果舍下了面子,不顾之后可能引发的问题,从边缘区域悄悄进入神州,的确很难被立刻发现,神州的疆域实在是过于广大,他越是往过赶路,心中的躁动感就越发强烈,可等到徐巿赶到帝陵的时候,却得知了,帝陵开发出现重大伤亡失踪时间,现在全部封锁。
徐巿面色微变,施展方术,寻找到了参与其中的研究员,直接运用方术,消解了研究员们的反抗心,厉声询问道:“你们在帝陵里面看到了什么?!”
研究员双目茫然,呢喃道:
“……什么都没有。”
“什么?!”
徐福怔住,旋即升起的是巨大的不甘和恐慌。
这代表的是未知。
而人类最大的恐惧就是未知。
有的时候,哪怕是得到始皇帝留下了什么厉害手段,他都不会有这样绵延的恐慌感。
一连问了十几人,却都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什么都没有。
徐巿怔怔后退,看着那仍旧镇守着的十二金人之一,里面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一鼓作气冲过来时候的那种决然逐渐崩溃,用尽全力想要打破两千余年的恐惧,最后一拳砸下,却坠入更大的虚无当中,一如当年的帝王。
不可测,不可知。
他的后手和准备几乎如同笑话。
手脚渐渐冰冷,双目当中茫然恐惧暗自滋长,徐巿深深吸了口气,压下了情绪。
无论如何!
既然已经来到神州。
他都要弄清楚帝陵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始皇帝究竟留下了什么后手。
而后,和过往了断……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
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谢谢~
第三百五十二章 始皇帝唯一不曾预料之事
既然已经确定了接下来想要去弄清楚帝陵中发生的事情。
徐巿必须要找到切入点,他沉吟思考着,翻看着手中的名录,这些都是曾经进入帝陵的人,视线扫过这些面容,很快微微一凝,因为他注意到了隐藏起来的消息,手掌拂过其中几个气质凌厉,眉宇之间精光暗敛的男子。
这是本身具备有修为的外在表征。
徐巿扫过这些修士的来历。
“琅琊王氏……”
…………………
从高铁上下来,卫渊带着始皇帝在泉市里转悠了一圈,一边转悠一边介绍现代社会的基础常识,和之前带着珏,以及珏带着凤祀羽时候不同,珏会有些懵懂地看着,凤祀羽对于食物有着天然的敏锐,有时候也会吵闹。
始皇帝面对着这些新奇的事情却始终秉持着平淡旁观的静默。
卫渊没好意思扫两辆共享单车给君王骑。
直接打车回了博物馆。
回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张浩。
“卫馆主,地方修好了。”
临时受到天师要求,带着一帮修士迅速把博物馆一侧的楼盘下来,然后迅速修整之后的张浩注意到了卫渊身后的始皇帝,就像卫渊对于张天师反馈模式有着极高的熟练度,张浩对于卫馆主身边一定会出现某些没见过的老前辈这一事件已经当做了定律。
青年道人面不改色,也没有询问。
贫道心如止水。
不管是谁。
只要我不问。
你就吓不到我!
卫渊递过去一瓶饮料,道:“抱歉麻烦你们了。”
他感慨着道:“这事儿有些麻烦,我以前都是让黄巾力士们去做的。”
毕竟是豆子演化之躯,不会累。
黄巾力士做家政?
张浩等人一怔,面容古怪地看向卫渊,能够用来护持法坛,降服外魔的黄巾力士,你居然拿来做家务?高人都是这么有个性的么?旋即意识到,自己等人刚刚也是在做家务,便即感觉到了一股惆怅感。
合着我们今儿是做了黄巾力士的替身了?
在把张浩等人送出去的时候,始皇帝暂且走入了卫渊所在的博物馆里,水鬼才和卫渊打了个招呼,而后就看到了始皇帝,旁边战魂抬起头,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面容身躯僵硬。
红绣鞋残留的灵性化作了小女孩,本来还在看书。
愣了一下,面色煞白一下藏起来。
两个纸人直接打开一个火柴盒,一前一后跳进去。
然后伸出手来,默默把火柴盒给关上。
魑魅魍魉,尽数退避。
连商王青铜爵都难得闭上嘴不说话了。
唯独水鬼完全跟没察觉到那股堂皇正大的皇者之气。
直接凑过来,碎嘴道:“原来是客人。”
他优雅地躬身拉开椅子,道:“客人请坐,要喝点什么东西吗?”
始皇帝微微颔首,道:“可。”
水鬼显然是听懂了这句话的,变戏法地从背后掏出了一个二点五升的大型快乐水,然后取出了一个玻璃杯,凝水成冰,以精妙的手法,雕琢出了一个直径略小于玻璃杯的冰球,放了进去。
然后这才微微躬身,把快乐水平平倒入。
他的手法很完美:“请试试看,这是我最新研发出来的新口味,绝对是你以前都没有喝过的味道,而且也不用担心冰可乐口感退化的问题,这冰块内部容纳了一枚符箓,能够完美把快乐水保持在最完美的口感上。”
黑色的饮品。
始皇帝注视着这‘诡异’的饮品。
水鬼正在倾尽全力地安利。
从口味,到品相,到如何去喝才能得到最佳的饮用口感。
喋喋不休。
商王青铜爵已经自闭了。
突然,靠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水鬼突然踉跄了下,手掌脱力,手里的快乐水一下喷出来,黑色的颜色,陡然激发起来的泡沫,以及泡沫密集破开时发出的那种‘诡异’声音。
年少时曾在邯郸城寄人篱下的始皇帝眸子微敛。
一时间环境有些安静。
虚空中突然出现两尊披挂铠甲的秦军。
得到过无支祁淮水一缕加持的水鬼毫无反抗之力。
两柄覆盖有大秦玄鸟纹的战戈一左一右直接将水鬼卡住,又有两名高大秦俑战兵出现,一左一右将水鬼叉起来,正当懵逼的水鬼差一点给推出去砍了的时候,一只手拦住秦军。
卫渊才赶回来,就看到这一幕,头都有点痛,道:
“陛……老大,这里面没有毒。”
“是现代的饮料。”
他伸出手,拿起水鬼手里的快乐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后直接一口干了,表示并没有毒。
古代的人,哪怕是君王,也会在某些地方对现代产生不理解。
始皇帝颔首,四名不知以何等方式出现的秦俑战兵消失。
他端起新奇的饮品喝了一口。
眉梢微抬,评价道:“太过甜腻。”
“下次用茶即可。”
他还记得在那个店铺里面喝的茶。
毕竟现在的茶和当初的,完全是两种饮品。
………………
卫渊将始皇帝介绍给了博物馆常住居民。
当然,是隐藏了身份的,以嬴政的说法,他此来是为了以百姓的视角去看这一个时代,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卫渊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而这个时候,卫渊也知道了,虞姬在前一段时间就离开了这一条老街。
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到现在也没回来。
卫渊把电脑的用法告诉了始皇帝,以后者作为神代帝王的见识,很快明白了这东西的用法,顺便也要感谢现代科技,能够把简体字转化为秦篆,始皇帝阅读毫无障碍。
而在之后的几天,博物馆里常常来往的人,也都明白了这位前辈修士的性格和行事,除去有些习惯上还是不是很适应这个时代意外,其他方面上,意外地很好相处。
气度很大,行为也坦荡。
对于自己不明白的问题也会开口问。
他得到电脑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搜查律法条文。
而后才是历史。
他是从现代的历史往前追溯的,这样能够更容易看到现代的东西是怎么繁衍过来的,而当他看到了秦代历史的时候,这位英朗威严的君王很明显的僵了下,那双幽深的双瞳几乎短暂地出现失神。
而后以常人几乎无法察觉到的速度迅速恢复了正常。
“秦……二世而亡。”
那天博物馆里难得有客人,或者说,当始皇帝坐在卫渊常坐着的位置上搜查资料的时候,卫渊突然惆怅地发现,他那一直以来几乎没什么人的博物馆里,突然就像是转了运道一样,逐渐有了客人。
听到话,本来就有心和始皇帝交流的一个客人插口道:
“毕竟,秦代的法律很残暴嘛。”
始皇帝扫过网络上对于秦法的评价,无不脱离残暴两个字,他微微凝眉,道:“残暴……何以见得?”
那客人道:“这,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嘛。”
“比如连坐,这不是太惨了吗?”
“就因为我和他是邻居,他犯事儿了,我就也得要倒霉,这不是太狠了吗?”
始皇帝平淡道:
“确实,盗及诸它罪,同居所当坐,若是有人作奸犯科,和那人一同居住者,当然要受到刑罚,但是秦律同样有规定,‘夫盗千钱,妻所匿三百,妻知夫盗而匿之,当以三百论为盗;不知,为收。”
“若是不知者,无罪。”
“互保责任的邻里也要分知情与否,外出不在,并不知情者无罪。”
“只会惩处负责治安的官吏。”
“况且,我秦律有约,不告奸者腰斩。”
“告奸者与斩敌者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
“以商君之法,绵延百年,所连坐者,只有知情不报者。况且,知情告奸者,予以我大秦斩敌战功同赏,哪怕是犯罪而悔改,也有从轻发落的条款,既已严明,何来残暴?”
