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客人?
张浩说,来自于龙虎山藏书楼,当年张道陵封印山君的卷宗,已经被带下山来,带到了泉州,要送到博物馆里,可卫渊等了很久都没能等来第二波行动组成员。
外面天色都渐渐黑了下来。
夕阳如火,映照在这一条老街上。
而后天色渐渐暗沉,原本如火一样的夕光也带着一丝黑暗的意味,直到最后一片黑暗,唯独只剩下一丝丝的霞光落在大地上,昼夜开始交替,魑魅魍魉也开始逐渐苏醒,在人所不知的地方开始活动。
在樱岛,这叫做逢魔之时。
而神州也有入夜后的种种传说。
西方则是有入夜后化身狼人,吸血鬼,恶魔的说法。
阴阳交替,自然会有怪异之事。
不过卫渊不觉得那些阴邪的鬼魅妖物敢走到这一条老街上来,不提其他,霸王枪上可是有着神州兵形势第一人残留的煞气,哪个厉鬼敢不张眼睛凑上来?
卫渊看了看时间,估计这今天是来不了了。
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做饭。
可才起身,卫渊脚步微微一顿,听到脚步声音,然后博物馆的门被推开,卫渊看到走进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面容慈和,有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皱纹,看上去就像是个随处可见的老人。
只是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古朴长袍,腰间还垂着一枚玉佩,带着圆冠,卫渊认出,那是汉代术士冠,那老人才客气问道:“小先生是这家店的掌柜?”
掌柜?
卫渊眼底讶异,点头答道:“这家店现在的确是我开的。”
“老先生你是……”
老人微微作揖笑道:“一个行路人,路远迷了方向,想要在您这儿讨杯水润润嗓子,也歇歇脚,会不会打扰您了……”
卫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当然不会。”
“既然开了店,那自然要迎八方来客,老先生请坐。”
卫渊邀请这个老人进来。
老人坐在待客用的沙发上,卫渊也坐在老人对面,水鬼遮掩了自己的死相,老老实实上了正常的水,老人环顾博物馆里的东西,笑问道:“小先生这里,不知道做什么买卖?”
卫渊不知道这老人究竟有什么打算,他有所感触,回答道:
“收些古物,也听些故事,留下一些人的痕迹。”
老人笑道:“原来如此,倒是个雅致的行当。”
他声音顿了顿,道:
“冒昧上门,老头我这里也有个故事,就当做是报答了。”
“也不知道小先生你看不看得上眼。”
卫渊伸手虚引了下,道:“请说。”
老人似乎是整理了下思绪,而后才慢慢道:“小先生既然做的是收古物和故事的事情,那么应该知道很多事情,猛虎是山中之王,山中之君的说法,想来也知道,但是你可知道这说法是怎么来的吗?”
卫渊答道:“因为猛虎额头有一个王字。”
老人点头叹道:“不错。”
“但是小先生可知道,这猛虎额头,一开始并不是王,而是三,后来机缘巧合,有人加了一笔,这才成了王啊,我想要和你说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他伸出手,手掌透着一股虚幻清气,道:“小先生有神通。”
“老头儿一边讲,您一边看着,如何?”
卫渊看了一眼这老人,让悄悄绕后的水鬼和拔刀的兵魂都后退安分,而后伸出手指,如同把脉一样按在了老人的手腕上,神通随心运转,却仍旧能够控制,随时可以挣脱,那老人用另外一只手举杯喝了口水,道:
“故事要从西汉末年的时候说起了。”
“这无关什么史书,还没有所谓的王侯将相,一开始,只是个被狼狈追杀的年轻人,还有一只在汉武年间被封为山神的猛虎罢了。”
……………………
地祇,顺国运而生,与国同在。
同样也会伴随国运衰微而失去法力。
猛虎已经不记得最初的经历是什么样子,只是记得他曾经被山下的百姓所尊崇,祭祀,得了他们的好处,也就不再伤人,甚至惦念着那点情分,偶尔会帮助祭祀自己的居民,杀死那些危害生活的猛兽。
于是在汉武年间,被国家敕封为山神。
那一天,山下的百姓给他建造了神庙,把一个石头雕刻的猛虎神像,从山脚下一口气抬到了山上,举行了很盛大的祭祀典仪,祂看了很是畅快,而且,这一次他有了两个属官,一个是年幼的伯奇,一个是秦末霸王死的时候通灵的锦羽鸟。
素来独处的猛虎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而后岁月悠悠而过,百姓对祂的祭祀香火不绝,祂同样庇护一地安宁,斩妖除魔。
平日和锦羽鸟饮酒,和伯奇谈论梦境,前往其他山脉河川拜访好友。
肉食的话,山中野兽滋味足够丰美,气血更是足够雄浑。
这样的生活几乎不逊于神仙。
但是地祇终究和神灵不同,伴随着时间流逝,大汉也开始走下坡路,而猛虎自身的法力也开始不断变弱小,只是祂原本就是积年的猛兽大妖,仍旧还能维持自身存在,不因此而消亡。
但是其他本是凡人,因为功德被国家封为山神土地的好友,却不断消亡,如同人寿尽死去,地祇也会有死去的那一天,猛虎并不在意这种事情,直到后来有一日,大汉的龙脉剧烈变化,气运移位,天地巨变。
地祇们迎来了终点。
……………………
又因一位好友消亡,猛虎大醉一夜,却被嘈杂声音吵醒,等到祂出去一看,却见到了一众精锐士卒,正在追杀一名年轻人,而那年轻人身上,竟然有着祂所熟悉的炎汉气运。
作为曾经受到大汉供养的山神和武神,猛虎毫无迟疑,现身而出。
祂轻易冲散了那些导致天地气运变化的精锐,救下了那年轻人。
众人皆被虎威震撼到瘫软在地。
猛虎烙守地祇信条,不曾杀人。
只是以虎尾卷起青年,扔到背上,而后怒咆声中,背着那青年翻山越岭,来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那青年面色苍白,却还是口气很大,对猛虎道谢之后,发誓往后必然有报答,要封他作万兽之王。
猛虎不屑一顾,但是看在这青年身上气运的缘故。
祂照顾了青年一段时间,甚至于指点后者的兵法和武艺。
大汉龙脉移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众多地祇有的仓惶不可终日,有的却反倒豪迈不羁,仍旧鼓盆而歌,终日饮酒欢聚,猛虎和众多地祇保护这个青年,使得后者始终不曾被追兵发觉。
那青年虽然有个很女儿家的名字,性格却极为豪迈不羁。
和众多地祇谈兄论弟,称呼猛虎为兄长。
青年名为刘秀。
伤势痊愈之后离去。
而后,猛虎等地祇仍在原本所封的山水之间,只是再如何旷达的性格,也只是在自己生死上能够看得开,当看到好友故交一个个虚弱不堪,几乎可能神魂散去,猛虎亦是心中烦闷,时时仰天长啸。
之后,那导致炎汉气运移位的人寻找到了祂。
那男子叫做王巨君,名王莽。
王巨君和猛虎所化黑甲男子,谈论七日七夜,阐述自身希望的天下是怎么样的,猛虎虽然是猛兽,却也冥冥中觉得,这样的天下如果能够做到,似乎比之前烂到根子里的模样好很多,至少那些祭祀自己的百姓会过得更好。
但是做到他说的样子,非常难,几乎是逆天而行。
而这个时候,王巨君抛出了猛虎所无法拒绝的招揽。
他愿意重新确立地祇祭祀,这样猛虎就不必眼睁睁看着数百年的故交好友神魂尽散,穿着黑衣的男人朝着他伸出手,从容地微笑道:
“如何?要来和我开辟一处新的天下么?便名为新朝。”
猛虎同意了。
于是王巨君守信守诺,重新祭祀地祇,让猛虎的众多好友得以活下来,猛虎也将自身所知的兵法,武技一一讲述告知于王巨君,双方互相引为知己,甚至于为了报知遇之恩,亲自为他练兵,收下了九名弟子,皆有一时豪勇,被王莽拜为九虎将。
猛虎为他安定天下。
但是祂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站在王莽敌对阵营的,竟有当年的兄弟刘秀。
王莽对于猛虎推心置腹,有活命之恩,更是救下了他诸多好友。
而那青年更是曾经将猛虎奉为兄长,彼此兄弟相交。
猛虎不愿看到二者相残,于是去找到了青年,希望后者能够停手,猛虎愿意以性命给他担保,保证他无恙……
………………
老人喝了口水,声音微顿,卫渊已经知道故事的走向,没有开口,水鬼听得有些出神,下意识询问道:“那那个青年同意了吗?”
老人叹道:
“怎么可能同意啊。”
他声音顿了顿,道:“但是在猛虎回去之后没过多久,刘秀就找到了锦羽鸟,对于锦羽鸟许下了种种封赏,要锦羽鸟将猛虎独身带来,就说自己思考之后,决定答应大哥的提议。”
水鬼怔了下,然后笃定道:“这肯定有诈!”
“那猛虎去了吗?”
老人面容浮现一丝丝复杂,道:“去了,怎么没去?”
“在酒宴上,刘秀劝酒,彼此推杯换盏,欣喜不尽。”
“猛虎那一日足足喝了数坛美酒。”
“他是千杯不醉的,但是那一次,他醉了。”
“在他醉倒的时候,王莽军败,他教导出的弟子将军,全部战死,曾经是当世名将的九虎将军连姓名都没能留在历史上,而王莽最终也殒命了,新朝转瞬而亡,然后,刘秀也死去了,他完成了自己的约定,给猛虎额头增加了一竖,于此变成了山君。”
水鬼听得忍不住咂舌,道:
“这得醉了多久?”
“什么酒,这么猛?!”
卫渊若有所思,道:
“狄希,中山人也,能造千日酒,饮之,千日醉。刘秀给祂喝的,是中山酒?”
老人道:“小先生渊博。”
“那的确是千日醉,那酒常人喝上一杯的量,就能够醉上足足一千天,何况是喝了足足好几坛,即便是山神,也酩酊大醉了足足数十年才苏醒过来。”
老人喝了口酒,道:“祂是抱着兄弟不再争斗的心醉去的,所以在那数十年的美梦里,祂看到的画面,应该是王莽开辟新朝,而祂和刘秀,还有地祇好友一并饮酒高歌,天下安定祥和。”
“可惜,千日醉也会有醒酒的一天,何况是梦呢……”
他叹了口气,继续不紧不慢地讲述。
……………………
猛虎缓缓苏醒。
酒劲儿太大了,他似乎还没能缓过神来。
只是不知为何,隐约记得,刘秀似乎一下变得苍老了。
那原本朝气的青年变成了阴气沉沉,也威严霸道的样子,变得不像他了。
祂觉得自己是醉死了,这一梦太长。
但是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解决了,祂不必再夹在兄弟之间。
猛虎欣喜不尽,打算将此事告知于王莽,也以性命担保刘秀的安危,但是等到祂进入尘世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变了,他发现自己熟悉的事物熟悉的人都消失不见,祂得知了王莽惨死,而祂自己在好友和君主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醉死过去。
猛虎几乎发了狂,红着眼要寻找刘秀要说法。
但是然后才知道,刘秀也已经死去。
满腔的仇恨突然不知道要去何处发泄,猛虎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不觉去了山下自己庇护的村落,酒醒了,祂最后回忆起了醉酒时候看到的唯一的画面,看到了苍老到不像是当年兄弟,神色阴沉的帝王伸出手,神色眉宇隐约还能看到当年的意气风发,手指在自己的额头缓缓滑下。
“抱歉,大哥……”
“你纵是醒来恨我,阿秀也认了。”
以东汉的国运为之加封地祇,不再是山神,是山君。
有孩童唱着歌谣跑过去,
“老虎头上三横梁,刘秀加竖在中央。今年救我汉刘秀,来年封你兽中王。”
“头大耳小尾巴摇,周身上下锦毛梢。牙似钢锯爪似刀,常在山中逞英豪。行人见它胆丧,樵夫望见魂销。忠臣孝子它不咬,奸臣贼子命难逃。”
猛虎听到那最后一句,奸臣贼子命难逃的时候,突然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浮现心中,他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王莽,闭住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猛然起身,大步离去。
也是这一次,祂开了血食。
老人叹息,看向卫渊,道:
“假若是小先生,得知君主因自己醉死而亡,而做下这一切的偏偏是自己的兄弟。救了自己性命之人,最终因自己所救之人惨死,而最重要的,无论是恩人还是仇人,亦或者君王,兄弟,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你会怎么做?”
卫渊未曾回答。
老人叹道:“祂最后孤身一人,穿着王莽军的战甲,背后绑着王莽的新朝旗帜,像是寻死一样冲到了当年剿灭九虎的军队当中,不知死活,拼杀到力竭。”
“不去躲避攻击,也不去逃跑,最后被擒拿,这是在寻死。”
“冲击军营本来必死,可却因为祂和光武帝的关系,以及祂眉心的王字和大汉气运息息相关,最终擒拿他的将军和天师,也只是将他封印,效仿禹王,将他和那座山流放出人间界……”
“祂是一切故事和传说的开始,是最初的源头。”
“自此猛虎皆可自称山君。”
“山中之君这一称呼,远古尚且还有其他解释,但是自光武开始,便指得是祂,也只是祂。”
“不知小先生,对于这个故事有何感觉?”
卫渊没有询问老人的真身,沉思了下,回答道:“忠义难两全,不能因为忠而破坏兄弟开创的盛世,也没有脸面就此苟活,穿着铠甲,举起旗帜,冲杀而死,这正是秦汉之风,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做这样的选择吧,这一点上,我可以理解祂。”
老人眼睛盯着他,道:“那山君……”
卫渊道:“过往恩怨,我并没有资格插手,我也可以明白祂的选择。”
“但是在这个时代,祂已没有拘束,开了血食,杀人不少。”
他声音顿了顿,平静道:
“当诛!”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八百字,稍微有些迟哈~
只是畅想故事,并非是正史哈,看故事就好。
山君是猛虎的说法,最早确实是出现在了东汉年间的《说文解字》
中山酒记录于《搜神记》卷十九,以及《博物志》卷十杂说~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忠义(感谢杀手圣僧的万赏)
那穿着灰色长袍的老人怔怔不能言,挫败遗憾,长叹息声,似乎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能说什么,良久默然,卫渊看向这一身气质古朴的老人,道:“另外,老先生,我也想你一个问题。”
老人勉强收拾好情绪,道:“请说。”
身穿黑衣的博物馆馆主询问道:“老先生穿汉时的衣冠,又知道这些事情,不知道是和谁有关,是那位王巨君,还是说光武帝?”
戚家军兵魂和水鬼都给吓了一跳。
望向老者的神色惊疑不定。
老人微怔,旋即失笑摇头道:“小先生可太看得起我。”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呢喃道:“不过是和山君有一点香火情分罢了,于情于义于忠,或许山君不记得,我却仍要来给祂求一线生机,心绪激荡,不知所言,不知所言。”老人起身,踉跄了下,拱手一礼,不觉哽咽。
旋即酒香扑鼻,而清气弥散,先前衣冠古朴的老人已经消失不见,留在原地的是一尊古朴酒器,上面已有残缺,纠缠有香火清气,老人刚刚喝了的水盛在这酒器里面,竟然已经化作了美酒。
水鬼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
卫渊并不意外,看了这酒器上沧桑痕迹,看到上面有写着‘汉建元二年立庙祀’的字样,那一年汉武帝分封地祇,这是最初祭祀山君所用的东西,也是后者爱物,伴随着山君的故事,也贯穿了过往的岁月。
老人曾分润了山君一丝气运,千百年间,终得以化形。
而现在为了给山君求情,已将自己分润的一丝丝香火耗尽。
本来就是平凡酒器,步步走入这充斥着昆仑清气和兵家煞气的街道,嗓音温和,讲述了那一番故事,让卫渊见到当年画面,于是千年苦修,一朝散尽,只剩下一杯美酒。
“于情于义于忠,这就是秦汉之风……”
卫渊取来一枚养魂木的树叶,放入这酒器里,收摄镇住了最后一丝丝香火化形,只是酒器古朴,已不见那讲故事的老人,或许如此千百年后,那老人仍有重现的可能性。
戚家军兵魂沉默不言。
水鬼也似乎有些震撼,他是现代的魂魄,也有些无法理解老人的选择。
卫渊起身看了看天色,走向门口,水鬼下意识道:
“老大你要干啥?”
卫渊随口道:“今日打烊了。”
……………………
第二日,约莫是十点多些。
来自龙虎山的道人匆匆山门,捧着卷宗。
在自我介绍之后,那道人脸上有些歉意,将卷宗递过,连连道歉道:“卫馆主,这是山上对山君的卷宗记录,本来在这卷宗里还有一个古酒器,不过不知什么时候遗失了,我们在找,不过那酒器也只是证明卷宗所用,内容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展开卷宗,却发现这一直被保留的卷宗居然变成一片空白,当即面色一变,几乎急得跳起来。
这这这……怎么就没了?!
下山时还好好的,满满以卷宗的字,哪儿去了?
卫渊没有翻看卷宗。来自那酒器真灵的画面,是不能作假的,那些画面要比文字来得更为直观,卫渊将空白的卷宗放下,道谢道:“我已经知道了,麻烦道友跑了这一趟,要不要喝点茶?”
道人正急得额头冒汗,闻言反倒是愣了一下,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卫渊没有隐瞒,回答道:“昨天晚上有一位老先生做客,聊了聊过往的事情,对了,这位客人可能还要道友你带回龙虎山。”
他一边解释,一边准备去拿两瓶饮料。
道人不解,顺着卫渊指着的方向,看到桌子旁边似乎有一位身穿灰色长袍,带着方士冠的老人,又一恍惚,却只是看到桌子上的古朴酒樽,这下就看到了上面的缺口,除去里面多出来的美酒和树叶,就和自己遗失的古器一模一样。
昨夜有客人上门,聊了聊过往?
道人视线微凝:“这,这是……”
他下意识想到了某个可能,觉得荒谬,又有些不敢置信,古器化灵,夜间寻客,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传说志怪里的故事。
但是他想到,故事本就是记录而来。
道人心跳稍微加速了下,看着那本就诞生灵性的古器,看着里面之前还没有的陈年美酒,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的年轻人,有种自身坠入故事当中的错觉,卫渊只是如常询问道:“道友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东西?”
道人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也莫名无法开口,只好道:
“有劳,乌龙茶就好。”
最后无论他心里有什么样的疑惑和不解,道人还是将这原本储藏在龙虎山的酒器带着,以法术封住其中的酒,告辞离去,离去的时候隐约看到刚刚见到的老人拱手朝着博物馆一礼,神色郑重,这下可是看得真切,道人脚步一顿,旋即急急走出去。
越发觉得这博物馆有些玄奇古怪。
找到安静的地方时候,他展开卷宗,看到里面仍旧只是空白,旋即只是一个恍惚,画卷上就出现了一个一个文字,和下山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现在那些文字上氤氲着一股浓郁的酒香,闻一闻都会略有眩晕的感觉。
道人无言许久,他突然想到祖师将卷宗和酒器放在一起,难道说,那酒器才是真正的卷宗,而文字不过是给外人看的?
旋即又因此想到一个想法,嘴角抽了抽——
我的祖师爷啊,到底谁才是你眼里的外人?
………………
卫渊不知道那位来访的道人陷入一种纠结当中。
他只是一边修行一边等待着真正更重要的消息,昨天张浩就已经和他师长去寻找山君的真容,在现代,哪怕是山君所用的身份是直接凭空冒出来的,在繁华的城市里都不可能完全不留下痕迹。
现代大数据搜索,能轻易寻找到这些线索。
很快张浩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急促。
“卫馆主,找到山君所化的那个人了!”
他道:
“那人叫做赵修,是江南道本地人,二十七岁,一切履历都能查到。”
卫渊道:“赵修……”
“他在哪里?!”
张浩声音顿了顿,道:“……他在白云观。”
卫渊神色微变,想到了现在还在白云观做客的老道士,而张浩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丝茫然和不敢置信道:“但是,赵修已经死了,我是说,赵修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在山里面,这件事情早就被上报了。”
“赵修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张皮。”
卫渊察觉不对,问道:“是什么时候?”
张浩艰难道:“大概是小半个月前。”
“也是我们在赤霞观里有所收获之前。”
半个月前,也就是在杀死两名僧人之后没有多久的事情,这样推断,山君是在杀死僧人夺取舍利子后,果断抛弃了自己的神位和大部分的香火之躯,又将可能会被盯上的赵修之躯抛弃。
并且由白云观途径正常上报了赵修死讯,斩断最后的线索。
然后借用这些斩下的外物嫁祸于赤霞观,引导外部视线。
于是自身脱去牢笼,复得自由。
卫渊脑海中整理了山君的所作所为,以及提前准备,哪怕是站在敌对的方向,也仍旧忍不住吃惊,手段连环,足够冷酷,足够理智,对敌对己都足够狠辣。
张浩语气中有忌惮,道:
“卫馆主,山君是不是已经借这个机会跑了?”
