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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寒千雪     天下末年txt下载     天下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0章 逆袭

    兵马回营,士气不由更落。

    往常,每天攻城无果,回到营内,军卒虽然气沮,但信心未丧。

    可今日,明明拿下了一段城墙,眼看着下城的机会,逐渐消逝,让所有人都开始担心,他们究竟能不能拿下涪县。

    吃过晚食,各营报备伤亡。

    死者,就地掩埋。伤者,悉数送至后营。

    傅燮也再度召集诸将。

    魏杰、郭援、赵昂、苻健、窦茂、李贵。

    再加上主帅傅燮,七人面色各有沮情,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包括召集者傅燮,也陷入缄默中。

    看着帐下几员大将,心下暗叹不已,果然自己还是不如大王。回想当年,现在自己还记得葭萌关大战前的那一夜。

    似乎,无论遭受什么挫折,王上都有办法把将士们的心气,重新给拉回来。

    可自己....

    “唉~几日下来,战死了近四千将士,还有六千余弟兄受伤。吾等,已伤亡过半。城内守军的伤亡,应该也不会小到哪里去!”

    傅燮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此似乎更会让本就低落的士气,雪上加霜。

    果不其然,几名大将面现苦意,无话可应,只剩下吁嘘短叹。

    伤亡都是小事,看不到希望才是重点。

    城内的守军,具体数目犹不知多少。数日伫于望楼典查守军的斥候,只给了个大概的兵力数量。

    不下一万人。

    不可否认,自家将士在这场攻城战中的表现,已是上佳。

    守军的伤亡,虽不及己军,但也绝对不会少于四千人。

    那么,按一万人算,守军起码还有六千人。

    而他们,就算拼光最后一兵一卒,守军仍旧会有余众。

    真的看不到希望啊~

    “明日?

    予民夫分发甲刃,各部精锐尽出。”

    傅燮沉索了片刻?

    依旧打算再拼一把?

    而后扫视诸将,喝道:“诸位?

    军粮已不足十日之用,退兵吾等也回不到汉中。与其死在深山老林中?

    还不如死在涪县城下。本将亲自督战?

    各级将校?

    一律身临前沿。大纛不退,任何人敢后退,休怪本将无情!”

    “唰!”

    帐内六将齐齐肃身,应声道:“末将遵命!”

    “下去好生告知诸军吏?

    明天便是决死一战!”

    “诺!”

    随后?

    傅燮随手一摆,示意众人散去。

    既然自己没办法提升士气,那便只有以军法相逼。

    虽然显得很是绝情,但效果也绝对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的多。自己相信?

    没有一个弟兄愿意背军法,逃之夭夭。

    因为?

    他们跑的了,他们的父母妻子跑不了!

    ——————————————————————

    夜战,在这个时代并不多见。

    人人都知道夜战很容易击败敌军,但人人也都知道夜战很容易被人家给反杀。

    比如眼下。

    正值月黑风高,寅时方至。

    夏谦望着周围江面上几十艘着火的战船,不由抽了抽嘴角。

    随即,想都没想,便号令身后的运兵船迅速撤离战场,原路返回。

    而其本人,在将军令传达给接战的诸多战舰后,调头南返。基本上处于崩溃边缘的水军,亦是迅速与蜀军水军脱战,开始朝着南面逃跑。

    不到半个时辰,江面上恢复了原先的平静,只剩下那尚在燃烧的六七十艘战船,铺满江面,向苍天诉说着这场战斗。

    蜀军水军大获全胜,自是狂欢不已。

    而仓皇逃走的周军,在稍顿休整中,无不是灰心丧气。

    夏谦更是凭栏面北,长叹连连。

    朔江北上,奇袭涪县。

    计划是好计划,只要趁着夜色,小心避开了益州水军。三面临水的涪县,绝对想不到自己会突然杀出来。

    可,谁让自己倒霉呢?

    鬼知道蜀军水寨,居然设在江东岸?

    垫江、德阳二城,都是在西汉水西岸。以常理而言,蜀军水寨肯定是设置在西岸更好。一来,补给更加方便,也能得到陆地上的支援。二来,就算有了巨变,水军放弃水寨,也能退守城池。

    然而,两个时辰前。

    自己正偷偷的打算渡过这一段区域,因为附近不远就是德阳城。沿途未见的蜀军水军,很可能就在这一带。

    眼看着就要过去了,心中本还有些小小窃喜。

    谁知道,转眼斥候来报,发现了蜀军水寨,就在前面数里,水寨筑于东岸。

    东岸?

    东岸!

    沿着东岸岸边偷渡的大军,就这么凑巧的一头撞上蜀军水寨。

    自己当时愣了片刻,随即果决的下令大军奇袭敌寨。

    因为,自家快船既然发现了蜀军水寨,那蜀军的快船很可能也会发现己军。己军无论是水军兵力,还是战船数量,都处于极大的劣势。

    想要打赢,只能立即夜袭。

    否则,等到天亮,排兵布阵后,再无一丝机会。

    就这样,自己带着大军,一脚踏上了不归路。

    夜袭很顺利,蜀兵毫无防范,被自家船只冲杀了一番。但很快就被蜀军的楼船,给活生生赶了出来。

    天知道,那帮子益州人,是如何把楼船给弄到这小小的西汉水之中?

    也许,造船的地点就在这附近。

    两艘楼船,在西汉水中,就是无敌的存在。

    己军阵中的艨艟、斗舰也不过二十艘而已,面对楼船根本抵挡不住。再加上蜀军水寨,不断涌出的主力战舰。

    就这么简单的无情反杀了。

    折了近四十艘战船,充作主力的艨艟、斗舰也损失了十四艘。两千余水军,更是只剩下聊聊数百人而已。

    好在,身后的运兵船没有加入战局,自己本部的五千将士,没有什么损失。

    不然的话,回去都不知道如何跟军将交代。

    损失惨重的夏谦所部,休整了片刻,调集兵卒充任水手,沿途返回江州。

    他们已经失去了朔江北上,攻打涪县的能力。

    而于江州之东,负责前往鱼复关的廖化所部,倒是沿途无阻。

    荆州水军进入益州的也只有近万将士,二百八十余艘战船,外加上数之不尽的运输船。

    随着王威的大败,近两百五十余艘战船悉数成为了大周的水军。

    剩余的十几艘船,则是聚集在枳县这处长江要点。

    但率先逃回的王威,一到枳县,便让这残余的水军放弃据点,退往鱼复。至于城内的十几万石军粮,全都被廖化给缴获。

    水军一路顺江东下,凡于江侧,遇城邑、乡亭,皆有步卒上岸,接管地方。

第951章 焚粮绝生

    清晨的气息,方刚降落人间。

    一股冲天煞气,便将其全部驱散,只余下那锋锐的军威。

    猛虎虽伤,余威犹寸。

    周军便是如此。

    接连几日的攻城战失利,士气的确比起刚刚抵达涪县时,要低落的多。

    但是,他们不是其余那些势力的军队,是大周的军队。

    尤属第二军,作为以骁武闻名天下的大周野战军,排名第二。第一军不出,他们相信自己的步战能力,就是天下无二。

    那种发自内心的骄傲,使得他们即便士气低落,仍旧锐意毕露。

    数千名第二军将士,以曲为单位,分列大营之前。可面朝着的,却是自家的大营,以及第二军军将,大周悍将傅燮!

    其后,乃护氐军将士。

    不同于第二军将士,护氐军近日来,已经没有了那种奋死为杨驹报仇雪恨的信念。因为,那永远只是别人的命。

    当自己的生命也受到威胁的时候,替别人报仇,显然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可终究身旁还有着第二军将士在身旁,人心从众。

    第二军将士士气虽丧,军心未失,也是稍微拉起了护氐军的士气。况且,大军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地步,当逃兵的后果比战死还要严重。

    故而,驻足于望台间的傅燮,看着两支差异甚大的军队,心中立下决定。

    军心士气,很低落,很低落。

    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所以只能用最后一个法子。

    “烧!”

    傅燮轻声冲着身侧的亲卫言道。

    亲卫没有丝毫迟疑,转身朝着营寨内堆满的粮草走去。

    周围护卫粮秣的士兵,无不是将目光转向亲兵。也许阵前的弟兄们还在疑惑,为什么大部分的军粮,会从后营给拉到前营来。

    可他们心里却一清二楚!

    这一堆堆粮袋下面,早就放了不少助燃之物。

    那些干草、硝石、黄石是干什么用的,他们比普通士卒知道的也多。因为,进入辎重校的每一个人,都要熟知这些助燃物。而后,每天巡视粮仓,检查的便是有没有这些物品。

    现在.....

    自家军将,很可能要一把火,将其烧的干干净净!

    果不其然。

    亲卫走到一堆粮袋前,接过身后弟兄递来的火把,回身望了一眼那望台中的军将。

    见傅燮背身而立,拄剑无动。

    “唉~”

    低声叹了一下,亲卫将手中的火把,丢到粮袋下面压着的干草上。

    目光注视着火苗的升腾!

    一点,一点,从下至上,慢慢的.....

    眼前的堆积的粮袋表面,彻底燃烧起来。麻袋没撑多久,就被火焰撕扯开来,一把把粮食洒落入火中。

    接连不断的燃炸声,清脆的响起,跳击着周围每一个人的心灵。

    辎重校士兵缄默不语!

    直到大火彻底吞噬这一堆粮袋,朝着旁边的粮袋烧去。

    立于营外的第二军将士,不少人都发现了营内的异样,想要侧目相望,却又担心军法的惩处。

    军中有律,三军列阵,无令擅动者,斩!

    苛刻吗?

    苛刻!

    但也正是这样严苛的军法,才能将九成九不识字的兵卒,训练成这般精锐。

    一道道目光,聚集到傅燮的身后。

    傅燮,仍旧矗立不动。

    背后,那冲天的焰火,已经烤的自己后背生热。

    不重要了!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说!

    或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或是三军兵变而皆溃。

    “宪兵!”

    傅燮突然高喝一声,让距离较近的将校兵卒,皆吓了一跳。

    “在!”

    “亲卫!”

    “在!”

    “列阵本将身后,持刀督战!”

    中军亲卫、军中所有宪兵,都转目看向望台,而后齐声应之:“诺!”

    随即。

    傅燮抓起手中佩剑,拔剑出鞘。

    “呲!”

    倒握剑柄,锋利的剑尖轻易的刺入身前木板之中。

    傅燮再度扫了一眼阵中将士。

    寒风中,万人大阵,旌旗猎猎。一排排竖起的戈矛,形成长林。一队队挺胸而立的将士,形成赤海。

    “本将,姓傅名燮,字南容!出身北地泥阳燮氏,家族显贵,富有千金万帛。但,今日本将就站在这望台!退一步,中军亲卫、军中宪兵,人人可杀之!”

    “旗令官!”

    “职下在!”

    远在左侧的旗令官闻名,当即分奔而至台前,躬身听令。

    “竖纛,立军旗!”

    “诺!”

    旗令官应声后,冲着早已准备好的手下挥手示意其等上前。

    很快。

    两什士兵,各执旗纛,走上望台。

    大纛在右,军旗在左。

    并立高耸,迎风招展。

    也许将卒过多,最后面的护氐军,根本看不到纛旗和军旗。但,第二军上下,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所有人,肃目敬望。

    军旗,第二军的军旗,寻常之战,轻易不现,久藏中军。

    现在,它屹立于众目之下。

    连带着代表中军指挥的大纛,大营内外,最为瞩目。

    “传告三军将士,胜则入涪县,杀蜀兵万人,祭杨军将灵前。败,则上下皆殁,旗纛尽毁。军粮已焚,有进无退!”

    “诺!”

    随着一名名传令兵,纵马奔走三军左右,传讯部曲。

    大阵,也随即响起一阵阵山呼海啸。

    “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

    第二军将士士气骤提,粮秣烧不烧对于他们而言,无所谓!

    真正重要的却是那位居大纛之下的军旗。

    大周曾有定,军旗殁,则军殁,撤销编制。

    但于今岁,这个规矩就坏了。

    第三军没了军旗,仍旧重建了。

    也许底层的士兵,还没有那么强烈的归属感,可他们也知道编制未重建的第三军余部,那阵日子过得有多苦。

    全军大胜数十万鲜卑胡骑的状况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庆,所有参战军队都在享受着来自平民百姓的羡慕和赞美。

    唯独第三军将士,回到长安后,直接被扔到了蓝田大营,孤孤单单的渡过这段举国皆庆的时期。

    不仅如此,总参寺把后勤供给都给断了。

    第三军残部,居然要靠着蓝田大营的供给度日。

    即便是战事的详细,慢慢向外面散步出去后。浴血奋战,几近全军覆没的第三军,得到了他们迟到的荣誉。

    可那些残部却反而更加痛苦,因为别人都战死沙场了,唯独他们苟活了下来。

    没错,就是苟活。

    莫说兵卒,赵衢在面对那一名名袍泽遗属的时候,痛苦更胜他人百倍。

    没有人说他们的不是,也不是他们多想。

    而是,军旗不在了!

