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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阎ZK     镇妖博物馆txt下载     镇妖博物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拜访和发现(感谢沉舟万赏)

    虽然说是这么说。

    但是现代是法治社会。

    卫渊当然不会再像是以前那样,穿着一身黑衣,背着剑,腰上别着秦弩,六支精钢弩箭。

    趁着夜色潜入城池当中。

    在发动其他力量牵制住城卫的时候,执行斩首计划。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文明人。

    要有现代的方法。

    科学,科学懂不懂?

    卫渊用手机搜出了目标人物的资料。

    然后默默掏出了铜钱,进行了一次八卦算法,确认了这一次行动不会被发现之后,这才坐在床上,进入了浅眠当中,腰间佩戴着那一枚灌灌羽毛,配之不惑,最适合在梦中使用。

    以前审讯逼问,需要用到各种残酷的方法,即便是这样也会有一些人死活不开口,或者说故意泄露出错误的情报,导致判断的错误,但是人在梦里却是几乎没有防备的,这也就代表着在梦里能够轻易地套出情报。

    卫渊跨出了自己的梦境,出现在了梦中的泉市。

    珏的梦中,仍旧隐隐约约可见一座昆仑山,水鬼的梦里都在喝可乐。

    卫渊路过胡明书店的时候,看到了小道士阿玄的梦。

    他睡得很香,梦里却在打坐。

    自然蜷缩如同婴儿,吐息柔和,梦中吐纳,和现实中的呼吸,一起一伏,居然一模一样,毫无丝毫不同,这是道行极高,魂魄肉身和天地契合的表现。

    卫渊收回了视线。

    手中幻化出三枚铜钱,通过卜算姓名来确定那位研究员的方位。

    而后在梦中飞快地前行。

    毫无顾忌地使用法术。

    他很快地抵达董越峰的学生,那个叫做叶宇成的研究员家里,而后轻易地进入了后者的梦中,那是个家里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独身男人,梦里的叶宇成仍旧还在进行着研究,丝毫没有察觉到卫渊的出现。

    因为是在梦里,卫渊自来熟地坐在叶宇成的桌子旁边。

    翻看着那些古物和历史的研究。

    叶宇成茫然抬起头,问道:“你是谁?”

    黑冰台,老乡,开门查水表。

    卫渊心中腹诽了一句,敛眸道:“我是谁不重要。”

    “不过我听说,你是在研究帝陵,研究始皇帝墓?”

    因为是在梦里,所以叶宇成没有了原本的警惕心,很顺当地回答道:

    “是啊。”

    他语气里甚至于有些兴奋:

    “秦始皇陵墓,那可是神州第一个皇帝。”

    “只是挖掘出的陪葬坑兵马俑,就能压下那所谓的法老金字塔,可是这可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兵马俑,只是常阵,你不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四百多座陪葬坑,这还只是一小部分。”

    “谁也不知道始皇帝的陪葬坑俑究竟有多少。”

    “而且这些陪葬坑里还有一个是军备库。”

    “里面埋葬着的甲胄虽然是石质的,但是每一块甲叶都历经打磨。”

    “我们推算过,如果都是手工的话,一个工匠要四百天到六百天才能完成一副铠甲,但是这样的装备,在K9801陪葬坑里足足有八十七具铠甲,而且这些铠甲明显要强于兵马俑身上的铠甲,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叶宇成加重了语气,道:

    “这代表着,始皇帝陵的陪葬坑是有等级制度的。”

    “外面的,是常阵。”

    “往里面的,是中层的武将们的制式铠甲。”

    “而这只是内殿之外的部分,是陪葬坑。”

    “那么,蒙恬呢?王翦呢?李信呢?这些秦国名将的陶俑在哪里?”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还有,始皇帝的亲卫是不是也守护在了内殿外侧?那位名字不存史书的执戟中郎将,他的铠甲又是什么样的制式?是不是还像是生前那样,千百年来日日夜夜守着始皇帝的安宁?”

    卫渊突然沉默了下,轻声道:

    “他……并没能如此。”

    “什么?”

    梦中的叶宇成茫然地看着打断了自己话的卫渊,道:

    “这不可能。”

    “执戟中郎将怎么可能会抛下始皇帝呢?”

    卫渊无言。

    叶宇成的思绪显然没能和清醒时候一样地反应迅速,顿了顿后,又自顾自地道:“这样,就能让我神州的文化历史,晃瞎那些西方人的狗眼,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那些世界几大奇迹不值一提。”

    “历史古物,我神州一档,剩下的才是那些西方所谓的奇迹。”

    “所谓七大奇迹,充其量也只是和始皇帝的陪葬坑一个层次而已。”

    看着眼前狂热的叶宇成。

    卫渊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挖掘帝陵?”

    叶宇成理所当然道:“始皇帝已经死了。”

    “那些东西埋在地下太浪费了,埋在地下,它们和那些石头也没有区别,只有挖掘出来,才能让世界知道大秦时代的璀璨。”

    卫渊看着这位可以说是热诚的研究人员,没有再说什么。

    坐在椅子上,稍微往后靠了靠,道:

    “那么,你知道决定这一次项目的人是谁吗?”

    “还有参与这次研究的人员。”

    “当然知道。”

    卫渊在梦中具现出一张名单,道:“那么,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下来。”

    叶宇成脸上浮现迟疑之色,道:

    “我们当时约定不会外传。”

    卫渊放缓语气,温和道:“这不算是外传。”

    “你看,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卫渊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会上门拜访一下他们。

    在法术的作用下,叶宇成的坚持很快被瓦解,他手中浮现出一支笔,很快地在纸上写出了一个个名字,因为这是在他的梦里,所以在写下名字的时候,那些研究人员的样貌也都浮现出来,被卫渊记住。

    “那么,做个好梦。”

    卫渊起身,微微点头,退出了叶宇成的梦境。

    他没有为难这个人,也没有暴露出黑冰台的身份。

    核心目的是弄清楚这一件事情的起因和动机,而不是其他,卫渊看着手中的这些名单,靠着卜算,一一地寻找过去,按照刚刚的方法,进入了他们的梦境当中,去想办法弄清楚这些人的动机和目的。

    他得到了结果。

    这些人的动机各有不同,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理由都涉及到了功成名就,靠着这一次开发帝陵的经历丰富自己的资历,但是同样是这些人,又都怀揣着寻找到古代典籍,让神州古代文化的灿烂征服世界,以及解决目前对于先秦时期许多困惑这样的目标。

    参与这一次行动的修士,也有寻找到老庄手稿。

    借此完善典籍,在灵气复苏时代开发出新的功法这样的想法。

    或许在他们背后的人,目的并不那么单纯,但是这些一线人员反倒是很纯粹,理由正当而充分,他们有办法保护文物不被氧化,自然想要开发出来,让那些珍贵的文化和宝物公布于众,在他们看来,这些璀璨的宝物留在地下是一种浪费。

    最后卫渊站在了一位老者的家门前,看着涂着绿漆,喇叭样的老式路灯,有些斑驳的老楼墙壁,还有爬山虎留下的痕迹,和周围梦境的高楼大厦截然不同,而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梦境之中,恍惚回神,突然有那种物是人非之感。

    对于他来说,始皇帝是征服六国的君王,是和他分享天下大愿,敕封众神,和臣下大笑饮酒的帝王,也是会因为气恼就要讨伐湘山,是会因为嫌弃冠冕太重,衮服太热,就直接弃而不顾,有脾气的活生生的人。

    但是在这些研究人员眼中。

    始皇帝只是已经逝去的符号,甚至于可以说,这个符号从来没有鲜活过。

    始皇帝,嬴姓赵氏,政,书同文,车同轨,统一文字,度量衡。

    这就是他的一生。

    当有更大的更崇高的目的的时候,开发始皇帝陵墓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是科学研究,是打开祖先给后人留下的‘盒子’,而对于卫渊来说,这是要掘开一个他曾经无比熟悉,是曾经活过,曾经有喜怒哀乐的人的墓,打扰他的安眠。

    气吞寰宇的帝王是真的离去了。

    这样的认知很有些微妙。

    就像是人活到一定的年岁,父母,朋友都慢慢离开。

    但是有的时候生活的惯性推着你往前走,让你来不及意识到他们离去。

    只是偶尔有一瞬,你会记起来。

    然后会有怅然的,带着些微刺痛的感觉。

    有些记忆是美好的。

    但是有些记忆却像是手掌轻轻拂过锐利的刀片,留下长久都不会散去的痛楚,而伴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样的刺痛会越来越多,所以很多人越是年长,越是不愿意独处,只有喧嚣而繁忙的生活,能冲淡记忆里的痛苦。

    当那些记忆带来的痛楚都变成钝感的时候,也就是老去的时候。

    那时候,遗憾也只余下怀念。

    但是,卫渊。

    你将永远会回到年轻的时候,永远鲜明,也永远痛苦。

    时间对所有人一样残酷而沉重,无论是长生还是会死去。

    卫渊摇了摇头,把突如其来的感觉扔下,不管是什么理由,反正他要阻止这种事情,这里是市立博物馆,作为整个江南道都数得上号的大型博物馆,这里有很多的珍贵古物,里面的老馆主是江南很有名气的历史学家。

    尤其对于秦汉时期的古物很有研究。

    某黑冰台卫士搓了搓手,很熟练地翻墙,进门,然后进入了老人的梦里。

    这位老教授的理由,和董越峰的理由很相似,研究了一辈子历史的老学者们,很难抵抗始皇帝陵的诱惑,而从这位老教授这里,卫渊也知道整个项目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各项步骤都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除非是他去大闹一番,否则,这种事情很难停止下来。

    但是不提他自己不愿意,单是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就会让张道友心脏病发作吧。

    卫渊沉吟了下,决定询问下老天师,看张若素能不能以天师的身份让此事暂停,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答应董越峰的邀请,混入队伍内部,然后开启机关,让整个陵墓外宫封闭,无法进入内部,后期督建帝陵的是章邯,偶尔会和渊聊这些事情。

    他至少知道外部机关的关窍。

    卫渊准备离去。

    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老教授的梦境里,然后动作微微一顿。

    这里是老人过去记忆的堆积,其中大部分都是他研究的秦汉古物,卫渊看到了一个坠子,上面穿着半枚扳指,扳指有些粗狂,但是无比熟悉。

    这是……

    卫渊略有失神。

    曾经的锐士半蹲下来,微笑着看着前面的少女。

    将手中的坠子递过去,柔声道:

    ‘这是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给你,我叫渊,和你做一个约定,有朝一日,当你有危险的时候,只要我还活着,无论间隔有多遥远,我都一定会全力赶过去,救下你,这是大秦之约,必然不会违反。’

    当年的坠子?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感谢沉舟万赏,谢谢~

第二百四十章 契和锚(感谢偷渡的非洲人万赏)

    这是秦末时候,黑冰台铁鹰锐士渊父母唯一的遗物。

    在被彼时还未曾长大的天女珏救下后,渊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将这扳指分成两半,在扳指上立下了大秦的契约,其中的一半自己保留,另外一半交给了少女,以作为约定的信物。

    但是在那之后,珏西上昆仑,云烟玉露。

    而渊东去,诛杀徐巿。

    大概率是因为霸王所留下的伤势复发,倒在了路上。

    自此再不曾相见。

    卫渊也没有想到,阔别两千年后,会在这里看到当初的扳指,而且看着上面的纹路,这还恰好就是属于他的那一半,老者在梦中似乎把他当成了来博物馆看展品的客人,主动搭话道:“这个啊,这是秦代末年的东西了。”

    卫渊道:“秦代末?”

    老人捧着一杯茶,就像是给那些来往的客人讲述故事一样,笑呵呵道:

    “不过,这是我在年轻的时候,从一个倒斗的人哪里买来的。”

    “那些倒斗的人,都是有门有户的师徒关系,代代把手艺往下传。”

    “可不管怎么样,卖古董的时候,他们只是想着得要多卖一点价钱,古董要提价钱,第一是要有年份,这是基础,第二就是得要有逸闻传说,没点故事的古董,比起那些有传说故事的,品质相仿,价钱上差了一大截子。”

    “李太白吟诗时候用的酒壶,苏东坡下过的棋子,白居易听的那一首琵琶。”

    “和一把同年代官窑里的东西。”

    “价钱上不知道要差几倍。”

    卫渊道:“那么,这半个扳指,也有故事了?”

    老人神色一板,道:“什么扳指?”

    他语气顿了顿,才郑重道:

    “这是大秦战虎纹半月戒。”

    卫渊:“…………”

    老人又笑道:“不过你说的对,这件古物也是有故事的,毕竟,大秦的咸阳城在西北,我们这里可是江南,客人你知道,这件宝物最后为什么会来到我这儿吗?”

    “这,就是那个古董贩子和我说的故事了。”

    ……………………

    故事的开始,是西楚霸王项羽。

    焚烧了咸阳宫之后,掠夺秦宫室的财宝,他却还觉得不够,盯上了天下第一位皇帝的陵寝,曾经有三十万人去挖掘帝陵,但是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只是他们也不是一无所得,一只黄金凫雁,从帝陵里飞出去。

    那只凫雁速度很快,一瞬间就已经远去。

    挖掘帝陵的时间太长,霸王有些怀念家乡,谓左右言。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于是停止了帝陵的挖掘,但是后来没有人见到过那一只凫雁,时间一晃而过,秦末汉初,又到了新朝王莽,九虎将纵横天下,而新朝转瞬即逝,最后到了东吴大帝孙皓的时代。

    在晋取代魏的时候,原本忠于大魏的摸金校尉四下散乱。

    其中一名摸金校尉叫尹才斌,逃到了江南。

    他见到了往日的对头夏炳武,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说取出宝物来赎自己的性命,这些宝物里面,就有一枚青铜扳指,当时是宝鼎元年的春日,尹才斌才取出了这扳指,突然听到天边有几声雁鸣。

    一只飞雁落下,去啄那扳指。

    带着扳指,往北方飞去。

    两人惊异地发现,这大雁居然是纯金打造的,他们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这大雁拦下,拦下的时候,大雁仍旧啄着那一枚扳指,并不放开,后来他们将此物献给了当时的日南太守张善。

    张善从大雁上的文字,认出这是秦始皇陵之物,献给了东吴大帝孙皓。

    声音顿了顿,老人感慨道:“这些倒卖古董的,他们也真能扯啊。”

    “这黄金打造的大雁,为什么去啄一只扳指?”

    卫渊回答道:“也许,也许它认得这个扳指的主人。”

    而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几百年的时间。

    咸阳城的凫雁,仍旧希望将当年的少年带回去……

    老人讶异道:“这倒也是个解释。”

    卫渊问道:“之后呢?”

    老者道:“之后,晋代的将军杜预挥军灭吴,黄金大雁被带走,这个扳指不起眼,还缺了一半,最后也就流落江南,给那古董商找到,他还说,这扳指上的纹路,是一种咒术之类的。”

    “每个人,拿到这扳指后说的第一个承诺,都不能回避和拒绝。”

    “要不然的话,就会受到秦律的刑罚。”

    “而且更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是,只要完成承诺,这个扳指就一定会丢掉,有的是不小心绳子断了,有的是遭了贼,更莫名的是,有的人睡了一觉,扳指就没了。”

    “这种咒术还真是让人头疼,不是怕刑罚,主要是这不好保存。”

    是最后留下的大秦契约。

    卫渊道:“这是真的?”

    老人道:“我不相信,可是找到一些特别的朋友问过,确实是真的。”

    卫渊道:“那你怎么保存的?”

    老人喝了口茶,得意笑道:“这或许有点难,可是也难不住我。”

    “我许下的承诺是,把这扳指放在博物馆里,希望能找到这扳指真正的主人,当找到真正主人的时候,扳指可以离开。”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逻辑漏洞。”

    “这是秦末时的工艺,它的主人恐怕早就已经去世了,没办法找到主人,我也按照承诺把它放在博物馆里,希望他主人会来,不算是违背了契约和承诺,只是这承诺达成的一天遥遥无期……”

    “不,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完成。”

    “这件虎纹戒虽然不起眼,但是其实是我这博物馆里最好的藏品。”

    卫渊看着那扳指,突然起身道:“多谢了。”

    老者不解。

    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这个面容模糊的青年转过头离去。

    梦境缓缓破碎,卫渊从梦中挣脱而出,看着仍旧沉睡的老馆长,伸出手,并指缓缓划了一道符箓,而后让这一道符箓缓缓破碎,化作了柔和的流光,将老者笼罩其中,这能够温养老者的身躯,弥补老者身体的一些损伤。

    卫渊转身,走出梦境世界。

    进入了现实的市立博物馆。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馆藏当中,属于秦汉年间的那一部分。

    最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伸出手,那博物馆透明玻璃柜里的扳指缓缓亮起一丝涟漪,最后回到卫渊的手中。

    ………………

    许敏中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本来吧,到了他这个年纪,身上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可是这次醒过来之后,却没有那种呼吸难受的感觉,只是觉得浑身通畅,一看外面,天才刚刚亮起来,约莫也就六点多,许敏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坦,一边琢磨着昨天那个奇怪的梦。

    一边第一个打开了博物馆,一边开灯,一边走过一件件展品。

    这是他这三十年养出的习惯了。

    走过宋明,走过隋唐,最后走过了秦汉。

    老者的视线突然凝固。

    他最喜欢的,那个年轻时最大的收获,博物馆里真正的典藏,那一枚秦代虎纹半月戒,居然就这么消失不见,而防弹玻璃柜子居然完全没有被动过,老人愣了下后,脚步匆忙慌乱去找了博物馆的监控。

    但是完全没有收获。

    取出钥匙,打开了展柜,里面果然是空空如也。

    他看到里面一张纸,里面有文字,是秦隶。

    “契约已毕。”

    “多谢……”

    老者想到自己那个梦境,想到了自己自得的那承诺。

    ‘我希望扳指能放在这里,找到真正的主人……’

    他一下惊住,胡乱地擦过脸,没有黔刑的痕迹。

    也就是说,戒指被取走,没有违背最初的承诺。

    老者张了张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

    卫渊睁开了眼睛,他用一根绳子把这扳指串起来,当做是坠子带着,然后把吊坠放在了衣服下面,第二天的时候,珏恰好过来,少女长发盘起,穿着露出脚踝的白色七分裤,和布料柔软的上衣,脚上踏着一双白色帆布鞋。

    似乎是觉得,红绣鞋既然通灵,那么就不适合再在这一帮大老爷们在的博物馆里,打算把她带到花店,同样,虞姬也有暂且把那位画家大姐带往画室里常驻的打算,今天过来的时候,卫渊注意到少女腰间垂下一串装饰用的流苏。

    看到代表着西昆仑的白玉旁边,有半枚镂刻秦纹的扳指。

    行走时候,声音清脆如铃。

    卫渊装作若无其事,随口问道:

    “珏,这是什么?”

