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制略
陈纪眼睛一眯,静静的看着杨弘,等待着其后话。
“如今北方局势,吾等汉、赵、周、楚四雄相争,错综复杂,难觅良机。然而,国朝当速速抽身于外,弃此泥潭。”
杨弘斩钉截铁的喝了一句,如今的北方局势,跟一锅乱粥没啥区别了。不论谁先动手,都要考虑到相邻势力可能做出的举动。但是,楚国坐拥地利,完全可以向大周学习。
或者说,楚国原先预定的战略目标,不知道在何时突然转了个弯~
顿了片刻后,杨弘继续说道:“诸君,大汉、周国、赵国实力都不弱。吾等与其相争,难以博利也便罢了,甚至还有可能树敌中原。与其如此,反倒不如抽兵南下,转目长江以南,成故楚之地,拓疆万里。而后,以江南为基,以河洛为矛,再争中原,未尝不可!”
仔细倾听的陈纪不由的点了点头,杨弘虽然非智绝之人,但目光也没有愚笨到哪里去。不过,很重要的一点,其却没有考虑到。
江南之地,即是荆扬二州。
荆州不多说,刘表全力以赴布略襄樊,水陆重兵皆在汉江。其身不死,荆州不乱,楚国便没有机会。
荆州水师实力太强劲了。
扬州倒是好打,可关键打下扬州后又能怎么样?如此一来,楚国的疆域范围一样被无限拉长,荆州随时可以截断长江,将楚国分割成两处。
最关键的是,打下扬州,谁来镇守?
扬州富庶,又有长江倚为天险,若非忠心之士,谁敢保证坐镇之人不会自行割据?
“国相,职下以为不妥。荆州刘表手握重兵,又有无敌水师,想要并其地,非数年之功不可。而扬州,纵是占下,荆州刘表大可顺江东下,蚕食扬州。而吾江淮之兵,只能望江兴叹!”
刘晔站了出来,直言不讳的反驳自己上司的意见。在场的没一个人是傻子,谁不知道取江南以为根基后路,而后北争中原。可关键是实现这一战略目标的代价太大了,甚至很可能还会给他人做嫁衣。
现在,想要取江南,只能静候天机。
然而杨弘却是冷嗤一声,问道:“那本相且问诸位,国朝屯重兵与河洛之间,又能作甚?东出虎牢?西拔函谷?亦或者举兵渡江?中原四战之地,一味休养生息,积蓄实力,必然日渐难为。骤时周、赵二国,甲骑俱盛,逐鹿中原,千里沃野,何以阻之?还是说,诸君认为吾等十余万步卒,跑的过天下精骑?”
“哼!”
说完,杨弘冷哼一声,回头面向袁术,拱礼言道:“大王,臣以为当伐江东,先尽取扬州。以江左、江右两地,训练水师,打造战船,朔流而上,夺取荆州。于此,国势既成,纵是北方一统,大王亦可坐于南,称孤道寡!”
袁术眼前一亮,不禁冲着杨弘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大将军张勋,问道:“爱卿以为此略如何?”
张勋嘴角动了一下,有些难以抉择。这可不仅仅是赞不赞同一场军事行动,而是代表着站队啊。
陈纪代表的颍川士族,明显想要将江淮士族给挤到一旁,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剑拔弩张了。杨弘作为江淮士族的代表人物,又是大王心腹,手中握着很大的优势。但颍川士族也不是好摆平的,比如淮南刘氏,现在看起来已经投到了颍川士族的怀抱。
自己的选择,将格外重要。
“启禀大王,臣以为可趁汉、周、赵三国无暇南望之际,调兵攻打扬州。”
张勋心中琢磨了片刻,选择了杨弘,因为在颍川士族的强压下,即使有大王宠爱,杨国相也颇是吃力。若是杨弘倒了,自己就能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
袁术正幻想着大楚雄据江南,凭地万里,以争天下的美梦。心中,也是不由自主的打算偏向杨弘。
然而,沉默了许久的陈纪突然开口了:“启禀大王,老臣以为不妥!”
袁术立马生了一丝不满,问道:“陈公以为,有何不妥?”
“老臣斗胆,敢问大将军,出兵江南。讨伐扬州需兵将几何?防范荆州刘表,又需兵将几何?”
陈纪一句质问,让张勋也很不高兴。出兵多少,怎么打仗,是自己这个大将军操心的事,哪轮到汝一司徒废话。自己刚刚确定立场,扭头就想插手军中?
“司徒公,兵家之事,因时因地,本将心中自有筹谋,不劳司徒费心!”
“哼,扬州刘繇帐下,大将数十员,盛兵四五万,更有江东水师两万余人。七万敌军,吾国朝少说也要布置十万人马,方有一丝机会。而荆州刘表,八万锐卒,三万水师,战船数千艘。而国朝水军,周船虽众,然多为小舰,战力不济。步卒虽广,却要布防千里之境。何以抽大军南下,以望东南?”
陈纪说完,当即便有人附和,皆不认同杨弘之策。
可杨弘既然提到这一点,又岂会不准备后手?
“司徒公所言差异,扬州刘繇,庸碌之徒。手握雄兵,坐地千里,而不图进取,连一区区越帅都束手无策,其能可见一斑!”
说完,杨弘又面向袁术,言道:“大王,臣举荐一良将,予其兵马一两万,足以平定江东!”
陈纪眉头一紧!
这杨弘今日准备的倒是充分,不过楚国有这般良将?
“噢~国相欲荐何人?”
“乌程侯孙坚之子,孙策孙伯符!”
杨弘嘴角微微跳起,道出一人名字,四下立即无音。
唯独袁术,在愣了约摸二三息后,感慨言道:“非国相所荐,孤几忘伯符也!伯符可在城内?”
“大王,孙校尉尚在邓县,领卒两千余,震慑荆北诸寇!”