    军旗尚在的话,他们可以走出去,挺起胸膛,大声的说,自己是第三军的人,是浴血奋战过的大周将士。

    没有军旗,他们就没了那底气。

    如出一辙,若是此战战败,军旗被毁,他们第二军上下,也一样如此!

    出兵十几万伐蜀,若是第二军尽殁于此,却没打出什么名堂。

    生前身后,所有的名誉都将毁于一旦。

    包括最底层的士卒。

    今岁归乡,一提起自己出自第二军,人人竖起大拇指。

    若名声扫地,别人只会说,看~

    这就是当年大名鼎鼎的第二军呢~

第952章 破釜沉舟

    护氐军,还没有因为自己所在的军,而产生那无法割舍的颜面。

    也许第二军的将士,会考虑面子的问题,但护氐军不会。他们考虑的是,军粮真的没了!

    滔天的火焰,很快就吞噬了整座前营。

    即便是站在最后的将士,也能看到滚滚狼烟升起,直冲云霄。

    真的把军粮烧了!

    所有人第一个想的就是等会吃什么?

    他们可是卯时刚过,就出营列阵,丁点东西未进肚。

    现在,不少人都感觉到丝丝饥饿。

    可是,军粮全给烧了。

    这~怎么打仗啊!

    随后,一道道的军令传到他们耳中,他们才明白,这次真的是不胜则死了。

    因为,拿不下涪县,他们连今天的吃食都没了。甚至,就算是败逃,也跑不过军粮充足的蜀兵。

    苻健比那些士卒,还要震惊。

    自己列于阵右,并未在最前面。

    直到傅燮的一言一语,传到耳边,才知道这傅燮玩的有多大。

    军旗、大纛皆竖,中军亲兵、宪兵临阵督战,甚至后营的伤兵,也没了吃食。

    孤注一掷。

    打不赢,真的是全军尽殁的下场。

    也有,有人会说,在北面山中,还有赵昂一师之兵。

    可当第二军全军尽殁,军旗损毁的状况下,赵昂也要承受当年赵衢所经历的一切。

    相信,他也许会在这二者中,更想与袍泽弟兄,并葬沙场。

    很快,军令未至,苻健便听到了望台处的鼓声响起。

    死战的时候到了!

    “向涪县,进!”

    军令及下,苻健便迅速纵马来到军阵,护氐军数千将士皆看向其。

    只见,苻健驻马阵前中央,呼声高喝:“弟兄们,进涪县,杀敌祭将,夺粮饱腹!”

    “杀敌祭将,夺粮饱腹!”

    “杀敌祭将,夺粮饱腹!”

    比起傅燮的高言大义,苻健简单粗暴的话,更深得护氐军将士的心。

    “进!”

    “嚯!”

    一声齐喝之后,诸阵皆发。

    或严阵相进,或推动重器,或扛梯而行。

    凛冽寒风之中,近万周军,如火如海,满携旌织,径向战场。

    震彻十余里的鼓声,以及那大军的涌动之音,早就引起了涪县城内守军的注目。

    吴懿身披精甲,手摁佩剑,领着一众将校,迅速上城,来到门楼前。

    驻足观望。

    远远望去,西面那漫山遍野的赤海,滚滚而至。

    临近城外一里,周军止步。

    而鼓号不息,军伍嚯声不止,声劲雄厚!

    吴懿不禁皱起了眉头,周军昨天的确败了。可一夜过后,士气如虹,三军威武尽散。

    反观左右将士,皆为敌气所骇,颇有萎靡之色。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军一夜之间,能够恢复如初?

    莫非,其等有援军新至?

    除了援军,吴懿实在是想不到别的。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周军粮秣短缺,顿兵坚城之下。几日强攻,皆无所得。士气也只会越来越低,哪有突然骤盛之说?

    思索间,吴懿不禁将目光转到城外敌军军阵。

    周阵分开,数百人推着一架望台而出,立足阵前。

    傅燮端坐其间,案上置有将印、符令,以及一把精美的长斧。身后纛、旗树立,左右十余人,并列两侧。

    台下,更有数百人,持盾布阵于前。

    一众周军望着那位于军前的望台,心中渐渐的汇聚起杀意。

    望台所在,就是他们能退到的最后位置,距离城墙不过两百八十步而已。也就是说,他们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这两百八十步内。

    “杀!”

    跪坐案前的傅燮,凝视了一眼前方屹立不倒的城墙,轻喝一声。

    今日,不破城池,万死无悔。

    “杀!”

    “杀!”

    一声高喝,瞬间点燃战场。

    未曾停息的战鼓,再度轰响起,更胜方才。

    万余将士,亦是山呼不止,踏步向前。

    而此时,门楼上的吴懿,却没有去看那呼啸而至的周军。目光却是凝视着周军的身后,一股股冲天黑烟,让自己瞬间明白了许多。

    敌军纵火焚营,破釜沉舟。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吴懿缓缓闭上了眼眸,身旁将校的呼唤,却彷佛未曾入耳。

    周军,本就悍不畏死,昨日城头激战,帐下部曲亦有力逮。现在,破釜沉舟之下的周军,又该有多强?

    人多虽有势众之优,亦有势众之劣。

    一旦有人支撑不住,人越多反而越难以控制,很容易形成兵败如山倒的崩溃局面。

    这一点,自己有过亲身经历。

    广都一战。

    真说起来,自己帐下两万东州将士,成都城外尚能大破士气如虹之众。可在广都,却唯有且战且走,难挽败局。

    因为,人多,心也多。

    史书之上,一人乱致三军皆溃者,数不胜数!

    守城,也是一样。

    “传令,让弟兄们都上城,把壮勇撤下去。”

    “将军?”

    身旁的校尉,显然有些不理解自家将军的意思。

    吴懿也懒得再解释太多,那些壮勇根本挡不住周军,被击溃的几率很大。再加上,城内守军多半是壮勇,有一崩溃,全军尽溃。

    “速去!”

    “诺!”

    “将军有令,东州各部悉数上城。民夫壮勇,速速下城备战。”

    校尉连城都没下,就冲着守在城梯附近的传令兵喊道。

    传令兵当即奔向身后,传令各部曲。

    可此时,周军距离城墙已经越来越近了。

    吴懿眯起眼睛,喃呢一语:“时间够了!”

    一队队壮勇,自城梯、箭楼而下。迅速赶到的东州兵,则飞快奔上城头。

    ......

    “杀!”

    最前面的周军军吏,在心中默数了两百步。当即大吼一声,拔出佩剑,身先士卒,踏入城内百步。

    “放箭!”

    各部东州兵已上城泰半,而弓弩却早已备好。

    居高临下的蜀兵弓弩,当即发矢,阻拦周军的步伐。

    随着阵中一声声的高呼,原本保持阵型,持盾掩护进军的周军,在一瞬间分散开来,朝着城墙飞奔而至。

    沿途,羽矢擦肩而过,却无惧色。

    袍泽应声而倒,也只不过引来一道侧目而已。

    数千护氐军将士,呼啸奔至城下,纷纷竖起扛着的云梯,搭上城头,蚁附攀城。

    方上城头的东州兵,正好赶上,抱起脚下准备的石头、滚木,就朝着下面爬梯的周兵砸去。

    沿城一线,百余架云梯,不断有人跌落。

    然而,抱起石头往下砸的速度,远远不及攀爬云梯的速度。

    周兵看都不看歪倒摔下城去的袍泽,口中叼着环首刀,手脚并用,迅速爬到女墙口。一手抓住云梯横木,一手握住口中的环首刀,朝着怀抱石块骤然起身的蜀兵刺去。

    那蜀兵,怎么也没想到下面的人居然爬那么快。

    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被一刀捅入胸膛,口中鲜血满溢,怀中的石块也落到脚下。

    周兵拔出环首刀,一股憋足了劲的血液,喷涌而出。

    但还不等他再向前一步,跳下女墙。迎面就刺来一刀。同时,左侧的蜀兵也持着长毛,刺向其左肋。

    “噗!”

    无处闪躲的周兵,当即被捅个透心凉、穿肠洞。

    蜀兵看着面露凶煞,却干呃吐血的周兵,恨恨的吐了口吐沫。正想一把将其推下云梯,谁知那周兵突然用尽气力,搂住了自己的脖颈。

    慌忙间,蜀兵左扒右扯,想要抓住些东西。

    因为,这周人很可能想要抱着自己摔城。

    可惜,他抓住女墙一角,周兵又是张口冲着其面部咬去,硬生生撕咬下一块皮肉,鲜血横飞。

    蜀兵惨叫一声,抓住女墙边角的手中,也不禁泄了下气。

    两人随即朝着城下歪去,同摔落在地,成为那无名尸体中的一员。

第953章 大丈夫,何惧其死!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整面西墙,全线告急!

    目光不断在左右扫视,吴懿看着正在战斗的帐下将士,不禁凝重起面色。

    周兵搏命之下的战斗力,委实有些强,至少比自己想象的要强。

    也许,用更狠来表达,才符合眼下。

    那一队队身披甲胄,衔刀攀城的周兵,悍不畏死也就罢了。拼人命,城内的人命更多。

    但其身后的弓驽兵,什么都不管,朝着那片城头就是一阵箭雨覆盖,让守军无不惊骇!

    因为,城头就这么大,而箭矢的落点范围,却要广泛的多。

    很多正在攀城的周兵,都被自己人射杀,但这些人没有一个畏惧退却,反而更加勇猛。彷佛,那背后扎着的箭矢,让他们更加视死如归。

    守城的东州兵将士,算得上是巴蜀境内最精锐的军队了。

    可现在,面对着这些连死都不怕的敌人,他们心中生了一丝杂念。

    当一名周兵将士,背携箭矢,跳上城头,硬挨了三五刀,跳到人群中。手中环首刀,漫无目的的朝着身边剁去。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能换上一命。运气不好,谁也碰不到,眨眼间就被剁成肉泥。

    然而,这只是其中一个。

    其后,源源不断的周兵,同是如此。

    什么城墙,什么刀矛,什么弓矢.....

    他们眼中,只有杀敌!

    身为军将的郭援,亦是如此。不过,身上披着的厚甲,让他免于被自己人射杀的命运。而且,三重甲的他,在跳上城头的那一刻,注定会大杀四方!

    手中环首刀,气沉力大,朝着蜀兵的脑门就劈。至于砍向自己的刀刃,却丝毫不顾。

    敌死,己存。

    一队重甲兵,近三百余人,成为这场攻防战的突破力量。

    郭援身负勇力,亲自上阵,身先士卒。

    搏战三五息,身中十余劈刺,却连最内里的一层甲都未受损。随后,又是几名精锐上城,虽不如郭援那般,大杀四方,可也成为了蜀兵眼中的噩梦。

    “驽兵,驽兵!”

    一时间被杀的节节后退的蜀兵,当即呼唤弩手。

    手中刀矛,伤敌不得,只能倚靠驽兵了。

    五十步内,必能杀敌!

    然而,不等蜀兵弓弩来到,守军却是率先挨了周兵弓弩的射杀。

    一排箭矢,不知几何,尖啸着落到酣战的周兵身前。

    毫无防备的几十名东州兵将士当即被射成刺猬,城头上的郭援等人也没好到哪去。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运气不好的,更有被射中脖颈、射穿头盔的弟兄。

    趁着这被弓弩清空的片刻,郭援看了眼左右,几名弟兄正越上城头。不远处,又有几十名蜀兵寻来大盾、戈矛,倚阵自左右压来。

    “哼!”

    郭援冷哼一声,扭头冲着身后的弟兄大喝一声:“削断箭矢!杀!”

    士兵应声抬刀,将郭援身上挂着的箭矢,尽数扫断。

    其余人,有样学样,皆行此径。

    “杀!”

    “嗖!”

    郭援等人,喊杀声骤起,侧面一阵箭矢,先行一步,洒到蜀兵人群之中。

    “杀~”

    “放箭!”

    东州兵十几名弩手,当即朝着冲来的周兵发矢。

    郭援冲阵在先,奔跑中耳边不断响起弩矢带来的尖啸,身行时而一顿,随即复进。连带着甲胄,近二百斤的身躯,直接撞开了两盾间接,突如到戈矛之中,手中环首刀四溢横扫。左右刀矛盾击,如同雨落。

    身后,数名冲在最前的将士,也没有倒下。直到撞进蜀兵中,这才血尽失力,不甘而倒。但他们后面,会有袍泽替他们报仇雪恨!

    一师师帅,放到国朝,绝对算得上权贵人物。毕竟,数百万人,也只有这三十来名师帅而已。

    彼等身具富贵,尚不畏死。

    更遑论,他们这些,非贵非富的匹夫!

    死了,家中妻小,国朝供养!