这确实有着很大可能,这种情况下,趁着机会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卫渊回忆起自己借助无支祁排除干扰,推占时候看到的画面,想到那猛虎不断爬山吞噬道人的画面,回答道:
“白云观还一切正常吗?”
张浩道:“是。”
卫渊吐出一口气,道:
“那么他应该还在江南道,甚至于,很大的概率仍旧还在白云观。”
“但是那不是很容易就被发现?”
卫渊下意识回答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已经逃跑的时候,白云观反而就成为了最安全的思维盲区,哪怕会做例行的搜查,也不可能和比向外搜查更严密,他肯定已经在外面留下了足够多的诱导,引导你们往外去查。”
“等到大部分力量被引导走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再离开,就足够安全了。”
“其实他藏身之处危险不危险,看的不是你们在现实中的距离,而是思维上的距离,如果你连思考的节奏都被他引导,那么哪怕你有十倍于他的兵力,有足够坚硬的意志,也肯定会输。”
张浩怔住,想要稍微振奋一下精神,玩笑道:
“馆主你说的,怎么像是你们两个在排兵布阵一样?”
卫渊怔了下,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卢植,想到了皇甫嵩,想到了漫天的火箭,山君也曾经是古代的大将,而他真的曾和一时名将彼此为敌,哪怕他那个时候还无比虚弱,哪怕那时候他还很年幼。
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无法忘记。
直到这个时候,习惯于现代生活的他才能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真的曾和那些人并肩。
他真的,曾经和那些人为敌。
他真的曾走过那一段段历史岁月。
张浩听到那边声音微顿了顿,而后那博物馆馆主的语气似乎变得温和下来:
“读史使人明志。”
“我只不过是,曾见过一些历史而已……”
PS:今日第一更……,感谢杀手圣僧的万赏,谢谢~
稍微遇到点事,更新稍迟,抱拳
山君角色卡已经增加,哪位给加个提桶跑路真君的标签?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诡,危(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
张浩不知道卫渊真正的意思,只是附和道:
“嗯,看史书是很有用。”
卫渊只是有感而发,他顺便打开电脑查白云观的消息,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让他神色微沉的新闻,大概是半个月之前,江南道的那些大商人们都汇聚在白云观,而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是,他们想要把握住淮水入海口建造城市的商机。
所以白云观拿出了一个据说是祖师爷刻画的招财玉符。
这些大商人们用白云观周围的山脉开发权去竞拍玉符,而就算是没能得到这一个祖师爷所制的玉符,也用这一类开发权限换了其它类型的玉符,最后导致的结果是,白云观的范围内多处了好几座山脉。
白云观可以在这些山脉上动土建造,也可以设置一些法阵。
这将导致山君可以安全潜藏的范围大幅度提升。
特别行动组也同样知道这一点,针对这一头大妖的作战,毫无疑问需要调动尘世的军队武备,也会有很多修士布下结界,动静不会太小,而在这之前,必须需要确认的一点是——山君真的在白云观中。
只有这样,进行结界封印之后的饱和式火力覆盖打击才有意义。
否则的话,这么大的动静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会让山君更为谨慎隐蔽地潜伏起来,况且,山君在白云观中毕竟还只是卫渊的推测,没有具体的证据。
道门和军方也不可能因为一家之言,进行那么大的力量调动。
张浩将行动组这边的情况和卫渊说了一遍,头痛道:“天师,还有各派高人,都不能轻易下山,而且,如果天师亲自来的话,同样会打草惊蛇吧?一旦让这个山君逃掉,再想要抓住机会就更难了。”
卫渊按揉眉心,注意到,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中元节。
到时候白云观有惯例的道门典仪。
作为江南道最大的道观,那个时候人流量会相当地大。
他本能觉得,山君会在那个时候做些什么。
或许是血食,或许是借助惊人的人流量,悄无声息地离开白云观。
必须阻止祂。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确认山君确实是在白云观这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全力调动道门军方的力量,但是现在,山君已经挣脱过往的牵制,无法从地祇上着手,又该如何搜查?卫渊突然想到那一副怪力乱神图卷,先前他还好奇,为什么行动组解决山君,怪力乱神图卷也没有反应。
现在看来,怪力乱神图卷没有反应,是因为山君还活着。
也就是说,哪怕是山君变成这个样子,作为卧虎的卫渊仍旧能辨认出来。
但这需要他亲自进入白云观,确认山君是否还在这里。
在明知白云观中有问题的情况下,这无异于入虎口。
真正的山君,远比锦羽鸟所化的危险地多,因为那并不是简单的虎妖,而是山君这一传说本身的源头。
卫渊本能回避这种冒险,本能不想走这一步,想要像是当初那样说一句平静的生活,但是他的声音顿了顿,却不知为何再说不出类似的话,再无法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侧眸看了看不远处木架上的一件件事物。
卫渊的视线凝了凝,像是从这些藏品上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他收回视线,道:
“我可以辨认山君。”
张浩怔住。
卫渊吐出一口气,道:“我会自己去一趟白云观,但是你们要提前做好准备,山君可不简单,在确认他在白云观之后,要在最短时间立刻开启结界。”
“这一次,必须要杀了他。”
……………………
行动组在这种事情的效率足够高。
第二天上午,卫渊就出现在这白云观当中。
神机营现代火器已经就位,而各家各派的真修,只要是就近的,不管有什么理由,全部都被一纸调令调了回来,要联手准备结界,将白云观所在的位置和常世人间分开,以免波及到普通人。
现在还不到中元节。
但是白云观已经开始准备之后的打醮典仪。
而住得近的人们,以及在这应天府游玩的游客,也会过来观光,按照常理来说,人流量就是没有办法和正常的假期相比,也会远比平常时候要多,只是应天府早就在关键道路上封锁,导致这儿的游客要稀疏地多。
剩下的一些人,要么就是之前就已经到了这里住下,要么就是附近散步走上来的人。
天气稍微有些阴沉。
卫渊穿着一身牛仔裤,穿着运动鞋,浅灰色的宽松半袖,背后背着琴匣,里面则是佩剑,打眼看去,这白云观看上去一片道家出尘气,可是细看则是一股铜臭味。
卫渊眼睛微睁,道门的法眼所见,一切正常,来往的道士也都有着极为清晰的道门气象。
但是当他握着卧虎令时候,眼前再看,就是一片阴云。
那白色的庆云之上,变作血淋淋一片,贴着的金箔,长出墨绿色污浊,行走的道士嘴角带笑,满脸的死气,眼底浑浊,面有尸斑,死气浓郁,但是道门阴阳气机流转,转死为生,外相竟然如常。
卧虎令灼热滚烫。
卫渊眼中,偌大一座白云观道士,几无活人,不过满地尸首。
他负剑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上。
走过这道观,放眼看去。
触目惊心。
…………
直到将这白云观走了一遍后。
卫渊面色不变,无声无息捏碎了一个小小的信号器。
消息传递出去。
毫无疑问,白云观已经全部覆灭,化作魔窟,而山君气息也在此处,但是难以把握住确切的位置,在得到卫渊所传的消息后,行动组成员迅速开始工作,在调动人员的同时,打出一个个电话,也有一个个编外成员出现,传递消息。
这一瞬间,有组织成建制的力量发挥出来。
因为有一部分游客是之前就住在了白云观附近,除非封锁白云观,否则无法让他们离开,但是那样会导致动手的情报暴露,若是山君确实是在白云观还好说,一旦山君不在白云观,而是隐蔽起来,把白云观当做诱饵盯着看打算钓鱼,那么就会导致消息暴露,导致山君逃遁。
而现在,在确认山君所在之后,自然没有这个后顾之忧。
或者是亲朋好友的邀约,或者是公司紧急加单,或者是来自于警察有足够证据的询问,一个个本来在这里散步游玩的游客开始以极为合适合理的离开,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操控。
其中毫无半点神通法术的作用。
其中一名道人似乎想要上前询问。
卫渊伸出手,拦住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几岁的道人,客气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嗯?”
那道人转过头,双目浑浊昏黄,面容僵死,盯着他看,卫渊手掌自然离开,没有和这道人接触,卧虎令被一道道气机封锁隐蔽,以免暴露自身,他很谨慎,愿意出头承担职责,和莽撞暴露可不是一回事。
那道人收敛了神色,微笑询问道:“这位居士,有事吗?”
卫渊装作没有发现这家伙的本相,做了个道礼,笑道:
“叨扰,叨扰,在下道号天渊子,太平道散修,来这里是拜访天辰子道友,之前听说天辰子道友来了白云观,这次有机会,就来见一见他,不知道他住在哪里?”
天辰子是卫渊相识的那老道士。
他出发之前又算了一卦,顺便在梦里,用现实里一台电脑,和无支祁换了一枚御水神通的符箓护身,而卦象上显示,老道士天辰子仍旧安全,没有陨落,这委实是让他松了好大一口气。
卫渊本来应该在确认了山君之后就离去的。
但是没奈何老道士没手机,一场相交,卫渊只好亲自来找他。
那早已经死去的年轻道士客气地给卫渊指路,卫渊礼貌地拒绝了道士带路的打算,自己朝着老道士住的偏院里敢去,越走越是能察觉,这地方处处妖气惊天,但是这妖气之中,竟然同时带着一丝丝佛门和道门的气息,庄严浩大,如同净土。
而其中行走的道士又皆是死相人皮。
触目惊心。
卫渊好不容易绷住神色,且不动声色避开那些道人,避免和任何有可能会导致自己暴露的事物接触,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屋子,索性快走几步,直接推门进去,里面传来老道士警惕的声音:
“谁?”
一头白发,精神健硕的老道捏着黄符,盯着门口。
见到是卫渊进来,松了口气,又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卫渊见老道士没事,旁边还放着一壶酒,没好气道:
“真等到一个月后再来,就只能给你收尸了,快走!”
老道士还有些茫然,卫渊上前数步,抓住道人手腕,转身迈步就要将他从这危险的地方带走。
而后,
他脚步一顿。
因为他手里握着的手腕没有骨头,也没有肉,就像是一张皮。
人皮。
本被劲气封印的卧虎令突然剧烈震颤,散发出极浓的炙热,竟然撞破封印,发出一声声低沉的虎哮。
老道人森然无声,盯着卫渊背后。
卫渊猛地撒手,朝前翻滚,避开了背后森寒的一击,瞳孔骤然收缩,盯着那老人,他看到风吹而过,老道士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看到天辰子双臂垂落,道袍宽松,那熟悉的脸庞被吹皱,浮现一串串涟漪。
刚刚被攥在手里的黄符尽数散落,上面的符文,尽是血色。
像是纸钱。
PS:今日第二更………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
emmm,卫渊在梦中算卦,老道士没有陨落~
作息再度阴间化,摔啊,淦!
第一百六十七章 双虎奔流(六千六大章求订阅)
阴暗逼仄的屋子,让人喘不过气。
就连阳光从窗户上罩着的白纸上透进来,都是昏沉的。
天辰子迷迷糊糊醒过来。
暗中运转功法,以一身纯阳道行,硬生生去磨损加持在身上的封禁,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伴随着法力的耗用,他终于挣脱开了最后一处封锁。
老道士长呼口气。
连忙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用力甩动双臂,脸皮子抽动。
“嘶呼……麻了麻了,麻死老道了。”
却是保持一个动作太长时间,给直接压麻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终于得脱,就算是天辰子都稍微松了口气。
自半月前,他察觉到那群山中异样的虎咆后,就暗自查探,若是寻常修士恐怕难能有所收获,可他是谁,一辈子跌爬滚打,人老成精,什么手段没见过,竟硬生生给他摸到了地方,最后发现那赵修竟然是妖魔所化。
只可惜那妖魔道行实在是太高深,哪怕是他都来不得传讯出去就给放翻,就是不知,那妖魔为何不曾杀自己,只是施加封印,扔到这里,老道士自己每日只有进食的时候能勉强醒过来。
也就是他活了一百来年,旁门左道的手段见识了不少,知道一些不那么正统,但是确实有效的破禁手段。
要不然换个名门正派的道士,真就交代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憋了这么长时间,老道士也觉得自己差不多点就直接在这儿嗝屁了,老人又看了看自己只剩下一身里衣的装束,只觉憋屈得慌,那老虎精也太混不吝了,放翻也就罢了,连老道士一身招牌的百衲道袍都给扒拉了去。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要不是他还是老一派作风,里头穿了里衣,可不得直接光了腚?
天辰子嘴角抽了抽。
真要到了那一副田地,也用不着旁人动手,他自己就结果自己了。
最后打坐恢复了下状态,老人抬眼看了看,看到这屋子里处处皆有血迹,看到了那一张张穿着道袍的人皮,看着依旧做清净模样的历代祖师塑像,神色隐隐黯然,尤其是看到自己好友也在其中,心中亦是惆怅难言。
这里是白云观祖师堂。
最清净之地,最污浊之地。
老人叹了口气,起身准备摸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知行动组。
这个时候他就觉得一阵懊悔。
早知道整个手机带着了。
可在推门,就从门缝里看到,原本至少会有几个人来往的偏堂里,竟然连一个游客都没有,只有那些早已经死去的道人还在来往,其中一道端着食盒往过走,老道士伸手一摸,这才记起道袍没了,符咒自然也没了。
眼下法力耗损严重,铜钱剑,桃木剑,符咒,酒壶,宝玉,八卦镜一个没有,以他现在的状态,若是引来太多伥鬼道人,恐怕难以善终,当即转身打算藏匿起来,可破禁之后,一身生人气却难以遮蔽。
正自头疼发愁,也不只是先前自己破禁时候太过用力,还是说就是摆放的时候没有放稳当,在那伥鬼道人推门而入的时候,那些穿着道袍,盘腿而坐的道人们突然一歪,无论是摆放在哪里的,都朝着老道士倒下去。
老人一个措手不及,就给压得躺倒。
污浊的气息遮掩住口鼻,浓郁的死气遮掩住了生机。
天辰子眼睛瞪大,看到覆在自己身上的,正是少年时候的好友,看到他分明已经是人皮,眼角却有血泪,面容悲苦痛恨,似乎是在注视着自己,似乎是在说些什么,老道士无言叹息,闭上眼睛,任由这些人皮道人遮掩自身生机。
送饮食的只是普通的伥鬼。
只知道机械性完成行为,没那能耐察觉,也没有胆量触碰这里的东西。
放下食盒后离去。
等到伥鬼离去后,老道士才胡乱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道人,大口喘气,坐在地上,好一会儿后,他将好友扶正,看到那些死去道人脸上的神色,从被迫改变的清净祥和变得悲苦,老道士沉默了下,望着外面,自言自语道:
“妖气冲天,却又庄严浩大。”
“这妖怪要成气候了啊。”
他转头看向这满堂白云观祖师,看着那些身死之后只剩人皮的道人,道:“这等情况,我也不好一走了之,外面没了普通人,看来是行动组和道门发现了这地方不对,是可以开坛做法,姑且一试。”
“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法至少需要法坛,需要符箓,眼下没有好木头做法坛,没有黄纸没有朱砂,也没法做符箓,你们如果若真有心,便来助我一助。”
老道士认认真真朝着这满屋子死道士一礼。
他抬起头。
眼前毫无反应。
正自嘲一笑,尚未转身,突然听得咔咔声响,犹如雷震发怒。
原本摆放齐整,以上号紫檀木做的祖师牌位,竟然齐齐翻覆倒下,坠在地上,不过是一米多些的高度,却让这些牌位全部摔碎,而祖师塑像上一一浮现出裂痕,有的是手臂,有的是心口,里面埋藏有符箓。
是白云观根本道法底蕴,养阴神兵马的基础。
而那些死去道人眼底流出血泪来。
老道士看到这一幕,张了张口,想到白云观道士之前以法术敛财,修行道法,现在却又要以这收敛来的东西来降妖,摇头叹道:
“道士也。”
“勿着眼那青紫锦绣衣,勿看那珍馐玉盘食。”
“且劈开牌位做法坛,且流下血泪成符箓。”
“且拿你神符为典仪。”
“身陷囹吾如何得脱,尘世一张网,名利一张网,诸位身死,却反倒得了清净降魔心。”
他唏嘘神伤,却又自心底里发出一股豪气,行了一个道礼,道:
“既然如此,那老道就以这百年道行,最后再陪着诸位道友起一次,那清微降魔降圣法坛。”
……………………
卫渊盯着眼前这化作老道士的伥鬼画皮,意识到自己出现一个误区。
自己只是卜算老道士是否无恙,是否没有性命危险。
但是却没算到,老道士现在在哪里,是什么状态。
这是因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老人在白云观,所以出现了的思维盲区,当下也来不及多做他想,眼前这只是伥鬼,但是他也没有办法保证山君不会知道,无法保证山君不会主动杀来。
当即收敛心神,手中剑锋一震。
直接横斩,将那画皮伥鬼斩了去,剑气森寒,那画皮崩碎成一道道白纸,仰天倒下,只是卫渊心底倒是诧异,样貌也就罢了,这伥鬼的衣服怎么都那么有质感,竟仿佛是真的一样。
来不及多想,卫渊右手剑锋横斩护身。
左手并指在虚空画符。
烈焰腾腾,直接将那伥鬼老道,连带着那一身百衲道袍给烧做飞灰。
卫渊自窗飞身而出,落在地上。
一片寂然无声。
一个个穿着白云观道袍的道士站在他后面,双臂垂下,风吹而过,他们的脸皮泛起道道褶皱,面无表情地盯着卫渊。
卫渊持剑,吐出一口气。
他已经不再是最初,会在月露留影当中,被复数画皮奴杀死的情况。
一气贯穿周天。
猛地踏步往前,将战场将领的武学精妙处,运用于手中这八面汉剑当中,战剑嘶鸣,猛地竖劈,横斩,撕扯出一道道森然寒芒,像是一员战将冲入敌人包围当中。
战将风格的剑术。
伴随太平道术法随心所欲地施展。
不过十几个呼吸,竟然硬生生让他在这包围里凿出了一个通道,远远看到结界立刻要开启,卫渊心中再有遗憾,也只得且战且退,往外面退去,只是心中刹那间闪过一丝狐疑。
这些道人既然是山君伥鬼,但是为何山君并不露面,而这些伥鬼的强度也不符合山君这一传说的层次,那可是山君这一名号的源头。
是因为山君抛弃地祇身份后,实力下降得厉害?
毕竟祂本身是炎汉的地祇,而所谓地祇,其实并不算是正统。
真正的修行者们不是很在意伴随着王朝兴衰就会倒下的这些地祇,就是这样的原因。
还是说之前那个故事?
卫渊想到山君的过往,怀疑山君仍旧是处在痛苦抉择之中,故而导致而今的状态,但是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丝丝异样无法忽视,心中念头转动,手中运剑如飞,已经脱离出了这包围圈,最后踏上高处,御风一跃便是数十米外。
眼下白云观的游客已经全部都疏散离去。
结界即将彻底展开。
已经有真修取了应天府行动组中镇压着的古代符箓,举行过往流传下来,专门克制地祇之类存在的法坛,卫渊身如飞电,冲出去没多久,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层肉眼凡胎无法见到的流光扫过。
像是个巨大的罩子,将这白云观连带着半座山都给罩住。
那些早已经死去的伥鬼道人撞击在这罩子上,身上就出现一道道灼烧的痕迹,伴随着青烟,发出一阵嗤嗤嗤的声音,却仍旧还不知死活,疯狂冲击这封印结界。
卫渊心绪复杂看着白云观。
不知老道士是否还好,也不知那老道人现在究竟是在哪里。
是被困住,还是说靠着往日经验,足够精明,早早脱困出来?
有人将卫渊带到了安全的地方,有一位容貌柔美,神色温和的女子道:“卫馆主,谢谢你帮忙,嗯?你受伤了?”卫渊顺着视线看到自己手臂上有一道剑痕,以一敌多,强行冲阵,他又不是像圆觉那样修体魄的修士,没有动用底牌的情况下,自然挂了彩。
她道:“过来这边,我给你处理一下。”
卫渊道:“法术吗?”
女子诧异,然后抿嘴笑道:“不。”
她认真道:“是急救箱。”
卫渊愕然,旋即就看着那面容柔美的女子取出一个有十字标签的急救箱,给卫渊处理伤口,喷了些消毒的药物,然后用绷带包扎起来,这里算是短暂的前线指挥中心,众人都知道眼前这年轻人是为了这一次行动冒险。
卫渊看着前面的屏幕,道:“接下来,会怎么做?”
