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势、力!势力!
如期相约。
晨曦刚出,凉气习习。
然,日光不显,温和柔润。山林微伏,云雾清清,甚是沁人心脾。
关前三里。
南北各有两队军士相向。
甲具齐全,将旗高挂。
其间,两案隔半步正对,二人互面,各持樽酒敬饮。
饮毕。
一身儒袍的黄权,看着披甲席案的徐荣,端详着此人面容。
今日,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徐荣,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天下名将。
别看巴蜀自号蜀中名将、大将者不少,甚至周国那么多骁勇善战的大将。然而一旦放眼天下,九成都排不上明面。
周王、段煨、徐荣、张任而已。
蜀中?
无人也!
也许,若是此战再退徐荣,自己或有可能位列其间。
但现在,观其沉稳,难!
“徐公老矣!”
黄权第一句话,言急其老。
而徐荣也不反驳,笑着捋了一下黑白参半的胡须,言道:“始皇求仙踪,武帝好长生,未见其久。荣亦常人,焉能不老乎!”
黄权摇摇头,也许徐荣明白自己话下之意,也许不明白。
可轻笑一句后,还是眯起眼睛,说道:“老而昏聩啊!公征战半生,不安享天福,反造杀戮。恐为青壮所制,声名尽丧!”
徐荣抬头注视着黄权,也不生气,回了一句:“公衡只知老而昏聩,不知少而轻浮否?”
哼,小兔崽子,老夫都还没到方刚年及五十,更是博奋之际,竟敢如此咒骂!
黄权闻言,也是嘴角一抽。
少而轻浮?
“徐公,苏都督无功而返。今公之来,想必抱有胜算矣。”
“胜算谈不上,天命所属,大势罢了。”
“言之天命,于军无益。”
“含沙射影,又有何益?”
黄权逐渐皱起眉头,看着始终面带轻谈的徐荣,不禁稳了稳心中躁动。
“公之所选,无非便是中出葭萌,东走米仓,西越阴平。权手中并无大权,江州为赵韪乱军所据,公取之甚易。垫江城内,赵莋虚名无实,邓贤日渐妄大,皆非良将,不足守。此途,公胜之。”
黄权言道一半,顿词看向徐荣,见其无所异动,于是继续说道:“葭萌不必多言,莫说公至,便是周王至,不可破也。权无所能,军心尚稳。兵非众,粮秣奇多。”
“西走阴平,山途险峻,公以军行之,纵越千里又能如何?江油有重兵,德阳亦有重兵,攻之不破,退之无粮。空耗精锐,全无所得也!”
听黄权说完,徐荣点了点头,言道:“领军征伐,无非汝攻吾守,汝退吾追,汝进吾阻罢了。然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故自先秦起,兵家大作盛行,谋明策,何止百余。故吾等将帅,持兵率卒,争之以地,战之于野,皆倚势取策,随之应变。观公衡语论,非赵括也!”
嘶~
黄权倒吸一口冷气,这老东西,逮着机会就抵辱自己啊,真记仇!
“哼,公以为赵括如何,权又如何?”
“括有奇才,天下异之。终究,历之甚少,不知兵随势变。更兼,秦赵强弱早分,力不能继,心生急躁。如此失措,在武安君面前,足成胜势。”
徐荣先是点评了一句赵括,而后又看向黄权,言道:“公衡较之赵括,尚有持稳之心,不易。然,尔尚轻薄,终为所切。”
“公以权比括,以己比起?骄兵必败矣!”
“嗤,老夫败又如何?不用三月,再将雄师临关。公衡呢?若有所败,可有余力否?”
徐荣笑看着面色逐渐凝重的黄权,两相所倚,胜负已分。
黄权沉默了片刻,随即换了心态,拱礼言道:“巴蜀再无合纵,强周却有连横,此战胜败与否,唯尽心尽力尔。”
“善!眼略未乱,大有成望啊!”
听到黄权的话,徐荣不吝开口盛赞。
正如黄权所言,这场战争,打的就是国力,打的就是势!
大周,用了载岁时间,破巴蜀合纵,除之后忧,而后连横。再蓄之以力,聚众齐粮而发。
大周,打的起这场战争。
而巴蜀,打不起。
去岁之粮,方刚用及。今岁之粮,尚未存库。
莫说一载,便是两载,大周也能坚持下去。毕竟,还有着荆襄粮仓,最多付出些利益而已。
可巴蜀,能撑到明年这个时候,就算是天幸护佑了。
二人汲汲长谈,各取所用。
然而,蜀中腹地,却是早已打乱了!
————————————————————
成都城头。
刘璋面带难色的望着列阵的两军,心中的忧虑,早已罄竹难书。
广都城外,三军大败。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可它就是确确实实的发生了。
被粮秣逼上绝路的赵韪,奋起一击,趁夜袭击蜀军营垒。
一战而胜。
聚敛在广都城外的七万大军,差点全军崩溃。若非吴懿手握东州精兵,挡住了趁胜大进的叛军,也许自己此时就是在雒城了。
可即便如此,蜀军也是惨遭重创。
伤亡两万余,逃散不知几何!
眼下成都内的兵马,只剩下两万部队,以及吴懿手中的两万东州兵。
四万人马,跟对面的叛军比起来,也没差多少。可真正能战的也就东州兵了,那万余败军士气全无,守城恐怕都有些力不从心。
原本的成都守军,四五年了,都没怎么操训过,怎么跟赵韪手下的精兵比拼。
眼下,刘璋也顾不得蜀中那些大族的看法了,不仅升了吴懿的官职,还命其总揽益州兵马。因为现在,也只有倚仗吴懿了。
蜀中大族?
呵呵,若不是有吴懿在,有东州兵在。说不定他们昨夜,就会打开城门,拥立赵韪成为新的益州牧了。
这几日来,叛军横扫了整个成都附近乡亭,再加上大军败退遗留的粮秣。
赵韪,其之所急,亦解矣。
唉~偏偏这个时候,又赶上周军南下,何其多难!
“杀!”
“杀!”
伴随着一声怒吼,阵阵鼓声,顿时响彻成都内外。
刘璋也匆忙回过神来,目光注视着两军战阵。
胜了,士气复燃,尚有后言。
若是败了,只怕成都也不足守了。甚至,可能连雒城都呆不下去了。
刘璋不禁在心中保佑起来,希望只有两万兵力的吴懿,能够击败那仍有五万大军的赵韪吧!
也希望,自己的兄长没有骗自己!
他,吴懿,足以仰赖!
第921章 成都交锋
吴懿的能力算不上很强,但放眼蜀中所谓的名将之中,也算是能拔个尖了。毕竟家学渊源,基本功很扎实。带兵的时间也不短,打过的仗也不少了。
可相比起真正的蜀中大将赵韪而言,确确实实仅是一个毛头小子吧。
然而,让赵韪没想到的是,自己失利了。
看着吴懿亲帅一军,破前军所向披靡,直捣自己大纛所在,心中不由担心起来。调兵遣将,欲拦住此人,而后以左右抄之。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向认为战力彪悍的本部部曲,在东州兵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不等左右两翼兵马合拢,中军便已呈现抵敌不住的迹象。
一支支部曲,不断被吴懿逼向两侧,杀出直往中军的通道。
“退!”
无奈之下,赵韪之能下令退兵。
不能再打下去了,否则被吴懿这小子杀到自己跟前,说不定全军都可能溃败。
但临阵退兵,亦非说退便退。
大纛之下的护军,半数被赵韪抽调上去,顶住吴懿的进攻,镇住己军士气。而后,以旗号,示意左右两军主力脱战。
直到两翼兵力拉开后,赵韪这才命令身后鼓号,鸣金收兵。
大纛后移,左右二军遮掩退后。
金锣一响,两翼留下的阻敌部曲,也纷纷开始向后面大军逃去。阻挡吴懿的护军,以及中军接战部曲,亦是徐徐后退。
不过,吴懿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机追杀。
在见到各军都退去后,赵韪中军将士难免军心晃动,又被吴懿这么一冲,顿时溃逃。丝毫不顾身后的东州兵追杀,只一心逃跑。
见状,东州兵士气大振。
追之二百余步,畅快淋漓。
想要再继续追杀时,又闻后方金锣响起,当即驻下脚步。
只见早已退避的赵韪,已是号令军中弓弩前压,弯弓搭箭。只要蜀兵进入射程,必然遭受射杀。
叛军溃兵,在弓驽兵的掩护之下,逃回本阵。
而后,赵韪退兵回营。
东州兵耀武扬威一番,亦是大军回营。成都城内,民夫涌出,打扫战场。
城门楼上观战的刘璋等人,无不是大松一口气。而城内聚集在周府之内的一众益州士族,在得知消息后,皆面色暗沉,阴郁森凛。
吴懿胜了。
东州士人,要再度崛起了。
他们好不容易把东州士给一口气打到九幽之下,谁成想居然还能咸鱼翻身!
其次,广都一战的惨败,使得他们在军中的将校全无颜色。而今日,吴懿大展身手之下,可想日后使君必以吴懿为重。
此时此刻,益州内部的利益关系,刘璋已经不在放在心上了。待吴懿入城后,当即设大宴庆功,厚赏军中将校。
一如周舒等人的预料,吴懿成为刘使君的侧重。
而城外的赵韪,在失利一阵后,广都大胜的气焰顿时熄灭。以五万士盛锐士,与两万敌军,正面阵战,惨遭失败。
自上而下,都逐渐弥漫起一股沮丧的气息。
骤然从山巅跌落,伴随着的便是那无尽的低迷。
甚至,也包括了赵韪。
想不明白吴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并没有任何失误。不可否认东州兵的战斗力确实强,但也绝对不可能强到这个地步。
这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足足比对方多了三万人啊!
结果,仍旧败了。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手下的兵卒很烂?
一连数日,赵韪军都没有任何动静。仅是漫无目的的打造攻城器械,同时派各部曲劫掠乡野,意图以财帛、杀戮,逐渐恢复军心。
这短短的休战期,却是给了刘璋缓气的机会。
趁此,刘璋以吴懿之策,调涪县及巴西精兵入成都,以城内败军驻扎涪县及巴西之地。而后,吴懿以东州军诸将,各率精锐部曲,散于乡野,劫杀叛军。
不过四五日时间,下乡劫掠的赵韪军便损失了三四千人。随即,赵韪也做出反应,聚敛部曲,想要以优势兵力,趁着东州兵出城之际,一一消灭。
再不济,也能杀伤些敌军,来为之后的攻打成都减轻压力。
两军追逐于乡野,连番交战,各有损伤。
吴懿没有达到自己杀伤叛军,为决战做铺垫的目的。赵韪也没有达到杀伤东州兵有生力量,削弱成都兵力的预想。
最先赶到成都的乃是涪县精锐,一万余人。
接着,巴西诸部,徐至成都。
成都内外,刘璋手中掌握的兵力,再度恢复到四万人。但新赶至的涪县兵及巴西兵,可不是那些残兵败将,士气充足,战力可堪一战。
再加上精锐的东州兵,吴懿心中的成算,也增大了不少。
相反,赵韪军的士气,始终未能得到良好的恢复。而随着一支支蜀兵进入成都,赵韪这位主将的压力,越来越大。
成都,越来越难打了!
或者说,吴懿以两万东州兵,便能败自己全军。现在又有两万士气良好的蜀兵为援,自己恐怕更加打不过。
唉~
赵韪熬了一夜,都未能想出什么好法子。
甚至,连自己的退路,都没了头绪。
荆州答应的粮草,迟迟不至,粮秣渐见。三军士气,又颇是沮丧,能不能击败吴懿都是难题,更别说攻打成都城了。
最终,赵韪选择了退兵,退回武阳,再言后计。
周军南下,他刘璋可是顶在前面。自己就不信了,他吴懿还能挡得住周军。只要周军突破葭萌一线关隘,自己再趁机攻打成都,未尝不可。
再往后的话,另说吧!
实在不行,就只能答应刘表那个老狐狸了!