    天女没有察觉什么,顺着卫渊视线看过去之后,只是略有些怀念,笑着回答道:“这个?是我小时候一个朋友给我留下的东西,当时他约定,往后会来帮我一个忙,可是后来,我再也没能见到他。”

    卫渊沉默了下,道:“我想,他肯定也很抱歉没能帮到你。”

    珏摇了摇头,坦然道:“这其实不重要的,只要我知道,他在起誓的时候是认真地的,就足够了。我曾经听人说过,人生百年,如同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可是即便是这样,人一生也要寻找到自己人生。”

    “不过,不是那种虚无的广大的意义。”

    “而是更具体的东西,百年虽然短暂,却又漫长,而生命如同一张白纸虚无,需要寻找些什么东西,才能让它固定下来。”

    “比如,只是比如,年少时是好友和父母,稍微长大些是抱负和思考,然后是妻儿至交,也或许还有世界的变动,有兴趣,爱好,追求,这些的一切汇合起来,才能让一个人的人生具体下来,是有实感的,而不是虚无,这些,可以说就是这个人的烙印。”

    她帮着洗买来的水果,双臂的袖口挽起,露出白生生的手臂,想了想,道:“而我们,虽然寿命长些,但是同样要找到这些烙印。”

    “比人更加地需要。”

    “因为我的本质,其实是昆仑的长风,如果不想要变化做那种无情无感冷冰冰的样子,就要找到和人之间相仿的东西,找到我和人间的联系,找到锚点和烙印。”

    “而这些,就是缘。”

    “承诺,友情,名字,难以忘却的经历,都是如此。”

    卫渊若有所思。

    这就是西王母带着她们下山行走的原因么?

    珏注意到卫渊脖子上的坠子,没能看到下面的吊坠,好奇道:

    “渊你怎么也买了吊坠?”

    卫渊想了想,笑道:“这也算是我和某个人的约定吧。”

    珏虽然好奇,也没有追问,只是微笑把洗好的果子递过去。

    卫渊随手装盘,衣服下面的坠子散发出淡淡的流光,而少女没有注意,自己腰间流苏里的扳指,也微有流光,碰撞昆仑玉,声音清脆,两个坠子自然偏转方向,如同要汇聚合一——

    你去昆仑。

    我入东海。

    我说,

    我们他日定然重逢。

    纵山高水远。

    纵岁月漫长。

    ……………………

    泉市里,很久才下山的小道士好好地玩了一圈。

    可是就像是周末和寒暑假最后几天,总是过得飞快一样。

    这一次难得的放松时间也很快结束。

    张若素已经连环夺命催了好几回。

    水鬼给小道士准备了一堆的零食。

    卫渊亲自把阿玄送到山上,只是这一次,卫渊却背上了剑匣,特制的匣子分为两层,一层是八面汉剑,一层是九节杖,是时候解决那所谓的太平道道主了,他登上白玉梯,路过莲花池,老天师就在前面等着,看到卫渊这样的打扮,神色微有诧异。

    “卫馆主你这是……”

    “张道友,阿玄我给你带回来了。”

    卫渊轻轻推了下阿玄的肩膀,然后道:

    “麻烦天师召集这个时代还存在的三洞四辅,道门玄宗。”

    “贫道尚有一事,要告知诸同道。”

    张若素深深看了一眼卫渊,脸上的神色缓缓庄重,道:

    “可。”

    卫渊转身,大步而行,负剑下山。

    “太平道道友,此去为何?”

    “斩逆!”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感谢偷渡的非洲人万赏,谢谢~

    当初是第一百七十六章,渊将遗留下的扳指分成两半,珏一半,渊一半啊,珏的还好好的,可是渊当时只有不到半年的寿命,倒在路上之后,那扳指肯定会流落出去啊。

第二百四十一章 清理门户(感谢孤月天狐万赏)

    张若素自语:“斩逆……”

    卫渊声音顿了顿,道:“嗯,贫道去去就回。”

    “张道友,且稍等一会儿。”

    张若素微笑点头,道:“那么,老道等着道友。”

    看着卫渊负剑离去,张若素感慨一声,旁边阿玄还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张若素轻轻拍了拍阿玄的头,笑道:“去吧,卫道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还不赶快告诉各家各派?我想想,除了三洞四辅之外,楼观道,微明宗之类的道派也都通知一下。”

    阿玄唉了一声,转身跑了几步,又转过头来,道:

    “可是,师兄,来不及了啊。”

    “卫馆主说很快就回来了,各家各派的山门又远。”

    张若素道:“来得及。”

    “来得及?”

    老道士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

    “用天师令。”

    “他们当然赶得来。”

    ……………………

    之前卫渊以雷霆附着于剑,诛杀了茂木义行。

    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是留下了那所谓太平道道主一条性命。

    当时他是想着,顺势而为,趁着这个机会,去弄清楚那人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太平要术残篇,也能够找到太平道的洞天之一,现在既然樱岛之事已经处理,也就该空出手来。

    把那败坏太平道名声,勾结倭寇,残害无辜的逆贼解决了。

    卫渊负剑,自龙虎山下来之后,没有再混入人群赶往目的地。

    这一次他直接手掐道决,脚下踏风。

    循着背后九节杖所隐隐指出的方向,穿过人群车流,笔直地奔赴目标。

    ………………

    越清林睁开双目,徐徐吐出一口气。

    经历过这一段时间的修养,以及他自己在太平秘境当中留下的宝药温养,当初险些被那一道天雷法剑给击中导致的伤势总算是有些缓过劲来,只剩下丝丝缕缕的剑气和雷劲还在肺腑当中纠缠着,偶尔运气还会痛。

    不过,那一道雷剑天降,还是给他心底留下了很沉重的阴影。

    那柄法剑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式样。

    难不成,又因为这段时间的事情,被龙虎山盯上了吗?

    越清林心中思索。

    能飞剑杀人的,恐怕只能够是龙虎山那天师张若素了。

    那老道士年少时候就横扫同辈,历练归来之后,一身煞气惊人。

    在龙虎山后山闭关十年。

    反倒让一身煞气消散无形,重归于道者冲虚的境界。

    这让越清林更是心惊肉跳。

    当下忍不住觉得,既然惹到了张若素,这神州可能待不住了,恐怕要像上一次那样再去一趟樱岛避祸,只是这次他想到自己可能很难有再回来的机会,看向这个秘境里的宝物,传承,沉吟许久,一咬牙,做出了决定。

    既然神州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

    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把这太平道典籍传承裹挟了,直接去樱岛!到时候在那里重新开宗立派,广收弟子,自己也算是能够传下姓名,总比在这神州躲躲藏藏的好,越清林一时心神游荡,做起来开宗立派的幻梦,心神微定,既然已经做了打算,当即就准备外出联络一下樱岛那边。

    越清林重新以六甲奇门之术,把秘境的阵法封住。

    又取出了各种护身符咒,随身法器。

    安排妥当,确定了就算是遇到了天师府的真修,也能全身而退。

    他这才从秘境中走出。

    这里曾经是太平道修士们隐居修行的地方,在被阵法封起来的地方,屋子,池塘,药田,应有尽有,说起来,一开始的太平要术原本是没有关于阵法的部分的,但是历经前几代天师补充完善,增加了六甲奇门等数门神通。

    甚至于可以说,在奇门阵法这方面的造诣,太平道是三洞四辅中一等一的。

    越清林走出秘境。

    正准备要离去。

    突然听到脚步声音,当即如惊弓之鸟,脊背都瞬间绷紧,转过头看去,看到是一名身穿朴素深灰色道袍的青年,这道袍竟只是粗布质地,看起来粗糙质朴,脚下芒鞋,木簪道髻,背后一个剑匣。

    青年道人弹了弹衣摆,道:“总算出来了。”

    越清林神色微变。

    他老奸巨猾,自然也有城府,脸上疑惑道:“这位道友,贫道以前没有见过你,是否是认错人了……”话音未落,早已经有数道被记录于太平要术上的术法神通施展出来。

    那年轻道人眼眸毫无波动,背负着一只手。

    信步往前,就轻易避开这些法术。

    而后没有动怒,只是道:“我很想问一问,你每天早课晚课都要祭拜祖师,这一门道法,修的不是太清的清虚,不是上清的逍遥,甚至也不算正一道那样降妖除魔,这一门道法也就是求一个太平。”

    “所以会的神通大多都是些呼风唤雨,符水治病,祈晴祷雨之类的。”

    “你为什么修太平,却要坏太平?”

    越清林面色惊愕。

    他已经确定,这年轻道士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觉得有些可笑,摇头道:“术法不过就是手段罢了,还扯什么太平?”

    话语声中,已经飞退往后,施展道术,手中抖落符箓,化作烈焰,流风,朝着卫渊身前袭来,他自负道行高深,在人间已经算是第一流的人物,根本就没有把眼前这个年轻道士放在眼底。

    刚刚起手的几招被避开也不在意。

    他有的是手段。

    烈焰流火飞来,气势汹涌,占据一方天地。

    卫渊双目微闭,心中自语。

    不敬祖师道统。

    当逐出师门。

    背弃神州,当诛。

    勾结倭寇,当诛。

    出卖同宗弟子,当诛。

    传播速成邪术害人,当诛。

    他心中历数这所谓太平道道主所作所为。

    越清林用的道术很娴熟,雷霆烈焰,法术流光,只是单纯的术法威势就已经要在樱岛成体系的阴阳术之上,而他在此刻顺势后退,已经起符成阵,卫渊并指如剑,点在虚空,空气如同凝固,那些法术气机越发缓慢。

    就只是一拂袖之下,千般玄奇,万般法术,尽数化作流光消散不见。

    眼见着自己的一道道神通都被击溃,越清林面色不由惊愕,这才失去了刚才的狂妄,毫不迟疑,连连后退。

    卫渊迈步往前。

    越清林退得飞快。

    而卫渊脚力更甚,步步紧逼,却又不至于瞬间袭上,也因此让背后八面汉剑之上的剑势积蓄越来越汹涌。

    剑匣还没有打开,但是越清林却只觉得眉心刺痛。

    仿佛有一柄剑已经直接指着自己,随时可能劈下。

    穿过丛林,山岩。

    越清林旋即发现,就连自己引以为依仗的太平道奇门六甲之阵,都没办法起到丝毫的阻拦作用,知道这已经算是生死危机,毫不迟疑,抖手用出了这段时间准备好的黄巾力士护身咒。

    一道道流光散去,黄巾力士出现。

    越清林心下稍安,抬手一扫,周围历代祖师像前的檀香燃起,而后手中起符,朗声道:

    “弟子越清林敬告各位祖师……”

    这是太平要术残篇里,留下的威力最大的神通法术,需要向历代祖师请求敕令,伴随着气机溢散,秘境当中的阵法都浮现出诸多符箓,和此神通相应,而黄巾力士护法,手中刀兵铮铮出鞘。

    这一道神通以符箓引动,速度极快。

    几乎瞬间完成。

    越清林抖手祭符。

    符箓自燃而起,化作法坛。

    而在整个时候,符箓法坛突然停止显化,继而,这种大神通被中断后带来的反噬直接让越清林面色一白,张口咳出鲜血,这熟悉的一幕让越清林瞳孔收缩,前的青年道人踏前一步,已经出现在越清林身前。

    数十名黄巾力士直接垂首后退,没有做丝毫阻拦。

    抬手,拔剑,背后剑匣内,长剑出鞘。

    自龙虎山上下来后一路积蓄的剑气剑势瞬间爆发。

    毫不迟疑,斩过了越清林咽喉。

    剑气如霜。

    袖口如流云掠过。

    ??!

    越清林措手不及,捂着咽喉跌跌撞撞地后退,感觉到鲜血不断流出,还有反噬导致的修为崩溃,一刹那的茫然后,心中的不甘比之于对于死亡的恐惧更甚些。

    他目眦欲裂。

    “为什么?”

    他死死咬着牙关,捂着伤势,心中不甘。

    身为三洞四辅,七部玉书宗门的护宗大阵为什么没有效果?

    太平要术的最强神通为什么会突然反噬?

    苦心所画的黄巾力士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

    他死死盯着卫渊,满目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

    卫渊手中的剑抬起,注视着太平道道主,回答道:

    “因为我说。”

    “我不允。”

    PS:今日更新,刚刚作家助手炸了,两千九百字,感谢孤月天狐万赏

    又闷又热,昨天直接失眠了,以为是三点,一看手机,直接五点十分,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了,简直要疯,淦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上龙虎(感谢餐风饮露自逍遥万赏)

    不允?!

    这样的语气和口吻,让越清林止不住回忆起之前听到这两个字的经历,当初九节杖被正一道带走,他牵制两名上清宗修士,也是这样一声不允,导致他受了重伤,险些没能逃出去。

    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神激怒,一个涣散,伤势再也遏制不住,当即倒在地上,他只能够模模糊糊看到身穿道袍的青年,看到了位于一侧的祖师塑像。

    那塑像是一名双目平和的年轻道人。

    是奇门六甲的记录者,诸葛武侯亲手刻下的。

    一人一塑都模糊扩散,而后在视线里融合为一。

    竟然如同一人。

    越清林最后奋起一丝丝余力,但是声音含糊不清,甚至于只是在心底响起,没能落下,双目就已经缓缓失去聚焦:

    “你究竟是谁……”

    “你要做什么……”

    …………………………

    这里是太平道修士曾经潜修的地方。

    里面除去了各类典籍之外,还有自古流传下来的宝物,卫渊视线扫过这绝对能够吸引来各路修行者目光的洞天宝地,伸手取出背后剑匣当中的九节杖,抬手让九节杖直接飞入这一处太平道洞天,道:

    “你在这里先等着。”

    “别闹腾啊,我很快就回来找你。”

    他让九节杖这件通灵之宝镇住了太平道的奇门六甲阵法。

    而后手中八面汉剑只是一斩,用力地把那到死都还不甘心的越清林剁下了脑袋,抬手用一道卷轴将这头颅收好,刚刚他可是和张若素说,不过去去就回,也不打算在这里待太久,眼下一路下龙虎,破法入阵杀人斩首,几乎是一气呵成,气势仍旧积蓄地汹涌。

    维持住这种气势,转身就走。

    走了一会儿,察觉到不对,卫渊沉默了下。

    从道袍一侧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搜索,导航。

    江西,龙虎山,天师府。

    ok。

    这才确认了方向,迈开大步往龙虎山的方向掠去。

    一去一回。

    ……………………

    龙虎山是整个神州的道门祖庭,除此之外,也是个相当知名的旅游胜地,几乎占据了神州丹霞地貌之大成,瑰丽绝艳,山上又有道门的龙虎宗坛,道宗绝圣,龙虎之势,山外又有龟峰,更是阴阳绝妙。

    既是神州难得的美景,又是道门宗坛。

    能够看风景,还能带着老人孩子来这儿烧烧香,拜拜神仙。

    所以导致这龙虎山上平时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龙虎山上的道士突然就开始往下催人下山,那些道士们客客气气的,脸上还带着些不好意思,那也没法,可能人家有些事情得处理。

    一对老夫妻只好带着准备的水果往下走。

    远远的,看到天门山,这上头有叫做三叠姐妹瀑的地方。

    瀑布每一叠落差四米,而宽也是四米。

    名字也好听,叫紫胭,紫芸,紫英。

    再往峡谷里走,能够看到足足二十米高的青云瀑。

    这对老人心里有些可惜没能玩得尽兴,下山的时候,似乎是有些累了,手一松,老人险些被带来的东西给拉得一个踉跄,却被一个道士搀扶住,这才觉得后怕,看到那是个年纪二十多岁的道士。

    穿着是粗布材质的道袍。

    蓝灰色。

    脚上踏着芒鞋,一只手提着东西,用另外一只手帮着两位老人拎起了带来的东西,然后很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到了山下,两位本来是来这儿上香的老人觉得这小道士也挺好的,就是似乎家里不宽裕,穿着的道袍太朴素了。

    青年道人把两位老人送到山下。

    这才转身重新踏上了石阶。

    小道士阿玄就在旁边守着,拱手道:“卫馆主。”

    他凑近了过来,低声打着小报告道:

    “各家道门的真修们都来了,师兄用了他的第二枚天师令,那是正一盟威的信物,强令正一盟威下的所有道门分支在规定时间内抵达,只是这次很多家道门用了很宝贵的符箓才赶过来,所以脾气有些不大好。”

    阿玄旁边的天师府道人听到小师叔祖的话,咧了咧嘴。

    其实已经不是脾气不大好了。

    老天师上一回的天师令可是整个神州修行界的大事情,诸多门派群策群力,这一次阔别二十余年又是一次天师令,各家各派离得近些,直接施展神通赶路,离得远的,一些珍藏符箓都用出来了。

    到地方一看,哟,老天师正喝茶呢。

    火急火燎,一问有什么事情。

    老天师就说,没事。

    就有个人想见见你们。

    那天师府的道士想到当时老天师轻描淡写的回答,以及那些道门长辈们瞬间凝固的脸色,就觉得头疼,偏偏老天师还能面如无人地在那里喝茶,这件事情往小了说,是闹了个乌龙。

    可实际上是压上了老天师声誉和龙虎威望。

    卫渊点了点头,拍了拍阿玄的肩膀,道:“我知道了。”

    他看着这龙虎宗坛。

    背负八面汉剑,迈步上山。

    而他背后,那一对老夫妻笑着交谈,往下走去。

    道人踏步上仙山。

    而常人谈笑着走入尘世。

    都挺好。

    而这一次卫渊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在他踏上龙虎山的时候,自身气机缓缓溢散出去,小道士没有任何察觉,仍旧只是担心着那些各家宗派道人肚子里的那一肚子火,担心这些同道为难卫馆主该怎么办?

    愁眉苦脸。

    卫渊的右脚轻轻踏上龙虎。

    后山里,看莲池的老道士因为那些想要摘莲花的小家伙下了山而轻松许多,他靠着山上老松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卷黄庭经就盖在脸上,他整日里最大的问题就是看着莲池不被人摘了。

    说是简单的活儿,可是积年累月下来也是累人。

    难得这浮生偷得半日闲哟。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迷糊着半睡过去的老道士突然一个激灵醒过来,猛地翻身,瞪大眼睛,就往莲花池里看过去,愣住。

    那一株莲池里年岁最大的紫金莲花。

    缓缓绽开。

    而后,

    山下道人步步登天梯。

    山上莲池紫金莲也开得越来越盛。

    直到最后,那腾腾道门气运,就自这水池中翻涌滚动,水满则溢,可是这一次溢出的却不是水流,而是白色气运,穿过南山松,北山鹤,自这后山山峰上轰然坠下。

    老道士目瞪口呆。

    天香风露苍华冷,云在青霄鹤未来。

    今日云落青霄,鹤已来。

    如同云海坠凡尘。

    而后直落入天门山,落在水上,三叠瀑布化云瀑,原本的水流裹挟云海,层层落下,每一层水流晃出涟漪,又让云海翻腾,最后一气灌入深峡,自其中直入青云瀑,穿行于整座龙虎山,一时如同人间琉璃仙境。

    云雾溢散晃动,山上亭台楼阁,平添几分缥缈,而原本那些野鹤飞鸟,飞在空中自然没有什么,但是现在穿梭于云海,却不知为何多出几率仙气缥缈。

    先前下山的游客香客几乎都看到了这一幕。

    正因为被天师令强行来到这里的诸多道门正憋着一肚子火气。

    就算是曾经和卫渊有过一面之缘的上清宗林守颐都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的好友这一次真的做的有些过了头,天师令,每一任天师都只有三枚的权限,哪里能这样儿戏?