一位联络员回答道:“会以超过之前的火力对这座山进行饱和式的火力覆盖,放心,我们现代科技的精度,已经能确认要打到他左胳膊,就不会拐到右腿上,我们也不打算,其实也很难做到把这座山轰平。”
“就算做到了,残留下的影响也会导致周围不再适合居住。”
“然后,天师府的真修们也准备了五雷法,会同时施展。”
“有专门的针对法坛,削弱这山君的实力。”
“另外,还有………”
一项项的准备提出,可以感觉得出来,这一次已经将对山君的重视性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以山君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有问题,会直接将其处理掉。
卫渊从显示屏上,看到了一项项命令下发后,现代科技武装,让火炮,甚至于专门的导弹,齐齐朝着白云观所在的山上冲去,而先前那些伥鬼在更先一波的单兵火力倾泻下,已经崩溃消亡。
在山脚处,有特别行动组成员和神机营战士,组成防线。
以免有漏网之鱼。
这一次,毫无疑问是打定主意,绝不可能让山君逃跑离去。
但是不知为何,卫渊总有种不对劲的感觉,有种隐隐的担忧,伴随着同意,开火的命令,他精神微震,从屏幕上,看到第二轮火力倾泻开始,现代科技的力量齐齐爆发,这是和神代,和修行者完全不同的壮阔。
卫渊都看得有些失神。
而后,一层流光从白云观中升起,没有强行抵抗,而是以特殊的轨迹扫过天空,紧接着,剧烈的爆炸声音连绵不绝地炸开,但是并没有落在白云观,而是在白云观上空,在那座山脉的上空就炸裂。
大量火焰在空中升腾,浩瀚壮阔。
结界成为受到最大冲击的承受方,开始摇摇欲坠。
这一幕绝景清晰无比地展现在每一个人眼中,大量火焰像是花一样怒放,而火光下的白云观,笼罩赤红的阴影,有着巨大的张力和冲击性,传递命令的人员身躯凝滞,他的眼睛看着这一幕,许久后,不只是谁呢喃道:
“导弹拦截轨迹,火药提前引爆?”
“它用法力构筑了类似于导弹拦截轨迹的结界?”
“这这这……这是妖怪?!”
这是先前绝没有见到过的情况。
先前已经有足够经验,已经有足够自信的行动组成员们额头出现密密麻麻的冷汗。
像是突然进入了一场无法苏醒的噩梦。
卫渊瞳孔微缩,忽然想起先前珏画油画的时候,曾经笑着和自己说的话,‘因为活了很长的时间,所以学东西会很快’,山君,同样是活了漫长岁月的。而现代科技的壮阔,是因为这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参与其中的,和时代连接最为紧密的力量,而这也代表着,如果妖魔地祇愿意,他们也可以学习,也可以掌握这力量。
导弹,火箭炮,都足够强大。
却同样是死物,既然可以用科技的手段拦截,那么法术同样可以做到。
但是,会沉湎于过往的山君,会有这样强大的心性,在短暂时间内,学习,掌握现代的知识,会知道以法力构建拦截结界吗?
卫渊本能思考山君所作所为,思绪微微凝滞。
忽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一件事,山君脱困后,只做了三件事情,破封,离去,修行,而因为往日修士们留下的卷宗,行动组,以及卫渊自己都对于山君的认知出现了一个极为巨大的思想误区——
他所知道的故事,是老人讲述的。
还沉湎于过往恩仇的,是那位老人,而不是山君!
痛苦于抉择的,是过往,而不是现在!
踏,
踏,
踏——
沉静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响起。
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从白云观缓缓地走出,剑眉星目,他穿着现代的黑色连帽衫,外面是牛仔外套,他留着利落的短发,右耳甚至于有一枚吊坠,神色平和,缓缓抬起头,看着再度加强轰击的火力。
五指缓缓握合,第二次的火炮覆盖,在尚不曾抵达有效范围内的时候,就被全部拦截。
而在此刻,本来已经构筑压制地祇的法坛,直接崩溃。
主持这一法坛的数十名真修齐齐咳血。
不知为何,他们遭遇了巨大的反噬,那汉代流传的古符箓直接被撕裂。
而这个时候,一股说不出的,让人悸动的威压溢散出来,一个新的结界在内部产生,往外扩散,原本在山脚下的行动组成员突然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突然产生本能的恐慌和悸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几乎短暂失去思考能力,敌人的变故远超过他们的预料,那位面容柔和的女子看着代代相传的古箓失去光芒,下意识呢喃道:“怎么可能,它不是地祇吗?汉代的地祇,怎么会不受到影响的?”
“祂是山君,却已经不再是地祇了……”
那女子下意识看向说话的博物馆馆主。
卫渊紧紧盯着画面上的山君。
地祇因国运而生,因国运而强大,也会因为国运弱小而崩溃。
一旦被敕令为地祇。
就像是被施加了烙印。
不可能更改。
除非祂已经彻底抛下了自己的过往。
除非祂靠着自己跨越了地祇对自身的束缚,割舍了一切。
除非炎汉的气运仍旧在这片大地上流传,和他眉心那一道竖痕联系,成为了他现在的基础。
除非他直接横截了足够多佛珠中残存的神性,并且将其全部容纳。
不困于心,不乱于行,不纠结于过往,不沉湎于恩仇。
佛道相融。
斩去三千烦恼皆虚假,唯我心中一念乃真灵。
这已不是王朝敕封的地祇。
炎汉已亡。
“这是神灵,天神。”
天神?!
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失神,王朝册封的神,和真正的天神这完全是两个概念,一者是伴随着王朝消亡的存在,另外一者是和神州同寿的神话,而这个时候,他们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是神州的人都会有一个误区。
误以为神灵都是仁慈的。
其实不然。
那给卫渊包扎的女子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还要再问。
却没有看到站在旁边的身影。
……………………
山脚下,原本是在防备着伥鬼乱来的修士们,突然失去了控制自我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看上去只是个俊朗男子的山君步步走来,只能看着伴随着他的行走,整个白云观所在的山脉化作另外的存在。
神灵的权能,开辟属于自己的洞天福地。
最终,他们绝望地看到自己被罩入其中。
神灵,哪怕是虚弱的神,也是神。
一片死寂,勇气在这一瞬间短暂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光辉,而和地祇不同,对神州的神灵出手,修士也会遭遇天地反噬,畏惧,犹豫,以及面对神灵时候的那天然压制。
一片死寂中,唯独一人还有行动的能力。
脚步声如同低沉的战鼓声,突然炸起。
一道身影伏低了身躯,像是离弦之箭,穿过身躯僵硬的众人,冲入山君自身所创造的结界当中,在后方的联络员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开口:“卫馆主?!”
他疯了吗?!
在这一刹那。
低沉的剑鸣如同龙吟。
卫渊并指一扫,人未至,一道赤色流光撕扯鸣啸,先他一步横斩而过。
那是张道陵的法剑,似乎斩过虚无。
结界内被威压所震慑的几名修士得以挣脱。
而后,卫渊猛然踏前,脚步微顿,左手扣住最后面受伤的人肩膀,拧身发力,左手手臂用力柔和,如同环抱婴儿,流风转动,将其送出,而右手顺势握剑,迅猛斩出。
剑鸣酣畅淋漓。
被困住的数人跌退出来。
顾不得担心自己,猛地转过头,继而齐齐失神,看到那人居然拦下了如神如魔的男子,在一刹那间,两柄汉制的战剑在这里快速碰撞,爆发出连绵不断凄厉剑鸣。
山君缓声道:“是你……”
卫渊眉心所藏,昨夜和无支祁讨来的水神敕令散去,他脑海中清晰回忆起了,曾经少年道人给自己展示的那一幕,斩断龙脉,而此刻,或许自己也将斩断一次,斩断由刘秀赋予山君的气运,斩断山君自己铸造的神台……
老师,希望我还没有忘记。
卫渊手掌被震得发麻,掌中长剑却分毫不退。
双目因为猛然暴涨的古老神性溢散出金色,这一次,作为太平道次天师的道行,让他掌控住了仿佛古代淮水一样肆意的力量,双瞳最后化作了金色。
激昂的剑器碰撞声中,他和山君几乎同时后拉来开了距离。
最终跨越了自我神话的山君,注视着曾经陪伴诸多传说的卧虎。
卫渊手掌微微颤栗。
他在此刻注意到了后方低沉的气势,他也明白现代人类初次接触到真正意义上,应该消失于神代的神灵会是什么情况,而无支祁给他的敕令,力量一直在不断流逝,他需要这些人的帮助。需要打破他们的恐惧,让他们回忆起,除去‘神灵并不都是仁慈的’这件事情之外的事情。
卫渊沉默了下,微吐出口气。
于是那些人看到,那外貌年轻的馆主将低沉咆哮的卧虎令悬挂腰间。
看到他手中八面汉剑抵着地面,低沉开口,声音平静缓和,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道:
“山君本为地祇,后成天神,已尝血祀,恣意妄为,为祸人间。”
声音微顿。
而后,有平淡宁静的声音落下。
“卧虎卫渊,前来诛杀。”
天下唯独神州有这样的误解。
神灵都是仁慈的。
那是因为,在这古老的大地上,古往今来,有颛顼绝地天通,有禹王治水诛神,有始皇天下一国,那是因为恶神,皆已被诛杀!
伐山破庙!
PS:今日更新,六千七百字,那啥,算是二合一吧……
今天好像写不到冲突爆发,揉眉心。每次写到收线和稍微大的剧情,我就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抽烟)
淦啊,那帮人是怎么写得那么好的,他们成长速度是不设上限的吗?(猫猫扶汽车手拿扳手图.JPG)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斩断束缚 (感谢从小帅到老的万赏)
气机凝滞,森然杀机,一触即发。
山君双瞳平静,指了指上方。
伴随着低沉的虎啸,他踏空而起,冲上高空,远离了可能干扰到战斗的人类兵器,也远离了大量普通人,卫渊知道山君的意思是在天空战斗,对他而言,这样能避免伤及无辜。
卫渊以水神神性驾驭锦羽鸟残留的御风神通。
似乎是因为面对的敌人乃是山君,这一次锦羽鸟之魂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清越的鸟鸣声音尖锐,几有三分壮阔。
卫渊五指微张,狂风凝滞。
而后五指握合。
本来无序的狂风突然变化,整齐而有序。
忽然,
卫渊身周的气流骤然间朝着他的方向涌动,发出了沉而急促的呼啸,直吹得人站立不稳,让树木疯狂摇动,尘土飞扬,仿若风暴,在旁人惊愕难言的注视下,处于狂风中心的卫渊同样踏着狂风,扶摇直上。
先前受伤的修士差一点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冲天而起。
他们撞破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结界,伴随着清脆的破碎声,原本打算要靠着结界将这件事情的动静封锁起来的打算全然失败,本来就不曾远离太远的游客抬起头,瞪大眼睛,在这一日看到了浩瀚的狂风。
看到了冲天而起的人。
……………………
恣意的狂风扑面而来。
往日驾驭锦羽鸟的力量,只能控制风战斗,一旦超过自身能掌控的极限,就有可能会被妖力反噬的危险,而现在的卫渊却不必担心这个,得以尽情释放这力量。
人的秉性里,埋藏着对于天空的渴望。
狂风肆虐纠缠于身周,卫渊紧紧跟着腾空的山君,很快撞破了大团大团的云层。
卫渊的衣服,手臂,乃至头发都被沾湿。
在穿过云雾的时候,他感觉到一股憋闷的感觉,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像是穿行在永远不会有终结的甬道,但是这终究是错觉。
不过转瞬,
视线陡然开阔。
往上是在地面无法看到的澄澈天穹,前方一览无际,云雾流动,而脚下山川化作一副壮阔的图画,大片大片的云海涌动,天如广幕,仿佛琉璃仙境。
伴随视线一同开阔的,还有胸襟。
卫渊眼底微微瞪大,旋即长呼口气,看着对面黑衣山君,手中八面汉剑一摆,左手并指一引,伴随着长鸣声音,赤色流光仿佛红色长龙,撕扯向山君,剑鸣壮阔,而卫渊知道自己和山君的战场超过了结界,肯定无法遮掩。
索性不再去想之后的麻烦。
见到这样开阔的场景,终是忍不住长啸一声,云海翻腾,仗剑冲杀向山君,赤色法剑率先和山君接触,被后者手中的战剑磕飞,而后,卫渊已经近前,双瞳泛金,猛然拧身,劈斩。
剑气如霜。
一道云雾,被生生劈开。
…………………………
本来正在准备法坛的老道士被连环震撼的火炮惊住,然后外面去看,瞅着冲天而起的山君,本来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这还怎么打,可旋即看到紧随其后的卫渊,直接说不出话来,差一点手腕一抖,手里的符都给扔了。
“这小子……”
天辰子张了张口。
都能腾空御风了,这家伙上一次怎么还需要自个儿的甲马符?
这混小子演我?
老道士白眉一拧,旋即意识到,以这表现力,自己未必比对方年纪大。
搞不好之前称呼他为小子,已算是占了便宜。
但是无论如何,这下子是有些胜算了。
老人长呼口气,眉眼舒张开来,前面已经以紫檀木搭建了法坛,以兵马符作为材料,以众多道士最后流下的血泪代替朱砂,东西算是齐备,但是是否有效果,又能发挥出几成的效力,还是个问题。
他将那些符箓一一摆好,深深吐出口气,开始起坛做法。
……………………
高空中,以无支祁神性和山君对敌的卫渊,此刻才能稍微感觉到神灵力量的强大莫测,无支祁之力加身的情况下,哪怕是张道陵的法剑,他都能够如臂使指地运用,分心二顾,一念控制那法剑以玄元剑诀的方式不断攻杀。
一面卫渊自身则裹挟狂风,和山君不断交错战斗。
一时间竟然分毫不落下风。
但是这主要原因是因为无支祁的力量,抵抗住了来自于山君的神性。
是因为山君也才刚刚突破原本的限制,踏足到现在的层次,远远不曾抵达神灵的巅峰程度,但是即便如此,这交手的场面也已经超过了凡人修行者的范畴——
下方的修行者们死死盯着上面发生的一切。
狂风肆虐,云海翻腾,森寒的剑气不断斩落,云气因为余波而震颤,蒸腾,而后又在张狂肆意的虎啸声中,被另外的力量生生地碾碎,大片大片云雾直接消失。
而伴随着两股神性的交锋。
出现了暴风,奔走的雷霆,出现了因为云雾散去而导致的降雨,山君抬手,那崩散的云雾和电光生生止住,旋即混入浩瀚的云雾当中,在他身后化作了一头狰狞的白虎,昂首咆哮。
旋即,
法剑撕扯,搅动云雾当中的水汽。
继而不断旋转前行,斩击山君所化的白虎。
水汽弥散,凝聚,化作了鳞甲爪压,这柄法剑自然而然地化作了一条长龙,由水神神性演化的水龙,由山风神性演化的猛虎,就在这应天府的上空交锋,如果说只是两个人影的话,以此刻卫渊和山君的交手速度,以及,毕竟隔了足够远的距离,大部分人难以察觉。
那么眼下的变故就已经是足够地清晰。
且不说卫渊自身不过是一个凡人,亲自面临这等骇人一幕。
下方众人,哪怕隔着足够远的距离,仍旧能够感觉到这变化里呈现出的壮阔,卫渊的每一次后退,亦或者受击都会牵动他们的神经,而这个时候,应天府的普通人也都察觉到上空发生的那一幕。
恐慌,慌乱,惊动。
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人开始尝试稳定住众人的秩序,而得益于之前曾经出现过淮水入海的事件,众人已经算是见过世面,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抗性,甚至于还有胆大的人能够拿出手机,进行远程拍摄直播。
“大家可以看到,应天府上空出现了龙虎争斗的场面。”
“我们目前还不知道,这出现的龙虎究竟是什么,是神仙还是妖怪,可是我只知道,上一次淮水改道入海的事情并不是一种巧合,我们这个熟悉的世界,应该已经逐渐发生某种变化,某种我们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变化。”
班宏云是网络一名签约游戏主播,曾经是记者。
现在他再一次将自己的摄像机对准了外面。
就像是年轻时候,在国外战场上进行战地记录时候的那样。
而后,
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轰鸣声,那几乎像是咆哮,或者怒吼的声音,像是某种强大的猛兽,班宏云呼吸微微凝滞,继而感觉到一种熟悉的颤栗感,从尾椎骨升起来,他顿了顿声音,梦呓般道:“……是战斗机群。”
天空中,神州龙骧系战斗机体系升空,以最快速度奔赴战场。
战斗机特有的轰鸣,让整座城市的人都陷入安静。
这代表着,在那龙虎之中存在有绝对的敌对方。
是敌人。
………………
龙骧战斗机掠过长空。
按照刚刚的分析,他们不能靠得太近,现代科技力量的强大,是一种整体的,极为精密的强大,而山君之前展现出了对于现代科技的了解,一旦被他破坏战斗机的某一处精密设备,这种空中猛兽将直接失去战斗力。
而战机的锁定系统无法自动锁定山君本体。
切换手动。
战斗机群瞬间散开,现代兵器足够全面足够强大,这一次根本没有装载爆炸类火药兵器,而是直接采用动能冲击类兵器,即便是神灵,也无法在和敌人交锋的情况下,彻底无视这种昂贵,精妙的强大兵器。
山君抬手,空气凝固,将弹药拦住,不曾受伤。
但是卫渊猛地踏前。
法剑嘶鸣着斩向了山君。
继而被山君手中的剑挡住。
卫渊直接踏前,右手瞬间握住了张道陵的法剑,右手的露指手套早就已经承受不住气劲,直接化作齑粉,属于正一道当中最为古老的元命赤箓缓缓亮起,这柄剑瞬间鸣啸,直接斩到山君肩膀。
继而,
卫渊直接撒手松剑,右手握拳,重重砸在了山君腹部。
一言封字低喝而出。
哪怕山君,在这一刹那都受到影响。
卫渊瞬间后退,在这一刹那,战斗机群将火药导弹倾泻而出,轰击在了被这一拳击中,受到符箓影响的山君身上,继而,伴随着猛虎咆哮,那由电光,云雾所化的白虎按爪横扫,将暴烈的火焰全部扫开。
………………………
天辰子死死盯着天空中的变化。
老道士活了足够久,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最好的机会,只要是达到一定标准,能够成事的,那就是最好的机会,他看准山君显出类似法相一般的手段,生生抗住了战斗机群轰炸的一瞬间,猛地拍下手中法令。
这种攻击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这也是现代兵器的问题之一,这玩意儿他奶奶的是消耗品。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干他娘的!
老道士心里爆了句粗口,恶狠狠地看着天空,祈祷着白云观的老兄弟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这一次的法坛,准备不足,材料不足,规格典仪在严格意义上,也不符合要求。
他已经做到了极致,能有几分效力,就得看天了。
天空低沉垂落。
几乎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出现了异状——
现代天庭是古往今来一代代真修死后,自身真灵散去,而道行残留天地所成的力量,所谓的天神兵将根本没有真灵,只认敕令和典仪,而现在,典仪不够规整,更是没有敕令,大部分的天庭神将毫无反应。
于是,唯独白云观的前辈真灵给予了回馈……
只不过,
是历代所有的白云真修,无一例外。
法乃心声。
这已远超法坛的极致。
老道人怔怔失神,最后却不再有成功的豪气,环顾左右白云观残局,唯独怅然。
………………
空气摩擦,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而这壮阔雄浑的声音不住扩散,即便是卫渊本身都被这壮阔的气机反噬,闷哼一声,险些咳出鲜血,意识昏沉一瞬。
而后看到天地翻覆下压,看到虚空当中,仿佛有云雾构筑的巨大锁链,以沉重而极具威压的气势缓缓穿下,单一锁链几乎像是山一样,洞穿了山君法身猛虎的肩膀,脊椎,继而像是要将他拉到天上一般,缓缓拉直。
猛虎挣扎咆哮,于是电光游走于长空,击打锁链。
于是狂风肆虐,令锁链不断晃动。
于是电光,雷霆,炸开的雷火,被狂风席卷。
但是在电光散去,暴风平息,那锁链仍旧如同先前所见,甚至于在雷霆风暴当中,更显得庄严浩大,更显得骇人心神,这般变化,几乎如同神话再现,让无论是修行者,还是凡人,都在这骇人瞬间久久无言。
卫渊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意识。
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不否认山君自身的意志决绝,不否认祂自身在构筑神性时候的作用,但是也不能否认,刘秀所赐予的那一道气运,同样是对方能超脱地祇,跻身于天神的仪仗,他必须抓住机会,斩断气运,断绝神灵所在的高台。
在这时代,‘弑杀’天神。
或许有危险,但是没有第二选择。
卫渊闭目,双瞳自金色化作墨色。
此刻,自神而为人。
无支祁之力散去。
而后,只靠着锦羽鸟的残魂御风,站立在高空,而无支祁的神性在卫渊的掌心凝聚,循着记忆的轨迹,化作了张角最后的符箓,在这一瞬间,山君瞳孔微微收缩,望向卫渊,在后者身上感觉到了足以威胁到自身的力量。
卫渊并指一斩,张道陵法剑在瞬间攻向山君。
而自身则右手持剑,踏前准备做最后一击。
却未曾想到,山君面对那法剑攻杀,不避不退,生生吃下这一剑,他双臂被无形锁链捆缚,双瞳却仍旧森然,死死盯着卫渊,突得低喝:“锦羽鸟,你还要背叛我第二次吗?!”
锦羽鸟残魂在这一瞬间流转凝滞。
山君沉声怒喝:“还不退下!!!”