杨弘特意点了一下孙策的职位以及功劳,随后又继续说道:“大王,前些时日,孙校尉请兵讨伐刘表,为其父报仇雪恨。但臣考虑国朝布略,权且压下了。”
“嗨,孙文台~可惜了!若今日文台尚在,孤何致于困守中原哉。不过,伯符不负其父威风,雄壮犹甚,孤焉能负其孝心。”
袁术感慨了一句,说起来当初自己做的也是有些差池。好孙坚归附后,自己不吝厚恩,收拢其心。
然而,万万没想到,如此一员天下猛将,居然折在黄祖小儿手中。
“来人,传诏伯符,速来洛阳见孤。另外,加伯符为荡寇将军,国相府准备印绶等物。”
“大王,孙伯符年纪轻轻,怕是难以委其重任!”
陈纪适机插口一句。
孙策……
杨弘还真是好打算啊!
第772章 天子气
大王的心思,陈纪又怎会看不出来。
杨弘乃大王心腹,举荐孙策,说明孙策已经彻底归心。不然,都这么些年了,孙策凭军功也能当上将军了。
毕竟,威震襄樊!
当年南阳之战,孙伯符仅靠数千旧部,接连击败刘表心腹大将王威,杀敌无数。甚至连后面上阵的黄祖,也没讨得什么便宜。
现在南阳地区,能够得之安平,靠的就是孙策的赫赫威名。一个未及弱冠的孺子,不负其父之威啊!
谁能想得到,虎将孙坚折戟襄樊,不过二三载,其子却又扬名于荆襄。如今,襄阳上下对于如何解决孙策,可谓是绞尽脑汁。
孙策手下部曲不多,寥寥三千人左右,可却皆是精锐悍士。
上地能战,下水能行。
再有南阳各地兵马,都全力配合孙策,搞得荆州兵几次试图夺取邓县,都被赶回了樊城。
顺便还给孙策又涨了涨名望。
你看,就是这般一位坐镇南阳的良将,方才还只是一区区小校。
不过,孙策确实有虎将之姿。
“哎,陈公此言差矣。孙文台乃孙武之后,累世名将。如今,其子威风不下,年岁虽轻,但功勋卓著,正可提拔一番,多多历练,日后也可不失为吾大楚一员上将!”
袁术回了陈纪一句,打断了其后面想要表达的意思。
陈纪闻言,心知大王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这时,说什么都不妥,都会被大王认为自己是在跟他作对了。
陈氏所求,不过积资增望罢了!
袁术看陈纪不再说话,心中对于自己的威信还是满意的点了个赞。回过头来,又与杨弘继续说道:“相卿,孙伯符勇略非常,有其父之风。可一如陈公所言,伯符毕竟资历不足,难震军中将校。若以其统帅数万大军,恐非善事。”
话说回来,袁术对孙策这个小青年,也没说彻底放心。他是有其父之风,可毕竟他父亲四十余岁,军中威望十足,能镇得住事!
杨弘摇了下头,言道:“大王,伯符所请,乃是讨伐江东。依其所见,刘表老儿手握重兵,据江河之险,粮秣积山。若想取之,断然不能只望襄阳,当从侧击之。”
“可讨伐江东,仍需盛兵数万啊!”
袁术有些不大明白杨弘所表达的意思,不论是打荆州,还是打扬州,都一样要布置重兵。军中能震的住场子的,只有张勋、桥蕤、刘勋、韩胤等寥寥数人而已。
孙策,目前还真没那能力。
“大王,孙伯符之意,乃是自请率本部人马,为大王平定江东。国朝所需者,不过掩其渡江,修兵缮甲而已!”
杨弘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孙策的原话,添了点料,告于袁术。真要是依孙策之言,只需置备本部些许粮草,难免有些太狂妄了。
可即便这样,殿内众人也还是感觉这个小年轻太狂妄了。
他孙策本部才多少人马,区区三千人。而刘繇可是有六七万之众,用人命堆也能把这小子给灭了。
袁术咂下嘴,一时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毕竟,刚才夸了孙策一通,现在其突然出了一句妄语,搞得自己也不好圆。
或许杨弘看出了自家大王所处的尴尬境地,又言道:“大王可知刘表为何一心想要占据江东否?”
“这……不知,莫非其中尚有玄妙?”
知道杨弘再给自己台阶下,袁术立马顺口言下,将方才孙策之事瞬间略过。
其余人则是白了一眼,荆州对扬州本就占据顺江之势,在加上扬州实力不怎么强,又是刘繇与王朗共有之局面。刘表北上不得,肯定会望眼东去。
找借口能不能别找这么直白的~
然而,杨弘下一句话,顿时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许子将入江东,经石头城,望云观势,言此乃帝王之居,聚天子气!”
杨弘甩出大招!
一语惊煞众人!
便是陈纪都暗自叹了一声,杨弘非智绝,却明王意啊!
这话当然不假,不过是不是许子将传出来的谁也不知道。毕竟,那许劭确实经石头城去秣陵投了刘繇。
但,这句话关键之在,并非此话,而是要应数年前的谶语。
代汉者,当涂高!
谁都知道自己大王手握传国玺,一心自认为己乃是谶语之中的涂高。如今,又有石头城养天子气之说,谁能顶得住这诱惑。
不出众人所料,袁术已经神气骤升,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杨弘:“许子将,当真如此言?”
“千真万确!”
“好!”
袁术大喝一声,扭头看向张勋,言道:“爱卿!”
“大王放心,臣这边召集诸将,商议讨伐江东之事!”
张勋见袁术看向自己,心中立即明白大王的意思,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但就在此时,却又被杨弘所拦:“且慢。大王,此不过谶语而已,当不得真。再者国朝大军虽众,所需防备却多。大动干戈颇为不妥,反倒不如让孙伯符领本部一试。若其能为大王取江东,方能证天命在大王啊!”
“嗯?”
袁术疑惑了片刻,很快就明白了杨弘的意思。
孙策若能打下来,自是天命护佑大楚。若是不能打下来,也合乎常理。毕竟,能养天子气的地方,又岂是轻易可得?
“好,相卿,此事汝回去着重吩咐一下,务必予孙策所部,备齐甲胄弓矢。告诉孙策,其若建功,孤登高之时,其室必名天下。”
“大王放心,臣定会好好叮嘱伯符一番。不过,孙氏一族,久居舒县。伯符想请大王赐恩,许其家小安于帝都!”