    众人正气恼着,突然听到了外面喧嚣,往外看去的时候,就见到这气运涌动的一幕,林守颐一怔,亲眼看到云开雾散,山阶蔓延出来,有身穿深蓝色粗布道袍的道人步步登上山来。

    那道人负剑,眉眼疏朗,背后云隐鹤鸣。

    只一抬手,便拂去肩膀上云气。

    而道门莲花早已经怒放一池。

    ………………

    卫渊迎着各家道门真修,手中一抛。

    越清林的脑袋落在地上。

    众人都曾经和这人打过交道,知道这是那太平道道主,自持法力不低,胡作非为,很多次没能把他抓住,现在看到这人的头颅都吓了一跳,上清宗之前两位真修联手都没能把这家伙捉住,林守颐心神激荡,道:

    “卫馆主?”

    卫渊以一道礼,道:“今日,诛除门中逆贼。”

    “向诸位告罪。”

    有人敏锐察觉到文字里的问题:“门中?”

    “而后,还有一件事情。”

    卫渊声音顿了顿,抬眸道:

    “今日,我太平道,当重回三洞四辅,道门七宗之列。”

    “诸位,可否?”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感谢餐风饮露自逍遥万赏,上一章是因为作家助手炸了所以发的有点迟了。

    希望今天能早点睡着。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等你给我这个答案(感谢ds结束盟主)

    道人拱手询问,而身后云开鹤鸣,仿佛是缥缈仙境,步步直上云梯,这样的气势并不激烈,却足够壮阔浩渺,再说出了那一句问题,有在这里的年轻道士早就看得失神,心神震动,几乎忘了自己就只是晚辈弟子,下意识就要答应下来。

    而后就有年长道人一拍肩膀,让他回过神来。

    再看眼前,没有了那种缥缈绝迹的感觉。

    但是仍旧是超凡脱俗。

    有道门高人气度。

    一名中年道人冲着卫渊还礼,他没有正面回答那一句可否,只是道:

    “贫道神霄宗赤玉文。”

    “这位道友,既然说是太平道,不知道师承何人?”

    卫渊坦然道:

    “大贤良师,张角。”

    ……………………

    在太平道苦修之地。

    倒插在地的九节杖上突亮起数道符箓。

    震颤嗡鸣。

    几乎就要直接破空离去,但是却又因为卫渊走之前说的,让它留在这里,镇守住这一道阵法,所以这件太平道镇教之物最终只是让符箓在杖身上流淌,然后次第收敛,最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在龙虎山上。

    开口发问的神霄宗修士赤玉文皱了皱眉,他只道是这道士在这里跟自己打马虎眼,说起师承的时候,道士可以说自己师父的名字,也常常会说祖师的名字,譬如正一道说自己这一脉师承张道陵,譬如全真就说自己是王重阳一脉。

    这指的是,自己这一脉是正统道统。

    尤其是卫渊先前说要重新立下太平道三洞四辅之名。

    这样的话,就多少有点在扯虎皮的味道。

    赤玉文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被抛掷在地的越清林的头颅,感慨一声,道:“杀得好!”

    “恨不能亲自往他头顶劈几道雷。”

    对着卫渊拱手一礼,道一句,“多谢。”

    又看了看卫渊背后,云开鹤鸣,如同琉璃仙境的一幕,忍不住抚掌赞叹道:

    “真的是好道行,好修行。”

    他看向卫渊,正色道:

    “但是,道友要开三洞四辅,太平道一脉。”

    “恕贫道,不能答应!”

    卫渊抬了抬眉,示意他继续说,赤玉文缓声道:“道友的道行手段,都高于贫道,是我道门的真修,但是开宗立派,是要传道天下的,不是说有法力就能行,也不是说自己一个人的道行够高就可以。”

    “道者论道,而非论力!”

    “胜人者有力,而不是真的强大。”

    “道友肩上,可能够扛得起三洞四辅太平部的千年道统?”

    另一名道门的修士拧起眉毛,指着外面的一幕,忍不住呵斥道:“赤玉文你张开眼睛看看,外面龙虎山气运莲池都气满外溢,你敢说这是没有道行在?既然是带着太平道道行和法门,说要重开先祖的宗门,自然可以。”

    楼观道的道宗摇头道:“我宗觉得此事尚不到火候。”

    老人对卫渊客客气气笑了下,然后道:“道友今日裹大势而来。”

    “若就能就此开宗门。”

    “他日换一人来,是否也要在道宗里增加一脉?”

    “那我们还修什么道,悟什么法?”

    “还不如追求斩外魔的路数,你修神霄五雷法,我就修千里斩人头的飞剑法门,往后也别论道了,大家也学着武门,谁家拳头大谁去开宗门。”

    “道友此言差矣。”

    “我曾经见过卫馆主,他实力不弱,对于道法的领悟也不必我们差。”

    曾经和卫渊有所接触的上清宗林守颐皱眉,忍不住反驳。

    楼观道看了一眼卫渊,嘴唇动了下,还是带着一丝自嘲叹道:

    “你我的道行。”

    “不错。”

    “但是这样的道号,可能一肩扛着宗门,一肩扛着道统。”

    “千年之后,重立山门吗?”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这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压力太大了。

    这里的诸多道门修士各持己见,彼此争论,倒是卫渊丝毫不着急似的,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像是和自己无关一样,撩起衣摆,坐在一个桌子旁边,有两个老道士争执的时候,顺后给他倒了杯茶。

    客客气气道一声请用,而后继续争执。

    卫渊注意到,愿意认可太平道重开宗门,位列三洞四辅之列的道宗,和觉得此事就这么定下太过于草率的道门分支,数目上基本相同,各占一半左右。

    众人也在争执之中各自分别位列一侧。

    道门修士的脾气有时候很倔。

    你拳头大你了不起啊。

    贫道就是不认。

    爱咋咋。

    最后众人发现一边儿一半,却仍旧坚信自己的道路,而更重要的是,道门的性格是不会像雾都那样遵守所谓规则,没有少数服从多数的民主,以卫渊对于这些道门修士的了解,他们大概会发展成,是没吵过而不是人数不够的那边儿大怒下山。

    表示道爷不陪你们玩儿了。

    你爱三宗还是爱四宗随你。

    不要打扰贫道炼丹。

    反正我们不认。

    最后众人望向天师张若素,以后者的威望,如果他开口为卫渊说话的话,应该也会有不少的道门分支勉强认下来,张若素端起茶,看向卫渊,道:“贫道……也不能认可。”

    林守颐忍不住道:“天师……”

    张若素抬手止住好友。

    双目仍旧看向卫渊,道:“因为道这个东西,并不是谁认可了就行的。”

    “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先前说的,你都可以当做是放屁。”

    “七部玉枢,被称作三洞四辅,也只是因为在过去,这些派别里出来了很多有本事和道行的同道,也没有谁主动提出这个称呼,说是咱们把天下道门派别捋一捋,立几个山头,没有这样的,但是慢慢的还是有了这么个说法。”

    “你大可以重新立下太平道。”

    “而如果你说的太平道,是有资格被称为三洞四辅,是道门七宗的太平部,那么也很简单……”

    “只要把过往太平道修士们做的事情,重新做一遍就行了。”

    林守颐面色微变,讶然,却又没有再多说什么。

    张若素看着卫渊。

    “论道。”

    “用你所知所学去证明自己,这需要一点时间,如果你愿意的话,所有人回去,邀请同门和道友,等到三十天以后,在你决定的地方,由你开宗讲道,印证所修,看能不能说服天下道者,如果说这一次不行的话,那么就再等十年。”

    “如果十年不成,那就二十年。”

    “我想,总有一日,等你真的在道的领悟上,能够一肩抗起太平道不坠三洞四辅,那时候也无需要任何人去承认或者同意了,你一人所在之处,便是太平部。”

    卫渊看着张若素,慢慢点头。

    老天师双目平和,道:

    “那么,你是否能承担太平道,大贤良师的称号。”

    “卫道友,三十天后,天下同道面前,我们等你的答案。”

    ……………………

    外面的云海开始慢慢散了。

    而匆匆忙忙赶来的各宗修士,又都匆匆地离开龙虎山,张若素的天师令第二次和第一次一样,分量沉重,三洞四辅之一的太平部,即将重出人世,有这一门的弟子开宗讲法。

    无论心中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情的分量都足够重了。

    天师府正殿高层。

    平常不允许人进入。

    卫渊一身道袍,盘坐在有着镂空花纹的窗户前,看着云海缓慢安静地流动着,张若素端着一杯茶,笑道:“卫道友,你今天登场的场面也太大了点,要不是老道士我现在算是代表龙虎山,估计也得给你吓住咯,”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卫渊收回视线,道:“确实是故意的。”

    张若素愣住:“哈?”

    卫渊伸出手比划了下,一本正经道:“人前显圣一下啊,对吧。”

    “没准这些道友们看到我这幅架势,就同意了呢?”

    “从心理学上的话,这个应该叫做先声夺人,要说的简单点。”

    “嗯,就看看能不能唬住人,懂吧,事情能不能成再说,气势一定要足足的。”

    张若素听得一愣一愣的。

    卫渊从老道士手上接过那杯茶,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

    张若素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摇头笑道:“我之前觉得你不像是个道士,现在觉得你有点像是个道士了,龙虎山上也没有几个比你更像是道士的。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卫道友,你今天这一次,可是有备而来啊。”

    “先是弄出这唬人的事情,然后一伸手就是人头,一开口又是张角。”

    “层层递进,然后顺势就说出要重立太平道,一环套一环,其实老道刚刚都怀疑过,你真正的目的会不会是其他的事情,太平道只是个幌子。”

    卫渊道:“这件事情上,我倒是没有说假话。”

    张若素道:“你是说,重立太平道?”

    卫渊看着前方翻滚的云雾,回答:“不……”

    张若素看着卫渊,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道人虽然很近,但是又有一种遥远的感觉,坐在云海之中,云气流动,他声音顿了顿,语气似乎很轻松地笑道:

    “我的老师。”

    “真的是他啊。”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

    感谢ds结束盟主,谢谢~

第二百四十四章 过往(感谢西流枫四万起点币

    轻松的声音混入风里,消失不见,唯独龙虎山上的云海如故,张若素站在卫渊身后,看着盘坐在前,俯瞰龙虎云雾的年轻道士,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卫渊突然道:“我这样说,张道友你相信吗?”

    张若素语气平和,道:“无所谓相信不相信。”

    他伸出手轻轻拂过因为风和气流溢散入屋子里的云气,道:

    “万物为一,但是又互不干扰,各行其道,老道相信道友的话,不能让你心里有什么慰藉;而我不相信,也不能让你损失什么,既然如此,那么我是否相信,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吗?”

    卫渊道:“张道友好境界。”

    “我见过很多人,不管多大,都会很在意其他人的话。”

    “有的时候被称赞一句就会心里开心地厉害。”

    “也有的时候,只是一两句话,就会让自己难受很久。”

    张若素想了想,道:“这是因为山下的城市里,人和人离得太近了,一个人的世界里会有很多的‘他’,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愿意,他都会受到很多人的影响,而我们出世修行,就是要找到真正的‘我’。”

    “大概就是,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其他人的话哪怕再多再杂也无法影响到自己。”

    他笑着比划了下,道:

    “人间太大了,真的太大了,就像是一个大超市,里头什么东西都有,你只是想要进去买一块糖,可旁边很多人告诉你,这个好,要拿点这个,要拿点那个,他们有的是不认识的人,有的是你的父母,亲人。”

    “有的是好心,有的就不大好了,盼着你拿着太多东西,摔倒。”

    “你会受到影响,或者说,人在世上,每天都会受到影响,不断被外界塑造,我们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其他人生命留下的痕迹,太过极端的人,会活得不像是自己,倒像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人。”

    “而修道就是要再这样的繁杂世界里,找到自己。”

    “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记起来你自己其实不想要别人给你的那么多所谓好的东西,你只是想要一块糖。”

    “记住,不要忘。”

    “我可管你们说的再好再天花乱坠,还是废了几斤唾沫,那也和我无关,贫道就是要这个东西,拿了就走,半点都懒得拖泥带水,痛痛快快的,舒舒服服的,很多人说修道修得绝情断欲的,像是个石头样子那就是仙了,那算是想的差了。”

    “修道修的其实是人,是‘我’。”

    “人怎么会变成石头呢?”

    “知道要什么,知道做什么,想笑的时候笑,想哭的时候哭,知道我的出生符合天地的道理,我的死去也符合天地的道理,知道我被众生塑造,知道我自己找到自己的这一生,同样符合天地万物的道理。”

    “生不需喜,死了也没什么好悲伤的,不过是和日升月落一样的规律而已,这大概就是修成了。”

    卫渊道:“修成了什么?”

    张若素笑道:“真正的我,真正的人。”

    “万物不滞于心,所以即便是穿行于红尘,也能够逍遥自在。”

    卫渊道:“这样看来,我和道友所说的差得很远。”

    他站起身来,望着远处的云海翻腾,许久后,自嘲道:“其实我对于重建太平道的山门没有太大的兴趣,否则的话,当初就会直接带着九节杖上门了,可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让我觉得我自己有点太想当然了。”

    现在的道门提起太平道,只会记起那个所谓的太平道道主。

    天下已经忘记了你。

    你可能不在意吧。

    但是我,不答应。

    卫渊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看向张若素,道:

    “算啦,不说了不说了,真说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张道友,告辞。”

    他仰起脖子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然后往前踏出一步,从云海之上落下,黑发用木簪束成了道髻,发丝修想要飘起来,但是那一身广袖道袍却兜满了一山的清风白云,晴空一鹤排空去,道人脚尖轻点在一枚落下白羽之上,微微一顿。

    气机瞬间在羽毛之上流转。

    身体仿佛没有重量,再度借助风力腾空而起。

    广袖飘摇,天光云海。

    碧空,云海,一线之间是道人。

    龙虎山正殿高层,一身灰衣道袍的老人神色宁静祥和。

    山下是人间。

    远处现代科技的钢铁丛林仍旧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

    ………………

    过了好一会儿,张若素突然一个大吐气,整个人肩膀都稍塌了下。

    抬手捂住心口,大口喘气。

    老人额角抽了抽。

    “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无量那个天尊。”

    “吓死老道了。”

    老道士捂着胸口一点一点坐下去,好不容易才吐出口气来,差一点几十年的道行都破了功,出家人都险些口吐腌臜之言,其实一开始没露了馅儿,完全是因为当时太过惊讶都已经懵住。

    不过,大贤良师弟子。

    究竟是几个意思……

    隔代传人。

    还是说……

    张若素忍不住想着,突然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道:“对了,差点忘记一个事情,张道友,这个东西先放在你这儿,之后我来取,有劳,有劳。”

    说着一物直接裹挟着风从远处飞过来。

    张若素抬手抓住。

    然后愣住,发现那就是一个手机,而且是现在神州特别行动组专用的那种,才握住这个手机,手机就震动起来,然后有导航声音响起来,道:

    “此次导航已结束,路程二百三十公里,您一共在一百四十一处路段严重超速,违反森林保护法穿越未公开山林路段七十六处,导航提醒您,安全驾驶,为人为己。”

    “我们怀疑您非法改装人形机动车。”

    “已经为您联系到了最近的派出所。”

    “嘀,龙虎山派出所接通中……”

    张若素:“…………”

    ??!

    老人看了看主动拨打过来的三个数字的号码。

    看了看转眼就已经踏着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卫某人。

    又低下头看了看电话。

    陷入沉默。

    原来如此……

    ……………………

    卫渊摸了摸额头的汗。

    成功把手机交给老道士,那手机只有他自己能打开,张若素也只能用来接电话,主要是他还要在很长一段距离上来回好几次,一不小心给超速太多次,很可能会有些麻烦,他现在又没空处理这件事情,只好交给张若素。

    卫渊在心里默默向老天师道了一声歉,然后循着和九节杖的联系,再度赶到了先前击毙太平道道主的地方。

    有九节杖镇住了奇门六甲阵法,加上时间并不算太长。

    这里和卫渊离开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在解决掉越清林之后,他还没有来得及轻点一下这里究竟有些什么,就趁着气势一鼓作气前往龙虎山,卫渊以一道吐焰咒将越清林焚成灰烬,拂袖让流风将他卷起抛入山林当中,然后才走入这太平道修士们曾苦修过的地方。

    花费了好一会儿,到处翻找。

    也只找到了几本道经,一些丹药和符箓,以及几件不错的法器。

    没办法,太平道断代千年,加上这个时代越清林到处乱来,惹来许多麻烦的同时,也把本来就不怎么丰厚的家底给耗了个七七八八,卫渊把这些东西认认真真地收好,尤其是其中一卷记录各代太平部修士的卷宗,更是郑重。

    而后他视线扫过这不大的清修之所,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微微一顿。

    找到了一个被隐蔽起来的小型阵法。

    迟疑了下,卫渊伸出手,他虽然不懂得阵法,但是可以用禁气这一门地煞法,直接断绝阵法和外界气机的联系,让这一座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小型阵法就此溃散,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卫渊视线落下微微一怔,那是一把早已经褪色枯黄的羽扇。

    羽扇在接触外界的瞬间,溃散化作了齑粉。

    其中蕴含着,独属于卫渊自己的真灵气息。

    而后落在他的手中。

    ……………………

    自己已经老了啊……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曾经的少年道人已经成了一个满头白发,脸上有皱纹的老人。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

    明明自己的身体是所有人里最虚弱的,为什么寿命反倒最长。

    到了他这个年纪。

    过往的不甘,痛苦,都化作了浅淡的遗憾。

    老迈的男人安静看着夕阳缓缓落下,人一旦变得年老,就会开始回忆过去,这或许是因为,越往后走,同行的人就会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我们的过往波澜万丈,但是睁开眼睛,现实里只剩下了自己孤身一人。

    午后的村落,连尘土都带着懒散的闷热感觉。

    有穿着华贵的一行人路过,其中一名器宇轩昂的男子注意到他的气质和周围的普通百姓不大一样,下马过来,客客气气地问道:“老人家,你是蜀地的人?”