降周,赵韪没有想过,从围剿贾龙等人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可能再考虑此事了。
听人言,周王甚是仁厚。
但赵韪相信,一国之君,就是一国之君,仁厚从来不会出现在帝王身上。
伴随着赵韪率军退走,蜀军立即便收复了广都、江原两县,重新构筑了成都的外围防线,紧紧盯着南面不远的武阳。
而此时,历经二十余日,费尽千辛万苦的护氐军,也终于看到了那道真正的天埑!
第922章 摩天岭
看着眼前的摩天岭,杨驹不禁咂舌。
心中对于天险的认知,再度增加了一个档次。
高站岭上,垂而望之,几乎算得上是悬崖峭壁了。那所谓的倾斜,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而且,陡壁之间,光滑润平,山脚之下,却是峭石丛生。
不仅仅是杨驹,连军中的老卒,见此也皆是畏而不前。
他们曾经是氐人,常年生活在山林之中,善于攀岩走壁。但不代表他们无所不能,这般天险,连附岩而下都很难做到。
“绳索!”
杨驹冲着后面唤了一声,没有绳索,他们根本没办法下去。
“军将,绳索昨日架桥就用光了,藤枝倒还有几根。”
身旁的苻健,开口提醒了杨驹一声。
杨驹皱了眉,言道:“藤枝也行,看看能否顺下去。”
“诺!”
.....
很快,几名善于攀岩的老卒,抱着卷起来的藤枝,来到杨驹身前。
一根藤枝放下峭壁,结果看起来连两成高度都达不到。
“接起来试试,记得绑结实了。”
“诺!”
几名老卒熟练的把粗硬的藤枝,用铁钉和圆木,给结结实实的钉在一起,足有十余丈。
再放下,肉眼观望,似乎堪足。
但是,就在老卒准备就此下去的时候,杨驹却陷入了迟疑,挥手示意士卒不用着急。
而后转目看向苻健,言道:“苻叔,一根藤绳,一天能下多少将士?”
原本还有些疑惑的苻健,闻杨驹此问,也当即陷入思索。片刻后,方言道:“山岩陡峭,纵是矫健之人,也得小心翼翼。岩壁高逾十丈,一天下来,至多能下三百人。”
“不行,太慢了。”
杨驹摇摇头,暗叹一声,口中喃呢道:“现在吾等有数千人,一根藤绳不够。旬月时间,莫说阿贵,只怕傅军将的兵马都能赶上来了。立即派人去砍藤条,务必一日之内,准备三十根。”
“山中林密茂盛,藤本就稀少,又多长于峭壁,伐之不易啊。”
“那也总比干等着强,派人去吧。如此险要之处,蜀兵无人驻防,已是天佑吾等,又岂能轻言放弃!”
杨驹知道苻健的想法,以及其心中的担忧。不只是他,所有的将校、士卒的心中,恐怕都是如此作想。
自从离开了最后一处粮站后,他们没有任何的外来补给。军中粮秣,眼下所余不过十日之用。就这,还是在死了两千多人的情况下。
对于一支近万人的队伍来说,死亡两千多人,一般人早就崩溃了。若非自己在拿大周的军法和身后的第二军压着,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
现在,自己必须强硬,否则军心稍有松动,就彻底没希望了。
“唉~好吧!”
苻健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而后,杨驹这才点了一名老卒,命其下去查探一番。
老卒小心翼翼的抓住藤绳,慢慢的朝着崖下而去。
半刻钟后....
当其着地之时,顶上顿时响起一阵阵欢呼声,杨驹的面色也总算是好了一点。
随即,又使其余人顺之而下。
一名名护氐军将士,纷纷而下。其间,不免有人粗心大意,失足跌落,当即摔成肉泥。但相比起身后的宪兵而言,只要小心一点,活下来的几率比畏惧不前要大得多。
整整一个上午,三个时辰下来,也只有堪堪二十来人而已。
这速度,直看的杨驹急的跳脚。
好在砍伐藤枝的士卒,没让杨驹失望。下午的时候,就有了十一根直趣而下的藤条。
到了傍晚时分,崖下聚集的将士,已有三四百人之多。
夜色一落,护氐军将士也没有松懈。
甲师师帅窦茂率先下崖,统领已经下去的将士,而自己则盯着尚在崖上的数千将士。
夜晚,会有逃兵。
不看着的话,说不定第二天一起来,自己都有可能成光杆军将。
夜里攀岩的难度,比起白日,尤过几分。
第二天,崖下又多了数十具摔成烂肉的尸体,同时也多了一倍的将士。
藤条,又多了几根。
这几根藤条并没有如之前那边,顺下崖去,而是做成了藤梯。藤梯一成,不仅危险悉数大减,连下人的速度亦是提升了数倍不止。
短短两日功夫。
杨驹率领的护氐军,已有三千人来到崖下,并且开始继续向西探所山道。
又一日,杨驹亲自率领本部精锐,越过摩天岭。
唯独留下苻健,率领余下的五千余将士,慢慢过岭。顺便,保护这条可行之路。
驱兵直进。
————————————————————
当天下午,一路开道的窦茂,遭遇蜀兵。
两军都毫无准备!
护氐军过摩天岭的时候,见无人驻扎,便以为蜀军没有在这一带设防。毕竟,摩天岭那般险要,不用三五百人,就能死死的卡住他们的进军。
而蜀兵,则是没想到翻越摩天岭的周兵,居然那么多!
摩天岭,蜀兵当然知道这是一处险要之地。但也正因为其过于险要,因此蜀将只是留下几名斥候看着,主力则驻扎刚氐道前沿,距离摩天岭不过三十来里。
纵是山道难行,斥候需要一天的时候汇报大军,然后军队再赶到也需要一天时间。可摩天岭那般险要,给敌军三五天,也至多下来五六百人而已。
这么点兵力,只要自己大军一道,寇等退无可退,还不是任由自己宰割。到时候,士气大挫的敌军,自会知难而退。
结果......
大意之下的蜀兵,被突如其来的护氐军将士,杀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走了将近一月的山路,是个人心中都有数不尽的怨气。
此刻,全都发泄到了蜀兵身上。
一战斩首千八百余,掳三百余人,逃走者不过数十人而已。
大胜的消息,传到后面杨驹那里,也是军心士气大振。
随即,周军趁势攻下只有二三百人驻扎的刚氐道邑城,夺取了蜀兵些许军粮,补充己用。
次日,窦茂继续率前军沿涪江南下,自此再无险峻山路。
杨驹领兵紧随其后,为其后援。
更后面,越过摩天岭的苻健,已是与阿贵会军。留其静待第二军,保护藤梯后,率军追赶前中二军。
而于东路军,第一次面对这种深山老林的赵衢和周瑜,也终是费劲千辛万苦,来到宕渠城外。
两军以及賨兵,近四万人,在回到宕渠时,死者、失散者千余人,更有伤病三千余人。
好在,他们不像杨驹、傅燮那么困难。
虽然仍旧有些缺乏粮食,可宕渠、垫江都有屯粮。他们随身携带的军粮,也尚且足用,不愁吃食。再加上賨兵之中多有谙熟采药之人,减免了大部分伤员的死亡。
到了宕渠,更是能好好休整一番。
第923章 江油城
越过刚氐道,直至蜀中重镇江油,顺江而下,沿途通荡。
而此时,身在成都的刘璋,也收到了来自于葭萌关大将黄权的来信。信中所言,葭萌险峻,徐荣不能破,当谨防刚氐道、江油以及垫江、涪县等地,以免周军翻山越岭攻入。
刘璋本人,并不懂得军事部署,但也知道江油乃阴平出口,涪县乃成都北部门户。不过,如今赵韪虽然退去,可蜀中的局势,仍旧不稳定。
面对全身而退的赵韪,蜀兵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武阳,灭不了赵韪。
四万兵马,起码要留下两三万人保护成都一带,否则无论北面守御的有多好,自己都很难再翻身。
粮草,不仅仅是周军的压力,刘璋的压力也非常大。
当年贾龙等人反叛,可是杀入了蜀中平原,毁坏粮秣无数。幸得巴蜀富庶,存粮足够大军平叛。紧接着,便是与赵韪的对峙,七万人聚集在前线吃粮,后方就是十几万民夫运送。
这种每日耗粮数万石的日子,可是足足持续了一年有余啊。再多的家底,也禁不住如此消耗。更别提赵韪还跑到成都周围扫荡了一遍,劫掠粮秣不计其数。
也不知道这赵韪究竟是哪根筋差了,自己被周军灭了,对他就有好处了吗?
满怀惆怅的刘璋,无计可施,便寻来吴懿,打算看看他有什么想法。
吴懿很快就进入了刘府,击退赵韪军后,东州兵便一直在成都休整,顺便清剿一下顺势叛乱的盗贼。
而成都军则抽调了一万人,分驻广都和江原,充作前沿。
“使君,不知有何时急唤懿来?”
年岁不过二十三四的吴懿,此时却是充满了沉稳,颇有良将风范。
刘璋见爱将及至,心中顿时安稳了不少,言道:“方刚公衡遣人送来战报,言刚氐道、江油、涪县、垫江,都需要派遣援兵,以防周军自东西,翻越山岭而入蜀中。某思虑良久,难以择决,不知子远有何看法。”
吴懿微微颔首,似乎很是认可黄权的看法。毕竟,上一次周军伐蜀,便是西走阴平,中发葭萌,东攻江州。如今,故技重施,无可厚非。
不过,吴懿最终还是选择了摇头,说道:“使君,黄将军所言,并无差池。若非兵力不足,懿也会往这四地,增援更多的兵力。可惜,广都一战,不仅未能消灭赵韪,反为其所败,损失惨重。细数各军,所余之众,不足七万人,其中泰半皆是弱旅。吾等,只能援一城,不能再分散兵力,各驻要害。”
“垫江那边,虽然无法增援兵力,但有邓贤的一万精兵,以及阆中的近万将士,据城坚守问题不大。涪县那里也不需要增兵,五千人驻守,又在江油、梓潼之后,足以。江油那边,末将领万余东州兵去吧。余下部曲,留守成都,提防赵韪反攻。”
刘璋一边听着吴懿的话,一边点着头,慕然叹息道:“子远,益州士族汝怎么看?”
“可用,但不可大用!”
吴懿神色不改,微微躬身,继续说来:“士族之想,无非以公假私。纵是末将,也是无法改变东州士人的心思。可无论如何,益州动荡不堪,还得仰仗巴蜀士人,维持时局,此可用也。待到击退周军后,再谋彼等之事即可。故而,不可大用。”
“话虽如此,但某担心周舒等人,见子远为吾侧腹,心怀鬼胎啊!”
刘璋还是担忧的道出实情,只要有军队在,自己就不用担心赵韪。成都城高墙坚,钱粮充足。便是给他赵韪数月时间,他也不可能打下成都。
所以,自己担心的是周舒等人。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中在想什么,但天下大势会告诉所有人。
周强益弱。
强者连横,弱者孤战。
益州的局势很不妙,肯定有人在谋划着投敌的事情,以保全宗族。
“使君放心,一万东州士人,足以压下所有的声音。”
吴懿坚定一声,也给了刘璋几分自信。
刘璋注视着吴懿,犹豫了丁会后,冲着其点头示意,答应了出兵一万前往江油的计划。
一万兵,还在自己的承受之内。
“末将告退。”
吴懿稽礼退去。
当天,驻扎在城外的半数东州兵,踏上前往江油的路上。
途中,吴懿并不心急。
刚氐道、江油皆有两千三兵马驻守,又扼守险要,面对翻山越岭而至的敌军,怎么着也能撑到自己到来。
自成都至江油三百余里,自刚氐道至江油百五十里。
两者足足差了一倍的行程,不过从成都出发,沿途官道通衢,畅便无阻。自刚氐道而行,虽顺江而下,可行进速度仍旧比不上在平原地带行进。
然而,一军急行仓走,一军稳重持行,出发时间又差了约莫两日功夫。
直到窦茂抵达江油城外时,吴懿军也刚刚出绵竹而已,正赶往涪县。
————————————————————
一队护氐军将士,换上了缴获的蜀兵甲衣,残破不堪,扮成溃兵,从山上奔了下来,朝着江油城而去。
蜀兵似乎并没有察觉这支溃兵的真假,因为他们确实在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接收了一支溃兵。刚氐道被周军攻破的消息,也迅速朝着涪县送去。
最迟后日,涪县的援兵就会赶来。
护氐军将士安然进入江油城内,观察其形势。
夜色一落,山上余下的千八百将士,也在窦茂的率领下,偷偷摸摸的靠近江油城,等待着内应的开城。
从抓的降兵口中,窦茂清楚的知道城内有两千五百守军,与刚氐道一样多的兵力。
他们早在一年前就划到了黄权麾下,分守各塞。周军举兵南下后,便纷纷放弃要寨,主要防守刚氐道以及江油城。
守军比自己帐下将士还要多,强攻根本不可能破了这江油城。
所以,只能拼运气了。
没错,就是拼运气。
运气好了,守将松懈,内应开城,大军杀入,八成概率能拿下此城。
运气差了,那就只能等待后续大军赶之,强攻江油了。
也许,窦茂今天的运气不错。
看着城头上,突然出现的火把,冲着城外摆了三下后,便知计成。
当即招呼藏匿在城外的将士,纷纷起身,朝着江油北城奔去。
此时,江油城北门门楼内,五六十名护氐军将士聚集在门洞内,搬下城门木栓,合力打开城门。而上面则有十余名士卒,手持弓弩,盯着城内直往府衙的主干道上。
上上下下,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歪倒在一旁。
城门左右两侧,各有一支十几人的小队,攻占箭塔,防备着城上守军的杀来。
黑夜之中,火盆照耀之下。
一名弓弩手,眼睛逐渐眯了起来,望向主道上传来的奔走声,又趁机回头看了眼不见五指的城外。
同样,大量军队跑动的声音,愈来愈刺耳!