那人在始皇帝平和的注视和发问下,却觉得不知该说什么。
张了张口,道:“不告发就要腰斩,不是太狠了吗?”
始皇帝若有所思,审视他道:“所以,你会隐匿罪人?”
客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始皇帝平淡道:“以律法治国,小过而重刑,因为犯法而受到严重得多刑罚,显然并不划算,所以百姓就不会去犯这个小罪,这就是律法的威慑性,这也是韩非和李斯所推崇的思想。”
又有一名客人道:“……秦法不是严酷不仁,难道还是很好嘛?”
始皇帝沉思,道:“和而今的法律相比,有些确实还不够完善,但是在两千年前,不提很好,至少足以安邦治国。”
“……大秦律例里,若生子之后,弃子,杀子者,黥为城旦春。”
“市井杀伤人,百步之内见死不救者,当罚。”
“入室而杀伤人者,其四邻,典,老皆闻而不救,当罚。”
“若其四邻、典、老皆出不存,不闻号寇,则不以此论。”
“我大秦律法,历经数代,极尽严密,相较于后世帝王以人治,大秦则重法治,荀子也曾见过我大秦律法,说过‘秦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我想他应当比后世之人,看得更清楚。”
其中一名客人被这种平淡的语气弄得没话说,咕哝道:
“你……你说对就是对的?”
“这不也是你自己的观点嘛,又代表不了秦法。”
嬴政道:“错了。”
“我确实能代表秦法。”
另外一人反驳道:“可是陈胜吴广他们就只是迟到了就要被杀头,所以才起义反秦的啊……”
嬴政道:
“只是迟到,不可能受到那么重的惩处。”
他声音顿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卫渊刚好去联系虞姬,没有联系上,回来见到始皇帝和这个时代的人交流,因为是难得的事情,他没有开口打断,而在这个时候,他不得不站出来,沉默了下,开口道:
“除非秦法已经被改变过了……”
“那个时代是二世胡亥公子的时期。”
卫渊把那些客人都送了出去,始皇帝看完了秦史,闭了闭眼睛,哪怕是雄才伟略的帝王,在这一瞬间也会有复杂的心情,引以为傲的功业因而摧毁,自以为‘秦四世之胜,非幸也,数也’的律法体系,却因为幼子而崩溃。
而这一切的缘由,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
被他以天下名士教导,又送去边疆镇守匈奴,建功立业,几乎是将三十万大秦的绝对精锐和天下绝世名将蒙恬交到手里的长子,居然就那么自尽了。
“扶苏啊……”
PS:今日第一更……
始皇帝对于秦法的讲解,依据于《云梦秦简》,里面是始皇帝时代一位基础官吏的秦法,。
第三百五十三章 始皇帝的致命询问(感谢时光的小河万赏)
卫渊从外貌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君王脸上看到了一刹那闪过的复杂情绪,哪怕是千载不变的磐岩,也会有一瞬间柔软的地方,但是这样的情绪波动,在君王的身上很快地被敛去了,嗓音平淡道:
“朕本来以为,边疆,匈奴,还有蒙恬,能把他教导成真正的帝王。”
“没有想到,他的性格居然没有变化。”
“可惜了蒙恬啊……以他的军略和性格,不可能看不出问题,恐怕是扶苏自尽之后,忠君而死,扶苏已自尽的话,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始皇帝看了下历史的记录,道:“赵高被子婴的宦官所杀。”
“赵高在修行上虽然没有太高的资质,但是天材地宝堆积之下,修为不会太差,子婴的宦官侍从不可能是他的动手,是你动手的吧,渊?”
卫渊缓声回答道:“臣以属镂剑诛之。”
始皇帝颔首,闭着眼睛。
卫渊安静站在旁边,没有多说什么。
他很清楚始皇帝的情绪缘由。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将春秋战国各国的城墙连起来,成为了万里长城,他们说,这是防御措施,但是若发掘出长城后方的堡垒粮仓,就会明白,在始皇帝这样雄才大略的君王眼中,这绝不是什么防御。
是进攻。
蒙恬却匈奴七百里。
返回的原因,是因为粮草供应跟不上了。
如冠军侯霍去病那样,以战养战的绝世天才毕竟千载难遇,蒙恬也是一时名将,但是仍旧是排军布阵,稳扎稳打的战法,而万里长城,原本是为了大秦吞噬更遥远地域的跳板和中转,用来储存粮草。
在驱逐匈奴之后,帝王在榆中沿黄河往东一直连接到阴山,新划分成四十四个县,沿河修筑城墙,设置要塞,便是铁证。
大秦以法治国,百姓怯于内斗,而勇于外战。
大秦的百姓需要战争。
而大秦的帝王更需要战争。
那个时候才三十余岁的君王,正是雄心勃勃的时代,六国已经结束,他持剑望向更遥远的地方,他要以万里长城为支点,将更远的区域吞入大秦和天下的境内。
如果将当时的战略放平。
那么大秦百万披甲之士。
三十万南下,吞并百越之地,立桂林,南海,象郡。
而今的南越国不过只是当初的象郡。
南越国开国君王,不过是大秦当年的小吏。
三十万固守大秦,震慑天下。
三十万镇守边疆,修建长城。
并且以三年时间,开辟自咸阳至蒙古草原,长达七百公里的秦直道。
魏武卒就已经能在一日之间,披三层重甲,背负兵器粮草双足奔袭百里,何况是大秦锐士,铁骑在蒙恬的率领之下,足以以令匈奴异族恐怖的速度直接深入,随时准备将大秦的战略纵深拉长翻倍。
卫渊甚至于有理由相信,始皇帝会伴随着推进战线,不断地修筑堡垒,建造城池,将更多土地纳入版图,像是永不满足的苍龙,雄心勃勃地望着遥远的天下,如果说其他几国的君王不会这样考虑,但是秦国原本就是自不毛之地崛起的国度。
而战略最后一环——
大秦黑冰台三千锐士出海。
将海外图卷收回。
南下,已然攻克;北上,长城环绕万里;出海,已诛异域邪神。
哪怕是海外仙山,也当是我大秦版图。
而君王持剑,俯瞰天下。
自商君开始,李斯,韩非等人才为基石完成的律法严格而谨慎,长城万里,进可攻退可守,名将辈出,披甲控弦百万之众,百越之地已经在大秦版图,海外正在逐渐探明,哪怕是他去世了,这样的局势,也不可能会败。
为此,他甚至将扶苏放到边疆,以方便他掌握军队,熟悉战略。
只是没有谁能够想到,这样浩瀚的帝国,以及如同猛虎苍龙一样占据中原,吞噬天下四方的局势,只是环绕着一人而成立的,当那个人离去之后,这样的帝国快速地崩塌了。
该责怪扶苏吗?如果他不死的话,帝国至少能维系。
亦或者责怪胡亥……
但是他本身就不曾接受过帝王的教导。
还是说,因为始皇帝的去世。
一切的复杂最终都只是变成了无可奈何的叹息,这就是历史。
卫渊想着,哪怕某一环出了变化,或许就会推动整个世界发生无人能够料到的巨变,无论是始皇帝活下去,还是说扶苏坚持要见到父亲,亦或者胡亥能有子婴的决断,或许都会不同。
始皇帝睁开双眼,道:“真是……”
“无可奈何。”
他的神色平静,仿佛已经从那种悲怆中沉静下来。
水鬼凑过来,倒了一杯茶,古怪道:“对了,赵先生……”
始皇帝在这里用的化名是赵正。
其余人都以先生来尊称他。
水鬼道:“你可真有学问。”
“那个城旦春是啥意思……”
始皇帝看了他一眼,略显得淡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平淡道:
“犯法之后,抓你去修长城啊。”
啥玩意儿?!!
水鬼骇然一跳。
蹬蹬蹬地后退。
等到水鬼夺命而逃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有修长城……?他抚着胸口,呢喃道:“不过,我怎么会突然给吓住了?”
始皇帝收回视线,道:“能与臣民而乐,也好。”
卫渊沉默了下,道:
“陛下,您刚刚是在和他开玩笑吗?”