    见到老人不说话,他也不觉得尴尬,笑了笑,自我介绍道:

    “我是朝廷的史官,来这里查点东西,刚刚见到老丈气宇不凡,想要问问老丈一点事情。”

    朝廷……

    现在是魏?不,是晋了。

    老者思绪有些缓慢。

    那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笑道:“我看老人家你年纪不小,又是在蜀地生活。”

    “不知道,有没有见过一个人。”

    “谁?”

    “诸葛武侯。”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安宁的老者神色似乎有些恍惚。

    “孔明……”

    “这么说来,您是见过他了?”

    来自于晋的史官眼睛亮了下,也不含糊,麻利地坐在了老人旁边的石头上,笑道:“能麻烦您说一说吗?”老者本来不想要多说,但是这个名字却牵动了他记忆中最深刻的那一部分东西。

    他手掌轻抚着白羽扇。

    已经开始止不住回忆起来。

    ……………

    故事,要从那一年开始。

    中平元年的冬天。

    这一年,大贤良师去世。

    而黄巾最后的火焰,被乱世裹挟,带着天书抵达了琅琊之地。

    琅琊阳都。

    那一年,琅琊有个孩子刚刚三岁,母亲去世,而父亲则是在外当官。

    复姓诸葛。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百字,感谢西流枫四万起点币,谢谢~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问(感谢流雲随風万赏)

    渊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高门大院。

    琅琊诸葛氏。

    诸葛家的先祖诸葛丰在汉元帝的时候是司隶校尉,领一品武将官衔,督查天下,诸葛家自然也是琅琊数一数二的望族,渊流落天下,以医术傍身,最后是跟着诸葛家的远亲,避开了中原战祸,投奔过来。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琅琊,和他之前走过的地方不一样。

    似乎那种被逼迫地活不下去的生活,被逼得只能揭竿而起的人,和琅琊这些高门大族,就生活在两个世界一样,那是不是皇帝在的洛阳,和洛阳外,也是两个世界?

    有的人家里有肉有酒,酒肉吃不掉,馊掉了。

    有的人却要吃树皮,吃树叶,死在路上。

    渊被找来是因为诸葛家一个孩子身子虚弱,听说他的医术高明,所以想要让帮忙调养身子,因为要进入这一家宅院,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可是和给他带路的人比起来,都显得寒酸,只是少年道人气度很好,显得很从容。

    他不喜欢这些世家和望族,但是至少应该救人。

    那孩子的母亲刚刚去世,父亲在外地当官任职,长兄诸葛瑾也才十岁。

    所以他没得到很好的照顾,居然病了。

    渊在这一天见到了那个孩子。

    白净安静,婴儿肥,有些无精打采。

    见到人来,却还很知礼。

    三岁的孩子准备见礼,还没有站起来,被十三岁的渊按在肩膀上,就算是渊的身子再虚弱,也要强于三岁的孩子,那小孩又给按得一屁股坐在床上,生长在豪族世家里,处处讲求礼数,还是第一次被打断礼节,孩子直接愣住,眨了眨眼,说不出话。

    渊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直接道:

    “你叫什么?”

    有些茫然的孩子愣了下,回答道:

    “嗯?亮……”

    “诸葛恩亮?”

    “不,不是,只是亮。”

    那个孩子手掌在空中挥了下:

    “我叫诸葛亮。”

    ………………

    渊很难说得清楚为什么。

    可能是这个叫做亮的孩子太小了,也可能是他的父母同样不在身边。

    还要带着一个更小的弟弟,在这冷冰冰的高门大宅里孤零零的。

    也可能,他也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两三岁时候曾经重病过。

    所以他和这个孩子慢慢熟悉起来。

    渊慢慢调养这个孩子的身子,他的医术是师父张角传授的,在乱世中磨砺,医术如果和法术融合,几乎已经能被称为神通的范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治好自己。

    而他的医术在这个孩子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孩子很快恢复了身子。

    而且因为渊对于‘疗养体虚之症’的错误认知。

    这个孩子病好了以后,个子还蹿了一节,比一些比他年纪大的孩子都要高,比起一些武将世家出身的孩子都壮实,都说军中七尺好男儿,可这孩子往后长大了怕是不止七尺了。

    说这话的是个兵家的老人,似乎有些羡慕。

    而渊也能够时常地进入这里。

    也知道,这孩子虽然看上去很老成,但是这只是在诸葛家里被逼迫出来的,他有一次推开门,看到才四岁多的诸葛亮躺在竹席上,只是穿着里衣,只是露出来圆滚滚的小肚皮,阳光晒进来,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睡午觉。

    两只蝴蝶飞舞,也不害怕,就直接落在他鼻尖上。

    这一幕看上去很安静。

    阿渊想了想,没忍住,顺手在孩子的肚皮上拍了下,把他直接吓醒。

    两只蝴蝶也就被惊扰着离开。

    病弱的少年道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语气清淡:“这都什么时辰了,今日又睡这么久?”

    孩子又羞又恼,气得咬牙,险些就要扑上来咬着渊的肩膀,他也这样做了,渊今日肩膀上就挂上了一个吉祥物四处走动,如果说还是以前的话,肯定得要被责怪,可是现在这一脉基本没有多少人管,也就随意了。

    除去了来疗养身子,更多时候这个诸葛家的孩子都是由渊陪着。

    孩子心性,他会缠着渊给他讲些外面的故事。

    于是,在这几年里面,这个琅琊名门望族,世家之后的孩子,会坐在石凳上,双脚都没有办法挨着地面,一晃一晃的,手掌托着脸颊。听游走过乱世,曾经是最底层人民最不甘最愤怒的怒吼的少年道人,听这最后的火,讲述那些过往的事情。

    从三岁开始。

    见到朱门酒肉,知道民生艰苦。

    亲眼所见的,亲耳所听的,在孩子的心底造成了巨大的反差和冲击。

    他原本被家人期许,自己也心里向往着祖先诸葛丰,成为大汉朝一品大员。

    而后却有一天告诉渊,他的目标变成了管仲,要改革国家,让天下富足,让渊所说的画面都不再出现,不再有饥荒,不再有活不下去的人民,当时他说的很认真,语气稚嫩而激昂,渊几乎以为这是真的。

    第二天,

    渊看到了五岁的孩子追逐蝴蝶,笑得开心。

    终究还是孩子。

    少年道人自嘲一笑,收回视线,看着杨柳依依有些失神。

    孩子回过头来问他说:“渊大夫你怎么看得这么认真?”

    “以前没有见过吗?”

    渊嗯了一声,道:“因为柳树的芽儿和树皮,和榆树叶子一样,都能吃,所以很多的人都不会放过,时间一长,柳树也就死了,看不到这种景色。”

    “渊大夫你见过?”

    “嗯。”

    孩子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腰,安慰他道:“放心吧,我以后呢,一定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出现了,肯定能吃饱……就算是吃不饱,但是大家都少吃一点,就都能活下来了的。”

    他见到少年道人还是没有说话,跳起来,几下子窜到渊的肩膀上。

    “走,放风筝,渊你总是皱着眉,你才比我大几岁呢。”

    “咱们好好玩嘛。”

    他兴致冲冲地拍着渊的肩膀。

    草长莺飞,清风明月,渊并不觉得这个孩子会说真的,只是随意地陪着他,这个时代,吃饱饭是太难太难的事情,而饥荒一旦出现就会扩大;像是这个孩子说的那样,所有人少吃些,更是难,又有谁有这样的声望呢?

    十五岁的少年道人,拉着五岁的孩子。

    或者说,被拉着往前走,走过琅琊的大街小巷。

    繁华,哪怕是虚幻的繁华,对于那自少起就历经痛苦的少年道人来说。

    这也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经历。

    他们看到罗列的货物,看到绫罗绸缎,看到最新鲜的水果,看到繁花。

    他不知道,岁月漫长,在未来,这双目明亮的孩子,真的去治理一个国家,江南的吴,占据大半天下的魏,兼并九州的晋,都有两次被记录于正史的饥荒灾年,史书上落一字饥,落在这个时代,可能就是无物可吃,是易子而食。

    唯独那继承大汉之名的国家,并无一次饥荒。

    民咸无怨。

    ……………

    而为了给那孩子调养身子。

    渊必须要不断地尝试新的药方。

    但是很多药物,在药铺子里根本没有,又或者价格太贵,渊问过几次,诸葛家也找过几次对应的药,可是药性太差,摆在面前的时候,那少年道人都只是摇头,最后干脆自己背着药兜子,提着小锄头往山上走。

    好在他跟着老师张角走南闯北的,身子虚弱,脚力还凑活。

    一来二去也找到了不少的药。

    可是自己的身子始终无法被养好,他也就看开了,这一天找到一株上等的好药,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背后的药篮子里,少年道人突然察觉到一丝丝故意被泄露出的气息,先是心里慌乱了下,然后很快眉目平静,抬起头。

    看到在这一座郁郁葱葱的山脉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位姿态雍容,气质尊贵的女子,风姿缥缈,少年道人擦了擦汗,将药锄子挂在了腰间一侧,拱手微微一礼,嗓音平淡,道:“贫道有礼了。”

    那位雍容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打趣道:

    “分明心里还有些害怕,怎么还装出这一幅镇定的样子来?”

    少年道人默然不答。

    他站在这里,却没有谁会在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站在身后了啊。

    女子伸手一指,旁边就出现了亭台和石桌,她邀请少年道人坐下,道:

    “又见面了。”

    “我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情很好奇,所以来问问。”

    渊不知此人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

    女子也不点明,只是笑问道:“我看你身子虚弱,应该是天生亏损,根基破碎,终其一生都无法在修行上攀抵高峰,更会被病痛缠身,无法痊愈,对吗?”

    渊道:“道友的眼力很好,又何必要问?”

    女子摇了摇头,只是噙着一抹笑意,道:“我只是想要问一问。”

    她的声音顿了顿,问:

    “将军,你可曾后悔?”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感谢流雲随風万赏,所提的都是帝王本纪里面的灾年。

    魏国记录:黄初三年,黄处五年,都是冀州大饥

    晋国记录:泰始七年,雍州,凉州,秦州饥;咸宁五年,乙亥,百姓饥馑

    吴国记录:赤吴三年,五凤二年。

    蜀:无。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故事的结局,或许早已注定

    渊被这一句将军惊得心神激荡。

    他误以为是自己黄巾军三十六渠帅之一的身份暴露,只是他经历过了很多事情,能够勉强稳定住自己的内心,没有直接惊呼出声,但是十多岁的小道士,抿着嘴唇绷着脸,还是被那雍容女子看出了端倪。

    后者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心中生出戏弄一下尚未成长起来的小家伙的念头。

    渊闷声道:“您认错人了。”

    女子轻笑出声来,伸出手指虚点着渊的心脏,道:“认不错的。”

    她再度询问道:“怎么样,后悔吗?”

    少年道人问道:“后悔什么?”

    女子噙着一抹微笑,道:“有很多,譬如也可以怨恨,怨上天对你太苛刻,给你这样一副身体;也恨你会来到这个时代,而不是汉代最强势的时候,也可以后悔你的过去。”

    她声音顿了顿,让渊几乎以为这雍容女子指的是流离失所的黄巾经历时候,女子才慢慢地道:“比如,可能就是你的过去曾经做过某些事情。”

    “才让你今生过得这么苦。”

    “如果是这样,难道不值得后悔吗?”

    病弱的少年道人坦然道:

    “前世今生,不过是虚妄,我却不信。”

    “至于为何这个时代……”

    他想到过往,有微笑着的少年道人,教导他怎么种麦子的老者,有用肩膀扛着他到处走的刘牛,神色柔和下来,少年道人双目清亮,嗓音柔和回答道:“上天从不曾厚待于我,可是也没有半分苛刻。”

    “我想,就算是你和我说我过去曾经做过某些选择。”

    “那么,也是不会后悔的吧?”

    雍容女子讶然看着他,然后笑着点头。

    少年道人心底温暖。

    他不再担心和害怕,向那女子点了点头,提起药篮子。

    然后转身离开下山。

    下山的时候,背后的女子似乎欣赏,又似乎升起了一丝不服气,突然笑道:“你现在不会后悔,但是未必未来不会后悔。”

    “小道士,我们过些年,还会再见的。”

    “到时候,我再问你这个问题。”

    ……………………

    渊一气下山之后,回过头看不到那座山,还有那个女子,这才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审视总会无形中带给他一种巨大的压力,就仿佛往日曾经见过一样。

    而且很有可能还有些过节。

    渊没有在意,回到了自己家里。

    之后的好几年,一直都生活在琅琊,那女子再也不曾出现过,渊没有教导那孩子法术,只是传授给他锻体养气一类太平道的基本修行法门,又有一个说法叫做九息服气,渊自己心口就像是破了个洞,气不能存。

    但是那孩子却像是天生的道者。

    不单单修行一日千里。

    出身于诸葛世家,琴棋书画,还有各类典籍都要学习。

    如果是旁人,只是选择一种去精修,其他只能做到泛泛了解。

    但是诸葛亮却在这些方面都展现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天赋。

    在琅琊的平缓生活,在诸葛亮八岁的时候结束,那一年,他的父亲去世了,而长兄诸葛瑾十五岁,需要奉养继母,而诸葛亮只好带着自己的弟弟,还有两个姐姐,一并跟着叔父诸葛玄去豫章。

    本来渊是陪着诸葛家远亲来的。

    但是素来安静懂事的孩子却在那一天里大哭大闹。

    手臂抓着渊,像是一只树袋熊,死活不肯走。

    没法,从琅琊前往豫章的车队里,又多了个少年道人。

    那一年,渊十八岁。

    看上去越来越病弱。

    在豫章,渊得以能跟近地教导那孩子,在第一天学会抚琴的时候,十一岁的小少年抱着比自己还大的古琴,认认真真地坐在道人捣药的桌子旁边,抚琴的时候,唱着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睁眼看到那道人脸上表情仍旧清淡。

    小少年眼睛一转,抚琴唱道:

    “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岂弟君子,遐不作人。”

    这是说,鸢翱翔于长空,而鱼儿也会在积蓄水的渊池里腾跃,你如果是君子的话,为什么不教导好下一代?但是这句话里,用的却是没大没小的‘启弟君子’,这样连那因病弱而始终清淡的道人都眉头皱起。

    手里的药勺在得意洋洋的少年头顶敲击了下。

    十一岁的诸葛亮笑道:

    “我看你在这里看外面也很无聊,我给你弹琴听。”

    这一年,渊二十一岁,而那孩子长成了少年,眉眼里仿佛有光,这个年纪的少年,世界都是他们的,永远鲜明,永远自信,何况是诸葛亮这样的人?他自然有足够的底气在,无论家世,容貌,还是才情,无可指摘。

    这必然是往后多少年间都难出一位的大名士。

    所有人都这样想着。

    在少年稚嫩的嗓音和琴音中,靠着椅子的道人轻轻翻动书卷,没有那些名士里的焚香,但是单单的草药香气,墨香,却又更为清淡遥远,有时候几乎觉得时间会这样慢慢地走下去。

    清风明月,琴音文章,这是少年人的浪漫。

    但是时代总是会往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方向拐去。

    才又过去一年,初平四年的时候,诸葛玄的职务被朱皓取代。

    以诸葛家的家底,自然要北上返回琅琊。

    但是在这一年,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曹孟德之父曹嵩到琅琊避祸。

    而后又到了徐州,被当时的徐州牧陶谦手下的兵将杀死,而这件事情传到了曹操的耳中,那个时候的曹操已经成名天下,悲伤之下大怒,挥军直指徐州,而自豫章回到琅琊的路数,中间正被曹操的进军路线截断。

    诸葛玄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径直地撞入了这战乱当中,而谁也没有想到,先前以大义诛董卓而初露头角的曹孟德,这一次下手却无比地狠辣,因为陶谦封城不出,因为父亲明明弃官却又被杀,愤恨至极的曹孟德最终选择了屠城。

    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

    他愤怒地放纵手下的兵将去劫掠普通的百姓。

    最终的历史上记录着,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所过多所残戮,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支援陶谦,没有谁愿意用自己的家底和性命去和这个时候的曹孟德对抗。

    更何况,若真的要赚陶谦的人情。

    等到徐州几乎快被打完的时候岂不是更好?

    甚至于可以直接就地割据,掌控徐州。

    在谋士和君主脑海中的盘算太遥远了,比少年道人曾茫然思考着的,是不是隔着一堵墙都远,而曹孟德的军队甚至于直接让尸骸扔到各处,完全不管这会带来瘟疫的爆发。

    已经见到的惨烈一幕,以及对于瘟疫的恐惧,让这一代的百姓四散逃跑,而太多太多的乱民,又滋生出了乱军贼匪,诸葛玄当机立断,看到根本没办法再回到琅琊,当即往下前往荆州避祸。

    他们遮住了财物,混在流民里,可是靠着双脚又能走多快?