杨弘说完,袁术便摇了摇头,摆手示意道:“不妥不妥,孤岂是多疑之人。既用伯符,孤自信之。一如,孤信其父也!”
“大王英明,只是大王不许,只怕伯符心中亦会不安啊!”
“不必!”
袁术再度回绝,心中侠气复生,胸襟万丈。
“诺,臣遵命!”
杨弘也不在牵强,想来大王如此厚爱,孙伯符若是忠义之士,必然效死命也。
第773章 旗云滚动
两军列阵。
寒风萧瑟。
鼓声荡荡。
旌旗凛凛。
襄陵城北十五里外。
汉军大营扎于高粱亭前,此时营门洞开,一队队士卒,在军吏的指挥下,鱼贯而出,地汇入前方大阵之中。
而在其对面,黑压压的一片周军,也刚刚赶到不久。一万余将士,形成一片人海,气势浩荡的驻足当下。
随着军中旗号的不断地挥舞,军中各部曲也相继调整阵型。
两军相隔三里之余,在这坦荡平原之上,逐渐凝聚起大战的愁云。
“列阵,进!”
随着周军之中一声高喝,已经列阵完毕的大军,形成一道人墙,嚯嚯而进。两翼则各有一阵,成纵队而行,拱卫侧面。
中军。
严颜伫立在军旗之下,眺望着对面的汉军,不由嗤之以鼻。
这一个多时辰过去,汉军阵型居然还没有调整完毕。出营速度慢也就罢了,整理阵型的速度居然更慢。
不过,这并不能作为评价一只军队战斗力的主要因素。
“行里地!”
“诺!”
一亲兵闻令,转身便冲着身后准备良久的几十名令骑大声吼道:“军将有令,三百步止!”
“诺!”
十余骑齐声应令,调转马头,直奔军后,沿途高呼将令,晓传诸军。
对面在营门观战的张杨,看着周军列着严整的阵型,滚滚而来。而营外己军军阵,仍有兵马没有到位。
这些兵马自然就是由王隗率领的晋阳兵,本来就是郡兵及地方乡勇的他们,经受的训练不少,可今日还是初次临阵。
伫立在阵型之中,抬目环视,周围全都是袍泽,根本看不到前后左右几十步外的话情况。
王隗在张杨身侧,老脸也是不由一红。自己说起来,也确实没有过多注意军队的训练。毕竟自己压根也不怎么知晓兵事,多数军务都交给了军中的几员王氏家将。
再说了,全天下也没有几只部队可以和周国的第一军相提并论啊。
那可是大周最负盛名的编制,战斗力也是最为强大,兵员几乎都是历经过数次大战的老兵。
自己手底下的这支晋阳兵,已经是王氏手中掌握的最精锐的军事力量了,好歹也参与了进攻上党一役,算是感受了战场的氛围,唯独没有交战见见血。
至于另外一支刚刚组建的北军,战斗力更差,连札甲都配不齐。而大汉真正的精锐部队,全都在几个军中巨头手中。
吕布的并州狼骑,郭蕴的雁门兵,郭太的白波军,张燕的黑山兵,以及划到朱儁统帅的上党兵和其本部幽州兵,都是久经战阵的精锐。
只可惜,贤弟虽然百般打压,但仍旧无法将这些实权派给握在手心。
周军进三百步而驻,再次调整略微出现松散的阵型。对面的汉军前列十余阵,亦是向前百余步,掩护着后方各阵的就位。
很快,汉军诸阵皆已就位,汇聚成一座远远超过周军的大阵,踏步向前。
两军相隔里余。
亲临阵前,督导作战的严颜与张燕二人,在端摩了片刻对方阵型后。
几乎是同时下令击鼓!
鼓声骤然而起,瞬间点燃积压在战场上空的郁气。
“三军进!”
“保持阵型,进。”
“迟疑不前者,就地斩!”
“弓弩手,进百步!”
庞大的周军军阵中,顿时响起一声声呼和,嘈杂不堪。但随着军令的层层传达,周军阵型如若浑厚积山,巍巍而至。
汉军中亦是军令高传不断,各军阵纷纷开始向前,迎向周军。
行约百余步,两军逐渐靠近。
“弓弩手,准备!”
两军之中,位于前列的弓弩手立即顿下脚步,抽出腰间箭囊中的矢。左右盾兵也是架起盾牌,遮掩弓弩。
汉军军阵稍微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前进,率先进攻。
一入射程,弓矢如雨,不断地锤击着汉军将士手中的盾牌,砰砰作响。
而汉军弓弩手也迅速进入射程,朝着周军前面阵型发矢,掩护己方步卒靠近敌军军阵。
很快,两军顶着上面如云箭矢,展开激烈的肉搏战。
嘶杀震天!
与此同时,汾水对岸,却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李式领着第二骑兵军,不知何时,居然偷偷自壶口天险偷渡而至河东。
一支百余人的匈奴骑兵,站在山坡上,望着前方谷间赤云潮潮涌来,无不是心中胆惧不已。震耳发聩的马蹄声,一边在耳边响个不停,一边敲动着脆弱的内心。
不同中原势力的无知,他们是真正与周国骑兵交锋的人。谷口一战,周国骑兵宛若魔神将士,所向披靡,无所不破的杀意,至今都回忆如初。
“快走,速速报于左贤王。”
百夫长拧着眉头,端望了周军一阵,当即率队离去。
在这般骑海面前,他们百余人根本做不了什么。而且,先前斥候可是从未发现周骑的踪迹。甚至,连后方传来的消息,也是周国第二骑兵军仍在高奴一带。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敢肆意分兵,杀入河东境内。
百余骑的速度自然是非常快,当周军斥候发现这股敌军准备追杀时,彼等早已远去。
不过,李式也并未放在心上。
莫说是区区一个左贤王刘豹了,便是匈奴全部的骑兵在此,他们第二军也不怕!