始皇帝神色平淡从容:“自然。”
卫渊:“…………”
……………………
现在博物馆的饮食,有几天是卫渊负责。
而剩下的时间则是圆觉负责。
当然,圆觉做菜的时候,就只是素菜了。
只是这大和尚做的饭,不说是有多精妙,但是总觉得仿佛连带着那人间烟火味都汇入勺里,怎么说……就是让人莫名吃得很香,很有那种吃饭的感觉,而不是单纯地在填饱肚子,补充能量。
单纯的蛋炒饭里面,那种在火焰,温度,每一粒米里跳跃着的人间味道。
是那种生活,和活着,两个词之间的微妙不同。
虞姬仍旧没有回来。
甚至于没能回消息。
只是能确认她本身没有事。
虞姬本身寿命很长,实力也不弱,至少在这个时代,没有多少威胁性,在吃饭的时候,凤祀羽,珏,还有隔壁书店的老狐狸胡明都过来了,顺便还有‘恰巧’‘意外’‘正好’‘在饭点儿’巡视过来的张浩。
这段时间,他们也都认识了这位博物馆馆主的老大,要放古时候,类似于博物馆客卿的赵正先生。
博学,气度广大,偶有惊人之语。
而且关心民生。
这是圆觉的想法,因为这位赵正先生会去思索信息的传递和交通,还有会在乎法律条文,也问过他普通人的生活情况,会认真思考,这很难得,和尚很敬重。
很在乎吃的,这是凤祀羽的看法。
因为这位政叔也会关心各种粮食的产量。
这让凤祀羽把他当做同伴。
很眼熟。
这是珏的想法。
很博学,非常博学,对于古代历史,尤其是春秋战国的历史非常有研究,这种研究不只是在事件上,从玉器,装饰,艺术,文学,乃至于巫蛊方术都很明白清楚,随口说出的话,就会让人觉得恍然大悟,这是老狐狸胡明的想法。
真是个有才能和岁月沉淀的男人啊。
老狐狸想着,不过赵正这个名字怎么总觉得有点耳熟呢?
他年纪有点大了,一时间想不起来,又在心底挠儿啊挠儿的,就认真回忆。
始皇帝放下手里的那本书,是建筑学的东西,这让众人有些敬佩,粮食生产,民生,法律,建筑,交通,他都有所学习领悟,而在这个时候,众人眼中博学,宽厚,气度广大的赵正看向卫渊,道:
“我有一个疑惑。”
卫渊一怔。
始皇帝抬手让一张地图展开。
他缓声道:“现在的建筑速度,传讯方式,粮食的产量,一切都已经满足要求了,或者说自很早之前就满足要求了,足以维系更大范围的统治,为什么,这些蛮夷还没有被纳入神州的治下?”
语气平静缓和,理所当然,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考量。
但是在说什么……
这话题是不是太重了?
我们不是在吃饭吗?!
正在盛饭的圆觉动作僵硬。
张浩脸上微笑凝固。
道人手掌颤抖,米饭都不香了。
心如止水个der
直接变成心如死水。
我今天就不应该吃这碗饭!
老狐狸胡明心脏重重跳动了下,终于从灯下黑里反应过来,张了张嘴。
赵正……赵正……不对,不是赵正。
是赵政!
嬴姓赵氏。
老狐狸一把攥住自己的胸膛,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动地裂开来,只觉得头皮发麻,周围更是一片死寂。
始皇帝眼眸平淡,看向卫渊,道:
“为何,神州还不曾一统天下?”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字,感谢时光的小河万赏,谢谢~
其实一直想要让始皇帝合理自然地问出这句话。
他是一定会问的,不问才奇怪了,捂脸。然后应该就会开启东巡的故事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东巡吧,皇帝陛下!
屋子里一片安静和死寂。
除去了凤祀羽仍旧开心地扫荡着桌子上的美食意外,其他人都受到了大小不等的心理冲击,谁都没有想到,平时那个气度宏大,博学沉静的赵正先生,一开口就说出这种惊天动地的话来。
卫渊回过神来。
看到了始皇帝手里那一份精装版本的世界地图。
眼角跳了跳。
世界地图啊世界地图,你丫的出现可能迟了足足两千两百年。
早有这玩意儿,就不会有以寻找不死药为名,顺势派遣探寻海外领地的三千锐士,始皇帝也不会因为神性暴动而到了现在的地步。
以神代时期的君王的认知,以始皇帝的视角看,神州中原,一统天下,这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而后,面对着这位神代君王的询问,卫渊调整了自己的思绪,放下了筷子,沉吟许久后,答道:
“因为有一种兵器的存在。”
“兵器?”
“是,这种兵器很强大,单个威力至少也属于对城级别,一旦到了最后鱼死网破的局势下,引爆使用这种兵器足以将这个时代都拉入深渊……”
卫渊缓声将核威慑这东西大概讲述一遍。
当然,爆破还是其次,最恐怖的是辐射。
大家都有掀桌子的实力,结果就没办法掀桌子了。
如果有谁敢掀桌子,还会被这些能掀桌子的家伙一起暴揍。
而后又道:“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这个时代才有的问题。”
始皇帝若有所思道:“因为武器的威力太大,后患足以摧毁时代的根基,没有办法防御,所以不可能走到最后的那一步是吗……”
卫渊点了点头。
出乎卫渊的预料,始皇帝没有再追问兵器的问题。
卫渊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又解释道:
“而且时代不同……当时很多东西也是放在七国都能通行的,现在就不一样了,不同的国家,社会问题都不同,到时候麻烦也会很多的。”
始皇帝颔首道:“我知道,现在的时机还没有到。”
“况且有那样的兵器在,似也有些无可奈何。”
“但是,统一带来的优势和利益,是无论过去多远的时间都不会变化的,既然兵器限制了国土的面积,那么必然会有国家希望以其他的方式完成类似的统治。”
“若是统一,当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虽还不曾了解,但是朕想,必有国家已经将自己国家的价值扭曲而控制他国,肆意压榨他国的百姓,如此,亦可算是统治。”
水鬼张了张口,忽略了君王无意识说出的朕,只是下意识道:
“这也算是统治?”
始皇帝淡淡道:
“不必负责他国百姓的生活生存,不必去负责国家的和平向上,却因而能够更肆意地掠夺那个国家的财富和利益,甚至于能用出无底线的手段,将人才,资源,源源不断地汲取到本国之中,让代价让他国承担,本国却能越发向上。”
“这是能够做暴君的事情,却不必担心民众的怨愤的邪道啊。”
“哪怕绝无忠君之心的纵横家都不可能做出来。”
“因为当民怨沸腾的时候,只需要将原本那个国度的国主驱逐,重新选拔另外一个属下,统治和暴君般的掠夺仍旧存在,还可以获得愚民所感激的大义之名。”
“在有那种兵器的存在下,这是必然会发展出的扭曲。”
“最多只能以道德确保自己不踏入邪道,但是总会有人做。”
卫渊,张浩,圆觉无言以对。
水鬼悚然一惊。
始皇帝语气平淡道:“渊,我确实是不懂这个时代。”
“但我远比你更懂得国和人。”
“百姓应当以律法约束,以道德引导,以杜绝恶,倡导善;但是国家永远需要更多的利益,神州而今如何?朕要明白这一点。”
三名神州现代人对视了下。
异口同声道:“我们……神州仍只是追求复兴而已。”
“复兴?”
始皇帝微怔,而后嘴角似乎微微挑起,颔首道:
“上善。”
他从容道:“神州拥有着足够厚重的渊源,有着自我的文字和历史,以及厚重的学派文化,只要秉持着这一点,认清自己,便不会被他国所干扰,而若是失了神州的自我,哪怕刀剑锋利也无用。”
声音顿了顿,那双幽黑的瞳孔宁静,嗓音平淡道:
“天地间的灵气开始上升了。”
“那种兵器,往后恐怕不再是无法防御的。”
“至于国与国,民与民……”
他起身的时候,双目就像是俯瞰着脚下的土地,道:
“两千三百年前,七国彼此眼中的对方,亦是他国。”
“一如而今那所谓的欧洲。”
“而既然已经有过一次。”
“那么为什么,我神州不能再来第二次,以远迈千年为时长的统治呢?”
张浩筷子坠下来。
僧人般若心泛起涟漪。
语气平淡的询问,看上去和善平常的帝王终究在隐约之间露出了本已潜藏的獠牙,开口便是俯瞰千年岁月,
卫渊苦笑一声。
始皇帝得到了自己的答案,转身离去。
卫渊捡起筷子,放在桌上,看着旁边众人,补充解释道:
“春秋战国的时候,信奉的是仇不能永远报下去,神州的传统,不能太绝情,这仇,最多只是五代就不好报了,但是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国家之仇,所以说当初七国也是将彼此视为他国的。”
“至于老大他的性格,是因为他是很传统的神州传统派。”
“你们不要见怪。”
“神州传统派?”
水鬼满脸懵逼,道:“和善儒雅博学的那种?”
他说的是部分人对神州民风的刻板印象。
卫渊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九世犹可以复仇乎?”
“虽百世可也!”