    最后还是遇到了贼匪。

    甚至于不知道这究竟是劫匪,还是说曹孟德麾下恣意劫掠的军队。

    诸葛亮茫然了。

    绝世的天才,无物不通的少年,肩膀上只有清风明月的孩子,最终直面了这惨烈的画面,而知道这个时候才发现,当天下若是不安定的时候,清风是带着血的,明月映照出来的,是路边的累累白骨,是被剥光了衣服的女子孩子。

    原本的世界刹那崩裂。

    有贼匪看到了诸葛家一行人的气质不对。

    围过来要抢夺财物。

    诸葛玄出身琅琊,仍旧是汉儒气质,但是背后却还有女眷孩子。

    他取出了财物,但是这个时候,那些贼匪看到了故意摸了灰的两个少女,那是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哪怕是故意扮丑,但是书香气质还是很难遮掩的住,那两人要动手动脚。

    周围围着太多的兵士,诸葛玄大怒却无法反抗。

    突然,

    动手动脚直接要绑了两个少女离去的人身子一僵。

    一柄竹竿直接贯穿了他们的脖子。

    鲜血气息惨烈而浓郁。

    诸葛亮看到,因为虚弱而不声不响的道人收回了手里的竹竿,原本面容清淡的道人抿唇,身上不知为何,居然有一种自尸山血海中走出般的,惨烈的气势。

    牛叔,我都还记得……

    贯穿全神之力。

    道人在心中低语。

    手中握紧了竹竿,这边发生的事情导致了百姓和乱军的冲突,渊一手拉着旁边的小少年,趁着乱往前奔跑,手中的竹竿仿佛一柄长枪,白皙的手指骨节凸起,却死死抓着长枪,拨开前面的敌人,往前奔跑。

    这个时候偏偏下起来暴雨。

    马蹄声,怒吼声,刀刃劈斩的声音。

    惨叫声音,大笑声音。

    扬起的灰尘几乎将整个天地都染成昏沉的模样,诸葛亮踉踉跄跄跟着往前走,一名将领朝着渊奔来,手里的刀重重劈下,渊用竹竿去拦,却直接被劈碎,而他的身子也再也支撑不住,吐出鲜血,咬着牙展开双臂,把少年揽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去挡着刀。

    诸葛亮双目瞪大,心中尽数都是不甘。

    而在这个时候,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灿烂的刀光,仿佛腾空而起的长龙,直接斩裂了那曹孟德麾下乱军的将领,后者毫无反馈之力仰天便倒,伴随着刀鸣声,一员高大男子斜持长刀,迈步走向乱军。

    雨越来越大了。

    一支军队穿过雨幕,然后摧枯拉朽地击败了人数更多的乱军。

    所有人怔住,在他们的前面,再度看到了属于大汉的,烈焰般的红色战袍,看到有穿戴铠甲,手持双剑的英武男子,看到有长髯垂落,气宇轩扬的男子,看到肩扛长矛的豪勇大汉,看到在他们身后,沉默而坚毅者的军队。

    不过千余,风吹雨打,屹立不动如泰山。

    渊瞳孔收缩。

    认出了那熟悉的男子。

    但是后者没能认出当年的小道士,只是让开了道路。

    百姓通过。

    乱军被击败。

    而后,手持双剑的男子将会再度踏前,走向徐州的方向。

    天下豪杰众多,群雄并起。

    而有胆略,奔波千里,愿以数千兵马,横拦曹孟德屠戮之前者。

    不过一人。

    大汉,刘玄德。

    这一年,是初平四年。

    诸葛亮十二岁,还是脸上带着些婴儿肥的小小少年。

    肩膀上是清风明月,是黄莺和柳叶。

    而刘玄德三十二岁。

    早已经不负少年时。

    仍一如少年志。

    而曹孟德气势天下无二,击陶谦,破彭城傅阳,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而刘玄德率领千人马来援陶谦。

    少年的眼前交错而过的,是这个时代最后的英雄们,或者枭雄。

    他们在这一年没能见面,没能说过话。

    刘玄德不知道,自己救下了的是谁。

    而在这乱世之中,飞驰而过的豪杰彼此交错,追逐着自己的梦想和人生,也最终将会在未来重聚,短暂照亮一片昏沉。

    而故事的结局,早在一开始,或许就已经注定。

    周围的声音喧嚣。

    有愤恨的百姓自愿加入这一支军队。

    病弱的道人拉了下失神的少年。

    和那英武的将军交错离去。

    “阿亮,不要看了,走!”

    PS:今日第二更………历史上细节上,大的方向没错,但是刘备应该没能见到诸葛,稍微二创,当时候是刘备和田楷一起,不过,经历上还是会对当初的孩子产生冲击。

    《三国志·先主传》:时先主自有兵千余人及幽州乌丸杂胡骑,又略得饥民数千人

    《后汉书·刘虞公公孙瓒陶谦列传》:初平四年,曹操击谦,破彭城傅阳。谦退保郯,操攻之不能克,乃还。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

    《三国志》:是时曹公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这句话不是三国演义创造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出山(感谢阿尔坎德五万起点币)(请半天假打磨)

    诸葛家一行人终于冲出了乱军的封锁。

    那气质清淡的道人拄着竹竿,面色苍白,嘴角鲜血流淌。

    他看了看旁边失神的少年,伸出手,学着老师张角一样揉了揉孩子柔软的黑发,然后解开身上虽然朴素但是足够干净的道袍,手一抖,并不去看,让道袍覆盖在那两个少女身上,遮住露出的小半肩膀。

    稍大些的道谢一声,推了下旁边的妹妹。

    有柔软眉眼,气质干净的少女愣了下。

    鼻尖还带着一丝丝血腥气,但是道袍上面淡而厚重的草药香气,却让人心里不知为何安稳下来,下意识伸手捏住了道袍,把身子裹紧了些,细弱蚊蝇地道了声谢,一双眸子望向道人。

    道人咳嗽着往前,道:

    “需要立刻赶路。”

    “不能停下。”

    因为刘备军的出现,也因为渊在这样的时候终于不在遮掩自己。

    一身在大战中磨砺出的判断力,避开危险,必要时也能出手杀敌。

    他们成功地抵达了荆州,在这里,原本仍旧还是个孩子,还有孩子心性的少年把自己关起来,过了很久之后才出来,他不再去看那清风明月,不再玩乐,甚至于连抚琴都很少。

    而是开始学习那些真正意义上的治世之学。

    这样的日子里,唯一的波动就是,那少年的二姐,因为当日道人的所作所为,似乎对那道人有了很好的印象,只是道人那一双眸子始终平静,而这样的平静生活,又在数年之后结束。

    诸葛玄去世。

    他们只好再度前往隆中隐居。

    而渊虽年岁最长,但是彼时已经十六岁的少年诸葛亮,已经比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道人更高大了,容貌长开了些,兼具着少年的朝气稚嫩和青年的俊朗,眉目张扬,整日里和朋友游学。

    其中水镜先生司马徽,以及庞德公两位自然德高望重。

    后者的从子庞统和少年诸葛颇为意气相投,后来还有徐庶,当时渊也偶尔会和那里隐居的人那里谈论诸多道理,但是会认可他说法的,其实也就只有那几个人。

    但是这一年,又有人上门来拜访。

    其实在那人的气机靠近的时候,渊就已经察觉到了,因为那和他少年时候在琅琊外的山上见到的那女子气机极端相似,属于那种高原空旷之气,根本没有办法遗忘。

    他想到当初那女子所说的话。

    还会来问他那个问题。

    此刻已经不再稚嫩的道人眉目宁静,把手中的书卷放下来。

    弹了弹道袍。

    起身迎客。

    他拉开门,阳光从叶的缝隙间流淌下来,门外并非是雍容的女子,而是一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气质清冷安静,以青白二色的素雅服饰,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高风。

    少女的腰间垂下流苏。

    上面是一枚白玉,白玉旁边是半枚秦代扳指。

    行走时候,声音清脆。

    少女还没有敲门,见到渊就直接开门,眼底闪过了一丝讶然和茫然,似乎一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自己要怎么做,然后就很快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带着一丝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微微点头,道:

    “我名珏,双玉为珏。”

    她声音顿了顿,记起西王母嘱托的问题。

    于是,在这隆中隐居之处,远山,流水,微风,门口这边是清雅的少女,门那边是带着药香味的道人,一者倚门而立,一者长袖微转,有温软安静的声音如此发问道:

    “不知道你,还记得当年之约吗?”

    ……………………

    渊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当初的事情。

    想到那个雍容女子在自己下山时候问的话。

    没有想到,那女子自己不来,居然让自己的女儿来了么?

    当真执着。

    哪怕是心境沉如深水的道人都有些无可奈何,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这女子真真是小心眼,只好邀请那尚且有些局促的少女走入屋子,但是还没有问几句话,就有敲门声响起。

    渊去开门。

    门外是眉眼温和,一身粗布荆钗也遮掩不住书香气质的少女。

    语气柔软温和:“听说渊大哥你有朋友来了。”

    “我来送些点心过来。”

    渊接过点心,道了谢,那少女离去后,第一次独自下山的珏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道人,她能看得出那少女应该对眼前这位道人心有好感,但是她看到那道人眼中暗沉一片。

    说是心如止水,但是眼前这人几乎是心如死水一样。

    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这个时候,天女珏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抱歉地一笑,伸出手,取出钗子,在虚空中微微一划,于是仿佛绽开了一片流风,又有数名女子径直地出现在了这里。

    她们虽然看上去容貌各异,但是气质上却都和当初那位雍容女子相似。

    那位珏和眼前的道人对视着,问道:

    “那么,如今你后悔吗?”

    道人摇了摇头,回答这个少女的问题:“不悔。”

    珏多少知道眼前这个道人的经历,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一双暗沉无光的眸子,其中一位女子感慨道:“真的好奇怪,我刚刚去看了那位诸葛亮定下亲的妻子,感觉容貌很,很普通嘛,他那么好看,为什么不去找一位大美人?”

    “因为他本身长得足够好看。”

    道人平淡回答道:“如果还打算找一位美貌女子,不如自己照镜子。”

    “唯独才德匹敌,才能让他未来过得不那么无聊。”

    几位天女愕然看向这道人。

    道人嘴角勾了勾,道:“这是他自己说的。”

    而在这一天下午,得知消息赶回来的诸葛亮扛着琴,直接坐在道人门外的大石头上,抚琴高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又大声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曲调悠扬,歌声高昂清越。

    珏有些茫然。

    这混小子。

    道人额角抽了抽,起身,客气地道:“请稍等。”

    他迈步走出,顺手提起旁边的药锄子,想了想,换成那一把九节杖。

    这个抽起来顺手。

    得意洋洋的少年盘坐在夕阳下,挤眉弄眼。

    渊抽出九节杖便要往上打。

    少年转身就跑。

    可惜渊体力不支,哪里能够追得上那少年,只剩下那少年扛着琴飞快地在前面跑,笑问道:“渊啊,那几位是谁?难道说,是你心中所属之人,才拒绝我二姐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求水镜先生和庞德公代为求亲。”

    “怎么样?”

    渊拄着九节杖,扶着腰喘气,道:

    “你,过来,扶我一把。”

    少年心里踟躇了好一会儿,还是磨磨蹭蹭靠近,最后被渊顺势一把揪住,好一顿收拾,拎着他的后衣领告诫他什么叫做君子慎言,二人回去的时候,那几位少女已经离去。

    月色下,唯独年岁最小的珏还在,回过身来,微笑点头道:

    “那么,道长,诸葛公子,告辞。”

    “那个问题,我还会来询问你的。”

    “我们,他日再见。”

    渊看着那少女,点了点头,道:“他日再见。”

    这些不知道是谁人的女子离去了,而南阳的日子也就这也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最终,少年的二姐离开了南阳,嫁给了庞德公的儿子庞山民,那一日,道人只是送去了一份驱虫的药囊,而那眉目柔软的少女送回的是一份老旧却干净的道袍。

    少年那一日沉默不语,只是道:“渊师,为什么?”

    道人抚摸道袍上细密针脚,听不出语气地道:

    “天下未定。”

    “何以家为。”

    “再说,我的身体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

    “自然不能拖累别人。”

    少年沉默了很久,抿了抿唇,道:“放心。”

    “我会给你养老。”

    “我的儿子和孙子,也会有你的香火的。”

    “至于你拖累……这可不算什么拖累,你就好好过日子。”

    “等你老了,我来照顾你啊。”

    少年转身离去,脚步极重,慢慢的,南阳这里只剩下了他和诸葛均,以及那道人三人,而这样的平静,一直到那一天,那个男子再度地出现在了渊和诸葛的生命里。

    那曾经是渊少年时听他讲述底层人民愿望的青年游侠。

    曾经是阻拦曹孟德之人,也已经在天下有了名望。

    已经二十七岁的青年告诉渊,郑重道:“我要去帮他。”

    渊沉默着,语气生硬道:“他只有那么一点人马,到处流浪。”

    “不准!”

    他语气顿了顿,声音转为柔和,安慰道:“你的天赋我生平罕见。”

    “如果安心修行,一定能成为开宗立派,千年难得一见的真修。”

    “但是你进入人世,肯定会有杀身之祸的。”

    因此,青年迟疑了许久,可他最后还是在那位豪杰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之下,决定出山,而渊身体病弱,只能看着他离去,南阳便只剩下了他和诸葛均,而他望着那青年远去,恍惚间,突然记起了快要三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嘴角笑起来有酒窝的少年道人和他说。

    当初他下山的时候啊,他的老师曾经说他不能靠近兵戈和气运事。

    否则就会有杀身之祸,而只要安心修行,就会有千年真修的道行。

    而现在,

    曾经听着师父讲述故事的孩子,劝说着自己的弟子。

    而弟子同样没有听从他。

    迈步走入了人间。

    “渊,你不要担心。”

    “天下虽然乱,但是我一定能够让黎民安定,到时候,我还回来南阳,不做官,我们就在这里自耕自足,看书抚琴,继续在午后做一场大梦,到时候你应该老了吧。”

    他笑着说:“不要紧,我照顾你。”

    他挥了挥手。

    然后转过头,渐行渐远。

    PS:今日一更三千四百字,请半天假打磨………抱拳,感谢阿尔坎德五万起点币~

    关于诸葛武侯为人怎么样,以我个人来时候,信任历史记录,但是不至于以自己的判断去过分揣测,而更信任当时代人的反应。

    同时代人的评价可靠性强于后世,蜀地人的评价可靠性强于其余几国。

    无政治立场,无世家利益的人的反应则更有价值。

    季汉已绝,而蜀地民众自发祭祀武侯,香火两千年不绝,天下帝王将相,还有谁能够做到这样呢,这如果都是不得民望人意,还有什么是呢?这片土地上的人又是大多朴素。你对我好,我记得……若说这也是权利和阴谋能做到的,那么这两者能跨越两千年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何为豪杰(感谢亿万恒沙万赏)

    渊留在了南阳的草庐里。

    而年纪还不大的诸葛均也一直留在这里。

    徐庶和诸葛都离去了,偶尔还会来这里看看的,也就只有庞统和庞德公了,渊靠着自己的法术,还有庞德公和水镜先生的途径,关注着外界发生的事情,知道了曹孟德豪气磅礴,挥戈天下,已一统北方。

    而刘表病死,刘琮继位。

    刘踪还不如他的父亲,居然直接投降。

    屯兵在外的刘玄德根本不知道,等到意识到这个的时候已经太迟,只好弃城离开,关羽最后看着樊城,一双凤眸微睁,手中兵刃重重站在城门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刻痕,冷声道:

    “今日之仇。”

    “他日必报。”

    旋即拍马追着刘玄德离去。

    只是八个字而已。

    在旁人耳中几乎以为是一句气话。

    谁也不知道,这个因为行侠仗义而不得不逃亡的男人,在十年后回到了这里,也在这里抵达了自己人生的极致,水淹七军,斩杀大将,威震华夏,锋芒之盛,逼迫曹孟德意欲迁都。

    最终当后世的将门子弟在正史当中读到那般豪勇举动时候,几乎觉得在读神话,哪怕是遥远的南北朝时期,提及猛将,都要以关张自比。

    在路过荆州的时候,刘备没有想要攻击刘琮,坐马高呼。

    但是刘琮却不知是愧疚还是恐惧,根本不敢出面。

    而从襄阳到当阳,发生了在这乱世中几乎不可能重现的一幕。

    那是那个残酷时代最浪漫的传说,在最为眷恋故土的神州,却有十数万百姓,就这样追随着一个屡败屡战的将军,抛弃了家园远去。

    曹孟德怔怔失神许久。

    最后叹道:“是英雄也。”

    周围的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他们都知道,曹孟德是有多看重刘玄德,在八年前,正是曹孟德亲自举荐刘玄德做了大汉镇东将军。

    上一任镇东将军正是曹孟德本人。

    后人回望这个时代,会发现暗沉如夜的岁月里,英雄和枭雄总会交错着掠过彼此,短暂汇聚,但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人,而后奔赴不同的方向,而正因为曾经无比欣赏赞同此人,所以曹孟德很快下了决定。

    “当诛之。”

    他亲自率领五千虎豹骑,连夜追杀。

    谋士们有些难以理解,率军战斗是一定会有危险的,而似乎在曹操的眼中,诛杀刘玄德,似乎其价值更高于安定现在的领地。

    …………………

    “渊啊,哈哈,老头子来找你了。”

    “身子虽虚弱,可还能饮酒?”

    在南阳的草庐前面,满头发白仍旧精神健硕的庞德公,带着从子庞统而来,渊才三十七岁,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他咳嗽着,邀请两人落座,诸葛均的妻子帮着操持做了饭菜。

    说是来喝酒。

    可是谁都知道渊的身子不好,他只是在喝水。

    喝了一会儿,庞德公面色微沉,问道:“渊你知道,孔明遇到的事情吗?”渊只是淡淡点头,老者慨叹道:“天下群雄并起,豪杰蜂拥,以孔明卧龙之才,天下何处不可去得,为何偏偏选择了刘玄德。”

    那双鬓白发,气质却越发清淡的道人问道:

    “庞德公所说的群雄都有些谁?”

    “是数年前我们曾经在颍川所谈论的么?”

    庞德公回忆当初的经历,士人隐士煮茶论及天下群雄本来也是一桩清谈美食,他也没有太多的避讳,抚须叹息道:“不错,眼下看来,董卓吕布残暴,并非我中原正统,姑且不提,袁本初,袁术虽也曾势大,也都已没落,但是至少江东孙家,割据一方当然是上佳之处。”

    “孙坚孙策孙权三代皆是豪勇之君。”

    “孔明长兄也在那里,颇受重用。”

    “至于于孔明来说,上佳之选,自然是那个人……”

    道人抬眸:“曹孟德?”

    老者不言。

    他咳嗽几声,淡淡道:“荆州就在不远,曹孟德吞并此地,渊虽然不是消息灵通之人,也知道,水镜先生已经入了曹孟德麾下,看来,庞德公也是来劝说贫道的,是为了贫道,还是为了阿亮?”

    “听说,徐家大娘被曹孟德麾下的校尉拿下,所以元直不得不转头曹孟德一方,公今日来此,恐怕是为了我和阿均,打算故技重施,要挟阿亮罢?”

    老者面色隐隐惭愧之色。

    诸葛均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老者。

    庞德公未曾说自己的难处,只是叹道:“曹孟德文武双全,又是大汉丞相,击吕布,败袁绍,已经一统神州北方,其势磅礴,又有谁还能够抵挡,建安风流,也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道人放下茶盏,呢喃道:“建安风流,建安风流。”

    他伸出手,竟然取了酒来,直接倒入茶盏中,诸葛均欲要阻拦,却被拍开,仰脖饮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却是他自少年时候就没有喝过这种奢侈到用粮食来酿造的东西,又因为消耗粮食酿造的,道人根本舍不得吐出来。

    只是咳嗽了许久,庞德公都有些担心,想要去搀扶,道人却伸手推开众人,突然开口道:“初平四年,徐州之屠,死者男女竟数十万。”

    老者怔住。

    道人垂眸再倒酒,再一仰脖,自语。

    “兴平二年,曹孟德屠雍丘。”

    复又饮酒,再言:

    “建安三年,曹孟德屠彭城。”

    “建安九年,曹孟德屠邺城。”

    “建安十二年,曹孟德至柳城,败乌丸。”

    “其中汉人降者十万众,皆屠杀之。”

    至于此刻,那道人早已经喝酒喝得面色涨红,双目却越发清亮。

    复又大口饮下烈酒,将往日的愤怒说出,道:“袁本初战公孙瓒,连战二年,粮食并尽,互掠百姓,青州之地。”

    “那一年野无青草,尽数累累白骨。”

    “袁术,江淮间空尽,人民相食。”

    “还有你说的那江东小霸王孙策,引兵渡江,据会稽,屠东治!”