虎啸冲天,卫渊耳边听到了锦羽鸟恐慌的声音,而后,那一道残魂竟然生生被眼前的山君虎啸震散,卫渊眼底浮现一丝愕然,一丝不甘,作为主君的山君,对于属官具备足够的掌控力这毫无疑问。
但是他竟没有想到在山君成神后,效果会如此大。
而无支祁神性化作了斩龙的符箓,没有无支祁神性庇护操控的锦羽鸟,根本无法对抗山君。
他预料到了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却没有预料到,曾经肆意妄为的锦羽鸟,面对山君时候,居然如此软弱无能,毫无半点心性可言,居然连支撑一息,支撑到他完成这一道符箓最后的步骤都做不到。
天辰子抬头,目眦欲裂地看到那身影在最后一剑尚未递出的时候就失力坠落。
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
而现在,很多人,或者通过望远镜,或者通过其他方法,都知道了猛虎才是敌人,而现在‘自己人’脱力坠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怕是钢铁的身体都得摔死。
卫渊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法剑嘶鸣声中要来接住他,但是却反倒被山君牵制住,卫渊看到战斗机似乎受到了山君影响,风从虎,狂风在山君周围形成极为不规律的乱流层,让战斗机飞行轨迹开始变得极为失衡。
卫渊左手,无支祁神性所化符箓还在。
只要捏碎,就足以让他强行靠着水汽腾空,是所谓驾雾。
但是那代表着没有能斩断山君神性的东西。
他本身没有老师的道行,没有神性的话,哪怕豁出性命都未必能做到。
卫渊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越发激昂壮阔的狂风,长吐口气,手中八面汉剑鸣啸,他看着那风,仿佛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他确实看到了,心底深处,那少年道人曾经和自己说过的话,一一地流淌而过。
而曾在太古所见到的那些异兽,也一一地浮现眼前。
乃至于先秦末年的方术。
所见,所知,所学。
卫渊眼底出现一抹很难见到的疯狂决绝,就像是前世的他曾拦在驳兽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潜藏云后的山君,嘴角勾了勾——抛弃过往,融为一体,有这样心性的,并不只有一个。
卫渊握住左手掌心的符箓,凌空调整自身身体。
闭目,凝神。
仿佛不知自己将要坠落,将要坠亡。
最后他低语,
“符乃心之语……”
手中并非法剑,也不是九节杖,而是一柄凡铁。
卫渊并指拂过剑身,卧虎的鲜血注灵,在剑身上出现一道道符箓纹路,龙飞凤舞,其中在此刻不再拘泥于正一道或者太平道,恣意张狂,卫渊黑发飞扬,他双手持剑,一咬牙,而后重重倒插虚空,符箓在虚空密布,化作符阵,仿佛法坛。
是卫渊。
不是渊。
他吐气开声,道——
“狂风。”
风是什么?
是流动的空气,是扩散,是天地间的气机。
是野马也,尘埃也,是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风无孔不入,也能携带声音溢散,伴随着此刻天地间的风,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了那一句狂风,而后不知为何,空气突然变得沉闷,仿佛没有了一丝丝的风,也因此,再度有重新回到最闷热时候的感觉。
班宏云感觉自己的汗水沾湿了脊背。
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死寂。
而后,就仿佛天地低喃般的温柔轻语伴随着风声而来。
“招来。”
班宏云感觉丝丝凉意。
他伸出手,感觉到五指之间流动的气流,猛地抬头望去。
沉寂的气流开始疯狂地涌动,以天空中一处开始聚集,风是流动的气,在遥远的地方,是温柔的微风,微不可查,而逐渐靠近,风便开始加速,仿佛流淌的溪流,最后彻底化作了狂暴的激流。
继而,
一声激越的声音,响彻天地。
正在艰难控制战斗机的飞行员看到了特殊的仪器上有剧烈的变化,道:“报告,有一股强反应出现,正在以极快速度靠近,不,来不及了!”
呼啸之声冲上云霄。
正在立交桥那边冒险维持交通的警察转过头,正在现代钢铁丛林生活的人们抬起头,他们看到来自人类最高科技的战斗机飞行在天空,看到白色的云雾像是海洋。
看到狂风仿佛化作了巨大的鲸鱼,撞破了云海,温柔地游动于天空。
祂上面是浩瀚的苍穹,是从古至今不曾变化的永恒,而下面是密集的城市高楼,是闪烁的红绿灯,是停在道路上的汽车,祂游动过天空,战斗机群突然稳定下来,摆脱了狂风的影响,飞向天空。
钢铁的羽翼和传说的神话擦肩而过,神话和现代在此刻交融。
山君眸子微凝,眼底第一次出现所料未及。
卫渊脚下,借助之前操控狂风所化的鲲鹏之影散去,这本就是风所化形,只是借其形而壮威,卫渊被这一股狂风高高抛飞,凌空拔剑,并指一斩,张道陵法剑,以及那柄本是凡铁的八面汉剑同时脱手。
化作一赤色一青色两道光影,瞬间洞穿山君手臂。
初代天师,法剑。
末代卧虎,战剑。
卫渊腾空落下,在这瞬间落到山君之前,并指横斩。
“太平要术,始于驱病,终于斩龙。”
声音顿了顿,想到那少年道人一句请大汉赴死,卫渊却只是道:
“孽神,伏诛!”
PS:今日第一更……六千字,第二更的话,我看能不能写出来,努把力,稍微收尾一下下。
然后十二点多没有的话,大家就早点睡吧,捂脸…………
感谢从小帅到老的万赏,非常感谢~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为何而战?(感谢大圣斋的万赏)
一点流光从卫渊的指尖盛放,而后伴随着并指斩过这一过程,逐渐散开,斩落到山君眉心,天地之间,一瞬的死寂,山君双目微缩,紧随其后,背后那不知蔓延多少里的白虎法相,眉心出现一道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以夸张的速度开始蔓延。
最后,在所有人失神的注视下,壮阔浩瀚的白虎法相从中间被斩裂,而后各自朝着两侧倒下,轰然间化作翻腾的云雾,卫渊看到那云气在落下的时候就开始溃散,直到最后和寻常云雾再无两样,没有了先前威势。
他勉强还能操控残余的风力,黑色双瞳俯瞰山君。
“这一剑,斩你天神之基。”
只是他自己也失去了无支祁神性,先前操控法剑也已经是最后的余晖,山君浅黄色的双瞳里,愤怒一瞬便被压制,自天神被打落,没有了那白虎法相,先前的法坛锁链此刻也无法再束缚他,被他挣脱。
卫渊将衣服里的手机按了下,然后随手扔下。
抬手一招。
八面汉剑落于卫渊手中。
山君手中也有一柄汉制战剑。
而后,他猛然冲向前方斩断他天神根基的卫渊,卫渊驾驭风力,掌中八面汉剑顺势斩落,和山君掌中之剑碰撞,铮然鸣啸,强大的力量直让卫渊手掌发麻,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但是他还是咬牙支撑,再度拼杀。
二人纵然没了先前如同仙神的手段,但是腾空御风,决胜于云海。
下方众人也无法帮手。
战斗机荷载的武装刚刚也几乎全部耗尽,而此刻交手的两人靠得太近,一不小心反倒会伤到卫渊,突然,山君不顾自身,猛然前刺,掌中那墨色战剑剑气极盛,直逼卫渊心口要害。
卫渊旋身避开,掌中剑勉强拦住这一招,而不曾去和山君以伤换伤。
这一下气势便落了下乘。
山君持剑凌空强攻,招招霸道雄浑。
卫渊一时竟然只有招架之力。
而两人也从高空不断坠下,只是靠着御风的手段,不必担心直接摔下坠亡,卫渊再度架住一剑,剑锋上溢散的剑气将他的衣服撕开一道口子,手中剑器顺势反击,衣服被风吹开,露出了他悬在脖子上的玉佩。
玉龙佩。
秦皇的玉佩,曾经和黑冰台精锐渊的信物。
……………………
刚刚卫渊用手机将最后的消息传递出去。
而且,他自然不是没有丝毫打算,就把玉龙佩戴在身上的。
山君和卫渊凌空近战,前者为了避免人类兵器的针对,此刻不肯和卫渊离开太远,而他的实力,哪怕是失去了天神的根基,也还在此刻的卫渊之上,作为猛虎的本能,又能够感受到杀机和敌意,提前避开了数次攻击。
卫渊感觉眉心一股杀机越来越盛。
差不多了。
他猛地后撤,竟然主动罢手,脱离战局,山君自然紧随其后。
而不知不觉当中,他和卫渊的身位调换了一次,手中的剑彼此拦架,卫渊以剑柄卡住山君的剑,双方开始近身以拳脚缠斗,突然,天边传来了极为强烈的嘶鸣咆哮声。
山君是猛虎,本能判断,没有发现针对自己的敌意。
所以一开始没有注意。
而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卫渊抬手扣住山君,双目灼灼如火,而天边自泉市,有一道黑光奔涌而来,上面有着卫渊所熟悉的气息,那是自古以来,神勇无二之人的兵器,那是兵家形势第一人的遗物,代表着纵横沙场,几无败绩的豪勇!
他最后的消息,是让水鬼和兵魂,掀开了霸王枪的盒子。
因为那敌意是针对于卫渊。
连山君都不曾察觉。
肃杀之气贯穿天穹,仿佛遥远的战场再度降临,仿佛那纵横往来的宿将重新骑乘战马,手持战枪,而后,这幻象散去,霸王枪毫无迟疑洞穿了挡在卫渊前面的山君,而后,也贯穿了卫渊肩膀。
张道陵法剑在最后关头拦截了霸王枪。
两件通灵兵器在空中本能缠斗。
卫渊面色苍白。
山君口中喷出鲜血,兵家煞气短暂破去了他后来得到的山间清灵之气,他和卫渊彼此怒视,最后都狠狠地给了对方一脚,在空中分开,像是石头一样重重坠下,幸亏这里距离一座山的山顶已经不远,免去了两人齐齐摔死的下场。
………………
卫渊和山君都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神性,法力耗尽,尽数重伤。
连体力都在伴随着伤势而不断流逝着。
那种剧痛让卫渊的脸庞一阵扭曲,却毫不迟疑,踉跄起身,死死握着八面汉剑,而那边狼狈不堪的山君同时起身,后者已经抛弃了猛虎之躯,此刻仍旧是人形,两人彼此对视,而后怒喝声中,踏步上前,掌中汉剑都横斩过去。
两把剑不断相交,发出铮铮的鸣啸。
当失去了神灵和人的分别,失去了对于天地力量的操控,失去了法力,最后还能用来拼杀的,是敢于拔刀的勇气,是毫不退让的意志,以及最本能的战斗经验,这无关善恶。
剑和剑交错,皆毫不退让。
连体术都用上。
东汉末年三国时代黄巾军战将的传授。
以及西汉末年时代王莽军的将领剑术。
双方几乎势均力敌,以小伤换取更大的优势,不能退避,不惜自身,分毫不让,鲜血不断溅射出来,山君一剑刺出,被卫渊夹在腋下,而卫渊的剑锋也被山君手掌死死抓住,卫渊猛地低头,重重撞去。
一阵剧痛,双方皆翻滚往后。
一口气几乎就这么散了。
卫渊喘息急促,视线模糊,他往后看了看,视线里隐隐约约看到应天府最高的那座楼,又想起自己说的,最喜欢的是平静的生活,这是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期望,但是他们都知道,自己平静的生活是怎么来的。
当需要自己站在前面的时候,也不会犹豫。
怎么会犹豫呢?
这里是我的家啊……
卫渊重重擦过嘴角鲜血,他的背后即是人间,他踉跄站起来,手里的八面汉剑愤怒嘶鸣,吐出一口血沫,迈步奔向前方。
“你他妈的!”
山君支撑大地站起来,他视线仍旧凝聚,落在前方对手的背后,那里是浩瀚的苍穹,是遥远的天空,是不受拘束,酣畅淋漓的自我和未来,手中战剑毫不迟疑,抬起,双手握剑。
“死!”
二者以最后的孤注一掷,踏步,前冲,猛然旋身,出剑,剑路在这一刻竟然是无比地相似,都是凝聚全部力量,刺向要害心口,山君想到先前在上空交手时候,卫渊退避要害心口的一幕,自身意志再度坚定。
当最后,毫无外物,毫无神性,毫无力量。
甚至于经验和勇气都没有用,任何生灵所依靠的,都是意志。
卫渊背对人间,而山君怒视苍穹。
两柄剑,一柄重现传说,一柄斩断过往。
却都没有丝毫的迟疑,决绝无比,伴随着脚步踏地之声,毫无迟疑洞穿彼此的心脏,在这一次对抗里,没有任何一方存在的意志展现出懦弱和退缩,也迎来绝无仅有,最为惨烈的场面。
山君此身已经并非魂魄,嘴角和卫渊一样几乎是涌出鲜血。
战至此刻,至少酣畅淋漓。
正在此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剑刺穿对方心口,但是却溢散出了一股清气,仿佛长空之高远,凝聚成花瓣的模样,山君眼眸微微收缩。
“昆仑不死花……”
之前躲避,是为了误导?一开始就做了这样的打算?
卫渊左手死死抓住山君八面汉剑,怒喝声中,全身用力,生生将其折断,而后踏步往前,左手鲜血淋漓,手中剑器碎片自山君咽喉斩过,卫渊身子也因此耗尽最后的力量,擦过山君,重重摔倒在地。
酣畅淋漓,神色恣意——
“将军。”
我赢了。
PS:象棋术语,将军,指得最后得胜。两千六百字~
感谢大圣斋的万赏,谢谢~
今日第二更……虽然是收尾,但是也是迟了啊,勉强算是十二点多吧,毕竟还没有到一点,大家晚安~
第一百七十章 不死药!(1/请假推大纲)
不死花,昆仑清气所化,天下三大不死药之一。
服用下不死花的,是涂山部族的渊,而后世历代转世的时候,却是‘是渊非渊’的状态,唯独死后,真灵回归本质,不死花才能开启效果,维持真灵不灭,但是现在的卫渊,已经复苏了过往的记忆。
在女娇让他接触陶器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和过往每一世都不同的变化。
他是卫渊,但确实也是渊。
昆仑不死花的效果让卫渊的心脏伤口缓缓蠕动,缓缓恢复,剧烈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翻倒在地,手掌死死扣着地面,脸颊都不断抽动,不死是一回事,但是疼痛却没有丝毫的减弱,尤其这种伤势似乎触碰到不死花的极限,要是山君直接把心脏弄成齑粉,不死花毕竟不是巫咸药,没法让他复活。
被贯穿心口的疼痛,以及撕裂伤口重新恢复时候的疼痛。
卫渊的脸色直接惨白。
如果不是眼下还在敌人面前,他早就叫出声来,现在却得死死绷住。
怎么也不能在敌人面前掉了面。
撑住,撑住!
此刻,山君似乎方才回过神来,踉踉跄跄坐倒在地,卧虎腰牌亮起流光,这光芒在空中流转,最后化作了属于山君的那一幅怪力乱神图卷,画面上,山君的模样快速燃烧,而相对应的,一股气机从真正的山君身上被生生抽离。
山君想要阻止,但是油尽灯枯,根本无法做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气机封入画卷之中。
那是他的根基和本源,是作为神灵存在的证明,也是他的存在。而现在,因为往日曾经被封印过一次留下的印记,加上此刻濒临死亡,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抽出来,最后那怪力乱神图卷无火自燃,留下的山风一撩,图卷灰烬随风散去,出现一枚猛虎印玺。
四方为底,上面猛虎昂首怒咆,活灵活现。
此乃自山巅奔涌而下的狂风。
是神祇的印记。
这印玺并没有实体,而后就落入卧虎腰牌,被收入其中。
山君此刻连存在之基也已消失,是真正意义上的油尽灯枯,一双虎目缓缓失去神采,仍旧勉力将刺穿心口的八面汉剑拔出,扔在地上,让自己维持最后一点尊严。
八面汉剑倒插在地。
吞饮神祇之血,这柄凡铁所铸的兵刃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随风鸣啸。
这里的战斗,没能被旁人见到。
但是他们推测出了大概的落点,直升机带着大量的人抵达,随着风声传来了来人交流的声音:
“快点,那头虎神应该就在这里,那可是天神的身体,必须要保密封锁。”
“我们需要把祂的身体保存好,这是全世界最宝贵的研究材料!”
而后,还有压低的声音。
“还有,那位和山神搏杀的人,有………想要他的血,还有骨髓细胞……最重要的是核心基因,最好,最好在他沉睡的时候,将他的精子提取出来……,总还有人相信,强者的子嗣同样强大。”
“你说什么?!!”
“没办法,至少先救人。”
这样的声音落入两人耳中,明明已经要死去的山君,灰暗的双瞳生生浮现一丝残芒,他硬生生地撑着大地爬起来,感知到自己即将消散,除非此刻让他吞噬另一位神,汲取神性根基支撑住自我,否则连真灵都不会剩下。
神灵高高在上,位置越高,摔下来下场越是凄惨。
连变成孤魂野鬼都只是一种奢望。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杀死神灵,怎么可能?
他怔怔失神,似乎有茫然,然后很快恢复理智,恢复冷峻,转头看向卫渊,突然踏前,最后一拳重重砸在了已经爆发过一次的卫渊心口。
卫渊面色一变,可他已经爆发过一次,眼下没有第二次力量。
他被击退。
烈焰腾起。
山君残留的气息已经不能杀死他,只是在勾连烈焰,在他心口留下一个烧焦的痕迹,将那贯穿伤口的痕迹给扭曲,也将不死花的气息所封住,使得其不再外泄。
山君踉跄站直身子,道:“我输的不怨。”
“最后的忠告了,卧虎,藏好你自己。”
“不死,可不是什么好事,小心被人解剖了。人心,可危险得很。”
他一点一点直起身去,面对远处的直升飞机,展开双臂,用最后的力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放声大笑:
“大丈夫,生当天下惧,死亦令天下快!”
“纵死,当死于英雄之手,葬于天地之间,岂能受辱于宵小之辈?!”
山君猛然后跃,而后再无一丝气力,双目彻底黯淡。
狂风散去,坠入深渊。
……………………
卫渊承受了那一拳,也终于被冲击得昏迷,意识缓缓陷入黑暗。
他最后的意识支撑着,想要立刻离开,但是却难以控制身体。
一片废墟,处处鲜血痕迹,直升机察觉到了这里,带着那里的人员赶到这里,而在这之前,天地升腾起长风,不是猛虎招来的狂风,而是清气所化的风,变化的风,对于直升机的干扰比起对战斗机的干扰更大,让来人不能靠近。
身穿白色上衣,高腰牛仔裤的少女御风而来,她的长发盘起,戴着棒球帽,只在额头露出几缕翘起的黑发,看到了卫渊,感觉到后者心脏还在跳动,终于松了口气,轻轻落下。
珏伸手在卫渊脖颈上按了按,确认脉搏。
想了想水鬼之前说的话,少女五指握合。
长风流转,将这里属于卫渊的血液之类全部都消散。
而后变成了水鬼特调的樱桃味快乐水。
就像是血液一样。
天女黑眸看了远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有些迟疑于如何将卫渊带回去,她左右微微看了看,五指微微用力握了握,周围的清风越发地壮阔,散发出青色流光,肉眼无法见到。
这才操控着风,让风将身材比她高大很多的卫渊托起。
而后略作回忆,左手放在卫渊肩胛骨下,手指收于左腋下的位置,右手则是放在卫渊的腿弯,让昏迷的卫渊把头靠在自己肩头,少女用力,一下将卧虎抱起来。
认真思考,微吐出口气。
“很简单嘛。”
在天女带着卫渊腾飞离去,往泉州赶去的时候,因为山风的吹拂,卫渊的意志挣扎着苏醒,而后发思绪凝滞,现了自己的状态,发现这个视角少女的侧脸有点婴儿肥,发现了少女随风微拂的黑发,落在自己脸上,痒痒的,然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公主抱?
我啊!我,我刚刚诛神了啊!
你被人公主抱。
我是始皇帝的执戟郎,押送徐福跨越东海,坑杀霸王。
你被人公主抱。
我乃是太平道次天师!