十几万胡骑,被两三万骑冲垮了数十里连营,斩首不计其数,追剿三百余里。现在三万匈奴骑兵,在气势如虹的周骑面前,不过土鸡瓦狗罢了。
大军一路南行,直向皮氏县。
在其北面,匈奴左贤王正在北屈县城之内,听着帐下各千骑的汇报。
周国有所准备,乡野之中,百姓很少。方圆百里唯一的县邑北屈城内,也只不过寥寥数百老人,兵卒无一。显然,周国百姓已是闻风而逃,散入山中,躲避战乱。
此般情况,能够获得的东西自然是少的可怜。
几百颗脑袋,只能算是给那些小崽子们练练手,见个血。
“左贤王,单于缘何安排吾等来北屈这边,山野谷壑,层出不穷,哪里比得上临汾一带富庶!”
收获不多,免不了有人会心生怨言。
毕竟,大家伙率军南下,可不是真的为汉军开疆拓土,而是要捞些钱货。
刘豹也不清楚自家叔父在想什么,去卑不过一外人,如此偏心,自己心中都有些不平衡,更别说手下的千骑、大将了。
第774章 进退两难?
抛去那些不公,刘豹心中也在想着如何给手下人谋利。
跟随自己的部落也不少,此次倾力南下,若只是在这山中打转,肯定会失了人心。
“诸位的心思,我也知晓。这样吧,吾等明日南下皮氏,皮氏虽比不得临汾富裕,但也是能捞到不少。甚至,南过汾河,劫掠河东腹地,也未尝不可。”
下面一群人都在等着刘豹说这话,此一闻言,无不是纷纷应和,面露喜色。
皮氏在北屈南面近二百里,轻骑快进的话,四日功夫足够赶到了。那地方临近大河、汾水,口户不少,劫掠一番总能有所收获。
而且再不济,也能越过汾水,去河东心腹之地。汾水之南,千里沃野,富庶之极。
至于说时间上,倒也完全来得及。
毕竟,临汾是一座上县,口户过万,兵力自然不会少了。
右贤王帐下也不过万余骑,等打下临汾,说不定他们都已经将皮氏劫掠一空了。
很快,众人散去,各自安排部下,准备明日南下。
....
时过正午,寒风稍减。
襄陵城北的战场之上,已经分出胜负。
汉军稍逊,徐徐退回营内。
而周军,则是大摇大摆的在汉营之前,耀武扬威。
张杨没有想到,张燕也没有想到。
大家都没想到周军的战斗力居然强悍至斯,要知道他们出动两万五千余人,周兵却不过万余人。己方倍于敌军,临阵交锋,仍然失利。
这若是周军不静候汉军整阵完毕,趁机而发,岂不是一场大溃?
甚至,周将持于稳重,在己军退回营内的过程中,压根没有趁机掩杀。否则,伤亡肯定更加糟糕。
除去列阵,真正的交战不过半个时辰。
周军用了两刻钟,击溃了正前方的一座军阵。用了三刻钟,破了五阵。好在晋阳兵虽然不顶用,但战斗意志还算不错,及时支援下勉强维持大军未溃。
但相持渐久,己军愈加坚持不住。
鸣金收兵后,周军只是趁机冲了一阵,随即也相继鸣金休战。
损失不大,伤亡三千余人而已。
可对面的周军损折,甚至都未必过千了。
这还真是有些让人无奈,经此一战,哪怕是三倍于敌,只怕也很难在周军手中占的便宜。
汉兵回营,周军也在简单的打扫战场后,引兵后退。
未及傍晚,周军便回到了襄陵城外大营,生火作灶,大庆三军。
胜利的一方自是欢喜,失败的一方也逃不掉士气的低落。此战虽然小有失利,可对士气的打击却极为惨重。
因为周军非但没有使阴谋诡计,反而是静候己军列阵完毕,再行交战。古之阵战,君子之风,彰显无余。可愈是这般,愈加让人难以接受。
两倍于敌,堂堂正正的被人家以少胜多。
他们还能有什么脾气?
张杨、张燕、王隗三人呆在帐内,沉寂无声。
“唉~接下来,怎么行事?吾等是继续前压,围困襄陵?还是说,按兵不动,静待匈奴骑兵来援?”
张杨见气氛有些糟糕,口中虽然带着询问的意思,可心底下却是做好了打算。
张燕虽然不明白张杨的想法,但也无计可施。毕竟,硬实力不如人家。主动去襄陵城下,说不定真就是送菜了。
于是说道:“依燕之见,吾等还是权且按兵不动,静待时机吧。昨日密探也言,赵军已经有了动静,吾等若是与周军拼个两败俱伤,得利者唯赵军尔。”
说完,张杨也认可的点了下头。
但王隗却显然不同意,今日一战,汉军损失并不多,区区三千人,转头就能从民夫中补充上来。而周军则不同,第一军那是周国精锐之兵,死一个就少一个。
“稚叔,司徒的命令可是着吾等进围襄陵啊!”
一句话,王隗就将住了张杨。
张杨沉思了片刻,看向张燕,想要听听其怎么打算。说到底,打这一仗,和自己没啥关系。王隗话虽然是冲着自己说的,但却是给张燕听的。
抛去那些不公,刘豹心中也在想着如何给手下人谋利。
跟随自己的部落也不少,此次倾力南下,若只是在这山中打转,肯定会失了人心。
“诸位的心思,我也知晓。这样吧,吾等明日南下皮氏,皮氏虽比不得临汾富裕,但也是能捞到不少。甚至,南过汾河,劫掠河东腹地,也未尝不可。”
下面一群人都在等着刘豹说这话,此一闻言,无不是纷纷应和,面露喜色。
皮氏在北屈南面近二百里,轻骑快进的话,四日功夫足够赶到了。那地方临近大河、汾水,口户不少,劫掠一番总能有所收获。
而且再不济,也能越过汾水,去河东心腹之地。汾水之南,千里沃野,富庶之极。
至于说时间上,倒也完全来得及。
毕竟,临汾是一座上县,口户过万,兵力自然不会少了。
右贤王帐下也不过万余骑,等打下临汾,说不定他们都已经将皮氏劫掠一空了。
很快,众人散去,各自安排部下,准备明日南下。
....