    “还有其弟孙权,举兵攻袁术,粮食断绝,尽屠其城!”

    “就在今年,庞德公,就在今年。”

    “孙权征黄祖,屠其城池。”

    道人一句句说出来,气势越发沉重,却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站起身来,并指指着那老者,突然想到了少年时那照亮天穹的火光,还有倒在自己前面的身影,有被割去首级的老少妇女,诸葛均一直陪着他,见过他微笑,看过他生气,但是从不曾见过那清淡道人似哭似怒地模样:

    “屁的建安风流,屁的天下豪杰,只曹孟德一人,手下平民百姓,屠戮近乎百万之众,可是他还活着,还活着,这只是现在死在他们刀下的人,往后又还有多少人?”

    “你居然要我去曹孟德那里给他治病?”

    庞德公呢喃道:“但是,渊你不同,你有大才……”

    道人拂袖怒道:

    “我才知我和你不同。”

    “庞公,我们不是被他邀为上宾的世家贵客,不是对酒当歌的朋友,我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这样的人有多少?就是山下给你担来柴的男人,是给你送上茶的茶铺小女儿,也是路边追逐鸡犬的顽童,就是你,就是我!”

    “就一批一批地被杀,像是麦子一样地倒下去了,庞德公,不是一个一个地杀,是一座城一座城地杀啊,我知道,后世的史书,现在的名士只会记得曹孟德挥斥方遒,一统北部诸侯,知道小霸王英勇,知道孙权少年英武。”

    “知道那些大人物的大事情,诛董卓,战吕布,驱袁绍,平江东。”

    “但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百姓。”

    “在我们这些黎民眼中,我们只是想要活着,天下群雄,尽数屠夫,在生民眼中,堪称豪杰者,不过一人!”

    庞德公沉默着轻声道:“若是曹孟德一统天下,岂不是没有战乱了?”

    道人踉跄坐倒,只是回答道:“我们并非是为了单纯的统一而战的不是么,而是因为他们残暴而站出来的,我们期望的人世,不应当存在有屠城这样的事情,也不该有饥荒食人。”

    “一个喜欢屠城的君王统治了天下,该有多可怕。”

    “他是汉臣,如果谋逆为君,又会给后世造成多可怕的影响……”

    他拂袖,轻声道:“庞公,且去吧……”

    庞德公沉默许久,离去。

    终究未曾和水镜先生一样入曹孟德麾下,而是直入鹿门山,再没有出现过人世,而渊第二日苏醒过来的时候,推开门,薄雾沾湿了衣衫,在门口站着一位青年,安静温和,他拱手道:

    “渊先生。”

    “统愿随先生,去见一见,那刘玄德开创的仁世。”

    这一年,刘玄德战败,狼狈不堪。

    但是这一战,也曾是这乱世中最为纯粹的光芒,让这个时代从无数历史中,诸侯割据,群雄勾心斗角的历史中脱颖而出。

    在各大诸侯群雄不断的屠城中,神州遍地血色,却偏偏出现了携民渡江,拖慢速度,反倒让自己妻离子散,险些身死的君王。有明明恼恨愤怒兄长的决定,仍旧携带二十余人,立下死志,断后固守长坂坡的张翼德。

    也有英武少年将领单枪纵马,赴死救人。

    羽扇纶巾的青年谋士眸子温和。

    先前分兵的关云长自水路赶来,破局。

    ……………………

    渊和诸葛均离开了南阳,去奔赴诸葛亮和刘玄德。

    刘玄德已经不再是少年道人曾见到的青年游侠儿。

    而少年道人也已双鬓发白。

    刘玄德眼底有欣喜之意,伸手指着卫渊,连连大笑,最后只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含笑问道:“今日重逢,先生觉得备可曾做到你当初所说之万一?”

    道人点头。

    当年的游侠儿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真的才有万一么?”

    旁边的青年谋士轻笑。

    关云长和张翼德仍旧沉稳巍峨。

    渊坐在一侧,看着自己半个弟子也是半个弟弟的青年双目明亮,仿佛要放出光来,慢慢的,渊竟然真的觉得,自己真的还能够见到,老师所期望的那个大汉,他给刘禅疗养身体,了解着这个时代。

    那青年谋士仿佛一柄剑,铸造了很久很久,在遇到了刘玄德的时候才终于开始露出锋芒,披荆斩棘,最巅峰的时候,渊能看到那谋士语气温和,智计在握,周围有很多志同道合之辈,有得大名的,也有没有那么有名气的。

    所有人环绕在刘玄德身边。

    只是他也能察觉到,那青年的性格始终没有发生变化。

    从容不迫,却又充满烈焰般的炙热和温度。

    当他战略最终完成关键一步的时候,甚至于会兴奋到睡不着觉。

    直到那一年。

    关云长,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在建安二十四年十月,曹操和孙权全力动手,为了斩一关羽,魏国吴国几乎动员了倾国之力,而关云长还要面对两名叛徒,即便如此仍旧冲破封锁,最后拒不投降而亡。

    身死之后,天下三国,尽数以诸侯之礼葬之。

    ………………

    “云长去了……”

    “嗯,他的性格太傲了。”

    双鬓全白的道人靠着树木,呢喃道:“但是不傲,那还是关羽吗?”

    “为人倨傲而重情义,傲于世家,却善待百姓。”

    “关云长,以天下诸名将和你一人倾力一战,真是够大的排场了。”

    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包括渊和那位谋士。

    关羽死后,张翼德也随之而去。

    而那个终其一生为了天下的男人。

    生平第一次为自己个人的愤怒情绪而出兵。

    不知后人是如何看待这位君王,但是他终其一生,不曾沾染百姓之血,他曾为意气而亲自鞭打督邮,弃官而去,自然少年快意;也曾经为了百姓和天下最强的诸侯为敌,半生流离失所后,终于得了一份天下,最后却为了兄弟而不顾一切。

    放眼整个天下,历数过了过往和未来,再没有那个君王有这样的举动。

    渊曾在那之后见到过亮。

    后者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数日才出来。

    渊恍惚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曾经并肩而行的人,只剩下了独自一人。

    死者死矣,活着的人却还要承担着那最后的大愿。

    曾经的少年视线落在道人身上,轻声道:

    “渊师……请赐九节杖。”

    “七星法。”

    PS:下一章结束,和黄巾卷应该长度差不多。

    诸葛亮治军:出入如宾,行不寇,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

    感谢亿万恒沙万赏

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力抗衡天命(感谢央樊殇情万赏)

    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谋士。

    不知为何,有种沉重的东西让他说不出话来,他下意识转了转头,想要找法孝直,想要找庞统,想要找到刘玄德,让他们来劝一劝阿亮,但是他看到了,曾经的少年谋士,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啊。

    渊看着那一双暗沉地几乎没有半点光芒的眸子。

    曾经的,匡扶汉室的大愿,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站在那里。

    就像是他一样……

    正因为曾经有几乎相同的经历,所以渊才更能明白眼前这谋士的痛苦。

    渊回去了家中,沉默着取出了九节杖。

    将九节杖交给了谋士。

    诸葛亮接过了九节杖,眸子似乎亮了亮,他想了想,取出自己的羽扇,递给卫渊,道:“渊师,九节杖很重要,亮只是借用一下,此物为亮所制,随身携带,嗯,和你交换,以做契约。”

    双鬓是白发的道人接过了羽扇。

    而那谋士转过头,走向了更遥远的道路。

    ………………

    只是在刘玄德身死之后,朱褒、雍闿、高定反叛,南中亦反。

    当时季汉君王逝去,两名绝世猛将前后去世的局势下,北有曹魏大兵压境、东有孙权荆州军威胁,大臣谋逆,南有三郡叛乱,几乎随时有倾覆的危险,那谋士一日操持到夜间,忙的昏头,下意识喊道:

    “孝直,律例之事交给……”

    声音顿了顿。

    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人。

    那恩仇必报的法孝直位置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诸葛亮沉默着,然后突然微笑,孝直不在了,士元也不在,元直也不在,主公不在,不知为何,这里突然先得空空落落的,他定定看着这里,烛光映照在眼底,诸葛亮一只手握着卷宗,一只手突然悬在半空,似乎想要往脸上凑。

    最后,那几乎是孤独一身的谋士像是一柄天下绝世的利剑。

    亦或者不知疲惫,不需要休息,不需要进食的神灵。

    不可思议地维持住了季汉的稳定。

    稳定内乱,联盟孙吴,北拒曹操,南下平叛。

    后人很难想象是怎么样的执着让他在失去君主的时候完成这样无法想象的操作。

    渊看到那曾经的少年眼底燃烧着火焰。

    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火焰。

    在张角的眼中……

    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对抗天地大势的人。

    而后,在两年后,诸葛亮亲自赴南中平叛。

    本来渊还担心他的身子,但是后来传来的消息,他成功征服了那边,除去靠兵略的碾压,还有怀柔之策,传来消息有很多,其中有简练的这一句“丞相定黔中,从青石祠过,遂抽刀刺山,投刀不拔而去,行人莫测。”

    刘禅忍不住感慨道:“相父果然高深。”

    双鬓白发的道人却忍不住在笑,刘禅连连发问才回答道:

    “他分明是想着拔出来试试刀。”

    道人想到二十多年前,扛着琴跑到自己门外大唱诗经的少年,失笑着道:“然后那小子把刀插进去以后突然发现,刀子上的纹路卡住了石头拔不出来,试了试以后,真的拔不出来。”

    “觉得上脚踩着拔刀太丢人,只好绷着脸当没看到一样走了,当然行人莫测,谁知道他捅一下石头就走要做什么啊,哈哈。”

    “心里面指不定心疼死了。”

    刘禅瞠目结舌。

    觉得自己心目中高深莫测的相父突然出现了裂痕。

    而渊看到那曾经的少年似乎已经慢慢调整了自己的心性。

    他自己在思索之后,也选择离开了蜀地,外出巡游,他对刘禅说,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不能够像是关张那样冲阵杀敌,内政也不是什么好手,索性去趁着还活着,做些能做到的事情。

    刘禅性情温厚,允许这位道人离去。

    这一年,渊已经五十二岁。

    但是不知为何,他虽然仍旧虚弱,但是头发大体都还是纯黑,只是双鬓为白,看上去病弱却清淡,只如同三十余岁,显然这是道行极高的程度,但是身体却无法跟上这样的道行,并无特异。

    …………………

    那谋士回到了汉中。

    成功平定了南中。

    而后面对他的问题,就是如何要以一州之地匹敌天下,如何对抗地广蜀地十倍之多的魏国,他沉默许久,想到了少年时候,那道人对他说的话,回过头来去开发汉中之地,

    当时这个男人说,他还要光复汉室,已经没有人还会相信。

    这个已经早不是少年的谋士,一步步去走过汉中的土地。

    而他踵迹增筑的山河堰,跨越两千年风霜雨雪,仍旧是汉中灌溉面积最大的水利工程,仍旧在后世灌溉着四万六千亩的土地,他不知道,在遥远的未来,这里还会仍旧保留有汉以来的七十处古堰,在饥荒之年救下曾经为刘玄德所珍视的百姓性命。

    最后曾经的少年终于准备好,挥军北上。

    他一连失败了。

    这是他自认为的。

    于诸葛孔明看来,没能以一州之地压覆九洲之地就是失败。

    但是当时却对魏国造成了极端恐怖的压迫和阴影。

    在诸葛亮的时代,魏国几乎只能以十倍之地,对着一州之地的兵力被迫防守,每两年一次,眼睁睁看着对面满编而来,等到没得吃了才粮才退去,等数年之后,那诸葛武侯积蓄粮草,而后继续北伐。

    以一州之地,抗衡曹魏北方的家底,居然不曾出现粮草短缺。

    曹魏几乎没能组织什么有效的反击。

    于季汉来说,这是失败。

    而曹魏视线来看,三国鼎立,孙吴不足为虑,但是他们始终无法真正踏足蜀国的国境线,反倒是自己的地域不断被侵占。

    第四次北伐的时候,当时天下顶尖名将司马懿出现,他曾八日破孟达,声东击西击溃公孙渊,轻易讨伐王陵,迅疾如风,而后发现,诸葛武侯居然跑到自己眼皮底下割麦子,抢粮食,于是主动出击。

    而后这一战,张郃被斩。

    战斗之前,张郃劝说司马懿不要出去分兵和诸葛亮在野外对战,而司马懿冷笑道:“亮志大而不见机,多谋而少决,好兵而无权,虽提卒十万,已堕吾画中,破之必矣。”

    诸葛亮离去后,司马懿抚胸叹息道:

    “真天下名士也。”

    看了看左右,吩咐道:“就说我们此战大获全胜,成功击溃孔明,非如此,压不下张郃将军之死。”

    于是在这一战中的记录,后世的史书居然有三种记录,唯独晋书为尊者讳,宣称司马懿大胜,只是即便如此,张郃之死也无法遮掩过去,而第五次诸葛亮再度出山。

    以难测如阴,侵略如火,动如雷霆著称的司马懿。

    直接领悟了不动如山。

    选择了以数倍军力优势,直接死守不出。

    有诸葛不止步,便有凉雍不卸甲,中原不释鞍之说。

    这是大汉最后灿烂的火焰,灿烂而夺目。

    …………………

    “没有想到,渊你会来找我等。”

    在一座山上,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看着眼前盘坐着的道人,后者只是双鬓微白,大体还是黑发,一身气质清淡,后者收集了枯草和落叶,点着火,温着茶,老人取出了珍藏的美酒,递过去。

    于是就烈焰温酒。

    渊看着烈焰噼里啪啦地烧灼着叶子,靠着树木,呢喃道:

    “云长失荆州殒命,曹孟德头风崩殂,张翼德死于非命,刘玄德托孤白帝,之后,马孟起饮恨而亡,黄汉升死于病榻,赵子龙老去蜀地……也不知为什么,这天下,突然就有了点秋风萧瑟的感觉。”

    “咳咳……”

    那老人道:“你和你老师不一样。”

    他正是左慈。

    渊道:“我当然和老师不同。”

    “这一次来找老先生,还有其余同道,是为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说话的是旁边另外一位老年道人,名为葛玄。

    双鬓半白的渊看着远方,轻声道:“施展七星灯,救一个人。”

    “救谁?”

    “诸葛亮。”

    渊缓声道:“我所创黄巾力士之法,各家道门都可尽数取用。”

    “以此为酬劳,如何?”

    葛玄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

    “我听说,葛公是谦谦君子。”

    渊抬了下眉毛,摇头道:“谦谦君子?”

    “谁说的?”

    他忍不住低声笑道:“他从来不是谦谦君子,征讨南中的时候,其他将军说不愿意去,他就干脆说,反正你们做不来,还是我亲自去吧。当然只是说着温雅,下令是料众将才不及己,意欲必往。”

    “下面哪个将军敢说自己比他强的?”

    “其实他还想着,会反叛也就是这些将军之前做的不好。”

    “司马懿诈称吴国投降,他便直接回信说‘卿乃六十老翁,何烦诡诳如此’,也是说着温雅,其实是大概就是在说,你老不休都六十多岁要入土了,还来搞这种把戏丢不丢人。”

    “连徐元直和他游学,他都直说徐元直他们最多做到郡守。”

    “别人不服气,反问他,他就只是笑而不语,意思是你们听了也不懂,怎么会是谦谦君子呢……,更何况,咳咳咳……”

    他剧烈咳嗽着,微笑道:

    “我之前听阿亮说,司马懿说早就有击败他的方法,但是要向曹帝请示,这小子在信里面说,那老小子就是在吹嘘,完全没胆量和他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没有听过能打胜仗还要专门请示君王的。”

    “脾气一点没有变啊。”

    他们对饮着山中的猴儿酒,渊沉沉醉去。

    他醉后想到了那清朗如同山风明月的少年,想到了执着的谋士,想到了抚琴高歌的孩童,想到了那一天的下午,沉睡着的孩子,还有推开门走进去的少年道人。

    渊呢喃道:“他是我的弟子,是我的弟弟……”

    “也是天下最后的火焰了。”

    左慈轻声道:“北斗主死,七星续命,是大凶之法。”

    “要如何做?”

    月光之下,醉了的道人呢喃道:

    “七星续命,七星续命。”

    “以我命,续他命。”

    “以他命,续天下命……”

    左慈复杂看着那醉酒的道人,想到了数十年前,那少年道人微笑着向他讨来了斩龙伐脉的器物,老迈的仙人起身叹息着拱手,道:“既然如此。”

    “我等当助道友一臂之力。”

    “也看看人力,能否违抗天命。”

    PS:感谢央樊殇情万赏,司马懿那两句话确实是他说过的,记录于正史,但是时间段不一样,二创所用。《古今刀剑录》:诸葛亮定黔中,从青石祠过,遂抽刀刺山,投刀不拔而去,行人莫测。

    《晋书》记录,司马懿赢了,而《三国志》中立。《汉晋春秋》则是诸葛亮大胜。

    而以《资治通鉴》为代表的史学家们,采用了后者。

    《晋书》:时军师杜袭,督军薛悌皆言,明年麦熟,亮必为寇(这是正史,显然丞相偷麦子狂魔的行为对对面造成巨大阴影,简直生草)。

    大唐军神李靖对陈寿的吐槽:“诸葛亮奇正之法,此已精悉,历代名将,用其一二,成功者亦众矣,史官鲜知克兵,不能纪其实迹焉”

第二百五十章 希望(感谢水王氏其万赏)

    才第二日,左慈,葛玄,以及渊便朝着眼下诸葛亮北伐方向而去。

    明明是准备赴死,但是那容貌不过三十多岁的道人却脚步轻松,步履从容,左慈忍不住叹息,询问道:“既然打算以命换命,但是以诸葛的聪慧,你又如何瞒得过他,而以你们的关系,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

    渊道:“没有让他同意。”

    道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道:“我将我的命给他,不需要他同意。”

    “他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

    “这一次,必须听我的。”

    左慈无可奈何。

    道人沉吟了下,又道:“再说,只要你我都不说,只让他以为是正常的七星法即可,到时候等到续命之后,生煮成熟饭,他再要反悔也已经迟了。”

    葛玄问道:“那么,到时候道友你要如何?”