你被人公主抱。
卫渊沉默。
然后两眼一闭,主动晕厥。
………………
好一会儿,几架直升机才缓缓落下。
只是等待他们的,是一片狼藉,是已经开始干涸的鲜血。
不过还好,还好有一些地方的鲜血还没有彻底蒸发干净,他们按照电话另一边的要求,不得不将这些‘鲜血’收集起来。
这将会是,最高层次的研究材料。
……………………
应天府是江南道的核心区域。
长江就流淌过这一片区域,根据监控推断,山君的尸体坠入了长江流域,但是一连搜捕了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山君的尸身究竟在哪里,长江出海之后,会进入东海,而神州东海,在世界上还和其他几片海域相连接。
其中之一是樱岛的樱岛海域。
在海边,有大神社。
这一日,是神社下的神仆们发现,顺着东海的潮汐,有一个人被送到了海岸岩石下,而后那神社的主持发现了,来人身上具备有极强的气息特性,虽然奄奄一息,但是这毫无疑问,是来自于那片古老土地上的强大生灵。
而且是几乎已经要死去的状态。
这里的神社,供奉的乃是富士山的山神木花之开耶姬。
巫女和神仆将这位濒死的生灵捆缚,带着他觐见了山神木花之开耶姬,而后这位富士山山神终于辨认出了那虽然极为微弱,但是却极端纯真的神性,面色变化,找到了自己的父亲,并且将他带来这里。
那是伊邪纳岐神和伊邪那美神结合所生的山神,大山津见。
大山津见惊愕无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看到他浑身被水泡胀,奄奄一息,不,连奄奄一息都不能描述他的状态,几乎已经算是尸体了,只是自身意志生生残留了一丝丝生机,而身周溢散着纯正的神性,让大山津见心中充满了贪欲,却也有一丝丝的警惕和戒备。
前几日神州江南道出现的大战,消息没有被全部封锁。
大山津见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面对着这样巨大的诱惑,祂还是充满戒备,左右示意了一下。
有神仆踏步上前,手持神灵惩罚罪人用的木棍,一左一右,重重抽击在那黑衣男子身上,抽击在他的手臂,腿脚,甚至于是额头上,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将他的四肢几乎扯断,将他头颅打出伤口,流出鲜血,两个神仆都累得喘息,那人仍旧毫无反应。
又让巫女上前,以麦穗蘸取祝祷过的水,洒在这人的身上。
发出嗤嗤嗤的声音,但是刺痛麻痒,都让这黑衣人没有半点反应。
最后甚至与是侮辱性地将这东西浇在了那人脸上,可对方连一丝丝的神色变化都没有。
反倒是有神仆一不小心,碰触了下他的身体,让他身子晃了晃,手臂展开,怀里落下几粒珠子,滴溜溜转动,那是舍利子,其中散发出了极为浓郁的神性,显然刚刚纠缠在这男子身上的神性是来自于这舍利。
大山津见彻底放下心来,而后迈步上前,要将舍利子取来,想要汲取其中来自于那古老土地的力量,借此攀升自身实力,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占据足够高的位置,乃至于以此为契机,如同过往那诸佛一样,偷窃吞噬那土地的神性,也未尝不可能。
正在他忍不住畅想的时候,突然。
另外一只手掌抬起,死死抓住了他。
大山津见瞳孔收缩,看到那躺倒在地的尸体睁开眼睛,那双浅黄色的瞳孔早已经黯淡失神,却在此刻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煞气,大山津见惊惧愤怒,抽出了他的神器,朝着前方男子额头砸下。
而对方竟然不避不退,朝着自身撞来。
大山津见是尊贵的山神,怎可能会和这样一具尸体拼死?
于是他下意识退避了。
手中的兵器砸向那男子身体另外地方,要将他迫开,自身则是后退,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兵器将对方的肩膀砸断,对方竟然也一步不退,瞬间逼近三步之内,那双浅黄色的瞳孔里,暴虐疯狂,以及受到挑衅和侮辱的愤怒暴起。
低沉的虎啸声音升起。
三日后,
这神社里有傲慢肆虐的虎啸声音升起。
山君勉强活了下来,舍利子则是彻底被耗尽,另外作为代价,大山津见,富士山女神,全部被祂以伤换死,生生斩杀,剥夺了神性,作为自身的基石,祂眼底嗤笑冰冷,这样也能算是神灵,只是高高在上,不知厮杀,不知警惕,毫无意志可言。
还不如凡人。
脚步声音响起,山君抬眸看向声音响起之处,视线冰冷:“谁?”
那是个面容温和的男人,五缕长须,身上有明显的神性气息,道:
“我吗?你可以称呼我为,天之御中主神。”
“也可称呼我为神武天皇。”
山君神色冰冷,抬手抓起一柄战矛,杀气腾起,纵然身躯重伤,仍旧猛地踏前,手中兵器直取对方咽喉,直到那道人微笑道出下一句话,拉出残影的兵刃,才在祂的咽喉前面停下。
“当然,你也可以称呼我为……”
“徐巿。”
PS:今日更新,四千字。然后需要请假修订接下来的大纲,推线……
算是第一个环闭合了,所以章节名是不死药,不只是渊,也是徐巿,虽然又开了新的环。
安,山君的结局已经注定,不过为了剧情,目前还需要他做一次工具人串线,短时间内没他啥戏份了,山君线,在神性化作印玺被卫渊剥夺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抽烟的手微微颤抖图.JPG)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秦剑(感谢醒在深海1i的猫丶盟主)
“朋友们,我们现在已经得知,出现在神州应天府上空的争斗,并不是虚假的消息,无论是天气情况的连续变化,还是说超过几十万的直接目击者,都说明了这是一种真实的,且超过我们所知的变化……”
“龙骧战斗机序列升空,并且取得了极大战果,也证明一切仍在掌控。”
“所以大家不必慌乱。”
…………
“按我说,这就是灵气复苏了。”
“大家伙儿把家里那些老古董之类的书啊,本子啊翻一翻,指不定老祖宗们给咱留下了什么东西呢,对不?你看啊,小兄弟,我这儿呢,就有几本太上养气篇,看你面善……”
…………
“家人们,给家人们送福利了,正宗武当丹剑篇,现在不要998,不要998,只要九块九包邮啊,只要九块九,库存三千篇,算是给家人们的福利了!”
研究所中,身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将手中的电脑合上,就和之前淮水改道时候的反响一样,或者说,这两件事情被联系在了一起,造成了更大的舆论。
距离江南道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这三天里,类似的视频和言论在网上不断传播。
只是因为拍摄的人几乎不具备有跨越平流层拍摄的手段。
画质最好的视频也只是能隐隐约约看到确实是有两个人影升空,大部分更只是龙虎相争,如果不是目击者太多,被看作是CG动画也会有人相信,现在网上的评论,热搜,以及视频都是在讨论这件事情,分析这件事情背后的缘由,争论地不可开交。
尤其龙骧序列升空,显然代表着,神州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但是这些事情,苏元栋并不在意。
一切都在掌控?
现在还远远不能够说是这样,还差得远。
他回过头,在研究所中,来自于那两位强者的血液已经准备开始研究,只是苏元栋很多次地向特别行动组和道门提出申请,要求得到人类方那一位强者的身份,以及其血液细胞,骨髓细胞进行研究,却都被拒绝。
“一帮老顽固。”
苏元栋皱眉:“为什么这么自私?”
“这可是全人类进化的机会,为什么不愿意配合?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就能够换取到科技上的巨大进步,为什么想不清楚?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应该全力配合我们才对。”
他再度地给天师府打了书面要求,言辞比较严格地要求道门配合。
并且指出了,这是一种违背人类未来的自私。
而后就继续埋头,尝试进行研究和分析,可是还没有过去多久,就有电话打过来,苏元栋挂了几次,电话依旧不断响起,苏元栋这才有些不耐烦地接了电话,道:“喂?我不是说过,在研究的时候,不要打过电话来吗?”
“说吧,是什么事情?”
沉默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有个女性的声音道:
“苏博士,您有客人。”
“客人?不见。”
苏元栋直接回绝,声音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稍微和缓下来,问道:“是特别行动组那边的人吗?”
“………是的。”
终于来了!
苏元栋挂了电话之后,匆匆交代了其他研究员准备下一部的分析和研究,自己则是快步走出,心中想着要如何施压,如何才能让那特别行动组的人开口,在内心已经预演过许多次,成竹在胸。
他推开待客室的大门,还没有进去,视线扫过,就已经从容开口道:
“特别行动组的人在哪儿?”
接待客人的人员面色有些发白,说不出话,只是眼神示意。
苏元栋怔住。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道:
“不是就在这儿吗?”
“年轻人,个儿挺矮,眼睛挺高,老道士这么大个人就没瞅见。”
??!
苏元栋背上汗毛炸起,转过头,看到穿着一身灰色道袍,满头发白的老道士,看到他神色温和宁静,苏元栋瞳孔收缩,一下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呢喃道:
“天师……”
张若素语气和缓,直截了当地问道:
“听说你想要那位人族高手的血液?”
“不……,我只,只是申请,对,只是申请。”
“那不给。”
“当,当然没问题。”
…………………
片刻后,张若素离开了研究所。
他的徒孙蓝庆升陪着一旁,想着刚刚苏元栋的模样,咕哝道:
“师祖,您一出手,事情就这么结了,要是早知道这个苏元栋这么好收拾,您老也不用专门冒险下山一趟,弟子们就处理了。”
张若素抬了抬眉毛:
“你想屁吃。”
那年轻道士干笑挠头。
张若素道:“记得,把出手那位的信息全部保护好,不准任何人知道,知道的也不能外传。”
“是。”
张若素回头,看着研究所,收敛着气力,屈指叩击虚空。
轰隆隆!
平地里突然炸开一阵惊雷,而后直接劈落在研究所上,倒是没有什么伤亡,只是一瞬间游走的电流,让整个研究所直接断电,尤其是现在正在研究两位强者血液的器械,干脆利落得变化做一片焦黑,冒出电火花来。
张若素活动了下身子道:
“走罢,回山看着,省得出了麻烦,龙虎山压着人间界入口,现在灵气太浓,省得那帮东西从被流放的地方爬出来,你和你师父他们说一声,趁着这个机会,开始普及普及最新那版的养气口诀之类的。”
“实在不行,就召开一次比武之类嘛,面对大众,用出吃奶的劲儿打,让大家认识到有这么个东西。”
蓝庆升惊愕道:“这,打伤人怎么办?”
张若素瞪他一眼,道:“谁让你打人了?”
“这种事情,肯定是怎么花里胡哨,怎么好看怎么打,目的是吸引人主动修行,怎么,你还想传播暴力因素?”
“什么流火,飞焰,什么风墙都给我整出来,要好看,要……”
老道士沉思了下,简练总结道:
“要帅!”
年轻道人目瞪口呆。
………………
苏元栋看着眼前开始冒电火花的器械,脸色难看。
他知道,这器械连带着里面的数据,还有血液样本都已经被毁去了。
自己苦心觊觎的东西,直接化作飞灰。
但是他并没有就此灰心,他还悄悄留下了一部分样本,将这最后的样本放入备用器械当中,研究进行地很顺利,有专门的实验仪器,可以自动分析出这强者鲜血的组成成分。
那样能够在长空之上搏击的强者,血液里究竟是什么?
是和人类一样的成分?
还是说,有和人类截然不同的部分,那些东西是不是就是强大的秘密?如果让血液当中充满了那种东西,是否自己也能够掌握那种搏击长空的力量?
在恣意的畅想和艰难的等待后,他们得到了数据。
苏元栋忍不住道:“里面是不是充满了能量?”
研究员看着最后的数据,沉默了下,结结巴巴道:“可以这样说。”
“毕竟,糖分确实能分解成能量。”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苏元栋就已经抢过了数据单,看到上面的数据。
神灵的血液里,流淌的全部都是……
糖??
他的神色缓缓凝固。
……………………
“嗝儿……”
水鬼躺尸在沙发上,打了个饱嗝儿。
旁边是已经被喝光了的快乐水。
经历过水神敕封之后,他和兵魂都有所变化,都获得了一定层次的御水神通,只不过兵魂磨砺法术和神通,而水鬼则是靠着这手段,开始研究快乐水各种变种,毕竟那个东西也能算是水。
水神护法,控水御水不是理所当然?
外界喧嚣而热闹,博物馆里寂寥无人。
卫渊坐在往日常坐着的木桌后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手手掌展开,一枚虚幻的玺印缓缓旋转,四方为底,上面一头了活灵活现的猛虎缓缓旋转,这是来自山君被剥夺下来的本源,是神灵的根基。
但是这东西对于卫渊来说毫无意义。
除非他打算放弃人的身份,彻底走神祇的路。
不这样做,他根本无法握住这代表神性的玺印。
不过或许,可以学着始皇帝,用一方宝玉,容纳和禁锢山君的神性,镂刻一枚印玺,虽然使用时候需要些手续,不能随心所欲,但是也算是以人之身运用神权。
正好,他的记忆里曾经亲自见到过那一枚印玺。
山风之神神位么……
卫渊叹了口气,反手将这虚幻玉玺收起,现在这东西就是个花架子,这一动作忍不住让他心口稍微有些痛,皱了皱眉,回来三天了,心口的贯穿撕裂伤口,已经被不死花稳住,但是想要完全长好还需要时间。
而不死花现在似乎是安家在他的心脏里。
想来,如果是眉心被贯穿,恐怕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卫渊忍不住在心中自嘲,不死花是有极限的,不做花,当初炼成丹药多好,不过也有好处,至少这几天,有人管自己的饭,正想着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过手机,看到上面的通讯人名。
是负责泉市的那位龙虎山老道。
卫渊略有诧异,接通之后,几句寒暄,对面的道人开口道:
“卫馆主,你先前不是让我帮忙找秦末时的古物吗?”
卫渊眼眸亮起,他之前确实是曾经拜托过这位道人帮忙,道:
“找到了吗?”
“嗯,但是,不是秦末汉初的……”
老道士回答道:
“那应该是,秦王政时期的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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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死性(感谢贰狗道士的盟主)
秦王政时期的战剑?
卫渊都有些讶异于这老道的收获。
两人在电话里面约定了时间,老道人说让张浩开车来接卫渊,卫渊换了一身衣服,想了想,将玉龙配戴在身上,手背上多出了珏留下的一个印记,这是天女为了防止他再遇到什么危险所留,也算是更为简单的通讯手段。
卫渊背着剑匣安静等着,先前的八面汉剑和山君说了说掏心窝子的话,好好沐浴了一次神血,现在已经脱胎换骨。
和张道陵法剑一同收入剑匣。
卫渊告诉水鬼几个在博物馆里看着,心中多少有些期待老道士说的那柄古剑,即便不能让他恢复部分真灵,如果能窥见古物上潜藏的画面,也算是有所收获。
这个时候,卫渊突然注意到门外有个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在来回走来走去,盘桓不定,脸上似乎有些犹豫迟疑要不要进来。
然后似乎注意到了卫渊在门里看到自己,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有点像是打算买东西,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好意思进门的客人。
卫渊若有所思,但是他这种店也不是那种非要吆喝着人家进来逛看的那种,也就没有主动去询问。
没有过多久,张浩就开车抵达了博物馆。
老道士也在里面坐着。
卫渊让水鬼将博物馆暂且关上,而后坐在了后座上,还不等到张浩发动了汽车,老道士看着眼前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博物馆馆主,想到了之前发生在应天府的战斗,眼底仍旧忍不住潜藏了一丝惊骇。
他将自己的情绪很好地控制住,伴随着汽车行驶而将这一次的目的地说出来,那是为特别行动组和道门保护一些特殊古物的地方,算是一处隐蔽的馆藏,其中多有秦汉时代的东西,之前老道士和这地方的人提过一次卫渊的要求,过了几日后就得到的回馈。
是剑,而且是两柄。
“两柄?”
卫渊反问。
老道士回答道:“是啊,两柄,这两柄剑是在秦代王公墓葬里发现的,当然严格说起来确实是秦末的墓葬,但是这两柄剑却毫无疑问是秦王政时期的东西,其中有一柄剑的知名度,严格轮起来不会比泰阿差多少。”
卫渊道:“是什么?”
老道士微吐口气,回答道:“徐夫人剑。”
卫渊记得这一柄剑,短剑,或者说匕首。
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代的课本上都有印象,当然过往是真的见过这把剑,燕太子丹所求得的利器,以人试剑,寸缕即死,历史记载是淬毒,但是实际上是一柄斩魂的符剑,荆轲刺秦王政所用。
始皇帝将这柄剑器留了下来。
那曾经是他难得狼狈的几个时刻。
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再见到徐夫人剑,卫渊询问道:“那另外一柄剑呢?”
老道士迟疑着摇了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我对这些古物没有太大的研究,不过你去了以后可以问问我那老兄弟,他应该知道。”
一路无话。
汽车很快地抵达了地方。
卫渊和老道士下车,张浩则是还要回去,卫渊下车后,突然记起来之前梦里见到的东西,脚步微顿,回头对张浩笑着道:“对了,张浩,你下一次邀约喜欢女生的时候,不如试试和她说一句,减半试剂试试看。”
张浩愣住,他张了张口。
想到天女,想到博物馆隔壁的三位或者清秀或者美艳的女子,想到了新开画师的那位红衣美人,突然就有心悦诚服的感觉,诚恳道谢,然后道:“卫馆主,这是您的经验吗?”
经验?
卫渊视线落在手背上天女留下的传讯印记上,嘴角抽了抽:
“不。”
他回答道:“这是玄学。”
……………………
卫渊跟着老道士走进了这修建在隐蔽处,还有结界保护的地方。
那是一座很有些古味的屋子,修建在现代的钢铁丛林里面,看上去过往和现代科技相融合,很有几分味道,老道士在前面走进去,卫渊一边赏景,一边往前走,里面走出个身材高大,肌肉贲起的老人,和老道士打了个招呼。
然后看向卫渊,诧异道:“小家伙你就是这一次想看我宝贝的人?”
小家伙?
老道士嘴角抽了抽,连忙催促道:“还能有谁?”
“老周,还不赶紧把你的东西给拿出来?”
周姓老者咕哝着你怎么这么心急,还是回过身去取东西,老道士擦了擦汗,卫渊打量着周围,可才没过多久,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铮铮鸣啸,以及那周姓老人的怒喝声,旋即一道乌黑流光直接飞出,朝着卫渊死命扎来。
气劲凌厉,杀气虽然不显露于外,但是却极为纯粹浓郁。
卫渊佩戴的玉龙佩发出黑光。
他多少也知道了缘故,是因为徐夫人剑对始皇帝气息的执着,才让这兵器对自己产生敌意,那周姓老者追赶不及,也不知道卫渊背后剑匣中藏着两口利器,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稍一用力,手里另一把剑就连鞘飞出。
卫渊下意识抬手握住剑柄,顺势拔剑。
剑鸣之声清越,显然是一柄上乘的利器,剑乃战国时所制,顺势退步,卫渊掌中这柄古剑劈斩落下,徐夫人剑一滞,继而直刺向卫渊脖颈,杀机锁定的是卫渊,而不是玉龙佩。
卫渊微微皱眉,抬手。
剑势雄浑,正正斩在了这柄短剑的剑锋上,将那短上一半的徐夫人剑劈落在地,经过漫长岁月的冲刷和流逝,那徐夫人剑也不复当年锐气,这次终于被直接斩落,倒插在地。
卫渊看向掌中这柄古剑,在剑身上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真灵气息。
两位老人急急赶上前来,将这柄徐夫人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检查有无伤痕,最后才松了口气,放入锦盒里藏好,而后看向旁边似乎失神的卫渊,周姓老人凑上前去,盯着古剑,看到剑身上并无丝毫斩痕,这才放下心来。
还未曾开口,看到卫渊突然抬手,并指从剑脊上拂过,原本埋藏于地下许久的古剑,竟尔铮铮鸣啸不止,仿佛欢欣鼓舞,一股无形流风从剑身上扫过,将其上潜藏的些许锈迹直接卷起,剩下仍旧是森森寒芒煞气。
锈迹裹挟于剑气中环绕身周,就仿佛那看上去年轻的青年也有了一股沧桑的气息。
周姓老人呆住。
而老道士看着那年轻人神色平和,持剑从容,想到那位背负霸王枪的女子,想到了花店里的天女,脑海中浮现一个荒谬的念头,下意识问道:“卫馆主,你认得这柄剑吗?”
卫渊将剑收入鞘内,回答道:“认得啊。”
如何不认得?
他道:“这柄剑名为属缕剑,也名为独鹿。”
“是诛臣之剑,和作为弑君之剑的徐夫人剑,算是彼此相对,曾为吴王夫差赐予伍子胥,伍子胥死于剑下,说要把自己的眼睛悬挂在城上,亲眼看着吴国被踏破,之后勾践确实是踏破吴国。”
“而后这柄剑又结果了勾践大臣文种的性命,如果不是范蠡走得快,这柄剑或许也会让他死于刃下。”
周姓老者下意识道:“这就是那柄结果了两个大臣的名剑?”
“两个?”
他听到前面的年轻人声音顿了顿,然后回答道:“不,是三个。”
属缕剑于剑鞘之中鸣啸。
卫渊握着剑,剑身上一缕一缕,潜藏了漫长岁月的真灵气息重新回归。
…………………………
属缕剑,为王诛臣之剑。
本应该是大秦始皇帝四十年,现在却是秦二世三年。
一艘船在东海沿岸靠岸。
当已经不再如同当年年少的渊,佩戴着玉龙佩,踏上了大秦的土地,却已经和之前两次出发时候截然不同,他也已经三十岁了,抬起头,望着浩瀚无穷的天空,握紧了手中的大秦黑冰台战剑,迈上回归咸阳的道路。
这是我第二次回到这里。
我们确实是找到了不死药——
但是陛下已经不在了。
吾皇为尊。
然海外三山,并无神异之处。
所以,
我等斩断了东海之外,诸多岛屿,以及东瀛群岛上诞生,尚未分化的本土源初神性。
并以此炼出了不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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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历史的间隙 (感谢杏花如梦万赏)
距离上一次离开这浩瀚的土地,才不过过去区区三年不到。
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已经三十岁的铁鹰锐士渊骑着战马,心急火燎地奔走在大秦的土地上,他不明白,大秦锐士去了哪里,不明白那位始皇帝陛下为何会死去,不明白扶苏公子为何没有继位,天下名将蒙恬将军又去了何处?