时过正午,寒风稍减。
襄陵城北的战场之上,已经分出胜负。
汉军稍逊,徐徐退回营内。
而周军,则是大摇大摆的在汉营之前,耀武扬威。
张杨没有想到,张燕也没有想到。而周军,则是大摇大摆的在汉营之前,耀武扬威。
张杨没有想到,张燕也没有想到。
大家都没想到周军的战斗力居然强悍至斯,要知道他们出动两万五千余人,周兵却不过万余人。己方倍于敌军,临阵交锋,仍然失利。
这若是周军不静候汉军整阵完毕,趁机而发,岂不是一场大溃?
甚至,周将持于稳重,在己军退回营内的过程中,压根没有趁机掩杀。否则,伤亡肯定更加糟糕。
除去列阵,真正的交战不过半个时辰。大家都没想到周军的战斗力居然强悍至斯,要知道他们出动两万五千余人,周兵却不过万余人。己方倍于敌军,临阵交锋,仍然失利。
这若是周军不静候汉军整阵完毕,趁机而发,岂不是一场大溃?
甚至,周将持于稳重,在己军退回营内的过程中,压根没有趁机掩杀。否则,伤亡肯定更加糟糕。
除去列阵,真正的交战不过半个时辰。
第775章 冬季攻势(1)
周军骑兵的到来,让处于平阳一带的匈奴王帐吃了一惊。
呼厨泉二话不说便调回仍在围攻临汾的去卑所部,同时撤下平阳城围,后退三十余里。
当临汾县城外的匈奴骑兵退去之时,城内残余的数百将士以及两千余壮丁、数万百姓,皆是欢呼雀跃,迎接刚刚来到的明武二年。
次日,城内军民又迎来了大周赫赫武威的精骑。万六千余骑,四万余战马,声势荡荡。
第二骑兵军在昨日也得到了胡骑退去的消息,本想趁机打匈奴人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敌骑跑的如此之快。
计划出现变动,李式也让诸部曲放缓了脚步,拉开队列。又多布行鼓,虚张声势,才使的临汾城内军民望之,倍感国风之盛。
接下来,匈奴人重拢兵马,三万余骑,并非是小数目。但李式可不会心生怯意,大周骑兵经谷口一役,早已不再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散骑。
而是经历了严格训练载岁的墙式铁骑!
不可否认,墙式冲锋战术还是存在很多弊端,比如追不上匈奴骑兵。但毫无疑问,在硬碰硬的正面战场上,周骑在占据装备优势的同时,在战术上也远超匈奴人。
休整一日功夫后,李式径直率领大军北上,逼近平阳,欲与匈奴骑兵一战。
汾水对岸,两国骑兵的行动,早已传到张杨和严颜耳中。
张杨不为所动,因为匈奴骑兵并不归属他管辖,甚至连调动的权利都没有。匈奴人是大汉朝廷的附庸势力,但不是傀儡。
所以,匈奴人怎么打,自己管不着,也懒得掺和。
而严颜则是早就知道李式的到来,不然也不会派遣孤军驻守平阳,面对数万南下的匈奴骑兵了。
平阳战局根本不需要自己操心,李式手下的精骑,足够解决掉那三万匈奴骑兵。
只不过来自安邑的消息,却是让严颜有些皱眉苦死。
张既遣人送来密信,要自己虚布声势,暗伏大军于安邑城外。同时,还要将平阳的第二师悉数调回。李式所部,也务必出泰半兵力,回援安邑,余者拦住匈奴骑兵即可。
严颜不太理解,大军在襄陵和平阳,拦住汉军攻势,确实使得后方安邑的防备力量大幅度削减。可前日还有讯息传来,周瑜率领的第八军两万余人,及民夫数万众,即将抵达安邑。而先于前的第六军一师人马,已经到了安邑。
安邑城内便有兵卒五千余人,又是口户大城,召集万余民夫完全不成问题。其次,赵国很可能有一支奇兵,但兵力绝对不会多。其主力大军,完全暴露在己军斥候的目光下,第一军拥有着掌控局势的能力。
除此之外,军令也有问题。
张既是大王的心腹,身在河东的人都知道。若非如此,年纪轻轻的张德容,能够坐上一郡宰守?要知道其手下的一群县令、长以及郡守诸曹,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的人,哪个不比张德容有资历,来坐这个位置?
但纵是如此,其也没有权利来向军队下令。
当年卫觊尚且持节,方能督河东战事。今日他张既,既无国朝节杖,又无大王制命,实属越权。
严颜呆在帐内,眯着眼睛,手中的密信折在一起,双手背环,来回踱步。
愁眉苦思!
有着杜畿的前车之鉴,张既可是个聪明人,不应该还会如此行事啊!
毕竟,大王对于军权的看重,可非比寻常。
莫说是张既了,便是国相阎象,没有中尉府和总参寺点头,也调不动一兵一卒。
如此看来,此事必有蹊跷啊~
唔!不简单啊!
严颜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的摇了两下头。随即伫身定神,看向外面,唤了一声:“来人!”
帐帘一掀,阵阵寒风顿时涌入,冰凉的气息,也让严颜神脑愈加清晰。
“军将有何吩咐?”
亲卫入帐。
“速速派人去一趟安邑,代老夫向张府君问个好。”
严颜说完,亲卫迟疑了一阵,拱手应下。
亲卫一去,严颜也再度回到帐内,呡着热酒,寻思着如何与李式说这件事。
事倒不大,但李式肯定也能看出端倪来,就怕有所误啊。
......
此刻,一直大军也自端氏而出。
数万人马,塞道行进。
不同往日行军严禁低语,今日行走间的士卒和民夫,却有很多人在绰绰私语。军吏们也只是时不时呵斥两声,但却丝毫未有管的意思。
今天大将军下的军令,莫说是士兵了,连他们都迷糊的紧。
大军穿山越岭,费了半月功夫,才从高都进入河东端氏。而后等后面的粮秣辎重,又等了几日。本来嘛,见国朝准备这么多粮秣,肯定是有一场大战要打。到时候,定要奋尽全力,建功立业。
可现在,一夜过去,三军却要返回高都。
这是为什么?