    “续命之后,你最多也就只剩下了一二年寿命。”

    道人脚步顿了顿,轻声道:“那时候……”

    “我再回南阳住着吧。”

    他笑道:“到时候,二位可以在那里住一年。”

    ………………

    这是建兴十二年,整个天下都汇聚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在稳定季汉局势,花费三年功夫再度积累够了粮草后,诸葛亮强撑着身体迈出祁山,离开了蜀道天险,第五次来到了凉雍之地,在魏国国境内,平原地势,这一支远离国家的军队,强行对抗无论资源还是人力都被称为十倍于蜀地的曹魏。

    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已经是他第五次做了。

    而当时同样为天下名将的司马懿咬死了诸葛亮不可能有足够的粮食,背水筑城,就在生生地打消耗战,哪怕被挑衅也死不出城,失去了原本转进如风的战斗风格。

    这是无数经验的积累,在这个时代和诸葛亮在外合战的,非死即残。

    司马懿看出了一处决不能落于诸葛亮手中的区域,并且认为如果不管,那一处魏国的区域会被诸葛亮拿到手,派遣名将郭淮提前跑到那里屯兵,把诸葛亮想要抢夺的地方占下。

    自身则是凉雍不卸甲,中原不释鞍,直接把对峙消耗战打到最后。

    诸葛亮屯兵于五丈原,又早已暗中和东吴达成协议。

    希望孙吴能顺势北上伐魏。

    若能成事,即可化作犄角,进一步逼迫魏国。

    孙权见到现在魏国名将几乎都在戒备诸葛亮,当即响应,亲自率十万大军北上攻魏,又有陆逊,诸葛瑾等同时率万人出战,和季汉呼应。

    然后……

    七月,被年二十九岁的魏帝曹睿亲自率军击败。

    诸葛亮握着战报,最后只是叹息一声,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顾左右言:“周瑜毕竟已经逝去了,孙权虽然是猛虎之君,但是无有良臣,为之奈何。”

    司马懿也得到了战报,长呼口气,顾左右而笑言道:

    “这下可以安心了。”

    “诸葛孔明本是打算与东吴互为犄角,只可惜,那仲谋小儿太不成器,诸葛孔明,这一次,你便也粮尽而还吧。”

    旋即有兵将匆匆来报,道:“大将军,大事不好。”

    司马懿凝眉道:“何事?”

    那兵将抬头,呢喃道:“诸葛孔明,在我大魏国境内,屯兵耕田……竟似乎不打算走了。”

    司马懿神色凝固。

    诸葛亮直接在这里屯兵耕田。

    他的兵士和魏国的百姓一起生活在了一起,一起屯田驻兵。

    而魏国的百姓没有骚乱,人心安定。

    季汉的军队则军队严明,秋毫无犯。

    这是三国这样黑暗的时代里,仁者最后残留的光辉,因为诸葛武侯前四次北伐,天下震动,而人心安定,已铸造成了一柄无边锋锐之剑,最终在敌国境内,能够和敌国的百姓一同耕种,以攻伐其国。

    而所有人都知道,诸葛北伐失败,一切的原因只有一个。

    粮草。

    或者是粮草不足,或者是运粮路线被切断。

    哪怕是有木牛流马,蜀地运粮也极为艰难。

    而现在,诸葛武侯最后的短板也已经补上去,再也没有缺陷,能够以其一人,逼迫魏国,时间一长,恐怕是司马懿先耗不住,不得不和诸葛武侯在外决战。

    而到时候双方孰胜孰败,几乎没有谁会怀疑。

    所以司马懿死守不出。

    假意说自己已经有了战胜机会,稳住军心。

    然后传讯给魏明帝,推脱说是希望陛下下令出兵,把锅直接甩过去,到时候军中有变,不是我不发兵,而是陛下不下令,这是忠君爱国之表征,尔等若是兵变,岂是要反?

    未曾想到,曹睿虽然年少,但是心性狠辣,足以压得住司马懿。

    魏明帝直接派遣卫尉辛毗节制司马懿。

    既要下令,那便予你!

    汉室最后复兴的机会就在此刻。

    只要诸葛武侯击溃司马懿,则凉雍二州就在他手中,而以其内政之强,这两州百姓自然归服,到时季汉一只脚就直接踏入中原,无论调动兵力还是运输粮草,都不受蜀地天险限制,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司马懿,张郃,郭淮尚且不是诸葛对手。

    天下群雄虽多,几人能拦得住他?

    这是天下究竟最终落入曹魏,还是说炎汉的最关键一战。

    而上一次这样的机会,是在麦城,若是当时东吴不曾反叛……

    这一次,东吴虽然仍旧让诸葛失望。

    但是诸葛亮靠着季汉的军纪严明,生生找到了第二条道路。

    距离汉室大兴,那希望的火焰,只差那顺理成章的一战。

    …………………

    但是时间很快已经来到了八月。

    在绝境中看到最后光复汉室一丝丝希望的诸葛亮,终于病倒了。

    司马懿从诸葛亮饮食上看出了问题,尝试性攻击一次,竟然得胜。

    “看来,他终于还是没能撑住。”

    他终忍不住笑道:“每日早起晚睡,食少事烦,你不死,谁死?”

    诸葛亮听完战损。

    曾经的少年早已经双目黯淡,满头白发,他沉默了下,道:

    “封锁营地。”

    旁边的青年将领道:“丞相?!”

    诸葛亮抬眸看着夜色中隐隐约约的北斗群星,轻声道:

    “取我手杖来。”

    “今日营盘严守,谁人也不允进来。”

    那青年知道老师的打算,沉默着取来了那一柄九节杖。

    诸葛亮拄着九节杖,缓缓起身。

    为了防止司马懿卜算出自身的情况,他扭曲了自己的天机。

    而后,盘布七星。

    ……………………

    “道长?!且留步。”

    在五丈原季汉军队之前,两名军士拦住了赶来的道人。

    他们认得出来这道人身份,但是听到他要入内的时候,还是为难地拦下,道:“抱歉,道长,这是丞相的军令,丞相治军一向严苛,没有丞相的手令,要是把您放进去,末将少不得一顿军棍。”

    渊轻声道:“伯约呢?”

    那军将回答道:“将军守在丞相营帐之外,不准任何人进入。”

    渊迟疑了下,还是卜算了一次。

    得到的结论是,虽然阿亮身子稍微虚弱了些,但是命星仍旧大亮着,神色温和,道:“没关系,那么,我明日再来吧,你们也不用为难。”

    他提着左慈那里讨来的半葫芦猴儿酒。

    站在五丈原军营之外,远远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营帐。

    ‘等到相见,我再和你说说这些年的经历’

    ‘你这些年没有回去过南阳吧’

    ‘可还能弹奏风雅颂么?’

    道人弹了弹道袍,最终转身离去。

    他距离五丈原的军营。

    一步。

    ………………

    以七星灯续命。

    对曾经的少年谋士来说,这并不是难以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纠缠太大了,他身上缠绕着的是,是这片神州土地最终属于魏还是汉的可能性,不是斩断可能,而是逆转天命,他踏足其中,手中拄着九节杖,七盏灯一一地亮起。

    到了深夜。

    他的道行仍旧还能够扛得住。

    但是,他的身体本身,再也支撑不住。

    谋士的脸色慢慢地变得苍白,他伸出手拄着九节杖,以这神兵强行稳住自我,眼前一一地想起过往,年少世家,十二岁时亲眼看到屠杀,隐居荆州,游学颍川,最后南阳那一场大梦后,就此入世,再不曾睡得那么好。

    再不曾有过那么好的梦……

    不,不对。

    不再年少的谋士闭着眼睛。

    亮这数十年,做的不正是一场,与天争命的大梦么?

    “天命,何不可违?”

    他拄着九节杖,缓缓站起身。

    双目睁开,仿佛燃烧着火焰,仿佛只要这大志尚存,他仍旧是当年从容离开南阳草芦的少年,仍旧和那些人站在一起,旁边的刘玄德一如当年,搀扶住他的手臂。

    咔嚓的声音突然刺耳。

    诸葛亮的身子一偏,自恍惚中回过神来。

    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鲜血。

    九节杖,就此断裂。

    姜维听到动静,猛地转身进入其中,却看到丞相坐在那里,手中九节杖已然断裂成了两半,七星灯只剩下一盏灯还在苦苦支撑,曾经断绝过一次天命的神兵,终究无法支撑着第二位主人逆转天命,其上的光芒缓缓暗淡熄灭。

    诸葛亮最后也没有什么懊恼,只是怔怔地看了看那一根九节杖,许久后,却笑道:“准是渊打我的时候,太过用力了些……”

    他最后吩咐完了身后之事。

    然后仰着头,看着那星辰,呢喃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何时梦醒,何日再回南阳呢……”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了那一天的午后,自己睡着正香,阳光晒在脸上,什么都不用想,年轻的道人一身道袍在那里翻书,还有草药的香味呢,就想要让人一直一直,什么都不用想,就这样睡下去……

    老人的手坠下。

    最后一盏七星灯,

    熄灭。

    ……………………

    渊和左慈,葛玄住在了周围魏国民众的草芦里。

    渊今日打坐沉睡,他道行很高,本心无杂念。

    却突然似乎听到了敲门声音。

    他睁开眼睛,周围分明就只是在南阳时候的那草芦,但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察觉到问题,诸葛均还在读书,旁边是眉眼柔美的少女,门外响起敲门声。

    道人推开门。

    门外,站着双眸明亮,一如当年的少年。

    “渊,我回来了。”

    PS:今日第一更………感谢水王氏其万赏

    为什么五丈原那么可惜……两千年不知道多少人叹惋,就是因为只差一点了啊,没有粮食后顾之忧的诸葛武侯,全盛的武侯,不曾展露于人前。

    懿告人曰:“诸葛孔明食少事烦,其能久乎!”

    《三国志·卷三十五·蜀志·诸葛亮传》: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於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为久驻之基。

    耕者杂於渭滨居民之间,而百姓安堵,军无私焉。

    是的,诸葛在魏国边境,和魏国百姓一起屯田,然后种麦子,打魏国。

    诸葛亮是六出祁山而北伐,所以说主战场根本不是蜀道难。

    他是在魏国境内平原面对着无论资源还是兵力远超自己的魏国打。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过往的终结,故事的现在(感谢水王氏其盟主)

    老师,我找到了一个孩子。

    他的天赋远在我之上。

    他还有很多朋友。

    有我见过最仁厚的君,还有傲气得像是个侠客的大胡子。

    我觉得他们能真正意义上地打破这个时代。

    真的哦,师父。

    可是……

    他死了。

    道人坐在土地上。

    一夜月华,第二日,已满头白发。

    ……………………

    在渊离去的时候,他见到了诸葛亮的弟子姜伯约。

    满头白发,仿佛一瞬间散去了高邈道行的道人轻声问道:“伯约,你若安于蜀地,固守天险,应该足以再护持季汉一代安稳,至少可得善终,能封侯拜将。”

    “但是你若继续北伐,最终恐怕天下难容……”

    那眉宇清朗的青年将领低声道:

    “愿承丞相未竟之志。”

    道人怔怔失神,仿佛看到了那嘴角有酒窝的少年道人,还有那微笑着轻摇羽扇的谋士,看到他们回过头望向自己,竟然仿佛他这一脉,注定了前赴后继,奔向不可能实现的大愿。

    他笑出声来。

    却突地潸然泪下。

    独自一人离去。

    ……………………

    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到这满头白发的道人。

    一直到最后,景耀六年,刘禅投降,也不曾再见到这道人,而后大汉最后的大将军姜伯约战死,刘禅在第二年迁往了洛阳,一直到晋国取代了曹魏,而后派人来蜀地。

    那年轻的晋代官员看着眼前老迈道人,不知为何,后者抚摸羽毛。

    却什么都没有说。

    官员忍不住询问道:

    “那老先生你说说看,诸葛丞相能和现在谁人相比吗?”

    老迈道人看着他,只是道:

    “葛公在时,不觉其异,葛公殁后,不见其比。”

    青年官吏怔住,就要继续开口询问,明明眼前这个道人看上去比诸葛武侯年纪大,为什么还要用尊称,而那老迈道人已经离去,而这官吏只好叹气一声,没有追问,随意将这一句话记录下来,

    他回到自己所居住的院落。

    那边却还有一位少女,腰间有混合着秦代古扳指和昆仑玉的流苏,这为名字叫做珏的少女,最近经常会来拜访他这个将死之人,后来索性可以说是来照顾他。

    人世百年,可是这少女看上去竟然和当初相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渊已经能说是当代道行最高的修士之一。

    当然知道眼前少女的不同。

    渊坐在椅子上,少女让流风吹散炎热,又端来清水,老迈的道人仰着头望着远处,道:“没有想到,我这一生,飘零孤苦,无论父母,师长,好友,还是弟子皆已经逝去,最后陪着我的,却是珏你。”

    少女喝了口水,轻声道:“你的一生足够漫长,也足够精彩。”

    老者笑道:“你不是为了这个理由才下山的。”

    “你是昆仑天女罢。”

    少女似乎给惊了一下,端着茶杯不说话,肩膀却抖了抖。

    像极了落雨受惊的猫儿。

    双目浑浊的道人自语道:“是那位女子来让你问我,我究竟后不后悔吧,她应该让你问完我之后,就立刻回山,可是你已经陪了我快要十年时间了。”

    天女珏双眸垂下,嗓音微低,道:

    “我只是觉得,那个问题对你太残酷了。”

    老者大笑,道:“所以你于心不安,打算一直陪着我,到我也离开人世的时候,再问出这个问题吗?咳咳咳……你就不怕我,终究不去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珏摇头微笑道:“不怕。”

    道人大笑,却剧烈咳嗽起来,最后他看着天空,呢喃感慨此生,望向那少女的时候,伸手触碰到了那一枚大秦的扳指,旋即手掌微僵,在这一刹那,以这器物为契机,卫渊的意识反而复苏,和这一代天下真修的自己相汇合。

    亦或者说,应该是在这三国末年的渊,在最后逝去的此刻终于得以‘记’起来自己的记忆,只是这记忆是来自未来的,曾经在始皇帝时期发生的事情,此刻也发生了。

    渊,亦或者卫渊眸子微动,抬眸看到了那稚嫩的少女。

    看到自己此刻真实存在的流风,落叶。

    他突然记起来了,少女在不过数十年后将会遭遇的一劫。

    卫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伸出手,轻轻落笔虚空,一生真修,最后的道行如同流光溢散潋滟,落在了少女身上的衣服上,化作了潜藏着的符箓,足以护持自身,万魔不侵,而这一件衣服似乎也变得别有特异之处。

    他是渊,也是卫渊。

    手掌轻轻落下,原本的银发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暗淡的白色。

    而卫渊却突然记起来了未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传说中排斥万物,妖魔不可以近身的天女羽衣,在他去取的时候,根本没有受到半点的阻碍,就那么轻而易举被他拿在手里,似有恍然,突地大笑出声,笑罢靠着那竹椅,呢喃道:“你应该还是要问我那个问题吧。”

    他回忆过往。

    无论是诸葛,还是张角,光芒都足够灿烂,他陪着他们一路走来,对抗灾荒和疫情,反抗如日中天的大汉,对抗残暴屠城的乱世,一路走来,从不曾放弃反抗。

    道人双目神光涣散。

    只是可惜,唯独可惜他自己太过于弱小,太过于普通,没能帮上忙。

    我只是芸芸众生。

    ………………

    这一年是泰始元年,司马炎篡魏,立都洛阳。

    洛阳城中。

    一名少年听完故事,忍不住扼腕叹息道:

    “太可惜了,禅叔,大汉就这么结束了啊……”

    “那位渊道长结识昭烈帝,又教导武侯,他为什么最后消失了?”

    刘禅回答道:“因为,他其实不那么地厉害,不如我二叔那样勇武,也比不过相父足智多谋,但是啊,不厉害是一回事,有很多事情,都是从他开始的,如果没有他,上一个时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也未可知。”

    “他只是一点火星,无论光芒还是温度都比不过熊熊烈火。”

    “可是啊,那火焰一开始是从他开始的。”

    眼前这少年和他算是相同的境遇,都在这洛阳城中为质,往上数也算是有老刘家的血脉,这少年的父亲刘豹,曾是曹孟德所率的异族部将,他的母亲是刘豹来到中原找到汉人女子所生,只是归于呼延氏所养。

    而在这洛阳城中,旁人都看不起他,唯独同样刘氏的刘禅还会和他说说话,而这异族少年也喜欢听先前天下的争斗事,喜欢刘氏炎汉的天下,他又忍不住问道:“可是,炎汉真的结束了么。”

    刘禅忍不住笑道:“你我皆为质,还要做什么?”

    “那个时代的故事,早就结束了。”

    那少年正是年少意气的时候,不喜欢眼前男人的藏拙模样,昂首道:“我却不信,若有机会,我必将重建炎汉,到时候啊,额,我只是说,如果真的能做到,禅叔,我把你也接过去,怎么样?”

    刘禅放声大笑。

    只顾取笑他道:“此间乐,何思蜀?”

    少年恼怒,并指指着天,道:“那我这便起誓。”

    “我只有我们部族的名字,但是我现在想要向禅叔你讨一个名字。”

    “哦?什么名字?”

    “渊!”

    有一部分刘氏血脉的少年昂首道:

    “从今而后,我便是刘渊。”

    “今日起誓,必效仿光武,重立汉室!”

    人彼此影响,而这样细微的影响不断扩大,就是一个时代,或者下一个世代,但是人们无法扭转时代,无法改变世代,甚至于不知道,这个时代最终会走向哪一个方向,只能顺应着世代的潮流不断地往前踉踉跄跄地走。

    在蜀地的道人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

    我不过芸芸众生。

    可或许正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人,一路而来的反抗才有其价值。

    并不是英雄的抗争,而是一个没那么厉害的人的,一个普通人在命运和时代中,不断抗争不断失败的一生,只要抗争,便足以波澜万丈。

    他呢喃自语:“苍天不曾饶恕过我。”

    “我又何曾饶恕过它……”

    后悔吗?