第924章 下江油
“杀!”
黑暗的街道中,一声高呼顿时在这冷静的夜空中,掀起千层浪。
将令一下,城内赶来支援北门的蜀兵,顿时悉数大呼,飞快朝着百步外的城门杀去。
城上弓弩手当即发矢,以为下面门洞内的袍泽争取时间。
门洞之内,将两扇沉重的实木城门打开后,诸周军内应也纷纷拔出腰间的环首刀,聚集在门洞入口,紧紧盯着对面。
敌众我寡,唯有仰仗这略显狭窄的城门洞了。
而夺占了左右箭塔的周军内应,在半途中亦是听到北门处传来的喊杀声,立马加快了脚步。他们必须要守住已经打开的北城门,只要大军入城,所有人的封赏都会极为丰厚。
可若是得而复失,那便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了,包括性命!
城外的护氐军将士,亦是心中着急起来,不由加快了几分脚步,朝着那百余步外的门洞飞奔而去。
“杀!”
区区百步,区区十余弓弩手,怎么可能拦得住数之不尽,一拥而上的蜀军。
几十名蜀兵,率先越过上面弓弩的封锁,冲进门洞内,与坚守在此的三十余名护氐军士卒,展开厮杀。
两方皆怀必死之心,悍而无畏,手中的刀刃,径直朝着对方砍去。而面对砍向自己的刀刃,却视为无物。
一声声利刃入肉的声音传出,伴随着的便是连绵不绝的惨叫。
不少人身中数创,仍凭借余力未消之际,再度挥使手中环首刀砍向对方。
短短不过三两息,便倒下十余人,余者更尽气力厮斗。
“杀!”
又是一阵呼声,迅速赶至城门一二十步的护氐军将士,皆是大喝一声,涌入门洞,支援那片刻间几乎损失殆尽的袍泽。
瞬间涌入几十名护氐军将士,守军攻势腾然一挫,互为搏杀。
随着城外大军的逐渐赶到,小小的城门洞,也变得异常拥挤。前面的将士在奋力的击杀敌军,以望将守军杀退,冲入城内。而身后的将士,则是不断的挤进门洞,补充前面的消耗。
蜀兵亦是如此,后面不知状况的士卒,往门洞里面挤。前面酣战的士兵,退无可退,只能以死相拼。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莫过于此。
两方将士,皆是不断的往门洞内填着人命,每死一名士卒,都会有人瞬间被挤上去。
呼吸间,便有人被乱刀砍死,也有人被践踏而死。
短短不过一刻钟的争战,小小的门洞内就堆满了尸体。两军厮杀最激烈的地方,已经聚集起半人高的尸身。士兵们不断的踏着尸体,朝对面的人砍去,个个面红耳赤,珠目充血,容相狰狞,甲衣血染。
伤亡一重,两军的差距便体现了出来。
常年奔走山林之间的护氐军将士,显然比长于富庶之地的蜀兵要坚韧许多。再加上身后那严苛的军法,护氐军将士在损折了两百余人后,仍旧勇力不减,嘶吼着朝着蜀兵杀去。
反观蜀兵,面对凶悍的敌人,以及逐渐增长的伤亡,开始不断的后退。
只是,身后都是人,这一退,气势便彻底一泻千里了。
于此地形交战,气势落了下风,想要再扳回来,几乎不可能了。
几乎是一瞬间,蜀兵骤然溃败。
从第一个转身想要朝后跑的蜀兵被护氐军将士砍死后,其周围的蜀兵也开始往后跑,连带着所有人都开始往后跑。
狭窄地形,人人相挤之下,朝着后面跑,可跑不过追着砍的周兵。
敌人露出后背,再无抵挡,最开心的莫过于冲杀在前的将士。当即放开手脚,一把环首刀随便挑了个人便砍了过去。
整个门洞的局势,顷刻而转,不断前进的周兵,将逃跑的蜀兵砍翻在敌,勇往无前。
这种状况,持续了不到半刻钟,便因为蜀兵悉数逃出门洞而止。杀入城内的周军将士,也相应散开,追杀一股股逃窜入道中小巷的蜀兵。
随着越来越多的周军入城,这座阴平塞邑,就此易手!
一夜之间,周兵稳定了江油形势,两千五百余蜀兵,死者近千,余者悉降。
拿下了江油,窦茂也大松了一口气,随即安排各曲,坚守城池。天亮之后,又责斥候,打探江油南面状况。
江油不过下县,口户不足三千,府库有粮五千石之余,足够让原本的守军吃上一月了。但对于兵力众多的护氐军而言,远远不够。
斥候不仅仅是要打探南面涪县的消息,谨防此处蜀兵沿江北上相攻。还要查寻江边村邑,换取粮秣,以供应将士。
于此同时,东路军的赵衢、周瑜、朴胡等人,亦是将兵四万人,来到了垫江城下。
第三军一万五千余人,第八军一万八千余人,賨兵近六千人。
旗鼓招展,至之江水。
垫江,地处西汉水、涪水、潜水相汇之处。
然而,大军赶到之时,让人意外的却是,荆州军先于他们一步,驻营在潜水南岸。
随之,周军驻营潜水北岸,两军隔水相望,同觎垫江。潜水之间,荆州军战船,亦是来回巡视,兼顾左右。
营垒初建,赵衢便责信使,过潜水至荆州军军营,欲邀蔡瑁一叙,共讨破敌之良策。
信使,也将赵衢的原话带给了荆州军主将,不过其人非是蔡瑁,而是荆州大将王威。
待到信使回到自家军营,中帐已成,遂报于赵衢、周瑜。
大帐内,原本在商议如何渡过西汉水,攻打的垫江的两人,互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蔡瑁居然不是荆州军主将?这刘表,在搞什么?”
赵衢拧起眉头,与同样心中不解的周瑜道了一句。
周瑜摇摇头,目视身前舆图中己军与荆州军的所在,暗自叹息,言道:“江面上的荆州水师所挂旗号,乃是蔡字将旗。也许,是荆州军故意为之,具体由头,看来要看看这王威怎么说了。”
“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啊,蔡瑁不是主将,吾等的粮秣恐怕没那么好要了啊!”
赵衢心中略有担心,军中粮秣最多也就是撑上半个月,因为刘表答应了为他们供应粮秣的要求。同时,以蔡瑁为主将,表明心意。
但现在,蔡瑁竟不是荆州军主将,甚至都不在对岸营垒内。
那王威,不好说啊!
旁边的周瑜,便没有那么在意了,轻笑言道:“伯达兄,他王威胆敢不给,吾等大可自己去拿即可!”
“唉~盟约尚在啊!”
“不能为大周出力的盟友,留之何用?”
“这话倒也是啊~”
第925章 行阵入江河,截水断流!
周军大营,中垒辕门。
赵衢、周瑜,一左一右,并居北位,席案而坐。朴胡、李虎,则于右置案,居于下首。其对面,亦置案二张,留待荆州军主将及其副将相坐。
两侧,军中锐士,披甲执戈,谨列对阵,旌织凛瑟。
“报,王威已登战船。”
听到士卒所报,赵衢冲着身后的廖化摆了下手。
廖化会意,抽身而退,直至右营。
右营将士,正是其下之师。
占地甚广的前营,足有三四千周兵,正束衣裹甲,佩刀持矛,伫立不动。
待到廖化一至,顿时高呼:“拜见师帅!”
“出营,沿江行阅!”
“诺!”
将令一下,两名校尉应令,转身招呼着帐下兵卒,依次出营。
或许是凑巧,也或许是早有打算。
王威携军中幕僚及诸将校,方近岸边十余步,正欲就此靠岸,便见到一部周兵,踏尘而来。不知发生了何事的王威,不禁皱起眉头,命诸下暂缓靠岸,想要看看周兵能给自己什么样的下马威。
哼!
果然,周兵至岸边百步列阵。
观望其阵势,王威不由感叹了一声。周军,不愧是天下骁锐。
这军阵,横看竖望,宛若一体。
旌旗密塞,戈矛如林,甲士巍然,骑官神骏。
很快,周军中竖起将旗。
各级军吏,分至阵右,高呼发令,声明军法。
而后,通鼓骤响。
廖化所部,皆嚯声齐喝,声势大然。
“列阵~!”
“嚯!”
大鼓方息,军令又起。
鼓声再响,却不复通鼓,唯有齐震一声。
声落,声起。
在鼓声落下的那一瞬间,数千人齐齐而动,竖盾横矛,如临大敌。
王威眉头紧蹙,这就是周兵的示威吗?
确实震撼!
但让王威没想到的是,更加震撼的还在后面。
“进!”
“嚯!”
一声令下,数千人齐齐甩步,持盾挺矛前进。
“嚯!嚯!嚯!”
每一次齐嚯声,周兵皆是走了两步。数千人,宛若一人,声步相并。
“嘶~!”
王威紧紧的咬住牙齿,发出倒吸冷气声音的却是身后众人。
一如幕僚韩嵩、刘先、邓羲,大将文聘、陈生、张虎、吕介,无不是心魂震慑。
第三军他们都有所耳闻,曾经的大周精锐之师。但于数年前,鲜卑大举南下关中之际,几近全军覆没。军中大将,更是仅余如今的第三军军将,曾经的一师之帅赵衢。
可今日,第三军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了。
几乎重新组建的一支军队,竟仍有如此赫赫军威。
这才是第三军啊!
那名号尤甚的第一军、第二军,战力更强的第四军、第五军,又是何等姿态?
且不止。
观望周军军阵行进,及触心魂。
下面的一幕,却是让所有人张掉了下巴,包括一向自认见多识广,颇为镇定的王威,也不禁颤抖起来。
只见,周军军阵,临至水边。
号令不止,三军犹前。
第一列的数百人,齐齐踏入水中,或有踉跄,却无胆怯。
口中仍旧高喝,没入水中的脚步,却未停止。
其后,三五列,悉数应声入水,践行江河。
“六步!”
王威看着已经河水,淹没前列周军的腰部,心中也默念了一句。
此时此刻,自己甚至都能将周军士卒那坚毅不改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甚至,连距离越来越近的矛尖都未注意到。
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
五步。
水没腹脐。
四步,水至胸膛。
三......
王威身体猛然被人往后一扯,心下刚想动怒,只见身前三步外的周军士卒,皆是水没下巴。身材略低些许的士卒,已经无法张口。
至于他们手中的长矛,正顶在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
或许,若非有人拉扯了一下自己,可能那些矛尖就真的会戳在自己身上。
毕竟,连水都不怕的北兵,丝毫不会介意误杀一人。
“立!”
“嚯(唔)!”