来回奔波,费劲功夫,就为了打一个端氏?
站在端氏南城门楼的赵国大将军颜良,正浑身披挂的注视着下方大军的行进。
虎眸横视,威严凛凛。
身后一众诸将伫立,皆是盯着自家主将以及城外逐渐远去的大军。
“大将军,田长史究竟有何打算。三军将士来回奔波,苦寒劳顿,军中难免怨言啊?”
军中大将赵睿问及,余人纷纷侧目,也都希望得到大将军的解惑。
颜良瞥了一眼众将,沉索了片刻,言道:“田元皓具体的布筹,本将亦不清楚。不过吾等所为,不在河东,而在叛贼朱儁!”
“朱儁?”
“好,朱儁老儿背叛王上,累国朝兵败。否则,晋汉伪朝何以存至今日!”
“不错,早就该杀了朱儁匹夫了!”
一群人顿时被颜良抛出来的朱儁给吸引了仇恨,齐声喝讨。
事实也正是这般,赵国军中上下大将,就没有几个人不暗恨朱儁者。上艾一战,实在是破坏了太多人的利益。依照当时计划,只要国朝打赢了上艾一役,破晋阳不在话下。晋汉一灭,所有人都将厚赏,封侯拜将大有可望。
结果朱儁一人,硬生生将所有人封侯拜将的念头给掐灭,哪还会有人替这老匹夫说话!
第776章 冬季攻势(2)
扯开回军的话题,颜良也很快将目光转向事后的部署。
“牵招可有消息传回?”
“回大将军,未曾有信传回,末将亦不知其部身在何处!”
作为牵招的直属上司,张南苦笑了一声,向颜良秉明实情。
颜良眉头紧了一下,却是长舒了一口气,言道:“子经年岁虽幼,却行事缜密,有良将之风。既然如此,那便莫要再派斥候去寻其部了,免得暴露其位置。”
“诺!”
张南心中倒没有什么,反而有些欣喜。牵招的能力不俗,自己自是看在眼里。不然大将军挑选良将,行此机密时,自己也不会举荐他了。
如今,得大将军看重,可见牵招日后成就必然胜于己。
但其余人的心思就不一定了,比如赵睿,肃着面庞,严厉的道了一句:“大将军曾有令于牵招,使其三日一报。而今,自高都出,已有二十日,其却未曾一报。如此藐视军中法纪,大将威严,岂称良将!”
赵睿和牵招没啥瓜葛,那牵招不过是一小小校尉,在赵睿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可赵睿职司大将军护军,管的就是三军法纪。
颜良也知晓赵睿并无别见,于是为牵招脱言道:“子经年岁尚幼,不晓事理,算不得大事。再者,其也是为其部隐蔽而虑。毕竟,深入河东腹地,周国调查司肆意横行,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事败也!”
“大将军,岂不见周师之盛?吾国朝大小数十战,胜多败少。且坐拥幽冀青兖四州之地,兵精粮足,甲器齐备。然吾赵之强兵,远不及周之盛师,倍显声明也!”
赵睿丝毫不给颜良面子,径直顶了回去,又继续言道:“大将军,周军之纪,严谨重于天下。凡有所动,行于郡县,伐于州外,皆秋毫无犯,法纪森明。故而,周军声明显于吾。周将持重秉行,明于赏罚,功过无抵,公正无私,不乏有自罚者。故而,周军将卒用命,悍勇胜于吾。周国于初平重修律令,历时数载,成之周律。内含军法、民法、刑律、商律等数十册,故而周军新卒,多晓法纪,敬而不犯,使三军明正,宪军无事,何以堪之?”
“而吾之军,将校尚且视令不闻,何以儆军卒!赵军所过县邑,烧杀劫掠,奸虐成风,使百姓招呼相逃,望之远避。如此,纵是夺其地,不能收其心,如无根之浮萍,朝夕即改。睿斗胆,问于大将军,于上党今岁,睿因军纪所责军卒者几何?军吏者几何?将校者几何?而大将军为其庇护开脱者,又当几何?”
赵睿一通言辞,直说的颜良面色涨红不已,周围众人也多是神色难看。
这赵睿,脑袋被马蹄踢了吗?
就在众人怒目视视之际,颜良却是出人意料的冲着赵睿拱了下手,直言:“赵君,本将受教了!”
再抬头,颜良面色依旧涨红,看的出来在压抑心中的怒气。而赵睿则是面色一喜,自己方才之言,可谓是将当朝大将军的脸面踩在地上,又狠狠的踩了一顿。
颜良生气才是正常,燕赵义士,八尺男儿,谁又会不在乎面子。
“大将军英明,吾赵国坐拥四州之地,良将千员,甲卒数十万。望眼天下,为吾等之敌者,唯周、楚二国也!楚军法纪,犹不如吾,将校之能,亦差于吾等,不足为虑。所虑者,仅剩周国尔。”
“周国虽仅有关凉之地,然下有民众数百万,上有名将数十员,兵甲二十万。今彼转目南望巴蜀,若其取蜀地,就秦汉之基。其律令亦似秦法之苛,其将士亦复秦人之悍勇,其民众更如秦民深信其朝。旦其势成,必行秦之法道,横扫六合,为吾心腹之患。吾等三军将士不改、不奋、不振,日后何以与其战?”
“今日睿自知妄言,犯之众怒,早晚必不为众人所能容。但大将军能纳末将之言,来日禀于君上,使国朝奋起,睿万死亦幸哉!”
赵睿感慨一番,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但全无怯意,无畏之色流露言表。
“君之国士,谁敢怒之!”
颜良闻赵睿之言,也悉数弃下心中怒气,不由改为敬佩。最起码,赵睿比自己大勇无畏,这些难以言明的国朝弊患,唯其敢言也!