“当然,这只是说的国仇,家仇就不行了。”
水鬼愕然道:“为什么……”
卫渊道:“国君一体也,先君之耻,犹今君之耻也;今君之耻,犹先君之耻也。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皇帝和君王了,所以这句话应该变一下。”
他想到了前几日看到近日始皇帝看历史说的话,声音顿了顿,下意识重复道:
“国民一体,先人之耻,犹今人之耻也;今人之耻,犹先人之耻也。”
“过去祖先受到的耻辱和痛苦,也是现在这个国家的人所受到的耻辱和痛苦,这是国仇,哪怕过去九代人,十代人,都不该遗忘,这样的复仇也是堂堂正正,且值得赞叹的!这就是神州代代传承的风气啊。”
这么武德充沛的吗?!
水鬼呆滞了下,道:“那么当时,额,传统派的复国仇方法是?”
卫渊断然答道:
“灭国杀君!”
“百世可也!”
“此为我神州古风!”
……………………
卫渊去寻找始皇帝。
而这一顿饭是没法吃了。
博物馆聚餐,凤祀羽的大胜利。
水鬼被震得轰隆隆的,呢喃道:“不过,复兴就能满足那位赵正先生了?我怎么觉得那个人有点缺乏常识……又聪明地过分啊……”
凤祀羽满足地摸了摸肚子,道:“这一题我会答。”
羽族少女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
“你想要复兴,你得祖上阔过啊。”
“你看,如果我想要复兴我的零食规模,那前提是我那个桌子里以前是满满当当的,那样复兴才对嘛,一点一点塞满,让这个桌子变成原来的模样,要是本来就没多少,就没法说复兴了。”
水鬼恍然大悟,道:“神州祖上阔过的时候,我想想啊……”
他慢慢地不说话了,和张浩,圆觉差不多表情。
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满意了……
这个客气谦虚的说法,联系历史……
水鬼,圆觉,兵魂,张浩捧着茶,眼观鼻鼻观心。
咳嗯,还是很谦虚客气嘛。
………………
卫渊找到了始皇帝的时候,始皇帝正在博物馆的小高层上往远处俯瞰,卫渊脚步放缓,道:“陛下……”
始皇帝淡淡道:“你来了。”
“想要问什么?”
卫渊沉默了下,自嘲道:
“我还以为,陛下你会选择挥起大秦战俑大军,一统天下的。”
嬴政笑了一声,道:“你在想什么?”
“朕岂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君王?”
某种程度上,陛下你确实有点。
卫渊心中腹诽。
始皇帝扶着泰阿,远望天地,平淡道:
“况且,此身毕竟只是过去残留的梦境。”
“目前看来,这个时代很好……朕自然也不会做那种越俎代庖的事情,静待结果便是了,每个时代同样拥有每个时代的意义,你们应当享有建立足以留存历史的功业这样的资格。”
“朕同样期待看到你们这一代人所做到的功业。”
“就像是这样繁华的城市,就像是那将天的殊荣拽入手中的祥瑞们。”
“朕想,那必然也是于偶尔的苏醒之际,令朕心中快慰的事情。”
卫渊道:“……您想要长生不死药,我还以为您想要一直做皇帝。”
就像是共工那样。
嬴政愕然,旋即大笑起来,摇头道:
“不死的皇帝,可不是什么好事。”
“强大,不死,掌控,确实能够带来稳定,但是也会带来整个时代的停滞,如果说之前朕只是有这样的猜测,那么看着这个时代,则更是确定,若朕还活着,一直成为皇帝,或许神州更加安定,但是却不会像现在这样啊……”
“时间越是长久,那么官员必然会逐渐倾向于朕所喜好的,国家也会在漫长的岁月里随着朕的喜好而发展变化,一切的措施和建设,最终都将会汇聚到服务不死的皇帝这一件事情上。”
“国家和时代将不属于人,而是属于皇帝的私人物,不过是某种珍奇的宝物,是值得夸耀的东西,如果真的有不死之物想要做皇帝,那他至多只是将人的国看作某种难得一见,值得珍藏的东西罢了。”
始皇帝扶着泰阿,嗓音平静:“当讨伐之。”
卫渊吐出一口气。
仿佛见证到了神代天神,和人间帝王之间的一场争论。
旋即始皇帝缓声道:“而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理由。”
卫渊怔住。
始皇帝注视着卫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语气轻松道:
“因为太累了。”
卫渊一愣:“嗯?”
“太累了。”
始皇帝道:“皇帝本来就累,当两千年的皇帝,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太累了。”他语气里甚至于有一些抱怨,然后看向卫渊,嗓音平淡道:“执戟郎,莫不是想要让朕活活累死?嗯?”
卫渊垂首道:“臣不敢。”
始皇帝:“…………”
他沉默了下,语气平淡,道:“朕只是开个玩笑。”
卫渊:“…………”
陛下,您真的没有幽默细胞,不要吓人了。
嬴政随手将手中的书放下,询问道:“典籍也看了不少,朕能在人间逗留的时间有限,是时候东巡了,可有什么选择?”
卫渊沉思了下,答道:
“现在在江南,我们可以顺着江南直到东海,然后改道前往泰山,抵达咸阳城,再将现在的边界绕一圈。正好,王翦将军后裔一脉原本在琅琊,后来迁到金陵,我们可以从那座城出发。”
“琅琊王氏。”
而在这个时候。
徐巿终于抵达了金陵。
PS:今日第一更…………关于始皇帝,嬴姓赵氏,这和他母亲赵姬没有关系。
是和他们的先祖有关的,是因为他们的先祖被封的城池就是赵,所以是赵氏。造父:嬴姓,赵氏始祖。蜚廉复有子曰季胜。季胜生孟增。孟增幸於周成王,是为宅皋狼。皋狼生衡父,衡父生造父,穆王以赵城封造父,造父族由此为赵氏——《史记·秦本纪》
第三百五十五章 徐巿自信满满(感谢o情何以堪85000起点币)
西晋末年永嘉之乱时,琅琊王氏自琅琊衣冠南渡,举族迁居金陵。
而因为思念故土,仍旧以琅琊王氏自称。
东晋之时,便置南琅琊郡。
徐巿迈步走在道路上,他现在仍旧是一身简单朴素的方士打扮,但是周围来往的人虽然很多,却没有谁察觉到这个相对于现代人来说奇装异服打扮的中年男人。
无论如何。
他毕竟曾经是神州这一片土地上最强一批的方士。
曾经前往海外,诛杀一地的源初之神,炼化不死药。
之后更是容纳了主干部分的樱岛神性,在远离樱岛的区域内,虽然无法呼应天地,施展出那种大威力的神术,可是其本身的修为道行却没有打折扣,仍旧是人间界不折不扣的顶尖。
他之前直奔了琅琊,可是去到那里才冷静下来,意识到其实琅琊王氏早就搬离了祖地,到了金陵那里繁衍发展,他恢复了冷静,但是心中却越发地坚决,于是转而直奔江南道。
此刻·琅琊王氏。
一位老人站在床边,床上是陷入深度昏迷的族人。
医生站起身来,对着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从秦代开始历经两千余年,王氏早就已经开枝散叶到不知道有多少人数,现代人去寻祖归源的话,一定会发现自己的某一代祖先是足以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存在。
还背负着琅琊王氏这一名号的,只是宗家。
即便如此,人数也不少。
但是在这数量不在少数的王氏族人里面,修行出名堂来的族人同样是少数,而这陷入极度昏迷的王光赫,正是壮年族人里面当之无愧的魁首,这一次带着祖先留下来的将令,前往始皇帝陵墓,是希望得到祖先武成侯的枪法传承。
武成侯王翦,秦灭六国的第一功臣。
他的枪法和兵法一定会伴随着始皇帝埋葬。
但是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发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王光赫,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去了半条性命,一道狰狞的伤痕几乎要将他直接斩成两截子,如果不是一股气机维持住了他的气,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一具尸体。
直接可以就地开席的那种。
而除此之外,一同前去的王氏族人里,足足一半直接失踪。
问剩下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却都说不知道。
这让王氏的族人们心里憋着一股怨气,自家子弟好生生出去了一趟,回来领头的直接半死,还丢了一般人,问什么都不知道,这谁能受得了这股憋屈劲儿。
为首的老者道:“光赫情况如何……”
医生摇了摇头:“不行了,经脉全废掉了,就算是能救回来,也是个废人,没有办法再修行了。”
老人握着拐杖的手捏紧了下。
等到送走了医生,他看向其余人,缓声道:“这件事,我决定以神通,沟通先祖真灵……”
周围的王氏子弟无不悚然一惊。
有个中年男子想要劝说。
可是旋即就看到老头子握着那根拐杖,虎视眈眈注视着自己。
大有你小子敢开口,老子就一棍子给你来一波的意思。
也难免众人迟疑,老人说的,是要消耗自己的修为,甚至于一部分寿命,唤醒潜藏于王家将令里面的真灵,这样的道法,和部分神通里面,消耗真灵换取古代豪杰短暂现世的方法类似,但是相较柔和。
只是想要询问这些古物里的真灵,还原当初的情况。
而为了将对于古物传承的损害降低到最低。
必须要施术者付出代价。
而这将令所唤醒的真灵,正是大秦始皇帝麾下的战将。
大秦武成侯·王翦!