    大丈夫,何惧其死!

    “杀!”

    又是十几人突入这城头小阵之中,浴血厮杀。

    短短数十息,随即而溃。

    戈矛手被砍了个干干净净,被迫近战的驽兵,更是拿重甲兵毫无办法,宛如待宰羔羊。

    蜀兵一溃,周兵气势更盛。

    不到二十来人,横扫城段。

    左右相攻,被占据的城段愈加宽敞。

    待到余下的百余重甲兵上城,加入到抢夺城头的激战后,被人从死人堆里拔出来的郭援,也在两名士兵的护卫下,来到女墙墙根。

    方褪胄,便见鲜血四溢,面上更有一道狰狞的伤痕,血流不断。

    但他还没死,还有气息。

    彷佛是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闭着眼眸的郭援,抬起手臂,作劈砍状,却又无力垂下。

    口中,亦喃呢一声:“杀~!”

    “杀!”

    不负郭援所望,三百精挑细选的甲士,正如猛虎下山,左右横冲。

    一连二百余步,向左直杀到西门门楼殿前,向右仍旧勇不可当。

    被占据的这一里有余的城头,很快就被爬上来的士兵给堆满,分向左右,继续作战。

    吴懿已经退到门楼大殿的二层,凭栏相望。

    百余名周兵重甲之士,酣战近三刻,犹有余威。

    守在这大殿四周的亲兵,也是节节后退,看样子用不了半刻钟的功夫,敌人就会冲上台阶,抢夺城门了。

    唉~

    五味陈杂。

    这几日下来,挡住了周兵无数次的进攻。

    但今日,却连一个时辰都没撑住。

    看着那不断被挤下城梯,尸横左右,却难当周兵之勇的壮勇,吴懿不禁暗叹一声。

    “走吧,涪县守不住了!”

    做出决定后,吴懿转身便行,左右亲卫相继紧随。

    数十人出大殿,向南门而去。

    沿途,所过西城之处,皆是酣战不止。

    时而,他们就会碰到拦路的几名周兵。时而,还会遇到仓促而逃的个别将士。

    一路走来,让吴懿心中难定。

    自己自认为最精锐的东州兵,也硬生生在一个时辰内,被周军给杀溃了。

    他们差吗?

    不差!

    他们曾经以两万之众,大败赵韪五万精锐。

    但,他们还是败了。

    非战之罪,实乃国策所败。

    行走间,吴懿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也逐渐明白了周兵悍不畏死的缘故。

    军法,只能算是其一。

    而周国为其将士一解后顾之忧,再以厚赏重慰,方得如此之多的忠勇壮士!

    自己曾经以为,那周王设置的军属司,不过是为了更加严格的管控军队。毕竟,军法严苛,加强监管,防范逃兵也是常人之理。

    显然,自己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第954章 下涪县

    吴懿一走,莫说那些壮勇民夫,便是抵抗在最前线的东州兵,也没有信念再坚持下去,顿作鸟兽之散。

    越来越多的周兵将士,飞快的跳上城头。

    或是沿着城墙,朝其余三门进军。或是自此下城,打开城门,迎主力部队进城。

    吴懿领月末千余亲腹,经南门而走,直抵城外的荒野之间。一行人翻出来时收集的船只,顺江南下。

    驻足船后,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涪县城。

    除去万千的感慨,只剩下那无尽的叹息。

    来时近万将士,区区两战,几乎尽殁于此,只余千人。

    待回到绵竹,只怕成都城内,又要生了变化。

    而此时此刻,傅燮尚不知晓吴懿已经逃跑,只知道自己帐下的将士,真的做到了这不可能的奇迹!

    顿马驻足于城门前,傅燮抬头端望着已经悬挂城头的大周旗帜。

    昨日的余烬,尚且肉眼可见。

    城门外两侧的土地上,还堆积着不少焚烧过后的残碳,以及破旧不堪的旗帜。脚下,却是鲜血横溢,数不尽的周军将士,倒在城门左右。

    至于门楼之上,方刚留下的战斗痕迹,更是清晰醒目。

    “进城!”

    傅燮没有多言,指挥者跟随着自己的亲卫以及宪兵,踏足涪县城内。

    一进城,便看到已经有将士,在清理两侧楼梯的尸体。己方袍泽的遗体,安安静静的摆在一旁。蜀兵的尸体,则是随意的丢弃在一起。

    “傅军将,吾军将士已分兵两路,沿主道及城墙进兵。敌军主力已溃,涪县已是吾等囊中之物。”

    苻健从城门侧走上来,向傅燮汇报着大体状况。

    听到蜀兵已溃,傅燮便松下了紧绷的心弦。

    溃败之势一成,那蜀兵几乎就是任由己等宰杀了。

    巷战?

    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出来的,否则全天下还不是尽是大王!

    正常情况下,门楼一失,城门被夺,敌军杀入城内,守军也就没有抵抗的心思了。

    现在,显然也是这般。

    望了眼远处,厮杀声犹丝丝入耳,彷佛距离很近,彷佛又很远很远。

    “苻副将,先派一部人马,去抢占城内府库。”

    “傅军将放心,末将早已有安排。”

    “嗯好!来人,在城门处,设下中军,布置岗哨,分遣斥候联络各部曲,汇报情况。”

    “诺!”

    ......

    中军驻下后,一名名信骑,散入城内,冲着那些有厮杀声存在的地方跑去。

    涪县城内的战局状况,也很快便传回刚设立不久的中军。

    最先回报的便是于城西北清剿残敌的重甲兵,血战良久的三百多人,连半数都不到。身上重甲也都卸了去,再加上体力不济,故而负责目前最简单的任务,清剿城西北区域。

    城西北,是周军最先突破的战场。

    因为西城北段便是由重甲兵打开突破口,各部击退守军后,许多人自箭楼下城,沿着城西北区域的街道追杀敌军。

    西北一带,已经扫荡一空。

    俘获敌军败卒近千人,余者皆逃向府衙所在。

    北门也正在交战,但敌军大势已去,要不了多久便能拿下。

    西南区域,有不少守军褪去甲衣,混入百姓家中,暂是无心一一清查。各部遂进军府衙,协助己方部曲,攻打守军最后一个据点。

    府衙内聚有敌众千余人,负隅顽抗,各部主力赶到后,也只是螳臂当车。

    中午时分。

    苻健派出的部曲,已经拿下了位于城东北府库,并送来粮食酒肉。

    傅燮饱餐一顿,有些疲倦的身体,也随即恢复如初。

    虽然居中指挥,没有亲临战阵杀敌,那般辛苦。可那时刻紧绷的心弦,却是让人感觉更加乏匮。

    随后,傅燮抽调亲卫校,赶往城内府库。同时,又命几支正在休整的部曲一并前往,以便向尚处于清剿残敌的将士们,运送吃食。

    得到粮食补给的周军,士气狠狠的翻了个翻。

    大餐过后,腹饱力足,各部周兵继而再战。

    末时中,周军击溃守军,占领府衙。

    自此,整座涪县城,再无一处敌军的指挥点。余下的些许游兵散勇,不足为虑。

    申时一过,天色亦暗。

    西门处傅燮所在中军,已是点起无数火盆,照亮四方。

    一个个人影,在火光的照耀下,从伫立在道旁的傅燮身前走过。

    大道两侧,数不尽的周兵士卒,持戈矛而立,警戒左右。中间,被押解出来的战俘,依次通过城门,朝着那用栅栏围起来的营寨。

    四周,也有周军将士,竖哨监察。亦有将士,伫立在侧,紧紧盯着那些走出城门的战俘。

    一旦有战俘胆敢逃跑,他们绝不会犹豫。

    神情低落的战俘,根本没心思去看四周,垂头颔首,紧跟着前面人的脚步,踏入这座营寨。而后,随意寻了个地方,坐在地上,缄默不语。

    或是回味着战争的恐惧,或是怀念着兄弟袍泽的战死。

    时不时间,战俘营内,都会传出一阵阵低泣。

    具体有多少战俘,傅燮并不知道,因为太多了,从眼前走过的人不晓得有多少。

    坚持了一整日,未曾休息的他,早早便回到帐内。

    一夜的时间,各军军吏,将自己部曲的损失,以及获得的首级,纷纷报至军务处。军中不多的文吏,更是忙活了一宿,才将此战斩获与伤亡,统计个大概。

    再具体的数目,只能等到天亮后,一一排查。

    次日,天色一亮,傅燮便升帐聚将,听取着统计出来的战果。

    拿下涪县不用多说,算是完成了徐都督交付的战略任务。虽然损失惨重,但拿下了就是拿下了。

    仅昨日攻城一战,出兵一万八百余人,战死三千余人,伤千余人。斩首五千余级,降俘近八千众。

    己军伤亡,主要产生于昨日上午的攻城战。至下午破城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守军,则是在溃败中,被斩杀甚多。真正算起来,在争夺城墙战的时候,最多杀伤千五百人而已。

    欣喜的表情,显露于帐内所有人的面旁上。

    毕竟,这一战,绝对可以在史书中留下一笔了。

    以少敌众,破其城,掳其军,何其壮哉!

    “好了,昨日大胜,将校用命,三军死战,本将全都看在眼里。稍后,某便著书,向徐都督为诸位请功!”

    傅燮绷着嘴角,压制着内心的喜悦,向着诸将说道。

    帐内众人,无不是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们拼命至斯,为的不就是活下去嘛。现在,活下来了,当然也要想想加官进爵的好事了。

    傅军将一句话,可算是说到心坎里去了。

    “军将指挥有方,吾等效命而已。”

第955章 屠城

    “下面,还有一事,诸君且听本将安排!”

    傅燮收敛起面间笑意,看着伫立的各位将校,沉声言道。

    “军将有何吩咐,末将等必万死不辞!”

    “对,军将尽管安排!”

    第二军几名校尉,兴致冲冲的叫嚷道。

    昨日一战,提气的很!

    傅燮似乎含带一丝苦意,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到案前端坐。

    苻健观其神色,又察军中诸将面情,心中不由想到了什么。遂提步上前,来到傅燮跟前,躬身言道:“傅军将,如今破城足以,无须.....”

    “苻副将不用多言,稍安勿躁!”

    傅燮没领情,抬手示意苻健稍后,而后冲着诸将校言道:“且都上前来!亲卫,中帐百步之内,不得有等闲之辈。”

    “诺!”

    听到傅燮的命令,各将校也都收起笑意,纷纷聚至傅燮身前。

    又有亲卫送上跪垫,皆至左右环绕。

    “吾等只是拿下了涪县,涪县之侧还有梓潼,南面可能还有益州的水军,局势远没有诸位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吾军经此战后,只余六千人左右,城外却有八千之多的蜀兵降卒。”

    傅燮神色渐冷,话至于此,在座的人都知道自家军将要干什么了。

    “不错,吾等兵力不济。若是有蜀兵来攻,战俘置于城内,还要抽兵看押。若置于城外,只怕转而复为大敌。不若坑杀了,一了百了,简单省事。”

    第二军副将魏杰,眯起眼睛,没有任何犹豫,便赞同了傅燮的念头。

    苻健没有说话,而是在盯着傅燮。

    谁都知道,这八千降卒中,起码有八成人,是涪县本地人。坑杀了这些人,那他们的亲属,又岂会善罢甘休!

    还是说,傅军将打算把所有人都给坑杀了?

    屠城吗?

    也是,先前已应诺诸将士,又岂会食言?

    想到这里,苻健面色一暗,却没说话。

    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果不其然,傅燮盯着魏杰的目光,嘴角一扬,却是说道:“不仅仅是战俘,还有他们的家小妻室,都要杀!否则,吾等难以立足!”

    魏杰逐渐眯起眼睛,看着傅燮。

    屠城?

    傅燮在想什么?

    先前说说也就罢了,真要做出此等事来。只怕,以大周的军法、国法,他纵是王上义兄,也绝对落不得好!

    毕竟,有那么多人在盯着军将的位置呢。

    与人把柄,众口睽睽,王上也未必能扭转局面。

    最关键的是,周军以仁义王师自处,一伐蜀地,先屠一城,平白坏了声名啊!

    坏了声名~?

    魏杰突然拧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而后,持礼言之:“末将乃军将之副,自是听命行事。况且,军将所言,甚是有理。旦杀战俘,其族必乱。反倒不如大开杀戒,以儆效尤,摄蜀人心魄。待拿下巴蜀,国朝施以恩义,如此,恩威兼济,方可成久治之安。”

    下面的校尉,都敢想不敢言。

    屠城,也许士兵们非常乐意,因为可以得到首级,得到钱帛。

    但他们这些将校,绝对不大乐意。败坏名声不说,这大好前程,基本上就毁了啊!