区区三年,大秦的土地竟然已经残破至此,烽烟四起。
在他离开中原的十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冰台的铁鹰锐士,不单单擅长单对单的厮杀,情报的打探,防线渗透都是必须要掌握的素养,于是渊很快就通过不同的途径知道了现在的局势,各国诸侯四起,大秦土地不断丢失,现在各国诸侯居然彼此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
对于老秦人而言,这几乎是莫大的耻辱。
渊驾马狂奔,背后的铁鹰战剑铮铮鸣啸。
他得知了自己少年时候同袍章邯举兵对抗诸侯,打算去找到章邯,自己一身剑术神通,投入军中为将,纵然不能统帅军队,至少能做一员斗将,但是伴随着赶路,沿路所见,竟是民不聊生的灾年场景,有的地方甚至于十室九空。
让他心中的杀机都变得无力。
始皇帝欲要天下一国,但是现在,这个世道再度彼此争斗起来。
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鹰锐士。
不懂得兵法,不懂得军政,况且远离中原十余年,中间只回来一次,没有根基,也不是世家大族,在这乱事当中,单人独剑,又有何裨益,个人的勇武,终究扭转不过这天下大势。
接下来的乱世,十年数十年的厮杀战场,对于百姓来说,真的是好事吗?肉眼所见,不过一场苦楚。
最后让渊停下脚步的,是章邯投向于项羽,被奉为雍王。
将会率领二十万秦军,反向攻秦。
这少年时同袍的选择给了渊最后致命一击。
连最后可能翻盘的机会,以及在这乱世当中的栖身之所也就此消失,渊几乎如同一叶浮萍,在这乱世之中起伏,只是最后仍旧朝着咸阳城的方向奔去,沿途靠着猎杀猎物充饥果腹,若是见到溃兵乱流,也会拔剑冲散,以免其掠夺寻常百姓。
堂堂大秦黑冰台精锐,竟然像是百年前穷困潦倒,流转各国的游侠儿。
八月的时候,渊已经快要抵达咸阳城了,沿途却见到了一伙儿流寇乱匪,手持刀剑,围着几位女子,口中吹着口哨,挥舞兵器,大笑着说这些不入耳的腌臜话,渊本不欲多管,可见其中还有孩子,仍旧不忍离去,拍马走出:
“大秦治下,安敢如此,不怕商君之法吗?”
为首匪徒先是被渊的战马战剑吓了一跳,可看到来人只有一个,更是只穿着布衣,就放下心来,嗤笑道:“秦法?大秦都要亡了,还有个屁的秦法,怎么,这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兄弟若是看上了哪个,尽管开口,等到完事儿了,咱们分你一个半个的也不是不行。”
说罢彼此对视,哈哈大笑。
渊眉心溢出一股杀气。
神色却宁静。
他双腿夹了下马腹,这匹战马沉静往前迈步。
而铁鹰锐士则是缓缓拔出了背后的剑。
他已经三十岁了啊。
此身至此,投身过六国的战场,庇护过帝王的威严,而后十年有三,搏击于汪洋,斩敌于外域,这是体力和经验结合地最为完美的时候,是一名武者真正意义上的巅峰,不会因为缺乏经验而冒进,也不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失误。
他拍马,持剑,双目幽深。
剑柄上的铁鹰伴随着剑锋的震颤,如同振翅搏击长空。
铁鹰映入了流寇眼底,伴随着此刻才后知后觉浮现出的惊愕,旋即恐惧,口中喊道:“铁鹰锐……”森寒的剑光斩过流寇人群,毫不留情,轻易地切割咽喉,刺穿心脏,斩杀性命,最后一名匪徒最后似乎是走投无路,红着眼睛冲杀向其中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大秦最后的锐士手拍马背,翻身而降。
手臂上小型秦弩射出。
洞穿了那匪徒的心口,鲜血溅射。
渊身法迅捷,站在那匪徒和小姑娘之间,将鲜血肆虐的一幕遮掩住,未曾让这恶徒惊吓到那孩子,可是这似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那看上去白净稚嫩的女孩眼底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身穿布衣,腰佩大秦战剑的锐士低下头。
看到那一双黑瞳安静纯粹,像是九天之上盘旋的高风。
……………………
“多谢将军。”
那眼角虽然带了一丝丝皱纹,却无比雍容华贵,姿容端庄的女子微笑道谢,神色从容到让渊觉得,哪怕是自己不出手,这些匪徒也不可能奈何得了这女子,他退后一步,以大秦军礼相还,道:“当不得将军。”
女子微笑道:“但是你身上兵戈之气却很浓郁。”
渊不答。
他去打了猎物,烧烤食物,那年纪最小的小姑娘似乎对他很好奇。
时常盯着他看。
渊询问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却只是在自己的脸上摸到了皱纹,微怔,旋即自嘲,或许是因为踏上这片熟悉土地的缘故,他有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觉得,自己仍旧是十七岁时候。
那时候满身的气力,满心的勇气,放眼看着天下,像是刚刚出生的虎豹,对这世界都不入他眼。
那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渊放声大笑,道:
“小姑娘,你现在也才十三四岁吧,你刚出生的时候,我都出海在外了,怎么可能见过呢?”
他将烤好的兔腿撕下来递过去,摘下水囊,大口灌了口水。
那位自称来自西方山上的女子递给他一个铜壶,里面是扑鼻的好酒,不知为何,渊本能察觉到对方对于自己并没有杀机,那女子道:“将军外出海外诛敌,当饮酒。”
渊本来说自己哪里算是诛敌,可酒气扑鼻,索性也就接过。
女子笑着问他,道:“将军觉得我容貌如何?”
渊讶异,盘腿于地,回答道:“渊活过三十年,见到过的女子不少,但是没有能够和夫人相提并论的,姿容端庄,天下无二。”
那女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道:“可却有人认为,我不过是虎齿,擅长大叫,蓬发戴胜的女人,还专门写了本书,里头就把我描述成这个模样了。”
渊忍不住手拍膝盖,大笑道:“那他一定是有眼无珠之辈。”
“若我得见,当饱以老拳,为夫人出一顿气。”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满意点头,起身离去。
渊将那酒一饮而尽,其中滋味,清澈如晨露,却又有难得的意蕴,仿佛能够连魂魄都醉倒,让他在这乱世当中,难得地感觉到了些许宁静,他拍打着膝盖,敲击着秦剑,嗓音沙哑,放声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他唱着,并不好听,只是苍凉,那有着一双黑色眼睛的小姑娘却乖巧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安静看着他,似乎还在思考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到过,最后渊醉倒过去,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呼唤——
“珏,该走了。”
“嗯。”
珏?
真是一个好名字啊……
渊沉沉睡去,等到他苏醒的时候,周围已经空无一人,篝火也早已经熄灭。
一场大醉,酣畅淋漓。
至少他知道自己该要去做什么了。
距离咸阳城已经很近了,他拍马赶到了咸阳城,先找到了自己的家,但是那锁链上已经有了锈迹,十有余年不曾归家,他自己已经而立之年,更未成家,没有子嗣妻儿,老母和祖母都已经去世,只是因为作为大秦锐士的家人,她们最后仍旧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渊沉默许久,翻身进入自家院墙里面。
将这熟悉而陌生的地方,一点一点洒扫了一遍。
他去了原本黑冰台的驻地,连尘埃都已经积累地极厚,据说是被丞相赵高在一年前取缔,诸多铁鹰锐士或死或伤,已经四散流亡,散落于天下,大部分追随章邯,现在的雍王,成为雍王禁卫。
不再年少的渊闭目。
原来,他已经是这个时代,最初也是最后的大秦锐士。
他抚摸战剑剑柄上的铁鹰纹路,转身离去。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稍微迟了些哈~
感谢杏花如梦万赏,谢谢,《山海经》:西王母,豹尾,虎齿,善啸,蓬发戴胜。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诛臣之剑——属镂(感谢彭咔嚓彭的万赏)
此刻若要在渊的心中,已经是大秦始皇第四十年的九月。
在他抵达咸阳城的时候,连秦二世之主胡亥都已经死于赵高女婿阎乐手中,整座咸阳城在平静之下,又潜藏着隐隐恐慌,只是赵高欲要篡位登基的时候,众多大臣武将沉默以待,以此作为反对。
赵高不得已,只能拥护子婴为王。
秦帝国,在二世胡亥死亡的时候,已经连原本的秦国领土都不如,所以只能称王,而不是皇帝。
不过数日后,赵高便急急催促子婴前往大秦宗庙,继承王位。
子婴早已经知道赵高的打算,在先前想要登基不成后,就和楚王暗中约定好,要杀了他之后,占据这里称王,哪儿还敢去宗庙,只能在斋宫里装病,又一次把赵高的手下打发走,子婴有些头痛,隐隐畏惧,长叹息道:
“已经拒绝了好几次,再这样下去,赵高亲自来怎么办?”
他的大儿子迟疑了下,道:“不如就引诱他进来,然后把他杀了?”
子婴脸上有迟疑之色,最后摇头道:“不行,不行,这赵高本来就是文武全才,才能被始皇帝带在身边出巡,当做中车府令,这些年下来,这奸贼的修为道行是一日高过一日,就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拿得下他?”
“再说,他性格奸诈,如果不是料定了咱们一起上都拿不下他,是不可能来的,除非……”
他声音顿了顿,道:“除非还有铁鹰锐士。”
他的两个儿子都不说话了。
铁鹰锐士早已经被害,剩下的那部分,也都汇聚于章邯麾下,正在攻秦,正在这个时候,子婴的心腹韩谈突然惊叫出声,一对父子停下交谈,手中握剑急急赶过去,却见到韩谈坐倒在地,墙壁多出一个暗门,一名身穿简单布衣的男子站在那里,背后负剑。
剑柄上有铁鹰振翅。
那是大秦之锐士,是大秦的剑,是那饮血的秦剑所铸的壮士。
那是大秦最初也是最后的锋芒。
“……铁鹰锐士。”
……………………
“殿下欲要斩除赵高。”
渊注视着即将登基为王的子婴,口中的称呼仍旧只是殿下,道:
“我可做持刀手,出其不意,当可诛杀赵高此獠。”
子婴大喜,旋即又头痛于该要如何隐藏,渊指了指旁边的宦官韩谈,道:
“就请他将衣服退下,和我交换。”
韩谈不敢拒绝,将自身的衣服换下,渊整理着装,换下了原本经历风吹日晒的布衣,修整须发,面容坚毅,年已三十岁,仍旧神色凌厉逼人,即便是宦官衣着,亦是难当其英武。
子婴看得失神,心中赞叹。
渊将那柄有着铁鹰标志的秦剑放下,道:“我的剑是黑冰台所铸,赵高曾与我为同僚,在陛下御前共事,恐怕暴露,还请殿下重新选取一柄战剑。”
子婴同意,让自己的儿子下去,取出一柄珍藏的宝器,然后双手托着这一柄古剑递过去,道:“此剑名为属镂,是古之名剑,还请壮士取用。”
渊接过这剑,道谢后,垂首立于一侧。
还不曾等到这边派人去邀请,伴随着一阵脚步声,就有慌乱的声音响起,子婴的另外一名儿子奔入这里,面色煞白,慌乱道:“父亲,父亲,赵高那厮亲自过来了。”
子婴面色微白了下,仍旧强撑着道:“来便来,怕什么?”
视线则是落在了渊的身上,看到他将属镂剑佩戴腰间,对着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稍微安心些了,端正自身仪态,还不曾开口宣赵高进来,哗啦一声,这门便被粗鲁推开,一身丞相高位官服的赵高放下手,缓步走进来。
“王上为何不去宗庙,继承大统?”
子婴面色微白,看着背着光缓步走来的赵高,只觉得看不清楚对方容貌,只觉得对方气势强大雄浑,压迫地自己喘不过气来,强撑着道:“寡人身体不适,委实不是故意推脱,丞相且先稍待几日,等到寡人身子好些了,自去宗庙。”
“哦?是吗?”
赵高脚步不停,步步上前,道:“可臣怎么觉得,王上并无不妥?”
压力过于巨大,子婴的两个儿子忍耐不住这种压迫,其中先前在外,不知道渊出现的那个忍不住怒而按剑,道:“赵高,你为我大秦的臣子,是大秦的丞相,难道要以下犯上,逼迫自己的王上吗?!”
手中长剑护身,可旋即直接被一股气劲打飞,倒插在地。
赵高性格自指鹿为马,逼死胡亥后就越发猖狂,恣意妄为,手中抽出一柄剑,就要杀向子婴的二子,可才出剑,手中短剑,竟然被一柄长剑生生拦住,任由赵高自身修为高深,竟然难以挣脱。
他抬头,看到持剑之人,是子婴心腹宦官韩谈。
旋即看到韩谈抬头,看到那一双冰冷锐利,仿佛雄鹰的眸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赵高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韩谈!
记忆仿佛刹那间回到了十多年前。
昏黄的记忆里,面容白皙英武,仿佛初生虎豹一般,恣意打探着整个世界的少年执戟郎身穿黑衣披甲,逼视着自己。
‘我有一言,陛下起居,还请中书府令多多关照看顾,若是我回来的时候,陛下有恙,哪怕只是一根汗毛,渊必讨回;彼时阁下纵是远遁万里,渊,亦将诛之。’
“执戟郎中……”
“中车府令,上前领死!”
渊手中的属镂剑铮然鸣啸,直接将那柄短剑逼迫开,他认出了这柄短剑,是曾经的弑君之剑,燕太子丹为门客荆轲准备的徐夫人剑,不知何时,竟然被赵高拿到手中,显然是打算今日就要在这里杀死秦王子婴。
渊的神色变得冰冷,手中的长剑刺出。
是大秦军中剑术。
他的修为和赵高修为相差仿佛,但是一者是在大秦中央,靠着诸多天材地宝,生生堆积上去,但是另外一人,这是在海域搏击猛兽,在外域诛杀远敌,交手经验决不能相提并论,更何况一者用的是长剑,另外一人不过是一柄短剑。
铮铮鸣啸声入耳。
赵高被逼迫地连连后退,不过才十几个回合,身上就多出了数道伤口,渊的手腕一动,剑锋斩断赵高双手手筋,剑刃一贴一甩,徐夫人剑直接被甩飞,继而一脚重重踹在赵高腹部,将他死死踩踏在斋宫粗大的柱子上。
赵高口中喷出鲜血,双手下意识想要搬开渊的右脚,但是却毫无半点作用,仿佛这一脚并不只有自身的力量和法力,仿佛这一脚下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和感情,让赵高无法撼动。
渊一脚改为侧踢,将他直接踢倒在地,化作双手持剑,手中的战剑自肩胛骨刺穿过去,洞穿宫殿的地板,剑刃深深没入其中,膝盖则重重下压在其胸腹伤口上,让赵高痛苦无比,却又根本无法死去,只能发出一阵阵压抑着的惨嚎。
一连串手段,冰冷森寒,都是黑冰台锐士专门袭杀权贵的招式。
两人彼此怒视着对方,秦乃水德,斋宫的高处悬挂着上好的黑色绸缎,手艺最好的妇女,要劳累一年时间才能织出一匹,此刻被劲气撕扯,纷纷坠下,子婴被煞气惊骇住,连连后退,坐倒在台阶之上,恍惚间透过垂下的黑色绸缎看到……
那里是身穿黑衣披甲的少年执戟郎。
正持剑逼迫敌手。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曾经谦卑有礼的中车府令。
黑色的绸缎坠下,才知道方才不过只是虚幻,执戟郎已经不再年少,而倒下去的,也是大秦的丞相,渊双手持剑,怒目而视,强行压抑着语气,道:
“陛下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陛下怎么可能死?!”
“那是我大秦的陛下啊,他怎么可能死!”
“三年前我归来,陛下甚至于曾在东海之滨,亲自张弓射杀鲲鹏后裔,得巨鱼,怎么可能不过短短数月就离开人世?赵高,到底发生什么了?!”
赵高被压迫地喷出鲜血,却只惨笑道:“怎么会死?”
“人都会死,他为什么不能死?”
“一个人,却想要做到非人做能及的功业,他怎么不会死?!”
渊手中的剑往下压,道:“你说清楚。”
赵高凝视着渊,道:“徐巿没有和你一同回来,对不对?”
渊的瞳孔微微收缩,想到自己得到消息的时候,徐巿正要开始淬炼不死药,自己不得不自己独身回到大秦,而那数千童男童女,近百工匠,已经那些军队,都留在了外面。
赵高突放声大笑,道:“他最后还是把你支开了,陛下之死,让你也失去了方寸啊,那我就告诉你,让陛下他倒下去的,就是徐福的暗手。”
渊怒道:“不可能,区区方士,如何能伤得陛下分毫?!”
赵高道:
“他当然不能做到,但是……他把那海外群岛的神性先炼成了一枚药丸,这等孽神自然不是陛下的的对手,但是却因为是外来神性,激发了陛下所压制的神州神性,哪怕是陛下,也要数次外巡,一次一次将神州诸神压制于大秦治下。”
“而那一次,他不得不亲自面对因为海外群岛神性而活跃起来的神州神性。”
“是全部的神州诸神暴动。”
渊的声音顿住。
赵高感觉到要害剑器的迟滞,继续道:“你还觉得,徐巿会回来?”
“那可不是秦国人,他和我说过,他自己的家国被灭,自己祖辈所崇敬的神灵被擒拿束缚,甚至于被灭掉,他心中不甘,自然要反抗,但是他又不敢对抗陛下,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只求陛下会释放被镇压的诸神。”
“这样六国还有一丝希望,陛下也只是会受伤,中原乱世再起,他也能够趁机逃命于海外。”
渊垂眸道:“陛下从不接受任何威胁。”
赵高道:“你很了解他。”
赵高忍不住闭着眼睛,回忆这一辈子都不能遗忘的那一幕,身穿墨衣袀玄的帝王持剑,最后蔑然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让自己手足僵硬,而后那帝王傲慢地踏足走向死亡,走到烈焰和雷霆之中,俯瞰着整个神州的神性。
于是诸神皆臣。
最后,帝王将神州神性气运汇聚于玉玺之上。
持拿此玺,后世帝王,可恣意敕封地祇。
所谓神祇,从今往后再不是如同西周年间那样,必须要整个国度去崇敬和供奉的神,今日之后,那不过是王朝之附庸,是帝王之臣子,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神州的时代自此开始新的篇章。
从人神共存,到举国祭祀,最后地祇分封,人终于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而最初的皇帝完成了自己的伟业,从容沉睡。
就如他所说。
他毕竟自号为始皇帝。
一切的传说从他开始,但不应该在此结束。
渊持剑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下,他深吸了口气,几乎是从牙齿当中生生咬出了那两个字:“徐,巿……”赵高感觉到这恨意,反倒能够稍微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属镂剑被拔出来。
赵高松了口气。
渊将玉龙配取出,佩戴在腰间。
而立之年的大秦锐士顿了顿,突然自语道:
“臣,自然愿意。”
赵高怔住,旋即看到那一枚始皇帝的佩饰,瞳孔收缩,而不再年少的执戟郎双手握剑,道:
“中车府令赵高,冲撞陛下车驾,意图谋反,当诛,斩首!”
“臣执戟郎渊,代为行刑!”