当然,并非是真正的王翦真灵,只是王翦留在将令之上的倒影而已。
否则他们直接花费代价,就能得到传承了。
…………………
而就在王家那位老者‘说服’了众族人,准备驱使将令的时候,大门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而后,被结界封锁着的王家大门轰然大开,众多王家修士猛地抬头,看到自家安排守在外面的修士们全部倒飞而入,口喷鲜血。
其中不知道有多少受伤,甚至于直接殒命。
来人平淡放下手掌。
身穿浅灰色和白色相间的术士长袍,面容白净平和,留有长须,双目温润,仿佛蕴含有天地万物,衣着整洁,显然刚刚就是他抬手,就这样将结阵的王家修士给轻易击溃,连血雾都没能落在他身上。
王氏曾经号称‘王与马,共天下。’
祖上也曾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大风大浪,就是现在也不容小觑。
看到这场面,谁不知道是上门挑事的来了?
徐巿面容冷淡。
此刻他已排除一切杂念,一心只为弄清楚帝陵当中发生的事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以他的实力,弄清楚事情之后,隐遁天机,想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他?等到回到樱岛,那么天下之大,自无畏惧。
他漠然道:“将帝陵参与者都带来。”
王氏老祖双眸冰冷,没有回应,只是手中的那柄拐杖提了提。
刹那间,背后祖屋里面,纵跃出数道身影。
皆是身形舒展,凌空而立。
两名老者。
还有一人手持封印于剑鞘当中的古剑,面色古拙。
王氏祖屋里,有着王家遁世潜修的诸多前辈,这名剑客,曾经是年少时和天师张若素斗过剑的剑侠,后来张若素曾邀他外出巡游天下,他碍于族中要求婉拒,而后也曾游览名山大川,将天地山海化入剑意里。
天下道门,佛门,武门之中,他足以位列一流修士。
周围两名老者脚步迅捷,瞬间掠过院落,出现在徐巿身侧。
袖袍鼓荡。
修为稍低些的,只觉得呼吸一滞,这院落当中如同有暴风席卷,王家的院落里面有些颇花了心思的莲池湖泊,这一下直接将这水域里面的水全部抽调出来,大袖飘摇,像是长龙一般撞向徐巿。
声音低沉如雷。
徐巿眼眸没有半点波澜。
不知如何动作,这风暴和水龙直接崩散。
水汽如雾。
不入三丈之内。
那剑客掌中青锋暴起。
长剑清幽,剑脊却有一道血线,如同凝聚一腔碧血。
口中清啸,剑气剑芒暴涨,几乎将这天地遮蔽,气势浩瀚,尽得了剑术繁复变化之理。
徐巿伸出手指,面无表情去捏一剑。
而后漫天剑气剑意尽数溃散。
这柄剑被捏在手中,手掌白皙的方士旋即轻轻一折,养剑意三十年的名剑直接折断。
那名剑客咳血暴退,气机猛地坠下。
族中几乎攻伐最强的剑客。
一招落败。
王家众人一阵死寂。
完全不敢相信。
徐巿握了握手,他的身体靠着神性温养了两千年,这恐怖事件的积蓄之下,强度几乎超过佛门的所谓金刚琉璃体魄,而之前一直都靠着神性作战,现在离开樱岛,一开始有种空虚的不舒服感,可随着重新运用方士的手段,慢慢的,竟然感觉到力量回归的感觉。
很踏实,圆满。
这让他心中也越发从容。
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那一枚将令,以方士的敏锐感觉,立刻察觉到了这将令和帝陵之间的隐隐联系,伸出手去取这将令,那名老者面色一变,猛地踏步上前,手中的拐杖裹挟法力,重重砸落,激发阵法,抵抗住了徐巿的动作。
同时将将令砸出,抛向身后一名青年,怒道:
“都走!”
“把将令带走,那是祖先留下的宝物。”
“去找天师府!”
徐巿眼眸落下,已经无声无息在那咬牙之后快速逃离的青年身上留下了印记,五指落下,轻描淡写将眼前的老者直接击飞,后者直接撞在墙壁上,哪怕是特殊材料所制的王氏祖屋,都被撞击出蛛网般的裂痕,老人张口咳出鲜血,须发怒张,咬牙切齿道:“你是谁,私下寻仇,不怕张天师吗?!”
“张若素……”
徐巿淡淡道:
“我或许无法杀了他,但是我要走,他也拦不住。”
“你……”
王氏老祖听到他的话,本欲回答,突地一怔,道:“这个口音。”
他面容涨怒,道:
“倭奴?!!”
徐巿本来要离开的动作一顿,止住脚步,双眸看向老人。
“罢了,既要寻死。”
“满足你。”
老者感知到那带着将令的青年已经远遁,心下安心,面对着徐巿的威胁,只是冷笑一声。
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
“我呸!”
………………
金陵城的高铁站。
卫渊和始皇帝下了车。
“这里就是金陵城了……”
“要去看看琅琊王氏吗?”
始皇帝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过去这么久了,他们和王翦也没有多少联系,朕去也没有意义。”
“这样啊……”
卫渊点了点头,沉思,然后提议道:
“那要不要吃鸭子去?”
他伸出一根手指,认真道:“金陵的鸭子,也很有名。”
“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飞出这里,就像没有一只兔子能完好无损地离开蜀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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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好巧啊,你也在这里?(感谢千星之眸万赏)
王氏祖地。
狂暴的灵气波动几乎要冲天而起,足以将整个王氏祖地连带着阵法一同夷为平地,粉碎到一切化作齑粉的程度,却又被徐巿反手镇压。
徐巿逐渐找回到了曾经身为神州第一方士的底蕴。
举手投足,便是第一流的术法,轻而易举地将留下断后的几名王家长辈击溃压制住,即便是这里是王家祖地,有着王氏一族千余年的阵法根基,也同样如此。
双方的差距太过于巨大。
哪怕是有着六百年佛法修为的道衍同样一着不慎而受创。
何况是这些人?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暴起的阵法攻势,被那中年方士反手镇压。
伴随着元气灵力的剧烈波动。
众人拼死力,几乎豁出性命,以阵法合击。
徐巿漠然。
拂袖以先秦方术,将王氏族人的阵法合击,再一次以攻对攻,强行击溃,巨大的灵气爆破,这一次直接将琅琊王氏的阵法直接毁去,而徐巿的袖袍微微鼓荡,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势。
他已重新熟悉两千年前自己习惯运用的招式。
不再留手。
踏前一步。
携带着毫不留情的绝杀,朝着王氏老祖的眉心按下。
这一击,神魂俱灭。
旋即却突有刀兵之声震颤,那半跪在地的老者拐杖已经折断,双目失神,而徐巿却只觉得手臂上汗毛炸起,一种森冷的感觉在心底猛烈的浮现,如同一场噩梦。
一柄秦剑扫过虚空。
伴随着响亮的铠甲肃杀声音,一道身影从琅琊王氏的祠堂里踏出。
面容只是三十余岁,还是最为坚定的时候,但是通过那眉宇间的冰冷,徐巿仍旧看到了两千余年前的画面,秦灭齐,曾经在齐国人眼中的王,被活生生饿死在了小树林里。
通武侯,王贲。
而后,徐巿察觉到了另一股冰冷的杀机锁定了自己。
含而不露。
却比起王贲的气机来说更为深沉可怖。
徐巿迅速看到了,同样是倚靠着供奉于祠堂当中的古物里爆发而出的真灵气机,是苍老而气机巍峨的老将,大秦武成侯王翦。
兵家之始祖,大周姜子牙封号武成王,王翦以武成为封号,而天下没有人觉得不妥,可见到他的实力。
徐巿冷笑,并不畏惧,转折而来。
大袖飘摇。
一只手按下,同时将王翦和王贲笼罩其中。
这一对联手灭掉六国之中五个国家的名将父子同时拔剑。
巨大的轰鸣声中。
两名名将残留真灵步步后退。
整个琅琊王氏的祖地直接下沉一尺。
徐巿忍不住大笑道:“兵家名将,若不曾统帅兵马,也不过如此!”