    可眼下,真不是他们能改变的。

    只要傅军将敲定主意,军令一下,他们也只能依令行事。

    “嗯,本将亦有此想。所以,诸将听令,自今日起,三日不封刀。一一搜索城内住户,但凡协助蜀寇,拒吾王师者,其家室妻小,三族五服之内,男子及胸者,一论坑杀示威。女子悉数发往武都,充塞凉州。”

    “而未曾拒吾王师者,一律不许妄动。旦有违者,依军法论处!”

    “诺!”

    应声散散落落,参差不齐。

    “去吧!”

    诸将校随即散去。

    军令已下,日后国朝会怎么处置他们,再另说吧!

    很快,得知军令的一众将士,神色各异。

    护氐军兵卒不用多说,心怀深仇大恨,昨日破城后就在想着傅军将所言的屠城,究竟作不作数。

    现在,明令既下,虽有限制,但足以满足他们心中囚禁的欲望了。

    而第二军上下,则多有不乐者。尤数军候、屯将这些低级军官,很多人都派回斥候,复讯校尉、师帅。

    但无论如何,军令已下。

    城外各部曲,很快涌入战俘营内,激起一阵动荡。

    不过,在听闻周军只是记录他们的信息后,战俘们又安稳了下来。开始陷入周军编织的谎言下,幻想着过两日与家小的团聚。

    一队队战俘被带出营地,向南赶往涪水边。

    没用两个时辰,所有战俘居室所在,全都记录在册。随后,交到城内蓄势待发的诸部曲军吏手中。

    以屯散之,各执名册数十户,散入城间里闾。

    一队士卒确定一户位置后,破门而入,将里面老弱妇孺,悉数押到门外,立于闾道前。

    而后凡男子,悉数就地枭首。

    被吓傻的女人和孩子们,则是神不在焉的任由士卒拖走。

    一闾百户,半数遭此横祸,门前沥血,苍首少头四滚,血流满闾。

    观望者,无不惊骇,惧周兵之残暴。

    然而,军士们尚高言不惭:“协助蜀寇,拒吾王师者,便是此般下场。望尔等黔首,引以为戒,休要致使家破人亡!”

    涪县城,乃是蜀中要地,结涪水之便,耕田甚众。城内居民,近两万户,十余人口。

    而此时,丧钟敲响,暴行肆虐!

    整座城市,陷入混乱。

    数不尽的士兵,大肆屠杀平民。

    军队逐渐释放出心中压抑良久的恶魔,血色恐怖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到了夜晚。

    已是不仅仅在屠杀而已,抢劫、纵火、奸***杀,逐渐在黑暗中显现。

    傅燮驻足在门楼上,看着再度陷入混乱的城池,不由哀叹一声。

    屠城!

    自己的结果不言而喻。

    但自己要的便是如此。

    正如都督所言,王上义兄,国之重将,上承君厚,下握兵权,取死之道。

    大兄比自己看的清楚。

    现在,唯有如此,以自毁声名,为君之孤臣。

    终究啊~

    大王是君,自己是臣!

    .......

    所谓的三日不封刀,在第二日中午未至前,便停止了。

    第二军将士完成上面下达的军令后,当即收敛暴行。各部曲宪兵四出,一旦发现有人再行暴虐,就地枭首,传示诸卒。

    接着,第二军的宪兵,也开始管制护氐军士卒。

    军纪更差的护氐军,显然要难以管制的多。因为,他们不属于同一军。

    两军一度爆发摩擦,最终军中十余名宪兵队率,同去中军诣请。

    军令遂止。

    各部悉归。

    但此时此刻,为时已晚!

    一天一夜过后,整座涪县城内,到处都是无头尸体,到处都是鲜血横流。

    数不尽的人在哭泣,数不尽的人在恐惧......

    至于城外,涪水岸旁,数千具尸体横断江水,塞而不通.....

第956章 挫折

    涪县失守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其北部梓潼县城。

    守军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夜报于葭萌关。

    而今日,黄权刚刚指挥将士,击退了周军的进攻。

    关外百余步,尸横遍野。

    这是第几日了?

    愤怒的周军,果然不好惹。

    但黄权也仅是如此感叹而已,再强大的军队,面对天险,有时候也无可奈何。

    自北而来的数万大军,顿足关外数月,没少发动进攻,可全无所获。而且,要不了十天,大雪应该就会到来了。

    想到这里,黄权不禁紧了下襟口。

    呼啸的寒风,直透过衣服的缝隙往里面钻。

    在这绵绵大山中,十一月的天,已经有些彻骨了。

    不像南面,说不定到现在都没换上冬衣呢。

    比起关内,关外还要冷上三分,毕竟没有那关墙、民屋充作遮风。

    退回大营的周军将士,收运伤员后,其余人皆围到营内点起的篝火处取暖。后营那边,也埋锅造饭,准备让大家伙吃个热乎饭,暖暖身子。

    徐荣面色平淡的回到中帐,似乎一次进攻的失败,对于他来说彷佛没有发生过。

    其余诸将,可就没那好的心境了,面对失败,总有些沮丧。

    尤其是现在傅军将所部再无消息,此次伐蜀的计划,很可能就此失败啊!

    一行人进入中帐,几处火盆带来的热量,让所有人身上心下微暖。

    各自落座。

    “怎么样,斥候和调查司的探子,有什么消息吗?”

    徐荣扭头问向袁涣。

    袁涣暗叹一声,摇着头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吾等的进攻不能停。傅军将他们本就是孤军深入,粮秣、甲械具缺。如今,杨军将为国死节,护氐军士气低落。无论傅军将如何抉择,吾等都要牵扯住葭萌关以及梓潼的蜀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唉~老夫失算了啊!”

    袁涣说了这么多,徐荣也长叹一声。

    确实失算了,没有想到那赵韪居然败的这么快,以至于蜀中精锐东州兵有了充足的时间北上。

    从得知吴懿率东州军于成都,大破赵韪的消息时,自己就曾有过一丝异动,想要调回傅燮、杨驹所部。

    现在,却是详尽未知,使人生忧啊!

    “明日,让汉中兵上,具体指挥,交由张将军。”

    “诺!”

    没由来的,徐荣下了道军令,立即有人应声。

    看着心不在焉的徐荣,袁涣当然知道,这位老人正承受着庞大无比的压力。也只有在将士们面前,才会露出那轻松无比的写意。

    整个伐蜀布略的进展,可以说是非常不利。

    西路军孤军深入,奇袭江油,使杨驹战死,傅燮所部等人也再无音训。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江油有没有拿下来,更别提是涪县了。

    所有人抱有的希望都不大,因为吴懿率领的东州兵不在少数,江油、涪县又据之险要。算下来,傅燮等人的军粮,也应该快要断了。

    最大的可能,不是被蜀兵击溃,就是在那茫茫大山中,活生生饿死在归途。

    三万六千余人,若悉数战死巴蜀,对于大周而言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最关键的还是傅燮本人,杨驹死了也就死了,但傅燮万万不能有恙。

    所以,大营也在前两日派出了民夫,重新沿途建立粮站。又派人与赵昂取得联系,命彼等驰援傅燮,再不济也得把傅军将给安然无恙的带出来。

    东路军赵衢、周瑜部,也没有那么好过。最新传来的消息就是荆州军的不配合,荆州水军不出,益州水军截江,周军连渡过西汉水的能力都没有。而且,荆州军还掐着赵衢等人的军需供给。

    严重缺乏军粮的二人,很大的可能也是退兵回宕渠,等待军粮转运。

    刘表在想什么,袁涣不是很确定,但肯定是抱着不能让大周轻易下巴蜀的想法。正如公瑾密信中所言,蔡瑁身困鱼复,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中路军,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首先就是粮秣的转运,原初的计划,大家都感觉不会有问题。可实际施行下来,巴蜀之地的道路,实在是太误事了。

    汉中近些年虽然也没少打仗,可都是在境外,其内诸县邑的基建还算不错。可出了汉中,那简直要了老命了。

    南郑城外囤积的几百万石军粮,可就是运不上来。中路大军的粮秣供需,都出现了漏洞。若非及时从关中抽调民夫,很可能他们也会出现缺粮危机。至于往宕渠运粮,更是艰难十倍不止。

    粮秣奇多,然甲兵无粮。

    其次,天气越来越冷了,按照汉中诸将的估计,最多十日之内,就会降雪。

    十日?

    大军近六万余众,再加上随军的五万民夫,十余万人啊。到现在,军中将士尚有万余人没有冬衣,民夫悉数还穿着秋天的单衣呢。

    大雪一落,天气更寒,且山途尽断。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要么在十日内拿下葭萌关,要么就退回白水关,等待军需供给。

    另外一个难题,就是刘琦到了,已至南郑城。

    刘琦的到来,袁涣随便一想就能明白是什么缘故。

    不出所料,大军估计刚刚出兵,那刘表便遣使见王上了。谈些什么,不需要去了解,因为郭奉孝献的策就是扶持刘琦。

    王上派刘琦前来益州战场,很大的可能就是借此使其成为荆州军统帅,助其建立声望,以便日后掌控荆州。

    可是啊,现在情况不一样啦。

    荆州军暗地里反水,不作为也就罢了,还卡住了赵衢两人的军需,显然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虽然,信骑正在报往长安途中,但现在必须要做出决定了。

    刘琦,是扣在汉中,还是纵其南去。

    种种事务,自己不能决,就全都压在了徐荣的肩上。

    帐内的氛围,也愈加的沉闷。

    徐荣看着诸将,心中想法,却不便张扬,于是说道:“走吧,吾等去看看裴副将怎么样了?这天冷的真快,老夫和裴兄这把老骨头,比不上尔等年轻人啊!”

    “都督~”

    “报~!”

    柳丰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帐外一声急报打断。

    随即,见一斥候,气喘吁吁的闯入大帐,背插三副赤旗,引众人侧目。

    徐荣也凝其神色,站起身来。

    “启禀都督,赵衢军将,加急密报!”

    “速速呈上。”

    徐荣闻言,当即喝道。

    很快,信筒交到眼前。

    徐荣取出信封,打开一观,眉头逐渐凝起。

    阅完,递于袁涣,而后目向南方。

    太过冒险了啊!

    眼下伐蜀大略,已受挫折,再战荆州军,只怕......

    “速传讯汉中王,立即捕杀刘琦。”

    倒是身旁袁涣,毫不犹豫,当即代徐荣下令。

    帐内诸将,一阵错愕。

    捕杀刘琦?

    那可是大周盟友荆州刘表的长子啊!

第957章 大势已去

    也许是时来运转,也许是苍天护佑。

    总之,一日后,徐荣收到的消息,越来越喜人。

    西路军傅燮一如自己所料,重整旗鼓,复夺江油,眼下正攻打涪县。信中,亦无他言,只言必破涪县。

    战事进展如何,尚不知晓,但傅燮只要有这个信心,自己就敢相信他能办得到。

    毕竟,是大周第二军!

    两日后,东路军再来捷报。

    大军已破荆州军诸营,王威溃败在即。

    显然,这道战报,应该是紧随前日战报之后。但可能是路途艰险,以至迟了数日方至。

    下午的时候,又是赵衢战报。

    王平率賨兵夺江州,尽取荆州粮秣。王威闻讯而逃,大军尽获荆州水军,沿途南下江州。

    “好!”

    看到这消息,徐荣沉闷了几个月的心情,终于打上了一阵强心剂。

    东路军把整个局面都盘活了啊!

    江州一下,军粮供需足以支撑数月。

    无论其二人是选择沿长江西进,直趣成都。还是说,沿涪水、西汉水北上,都将解眼下局面。

    果然,自己终究是老了啊!

    没有这些年轻人有冲劲了!

    哈哈~

    又一日。

    傅燮下涪县,战报至中帐。

    徐荣、袁涣,皆呈两难之状。

    信报来自于梓潼的调查司探子,说的很清楚,大军攻破涪县,傅军将下令屠城。

    而且,还派人大肆于梓潼、绵竹宣扬,胆敢助蜀寇拒大周王师者,便是此般下场。

    四下惊骇!

    帐内诸将面色各异,难出一言。

    谁都明白,消息传到长安,傅军将只怕很难在军中呆下去了。

    徐荣沉吟了片刻,遂执笔作书,而后下令:“去,命人将此书信,送至葭萌关内。告诉黄权,就说老夫很欣赏他。”

    “诺!”

    劝降,唯此而已。

    屠城,虽然为人憎恶,但确确实实的足以震慑人心。

    包括,葭萌关内的那些蜀兵。

    再加上赵衢等人,将兵西进,直取成都的消息,想必黄公衡会做出抉择。

    .......

    黄权看着手中的书信,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亡益州,实非人力可挽啊!

    涪县被周军屠了消息,自己昨日便知晓了。当时很气愤,但随后就想明白了许多。

    吴懿并非是无能之辈,拒雄兵守坚城,却还是被缺粮少甲的周军给攻破了。具体情况,自己无需知道太多,不重要了。

    现在的难题是,葭萌关彻底被围死了。

    梓潼?