剑锋落下。
大秦丞相赵高,成为死于属镂剑下的第三名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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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秦(感谢w闻雨万赏)
端庄威严的大秦斋宫,一片死寂,素净的宫砖上泼洒了鲜血,满是煞气,而大秦这一代丞相的头颅被斩下,翻滚着落在子婴的脚边,子婴面色煞白,惊惧后退,而那穿着宦官服饰,仍旧遮掩不住肃杀之气的锐士缓缓将剑收入鞘中。
属镂剑的低鸣声中,血液成串,顺着剑脊低落。
然后便是好一阵的安静沉寂。
“赵高已除,殿下可去登基了。”
渊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和那深埋的恨意,缓声道:“此剑物归原主。”
抬手一抛,属于天下名剑之一的属镂剑落在了子婴脚下,仍旧还在铮然鸣啸,而渊解下了身上的宦官官服,换上了属于自己的那一身落拓布衣,提起以血与火铸就的秦剑,背负在背上,步步离去。
子婴在他转身走出十几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压抑着喜悦,道:
“多谢壮士,寡人定然将此事记录于卷宗史书,以流传后世。”
“不必,多谢殿下。”
“这,这可是青史留名之事啊。”
渊脚步不变,随意拍了拍等待在后面的韩谈肩膀,道:
“若要记录,便记录为他吧。”
“至于青史留名,我们早已经做到。”
“大秦锐士之名,哪怕是千百年后,仍旧将为后人所铭记。”
最后的铁鹰锐士抛下这一句话,就此离去,并不曾回头。
而子婴心中的感激闪过之后,就被即将登基为王的欣喜所占据,他令自己的儿子们走出,率领最后忠诚于自己的人,持拿兵器,骑乘着能在宫墙中奔走的战车,最终将赵高三族诛尽,整顿朝纲,登基为王。
也通过了卷宗,得知那一日出手的究竟是谁。
但是仍旧遵循约定,只说是宦官韩谈,拔剑诛杀赵高,反倒让诸臣觉得子婴身边也卧虎藏龙,不敢有丝毫不敬,子婴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他想要像是春秋战国时候的先祖那样,和诸侯求和,哪怕割地,至少能保证自己的王位。
这自然没能得到同意和应允。
诸侯尽数拒绝。
秦王子婴元年的十月,在他登基之后不过三十余日。
刘邦所率军队,已经攻破武关,峣关,兵临咸阳,屯兵灞上,随时可能以虎吞之势攻下城池,而诸多大臣们都已经有了投降之心,子婴走投无路,日日嗟叹。
………………
渊在整理从丞相府中找回来的黑冰台典籍。
那是整个大秦治下的图籍,有山水脉络,有各路神祇所在,亦有各地所产的矿藏药物,这是在收集了原本六国的典籍,再加上黑冰台铁鹰锐士伴随着始皇帝外巡不断整理所得,是整个咸阳城中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黑冰台被赵高毁掉之后,这些东西就都被搬入丞相府,方便其搜刮。
而后被渊取回。
渊安静阅读着这些典籍,他只伴随了始皇帝前面三次的巡游,后面数次并不知晓,只能通过这些图籍记载,畅想一二,将最后一次巡游时候记录下的东西翻阅完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渊将典籍放下,推门去看。
门外是捧着将军虎符,铠甲,战剑的韩谈。
他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道:
“王上召见,还请壮士领将军虎符,以御诸侯联军。”
……………………
咸阳宫,哪怕不是第一次来,渊仍旧会感叹于这里的壮阔。
但是此刻身在宫中的却不是那位气吞寰宇的帝王。
子婴没有穿袀玄,而是诸侯的章服冕旒,威严繁琐,但是在渊的眼中,仍旧毫无半点的王者气概,曾经见识过这个世界上最为炙热的大日和最为浩瀚的苍穹,又怎么会再轻易被撼动心境?
渊听了子婴要自己在咸阳城中征调兵力,力康诸侯联军的要求,而后拒绝了。
子婴不敢置信,渊回忆一路走来,百姓皆苦的模样,反问道:
“殿下觉得,殿下之才比之于陛下如何?”
子婴沉默了下,道:“远不如矣。”
渊又问道:“那殿下看渊之才干,比之于王翦将军如何?”
子婴张了张口,安慰道:
“以寡人观之,卿勇武之力,不逊王翦将军。”
渊摇头道:
“殿下你说错了,单打独斗,我没有和王翦将军比过,所以不知道,但是即便是我单打独斗赢得了王翦将军又如何?人的气力有限,能斩十人,百人,又能如何,真正能左右天下大势的,是顶尖的帅才和将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那是万人敌,乃至十万人敌。”
“现在的情况,只有陛下复生,王翦将军和武安君重聚麾下,方才可能鞭笞六国,重现大秦声威,但是殿下远不如陛下,而我也不过是一介匹夫,不通军政,若是强争,只会让咸阳城的秦人父老随我送死,我不愿也。”
子婴面色煞白,坐倒在王座上。
渊仍旧一身布衣,道:
“我会独自出城去见刘邦,争取能保全关中父老和殿下一族,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他转身离去,子婴似乎承受不住希望再度破灭的结局,重重一拍王座,发泄般怒喝道:“卿祖孙三代皆食秦禄,始皇帝更是对你不薄,卿忍心看到始皇帝所开创的大秦天下就此消亡?!”
“消亡?”
渊的脚步微顿,侧眸看着那高居于王座上的子婴,回答道:
“不,陛下的帝国不会消亡。”
子婴怒道:“但是秦!秦就要亡了!”
“陛下所留下的帝国,是秦,但是不只是秦。”
铁鹰锐士彻底转过身来,逼视着秦王子婴,他道:“天下哪里有不会灭亡的朝代?哪怕是那大周,也不过绵延了八百年天下,战国之年,又还有谁尊崇那位所谓的周天子?”
“大秦,总有一日会亡的。”
子婴被骇得说不出话。
渊一步步踏前,眉眼锋利,缓声道:“但是,那又如何?!”
他身穿布衣,却仿佛仍旧是当年的黑衣披甲。他昂起头来,语气傲慢而睥睨,一句一顿,如重锤击空:“只要这神州的将来,仍旧是以律法治国,是要这神州仍旧还是郡县制,只要千百年后,还有这县城所在,只要千百年后,我神州仍旧天下一国,那么,陛下所开创的时代,就没有结束!”
“朝代算什么,这血脉和宗庙,又算得上什么?!”
“三皇五帝的九洲天下,自此归一,陛下的功业,远超血脉!”
“哪怕是万年,哪怕十万年之后,哪怕你我的存在不为人所知,哪怕诸侯王爵都化作尘土,只要我华夏必须一统,神州终究一国的观念还在,那么,那个时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皆是我大秦子民!皆与陛下,共享那千秋万代,天下一国之梦!”
“而他们也一定知道。”
“这个梦的起点,在哪里!”
渊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似乎沸腾,却又安静地流淌,他站在这高而空旷的王殿之下,扶着剑,就仿佛重新回到那天地广阔的少年,仿佛再度看到那高绝的背影,看到他从容迈向远处。
秦啊,二世而王,三代竟连国土都再守不住。
这天下浩瀚,自古而今,乃至于未来,再不会有第二位秦皇。
数遍寰宇,秦皇唯一。
被骇的说不出话的子婴看到那铁鹰锐士突然垂眸,抬手叩击胸口道:
“陛下,臣,去了。”
子婴怔住,他心中的惊讶在这个时候甚至于超过了惊骇,这是王座下的铁鹰锐士第一次这样自称,但是他却突然察觉到,对方所注视着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而那句陛下,也不是称呼着自己。
他挫败,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原来值得大秦锐士追随的,从来只有那一人。
“我会去见刘邦,若能得,至少保足宗庙,若不能,我自然会先死,还请殿下自暗道处逃生,或许还有生机。”
渊换上了铁鹰锐士的装束,他骑乘着马,背负着剑,离开咸阳。
像是一道箭矢一样,奔向了灞上。
他扣关,守卫的大将询问他是谁,于是听到回应:“渊。”
“大秦始皇帝陛下所率,黑冰台铁鹰锐士,渊!”
“?!!!”
闻言汉军皆惊惧,哪怕是面对一人,都下意识张弓拔剑,铮铮钢铁鸣啸声音不绝。
而被包围起来的大秦锐士面色不变,只是在这个情况下,却又有大笑声音传来:“原来是始皇帝麾下官员,我曾为始皇帝亭长,如此说来,我们还算是同僚呢,还请速速进来。”
渊驱乘着战马,见到了刘邦。
那是个吊儿郎当,有江湖落拓气的男人,但是骨子里仍旧是盖世的英雄豪杰,在询问渊能拿出什么后,渊回答,是关中之地的人心,是天下之基石,以及储藏在大秦咸阳城的画卷。
刘邦双目微亮,起身应道:“好!”
这个年纪不小,却又仍旧胸中有大豪气的男子端起酒,神色坦荡从容:
“邦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如何?”
渊诧异于这个男人的决断,接过他的酒,仰脖饮尽,也见到了少年时曾经追杀的那白衣少年,后者也同样三十余岁,微笑颔首,神色从容儒雅,已经不再有当年的焦躁之气,他看到了樊哙,萧何,看到了一个个豪杰。
乱世是磨砺英雄和豪杰的地方啊。
他想着。
乱世造就这些英杰,而英雄们彼此厮杀,抉出谁才是最强的那个,然后平定乱世。
在渊离开之后,微笑的刘邦直接坐在位置上,擦拭汗水,嘴里面忍不住念叨着骂人的话,没有了刚刚的豪情,樊哙看向刘邦,道:“沛公?”
刘邦咬牙道:“好一个交易。”
樊哙不解:“以人心和图籍,这确实是个好交易啊。”
刘邦骂了两句憨瓜脑袋,才道:“还有第三个。”
“第三个?”
樊哙不解。
张良缓声道:“还有,七步之内,大秦锐士的铁鹰战剑。”
“不过沛公没有露了怯,倒是难得。”
他玩笑了一句。
樊哙回过神来,略有怒意,却被刘邦挥手止住,刘邦揉着腿道:“在其位谋其政,正常的事情,咱们也没吃了亏,不过,这样孤身一人就敢冲阵的人,果然豪勇啊……”
他忍不住畅想了下,恨恨叹道:“真想要收入麾下!”
“如此人杰,若能为我所用……”
沛公入关,约法三章,以安定民心。
于是子婴投降,刘邦没有伤害他,也贯彻了约法三章,成为炎汉之基。
渊拒绝了张良和刘邦的邀请。
他骑乘快马,背负着有着铁鹰徽章的秦剑,离开了这里。
作为一介匹夫,他已经无力扭转天下大势,让刘邦约法三章,善待关中父老,以及咸阳城的老秦人,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但是作为一名游侠儿,终究还有他能够去做的事情。
男儿当拔剑,拔剑当杀人!
他要去复仇。
“徐巿……”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感谢w闻雨万赏,谢谢
大秦篇马上结束了,稍稍收个尾就ok了~躺尸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守诺和违约(感谢大圣斋的万赏)
咸阳事已了,渊独自一人负剑持弓,直奔东海,打算重新整备船只,再一次出海,沿途靠着黑冰台的手段,有目的地去查证,果然找到了徐福所作所为的蛛丝马迹。
心中煞气腾腾,只打算抵达海外东瀛后,就直接斩杀徐巿。
他委托和黑冰台有暗中联系的秦人修整船只。
自身则是调整身体状态。
而后,在十一月的时候,那三十多岁,本来颇为沉稳的男人却踉踉跄跄地奔来寻找渊,面色煞白,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男人只是说不出话,最后身子一个不稳,直接跪倒在地,张了张口,嗓子里干哑了好一会儿,才嚎哭出声:
“没了,全没了啊!”
“全没了……”
渊把他扶起来,道:“什么没了,你说清楚。”
三十多岁的男人抬起头来,竟然已经泣不成声:
“我兄弟,在章邯将军那里当差,后来被迫入了诸侯联军,可那项羽,竟然在新安,把二十多万秦军父兄,全部坑杀,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啊……”
“二十多万啊,二十多万人,就跟割麦子一样全倒下去了。”
嗡的一声。
渊的面色一下苍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踉踉跄跄倒后,手掌重重扶着桌子这才稳住身子,二十多万秦军将士,哪怕是为了活命投向于诸侯,渊心中仍旧能够理解他们,但是现在,这些关中出身的将士就这么死了。
那不是一个,一百个,一千个。
那是二十多万。
过去了不知多少时间,他嘴唇微微颤抖,问道:“章邯呢……”
男子重重擦了一把眼泪,咬牙道:“章邯,还活着,被封为雍王。”
渊在这一瞬间真切地感觉到茫然,感觉到了他和少年好友之间的沟壑,那是时代,是拍马而过的浩荡乱世,他眼睁睁看着那曾经发誓为大秦效死的好友,最后以二十余万袍泽的性命,换了一身王位。
那是曾经高唱岂曰无衣的袍泽啊。
秦风之下,竟然只剩下王座后的累累白骨。
他张了张口,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苦腾起,二十万人,换一人称王,在这一瞬间,他更恨独活的好友,他的右手重重砸在旁边墙壁上,一整座屋舍直接被砸地坍塌,额角青筋贲起,双目满是血丝,口中沉沉怒号:
“章邯!!!”
二十万。
二十万!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本要出海的渊提起那一柄磨砺地森寒的秦剑,转身回返咸阳城。
这是个乱世,身不由己的人太多。
但是至少他知道,自己的剑要刺向什么方向,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至少他还能够,在这乱世中做自己。
………………
当渊回到咸阳城的时候,见到的是一片凄惨景象。
他安静站着咸阳宫前,看到了曾经年少数次进出的宫殿,化作了彻彻底底的废墟,仅剩下的墙壁石块上有着被烈焰焚烧后的痕迹,显然,在掠夺之后,来人更一把火,把这座宫殿焚烧,而咸阳宫蔓延到了咸阳城。
这一座天下雄城,终究不再繁华。
项羽联军对这一座城池造成了巨大的创伤。
但凡有所反抗之人,尽数屠杀,劫掠财物,焚烧宫墙,三月余火不熄。
离去之时,更是将秦女子劫掠一空。
曾经繁华的街道早已经空空落落,地面上的血迹干涸变黑,人人面色惶恐不安,渊回到自己的家中,看到锁链早已经被砸开,看到自己母亲留下的遗物被砸开,里面的金器被掠夺一空,只剩下一枚扳指。
‘你爹当年的军功,曾换了这些金器来。’
‘待我儿长成,有了心上人,便将这金器予她,以定此生。’
渊心痛至极,张口喷出一口血来,踉跄半跪在地,咬牙切齿,字字泣血,几近于痛嚎:“焚我宫墙,屠我城池,劫我妇女,坑杀父老……”
“项羽,若不杀你,渊枉为人,渊枉为人啊!!!”
……………………
渊不顾自己不过孤身一人,和项羽那种天下奇才的统帅完全不能相比,国仇家恨,仿佛浪涛一般席卷,无论是早已经放弃自我,随波逐流的人,还是说秉持某些信条的人,都会在这大势之中。
身不由己,便是乱世。
乱世之中,无人能够逃脱。
在项羽道出那一句,‘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启程归乡的路上。
一身黑衣披甲的大秦锐士于夜间突袭。
没有人想到,在项羽成为这个时代巅峰统帅的时代,还有人敢做这样荒谬的事情,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如何以一己之力突袭的,但是事情就是如此发生了。
他像是夜间振翅的雄鹰,从高空中扑击而下。
大秦剑器无声无息地刺出,轻易地斩断了楚军的咽喉。
一个,两个。
直到斩杀超过三十名楚军后,才终于有人意外发现了这个人,整个营寨骚动起来,而他也已经找到了项羽的主营,项羽推开帐篷,走了出来,渊看到那是个足够高大魁梧的男人,面容说不上俊朗,但是足够大气足够坚毅。
眉眼扬起,像是什么都没有办法在他的眼里留下痕迹。
即便是在夜里,他仍旧披着铁铠,戴着头盔,威严而魁梧,月色穿破乌云,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给铁铠覆了一层微光,他站在那里,二十六岁,仿佛神明一样。
“你是谁?”项羽发问。
渊撕开覆盖在脸上的黑色布料,他一双眼睛泛红,盯着那高大伟岸的男人,手中的秦剑震动,月色下散发出清冷的光,他道:“大秦,黑冰台,始皇帝二十六年执戟郎,渊。”
出乎他意料的,那高大的男子笑了,他摆了摆手,让周围围上来的诸侯联军散开,解下了头盔,舒展开胸膛,微笑道:“原来是来复仇的吗?孤身前来,当得上一句勇士!”
“我给你和我一对一交手的资格。”
为将者却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这是相当傲慢的举措,但是那些士兵却都散开来,显然是对项羽有着足够的信任,他们的眼底甚至于还有几分期待和跃跃欲试,渊抬手,握着秦剑,而项羽没有用枪,他同样用战剑。
已经三十一岁的执戟郎,对上了即将号称霸王的项羽。
渊大口呼吸着,让自己刚刚厮杀过的身体恢复体力,他体力下降了许多,但是那种炙热的情绪影响下,他的战力并没有损耗多少,甚至于还有还有些超越过往。
但是他仍旧不是正当巅峰的霸王对手。
大秦的剑法,就像是老秦人一样刚直凌厉,他大步地上前,伴随着口中呼喝,手中的秦剑或者重重劈斩而下,声势像是要劈山断石,而项羽的剑法同样强大,两柄战剑不断交错,渊感觉到来自于对方的巨大力量,震得自己气血翻腾。
对方的根基和体魄远远超过自己。
渊只能竭尽全力拼杀着,一招,五招,十招,慢慢的,周围的楚军兵士都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像是死寂一样,看着最后的大秦锐士疯了一样拼杀项羽,他们第一次见到,能有人单打独斗和项羽到这个程度的人。
渊手中的战剑重重斩落,砸在了项羽的战剑剑锋。
然后鼓足气力,猛地劈斩。
但是这个时候,渊的后背突然一寒,他感觉到剑锋下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就像是击在空中一样,是虚招,突然,项羽的剑锋震颤跃起,像是一道流光,轻巧地拨开了渊手中的剑,项羽是武道上不世出的天才,既然是大才,又怎么可能只会以力压人。
楚人的剑刺向渊。
渊一咬牙,生生扭转身躯,以肩膀承受了这样的一剑,而后伏低身子,在项羽那一刹那的傲慢和轻敌的时候,猛地踏前,掌中秦剑像是猛兽一样,剧烈地嘶鸣着,他的突然冲进,带来席卷的流风,全身的力量汇聚在剑上,而后,再把剑往前递出。
这危险到像是主动将自己送到项羽剑下,却也是最后的绝杀。
三步。
短促的爆发,剑锋将会配合这瞬间爆发冲锋的速度穿刺出去,在他气力抵达巅峰的时候,这柄秦剑将会刺穿项羽的铠甲,刺穿他的心脏,剑柄上的铁鹰将会再度喋血。
“竖子敢尔!”
“住手!”
周围的楚军齐齐慌乱怒喝,混合着那清越至极的剑鸣。
却被项羽痛快的大笑声音打断。
他在常人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后退出了剑势巅峰的范围,抬手,伴随着仿佛龙兽嘶鸣的咆哮声,霸王枪出现在他手中,枪锋撕扯出银光,点在了剑锋上,一瞬间的凝滞,这柄伴随着渊十几年的铁鹰剑竟尔寸寸崩碎。
在致命的厮杀之中,却失去了兵器。
渊的眼底充斥不甘。
霸王枪顺势递出,那本就是天下武门第一人的枪法。
枪锋毫无迟滞,刺穿了渊的心脏。
他也在等待绝杀的机会。
渊踉跄了下,他抬手握着霸王枪,死死握着这把枪,却无法阻止膂力本就在自己之上的项羽缓缓将枪拔出,锐利至极的枪锋划过心口,甚至于还有死死缕缕的凉意,而后就是绝无仅有的剧痛。
渊的意识缓缓消失,被当做另外一名项羽的手下败将,抛出营寨。
但是在他最后不甘的时候,心脏突然溢散出了一丝丝奇异的清气,这清气让他的心脏似乎愈合了些,而后加快跳动,渊自昏迷中苏醒过来,捂着心脏,不甘心地自尸体当中爬了出来,他踉踉跄跄着往外离去,他很清楚,他需要疗养。
心脏中的清气缓缓消散,就像是发现他不是自己主人的神兵一样。
神物自晦,若不是认可的主人,根本无法动用。
伴随着心脏跳动越来越慢,渊眼前逐渐黑暗下去,最终倒下。
……………………
不知过去多久,渊才缓缓睁开眼睛,苏醒过来。
他感觉到咽喉火辣辣地痛。
“水……”
他低声呢喃,一个瓷碗放在他的唇上,他大口吞咽着那清凉的液体,最后支撑着道谢,却看到一双熟悉的,澄澈如长风的黑色双瞳,微微怔住。
“咳咳……是你?”
“珏先前察觉到了熟悉故人的气息,所以回来寻找,只可惜,那气息在途中就断绝了,终究是没能够找到,不过倒是遇到了将军你,见到你身受重伤,便带来疗伤,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雍容的女子微笑解释。
渊看着旁边安静的小姑娘,郑重道谢。
顿了顿,问道:
“没能找到你的故人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渊叹息道:“可惜。”
这几位女子很快就要离去,而渊也发现,似乎是因为心脏受到了致命伤的缘故,他自身气力和实力几乎大损,离去的哪天,那位雍容女子注视着他,叹道:
“将军本来是要死的,就算是机缘巧合之下,活了下来,也不过是四五年的寿命了。”
“但是要注意,这些年,不要再妄动兵戈,否则……”
渊问道:“否则会死吗?”
那位雍容女子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神秘莫测的意味,微笑答道:“不会,但是煞气累积,将军的来生,必然天生亏损,根基破碎,终其一生都无法在修行上攀抵高峰,更会被病痛缠身,无法痊愈。”
渊放声大笑道:“大丈夫死亦不惧,岂怕什么病痛?”
“更何况,来生之说,不过虚妄,我却不信。”
女子只是微笑不言。
最后分别的时候,渊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半跪下来,以好和她对视,问道:
“你的名字叫什么?”
“珏,双玉为珏。”
“珏。”
大秦锐士渊道:“谢谢你救我一命,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现在没有办法回报你,但是我一定会有所报答。”想了想,他用此刻即便伤势平复,仍旧还有些颤抖的手掌伸入衣领,拽下一个坠子,上面串着母亲最后的遗物,那枚扳指。
渊出神地看着这最后的遗物。
将这扳指自中间分成两半。
然后一只手拉着珏的手,将其中一半带绳索的坠子放到小姑娘手心,微笑道:
“这是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给你,我叫渊,和你做一个约定,有朝一日,当你有危险的时候,只要我还活着,无论间隔有多遥远,我都一定会全力赶过去,救下你,这是大秦之约,必然不会违反!”