说起来,周国律令严明,天下皆知。天下,也皆知律令严明之要,甚于其他。然,效其法者,唯独晋汉伪朝也。
伪朝王贼掌权,倾之朝野。更其朝局,亦到不变不存之境,故而能效周法,行周军制。但仍不过邯郸学步,只得皮毛。
汉军虽如周军,成军师制,明定兵员,定衡将校。可汉之诸军,各有其别制,黑山之贼,白波之贼,雁门之军,狼骑之制,各有差异。
而余者诸雄,皆未能效之。
颜良没少听闻周兵军制之妙,也时常羡之。但国朝上下,士族强盛,各部将校部曲,多为其有。除非大王能够下以决心,如周王之胆雄,收诸家之兵。
只是,若真这样做,唯恐不少人转头楚国,壮贼之势也!
国朝诸弊,很多人都知道。尤其是田丰、沮授、审配、郭图、逢纪、荀谌、邯郸淳、淳于琼等等重臣,尽皆知晓。不过,彼等身在其中,未有人敢触众怒。
而他颜良,虽是国朝大将军,却不过是袁氏之家将。虽得重用,却未必能改大王之意。
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告诉众人,他赵睿有自己护着,他人想动其,先过自己这关!
颜良一句庇护之言,让赵睿有些泛苦。
大将军乃世之名将,勇略非凡,又深明大义,胸襟似海,护爱将校军卒。于赵国诸军之中,深得将士爱戴,得诸将承应,乃国之柱梁。
可惜啊,自己方才所言,以明己意。此时,若得大将军庇护,岂不是自违方才之言。
“末将知大将军爱兵如子,然行于军法,必究律令。睿方才所言,以明己意。大将军若再庇护睿,岂非使睿自践己言!”
赵睿脱口回绝了颜良的好意,军法若想明之,必须由上而下。大将军尚好庇护犯纪之人,他人必上行下效,又何谈明律。
颜良紧紧盯着赵睿,没有说话。
心中却是下了决断,国朝有如赵睿这般贤才,若忠耿直谏,却受不公,岂不是自绝于天下。
来日回邺,必禀命君上,以全其忠恳。
第777章 冬季攻势(3)
颜良主力大军的动静,并没有瞒过周、汉两军的斥候。甚至,颜良压根就没打算隐藏踪迹。
大军一路高歌猛调的朝着高奴返回,可谓是看傻了不少人。
尤其是距离最近,刚刚接到王司徒密信的张杨和王隗二人,面面相觑。
这,赵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密信上字迹以及印在角下的章,无不说明着此乃王允亲笔。可上面所描述的内容,却与现实大相庭径。
“王兄怎么看?”
张杨转头看向王隗,毕竟人家好歹是一家人。若是依司徒密计行事,纵是出了差池,自己也能摆脱一部分责任。
王隗当然知道张杨的心思,也不点破,而是紧紧盯着密信,再结合斥候所报,颇是难决。
如今,汉军驻扎在高粱亭好几日了,既不敢轻兵冒进,抵进襄陵。又不想就此作罢,退兵北返。正值犯愁之际,司徒传来密令,要自己等人奇袭端氏。
这……
赵军主力刚退出端氏,自己等人就受命奇袭端氏,未免有些太巧合了吧。要知道晋阳距离端氏数百里,往来一遭也得半月功夫。
半个月前,他们还没被周军正面击败。半个月前,赵军主力驻扎端氏。甚至,半个月前,周国各路大军都还未进入河东地界。
不怀疑才是假的!
未卜先知,怎么可能存在?
那所为谶讳之言,也只不过是些许名士,肆意揣测罢了!
自己方才可是第一时间来怀疑密信的真假,很可惜,它是真的!
也就是说,贤弟远在晋阳,连河东局面都不太清楚的情况下,要自己等人远袭端氏。
“稚叔,出兵吧!”
王隗沉索一阵,仍旧意欲出兵。不出兵也没办法了,襄陵城有着周军第一军在,他们仅余的不两万七千余将士,连正面阵战都打不过,更别提攻城了。
张杨注视着王隗,目光迟迟不去。十余息后问道:“王兄,奇袭端氏,乃九死一生之局。吾等兵卒众多,想要隐匿行踪,势必要留下民夫和大量粮秣。且尚不知端氏究竟有多少赵军,一旦顿兵坚城,周军必会断吾等后路。而且,纵是拿下端氏,后面还要进攻高奴。高奴城坚池深,又有天井关为犄角,兵精粮足,何以破之?”
“此事非吾等所忧,只需依令行事即可。司徒腹藏谋略,布筹天下,必有妙计。”
王隗给自己打了一针强心剂,轻兵犯险,若是没有良策,贤弟断然不会如此行令。
张杨暗叹一声,言道:“也罢,便如此吧。不过张镇东,肯定不愿意冒险。”
“管他作甚,有军令在,其若不从,隗必杀彼!”
一说到张燕,王隗当即上了火气,言语中杀气腾溢。
张杨白眼一翻,没有说话。
……
除此二人外,第二骑兵军军将李式,也收到两封颇是蹊跷的密信。
一封来自第一军军将严颜,一封来自安邑城内的阿翁。
身在北屈县衙内,李式愁眉不解的来回琢磨这两封密信代表的深意。
自解临汾之围后,自己帅诸骑北上,一日而吓退匈奴单于,平阳遂解。继而北上,前抵北屈,匈奴见势,遂仓皇逃窜,复北屈县邑。
至此,南下的匈奴骑兵,已经悉数被逼退,远离河东富庶之地。原本驻扎在平阳的马玩所部,也率兵返回襄陵,归于编制。
成分当然有些夸大,可事实也没啥区别。
自己的第二骑兵军拢共就跟匈奴骑兵交战了一次,在平阳城外,先头一部精骑,对阵五千余匈奴断后之兵。
面对如墙而进的大周铁骑,匈奴人仅是短兵交接片刻,便狼狈而逃。之后,了解了这一战结果的呼厨泉,想了一下,感觉打不过周军骑兵,于是径直离去,都不给自己追杀的机会。
北屈,只是一座被匈奴人放弃的城池。自己来到北屈的时候,匈奴人早就跑到了蒲子。
明日,自己也正打算率军收复蒲子,而后断了汾水东岸的汉军后路。可偏偏在今夜,收到了两封密信。
一前一后,相差不过两个时辰。
两封密信,都是要求自己立即放弃汾水以北的所有县邑,退回安邑。
这合理吗?