    今日刚来战报,闻风而降,涪县的一部周军已经拿下了梓潼。大量粮草辎重,皆为周军所获。

    而关内,只有旬月之粮。

    兵不足两千,粮不足一月,呵呵~

    还有眼前徐荣的书信。

    数万周军沿长江西进,直趣长安。

    唉~自己也早就知道了,毕竟从益南把消息传到成都,远比绕上一圈经汉中传至徐荣军前,要快的多。

    甚至,自己都知道赵韪手下大将庞乐,举军降周,与赵衢、周瑜合兵共进。再加上峨嵋的武阳军,赵韪面对周军近七万众,会不会也投降谁也说不准。

    “关外周军在做什么?”

    黄权放下书信,问向驻身在前的心腹。

    “周军送来书信后,在收拾行装,看来他们率先撑不下去,要退兵了。”

    “呵,这老狐狸啊~”

    闻言,黄权不禁苦笑连连。

    徐荣当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眼下局势至此,想要破局只能搏命。但徐荣大军一退,自己找谁搏命?

    待到十天半月后,关内不战自溃!

    “派人告诉徐荣,想要黄某归降,周军日后就不得于巴蜀再行屠城杀俘之暴行!”

    “将军?”

    亲卫愣了下,没想到自家将军居然会说出归降二字。

    “去吧,周军已经打到武阳了。赵韪逆贼,挡不住周军,成都即将陷入战争。吾等前后,皆无出路,关内粮秣亦不足一月。再打下去,也改变不了局面,何必再添尔等性命为刘氏陪葬!”

    黄权感慨一声,黯然垂首。

    亲卫闻言,亦是长叹。

    而后,方应声:“诺!”

    ————————————

    徐荣猜的不错,黄权也做出了最合适的抉择。

    开关归降。

    这座阻碍了大军数月之久的葭萌关,自己终于踏足其间了。

    徐荣于关门内,与黄权再度谋面。

    数不尽的周军将士,涌入关内,接管城防。

    大军主力,继续南下,出关南门外,择地扎营。同时,联络梓潼、涪县,与军汇合。

    不过,在拿下葭萌关、梓潼及涪县后,周军数日内,也未再轻举妄动。而是,就地休整,拒险要以渡寒冬。

    大雪骤降,险道堵塞。

    军中一应民夫,全都加入到转运粮秣的行动中,以保证大军能够安然过冬。

    徐荣也见到了损失惨重的第二军及护氐军所部,除去第二军乙师赵昂所部损失较轻外,其余各部伤亡皆在五成之上。

    三万六千将士,余者不过足万五千人,其中尚有三千余伤病,也不知能否熬过凛冬。

    好在,与大军汇合后,军中医匠及抽调的梓潼、涪县两地医者,让伤员的休养条件大大提高了不少。

    但是在南面,一场大战,再度拉开。

    历经月余,赵衢、周瑜、庞乐、严斌等人,终于来到了鱼涪津。

    贾龙最终选择了屈服于周国之威下,调动各军,仅仅只是夺取了鱼涪津,连南安城都未曾一碰。

    十一月中旬。

    赵衢等人率部自鱼涪津悉数渡过长江,进抵南安城外。

    七万周军,行营十余里,长江两岸,辎重往来,何其繁多,何其势状。

    守卫南安的赵韪部下,于大军抵达的次日,开城投降。

    城内兵卒约莫三千余人,面对贾龙所部两万人,还能撑上一下。可面对各军汇合的周国大军,他们挡不住。

    既然如此,又何必为了赵韪这艘即将沉没的小船而豁出自己的性命。

    身在武阳的赵韪,早就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

    接连不断的噩耗,让这位四十四岁的人,宛若六十岁的老者一般。

    神色萎靡,精神颓废。

    荆州军惨败,自己唯一的外援,也被周军隔绝于千里之外。而且,庞乐举众归降,南安望风而降,都一次次的重击着赵韪的心灵。

    但赵韪并没有选择放弃,反而愈加疯狂。

    武阳城内,尚有三万余众,粮秣虽然不多,可维持二三月不成问题。

    现在天气已寒,自己就不信那些还都穿着单衣的周军,能挨得过寒冬不成!

    只要击退周军,自己就有喘息之机。

    同时,赵韪也没忘记去拉扯最后一根稻草。

    成都刘璋!

第958章 人心

    赵韪的日子不好过,刘璋的日子也是一样的不好过。

    吴懿大败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席卷过成都后,十室九空。

    大量的百姓,开始往县邑、乡亭逃去。不只是那些富贵人家,连带着平民百姓也是一涌而出。

    涪县被屠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紧接而来的便是恐惧。

    大量的商铺关闭门窗,百姓们也是疯抢生活物资,然后窝在家中,不再出行。原本整个中国西南,最富饶的成都城,在短短几日内,成为了一座毫无生气的城市。

    宽敞的大道中,冷冷清清,只剩下寒风的呼啸。

    时不时可能会出现一队巡逻兵,也是心不在焉的随意走过。

    此外,最难进行的还是属征兵工作的进行。

    一句胆敢助蜀寇而拒吾王师,尽屠其室,让成都内外的青壮男子,都逃入了山野之中。更有甚者,自断手脚,以躲避州牧府的征召。

    不可否认,刘焉、刘璋两代十几载来,对待蜀中百姓还算是宅心仁厚。但在阖族老小的安危面前,大势已去的刘家基业,显然不足为道。

    征募新兵、征召民夫、积蓄物资、准备守城器械,所有的事务都陷入停顿。

    诺大的成都城,在周军尚未破绵竹之际,就已然成了这般模样。

    真不敢想象,如若天兵骤降,又会是何等局面?

    其次,大量兵卒的私逃,也成为了刘璋头疼的另一因素。

    不只是北面的绵竹、雒城,还有成都,还有广都、江原,驻守兵卒部曲,皆有逃散,禁之不止。

    这两日来,刘璋每日醉酒府邸,荒废政务。

    唔~也算不上荒废政务吧,毕竟连那些州吏们,都开始想着怎么讨好周国,自己就算是想要处理政务,只怕也难以寻到顺手之人。

    什么蜀中名士,不过尔尔!

    所以,当赵韪的使者,进入这座曾经巴蜀最繁华的城市内后,心中已然凉了一半。

    等来到州牧府后,看着洞开的大门,走进内里。

    遍行一周,却无见一人,不由哑然失笑。

    而后,折转刘府,为厮仆拒之门外,遂无功而返。

    真没想到,手中尚有兵甲三万余众的刘璋,都没等周兵杀到眼前,就彻底放弃了反抗。

    唉~

    ————————————————

    庞府上。

    庞羲披着厚厚着的绒衣,靠在榻上,享受着寒天里那温和的日光。

    “主君,诸位府君、长吏,已在亭室恭候。”

    远处小仆轻唤一声。

    闭目养息的庞羲缓缓睁开眼眸,随即而起,朝着厅室走去。

    厅室之间。

    州中长吏皆已至此。

    十余人端坐,虽有畅谈,可终究掩不住神色间流露的忧色。

    王商、陈实、程畿、张肃、张松、龚扬、赵敏、王澹、孟彪、谯岍、董和等人,皆居州府要职,为庞羲所信。

    很快,庞羲步入厅内。

    也不等诸人见礼,直言问道:“诸位,眼下主公已无战意,如何抉择,都放开了说吧!”

    庞羲话音一落,厅内众人面色各异。

    已无战意?

    那岂不是要开门请降了?

    “庞公,吾巴蜀尚有甲兵三四万众,绵竹、雒城皆在握,敌距之甚远。且今大雪已降,周兵受阻,数月缓冲之机,足够吾等备足辎重,与其再战。今,敌未至,便言归降,何其辱也!”

    性格冲动的张肃,当即持言劝道,希望能够拾起大家浴血一战的信心。

    可惜,莫说庞羲等人,便是在其身旁的张松,也无奈的摇摇头,不赞同自己兄长所言。于是,说道:“兄长,大势已去矣!”

    “不错,子乔说得对。君矫,老夫知汝乃忠义之士,但眼下时事如此,莫要强求了。主公非是称雄之主,而周王却是虎狼之君。再打下去,不仅对主公无益,对吾等更无益。”

    庞羲亦是和气说来。

    主公的心思,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刘氏本就怀抱割据之心,全无称霸之意。眼下大周强势入蜀,再打下去,成功退敌的几率也很渺茫。毕竟,周国在汉中屯粮千万石,怎么可能为三月寒冬所退。

    待到春暖花开,必是大军齐至成都,早晚也逃不了一个降字。

    如此,反倒不如早降,也许周王看在他们这么识趣的份上,日后的待遇会更好一些。

    张肃黯然垂首,顿坐案前,满是愤慨。

    可他也知道,今日众人汇聚在此,商议的便是降周之事。

    自己,无能为力。

    “子乔善辩,明日汝便辛苦些,往徐荣大营走一遭。如何?”

    “庞公宽心,松必竭力而为。”

    “嗯~另外,周群等辈,诸位有何想法?”

    与张松说完,庞羲又将目光转向众人,口中直指周群、任安等徒。

    益州如今势颓,少不了周群等徒的祸害。

    一群夸夸其谈之辈,妄定州政,致使州内数载难安!

    “唉~周群等人,虽有乱政,但此祸皆因赵韪而起。赵韪,偏又是老夫所荐,罪过啊!”

    益州治中王商,摇头苦笑一语。

    庞羲抬手止住,言道:“文表兄莫要言此,赵韪本州之良将。怪只怪吾等疏忽大意,致使其掌握重权,而生逆举。现在,吾等既要降周,那势必得打压一番周群等人。否则,日后此般宵小必累吾等。”

    “如此也简单,不若先下手为强,诛州内祸害,禀明使君,再委身周室。”

    “对,先下手为强,免得这些人抢先吾等一步。”

    “不错!”

    众人纷纷谏意,皆欲先诛周群等人。

    庞羲压下众口,思忖片刻后,言道:“也好,那便与杨怀、高沛二位将军相约,今夜诛杀周群、任安等党。”

    “好,某这便下去安排!”

    “嗯,都回去准备吧。”

    .......

    当夜。

    刘璋正与自己的兄长刘瑁,齐案坐谈。

    “兄长,弟~嗨~”

    “季玉,天道轮回,大势使然,不必自责,为兄说不定做的还不如汝呢!”

    刘瑁深居静养数载,自是心境平和,今夜也显得格外乐观。

    刘璋苦笑着饮了一爵酒,放下酒樽言道:“阿兄,弟与庞公言明了降周之意。子远那边,便由您去书一封吧。”

    “唉~季玉如此做,可曾考虑过周群等人的性命?”

    “他们必须得死,纵是庞公不杀,周王也不会让他们活着。”

    “这倒也是,毕竟声望威隆,又是季玉心腹。”

    “嗨~愧对诸君啊!”

    .....

    宁静夜色笼罩下的成都城,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

    刘璋端着酒樽的手臂,不由一顿,面色一暗,随即满饮而尽。

    怪只怪,自己无能吧!

第959章 内应

    天色大亮后,成都也复归平静。

    刘璋还是前两日那姿态,只顾饮乐,不理政务,不问他事。

    似乎,这益州,已经不属于他了。

    庞羲等人,亦缄默不言,一边联系着周国征蜀都督徐荣,一边稳定着郡县。

    至于死于乱兵之下的周舒等人,已经被他们忘记了。

    但有的人,却忘不了,昨夜的疯狂!

    凡在成都之属吏,无不是心惊胆跳,纷纷往庞羲众人府上拜访。或得幸一见,或留下厚礼,归之稍安。

    他们不清楚庞羲具体的谋划,可绝对清楚现在他们的小命就在庞羲手上握着。

    刘使君数日不曾出面,反而庞羲以雷霆手段清理了政敌。

    那么,他们这些曾经站错队的小虾米,又怎么敢有所不敬!

    至于庞羲是打算挟持使君与周军对抗,还是归降周军,对他们而言,皆无大碍。因为,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虾米。

    不论是刘家天下,还是高家天下,都需要他们来稳定地方。

    然而,成都城内发生的一切,对于赵韪来说,无异于惊天噩耗!

    自己是真的没有想到,刘璋等人居然如此懦弱。周军尚在绵竹以北,他们就开始了内斗,开始清理不需要的人,开始谋划投降事宜。

    没骨气!

    赵韪只能拍着桌案,无声的怒骂!

    整整一天,赵韪都将自己锁在房屋内,来着悉数不见。

    直到次日,修理须容,重整神气,聚将议事。

    帐下大将的心境,无一例外,灰心丧气。

    谁都看得清楚,周军拿下巴蜀,已是必然。

    成都的状况,在传回武阳的那一刻,就注定瞒不了。

    眼下,人心皆乱。

    如若成都不降,他们武阳好歹还有近三万人,抵挡八万周军不成问题。可偏偏成都要降了,如此不出半月,又将会有六七万周军兵临城下。

    十几万大军啊!