王威微微颔首,冷着眼眸,注视着那一名名面色逐渐涨红的周军士卒。
以及,面前那一排寒光凛凛的矛尖。
“驻!”
“嚯!”
周军竖起长矛。
“退!”
“嚯!”
数千人齐齐退后。
不,算不上整齐。
最前面的刀盾兵,很多人都是身体踉跄。
身旁战友眼疾手快的话,一把拉住。稍微慢了点的便直接歪倒在水中,旁边袍泽还在水中摸了两把,才将其扯了起来。
有的人只是一时气闷,胸腹露出水面后,大口的喘息着。
而有的人,真的是在憋足的一口气泄开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随即,被袍泽抬上岸去。
“回营!”
“嚯!”
周军列阵回营,渐行渐远。
可水面上,距离那岸边不过十步的几艘荆州水军战船,却是仍未缓过神来,迟迟未向岸边靠近。
良久。
王威身后的大将文聘,长叹一声:“天下骁锐,无愧其名!”
“有士如此,周王何愁不能东出函谷!横扫六合啊!!”
荆州从事刘先,亦是出言感慨。
王威缓缓闭上眸目,面色晦暗,颇显沮丧。
自己领兵三十余载,未尝闻如此之师。
北军临水,莫不惊惧。南兵面马,无不恐骇。
天下皆知之理。
可今日,北军行阵入江河,截水断流,勇悍至斯。
而南军,尚未面马,已是胆碎。
更何谈,素有凉州大马,横行天下之称的周国精骑。
最关键的是,见此者甚多,今日未过,三军皆知,或敬畏,或胆寒,士气必然落入下风。
那,后面又该如何去改变?
“靠岸!”
王威丢下心中的忧虑,下令言道。
再怎么震撼,也终究要面对这一切。否则,若是经周军这么一个下马威,而不敢入其营,岂不为天下笑哉!
“诺!”
战船一动,尚处于震撼之中的荆州水军,也纷纷回过神来。
不过,回味方才,犹感神人!
上了岸,荆州将校兵卒,见之周兵,无不是肃目敬望。
尤其是入右营,遂见衣甲尽透的第三军将士,更加仰望。
他们出身江河广布的荆州,自诩善于水性,可也未曾有此胆魄,依号而行,列阵入水,踏波驻足。
而他们,出自关凉,从不善水,却身生熊胆,无所畏惧。
何其壮哉!
第926章 弱蜀岂难分
十月份的天,在川东一带,尚不显寒,仍是气候宜人。
日落西山,兼傍晚霞。
王威刚至中军辕门,便看到了那等候良久的赵衢和周瑜二人,以及左右所列周国将校、军卒。个个昂首挺胸,傲气滔滔。
也是,有这般将士为羽翼,自己说不定比之二人更加傲气凌云。
可惜,那是周兵,而不是荆州兵。
微微偏身看了眼身右的几名大将,观其神色,唯有文聘一人尚且镇定自若。余者,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周军盛势之中,不能自拔。
“唉~”
轻叹一声,王威抬步踏入辕门。
直至赵衢、周瑜面前,执礼言道:“二位将军好雅兴,乘此黄昏晚霞,辕门行酒,正合威之心意。”
王威说完,赵衢莞尔一笑,口中逞强,又有何用。
“听闻王老将军,身为刘荆州信重,又领军数十载,身经百战,引为镇南将军司马。后进赵衢,便称呼将军王司马如何?如有失礼,还望见怪!请坐!”
赵衢肃身而起,稽礼作言。
身旁的周瑜,却是冲着身旁的一人说道:“周司马,王司马既到,还不责人速速奉上酒肉。”
“诺。”
可对面方刚落座的王威与韩嵩,却是面色稍有羞怒。其身后等人,更是怔目张须,怒视周瑜。
“哼,久闻庐江周氏,家学渊源,礼仪足道。更尝闻,周氏子瑜,幼传江右,胸襟坦阔,文学斐然,雅音独步三吴。今日一观,如此轻浮,枉负君子之名。”
作为老一辈的荆州名士刘先,当即张言训斥周瑜。
周瑜面色不改,敬言回道:“瑜见过始宗先生,方才小子若有失礼,先生尽可名言,无需暗中喻指!”
刘先眉头一皱,言道:“王将军为镇南将军司马,吾军宿将。虽职称同似,但还请周军将言而明之,莫要生惹误会!”
“原来如此。先生不知,瑜乃第八军军将,亦是吾大周安东将军。虽无开府之权,却仍有长史、司马。周从既是吾族中兄弟,又是吾第八军亲卫校尉,更是吾之司马!”
周瑜仍旧带着那副从容和气的微笑,言语间礼节尽到,兼其英姿,端是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有任何不敬。
赵衢看着玉树临风的周瑜,不由摇头苦笑了一下,心中暗自称其。那刘始宗,一言一语中,暗藏杀机。公瑾稍有失言,便会中其计,甚者身败名裂。
谁成想,这小子竟以堂堂正正之词破之!
刘先亦是心中感叹,不愧是周郎公瑾。
弱冠之际,宠辱不惊,镇定自若,言辞谨慎,煞是罕见啊。如今,其又更领一军,得周王信重,可测其将才,必然不凡。
如此文武兼具,雅礼冠绝之人,叹不能为荆州所用,惜哉,惜哉。
“周公之子,学富五车,为一司马,可惜!”
刘先又言一句。
周瑜没有说话,反而看向身侧的从兄。
只见周晖与刘先见礼后,言道:“三军之中,唯有将校职属之称,而无父子兄弟之谓。晖虽年长几岁,比之军将,差之千里,为一司马,尽忠报国,足以!”
刘先再度被呛言,摇摇头,回礼道:“庐江周氏,果广阔之家,腹纳四海,先敬之。”
言毕,再躬礼。
周瑜、周晖应之躬身回礼:“先生名传荆楚,瑜(晖)尚轻,不敢代族宗受之。”
“庐江周氏,诗礼传家,二子不负其宗也!”
韩嵩开口盛赞一句,顺便着将场中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给缓和了下来。
负责唱红脸的赵衢,也接话言道:“不错,庐江周氏确实名不虚传。不过,今日见荆襄诸君,亦感荆襄文学之盛啊!”
“赵军将谬赞了,于周之前,荆襄不敢言文学之盛。吾家主公,亦常言平生所憾,唯未能一观长安科举射策。”
韩嵩回头,又和和气气的抬了周国的科举盛事。
两句话说完,场中周荆诸君,皆喜笑开怀,方才之事,闭口不言。
趁此快时,酒肉继上,四人举案相敬,各汇其词,多谈风月。
时值,夜色渐落。
周围将士,亦是点起火盆,中垒辕门,火光通彻。
待到军卒,撤下酒宴,换上茶水后,所有人都再度肃穆起神色,该谈要事了。
“王司马,衢未出汉中之时,便闻长安来信,荆军乃由蔡军师督领。不知出了何事,竞临阵换将,着实不妥啊!”
“军将不知,蔡军师刚过鱼腹不久,便染上了痢疾。且军中,中此疾者,足有数千人。故而,蔡军师便帅诸将士,留守于鱼腹,以防疾疫广传。”
赵衢神色一凝,有些断不出王威所说的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蔡瑁万一出了事,对于大周日后的计划,可大有不利。若是假的,那荆州军又必然暗怀鬼胎,仍旧不是什么好事。
“唉,不想军师竟遇此疾。衢稍后便命人速传长安,以安王上之心。”
“将军劳心了,此事吾主,已责快骑报于长安,还请将军勿忧。”
王威顿了一声,又说道:“此外,威并非军中主将。军师染疾,威受吾主之命,暂代统帅。不过,荆州所应周国之粮秣,必不会少一颗。南营明日,即会送粮至北营。”
“噢~”
赵衢带着一丝讶异,惊噢声后,言道:“如此,多谢王司马了。”
“吾等既已盟誓,自不会背信弃义。”
王威也回了一句,表明态度。
不过,一直在旁边听闻的周瑜,却是捕捉了其中重点。只是,值此时下,人多口杂,不好言及,便罢此心。
最大的忧虑解除了,赵衢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看来,这个下马威,的确不错。
否则,这王威怎会如此爽快!
“吾等同心协力,此战必能破蜀!骤时,划地分之,皆悦也!”
“此言甚是,以关凉之锐士,荆襄之广粮,何愁弱蜀难分!”
“......”
茶水一过,歌舞继上,此场大宴,直至月抵中空方休。
荆襄众人,趁夜渡船南归。
而赵衢与周瑜,在散宴后,则是一同回到了大帐之内,商讨着心中的疑惑。
第927章 深夜
深夜之下,中帐之内。
油灯燃起的火苗,随着一阵阵吹入帐内的冷风,而摇曳不止。
伫立在舆图前的赵衢,不禁缩了下脖颈,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公瑾的意思是,荆州兵可能不只王威所部?”
周瑜点了下头,回转身来,面向赵衢,言道:“伯达兄,王威已是荆襄重将,其才能虽有差许,但资历绝对不下于蔡瑁、黄祖二人。蔡瑁是否染疾,瑜不敢断言,但观荆襄诸将,还有何人可指使王威?非刘表,余者不足。”
“不对不对。”
赵衢摇着头,口中喃呢了一句,反驳言道:“公瑾所言,皆以蔡瑁去主将之职。可王威也不过暂代主将而已,也许蔡瑁并未下兵权。”
“伯达兄哎,蔡瑁何许人也?那王威又是何许人?一为荆北豪族,一为刘景升心腹尔。再者,今日汝吾所见,所来荆将、幕僚如文聘、韩嵩、刘先等人,皆是刘表心腹,令人生疑啊!”
周瑜说完,眉头微微皱起,事情肯定不对劲。
荆州君臣之争,已经颇有些势同水火。蔡瑁想要将诸蔡,横行荆北。刘表则想要压制住蔡蒯二氏的壮大,以维持境内平稳。甚至,还有黄、马、习、庞、诸葛等家,为其爪牙,对木秀于林的蔡蒯二家,虎视眈眈。
这般状况下,蔡瑁出任大军主将,帐下却全是刘表的心腹之人。莫说行事了,只怕军令出了中帐,都可能石沉大海。
或许,这也是刘表的调虎离山之计。
毕竟,襄樊水军可是蔡蒯二家的倚仗,其统帅蔡瑁远入巴蜀......
“妙!妙啊!原来如此!”
周瑜突然之间,神色一喜,不禁赞言。
旁边的赵衢,看着公瑾自语,顿感疑惑,问道:“公瑾,可是想通了其中关键所在?”
周瑜喜意溢于颜表,冲着赵衢点了点头,随即转而反问道:“噢,怎么~伯达兄也觉察到蹊跷之处了?”
“嗨!”
赵衢白眼一翻,叹了一声,说道:“公瑾话都说到了这一步,衢又非固执之人,怎么可能还想不到。蔡瑁充为主将,帐下却无亲信之人,这般主将,能有何为?”
“不错,瑜正是此意。但是,蔡瑁、蒯越,不愧是荆北雄才,刘景升的打算落空了!”
周瑜心下大为轻松,却是难了赵衢,未能想通关键的赵衢,唯言道:“公瑾,莫要深藏不露了。为兄愚钝,还是速速道来的好!”
“哈哈,伯达兄且听弟言。蔡瑁乃镇南军师,又兼荆州水军统帅。后虽为江夏黄祖分权,可仍旧手握战舰两千余艘,水兵二三万众,为江河雄锐,卧于襄樊之侧。兄长且说,那刘景升岂能安睡榻上乎?”
“刘表觊觎蔡瑁、蒯越久矣,若非有王上和吾大周支持,只怕刘表早就动手了。”
“所以,借吾大周伐蜀,以王上之命,调蔡瑁统军,却配他人部曲,使熊虎离穴。如此,襄樊水军,唯余蔡瑁族弟蔡和。蒯越身在襄阳城内,蔡瓒、蔡琰,皆在外郡,襄樊水师还不是任由刘景升拿捏!”
周瑜语气逐渐由温和,渐变冷瑟,但又藏蕴讥讽。
经闻此言,赵衢也是想明白了许多,很多时候只需要别人点明佳处,余者融会贯通。
“的确是好手段,这么一说,蔡瑁全然无恙了?”