他咬破手指,施展了最核心也最简单的契约术式。
小姑娘收下了这对于渊来说,最后重要的东西。
而在他伤势养好之后,他背负着断剑,前往了刘邦的麾下,刘邦正头疼于手下没有可用之人,即便是重创的渊,仍旧受到了他的接待和欢迎,而第一战,是对抗身为雍王的章邯。
在废丘之战,章邯看到了曾经的少年好友。
那一战,章邯最终没有了投降的心思,也再无脸面面对好友和那尸骸累累的二十余万同袍,当日发生的事情,他确实事先不知道,但是之后接受了项羽的招揽,也是事实,是以,于城破之时自尽而亡。
伴随着征战,渊的身体也越来越差,鬓角甚至于有了白发。
若是从气息看,那几乎是一介平凡老农,而非是大秦最后的锐士。
于渊眼中,始皇帝四十五年的时候。
根据黑冰台锐士的手段,以及张良,陈平,韩信之计策,韩信结阵,驱赶霸王,而此刻气机已然萎靡,不复曾经年少勇武的渊,化身老农,将曾经焚烧咸阳,坑杀秦军,不可一世的霸王,引导向了末路。
最后他向刘邦讨来了霸王枪。
张良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果真要走?”
“你我年少相识,而今功成名就,你一走,就又有一个熟悉之人不见了,何况,你的身子,还能支撑多久,十天,还是一月?亦或者三月,最后都要折腾自己吗?”
鬓角发白的渊望着远处,道:
“东海之外,多有异兽,又和我有仇,我远不如当日修为,再加上项羽所留的煞气伤势,时日无多,或许,会死在东海上吧,也或许,连东海都无法抵达,就要死在路上。”
“但是这并不是我不去做的理由。”
“此仇,必报!!!”
他声音顿了顿,自嘲道:“只是可惜,无法守诺了。”
张良怔了怔,看到身穿黑衣,双鬓半白的锐士转过身,骑着战马,拍马而去,他仰脖饮酒,嗓音沙哑而沧桑,拍击着剑鞘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苍凉的战歌声渐渐远去,是从现实,还是从这个时代上,却也不得而知,张良听得出神,摇了摇头,叹道:“好一首秦风。”
“往后怕是听不到咯。”
转过身,迈步离去。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渊,后来啊,连秦风都很少听到。
当年老的留侯回忆过往的时候,突而自回忆中惊醒,奔走追逐着从长安走过的孩童们,口中高歌着另外的曲调,这是另外的传说,是另一个时代和传承,将记忆中秦风的曲调冲击地斑驳褪色。
他拍击着膝盖,轻声哼唱。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PS:今日第二更……五千两百字,感谢大圣斋的万赏,谢谢~
大秦篇结束~
毕竟仇要留着卫渊报啊,这也能够解释之前的各种剧情,为何转世根基孱弱,和霸王的恩怨,为何能讨来霸王枪,然后连起来。
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秦民大失望——《史记》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万物之逆旅,百代之过客(感谢自扰者忧天万赏)
记忆的恢复就像是传说中的黄粱一梦,曾经漫长的岁月,此刻想起,竟然如同一场幻梦,云烟消散,不过转瞬而已,在现代城市的小院落里,两位老人只是看到那模样年轻的博物馆住持剑恍惚了下,便没有了其他的异状。
周姓老者忍不住道:“三个,我只知道属镂剑曾杀死过伍子胥和文种,这第三个死在这剑下的,又是谁?”
卫渊答道:“是赵高。”
他将剑放下,回答道:“秦朝的中车府令,二世时期的丞相,最后就是握着这徐夫人剑去了斋宫,而后死在了属镂剑下。”
老道士和周姓老者都诧异。
周介夫挠了挠胡渣子,道:“这个说法倒是有些,额,有些新奇。”
“以前那些史书里也没说过赵高是拿着徐夫人剑进的斋宫,也没提子婴是用属镂剑杀死的赵高啊。”
卫渊随意回答道:“很简单,以赵高的奸诈心机,他怎么可能会自己手无兵器去见子婴?他本来就是想要把子婴引诱到宗庙里杀了,好投降诸侯,现在不过是把地方换了换,从宗庙里杀,变成在斋宫杀。”
“从赵高的立场来看,没什么不同。”
“而若要杀秦王,所选择的兵器并没有多少,其中燕太子丹苦心求来的徐夫人剑,无疑是最好的一类,杀伤性足够,又足够隐蔽,毕竟秦汉之年的风气,赵高多少还在意些脸面。”
周介夫怔了下,道:“这样倒也是合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卫渊,道:“不过这事情没有记载在史书上,连野史上都没提了一句,卫渊馆主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是我亲身经历过的。
子婴,赵高,韩谈,一个个,都曾经鲜活的人,他们打马从我眼前经过,与我为敌,与我为友,或者萍水相逢,然后各自奔向远处。
看来子婴信守契约,没有将那件事情流传下来。
天空中飞机飞过,声音有些低沉沉闷,像是来自于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夏末的沉闷天气里,绿叶都有些无精打采,外面的小道上,有孩子举着冰棍撒欢地跑过。
而年轻的博物馆主回过神来,微笑道:
“只是偶尔听说过这种说法。”
“可能只是传闻,也可能是后人的臆想猜测。”
“姑且当一个故事听听就是了。”
周介夫恍然,以为这是年轻人想要证明自己有学识才说了个谁都不知道的传闻,结果被捅破了,不大好下场,他也没有再提,只是颇为赞同地附和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徐夫人剑这种弑君之剑,和属镂这样的诛臣之剑,在秦末的斋宫里一场比斗,倒确实是很有那种传说故事的味道了,要是编成话本之类的,应该也能挣上一笔。”
卫渊笑道:“可能我就是从哪里听了段评书,然后记下来了。”
他把属缕剑放下。
长剑在鞘中低鸣,其音肃杀清越。
老道士突得询问道:“卫馆主,似乎很熟悉这一把剑。”
“刚刚我看到你握住剑的时候,这把剑都像是活过来了似的,倒是一点都不像是古物了。”
卫渊笑着道:“我毕竟开了家博物馆,对这些古物多少有点心得。”
周介夫满脸羡慕,啧啧称赞,显然他也想要有这种法子。
几人揭过了这个话题,又聊了一会儿,卫渊就主动告辞了,老道士还有事得在这儿待一会儿,说让张浩过来接,卫渊摆了摆手道:“也不用麻烦了,路也不算太远,走走就回去了。”
周介夫和老道士把卫渊送出去。
老道士看着那柄留下来的属缕剑,有些恍惚。
周介夫肩膀撞了撞好友,道:“想什么呢?”
老道士回过神来,道:“我在想,卫馆主说的事情,或许是真的……”
“他能轻易掌控这把属缕剑,足可以见到他对这把剑很熟悉。”
周介夫忍不住笑出声来,道:“那绝不可能。”
他弹了弹剑锋,自信道:
“这把剑可是才挖掘出来没有多久的,和徐夫人剑一起放在秦墓里,这就说明,这把剑埋在地下多少年没有出过土,后世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剑最后的经历,更不可能有人在我们之前接触过这把剑了。”
“他说的事情,就跟他自己说的那样,当做个故事听听也就得了,我想着,那也不过是有人把这种名剑和一些历史上的事情联系起来,当做话本之类的事情,这很正常。”
“再说剑的缘故,可能是家传渊源,可能是剑法高超。”
“总之这剑自发现墓葬,到出土送到我这儿来,可是一条龙服务,没让人再碰过,还熟悉,难不成他是在这把剑下葬之前就碰过了?哈哈哈,我看你啊,是修道修得脑壳儿出问题了。”
周介夫最后玩笑了一句,又正色道:“对了,你得来帮个忙。”
“这东西今天还得送回去一趟,再做些鉴定研究。”
老道人狐疑道:“你自己一个人不成吗?”
周介夫心有余悸,指了指徐夫人剑,道:
“我怕路上这两把剑再乱来一次,我一个人可来不及收拾住。”
……………………
卫渊离开了那小小的馆藏之处,回过头的时候,肉眼根本看不破结界。
他迈步往博物馆的方向去走,可是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头痛,路实在是太长了,自己刚刚就不该装那一下子,老老实实让张浩来接他不香吗?大热天里开着车载空调他不香吗?
非得自己走,这车都得开半个来小时,走得走到什么时候?
装装装,让你装。
卫渊嘴角抽了抽,按了按心口,还有点疼,决定放弃御风之类的手段,老老实实扫码开了一辆共享单车。
骑着共享单车,穿行在现代的科技都市当中,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总有些恍惚,岁月流逝,万物变迁,始皇帝,项羽,刘邦,张良,皆已成为过往,自己却还存在于这土地上。
而这片神州大地上,万物生灵,仍旧还在不紧不慢地繁衍壮大。
他停在红绿灯前面。
一辆公交车停在旁边,车里坐满了人,有老有少,或者在聊天,或者在玩手机,脸上不再有当年在乱世中曾经见到过的茫然苦痛,那些人脸上的神色,这是唯独太平之世里才有的神态。
他闭了闭眼。
神州大地上岁月奔走,沧海桑田,永无休止。
他闭着眼睛,恍惚间仍旧记得,于夕阳之下,骑着战马的锐士,他背着断裂的长剑,高唱秦风走向远方,双鬓斑白,而后睁开双眼,似乎是错觉,他看到那身为锐士的自己就倒映在旁边公交车的外壳上,和自己反向站立。
仿佛是画面的交错,是两条河流彼此涌动着汇合。
红绿灯变成绿色。
倒影在卫渊眼中的自己仍旧是秦末的打扮。
卫渊知道,那是幻觉,是刚刚恢复记忆后的恍惚。
现实中,原本做游侠儿打扮的锐士收回视线,穿着现代的半袖,牛仔裤,踩着运动鞋,共享单车的框里放着饮料,在路边的店里放着的是现代的音乐,他自历史的甬道中走出,穿行于街头的巷道。
大秦锐士骑着战马,叩剑高歌,对着夕阳和历史渐渐远去。
而短发的卫渊背着剑匣,骑着共享单车,穿行于真实的现代。
在这一刹那,交错而过。
……………………
某一处研究所里。
周介夫和老道士换上了研究员的衣服,这个地方专门研究古代器物,因为超凡修行方式普及化的提上日程,这里也越来越受到重视,研究目的是希望能够发掘古代墓葬,得到修行典籍和器物,推动现代化的修行方式。
周介夫将徐夫人剑和属镂剑放下。
顺口提了一嘴这两把剑可能是徐夫人剑和属镂剑。
其中一名研究员讶异道:“周老你已经看过了?”
“看过什么了?”
研究员指了指旁边一个柜子上的古籍,道:“我们在墓葬里还找到了这些书,为了防止风化成灰,所以必须做提前处理,今天上午刚刚完成的,我还以为你看过了呢。”
“这两把剑,确实是徐夫人剑和属缕剑,在这古籍里有记载。”
周介夫讶然,他换上了手套,轻轻取出古籍打算翻阅。
这是墓主人的自述,似乎是被他的后人直接一同埋葬了,没能流传出来。老道士和周介夫一同看去,按着研究院善意的提醒,翻越到了记录有这柄剑来历的部分,随口念出:
“余为韩谈,侍主秦王子婴………”
“奸臣赵高有不臣之心,欲强闯斋宫杀王弑君,余大怖,高持荆轲剑入,幸有大秦锐士,持剑属镂,将其诛杀于殿下,以保大秦宗庙,其性高,不欲留名,故外称杀赵高者,谈也。”
“余羞愧,王死于项羽之手,余拼死携此二剑逃离。”
“且将杀赵高者姓名录下,后人当知。”
“其为大秦始皇帝陛下执戟郎。”
周介夫和老道人的声音微顿,视线死死落在最后一个字上,大脑在那一瞬间刹那空白,旋即手掌不自觉颤抖,呢喃道:
“其名为……”
“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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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平静的生活(伪)(感谢好吃懒做读书客盟主)
周介夫和老道士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看着那曾经被两千年的人所记录下来的文字,仍旧感觉到一种如在梦中的不真实感,像是脚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们下意识回忆起了今日那人在院子里说的话。
发现他说的东西,和韩谈所记录下来的文字几乎完美地契合。
老道士看着这古代典籍的文字,呢喃道:“太详细了,太像了,简直,简直就像是……”他说不下去,周介夫微微吸了口气,道:“简直就像是他亲自经历过一样。”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安静放在透明展台里面的属镂剑。
古之名剑利器,被收在青铜的剑鞘里,安静的沉睡着,就像是已经收敛了一切的锋芒。
可他们还记得就在刚刚,它被那年轻的博物馆主握在手中的时候,这柄剑那样铮铮地鸣啸,就像是张开獠牙的猛兽,低沉而肆意地咆哮着,像是阔别天下许久的豪杰,剑身上岁月沉淀下的锈迹被风吹起,环绕身周,凌厉森寒。
“他叫卫渊?”
“嗯。”
老道士回答,想到的却是第一次相见时候,在那梦中所见到的画面,孤身一人的将领,冲向豪勇的霸王,如果说,他真的是典籍上所记载的执戟郎的话,那么那所谓和霸王对战的梦境,也有了足够的解释。
还有虞姬,还有那故人。
原来如此。
老道士眼角抽了抽,他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周介夫咽了口唾沫,把卷宗放下,道:“这件事情,你觉得咱们要说出去吗?”
老道士压低声音道:“不管是真是假,保密。”
周介夫道:“我也这么想。”
刚刚开口提醒了周介夫的研究员走过来,笑着招呼道:“周老,还有这位老道长,我们待会儿有个研究会,要讨论一下接下来的方向,您两位要不要参加一下?”
要是之前,周介夫和老道士对这种事情还有兴趣。
但是现在他们满脑子都是刚刚那些字,哪儿还有心思参加这种显然会比较枯燥的研究会,尽管那位研究员盛情相邀,他们还是婉拒,然后也没心思在这里逗留,待了一会儿,蹭了点茶点点心,就打了个招呼离开。
……………………
而在此刻。
卫渊正在骑着共享单车,拎着沿路买的菜,一边思考些问题,一边往回赶,他在秦末时候见到过珏,而那位雍容端庄的女子,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是西王母了。
西王母长居昆仑山。
但是之前珏曾经说过,西昆仑出现了问题,所以没有回去。
而唐朝时候,僧伽入关,作为那个时候淮水水君的应龙庚辰,也离开了自己所执掌的水域,回去昆仑山,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也不知道昆仑虚出了什么事。
在秦末时候,西王母算是帮了他很大的忙,让他得以复仇。
卫渊对西王母感官很好,再加上珏的关系,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去弄清楚昆仑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有什么力所能及之事,也想帮点忙,可仔细想想那些天神们的力量,卫渊自嘲一笑,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自己的实力还太弱了。
如果真的是连昆仑虚诸神都陷落的困境。
那么他即便是去看看,也只是去送一个远程外卖。
现在的自己,即便是去樱岛看看那徐巿下落恐怕都做不到,从樱岛这两千年的发展以及神话来看,徐巿恐怕没死,反倒是吞下了以樱岛源初神性所炼的不死药,两千年的道行积累下来,他现在肯定还不是对手。
还需要养好伤势,提高修为和实力,才能将那徐巿斩于剑下。
至于帮西王母的忙……
卫渊突然想到秦末时候,那端庄女子微笑着和自己说的话,以及当初自己的诺言,嘴角抽了抽。
‘那他一定是有眼无珠之辈。’
‘若我得见,当为夫人出一顿气。’
卫渊思绪微顿,轻咳一声,目不转睛,心中默默道,其实这也不算是说谎,是说见到之后,给西王母出一顿气,可我也没能见到‘他’,再说这出气的法子也还有待商榷,没准点一顿好吃的尝试撑死‘他’,也算是出气的一种方式。
卫渊默默自我催眠,感觉到心念通达。
前面恰好是红灯,任由武功高超道法深厚,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卫渊捏紧刹车停下该来,看到十字路口,车辆人流不息,本来还沉浸于思考之中,突然看到一辆出租车后座上,坐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穿着深绿色衣服,寸头,浓眉,眼睛倒是很大。
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很出神。
卫渊记得他。
就在今天张浩来接他看秦剑之前,这个人就在博物馆门口徘徊犹豫,似乎是想要进来,但是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最后被卫渊发现的时候,就快步走了。
汽车很快从卫渊前面的路口经过。
只是一面之缘的人,是一段插曲,卫渊没有放在心上。
这里距离博物馆已经不算是太远。
他骑了一会儿就赶回了家里,虞姬和珏恰好正在博物馆里做客,在卫渊走入博物馆的时候,那柄霸王枪再度嘶鸣跃起,锋芒直指卫渊,即便是虞姬都一不留神,没能控制住,这枪已经化作寒芒直撕扯过去。
卫渊正把随手买来的菜放下,察觉到劲风袭来,也不曾拔剑,只是侧眸冰冷扫过,霸王枪竟然直接顿在虚空,不曾向前,只是在空中微微鸣啸,如临大敌。
虞姬怔住。
卫渊敛眸,将那层层晕染开的杀机敛去。
和过往的记忆碎片不同,三国一世,他留下的记忆只有不完整的太平道法,这一次回忆,秦末的大量记忆碎片浮现出来,其中包括纵横疆场的铁鹰锐士,包括和霸王的那一场厮杀。
只是断掉的霸王枪,又没有霸王在旁,卫渊已足够将其短暂震慑。
卫渊伸出手,轻轻屈指在霸王枪枪刃一侧敲了敲,对虞姬微笑道:
“我就说,它只是认错人了。”
“对不对啊。”
他低下头,微笑着盯着霸王枪。
霸王枪不甘震颤嗡鸣,却又不得不被卫渊威胁,被重新塞进匣子里,虞姬这一次来找他,就是因为之前水鬼掀开符箓,放出了霸王枪,结果之前的匣子失去效果,没法子封住这柄古之利器,不得不来寻卫渊重新施加一次。
卫渊重新起符,将霸王枪封在匣子里,送走了虞姬。
片刻后。
珏伸出手,虚按在卫渊的心口之上三寸,闭着眼睛,有清气浮现,为卫渊缓解伤势,卫渊看着闭着眼睛的少女,有些恍惚,他明明这一世只是才认识珏没有多久,但是珏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十三四岁模样是什么样的,他竟然都知道,就像是他真的曾经在珏漫长的岁月中走过。
珏睁开眼睛,道:“你的伤势恢复很快,不过还要养上一两个月,这段时间里,尽量不要动全力了,要不然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卫渊点了点头,顿了顿,看着那一双澄澈仿佛天上长风的黑瞳,低声叹道:
“你又救了我一次啊。”
“又?”
珏狐疑地看了卫渊一眼,然后微笑摇头道:
“明明是你曾经救过我啊。”
“所以,我们这一次至多算是抵平了。”
“虽然说,朋友之间不能这样说就是。”
……………………
在那研究古物的研究所里。
众多研究人员汇聚在一起开会,其中白发苍苍的老人,以及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慷慨激昂地讲述接下来的纲领,一连数次,先是淮水改道,而后又是应天府大战,超凡时代即将要来临。
他们这一个研究所的重要性也笔直上升。
因为灵气曾经消失过,导致传承的断代,在开始着手研究发展现代修行模式的同时,曾经有过繁华超凡时代的过去,成为了具备有重要参考价值的珍贵资料。
“所以,需要开发那些埋藏在大地之下,来自先祖的馈赠。”
“我们已经找到了下一个研究目标,并且已经申请,那将会是最适合,最恰当,也是最具备价值的地方,其价值和意义,丝毫不逊色于神代的灿烂。”
……………………
因为卫渊受伤,珏帮忙照顾,饭菜也一并承包。
少女的黑发系成高马尾,围着深蓝色的围裙,围裙上还有一个小熊维尼。
轻声哼着现在流行的曲调,抬手清风流转,指挥着厨具。
而卫渊看着外面安静的老街道,恍惚失神,这是个足够太平的时代,至少在神州这一片土地上是如此。老师,陛下,且安心休息吧,你们所期望的时代,正在现在一一地上演。
我会代替你们看着这个时代的。
卫渊取出玉龙配,上面泛起了淡淡的流光,他怀疑之前记忆恢复足够丰富和详细,是因为属镂剑和这玉龙佩发生了共鸣,毕竟这东西他曾经佩戴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也该放下了。
他摩挲着玉佩,将这放下来。
那是始皇帝之约。
那是黑冰台最后锐士的记忆和身份。
那是大秦武将的身份,是始皇帝御前亲卫,执戟郎之令。
陛下,永安。
………………
四十多岁的研究所长重重一拍桌子,双目明亮:
“我们的目标如果能开发完整,收获的丰富程度甚至于比起神代的遗迹都来得有价值,除去了典籍之外,那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古代战俑,还有秦墨所铸造的金人十二!”
“我们要开发秦始皇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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