    也许敌军进抵之际,武阳城内各部曲,就会不战自溃。

    说白了,没人想再打下去了,注定失败的战争,不值得他们去拼命。

    一场议事,多数人都在想着法的劝赵韪。

    可赵韪,早在出现在众人前的那一刻,就已然下定决心。

    打!

    自己投降不得!

    别的不说,那任岐已经是大周的益州布政使,封疆大吏。自己就算是举兵而降,也绝对无法超过任岐、贾龙在周国的地位。

    再加上成都刘璋等人皆降,自己无权无势,别说在大周冒头了,能不能躲过那明枪暗箭都尚不敢言断。

    所以,不能投降,哪怕是马革裹尸,也总好过为小人暗害!

    众将不敢反驳赵韪的决定,毕竟其威尚存。

    于是,皆心有不愿,却不敢不从。

    唯独李异,插口一言,坚决支持赵韪的意见。又言明利害,希望能够使众将齐心拒敌。

    看着李异毫不犹豫的紧随自己,赵韪也终于放下了心中最后一点芥蒂。

    庞乐与李异交善,然终不及其之忠耿。

    会散过后,诸将自归。

    李异也不例外,回到城外军营。随后,调两千亲腹入城,驻扎西门。

    当夜。

    李异城外军营。

    一名年轻人伫立在正在著书的李异面前,神情颇是轻松写意。

    没一会儿,李异著书毕,拿起纸张,轻轻的吹干其上墨迹。而后卷到一起,交由赵岸,言道:“贤弟,后日丑时,东门洞开。”

    “兄长放心,待拿下赵韪,最起码州军副将。”

    李异摇了摇头:“贤弟,王上如何安排,异绝无异议。如今,人心离散,城内兵卒,悉无战意。纵是无愚兄在,待成都一降,此地兵卒,必做鸟兽散。”

    “非也非也,若无贤兄,庞兄岂会轻信于某。若无李兄,吾等又如何借机铲除宵小!”

    “为国尽事,竭力而已。”

    李异神色平淡,道了句忠心耿耿的话。

    接着,又微微倾身,附耳言道:“贤弟身居调查司要职,与杜指挥使交善。日后,于国朝内,愚兄与庞兄,可全仗贤弟多多照顾了啊!”

    说完,声音更沉,喃呢一声:“雒城东南三十里,愚兄故居北百九十步,有一神祠,贤弟可细察。”

    赵岸眼睛一眯,注视着看着自己的李异,心中纠结不断。

    其言之中,会有何物,不言而喻。

    既然李异敢与自己说道,那必能憾己之心。

    “李兄,大周律法严格,不可如此。不若,借此之物,贡之国朝,引为军政资用,王上必心甚喜。”

    “嗯~这.....”

    李异顿了一下,没想到赵岸不好此物。也是,年轻有为,不值得为此冒险。

    于是,改言说道:“好好,贤弟年轻有为,才能斐然,是愚兄冒失了。”

    “贤兄无需如此。但日后在王上麾下任事,兄长可万莫如此了。若有事关兄长,弟自与兄长言。”

    “如此,多谢贤弟了。”

    “话不多言,弟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嗯!”

    赵岸冲着李异点头嗯了一声,随即折身出帐。

    兜兜转转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间。

    等其回到周军大营时,寒意正盛,天色正暗。

    而后径入中军,来到赵衢帐前。

    静候片刻后,这才入内。

    赵衢身披厚衫,眼角尚有微闭,显然半夜被叫醒,还有些迷糊。

    “职下见过军将。李异那边有消息了,后日丑时,东城。”

    闻赵岸言,赵衢眉目一张,顿时精神了起来,欣喜道:“可信几分?”

    “尽可信之。”

    赵岸嘴角一扬,坚定说道。

    赵衢可不知道赵岸早在数年前就与李异有联络,只以为赵岸这小子确实厉害。否则,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便劝降了赵韪帐下两员重将。

    只要李异愿为内应,那赵韪必败无疑。

    “速速唤公瑾来,吾等好生商议一番。”

    “诺!”

    ——————————————

    在赵岸离去后。

    李异独坐帐内,也陷入了沉思。

    没错,白日所谓的忠耿之表现,不过是做给赵韪看的。顺便,也能借此机会,将那些大小军头给一并打压了。

    因为,功劳就这么点。

    众人齐分,又怎能比得上自己独吞呢。

    所以啊,只能委屈那些袍泽了~

第960章 屋厦坍塌

    不等赵衢、周瑜等人展开行动。

    北面的绵竹,便率先打开了城门。

    吴懿率领着千余残兵败将,正式向前来受降的傅燮投降。

    周军迅速接管了绵竹,并将吴懿所部将士,悉数带至城内军营,闭门警之。

    而傅燮则把吴懿带到了县府厅室,散退众人。

    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傅燮冷嗤一声,言道:“汝便是吴懿吴子远?”

    “回将军,罪将正是。”

    “莫要称呼罪将了,吾手下败将尔。东州骁锐之名,也不过如此啊!”

    傅燮看似的在讥讽,可面上又全无嘲笑之一,似乎还夹带着一丝感叹。

    吴懿神色不改,丝毫没把傅燮的话放在心头。毕竟是自己败了,是益州败了。胜者,说什么都是对的。

    “将军所言甚是。”

    不温不蕴。

    让傅燮有些很不爽。

    这样说话,毫无胜者的成就感啊!

    罢了罢了,现在还计较这些干嘛。

    “说吧,杨驹的遗体在哪?”

    “成都。吾等上下,不敢有所不敬,以铸棺椁,容其暂安!”

    吴懿微微躬身,并礼言道。

    傅燮脸色这才好看一些,虽然杨驹正是吴懿所杀,可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又各为其主。今吴懿既降,自己再追究此事,无甚益处。

    要追究,那也该是护氐军上下。

    “稍后,领部曲北上,去面见徐都督吧!”

    “多谢将军,罪将告辞!”

    .....

    正午方过,傅燮便留下一队兵卒,暂稳民心。而后,率主力三千余众,继续南下。

    次日傍晚,抵雒城。

    雒城诸官吏,早已打开城门恭候,各持户籍、典册。

    天兵一至,众人皆纳。

    自此,成都大门,彻底向周军敞开怀抱。

    夜色一落,武阳周遭,也是暗流涌动。

    周军大将庞德引张辅所部,绕过城南赵韪大营,暗抵武阳东门外。成邵引本部,伏于赵韪军营之东。严斌引本部,伏于赵韪军之西。

    赵衢、周瑜亲率两军中军部曲,及新归庞乐所部、武阳军主力,伏于赵韪大营正面。

    一切准备就绪,静待李异内举。

    子时旦过,便及丑时。

    伏于城东的庞德、张辅二人,正亲临前沿,盯着城头上的一举一动。

    很快,一人手持火把,现于眼下,左右挥摆三下,随即而匿。

    庞德眯起眼睛,半抬手臂,朝前一挥。

    夜色之下,数千名周军锐士,突兀而出,朝着城门迅速赶去。

    赵韪大营外。

    幽暗之中。

    身上那薄薄的单衣,丝毫不能为将士们提供丁点暖意。呼啸的冷风,直入骨髓,多数人都紧咬牙关,想压住不断颤抖的唇齿。

    即便是身披厚装的周瑜,也时而打下摆子,搓搓冰凉的双手。

    目光紧紧注视着前方的营寨。

    突然之间,营寨内瞬间沸腾起来,李异留下的一校将士,莫名其妙的朝着周围的友军进攻。更有部曲,直接夺下了寨门。

    见此情形。

    挨了半夜冻的赵衢,当即下令埋伏的各部曲,进攻赵韪军营。

    数万大军,不断的在黑夜中留下一道道虚影。临近敌营,齐声呐吼,奋勇向前,直扑内应已经打开的营门。

    营内的乱势丝毫未有停歇,别的部曲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李异部为何突然攻打自己等人。

    营下四乱,几为炸营。

    “周兵杀来了,快跑啊!”

    很快,就有人发现数不尽的周军涌入营内。

    毫无战心的赵韪军将士,当即大呼小叫,仓惶逃窜。

    近两万驻在营外的赵韪军,闻声而溃,纷纷朝着武阳城逃去。

    但逃不过二三里,溃兵们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武阳城内也着起了大火。

    此时此刻,庞德已经冲杀到郡府外面,正在奋战厮杀,以便入期内诛杀赵韪老二。而张辅、李异,则各率部曲,分取诸城门,以及城内府库。

    毫无戒备的城内守军,全都是一触即溃。

    唯独郡府这里,有赵韪亲兵护持,酣战不休。

    可显然,区区二三百名亲兵,挡不了太久。

    赵韪在里面静坐,听着府外的厮杀声,极为清醒冷静。

    自己怎么就信了李异这贼厮的寥寥数语呢,大不应该啊!

    不过也罢,纵是没有李异,只怕还会有别人。

    人心已散。

    以一己之力,想要挽大厦将倾,根本不可能啊!

    “主君,弟兄们正在抵挡周兵,吾等需速离去。”

    旁边亲卫,看着一动不动的将军,不由心急起来。呆在这里,无异于等死啊。

    赵韪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尔等离去吧,老夫已心无杂念!”

    “主君!”

    亲兵当即伏地,欲再请言。

    随即便被赵韪抬手压下。

    “走吧,不值得为了某这将死之人,搭进一条性命。另外,去江州一趟,老夫独子,便拜托尔等了。日后,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主君不走,仆焉能独去!”

    “去,非汝,他人老夫信不过。”

    “这~嗨!”

    亲卫长叹一声,锤地泄愤。而后,三拜言道:“主君且先行一步,待仆安顿好公子,便寻主君。”

    说完,起身离去,头也不回。

    看着亲卫离开,赵韪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唯独放不下的便是那独子啊!

    随着府外厮杀声渐弱,赵韪抬目,冲着南面看了一眼。

    遂提浊灯而起,来到榻前。

    目无生气。

    手中浊灯,掷于榻上。

    灯油四散丝锦,火势腾燃。

    赵韪环目四望,莫名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久而不止。

    待到庞德浑身浴血的来到这间厅室前,火势早就吞没了整间屋子。

    据府内属吏所言,赵韪便居于此间。

    哼~

    自焚而亡!

    庞德冷哼一声,随即冲着众人道:“清剿残敌,护住郡府典籍、册令。”

    “诺!”

    众人齐声大喝。

    ——————————————————

    到了天亮。

    城内硝烟尚升,城外狼藉一片。

    赵韪军营左右,横尸遍野,旌织倒烧,直至武阳南门。

    南门外。

    近万名降卒,跪伏在地,毫无喧嚣。

    周围,三千余名李异帐下将士,看押着俘虏。余者诸部,除两千人尚驻于城内,别部皆承担起打扫战场的任务。

    而周军主力,悉数入城。

    大胜之下,自是趾高气昂。

    途遇降俘,无不是讥讽溢于颜表。

    当日正午,周瑜领第八军、武阳军,及严斌、李异、庞乐各一部曲,往广都进军。

    余者悉数随赵衢驻于武阳,看押降俘,顺带接应正在疾驰赶来的益州布政使任岐。

    北面的傅燮,也进入新都城内。

    于此驻足,不再前进,只派信使与成都城内众人通之往来。

    相应的,周瑜抵达广都后,接收了早已准备归降的守军,同样驻足不再向前。

    成都投降,轮不到他和傅燮来受降。

    毕竟,在益州境内,大周益州布政使、大周征蜀都督都在其间。

第961章 巴蜀降

    十一月末。

    徐荣与任岐皆至成都城外军营。

    诺大的成都城外,一座不过万余人的军营,显得非常渺小。

    但城内外,无人敢有所怠慢!

    自傅燮率军筑营,与赵衢、周瑜合兵万人后,成都城内每日都会奉上粮秣酒肉,以假周兵。各路大军,则分驻城池,就地驻扎,减缓后勤压力。

    安歇了一夜后,次日徐荣遣使入城,面见刘璋,商定和平解决战事的最后几项异议。

    大周自是有所让步,刘璋也不得不做出让步。

    毕竟,已是兵临城下之局,人心向周。

    三日后。

    周军列阵出营,徐荣、任岐并列同行,其后袁涣、傅燮、赵衢、周瑜、贾龙等将,及诸多参佐、幕僚,紧随其后,驻于城北。

    很快,成都北城门大开。

    庞羲领州郡百官、诸吏,踱步出城,止于百步外。

    徐荣、任岐下驾,行至众人前。

    “降将庞羲,拜见大都督、任使君。”

    “吾等拜见大都督、任使君。”

    “诸位且起,日后同为王上之臣,无需多礼。”

    任岐笑颜相与。

    想当年,与眼前这些人碰见,皆是自己先行拜礼。而今,终有轮回啊!