王贲虎目微沉,嗓音漠然,道:“不过是仗着方术罢了。”
“若我巅峰之时,当斩你于阵前。”
现在的王贲和王翦,只是残留于兵器上的些许真灵气机,本身早已经魂归天地,并不存在,但是如果是当年,凶名赫赫以战功封侯的王贲,真正厮杀起来,靠着破城灭国的煞气,或许真的能够将这神州第一方士斩杀。
徐巿的气势并不弱于他,漠然道:
“哪怕是当年,你若不统帅兵马,我也可摘了你的头颅。”
王贲冷笑。
却没有立刻反驳。
毕竟是能够有资格出海寻求仙山的方士,能够以方外之士的身份留名于史,已经代表着他的实力,但是兵家大将的实力,完全是和统帅力相关联,统帅大军的名将,完全是灭国级别的战力。
徐巿扫过了两名名将,道:“既然你们要保这老翁,我便放他一马。”
“但是记住……”
他注视着嘴角咳血的老者,道:
“吾乃齐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徐巿从容拂袖离去,两名名将却没有去追,任由他恣意而来恣意而去,老者猜得到徐巿的目的是要追着去找将令,面色焦急,但是王翦和王贲却面色沉静。
王氏族人躬身行礼,面色惭愧又有复杂庆幸道:
“两位先祖,后世不肖子孙,还要连累先祖出面……”
眼前的真灵不是真正的大秦名将,而是留在古物上的气息,是会逐渐损耗的,当彻底损耗,那么就代表着他们在世界上最后的烙印也将消散,对于以这一类残留气机为根本现身的两人,无异于再度死亡。
王翦不答。
王贲扫过一眼,平静道:“并非因为尔等。”
“勿要多想。”
??!
王氏族人脸上的激动和感激一下凝固住。
大概就是,你们不要想多了,老子出来不是救你们的。
爱咋咋去。
老祖宗,你这样我们很难下台的……
而两名大秦名将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情波动,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王贲和王翦,只不过是留在器物古物上的强烈的情感,或许有着残留的记忆,但是很多情感上仍旧有着些许隔阂,间隔漫长的岁月,唯独最强烈的情绪能够残存。
这也是卫渊所能见到的,最强烈的那些记忆画面。
古物传递着前人的经历和情绪。
两千余年,哪怕家族都已然在漫长的沉睡和岁月里变得斑驳灰尘,血脉的联络早已经微弱地近乎于不再存在,却仍旧有一个人的名字熠熠生辉。
王翦握着剑,无声自语:“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虽然不知真假,虽然我知道这绝无可能,但是这并不重要。”
“还能再见到么……”
陛下。
纵然此身已是幻梦之躯,是死者的梦中之梦。
但是想到那一幕,同样心潮澎湃。
君已至。
臣怎可不来?
……………………
“您的茶上齐了。”
“还要点什么的话,可以网上点单的。”
服务员客客气气地走下去。
走之前忍不住多看了始皇帝两眼。
现代装束的始皇帝坐在茶楼上,在二楼的位置上,俯瞰着流淌而过的秦淮河。对于卫渊的强力推荐,始皇帝表示了拒绝。
岂有刚来此地就直奔吃食所在的道理?
渊你是不是过于放纵自己了?
始皇帝如此地质疑了自己的执戟郎,然后带着被直击痛点的卫渊,选择了一处风景不错的茶楼,在这里能够看到秦淮河流过金陵的景致,也能够远望现代的城池,装潢风雅,也足够安静。
当然,这样的地方,在金陵城这样的地界,代表着的只有一个字——
贵!
详细展开来讲,就是贵得要死。
现代社会,物产丰富,但是也有一个惯例,想要风雅吗?
想要风度吗?
可以。
拿钱来。
而毫无疑问,世界上任何一个皇帝都是金钱观念极度淡薄的性格,是以付钱的任务落在了卫渊的头顶,这也无需质疑,你怎么能够让始皇帝付款?信不信老秦人把你叉回去,进行一次爱与和平的道德教育?
你小子怎么做执戟郎的?
看着钱包一下缩水了好多,卫渊倒是没有什么心疼,或者说心疼是心疼,出钱是出钱,两码事,卫渊给始皇帝倒了一杯茶,始皇帝俯瞰着金陵城,他刚刚已经问过了这一座城市的事情。
喝了口茶,问道:“王翦,他的后人似乎过得不错?”
卫渊点了点头,想了想,讲述了下琅琊王氏的典故。
东床快婿,入木三分王羲之,这是谁人都知道的。
还有当时流行清谈,所以曾被人劝说,当学庄周看生死的王衍,却道出了那句‘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留下了情之所钟。
天下都以夫称妻为卿,而妻子称呼丈夫为君,这是礼数。
但是偏偏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的妻子,偏偏称呼丈夫为卿。
王戎恼了,他的妻子却戳他脸颊,笑吟吟地反问‘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王戎也没话说,得,说不过,说得重了又舍不得,竹林七贤之一仰天长啸,就只好任由妻子叫自己为卿。
至于其他六贤拿这件事情开玩笑,他也直接躺平任嘲。
却在历史上留下了‘卿卿我我’四字典故,绵延至今。
之前卫渊尚且没有注意,一旦去追溯的话,会发现王氏确实是在神州历史和文化典故当中,留下了相当风雅潇洒的痕迹。
听到以威武雄壮,一门三将才而著称的将门世家,在后世最为人称道的却是风雅,雄才大略如始皇帝,也只能够道一句世事无常,变化莫测,喝了口茶,道:
“朕驱王贲,以灭齐国,置齐郡,琅琊,而齐王建死于王贲之手,而后世子弟却要以齐国土地名字来作为家族的名号,世事玄奇,倒也有趣,至于王翦……他那老狐狸,却又王羲之这样的后裔啊。”
卫渊想到了王翦出征的时候,向始皇帝要了一大笔封赏。
始皇帝抬眸道:“这件事情,也流传到这个时代了?”
“呵……王翦啊,他真是个老狐狸,要了大笔的封赏,以表示并无二心,欲安朕心,朕又何尝不知道,便允诺了他,以安他心,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在战阵上征伐,不过,真的是老狐狸。”
卫渊微怔,旋即回过味道来。
始皇帝摇头道:“我亦知他,他亦知我,却故意要这大笔的封赏,算是阳谋,朕也不能不给,如何不狡猾?”
卫渊忍不住想要笑,敢在这件事情上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敲始皇帝的竹杠,除了这个在他年少时候就追随始皇帝的名将外,也没谁了。
不过此刻想想,后世的王氏能绵延两千年,琅琊王氏之名的开始,和始皇帝当年的封赏未尝没有联系。
开始于天下名将灭国破城之际,带着铁血味道的封赏,最终却化作了卿卿我我,情之所钟这样的风雅文字,像是刀剑之上绽放的繁花,亦是落于剑锋之上的蝴蝶。
历史总是这样。
在不经意之间,展露出只有岁月能形成的浪漫。
卫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道:“对了,陛……老大。”
“既然不吃鸭子,我记得金陵城这边也有不少老字号的点心。”
“我去买点过来?”
卫渊补充道:“正好配茶,来一次,不吃点,不觉得可惜吗?”
始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执戟郎,心下无奈,便也欣然允诺,卫渊算着时间一口气冲出去,打开电话,道:“我刚刚预约的,出炉了吗?快了,好的,我马上过去。”
这般贪吃,难道哪一世化作了个厨子庖丁?
始皇帝喝了口茶。
天边元气波动,挑了挑眉。
……………………
王玉书带着将令,心脏疯狂跳动着。
面色煞白,已经身受重伤。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周围的人居然都无法看到他,就仿佛他是个隐形人一样,更或者说,他的存在感被抹去了,他越发仓惶,只害怕那可怖可惧的方士再度出现,如同噩梦。
他竭力狂奔,是靠着躲藏在人群里,但是最终,这样的手段也没能成功,在靠近秦淮河的时候,一道气机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王玉书重伤未死,重重摔倒,看到了那方士的出现,满心绝望
徐巿缓步往前。
他心中沉静平和,踏入神州,得见帝陵,心境暴动而后归于平静,而后直入琅琊王氏,翻手镇压,更在正面对敌之中,击溃王氏父子,他的心境逐渐回归,将仓惶的,恐怖的,畏惧的,不安的,迟疑的自己,尽数斩落。
也越发地心无旁骛,越发地纯粹自我,如同神明。
他击溃了那王世子弟。
心境抵达了巅峰。
连带着对于帝陵的恐惧都不复存在,是的,这两千年间,原来一直困着他的,并不是始皇帝,不是帝陵,而是自己啊,是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在明悟了这一点之后,他心境通透圆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仿佛那些枯坐悬崖的僧人终于顿悟,想要大哭,想要大笑,却最终拊掌微笑,平静如水。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突然想到了一句佛门的话。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此心何尝不是明珠?
千年暗室,一灯即明!