“那是自然,鱼复虽具襄阳甚远,但也绝对比江州距离襄阳远。而且,鱼复城内王威所言的数千染疾之士,只怕尽是蔡氏心腹。据此要关,刘表断然不敢动手。否则,数万精锐被堵在益州,刘表舍不得!”
周瑜说的很轻松,赵衢听的也是喜意上涌。
但,还是有不少的疑点,在心中产生。
“依公瑾之言,刘表做好了与吾大周决裂的准备?”
赵衢所问,使得周瑜身行一顿,喜意渐没,凝着眉头,思忖了片刻,才稍有测言:“刘景升~年岁大了!上一次大病,虽有康复,但他心中肯定会愈加着急。争霸天下,没有几个诸侯愿意等死!”
“刘表若有异心,那吾等不得不防!”
赵衢亦是言道。
周瑜微微摇了下头,目光看向荆州地界,说道:“伯达兄,言归正传。不论刘景升是否有异心,荆州军究竟会以何人为主将?”
赵衢想了一下,回道:“或许是刘磐,此人既是刘表子侄,又有能力,在荆南一带,可谓是横扫诸寇。”
“不,刘磐要么不动,要么便会率荆南诸军,进入南中地区。”
周瑜极为肯定的说了一句。
然后,便难住了赵衢,在脑海中想了半天,说道:“刘磐不能动,那江夏黄祖肯定也不能动。袁术和孙策正打得火热,江夏又是要地,必须留下大将驻守。如此,悉数荆州余者,皆不足为大将!”
闻言,周瑜不断的摇着头,还有一人,足以为大将。
不过,话却是如此说道:“伯达兄,明日吾二人,去寻杜指挥使谈一谈如何?咱们都到垫江城外,还没见过杜指挥使呢!”
赵衢面色一苦,言道:“公瑾,以衢看来,怕是杜指挥不想见吾等。否则,早就责人来相邀了。”
“这是何故?”
周瑜疑惑的看向赵衢,有些不太明白。
“唉,上次苏都督伐蜀,杜指挥使联络了贾龙、任岐他们,又与五溪蛮约事。结果,五溪蛮叛乱,导致功败垂成。苏都督那边还好,虽冒然伐蜀,可毕竟损失不大,又是大王义兄,怎么着也不会受到责罚。”
“但伐蜀一役,终究是败了,总的有人负责。”
赵衢说完最后一句话,周瑜也尴尬的苦笑起来,说道:“不是曾有传闻,说杜指挥使深得大王看重吗?”
“公瑾,此话日后可不要再明说了。国朝上下,从几年前,全都知道大王对杜指挥使很是钟意。甚至,听闻当年杜畿到益州担任指挥使的时候,王上就说过让他锻炼几年。回到长安,就顶国相的位置呢。”
赵衢透漏的小道消息,周瑜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后面听的更加认真。
“结果呢,国朝定伐蜀国策多少年了。杜指挥使在宕渠这旮旯地,呆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赶上苏都督伐蜀了。谁成想,国朝公卿并没有打算举国攻之。仅是观察局势,若都督有为,则发大兵入蜀。若无为,则另候良机。”
“后面的事,想来公瑾也都知道。伐蜀一败,苏都督为国朝重将,再加上赵、汉大战时刻,不能擅动。于是,杜指挥使使不升反降,一口气砍了三级爵位。此次伐蜀,只怕杜指挥使憋足了劲呢。要是还不能借此回长安,这辈子恐怕都要呆在宕渠了。”
“唉,还有传言说,这是王上在打压京兆韦杜。这句话,公瑾可不能传出去啊!”
“放心吧,伯达兄,瑜岂是无分寸之人。”
“嗯~说起来啊,杜伯侯确实厉害,当年.....”
夜色愈深,二人话语,却是越聊越来趣。
第928章 久违的杜伯侯
正如赵衢所言,杜畿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把积压了数年的抑郁,全都发泄到了这次的伐蜀之战上。
举国四军精锐,十万劲卒。
仆从数部,兵马六七万。
积仓半载,蓄粮成山。
他杜畿杜伯侯,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太久了....
久到,自己都快忘记了,忘记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忘记了当年仗胸壑遥指江山的气魄。
削爵三级。
也许在别人看来,这是大王放弃自己的信息。
但在杜畿眼中,这是大王想起自己来的信息。
为人臣子,加官进爵,自是喜事。削爵罚俸,也未必就是坏事。
毕竟,比起那些让大王想都想不起来的人来说,削爵罚俸,说明大王还记得自己。
不容易啊!
怒,肯定有。
正值芳华年岁,几载虚度,是人都会心生怨气。更何况,是自己这般才华横溢之人。
不过,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心中的怨气,腹中的怒火,胸中的抑郁,都随着这次伐蜀,尽数消散。
没有人,比自己更渴望这场迟到的战争。
上次被苏文师给坑了一把,这一次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心中暗自立下言誓,杜畿将目光,再度转到了案前的书信上面。借着身旁的油灯,上面所书,尽遗心中。
而在杜畿下面,二十余人伫立,静静的等候着杜畿的发号施令。
很难想象,深夜之中,益州调查司的衙门,还会出现这么一幕。
“好了,都说说各地的情况吧。”
杜畿看完密信,小心的收置袖下,而后看向堂下众人,尤其是那十一位巡查使。
指挥使之下,便是这些巡查使了,每郡一人,负责发展内线,收集各军探子所得信息。其次,便是与其他巡查使联络。毕竟,有些秘密,牵扯的可不只一个郡。
“指挥使,蜀郡那边最新的信报,赵韪虽败给了吴懿,但主动退兵到了犍为郡内。蜀兵则收复了广都和江原,重新设立了防线。刘璋的意图,应该是要将兵北上,阻挡吾大军南下了。”
蜀郡巡查使话音刚落,就听见上首的杜畿冷哼一声。
“哼,这些信报不用汝说,下面的探子都传了过来。本指挥是问汝杨洪所部的情况,都多长时间了,数万人没有丁点消息?汝若是无能,那便早日交上印信!”
杜畿的语气很是严厉,直听的那巡查使差点给跪了下去。
“指挥使,非是吾等无能,实在是河首高原太大了。也很少有人熟络道路,职下派了二三十批探子,几百号人,结果回来的还不到十个人,损失太大了!”
旁边,广汉属国的巡查使,不禁开口言道。因为,寻找杨洪所部踪迹,也有他的一份。
“哼!”
杜畿冷哼一声,冲着身后力士挥了下手,口中说道:“既然无能,那便交上印信。”
“这~”
两个巡查使还想要多言,却是被力士赶上一步,直接扣在堂下,取掉了身上印信。
随即,神气全无的被拉了出去。
余人见之,莫不心惊胆颤。
因为,他们是调查司,是不能见人的!
纵是下面的探子,想要不干,也没那么轻松,更何况他们掌握一郡探子,熟知指挥所在之人。
不干,就代表着死!
没有人会明说,但心中都明白的紧。
犹如看尸体一般,杜畿亲眼看着被自己送上绝路的两个巡查使,由力士拖的远远。随后,看向自己的副手指挥同知,言道:“明日,再选两个人顶上,告诉他们,本使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而不是一天到晚,只知吃喝玩乐的人!”
说完,目光就看向了堂下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家伙。
那几人不由羞愧的垂下了头,吃喝玩乐,没啥正经事,这就是他们巡查使。
机密大事,哪有那么多。
一些小虾米的事,莫说指挥使了,他们都知道没啥大用,随手就丢给副手处理了。
于是乎,除了局势紧张的蜀郡和犍为郡,其余人大多都没啥事。郡内重要人物的信息,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但现在,显然不同了。
国朝大举伐蜀,是个人都知道得好好表现了。
战事一至,各郡收集的信息,就全都递上来了。按理来说,有了这些情报,国朝大军肯定要轻松不少。
可惜,今天的指挥使,显然不满足仅仅只有这些,甚至都不惜杀鸡骇猴!
果然,随后众人便听到杜畿说道。
“从明日开始,所有人立即回归本郡。最多不过半月,任使君就会回到峨嵋。到时候,杜某也不要求过多,所有心向吾大周的人,都必须动起来,配合任使君,搅乱巴蜀内部。不论攻城陷地,还是劫粮烧仓,本使要巴蜀无寸土之宁,明白吗!”
“诺!”
“吕指挥使,永昌距离最远,消息通传不便。本使便不与汝强定时日,回去告诉王府君和汝兄,永昌不需要做什么。让濮部、闽濮部、僄越部、鸩僚四部各自出兵向南、向西、向东扩张,走到哪就算哪。有敌人敢阻,便报于吾大周,待天兵南下,尽为齑粉。此外,树立界碑,调吾汉家将士驻守,明白吗?”
“职下明白,还请指挥使转告大王,永昌不负王上厚望!”
界碑是什么,吕振当然清楚,也清楚杜畿这番话的意思。很显然,定界碑肯定是要有王上发话。否则,一个臣子,没有资格要求郡县定下界碑。
杜畿着重看了眼吕振,最后叮嘱了一句:“记住,永昌天南,不失寸土,再开新疆,铸国界碑。国朝此时虽不能顾望天南,但一扫六合后,总归会北去、南望、西进。骤时,永昌吕氏,世为镇南公!”
“嘶~”
不仅仅是吕振,堂内其余人也都是一口冷气入肚。
镇南公!
当朝最贵者,也不过是县候而已。可镇南公,显然已是国朝最高爵位郡公。
吕振面色涨红,心中激动澎湃不已,再稽首:“臣定为国开疆拓土,永镇南疆,不负王上圣恩!”
郡公啊!
若王上能横扫六合,肯定会有一些郡公,但能得此爵者,非是三公,必是外戚。
他永昌吕氏,若能得此勋贵,何其幸也!
这是王上的承诺,也是王上的应许。
而吕氏,能不能接住这天降大贵,就看自己肯不肯努力了。
永昌虽是荒僻边郡,可周围也都是一些小弱蛮夷,以府君和兄长的能耐,这镇南公,几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
第929章 严、律、密、令
整个夜晚,杜畿几乎都是在叮嘱着手下的这九名巡查使。
这一晚,负责郡县巡查使们,终于是见到了指挥使不同寻常的一面。平日里,指挥使整日悠闲寥寥,无所事事。每天喝茶垂钓,甚是轻松写意,面上也都常挂笑意,看起来是一位非常亲和的人。
但今夜,但凡他们所报之难决杂事,指挥使不过三两息间就做出了决定。清秀的面庞上,再没有了和蔼的笑容,反倒是威严肃重,让人不敢有任何驳言。
一言一语之间,几乎将他们所有的迟疑,都化解的干干净净。
直至晨曦稍显,杜畿这才放了手下巡查使离去。许多地方,都已经叮嘱了不下三遍,能不能在这场战争之中,咸鱼翻身,就只能看天意了。
益州的地形太复杂了,除去蜀郡外,其余郡县多是山林,途路难行。消息传递的速度,不晓得慢了多少。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自己大放手中权力,命各郡巡查使所得讯息,直接报给附近国朝军队主将,甚至一讯多传。
而自己,则将主要精力,放在荆州军身上。
.......
众人离去后,杜畿又收拾衣着,走出了这处位于垫江城内的调查司暗点。
没错!
早在战争准备阶段的时候,杜畿就已经来到了垫江城内。益州调查司总部的大小人员,也悉数转移至此。为的,便是方便各郡讯息的传达以及传送。
宕渠,实在是太远了!
出了庭院,两丈宽的朱红大门,上嵌金玉。门口的两座石狮,威风凛凛,观其门面,便知乃是大富大贵之人。
一身丝锦盛装,佩剑带玉的杜畿,进入早在门口等候的车驾之中。
“出城,去赵军将营内。”
“诺!”
就这样,杜畿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处的蜀兵,还算尽忠职守,拦住了车驾。
片刻候,得了不少好处的军吏以及兵卒,便为其打开西城侧门,车驾驶出垫江,城门随即而闭。
出西门,径行数里后,车驾折向东去,直往周军大营。
行约一个时辰。
一队周军斥候,逮着了这辆闯入禁区的车驾。
“立即回去,这里不是尔等该来的地方。”
斥候什长,提着手中的环首刀,指着驭者,冷言说道。
驭着神色镇定,冲着其拱了下手,回道:“什长,吾等往大营而来,自是有要事寻赵军将和周军将!”