    “任使君,此乃州郡官吏、兵员、民户、籍田典册。”

    庞羲起身后,示意身后几人前出,各奉典册不计,呈于任岐面前。

    任岐满意的点点头,示意身后掾属接过。

    而后,又交接印绶、令信等物,直至无一所漏。

    当面交接完,庞羲再度恭请言道:“大都督、任使君,吾主已在府内恭候。”

    “文良兄,不如先见于刘使君。歧暂往州府,行定诸事后,再往不迟。”

    任岐看了眼身侧那成堆的藉册,不由苦笑一声,与徐荣说道。

    徐荣不说话,仅是点头应了下。

    “请!”

    “请!”

    众人入城。

    身后诸军,傅燮、赵衢各引其部归营。

    周瑜则引本部,入城接管城防,同时收管城内蜀军各部。

    当天,任岐便任命手下带来的几员亲腹,充任重要掾属。又使原州内诸从事、诸曹,暂掌其职,以恢复州郡安平。

    人员有限,不只是成都城,几乎为大周所占据的诸郡县,皆由一众降者各司原职。

    唯独犍为、巴郡,以张续为犍为太守,以龚谌为巴郡太守。郡内从事、掾属、吏员,皆由二人选定,报于成都。

    军队方面,则权且不动。

    周瑜在接管城防后,便使蜀兵出城,汇入周军大营。

    一来,可以防止蜀兵作乱。二来,也能让城内更好管理。

    自此,大周勘定的伐蜀之策,仅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就彻底完成。

    周军入成都,任岐驻州府后,益州上下也迅速安定下来。但仍旧有不少的散兵游勇、逃难壮勇,汇入山林,劫道为寇。

    不过,周军短时间内是没有精力去管他们了。

    三日后,信使自成都出,直奔关中长安,以传捷报!

    又有信使,出成都,往东行,持军政令,传于垫江赵莋、邓贤,以命彼等弃械归附。

    同时,城外赵衢率本部及严斌部曲,分领成都守军,四下而出,接管蜀中诸县邑、乡亭,以彻底掌控巴蜀之地。

    大乱初定,自当休养生息。

    然而,于益州最东之侧,周军却与荆州军继而对峙。

    廖化率部,一路顺江东行,成都未为周军所据,便抵鱼复。沿途诸县,皆望风而降,留百余人镇守地方。

    抵达鱼复时,位于鱼复以西的荆州军早已不见了踪影,皆聚城东。

    稍与蔡瑁联络,廖化便率部入城,见到了这位注定于大周地位尊崇的人物。

    荆北诸蔡之主,蔡瑁!

    蔡德珪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哪怕是周军援兵抵达,也未曾让其有所欣喜。

    故而,廖化见到蔡瑁的第一眼,便知道肯定发生了很大的事。

    否则,这么一位权倾荆襄的人物,怎么会流露出凝重心忧之色。

    二人一并入了县府,直奔里内书房。

    “蔡军师,不知出了何事?”

    待四下亲卫远退,廖化直言问道。

    蔡瑁似乎知道廖化会问及,长叹一声,言道:“事情有些不妙!荆州眼下,已尽为刘表所并,诸蔡之盛,一夜尽丧!”

    “嘶~怎么可能?那刘表再厉害,也不过是外来之人,蔡氏与诸大族.....”

    廖化话没说完,便被蔡瑁苦笑抬手止住。

    晃头说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这短短不过两月功夫,所有姻联关系,皆附于刘表。某也不知刘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但现在其便是做到了。连异度都诧异非凡,不敢妄动。某二位族兄,眼下也为刘表卸职,随宗族同禁于襄阳。”

    廖化眼睛一眯,怪不得~

    原来是阖族性命,被他人所持。

    “军师可曾去书于王上?”

    “十日前方走,是调查司的人。”

    “刘琦尚在长安,军师不用担心,王上必能使蔡氏阖族安然无恙。”

    “唉~无妨,希望刘表不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吧!”

    蔡瑁心怀重忧的道了一句,连荆州黄氏都能背叛姻亲了,更何况专决独断的刘表呢。

    只是,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助刘表在自己和异度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拉拢到荆州诸族?

    “城外荆州军兵力有几何?”

    廖化劝了一句后,见蔡瑁并无所动,也不再劝言,转而闻到荆州兵马之事。

    蔡瑁轻嗯一声,回道:“不多,是王威所部的残兵,再加上收拢的各部曲,约莫万余人。只不过,前几日调查司密探传信与某,言江夏黄祖已率水师西进。”

    “黄祖西进?那刘表这么相信张允,能压住蔡氏水军?”

    “当然,吾阖族尽为其拘,那些佃户私兵家小,俱在刘表刀俎之下。除非,周军大举攻打荆州,否则蔡某不敢言能复收其心。”

    “额~军师也不是不知道。眼下巴蜀战事,虽有些优势,可能及时拿下,仍未可知。”

    “哈哈哈~开个玩笑,一解愁心罢了。”

    “吾等既与荆州决裂,军师以为,要不要先行解决掉王威所部?”

    廖化眯起眼睛,试问蔡瑁。

    蔡瑁折目相望,沉吟片刻,问道:“元俭一部兵马,与其争战,几分胜算?”

    “仅吾一部,六成胜算。若加上军师所部,必胜无疑!”

    “好!不过,还是莫动的好!正如元俭所言,益州尚在焦灼,不宜再结外敌。有吾等驻守鱼复,荆州军进不了益州腹地。再者,益州若有好消息传来,不消吾等出力,他刘表自会退兵!”

    “也好,那化便遵军师之令。”

第962章 捷至未央

    时间悠然而逝....

    身在长安的高诚,亦是心中煎熬万分。

    伐蜀之战,几乎每日都有信骑从汉中传信而来。

    从一开始的大军誓师出征,再到徐荣主力顿兵葭萌关外。其间,皆无要事,亦无悲喜。

    顿兵葭萌,乃是必然。

    天险如此~

    可接下来的消息,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没过多久,便传回徐荣抽调关中十余万民夫,入汉中转运军粮。自古征战,粮秣为要,自己也无任何迟疑,甚至还给徐荣多调派了数万民夫。

    但随着天气渐冷,前线再传急报,汉中准备冬衣不足,仅有十五万套,唯够三军足用。数十万民夫,尽无冬用。

    于是,关中上下,加班加点的制作冬衣,甚至向民间百姓购买冬衣。

    每备齐万套,便急忙朝着前线运送。

    因为冬天不远了,没有冬衣,死伤是小事。

    就怕诸路兵马士气萎靡,军心一泄,莫说险关,便是小邑都难下的很。

    冬季筹备的紧急时刻,前线再度传来了坏消息。

    西路军主将,大周护氐军军将杨驹,率精锐占据江油,后为益州精锐东州兵,截断山道,隔绝主力,聚而攻灭。大将杨驹战死,兵卒军吏,死伤四千余人,唯有窦茂引数百残兵逃出。

    得此消息,高诚一整天下来,除了沉默,就是叹息和担忧。

    沉默的是,知道伐蜀不会容易,但也没想到开局如此不利。折损大将,一师之卒,几乎尽殁。

    叹息的是,杨驹非有名将之才,但也有良将之实。尤其是其乃异族,独特的身份才使得自己对其钟爱有加。如若非有此事,日后不说高成名就,但顺风顺水绝对没问题。

    因为,他可是自己选定的标杆啊!

    结果,大业未竞,率身死国,可惜!

    最后的担忧,则是针对于整个西路军。

    杨驹战死沙场,必然导致西路军上下震撼,军心沮丧。再加上粮秣紧缺,前有江油险关,又有涪县重镇,破之甚难。而欲归途,却无粮秣,几为死地。

    如果东路军全军覆没,整个伐蜀进程都会被打断。

    事关社稷大业,容不得自己不担心。

    接着,没几日,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

    荆州军主将更替,既不协助东路军进攻垫江,又克扣军用辎重,致使赵衢、周瑜无足月之粮。再加上蔡瑁早先发出的信使,也正好抵至长安。

    这.....

    刘表必有异心!

    都不用再想,高诚都晓得刘表这老狐狸必有二心,而后责人往汉中,捕押刘琦。

    敢断周军之粮,显然抱着不让自己顺利拿下巴蜀的心思,如此反复小人,必有阴图。

    接着,高诚收到了赵衢、周瑜要进攻荆州军的消息。同时,将彼等所测,以及蔡瑁受困鱼复的消息,也一并送至。

    到了这一步,高诚也能理解二将的想法。

    退兵是不可能的!

    这若是一退,那最起码得等到明岁春中时节,才能再重新发起攻势。但如果攻打王威顺利,如其所言,夺江州之粮,足够撑到他们杀到成都了。

    毕竟,还有武阳军为之呼应。

    没几日,终于听到了个好消息。

    赵衢、周瑜胜了,不仅拿下江州,更击败王威主力,已是顺江西去。

    紧接着,似乎霉运走到了头,好运接踵而至。

    傅燮克涪县、庞乐归降、周军与武阳军会师、葭萌关守将归降......

    就在前几日,李异举旗响应大军,共破武阳城。成都上下,敬献降书,供奉珍宝,来使至长安。

    如今,鸿胪寺早已与益州使节商定细务,正在夺断如何安抚益州降众,尤其是刘璋的位置,该放在哪里。

    心似蜜饯!

    无过于此!

    自起家十四载,从一小小军候,做到今日周王之位。

    心中自有成就!

    但都已经位及王者,谁也不想摸一摸那皇帝至尊呢?

    称王以来,大周东征西讨,打出了赫赫威名。国朝八军,更号天下骁锐,又有凉州大马,可谓是横行天下。

    然而,说难听点,这几年大多是空耗国力。

    除去出兵河东一事,周国得以据河东,拥秦晋之险外,其余战事,皆无所得。更甚者,与步度根一战,大周还丢了河西四郡,至今未复。

    看着天下诸雄,攻城略地,扩大实力,自己心中也着急啊!

    如今,大周终于要腾飞了!

    拿下巴蜀,国朝正式灭亡了一个势力,对于全国来说都非常提气。而且,已成自己胸中久念的秦汉之势。

    据关中险要,襟巴蜀富庶,坐望关东并乱,静待天时良机,虎师出函谷!

    从举兵造反那一刻,自己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拿下巴蜀的这一天。

    而今,终于到了!

    即便是周军尚未进驻成都,但十几万大军聚于蜀中平原,成都城下,高诚相信刘璋不会食言。

    “大捷,大捷!成都已降!”

    一阵呼啸声,突然自远方传来,起于何处,高诚并不知晓。

    唯凭栏西望。

    益州使者来的很隐秘,大周也在封锁着消息,不可能流露出去。

    欢呼声似乎自城门传来,逐渐朝着城内散去。

    不过一刻功夫,长安西城已经陷入狂欢。

    大街小巷内的百姓,无不是举足欢庆,甚至连一向严谨的城内巡查宪兵,已是加入到狂欢之中。

    众所周知,国朝为伐巴蜀,出十万荆兵,更结汉中兵、氐兵及武阳兵,不下十五六万精锐。而民夫,几乎抽光了整个关中所有的青壮,连河东都出民夫二十万。

    再加上汉中的民夫,军民不下六十万之众,可谓举国之力。

    对于这场战争,朝野上下,无不望目相期,今不负众生之祈!

    约莫一个时辰后。

    高诚左右观望,耳边传来的欢呼声,来自四面八方,久久不息。

    长安城,陷入半载来,独有的一次狂欢中。

    “王上,信骑入城,其发于前,徐都督与任使君,已入成都。”

    “好,好,好啊!”

    高诚并未回身,嘴角扬着喜意,连声道好。

    巴蜀入囊!

    “传命国相,休民三日,举国大宴,共庆盛事!”

    “诺!”

    这么好的消息,当然要好生庆贺一下。

    再度驻足望景片刻,高诚带着久之不散的喜意,踱步回至深宫。

    今天,自己也得慰劳下前阵子的后怕啊!

第963章 宫宴

    也许是身处平原地带,长安城今年的第一场雪,直至此时方至。

    十二月末。

    距离岁旦只余下三天时间。

    自南方巴蜀不断传来的捷讯,为今岁的未央宫,平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中央官署上下官吏,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起来。

    巴西一带的赵莋、邓贤聚诸县归降,荆州闻讯退兵,蜀中各地的剿匪进展,亦是顺畅无比。

    最关键的是,战争结束的非常快。而且刘璋的主动投降,也使得巴蜀富饶之地,没有再一次承受战争的波及。

    战争远去,各地开始休养生息,抚慰着内战对百姓造成的巨大破坏。

    除去赵衢所部仍旧在剿灭蜀中匪患外,护氐军及第二军两支损失惨重的大军,悉数撤回汉中。汉中兵择取近万精锐,分别进驻蜀郡属国汉嘉,以及蜀郡西北部的广柔县。谨防西南越巂夷,以及西部大牂、龙桥、薄申等羌。

    第三军夏谦部,则与严斌所部,回驻峨嵋、棘道,严防南中诸豪族。第五军与第八军,依旧驻扎蜀中,坐镇地方。武阳军分别部接管巴东、巴西诸县防务,李异、庞乐所部则进驻北部葭萌一带。

    此外,便是大量民夫开始朝着关中赶回。

    战争结束了,虽然他们九成人没上过战阵,但仍旧可以得到加一级爵位的赏赐。

    而长安乃至整关中、河东,数不尽的百姓,倚门相盼,等待着亲人的回归。

    未央宫内。

    高诚正在与几位国朝重臣浅谈。

    列案焚香,张钟布鼓,酒肉齐置,显然只是一次小小的宫宴。

    “王上,刘琦再有三日,便归长安,不知如何处置?”