    不悔。

    PS:今日第二更…………三国篇,完。感谢水王氏其盟主~

    刘渊,汉光文帝,(渊每闻诸将屠杀之惨,则深戒谕之,用贤纳谏,恭俭勤劳,卓有中国君人之度。)称帝数年后死,不过数年,其后人将其国改为了赵,各种原因之下,他死去之后的时代,也是让神州陷入最黑暗动乱的时代,是八王之乱后的时代。

    悲愤夹杂,不忍回顾,所以那一段历史的故事不会多写。

    葛公在时,不觉其异,葛公殁后,不见其比是东晋的典故,提前。

第二百五十二章 如昨 (感谢张卫雨最帅的盟主)

    现代·太平道洞天福地

    卫渊盘坐在蒲团上很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有种老迈的气息,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似乎是因为那一世的他道行太高,又是死去的刹那,洞明未来之事,而他又恰好在回忆过去。

    这一刹竟然有睡了一觉,长梦后惊醒的感觉。

    沉默许久之后。

    卫渊叹了口气,抬手,手指轻轻点在虚空,自嘲道:

    “还说要给我上香,哪天恐怕还得我去给你上香了……”

    天罡三十六神通,第一法。

    斡旋造化。

    当然只是最为初级的运用,只能说会,却不能说懂,更谈不上掌握,但是仍旧逆转方才发生的一幕,崩碎化作齑粉的羽扇重新汇聚,落于手中,卫渊定定看着这崭新如一的羽扇,没有说什么,将这羽扇收好。

    过往的经历深藏于底。

    卫渊站起身来,看着这一个秘境。

    秘境里面很朴素,只有一座草芦木屋,一片药田,一片耕地。

    以前的太平道真修都是来这里修行,自耕自足。

    卫渊看着那眼熟地过分的草芦,眼角抽了抽,他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这草芦,还有各代真修留下的赞叹祖师节俭的帖子,还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后世哪一位太平道祖师在这洞天福地里开的修行道场。

    但是现在想想,为什么这草芦会在这儿?为什么羽扇也在这里?

    这完全就是南阳时候的草芦啊。

    是他自己老了以后把这草芦直接搬进来的。

    当时只是觉得,反正年岁不长,至少把这草芦留下,也好为后世的修士弟子们做个表率,也没有多想什么,可是现在……

    卫渊嘴角抽了抽,看着各代修士留下的那些帖子石碑,大概意思是,卧槽祖师爷建草芦建的真好啊,卧槽祖师爷真节俭啊,祖师爷如何如何牛逼啊……想到到时候要把那帮道士都带过来论道,尤其是张若素其实已经知道他那一世的身份。

    到时候那老道士看到这些东西。

    再看自己。

    卫渊觉得自己会恨不得以头抢地,撞死自己算了。

    这完全就是黑历史曝光大会。

    道人嘴角抽了抽。

    谁看到这些东西,贫道今天少不得灭口了。

    灭不了你们的,就灭了我的。

    要不要考虑换个时代生活?

    三十日之后,或者说,二十九天之后,天下道门各宗都要来和他论道,按照常理来说,是得要在太平道所在的山门,总不能是太平道要开宗立派,重续香火,跑人间天师府龙虎山上去讲法吧。

    卫渊扶额沉思。

    现在大多名山有主。

    要让他现在找一座山出来,未免太苛刻了些。

    卫渊在这一瞬想了很多个选择,都觉得有些不靠谱,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最简单的就是跑去山海界,想办法弄一座山回来,但是沟通两界,需要消耗神力,之前把净土宗那些佛珠送去都有些费力。

    想要搬一座山来,怕是要把他抽干。

    要么就只能构筑一处幻境之类的,以大俗即是大雅,不讲究那么多,单纯地论道讲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来这里,再说这地方太过狭小,也放不下现在那么多的道人。

    卫渊最后叹了口气。

    最后走到草芦里,定定看着里面的床铺。

    什么都没有说。

    许久后,环顾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一拂袖,重新设下了奇门六甲之阵,把这太平道的洞天福地保护起来,而后才出山离去,想了想,手机还在龙虎山老天师哪儿,现在去取似乎还有点尴尬。

    卫渊沉吟了几秒钟,决定过两天再去。

    或者让老天师直接邮寄回来。

    自己则是迈步往泉州那儿去。

    虽然说没有了导航,但是博物馆里头还有一柄张道陵的法剑。

    可以用这柄法剑作为标地点,朝着那边儿过去就成了,踏前一步,御风往泉市奔走过去,可是才过去不到百里,卫渊腰间的卧虎腰牌突然鸣啸,这一次居然主动示警。

    恰巧有一股灼惹炎气腾起,从北往南而去,恰巧路过卫渊的方向。

    而卧虎令给出的提示极为剧烈且简洁。

    ‘灾物’。

    “灾物?”

    卫渊挑了挑眉,他哪儿能够让这到手的功勋飞走了,更何况,那一团火光炎气,他总看着有点眼熟,踏空御风,趁着那东西还没有飞到城市之前就追了过去,远远地看到那似乎是一只鸟。

    两只翅膀每一次扇动,就要留下一股极为灼热的气浪。

    但是靠近了才看到,那根本不是鸟。

    而是一只狐狸,是一只长了翅膀的狐狸,浑身上下散发出极为浓郁的热力,飞行速度极快,身上还有几道符箓,显然是遇到了道门符箓派的弟子,发生了冲突,但是那些符箓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燃尽。

    卫渊认出了这东西是什么,皱了皱眉,伸手去抓,但是这狐狸却相当狡诈,两只翅膀一扇,几个闪身就避开了卫渊的手。

    卫渊手掌一晃,直接多出一把羽扇。

    顺势一扇。

    一团风直接飞出去,四下盘旋,将那一只狐狸给兜住,没办法保持平衡,只能在原地打圈圈,散发出的热浪也只是让风力更为急促,那狐狸发出急促地声音也无济于事,卫渊慢悠悠地把扇子收好。

    他本来就极擅御风,回忆起过往记忆之后,对于法力的细微操控更上一层楼,能够轻易做到以风来限制敌人行动的事情,见到那只狐狸还要挣扎,卫渊伸出手去抓,狐狸张开嘴,打算来咬。

    卫渊毫不客气,往鼻子上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然后才抓住了狐狸的后脖子,拎出来左右看了看,卫渊皱了皱眉:“獙獙?”

    这是在东山经中记录下来的凶兽,属于狐族分支,和当初是祥瑞的九尾狐族不一样,这种异兽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热浪,基本上去哪儿哪儿断水,成群结队出现,甚至于可能让河水断流,让草木枯萎,出现旱灾。

    当然,没吃。

    毕竟是狐狸。

    再说自从毕方之后,连禹都对执掌火焰的凶兽没了胃口。

    这种凶兽普遍煮不熟烤不烂,只能生吃,肉还柴。

    让卫渊不解的是,这种东山经中的凶兽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不过,既然老天师那边还养着一只本来记录于南山经的类。

    樱岛海岸边多出一头相柳做海神,微明宗山下还镇压着一条化蛇。

    这多出一头獙獙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可能是当初遗留在人间的那种,卫渊手法娴熟地提起了这只异兽扒拉着,后者四只爪子疯狂地挠动,也完全没有办法碰到卫渊,反倒是给后者用巧劲儿一甩,直接双目茫然,四肢下垂。

    卫某人瞥了一眼这晕眩的狐狸,撇了撇嘴。

    笑话。

    当年抓过的狐狸没有一百也有几十。

    你家祖宗指不定都被老夫抓过,你个小狐狸还在这儿现。

    涂山氏的,没有一个怕过狐狸。

    想了想,这种指不定会造成巨大危害的异兽,卫渊还是决定先拎着,先客气有礼地问一问张若素,看老道士愿不愿意再养一只狐狸,实在不行就把这狐狸送到青丘国,交给女娇去处理。

    说起青丘国,之前的鱼头没能给女娇送去。

    卫渊也打算最近再去一趟青丘国,看望一下女娇。

    因为没有了手机,也没办法电子支付,再说提着这样一只异兽,卫渊也没有办法搭乘高铁,只好自己受累拎着獙獙回到了博物馆,才一进门,喝着快乐水的水鬼就打了个寒颤,直接刷一下靠着墙壁,身子都贴住墙皮了,结结巴巴道:

    “老大,你抓回来只什么?”

    獙獙面露凶色。

    卫渊随手一震。

    面露凶色的獙獙再度翻了白眼晕眩过去。

    “一只狐狸。”

    “类,交给你了,按着它。”

    卫渊把獙獙扔给黑猫类,把后者吓了一跳,然后见到这异兽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就好奇地伸出爪子扒拉着这只狐狸,动作逐渐大胆。

    卫渊舒展了下身子,一扫袖子,道袍袖口里直接飞出一堆的典籍,落在地上,以袖口容纳了这么多东西,这是地煞七十二变之一的壶天运用。

    如果真的是专修这一道,能够在茶壶里演化日月洞天。

    不过卫渊当年一般是用来搬家的。

    和黄巾力士法门是常用的两种搭配,毕竟当年身子虚弱,又天下战乱,经常要搬家。

    卫渊把太平道典籍搬到了书桌上,抚了下那一把羽扇,倒是没有把羽扇收起,仍放入袖口,推开门,走向对面的花店,却发现少女并不在,发了个消息询问,天女珏很快回答:

    “我在阿虞这里,渊你先进去坐会儿吧,很快过来(????????。”

    原本关着的花店店门上散发一股清气,而后就主动打开。

    卫渊拉开门迈步走入。

    看着这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的花店,卫渊心底却又隐隐有些复杂,当年是珏照顾他那么长的时间,要不然那十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而因为两人关系已经彼此足够地近,卫渊也没有太过于拘束,坐在了待客的桌旁。

    少女似乎在出门前是在整理收拾东西。

    桌子上放着有昆仑时代的一些东西,大多是白玉,其中那一件所谓的天女羽衣也在其上,只是变化了形貌,原本当初的衣服就是珏混合法力所变化,自然也可以随着时代变化而变更样貌。

    卫渊下意识伸出手,虚覆在那叠好羽衣上空两尺。

    怀念当日经历,微叹一声,那羽衣之上,似有所感,终于浮现出层层符箓流光,如同星芒月华,缓缓上浮,掠过道人指尖,脚步声响起,卫渊沉浸于过往,反应时候却已迟了,缓缓收回手掌,转过头去。

    门口这边是清雅的少女,门那边是一如道人打扮的卫渊,一者倚门而立,一者长袖微转。

    这一次,是少女依靠门前。

    道人站在屋中。

    符箓仿佛月华如昨。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四百字,九点的时候突然停电了,淦,下一章可能字数稍少。

    感谢张卫雨最帅的盟主,谢谢~

    又南三百里,曰姑逢之山,无草木,多金玉。有兽焉,其状如狐而有翼,其音如鸿雁,其名曰獙獙,见则天下大旱——《山海经—东山经》

第二百五十三章 昆仑有恙(感谢青衫远洋万赏)

    是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了,敲门声后,是脚步声和吱呀的开门声,袖带沾染了墨香和草药香气的道人倚在门前,望向敲门的少女,阳光穿过叶片的缝隙,落在模样清雅的少女身上。

    远山,流水,微风,有山间流淌的薄雾。

    而雾气散去,晨曦灿烂地流过,忽而化作了如同月色样的符箓流光。

    少女一如既往,道人眉宇安静。

    只是这一次是少女倚着门口看向那道人。

    透明的玻璃外面是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柏油路面。

    有骑着单车的少年们,追逐着奔过了开始落下大片大片柔软落叶的斜坡,展开的校服,白色的衬衫,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地作响,时间仿佛被镶嵌入了温柔的琥铂里面,变得缓慢。

    天女珏似乎花了很长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

    看着一身道人打扮的卫渊,又看了看被引动符箓的羽衣。

    又看了看卫渊。

    五秒钟后,大脑才开始重新转动,然后结结巴巴道:

    “渊你……,你也是修行道法的,是和我羽衣上的符箓共鸣了对吧?这是很久之前我一个朋友留下的,他的道法很深,因,因为这件羽衣,还折损了些寿数,我一直很抱歉。看来你现在道行,也不浅了,居然能够和他留下的符箓共鸣。”

    卫渊嘴角抽了抽。

    他下意识打算就这么顺势地借坡下驴,然后就当无事发生过。

    可是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手忙脚乱的珏。

    却突然觉得有趣,突然摇头笑出声来,心境反倒变得洒脱坦然,有些事情是有伪装的必要性,但是有些事情其实没有必要继续伪装了,都已经被看到这一幕了,珏只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总会明白的。

    道人笑声渐洒脱,他一只手背着背后,一只手手指轻轻点着桌子。

    道髻披散开,而后长发断开,变成以前的长短,语气平和道:

    “苍天不曾饶恕过我。”

    “我又何曾饶恕过它……”

    他道:

    “卫渊从不后悔救你。”

    ………………

    天女珏思绪微顿,抬眸看着眼前一身道袍,却短发熟悉的人。

    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试探性地道:“渊道长……”

    卫渊心里感觉有些古怪,回答道:“是我。”

    少女闭着眼睛,然后缓缓睁开,注视着卫渊。

    卫渊没有避开。

    心里面正想着如何避免好友相见相认时候一开始的尴尬期。

    然后,珏一字一顿,认真问道:

    “所以,你一直都记得我,之前是故意装傻?!”

    卫渊:“…………”

    ?!!!

    不是,这画风好像不对。

    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着,语气渐渐有些薄怒:

    “所以,你一开始都认得我,最后还要装着不认得我,还要再彼此介绍;所以,之后那些事情你其实自己就懂,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来问我;所以,你也明明知道,我虽然喜欢蜀地的菜色,但是以前蜀地的菜色和现在的菜是不一样的,之前却还故意要做辣?”

    一字一顿,往前逼视。

    卫渊步步后退。

    满脸尴尬。

    额头渗出冷汗。

    但是这件事情他确实是不对,或者说,三国时期的记忆虽然是才恢复过来,但是对于珏的认知是从青丘国就开始了的,所以这口锅他还是得背着,得背好,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珏,你很生气?”

    天女眉宇清丽,点头坦然道:

    “生气。”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道:

    “不过,生气的事情已经说完了。”

    少女睁开眼睛。

    徐徐吐出一口气,旋即抬眸展颜一笑。

    卫渊恍惚失神,记起曾经的少年道人在那山风前看到少女时候的心情。

    仿佛一整座山皆盛放。

    “虽然已经很迟了,但是还是要说一句。”

    少女道:

    “渊,欢迎回来。”

    卫渊神色温和下来。

    “嗯。”

    他道:“‘我’回来了。”

    …………………………

    龙虎山上。

    张若素看着眼前的一张张回报回来的资料,以及照片。

    眉头紧紧皱起来。

    这是最近整个世界发生的超凡事件,其中淮水改道,以及樱岛的远古相柳凶神之灾,只是世界上超凡世界里最突出的,并不代表者没有其他事件发生,现在整合这些资料,老道人看出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他看向旁边的手机。

    卫渊好不容易地应付了珏的‘怒火’。

    原本还觉得会不会有些尴尬,但是后来转念一想,珏的寿命漫长,而他哪怕是加上了三国那一世也就一百岁出头的年纪,充其量在能活这件事情上和老道士张若素打成平手,至少在珏眼里是这样。

    只是从好友,变成了已经相识百年的老友。

    而先前的反应,让卫渊默默决定还是慢慢地说自己的身份比较好。

    这是生存的本能,他旋即问道:“对了,珏,你刚刚和虞姬在聊些什么?”虞姬依靠门口,道:“是最近发生的新闻。”

    “新闻?”

    “是,说是亚马逊热带雨林,出现了大片面积的严重干旱。”

    “热带雨林,干旱?”

    卫渊怔住,最近他在外奔波,已经很少去刷手机,但是热带雨林怎么可能出现大片面积的干旱,他打开手机,翻了翻,看到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河流断流,土地龟裂,有的地方几乎出现了沙漠的雏形。

    当卫渊刷过一张照片的时候,瞳孔微缩。

    不断放大,这张照片的精度足够高,当放大到最后的时候,卫渊看到了云雾之中隐隐有一只巨大的鸟,赤足直喙,黄纹白首,巨大地不可思议,隐藏在云雾中,如果不是卫渊对这东西足够熟悉,如果不是他双目可见鬼神,他几乎以为是幻觉。

    “鼓……”

    这是山海经异兽,不,是凶神。

    就是他曾经在朝歌城对武昱他们说的,钟山之神,衔烛之龙烛九阴的儿子,因为作恶杀死了为诸神看管不死药的神灵葆江,所以被尧帝亲自诛杀,尸体钉在了钟山的悬崖上。

    但是那可是烛九阴的儿子,身死之后,怨念终究还是残留滋生。

    化作了一种极端恐怖的凶神异兽。

    见则大旱。

    就是这种鸟。

    但是这种应该被流放到山海经西经之山的凶神,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的,而且还导致了热带雨林直接往沙漠地形变化,卫渊突然想起自己先前抓回来的狐狸,面色微变,立刻查询最新的新闻。

    他的神色逐渐沉了下去。

    在世界战乱不断升级的区域,发现了某种恐怖异兽,其状如雕,赤喙虎爪。

    这是鼓的同伴,凶神钦?死后怨念所化。

    见则天下大兵。

    恐怕正是这种凶神,导致了那一片区域的交战热度不断上升。

    当卫渊又看到一只比鸟还大的蜜蜂的时候,终于得以确认猜测。

    山海经正在不断和神州,和人间界相互联系,甚至于可以说,这两个世界之间本身就有丝丝缕缕的联系在,但是这种联系太过薄弱,无法支撑那些强大的生灵进入人间。

    而弱小的生灵则无法穿梭两界。

    但是现在山海世界和人间界越来越近,终于让部分山海凶兽出现。

    而这种蜜蜂,则是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是昆仑之丘所有的凶兽,为昆仑酿蜜,出现在人间,看来,西经之山那个世界正在靠近了,卫渊想到一件事情,正要给张若素打电话。

    老道士就已经提前打过来。

    “张道友。”

    卫渊接起电话,寒暄了两句,也顾不得什么客气,直接问道:

    “你之前说过,昆仑现在出现了问题,不适合过去。”

    “昆仑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道士沉默了下,回答道:

    “昆仑山。”

    “消失了。”

    PS:钦?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墨文曰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鼓亦化为鵕鸟,其状如鸱,赤足而直喙,黄文而白首,其音如鹄,见即其邑大旱——《山海经·西山经》

    有鸟焉,其状如蜂,大如鸳鸯,名曰钦原,蠚鸟兽则死,蠚木则枯。

    今日第二更………感谢青衫远洋万赏,谢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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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506/ 第一时间欣赏镇妖博物馆最新章节! 作者:阎ZK所写的《镇妖博物馆》为转载作品,镇妖博物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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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博物馆介绍:
世之反常为妖
物之性灵为精
魂之不散为诡
物之异常为怪
司隶校尉,旧称卧虎,汉武帝所设,治巫蛊之事,捕奸滑之徒。
全球范围内的灵气和神秘复苏,人类摸索着走上修行道路,潜藏在传说中的妖精鬼怪一一浮现,阴影处仍旧有无数邪魔晃动,一间无人问津的博物馆,一面汉武帝时期的刻虎腰牌,让卫渊成为当代最后一位司隶校尉,带他前往古往今来诸多妖异之事。
古今稀奇事,子不语怪力乱神,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姑且斩之。
一柄八面汉剑,斩尽魑魅魍魉。
生死当定,天道存心。
当最后卫渊终于能在和平岁月里,躺着木椅眯眼晒太阳的时候,背后的博物馆里已经封印了无数的妖魔鬼怪。镇妖博物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妖博物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妖博物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