说完,自身后车帘角口,接过杜畿递来的随身佩牌,奉向那什长。
九名周兵斥候将目光,看向自家什长。对方看起来虽然是富贵之人,但也绝对不可能知道赵军将和周军将。
自从改制后,大周军中最主要的就是以军旗充为大纛,非是交战之时,大纛岂会轻显人前。而将旗,也在今岁的整顿私兵后,严谨各军制备。
再加上大军刚到垫江不久,莫说蜀兵了,便是盟友荆州军,也只有其高层将领才知道。
可眼下,车驾之内的人,却是一清二楚。
什长抬步向前,走到驭者旁,接过令牌查阅起来。
牌为铜质,略显暗红,首先印入眼中的便是一个鬼画符。
什长皱起眉头,脑海中则回忆着这个符号所代表的含义,但并没有任何印象。
或许是驭者看出了什长的疑惑,于是张口言道:“什长若是不明,可请汝之官长一观。吾等车驾在此,走不了。”
耳中听着驭者的话,什长也不迟疑,将令牌丢给了旁边的一名士卒,斥令道:“速报军候。”
“诺!”
“走!”
一行人,押着这辆车驾,也朝着大营的方向移动。
对于车驾中人,什长心中也有了些谱。
令牌,早几年就有了,只不过国朝令牌种类颇多,自己不懂很正常。因为,军中最常见的便是军牌,上刻剑形符号,名字、生辰、籍贯等。而国朝文吏的令牌,又不一样,刻的是书册的形状。
其余的一如皇室、内官、医者、匠户、商贾等等,多的很。
普通人,还真的记不清。
什长一行,走了还没五六里,便有一队快骑至此。
“职下见过军候!”
什长看到军候亲至,心中更加庆幸自己的选择没错。
军候没有说话,只是使了个眼色,而后径直来到驾前,执礼言道:“先生,请随职下来!”
“有劳军候了。”
车内杜畿轻言一句,大周律法严谨,军中更是森明。
随后,军候接过什长的职责,亲自护送杜畿前往营中,留下小小的什长,心中疑虑不定。
至此,总算是再无所阻。
有着斥候曲的军候在,不说直入辕门,起码进入中军大营绝对不成问题。
周军军营,于垫江城东不远下寨。
当来到大营前时,已近午时,三军将士正值休憩之际。
途径各寨寨门,多是询问一番后,便打开拒马放行。
唯到中军辕门,方再次受阻。
走到这里,军候上前与那驻守辕门的卫士说道了两句。中军护军当即有人折身入内,汇报两位军将,而他们只能静静等候。
大帐之内,赵衢和周瑜两人,也在就今晨刚刚收到的一封密信,进行着探讨。
信中所书,事关重大,两人一上午的时间,都坐在帐内愁眉苦脸。事情很不对劲,甚至在经过昨夜的长谈后,都清楚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
但一切都是可能,周瑜也不敢断下决议。
朝堂诸卿,或许还被蒙在鼓中,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等知晓此间详细,已是两月之后的事情了。
到了那个时候,说再多都已经晚了。
“启禀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何人?”
“职下不知,唯有此牌!”
说完,亲兵将护军上交的令牌,交到赵衢手中。
赵衢仅是一观,便匆忙自亲卫手中,拿过令牌,仔细端摩。
随即,面色一喜,向周瑜言道:“公瑾,也许此事终将见之分晓!”
“这是.....杜指挥使?”
周瑜也在凝视令牌,自己见过郭嘉随身携带的令牌,是金制的,符号也是一样,为调查司。不过字体委实太过潦草,要不是自己问及奉孝,只怕也认不出这居然是三个字。
“伯侯亲自来寻吾二人,看来定是为吾等解惑也,走!”
赵衢又是赞了一语,随即出帐,周瑜紧随其后。
第930章 追根究底
“伯侯兄,许久未见矣!”
“瑜见过伯侯兄!”
刚一见面,赵衢便向杜畿打了声招呼,周瑜也作见礼。
杜畿略带笑意,亦是回礼道:“伯达如今晋身军将,羡煞畿也!”
“嗨,第三军的惨状,伯侯兄也不是未尝耳闻。衢能居此贵位,实为大王信重,非是如此,又岂会轮得到衢一偏将之才,充斥大将!”
赵衢知道杜畿不过是开玩笑,但还是谦逊一语,免得再引起杜畿那几载深藏之苦。
杜畿只是冲着赵衢摇了摇头,折目看向周瑜,问向赵衢:“这位便是吾大周最年轻的军将,周瑜周公瑾了吧!”
“瑜不敢当!”
周瑜折身作言。
“有何不敢当,畿于宕渠这荒蛮之地,亦尝闻长安才俊,唯公瑾冠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英气雄阔,有大将之风。”
杜畿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筹的周瑜,不禁感慨而言。脑海中又想起周公瑾才赋音律俱佳,领军余来,颇有建树,嘴角也是泛起苦意。
还有与其齐名者,鲁肃鲁子敬、耿纪耿季行、张既张德容,皆是国朝青年一代的杰出者。还有杨修、法正、傅允、傅干、射援、张烈等,紧随其后。
唉~大周才俊,日渐繁多啊!
自己再不抓紧,恐怕要为他人后来居上了!
“伯侯兄~长安才俊何其多也,瑜又岂敢妄自尊大,言之冠绝!”
周瑜还是那一副谦虚的表现,苦笑着说道。
“行了行了,吾等也莫要客套了。今日,伯侯兄亲自前来,必有要事相商,且入帐一叙。”
说完客套话,赵衢便匆忙将话题引回正事。心中的疑虑不解,心难自定。
“伯达、公瑾,请!”
“伯侯兄,请!”
三人相邀入帐。
随即,亲卫便肃清中帐周围百步,严加防范。
一入帐,赵衢便等不及的言道:“伯侯兄,长安那边的来信,是否为真?”
“当然是真的,此乃都指挥使亲自命人传达,不会有假。刘琦入益,已是必然!”
杜畿神色微暗,给了赵衢一个确切的答复。
闻言,赵衢与周瑜,也都凝起面容。
周瑜思忖了片刻,问道:“伯侯兄,王上和国朝公卿,没有任何怀疑?还是说,调查司已查的清清楚楚?”
说完,周瑜目光紧视杜畿,赵衢亦是如此。
调查司的情报来源,要比他二人多得多,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更多。
“公瑾所言不错,调查司虽不能说查的一清二楚。但有蔡氏相助,结合荆州局势,早已分析的七七八八。先前,畿还不敢断言,但自蔡军师染疾一事传出后,便一切都明了了。”
说完一段话,杜畿走到了帐内悬挂的舆图前,指着鱼复言道:“荆州军此次出兵三万,但现在南岸王威所部,不过万五千人。余者,皆在鱼复。其中,蔡军师在命王威主力率军过鱼复后,便以心腹部曲,绝断东西。荆州军的后军万余人,全都被堵在了鱼复以东,不得入蜀。”
“公瑾猜测的果然不错,刘表想要调虎离山,而后清其巢穴。蔡军师反而制之,以入蜀荆军为挟,逼迫刘表不敢动手。”
赵衢感慨一言。
闻者杜畿,不禁看向周瑜,没想到这小子如此厉害。
不过,周瑜的神色可没有那么好。
只见其长叹一声,说道:“伯侯兄,是不是刘表又以吾和伯达兄所部作挟,使得王上应其所求?”
“嚯,厉害!”
杜畿大喝一彩,真不愧是名冠长安,仅是自己前面数语,便猜到了后续。
“不错,既然蔡军师能以鱼复挟刘表,刘表又岂肯吃下这闷亏。那王威的后军,亦是就此停驻鱼复城东。荆州随军的运粮船,停在鱼复以东,驻足不前。吾等粮秣,随时都有可能被王威给断了。若非如此,王上也不会答应刘表小儿的要求。”
“刘表想要什么?”
周瑜问道。
杜畿摇着头,言道:“江州、垫江、平都、临江等地,巴郡南部,他都想要!”
“还真是好大的胃口呢!”
“伯达兄说的是,只不过一口气吃这么多,他刘景升吞的下吗?”
周瑜讥讽一言,又与杜畿言道:“伯侯兄想必早有良策以对。”
嘿~
杜畿不甘心的看着周瑜,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都快被他给掏空了。
但还是说道:“伯达、公瑾,汝二人可能不知。荆州军进抵江州城后,赵韪军便将此要地拱手相让,守军退至符节。再结合先前赵韪与刘表勾搭了那么久,两人必有密议。要不了多久,畿就能将刘表的所有打算都摸得一清二楚。”
“瑜尚有一惑,刘表请大王许刘琦入蜀,究竟所图为何?”
“无非是嗣子之争,已定下决议。刘表想要借此战,来培养刘琦的威望,以便日后压的住荆州众人。”
“不会这么简单!可以说,只要有吾大周支持,刘琦不需要此战,一样可以镇得住荆州诸郡。若是无吾大周支持,他又能如何斗得过蔡瑁、蒯越。”
周瑜摇着头,反驳了赵衢了看法。
杜畿轻嗯一声,说道:“公瑾说的不错,刘表不必多此一举。可既然这多出的一举,已经动了,那必然还有其他谋划。”
帐内突然间,陷入沉寂。
三人都在冥思苦想,希冀能够提前一步,猜测出刘表的打算。
良久~
周瑜目光渐掠寒意,口中冷冷的说道:“二位兄长,刘景升会不会在这关键时刻,阴图吾伐蜀大军!”
“嗯?”
“不可能,那刘表守成之徒,焉有这般胆量?”
赵衢还在疑惑之间,杜畿却是心底一凉。口中虽不将刘表放在心上,但内里却是有了些猜忌。
“瑜不过自断,不敢言之与否,但不得不防!”
“伯达、公瑾,畿先走一步了!”
听到周瑜的劝言,杜畿也顾不上许多,只想着赶紧回去安排一下。
不仅仅要打探王威与赵韪的一举一动,还要联络荆州的杨指挥使,好好把荆州给查上一番。
赵衢看着匆忙道别离去的杜畿,暗叹一声,看向周瑜,言道:“公瑾,有这么严重吗?”
“不知~但刘琦,确实有资格统帅荆州军。王威、韩嵩,皆是刘表亲信,必能为刘琦所用。蔡军师,虽断刘表奇策,但只怕小觑了刘表的决心啊!”
周瑜目光看向舆图中的荆州,心中也是余惊未去。
不知道,王上和诸公卿,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第931章 兵无常形
当天下午,对岸的王威送来了两万石军粮。
少的可怜!
对于近四万大军的赵衢他们,两万石军粮,也就是四五天的用度而已。
但,既然心中有了戒备,赵衢和周瑜也没有过多计较。而且,纵是和王威再理论一番,彼等也不会多给自己军粮。
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相安无事了两日后,周军亦是打造了不杀的攻城器械,具备进攻垫江城的能力。
天色一亮,赵衢的第三军全军出动,外加第八军一师兵力,两万余人,列阵于西汉水东岸,遥望对面的垫江城。
渡河!
军中辎重校,制作了数之不尽的木箱,备齐了绳索、实木、铁钉,以及十几艘小船。百余人迅速登舟,开始渡河。
河对岸似乎没有任何蜀兵在此布防,十几艘船迅速靠岸,于河岸边,钉下四根足有孩童手臂粗的铁棍。尾端,还带着一串三四丈的铁索,深入土中。
随后,留下几艘船,备以弓弩手,驻留河中,谨防蜀兵斥候破坏。
余者悉入河中,沿途钉下木桩,挂之绳索。
几个来回下来,便是半日功夫没了。
而浮桥的绳索才刚刚布置完毕,开始进行浮箱、木板以及撑木的铺设。
东岸。
赵衢和周瑜眺望着盘踞在不远处的垫江城,皆是皱眉不已。
蜀将任由自己等人搭设浮桥?
那赵莋虽然不懂军事,可邓贤好歹也是号称蜀中名将,岂能不知此番道理!