大彻大悟,连那将令在他心中都不再重要,他已彻底放下,放下过往,放下前尘,从今而后,我就是唯一的我,真正的我,无有前尘,不惧过往,真真正正的神,堂堂正正的我。
而后,他抬头。
看到了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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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帝王秉性
人间的凡人有这样一句话。
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还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那么现在就是,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并且把窗户给你封死,顺便抄起斧头把你丫连着房子一起沉了黄浦江。
徐巿的身躯僵硬。
而始皇帝坐在二楼临江的位置上,眼眸漠然平静,俯瞰着徐巿。
在这一瞬间,徐巿出乎预料地宁静下来。
仿佛岁月的倒流啊。
又看到了仍旧年轻时的帝王。
仿佛当初看着六国的权贵拜伏在脚下。
那双眸子里面并没有两千余年的仇恨亦或者愤怒,而是平淡,这样的平淡反倒让徐巿觉得心中极端地痛苦和愤怒,他宁愿这位帝王以愤怒,以仇恨,或者不甘来应对自己,而不是这样漠然的眼神和态度。
这让他觉得他这两千年就像是始皇帝眼中可悲的小丑。
悲痛,计策,狂妄,恐惧,都在那双平静淡漠的双目注视下。
从来都与他无关。
始皇帝嗓音平淡随意,颔首道:“是徐巿啊。”
“你从远处赶来,是来觐见的吗?”
那双眸子俯瞰。
徐巿心中的平静崩碎。
恐惧席卷了内心。
他几乎是本能弯下了腰,甚至于差一点就要拜在地上,嗓音微颤,道:
“是,臣徐巿拜见……”
他的声音没有能够说下去,两千余年的挣扎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支撑着他,他声音顿住,脸上的肌肉抽动着,让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甚至于带着一丝疯狂。
我已不再是当初的一介方士!
我乃一国之神主。
你不能如此对待我!
你不能!
他的身体做出了反应,这是徐巿两千余年里不知道多少次想过的一幕,当他再度面对始皇帝的时候,一定要重新扭转过去的遗憾,他猛地跃起,方术以极端浓烈的死气汇聚成剑,朝着始皇帝斩杀而去。
帝王眼底没有丝毫涟漪。
虚空中秦兵战俑浮现,是十二金人。
交错结阵,仍旧是旁人无法察觉的变化,但是徐巿转眼便被压制。
唯独始皇帝存在的时候,大秦十二金人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此刻离开樱岛,失去了神灵权柄的徐巿,充其量只是两千年不曾以方士的身份战斗过的修士,想要突破近身,无异于痴人说梦,正如道衍所说的八字判词——
一念差失,万劫堕坏。
徐巿脸上的神色凝固。
当因恐惧而爆发出的疯狂被压制时,
恐惧将会以十倍百倍的程度爆发。
那不过是困兽之斗,是不愿意相信现实的疯狂。
他的思维瞬间转向——
此刻的失败是因为,没有了神性,只要去取回神性,那么没有谁会能奈何得了他,没有谁!哪怕是始皇帝也不可能!仓惶和恐惧吞噬了刚刚还心中澄澈的徐巿,让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了转身就逃。
始皇帝神色漠然无情。
五指微张,一张古朴的战弓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弓身之上,纠缠墨色丝线。
张弓。
搭箭。
一道流光后发而先至,瞬间洞穿了徐巿的手臂,后者面色凝滞,脸上因为避开了始皇帝一击的狂喜瞬间就凝固,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箭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更为遥远,更为高旷的存在。
箭矢化作金光,几乎瞬间远遁,直入东海。
始皇帝曾服用下以樱岛一半神性为材料的丹药……
徐巿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不!!!”
疯狂朝着东海的地方远去。
心中的恐惧疯狂地滋长。
始皇帝,仍旧一如过去那样,威严之下是令人血脉都被冻结的冰冷无情,就如同他曾经同意齐王,愿意将他封侯,最终投降的齐王竟然被生生饿死在树林里,而始皇帝的评断只是,身为王却抛弃了国,允诺有资格成为大秦彻侯的,是拥有齐国的齐王建。
当没有了齐国的齐王,也没有了资格。
始皇帝,仍旧是那个会无情剥夺一切的帝王。
徐巿在仓惶和心神震动之际,觉得天地万物都旋转暗沉,若隐若现,仿佛听到有大秦军士传令:
以始皇帝令——
剥夺罪臣神性。
当诛!
当诛!
恐惧吞噬了徐巿。
…………………………
东海之上。
方封懒洋洋晒太阳。
道衍安静打坐养伤,闭着眼睛不看方封专门捡来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摆出来的‘阵法’,倒是安宁,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人都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从神州那里爆发出的力量,一道流光以恐怖的速度跨越了东海。
方封的神色凝固,懒散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变,他猛地挺直身子,道:
“是他?!”
“这……怎么可能?”
道衍睁开双目,好奇道:“你认得射出这一箭的人?”
方封许久后回过神来,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是,认得。”
他看了一眼道衍,道:“当年,为我尊神守卫东海的不只有我和好友,还有一名擅长魂魄类的同伴,严格来说,那是神州和樱岛龙宫传说的起源,我们和他并不在一条路上,只是毕竟都是尊神的臣子,最多也就只是彼此无视。”
道衍同样是长生之人,多少知道了方封的跟脚,没有太过在意。
谁都有秘密。
而他们这样活得跟长的人,秘密也会更多,所以彼此之间都有默契。
方封沉默了下,道:“那个时代,我还只是少年,神州七国刚刚一统,我那名同伴觉得机会来了,所以兴致勃勃,想要通过控制人间界的皇帝,来让神州改信尊神,甚至于开辟海路,尝试将尊神唤醒,他觉得这个很有可行性。”
“所以祂入了那名皇帝的梦境,呵……以凡人来说,只要不是身怀异宝,梦中往往都是无意识的,那名皇帝同样是这样,但是就在祂尝试去控制这名皇帝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祂向梦中的始皇帝下令,说,臣服于神!”
“而始皇帝拔出了剑。”
“说,当诛!”
“他在梦中和我的同伴搏杀,并且将祂在梦中杀死。”
“然后苏醒之后,始皇帝亲自来到了东海,将我的同伴射杀,当时候用的就是这一张弓……”
“当时他询问解梦的官员,而那名官员也解答出了始皇帝的梦境。”
道衍饶有兴趣道:“梦境大多其实是做梦之人的潜意识,况且以始皇帝的霸业,如果解梦官员说的话不合他的心意,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是不会同意的,所以,那个梦境官员说了什么,始皇帝心里的想法是什么?”
方封微吸了口气,缓声道:
“那名官员说: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
“意思是,始皇帝对于神的态度没有问题,不应该有这样的恶神出现。”
“所以解决方法是,把恶神诛杀,那么下一个就会是善神了。”
道衍沉默了下,道:“若下一个同样不是善神………”
方封没有说什么。
但是道衍明白他的意思——
这句话已经很清楚了,胆敢违逆帝王的就是恶神,皆诛。
把恶神诛杀完,那么剩下的自然就是善神。
难以想象,曾经有神代的帝国对神秉持这样的态度,伐山破庙,梦中杀神。
道衍心潮起伏了下,叹道:
“阿弥陀佛……”
……………………
卫渊提着刚刚出炉的点心奔到了茶楼的时候,茶楼其他人都已经陷入了无声无息的沉睡中,穿着现代常服的帝王手中握着战弓,顾盼之际,沉静雍容,却也有着常人所远不能及的睥睨气度。
“徐巿来了。”他道。
卫渊面色微变。
徐巿,那是他在秦国时代始终没有放下的执念。
这家伙居然敢来神州。
始皇帝没有抬头,桌上多出一卷墨色滚边的白帛卷轴,拂袖将战弓交给不知用什么方式招出来的秦俑,然后挥毫落笔,写下一行文字,随手按下印玺,而后将这一道卷轴抛给旁边的卫渊。
卫渊怔了一下。
“卫渊……不,这个时候还是叫你渊吧。”
“他跑得很快,朕没有杀他,只是断绝了他身上那一股神性。”
始皇帝的神色从威严冷硬转而柔和了一丝,道:
“去亲手了结,两千年前属于你自己的恩怨吧。”
卫渊心潮涌动了下,而后缓缓拱手行礼: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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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
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
第三百五十八章 跨越两千年的拜见(感谢品茗的猪万赏)
卫渊接过以帛为材料的卷轴,转身跃出窗台。
狂风暴起,已经循着徐巿留下的痕迹沿路追击过去。
转瞬就已经消失不见。
始皇帝手中的印玺崩散成为流光,缓缓消失,把杯子里的茶喝完,顺便打开了卫渊放在桌上的盒子,里面是刚刚买回来的苏式点心,始皇帝微微颔首,道:
“尚可。”
有两名秦俑战兵从茶楼下面,把受伤昏迷不醒的王玉书,还有那一枚将令带了上来,嬴政略有些感慨,自语道:“王翦的将令啊,没有想到这个时代还能够看到他的东西。”
“罢了,这或许是后世人口中的缘法。”
略作沉吟,始皇帝作出决定,语气轻松道:
“之前去与不去都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见到了,那么索性去一趟。”
拂袖起身,那名秦俑将王玉书带着。
另外一名秦俑将将令悬在腰间一侧,双手捧着执戟郎带来的糕点。
茶楼里面的普通人,直到片刻后才复苏过来,他们完全不知道刚刚在这里发生了一场短暂却涉及到帝王和神灵的交手,亦或者是单方面的碾压,只是有想要鼓起勇气,趁着那个电灯泡不在去要联系方式的女子,发现刚刚那位气质过人的客人已经离开,只能心中遗憾懊恼。
……………………
王氏祖屋。
王氏老祖总算是靠着那么一点点的血缘关系,以及千余年的供奉香火,稍稍融化了那两位老祖宗脸上的寒冰,甚至于得到了一丝指点,这可是真正来自于两千年前破城灭国的名将真灵亲自指点。
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起秘籍孤本更有价值。
王氏的老祖大着胆子向两人介绍了昏迷不醒的王光赫。
既然已经开口指点。
那么王贲和王翦也不是吝啬的性格,查看过了王光赫的情况,道:
“伤势不算什么,留手了。”
“资质尚可,如在大秦,在军阵边关历练,一对一,斩匈奴首级十颗,侥幸未死的话,可更上一步。”
王氏老祖既惊且喜,又道:“一对一……有些难了。”
王贲扫了一眼,言简意赅道:
“某说的是以一对一什,一对一。”
“以他的气血,确实活不下来。”
王氏老祖无言以对。
王贲勉强勉励一句,道:
“不过,以这样的资质,这样的修为,也算可以。”
“父亲你觉得呢?”