    郭嘉呡了一口小酒,回味过后,转而嬉笑着与高诚说到正事。

    高诚顿下酒樽,言道:“还是送回荆州,以顾德珪阖族吧。”

    “虽获人心,却未必是好事啊!”

    下坐的贾诩带着点阴阳人的口气,说了一句。旁边,郭嘉急忙点头附应。

    高诚白了眼这俩狡猾之徒,自顾自的喝酒观乐。

    倒是钟繇笑言道:“腹子未出,尚不知男女,尔二人却忧心忡忡,莫非世子殿下给汝等灌了几樽仙酿,未闻且醉乎?”

    “哈~元常兄可算是说对了。世子德行善爱,胸襟之阔,嘉甚喜之。”

    郭嘉对于高龑丝毫不吝赞许。

    其余人也都笑意盈盈,皆未反驳。

    唯独掩面饮酒的高诚,闻郭嘉之语,狠狠的抽了几下嘴角。

    什么德行善爱,什么胸襟之阔,几个熊孩子!

    外出游玩,也不知道谁出的鬼主意,偷偷摸摸的拿石头,去丢人家圈养的牛,以此作乐。要不是福大命大,又有侍卫在侧,早就丧命牛角之下了。

    结果,人家牛也跑了,还有一侍卫受了重伤。

    那几个熊孩子,再命人送侍卫回城疗伤后,给人家找了一夜的牛。

    他奶奶的,都是什么鬼玩意。不是自己给他们擦屁股,满城风雨就会是另外一番言论。

    说难听点,顽劣无知。

    唉~自己这早早定下的世子,有点让人不放心啊!

    好在,去岁诞下一女的蔡玑,昨日一查,又怀上了。

    额....

    好吧,蔡玑年方十八,正值貌美芳华,自己去的次数多,也属正常。

    故而,才有了眼前郭嘉和贾诩,想要打杀一下蔡氏劲头的话语。

    没办法,现在王室的情况来看,王妃估摸着是无法再诞下麟子了。而侧妃,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心忧啊!

    虽然世子之位早定,但谁也无法保证日后世子会不会有啥出格的表现,亦或者王上会不会另宠他子。

    往好了说,那也能借此机会告诉蔡氏,别净想些乱七八糟的,有他俩在,世子之位就不是他蔡氏所能觊觎。

    随着世子渐长,国朝重臣、士族的目光都开始往其身上汇聚。关凉之人,自然是力保龑儿的世子之位。因为,姜纾出身凉州,姜氏也迁至长安数载。

    上回蔡玑临诞后,一听是个女孩,不少人都大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们缓两口气舒坦一下呢,这边又怀上了。

    于是,那根折断的弦,又给重新系上,而且绷的更紧了。

    虽说龑儿世子的地位,非常牢固,但那些家伙,心里却是敏感的紧。毕竟,诸蔡的势力,一点都不小。

    最显眼的莫过于上林苑中,昆明池内的水师。以及,仍旧在汉中的水师主力。

    水师目前的编制只有一个军,军号什么的都没有。

    可在蔡中的训练下,也颇具几分精悍模样。日后水军肯定要扩大,用来进攻荆襄,无需置疑。那么,能用的水军将领,只有蔡氏之人。

    仔细想一想,日后蔡氏在大周的地位,无论如何都不会低了去。

    扯开这个话题,几人又闲聊其他。

    说着说着,便说到了刘璋的身上。

    “哎~以老夫来看,封公未免有些高了。一侯爵,足矣。”

    “刘璋是第一位投降吾大周的诸侯,若是封侯,以后予其他诸侯考虑的空间就小了许多啊!”

    “不错。若刘璋封侯,其余人必然要不断往下降,总不能落在最后的一位,连侯爵都得不到。如此,天下岂不笑吾国朝诸公卿?”

    “.......”

    高诚听着几人所谈,也是陷入了沉思。

    因为,心中早就被郭嘉这小子勾起的称帝念头,似乎越来越重了。

    而且,东面那第一位称帝的袁术,也没有遭到群起而攻之。虽然大败一阵,连连失地。但再改变了总体策略后,楚军在淮南战场上,也表现极佳。起码,比以往强上太多了。

    江东军一时气盛下,也不断遭受失利,逐渐被楚军赶回淮河以南。

    若不是水军损失惨重,暂无对抗江东水军的实力,恐怕楚兵早就渡过淮河,收复庐江、九江了。而且,楚国上下也不是在闲着,似乎打算密谋遣精锐翻越大别,进攻江右。

    另外,称帝也能解决掉张鲁汉中王的尴尬处境。直到现在,由于汉中王的独特地位,导致国朝迟迟不能彻底将汉中纳入治下。

    “王上,臣还是以为封刘璋为安乐县公较好,可为日后留有余地。”

    “安乐县公,可。另外,此次伐蜀大胜,诸将士的赏赐以及爵位进加,过了岁旦,就开始筹备吧。徐荣,撤去征蜀都督,加车骑将军,进辽阳县公。”

    “臣稍后便去安排。”

    阎象拱礼应之,对于高诚的安排,并无异议。

    徐荣从一县候,越过郡侯,直达县公,合乎大周所需。

    段公前日大病一场,现在还在休养,今日聚宴,便未能及此。所以,国朝急需一员重将,来接替段公的位置,镇住场子。

    徐荣,威名在外,资历于内,上上之选。

第964章 河套风云

    甩去脑海中对于称帝的幻想,高诚回过神来,看着众人,凝声问道:“傅军将一事,如何处置?”

    声音不大,但在场几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静,肃重神情。

    屠城的消息,被徐荣擅自封锁了一阵子,直到那天大军进驻成都的信报传来时,他们几人才知道伐蜀之中,还出了这么大的事。

    如今,这件事还在压着,没有向外有任何透漏。

    “王上久积仁厚之名,吾军又自诩王师,屠城大不应该。然今事情已发,必须要严惩南容,否则不好与朝野交代。”

    阎象丝毫不留情面,直言说道。

    听着,虽有叹息,并无反驳。

    “那阎相以为,傅燮当居何职?”

    高诚又问道。

    自己头疼的就是如何安排傅燮,屠城这等暴行,必然为天下所指。惩处傅燮,毋庸置疑,可如何处置?

    既要让天下人知道傅燮遭受的处罚很严重,又不能失去自己培养良久的义兄。

    大兄和二兄,可是自己为龑儿准备。

    高氏无别宗亲,真正能信得过的还得是两位义兄。所以,他二人从一开始就掌握着军权。为的就是自己一旦有何不测,能够稳住朝局,助龑儿掌控大权。

    当然,这只是打个预防针,包括立龑儿为世子,皆是因此。

    毕竟,谁也说不准,自个哪天会嗝屁。

    “不若贬置河西,也可为收复河西做准备。毕竟,那几个小辈,资历太浅。有南容去,局面更好掌控。”

    阎象思忖了片刻,提出一个意见。

    高诚随即便摇了摇头,不符合自己的初衷。河西已失,几时能够收复,还得看北面步度根与轲比能之间的战事发展。

    如果短时间内无法收复,傅燮在河西数载,远离庙堂,不妥。

    见王上摇头,阎象也顿时没了主意。

    这么严重的事情,总不能贬成吏员吧,自己虽然可以充当会恶人,但心里可没打算跟军方交恶。

    高诚将目光,转向郭嘉、贾诩两个大小狐狸。

    贾诩头垂,端起酒樽自饮。

    郭嘉眨巴了几下眼眸,突然间灵目一定,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径而直言:“王上,巴蜀之地,兵力众多。汉中兵、賨兵、蜀兵、武阳兵、李异部、庞乐部、邓贤部、黄权部.....太过杂乱了!不若让南容兄,留在蜀地,一来,可震慑蜀人。二来,也能就地整编各部兵马,有其身在,必可保蜀中无恙。”

    闻言,高诚亦是眼前一亮,确实是个好主意。

    蜀中方定,大军撤回后,必然要有重将来震慑巴蜀。而且,巴蜀富庶之地,不似河西偏僻,可以维持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太合适不过了!

    “奉孝,且说说,另设何职,以整编诸军?”

    “校兵郎如何?职权唯有负责监督、整编各部曲,既无调兵之实,又无赫赫之名。”

    “也可,校兵郎虽然听起来不过尔尔,且无权力。但凭借傅燮在军中的威望,足够了。”

    “来,诸事既定,吾等共饮。”

    “共饮!”

    大殿内,再度响起阵阵欢声笑语,诸人互为调侃,轻松至极。

    而于北方河南地。

    却是大军云集,黑云压城。

    步度根率领的西部鲜卑精骑,高达十六万。再加上为之驱使的牧民,有二十万之众。

    除此外,还有数以百万计的牛羊,及车马粮秣,为其军需。

    周军斥候驻足黄河东侧,眺望着那茫茫白雪中,黑压压的一片鲜卑大营,不由撼而生畏。

    他们都是第一骑兵军的老卒,经历过甘泉宫一战,大破过十余万的鲜卑骑兵。可现在,再望其势,唯有莫名的恐惧。

    不比甘泉宫一带,那复杂的地形。

    眼前,空旷一片。

    站在丘陵上,甚至能够感觉到阴山的存在。

    而现在,从大河边缘,直至阴山脚下,百里之间,皆是胡营。

    也许,自己的肉眼看不到那么广,可在心里想一想,都感觉后怕。自鸡鹿塞起,直至大河,围绕申屠泽,方圆之百里,牛羊成群,人嘶马嚼,铺天盖地!

    几个月前,秋草正肥之际,步度根就已经率众杀到了鸡鹿塞。

    而后,其便将主力驻扎于申屠泽,以便取水之易。同时,又可以威胁有两万中部鲜卑守卫的临戎城。

    不过,为大河所阻,兵马不得轻渡。

    故而,步度根一边遣别部精骑,分开渡河,进入河套,四处烧杀劫掠。

    缴获很少,反倒是与周骑、中部鲜卑骑兵的交战,损失了不少兵力。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步度根也逐渐了解了大河以东的状况。

    大周两个骑兵军,全都在朔方郡内,有三万六千余精骑,战力绝对顶尖。

    轲比能有八万精骑,聚集在朔方郡内,战力不俗。

    此外,轲比能应该还有两万余骑,不知身在何处。

    两军合计近三十万铁骑,汇聚在小小的朔方郡内,旌旗云集。

    对于轲比能的人,步度根有着绝对能战胜的信心。但面对周军的两支精锐,心中却有些打鼓。

    甘泉宫一战,步度根虽未直接参与,但自战后也了解到了周军的实力。

    战力不俗,身披甲胄,足以战几二三骑。

    而且,还有一种骑兵并列冲锋的战术,如墙一般,所过之处,皆化为齑粉。

    不过,那应该只是精锐部队,但也不能不妨。

    眼下大河已经结冰,待到过河一战,便能知晓。

    同样,身在临戎城内的张任、公孙续以及轲比能,也一样是忧心忡忡。

    以先前的打算,周骑不应该直接参与到战场。而应等到步度根与轲比能拼个两败俱伤后,再言参战一事。

    可现在,步度根的实力,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兵力倒无甚大出差,二十万左右。

    然而,当斥候一打探,得知其军中骑兵,披甲率高达三成后,张任等人想都么想,直接来到了朔方郡。

    三成披甲,那就是五六万真正的精锐骑兵。

    而这仅是观察步度根大军,其王帐下也不会少于近万披甲骑兵。

    这般实力,绝对可以横扫了中、东部鲜卑。

    甚至,大周精骑,单独面对步度根的话,胜算也将跌到五成已下。

    甲胄,不用说,肯定是从西域那边得来的。西域虽然偏远,但大国也有不少,工匠更是不缺。

    但能够收集到六万套甲胄,步度根这厮莫非将西域各国军中的甲胄,都给扒下来了不成?

    然而,张任绝对想不到,步度根眼下也有了一支王牌!

    一千具装甲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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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末年介绍:
板盾蛮霍乱益州繁华;
黄巾军荡起八州波澜;
西羌复起惊扰凉州;
董卓入洛威慑朝堂;
诸侯起兵掀开乱世篇章...
高诚仗着手中剑,为帝王孤臣,为天下诸侯,为一世帝王。
这乱世太多、太久,终须有人去终结它!天下末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