要么敌人埋伏的有兵马,想要半渡而击之。要么就是敌人有了充足的准备,可以让己军纵是搭建好浮桥,也难以渡河。
“伯达兄怎么看?”
“斥候有回信吗,还有荆州水军那边,可有派人来报迅?”
周瑜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赵衢轻叹一声,说道:“看来,蜀中那支水军,就在附近啊!可惜,汉中水军要负责运输粮秣,不能驰援吾等。否则,区区西汉水,小小垫江,何以阻吾二人!”
“稍后退兵吧!若是巴蜀水军在附近,绝对不能渡河。否则,必然损失惨重。这浮桥,虽能载人乘马,但还不足挡住战船的破坏。”
“那吾等就只能令寻他法了,荆州军怀有异心,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回去了再想办法吧!”
看着逐渐成型的浮桥,以及那平静的水面上。
赵衢和周瑜又等了一个时辰,此间所有斥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鸣金收兵,三军回营。
连那搭建到一半的浮桥,都给随意的丢在河面上,无人顾问。
这本就是一场试探!
若是蜀兵有所阻拦,周军或许还会尝试进攻一番。可若是彼等毫无阻拦,那万万是不能打。毕竟,蜀中再差劲,还是有着三四百艘战船。而周国,只有那十几艘小船,都不够看的。
回到营内。
两人直奔中帐,再度趴在舆图前,思索着进兵的策略。
“没有水军相助,这垫江城就是把吾等全填进去,也碰不到分毫啊!”
赵衢愤慨的锤了一下身前的屏风边框,对于荆州军更加的怀疑。按照原计划,荆州兵马的主要作战目标,就是替大军解决掉巴蜀水军,同时掩护大军渡河。
现在倒好,他俩说不定还要防范荆州兵马一手,愈加掣肘。
可惜,愤怒并不能解决问题。
想了一会后,赵衢又言道:“公瑾,分兵渡河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将所有部曲都散开,西汉水这么长,吾就不信,他巴蜀水军能顾应的过来!”
“不妥!巴蜀水军确实顾不过来,可渡河之后,又如何聚集部曲。从垫江到德阳二百多里间,皆是深山茂林,大军根本聚不到一起。”
周瑜摇摇头,将赵衢的想法给扑灭。
“砰~”
赵衢冲着屏风边框就是一重锤,烦躁的骂道:“他阿母的!不如咱们直接灭了荆州军如何!省的看见这帮孙子心烦气躁!”
“怎么灭?”
周瑜白了赵衢一眼,那王威可是荆州宿将,荆州兵也不是益州兵那些战五渣。别的不说,只要他们大军一动,荆州兵铁定直接跑回江州城,那时候更加尴尬!
“那汝说怎么办嘛,军中粮秣最多支撑半月。到时候,王威只要拖延着不发粮,吾等都得不战自退!”
“瑜有一想法,或许有可行之处!”
“说!”
“让王平带一部精锐,趁夜渡河,奇袭江州!”
“袭江州?”
赵衢面色一变,小心翼翼的言道:“吾等虽然对荆州军有所怀疑,但若是刀兵一动,那局势可就不一样了。荆州自友转敌,很可能影响进攻益州的计划。”
“荆州军的粮秣,肯定囤积在江州。只要拿下江州,王威也一样没粮吃。而后,大军渡过长江,攻打符节,与武阳军汇合。先破赵韪,自益南杀入成都!”
周瑜彷佛没有听到赵衢所说的话,自顾自的讲者心中的策略。
赵衢安静的听完,转而再度伏身舆图前,看着江州以及其西面的符节、江阳,直至棘道。再往西面去,就是武阳军所在了。峨嵋北,则是盘踞在武阳的赵韪,而后是成都平原!
“来人,寻王平来。另外,速速命人密报杜指挥使,请其商议军机!”
赵衢左右权衡了不到半刻钟,便下定决心。
见此,周瑜面色不由轻松下来,目光也变得更加凌厉,言道:“前日彻夜长论,吾二人便陷入局中,直至今日,瑜才自觉。王上有一句话说的好,打仗不能跟着敌人的步子走,得让敌人跟着吾等步子走。”
说完,也不知是心生感慨,还是犹有欣欣,继续说道:“吾大周国力强盛,纵是荆州出兵,相助益州又能如何?大不了,一故作气,全都扫个干干净净!”
“说的好,吾大周将校,就得有这气魄。早就看荆州军不爽了,公瑾汝打算何时动手。王平只率一支精兵,可未必能挡住王威的反扑!”
赵衢神色也愈加坚定。
“荆州军想要坐山观虎斗,成渔翁之利,其军必然松弛。王平一军,袭取江州足以。吾等各部,则以伯达兄之策,分散部曲,暗自渡潜水。约以时日,相攻荆州军大营,如何?”
“嗯?哈哈,看来为兄之策,也并非毫无用处啊!”
“在深山密林之中难以聚集部曲,可若是在荆州军营内聚集部曲,那就简单许多了。不过,还是得伯侯兄来一趟。即便不能胜,咱们也要准备好退路。符节、江阳那边,是赵韪心腹大将庞乐,其军阻于道中。没有武阳军配合,吾等很难会师!”
“富贵险中求!若依公瑾之策,一切顺利的话,明岁春咱们便能抵近成都!”
第932章 阴图荆军
王平就在营内,很快就来到了帐内。
显然,今日上午的无所作为,使得王平的心情并不是很舒畅。
满怀信心而至,正欲大展武功,以图建功立业。可谁成想,耀武扬威一番,半途而弃,三军率归,失意而回。
“职下拜见赵军将、周军将!”
见礼过后,王平肃身而立,扫了下面庞上的失落,恢复平常心境。
赵衢笑而不语,看向周瑜,示意其与王平言。毕竟,这小子可是公瑾的义弟,轻兵袭进,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周瑜乃王上器重之才俊,日后的成就,肯定比自己要高的多。也许,自己能否再提上一级,就要看此战能否与其结好了。
所以,任何有损自己与周瑜的行为,赵衢都不打算做。
“子均,此时瑜不以官职制之,仅以吾等兄弟称呼。为兄欲行献计,袭取江州。汝所部賨兵,晓通形地,敢战与否,皆在汝一念之间。”
说完主要目的后,周瑜又踏前两步,走到王平身前,为其梳理了一下颈口衣襟,言道:“为兄且先言明,若汝部为荆兵所现,或袭城有失,亦或为兄大军攻打王威大营失败,都可能陷入死地。此去,几近九死一生!”
话音落下,周瑜注视着王平的眼睛。
王平也微微侧目,坦然与其相视,心中却是立下绝断。
“兄长贵胄公子,不弃平蛮夷之辈,许为兄弟,平此生不忘。兄长可能不知,平父乃宕渠王姓汉人,平母乃宕渠何氏賨人。当年賨人作乱,平父为賨人所杀,平与母幸于外祖父庇护,得以免难。可惜,阿母亦于那年岁末伤怀逝去~”
说到这里,王平不禁垂下常常昂起的头颅,面流伤意,心念旧亲。但,随之扫去,复挺胸膛,高声喝道:“外祖自幼教平,男儿丈夫,生则建功立业,死则马革裹尸!平别无所求,惟愿建此奇功,复吾汉儿籍身!”
观王平之起伏,周瑜也不禁紧咬牙口,情绪跌宕,应其言道:“依周制,父为汉人,子女亦为汉人。或承爵制,建功三级,可入周籍,为汉家儿郎。子均,欲选何径?”
王平面色一喜,嘴角微有扬起,畅言道:“何需选之,平之所愿,建功立业尔!”
“好!”
旁边的赵衢,猛然拍了下王平的肩膀,赞扬道:“不愧是吾汉家儿郎!王上若闻南有子均,定引为信重!”
“不错,王上最好胸怀志向之才俊,如此子均,定心甚善之。”
无疑,代以王上的喜好赞之,比寻常夸奖,要好上许多。
王平面上虽未有大乐之情,可心中早就澎湃了起来,谦逊道:“平一凡辈,身无寸功,不足以为王上挂念。待功勋卓著,亦或化为烈士,再见王上不迟!”
“来,为兄与汝叮嘱一番。”
“诺!”
三人复到舆图前。
周瑜指着江州,问向王平:“子均,今日夜色一落,汝便率部蔽身而行。最迟三日后,一定要渡过潜水。八日内,袭取江州。”
“不消三日,营西南折角处,潜江经此而过,渡之稍微容易些。垫江距离江州百余里,五日后,职下便能率军袭击江州。”
“好,骤时汝自择良机。不过,为兄这边进攻王威大营,若胜王威自身难顾。可若不利,大军就要先退回宕渠,等待后方粮秣送至。江州若不能守,便渡江东去,寻任使君,明白吗?”
“职下遵命!”
“别的就不说了,如何行事,汝一言而决。稍后,便去准备行装,入夜后就出发。”
“诺!职下告退!”
——————————————————————
夜色稍至,王平率众,往后营而去。
自己选择的渡潜水地点,便在后营东面不远。
一路上,翻丘越岭,穿林行寨,还免不了众多的关卡和岗哨。
而大帐之内,杜畿也气喘吁吁的再度来到此间。
一见面,杜畿就是一阵道苦。
自己先前出了垫江城,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否则很容易被蜀兵发现身份。所以,便去了成北十多里的一处村庄内。
这一路纵马赶来,差点把身子骨给颠散架了。
“伯达、公瑾,出了何事,这般着急?”
缓了两口气后,杜畿才问向两人。不过,观二人神色,似乎不像是遇到难事的样子啊。
一个个面带喜色,莫非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好事?
“伯侯兄,荆州军内怀二心,已不容置疑。今日,吾与公瑾尝试渡河,荆州水军丝毫未动,益州水军也无踪迹。”
赵衢言道。
杜畿沉下眉,说道:“益州水军就在德阳与垫江这段水域间,具体在何处,某也不知。但彼等,绝对就在这里。荆州水军,自抵近垫江后,至始至终都没有与益州水军交战。看来,刘表想要下把大棋啊!”
“或许吧,不过这并不妨碍吾等如何做!”
周瑜轻松一语,显然杜畿还在跟着刘表的思路去走,自己也该提醒下。
果然,杜畿逐渐拧起眉头,想通之后,不由微摇着头看向周瑜。
这......不曾想,时至今日,自己还需一后进之辈,指点迷津!
“公瑾有何打算?”
“吾已派王平袭取江州,而吾等大军,则分散渡潜水,攻杀王威大营。若功成,尽得其粮,然后过长江,与任使君、贾军将会师,北上!”
周瑜说完,看着陷入沉思的杜畿。
片刻候,杜畿不禁赞叹一声:“好计策!如此一来,纵是刘表小儿有千般谋划,也得胎死腹中。不过,擅自改变战略部署,攻杀盟友的后果,公瑾可曾想过?”
周瑜轻言回道:“略有所思!不过,也巧了,某与伯达兄年岁轻轻,骤居高位,难免秀于林木之间,久之必摧。不若借此,安平一二载,定能获得良多。”
“啧啧~”
杜畿咂咂舌,看着周瑜的目光,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欣赏了。
怪不得能居长安才俊之首,这般眼光之独到,世之罕见啊!
“善!有伐蜀大功在,王上纵是稍有惩处,但也不会忘了汝二人。善,善啊!”
“伯侯兄谬赞了。瑜尚有一问,不知伯侯兄可知王威营垒所设?”
“有,略微粗糙。手下那些探子,没几个人懂的军事,某与帐下僚属费了几日功夫,才堪堪整顿出来。不过,未在身上,当速命人取之。”
“伯侯兄言过了,有其营垒行图即可。王威颇为谨慎,吾军中斥候,只能探得沿水一线,不得深入查之。”
“那某便先听听公瑾谈兵!”
第933章 夜泅潜水
王平领着手下两千多人,来到心中的渡河地点。
看着下面缓缓淌过的潜水,百十步外,一处天然行程的拐角,经此回环,继续往东而去。
抬目端望片刻后,王平便冲着身后挥了挥手。
黑暗之中的密林里,顿时涌出数不尽的黑影,躬着身子,朝着水边跑去。
人人身着单衣,腰间别着环首刀,怀中搂着一根半人高的粗木。木头中央,被掏的一干二净,以便减轻重量。
渡河的方法有很多,可当下王平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笨法子了。
泅渡。
即便没有荆州兵作阻,也肯定会有伤亡,但顾不了那么多了。
军令如山!