王翦沉默了下,收回视线,缓声道:“距我大秦已过去两千余年,尔等能够绵延两千年,维持家族不灭,尚算繁荣,已经是殊为不易,足可以昂首自傲。”
评价?
还是算了。
但是其余人早已忽略了王翦转移话题。
得到传奇名将的嘉勉,王氏老祖心中不由欣喜。
现在,通过联系之后,大部分离开的成员都已经成功抵达安全的地方,只有那名带着将令的家族弟子还没有联系上,让他心底始终有着隐隐的忧愁,无声看了家族成员一眼。
后者摇了摇头。
显而易见,现在还没有回来。
也没能联系上。
他心中微沉。
可是要让先祖外出和那名方士交手,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王氏老祖听到了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骚乱的声音,旋即就有人奔了回来,急急道:“回来了,玉书,玉书被救回来了啊!”
什么?!
王氏老祖闻言微怔,旋即心中狂喜。
再向两位先祖告罪之后,步履匆匆地奔了出去,见了之后才知道,那名带着将令离开的家族子弟受了重伤,但是没有关系,只要回到了琅琊王氏,这样的伤势并不是不可挽回的。
虽然家族的阵法被打破了。
但是现在将令带回来,家族弟子的损失也已经降低到最后。
更得到了族中先祖的回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注意到了带着自家子弟回来的人,那是一名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气度平和,虽然穿着常服,但是一眼看过去,几乎以为这名男子是穿着雍容的古雅袍服而来。
转眼才能够注意到,此人穿着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
一表人才,人中龙凤。
王氏老祖心中暗赞。
如果说是以往,他肯定要邀请这位年轻人进来,然后加以结交,不过今天祖先在这里,这未免就有些不合适,早已经有人取出了王家珍藏的一些灵材,老者接过,道:“多谢几位援手,只是我王家今天才遭遇敌手,现在家族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等到有时间之后,老夫必然亲自上门拜访。”
三名秦俑战兵并无真正的意志。
但是仍旧有本能的怒意。
始皇帝语气平淡,道:“收下吧。”
他带了一丝笑意,从容道:“王家的东西,当然要收。”
老者怔住。
旁边一名秦军战俑已经将这东西接过,而始皇帝则是从容往前,王氏老祖下意识避开,而后才反应过来,一下懵住,明明这里是自己家里,为什么自己居然会有种气弱的感觉?
自己好歹在王氏为主五十年了。
旁边的族人也懵住。
老祖什么时候是这么客气软弱的人了?
这不对啊……
喝假酒了?
几步赶上,正要阻拦,却发现家中两位先祖已经大步奔出。
而后骤然止步。
王贲王翦看到了仍旧处于青年时期的君王,一下变的安静。
仿佛在漫长岁月的沉眠之中被突然地惊醒,他们是过去真实存在的某个人的剪影,是他们强烈的感情和冲动留在了器物上所存在的烙印,并非真实,连带着情绪都在岁月之中隔了一层帷幕。
但是即便如此,在感知到那个人的气机的时候,他们毫无丝毫迟疑。
没有激动万分的半跪余地,也没有像是罪臣一样地拜下。
历史上对于王翦年少的经历,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记录。
何时出生,何时死亡,皆是一片空白。
这代表着,他的过往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
只是知道,在始皇帝二十一岁,弟弟长安君反叛的时候,就是王翦前往平叛了,在吕不韦把持朝政的时代,始皇帝前往雍城之际,同样是王翦在咸阳制衡吕不韦。
秦昭襄王五十六年。
在邯郸时期,因为身份而常常受到言语侮辱,性格冷傲孤鹜的秦王政时年八岁,秦昭王去世,孝文王立,子楚成为秦国的继承人,赵姬和这独子政被赵国送还秦国。
之前还要嗤笑侮辱这一对母子的赵国将领给他们送去了奢侈的服饰,但是秦王政仍旧只是那一身因为克扣待遇的普通衣物,年少而桀骜,赵国的将领心中恼火,却仍得亲自将他们送出赵国,由秦国接回去。
赵国的军队已经算是强大而威武。
但是在秦国沉默肃然的铁骑面前,那些耀武扬威的赵国骑兵却如此地不堪一击,一名秦将拍马而出,于战马上张弓射箭,射出的箭矢落在赵国军队将领的战马前,凌厉精准,让赵军停步,而他则是骑乘战马奔赴而来。
年少的嬴政被令行禁止的秦军而震撼。
而后,这雍容强大的将领翻身下马。
将领穿着铠甲半跪在他面前,摘下了头盔,英朗的青年自称王翦,而后微笑着称呼他为公子,搀扶他坐上了战马,那是自小一个人和整个邯郸贵族子嗣对抗,唯独燕国质子丹算是同伴的嬴政,第一次知道。
原来自己的背后可以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
原来他的视线可以看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而今已是两千余年之后。
早已老迈的王翦就像是第一次见到那稚嫩少年君王一样,道:
“臣翦……见过陛下。”
??!
追赶过来的王氏老祖脸上的焦急神色骤然凝固。
一片死寂。
后面的青年则是面容抽了下。
他甚至于下意识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难道是我喝假酒了?
不是,等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位真的是那位的话,那么,以王氏之前做的事情,参与挖掘始皇帝陵,还是带着王翦的将令一起去的……
他心脏重重跳动了下,然后眼前就是一阵阵发黑。
而在这死寂安静到了,连呼吸都觉得太吵闹的时候,始皇帝颔首回应,道:“许久不见了。”
王翦沉声道:“臣不曾远迎,陛下恕罪。”
始皇帝平淡一笑,玩味道:“远迎?”
“你的子孙倒是远迎了,排场不小,朕记得,有一名王家子弟是冲击十二金人被斩的,是念在将军你的面子上,才留下了一条性命,算是朕的宽宏,不必道谢。”
一片死寂,王氏老祖只觉头皮发麻。
沉默之中,刚刚还击退徐巿的王贲缓缓起身拔剑。
“陛下,后世子弟有罪。”
“只求留下一线血脉,对得起王家先祖。”
王氏老祖松了口气。
而后听到王贲道:“剩下的臣亲自动手处理。”
??!
王氏老祖大脑轰的一下。
说一线,就真是一线?!
转过头要向王翦求情,希望这位王氏的真正祖先能够开口。
结果正好看到王翦拎着剑一脚踹开门,一张苍老的面容上满是冰冷,就要直接把王光赫的头剁下来。在蒙恬之前,王翦才是始皇帝麾下第一战将。
但是王翦的剑却被拦架住,十二金人之一出现阻拦。
始皇帝平淡道:“既已留下一条性命,那就不会杀他,算是看在将军的面子上,况且,若非如此,朕或许还在沉睡之中……”他坐于王氏院落里面的石桌旁边,两名秦俑立在一旁。
始皇帝随意道:“渊带来的点心,你二人尝尝看。”
王氏两名将领回应之后,各自取了一枚点心。
始皇帝带着一丝玩笑,平淡道:“至于点心的钱,还给渊即可。”
他带着玩笑,两名王氏的名将却神色一凛,沉声道:“唯!”
“末将领命。”
始皇帝:“…………”
他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和执戟郎玩笑一句时后者的反应,陷入沉默。
王翦没有让帝王陷入太长的沉默,他赞叹了一句果然美味,道:“先前蒙毅便说,若是跟着执戟郎,必能吃得到咸阳城中滋味最好的吃食,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
王贲反应过来,道:“陛下说渊,执戟郎也在吗?”
始皇帝颔首,道:“他此刻前去斩敌。”
“应该片刻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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