十几名善于水性的老卒,率先抱着空心木,踏入水中。
“嘶~”
一名壮汉,在踏入水中的那一刻,不由倒吸了口冷气,真凉。
临近十月中旬,益南的天气虽然还算温和,可夜间的江水,却已是冰凉彻骨。
前行了数步后,江水渐深,一根根木头,开始在江中漂浮,后面缀着一道暗影。正值此处拐角,江水略急,顺水斜向游去,速度比平常快了好几分。
很快,十几人纷纷上了对岸,无一所损。
两人趴在岸边的草丛中,其余人则向东南两个方向侦察,以便警示大军。
王平等了约莫两刻钟,心中不由着急了起来。夜色之下,什么都看不到,自己甚至都不晓得那十几名探路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校尉快看。”
身旁亲兵,突然指着江对岸,冲着王平喊了一声。
王平当即肃目,顺着亲兵所指望去。
只见,丁点火星于夜色之中若隐若现。
“快,让所有人,准备渡河。”
“诺!”
王平没有迟疑,当即下令。
军令一道,同样等待良久的士卒,也纷纷踏入江水中,无一迟疑。
早在出发前,他们就知道自己等人此行乃是九死一生。可挡不住周人主将的承诺,实在是太诱人了。
死了,能得到周人的户籍,成为大周子民,抚恤一律以野战军标准发放,家小亦有军属司照顾,全无后顾之忧。
活下来了,自是不用多说,周人户籍也可以得到,一律以野战军标准计功行赏,萌荫妻小。
另外便是,只要有了大周的户籍,他们就拥有一次免费迁徙的机会。一家老小,都可以走出荒蛮的大山,去那向往依旧的繁华世界。
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这个极其诱惑的承诺。
四千多賨兵,人人愿往,可惜王平只要两千人,擅习水性的优先,身材健壮者优先。
林林总总挑了两千人,来作为此次奔袭的锐士。
王平亦是褪下身上精甲,露出红色的内衬,腰间绑上绳索,与几名亲卫连在一起,依次入水。
一时间,江面之上,到处都是流动的浮木,以及小心翼翼的賨兵士卒。
人人以绳索相扣,扶携渡水,速度比起自由渡河的斥候慢上不少。时间一长,便有士兵撑不下去了。
冰凉的江水,逐渐使得士卒的躯干麻木,直到失去知觉。
途中,时不时都有一两根浮木,脱离大部队,顺江东去。
但小小的潜水,已经不足以拦住一心渡之的王平所部。
很快,主力部队踏上对岸,迅速钻入山中密林,联络其余队伍,汇报伤亡损失。
王平窝在一处山谷内,湿透的衣袍,正摊在地上凉着,光着膀子蹲伏在地,倾听着每一名斥候的汇报。
以什为队,两百队渡河将士,现在联络上的只有五十余队,其余人尚不知在东多远。
毕竟,顺江而渡,想要将部曲悉数聚集,没那么容易。更别说,岸上皆是丘陵密林,进一步加大的集结部曲的难度。
眼看着天色将亮,两千人聚集到了一千八百人,尚有百余人不知所踪。也许没入江中,也许迷于密林之间。
总归,顾不上他们了。
千八百人,当即趁着夜色,朝着东面而去。
他们要往东走远一点,避开荆州军的营垒以及斥候。
——————————————————————
经过一夜的商讨后,赵衢、杜畿、周瑜三人,将所有能想到的全都布置了下去。
剩下的,便是等待取王威营垒图的探子回来。
击败了王威,后面的事情就很容易进行下去了。若是未能击败王威,自己三人此刻筹划的再多,也肯定要比想象中的艰难。
天色逐渐亮起,新的一日到来。
未至正午,一骑快马入营,直进中帐。
.....
杜畿摊开手中的羊皮卷,赵衢、周瑜当即侧目观看。
羊皮卷不大,三尺长宽,上面却是画了不少东西。
“且看,王威军营,只分前后二营,以此相隔。”
杜畿指着羊皮卷上明显分隔开来的两处营垒正中,一处小小的圆圈,继续言道:“此口无名,王威在此筑一小寨,权且唤其军口寨。此处,乃是王威营垒关键所在,连接前后营。”
“再说前营,与吾等等同,无甚大寨,皆是小营丛立。丘陵山谷纵横,树密林深,很多地方都属于那种易守难攻之地,亦或是扼守要道。王威中军所在,距离军口寨不远,也是其营垒内最大的一座军寨。”
“后营的具体布置,密探查询不多,过不了军口寨,多是登上山顶观察灶火,确定其寨大概位置。”
“前后营的兵力,可有具体情报?”
周瑜插口一问。
杜畿摇摇头,回道:“没有!谷壑纵横,树大林密,打探了半月时间,都无法根据灶烟分算其前后营兵力。不过,荆州军总共两万人不到,水军约有舰船二百余艘,起码占去五千人左右。如此算来,也就一万五千人左右,但前营肯定比后营的兵力要多。”
“吾等有优势兵力,但在这种地形之下,夜间突袭,兵力多反而可能会更加麻烦。”
赵衢想起自己营垒的那地形,就是一阵头疼。
到处都是沟沟道道的,四下还全是密林,莫说自己了,有时候传令兵都能跑错地方。潜水南岸的王威军营,显然也是相差无几的地形。
大军冒然进攻,一不小心,可能会把己军给搞乱套了。
周瑜亦是点了点头,不过也没有太过于担忧,因为自己是进攻的一方,而王威只能被动防守。
不可否认,这种地形确实易守难攻,可对于守军来说,也一样有些麻烦。
通讯,太难做了!
第934章 进略
下午时分。
赵衢召集军中诸将议事。
薛兰、廖化、夏谦、庞德、张辅、成邵六人,还是刚刚知晓自家两位军将的谋划。
昨夜賨兵营内的动静,让他们虽感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甚至以为,彼等是北上绕道渡过西汉水,以便策应大军渡河,攻打垫江。
直到现在赵衢将事情讲明,才晓得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荆州军。
“军将,攻打王威,也一样要渡过潜水。潜水虽没西汉水宽阔,可荆州水军便在西面交汇之处,如何渡之?”
薛兰心下还是有些担心,这两日来,军中可谓是传言四起。不少人都在讨论荆州军不守信诺,答应好的军粮,却只给了几日之用。也有人在说,荆州军心怀异胎,想要让他们跟益州兵打个你死我活,然后坐收渔利。
总之,所有的矛头,都在指向荆州军的不作为。
身为大周的仆从军,如此作态,未免有些可疑了,军中将校都不是傻子,多少能察觉出些许蹊跷。
“薛副将不必忧心,朴头领奉上一策,各军可如王平所部一般,携木泅渡。剩下的便由周军将,为诸君点明军令。此战,事关吾等能否继续伐蜀。胜,则夺其军粮,补为资用,继而伐蜀。败,则粮秣不济,唯有退兵宕渠,等待汉中粮秣。”
说到这里,赵衢目光不禁横扫众人,顿声喝道:“所以,只能胜!诸君若有不尽心尽力者,休怪本将不讲情面!”
“诺!”
六人皆心如重锤,躬礼应诺。
“诸位且看,此为王威军营垒布置。”
紧接着,周瑜上前接过话,众人纷聚那张小小的羊皮卷前。
“此战关键,便是各自为战。全军各部以曲散之,趁夜渡河,而后群起相攻。张辅,汝部所有部曲,无需攻营拔寨,只管于某向南冲杀,截断荆军各寨联络。成邵,汝部则越过这最前线的八座军寨,攻其身后的六座营寨。夏谦,汝部与成邵所部一样,越过一二道军寨,直趣军口寨以及王威中军诸寨。”
“廖化,汝部渡河之后,径直西去,若遇荆州水军驰援,则全力破之。若未遇,则击其水寨。賨兵一校,由朴胡统率,深入荆军诸寨左右,或摇旗呐喊,或张锣纵火,扰乱敌军即可。两军中军三校,则由赵军将、本将、薛副将、庞副将率领,逐个攻杀各寨。其中,本将与赵军将,率亲卫校,攻敌正中四营。薛副将、庞副将,汝二人则率斥候校、辎重校,攻左右四营。另外,营内万余民夫,悉数发放衣甲刀矛,以为后继之卒。”
“渡河之后,各部勿要休整,直攻敌营,各依目标所去。尔等下去后,务必与每一位军候好生交代。吾等全军四散,必然有所混乱,但也一定要把荆军搅乱。此战,所有人悉数去胄,以赤巾抹额,以便明清敌吾!”
说完,周瑜缓了一口气,望向诸将,问道:“若有不明之处,尽可问某。”
“军将,这般进攻,是否太过混乱,各部曲全无联系,很难齐力相攻。甚至,稍有不慎,便会为荆军一一所破!”
庞德紧凑着眉头,这是所有人都担心的事情,太乱了。
周瑜点了下头,回道:“没错,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尔等主将务必记住这张图卷,记住荆军营寨所在。而后,如何与下面军候讲明,便是尔等之事了。即便诸军不能依计划,攻所定之军寨,但也务必把荆军打乱。乱战之下,吾相信尔等,勇力倍盛荆军!”
“全军四万余人,部曲百余,各从何处渡河,若是太过密集,必然为荆军所现。失了先机,只怕会给王威准备的时间。”
周瑜刚与庞德说完,下面廖化又发声问道。比起其余主将的任务,自己的任务显然更加困难一些。因为,要聚集部曲。
其余各部渡河之后,只管往南冲杀即可。但自己所部不行,荆州军水寨在西面十几里开外。若是让各曲独自行动,只怕走着走着就不知方向了呢。
周瑜踱步来到帐内悬挂的舆图之上,其余众人也紧步相随。
“荆州水军在西十余里外,夜路难行,所以廖师帅,军中打造的所有的舟船,本将都配予汝部。汝部务必保证部曲完整,以便与闻讯增援的荆军作战,也务必击败对方。否则,乱战之中,荆州水军数千人,足以影响整个战局,明白吗?”
“军将放心,末将明白。”
“现在,本将安排渡河之事,尔等务必记牢。廖化军,于最西侧小石溪出渡河,过河之后,全军直奔荆州水寨。夏谦,汝部自枫木林渡河,过河后自荆营左翼,绕过其诸寨,而后东去直击军口寨。庞德,汝率领的斥候校、辎重校,自周坡渡河,攻荆营左翼二寨,突破后继续向南进攻。中军及民夫部曲,自龙口渡河,攻敌四寨。朴胡,自太公石渡河。薛兰,汝自黎家岩处渡河,攻敌右翼两寨。张辅,自土门渡河,经荆营右翼杀入,直管冲击。成邵,从石原渡河,自荆营右翼杀入。”
“诸君,荆军松懈,不知吾等所谋。斥候多有密查,沿水几无防范,故而此战渡河不难。难在如何于乱军之中,取王威苍首!”
最终,周瑜以一句激励士气的话结束各军渡河点的安排。
众将闻之,原本沉重的面色,也露出一丝笑意,轻松了许多。
“稍后,尔等回营后,立即安排诸军候,万不能有失!”
“诺!”
——————————————
整整一个下午,帐内几位身兼重任的将校,都在研究着王威营垒。
最前列的八座军寨,自西向东,各处要道。其后六座军寨,中四左右各二。其中中四寨,分别处于前沿八寨之中,沟通联络。左右各二,一则掩护前寨侧翼,二则充为中垒岗哨。中垒一带足有十四五座军寨,有十余座沿贯通其营的一条小河分立,余者环伺中营。
中营地处平坦区域,西侧不远便是沟通前后营的军口寨。
后寨诸营,多都布置在军口山道南端的一片平坦地区之中,唯有寥寥几座军寨,布置左右,遮蔽前后。
临近傍晚,众将纷纷画下王威军寨所布,一条小河,一座军口寨,在纸间更是显眼。
而后,归营召及诸校尉、军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