汾水以北,被匈奴人夺取的县邑,只剩下一座蒲子。观呼厨泉之胆气,大军一至,胡夷必走西河。
收复丢失的县邑,功劳不大。
但第二骑兵军仅靠一战,便喝退数万胡骑,仓皇北逃。这名声传出去,第二骑兵军上上下下面上都有光。
或者说拿下蒲子后,再退回安邑,也差不了许多。可现在蒲子未下,胡骑尚在河东,自己骤然退兵,必然导致军中士气低落。
既是密令,普通军吏、士卒肯定没机会知道。他们不了解情况,只会多想。
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两封密信上,要求自己回军的兵力也大相庭径。
来自于严颜的密信,只是让自己率领一师兵马回援安邑。而阿翁的信,却是要自己全兵南下,救援安邑。
也就是说,令非出一人,否则不会如此模糊不清。
严颜的密信不多说,上面真真实实的盖着第一军军将玺印,日后肯定会报于长安,是为公文。而阿翁的信,是其亲笔信,父命难违。
思虑了良久,李式这才定下决心。
随后,唤来心腹大将胡封、李蒙。
李蒙乃李氏宗族旁支子弟,乃自己堂弟。胡封乃阿翁外甥,自己表弟。
皆推心置腹之人,足以信之。
至于军中副将姜隐,李式可不敢让其知晓此事详情,也决不会使其知晓两封书信的差距。
胡封、李蒙一入帐后,拱了下礼,有些神魂不清。
他俩可不比李式,没有烦心事骚扰,早早便睡下了。结果倒好,谁曾想夜半之际被叫了起来。
李式将书信的内容,悉数告于二人后。两人当即清了下神,仔细品味着其中差距所带来的影响。
“二位贤弟,为兄意遵父命,不知尔等如何看待?”
“这还用说,吾等李氏宗族,一荣俱荣,一焚俱焚。阿兄所为,亦蒙所为也!”
“封虽李姓,可亦与李氏同进退。”
一人一句的表态,让李式大松了一口气。只要两人无异心,姜隐根本做不了任何改变。再说了,第二骑兵军上下,多是阿翁旧部,
虽然不晓得阿翁要做什么,但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罢了罢了罢了……
请假
今日请假一天噢。
第778章 冬季攻势(4)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杨与李式不约而同的率军南下。
两者,虽目的不同,却同是忧虑万分。
当两路兵马,分别路过襄陵以及平阳时,留在城中充当哨探的第一军一屯兵马,将彼等的一举一动都观察的清清楚楚。
消息也很快汇报到身在绛邑的严颜处。
而此刻的严颜,却没有半点担忧的意味,因为这一切都随着一个人的到来,彻底揭开谜底。
“张杨领兵三万余人,直奔端氏所在。这么多兵马,想要奇袭端氏,跟光明正大的进攻有何区别。”
府衙内室之中,严颜穿着常服,不禁摇头叹声。
“王允本就没打算奇袭,汉军也没办法做到身在敌境潜伏袭城的可能。想来,王允应是顾及赵兵太多,以此来分散其兵力吧。毕竟,袁谭所部近五万之众,皆在上党。若是再加上颜良的兵马,太多了。”
旁侧珠帘之内,一人正身端坐,饮酒食肉之时,还不忘记为严颜解惑。
“啧啧,局势逐渐明朗,王允这般布筹,岂不是小觑河北名士。那田丰、沮授,还有许攸、郭图,可非易于之辈!”
严颜带着一丝反驳的意味的说道。
“管他作甚,既与吾周国无关,大可坐视虎斗,从中谋利即可!”
“这倒也是!不过,李傕如何处置?其虽不在吾国朝将列,可军中大将为其心腹者不计其数。贸然诛之,唯恐三军震荡。”
“所以老夫来了!”
那人铿锵一声,一锤定音。
严颜紧视片刻,也不再说话。
与此同时,整个天下似乎都随着三国陷入缠斗,而暗潮涌动,或者奔波翻腾。
比如大楚。
明武二年岁旦方过不久,孙策策马出洛阳,直奔九江舒县。
九江郡枞阳港后方十里。
一座军营屹立,营内呼声四起。
而在中军大帐之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孙策元舅吴景当仁不让的坐在帐中上座,不仅仅是其与孙策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还是目前这支混杂在一起的孙氏力量中除孙策外,官职最高的人物。
与刘繇争夺扬州的战争,楚国从来都没有停下过。只不过随着国朝中心逐渐北移,导致战事规模愈来愈小。先前时不时还抽调数万人马,沿江布营,虎视江左。
直到前一阵,演变成袁术任命的丹阳太守吴景,率众数千人进攻丹阳。结果不言而喻,只有寥寥数千人的吴景,连扬州军的江岸防线都无法突破。
随后,听闻外甥自请征讨扬州,作为舅舅,吴景立马就带着手下残兵败卒两千余众,来到枞阳。
右首位的则是孙氏宗族子弟孙贲,乃孙策堂兄,面色毅重,沉稳肃穆,颇有大将之风。事实也正是如此,在孙坚临阵战死之后,统制三军的便是孙贲。
在孙策未从寿春赶至军前时,孙贲可谓是凭一己之力将正处于崩溃边缘的孙家军给扯了回来,也给孙策留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其下孙暠、孙河、徐琨,亦久从军中,宿将之列。
再其下便是朱治、吕范、程普、黄盖、韩当几员军中重将。
而对面左首之位,则是广陵名士张紘,字子刚。其下徐州彭城名士张昭,字子布。
又有张奋、秦松、陈端、程秉等人,具为上宾。
文臣武将十余人,搭起了孙氏势力的高层班子。
而此时这么多人聚集在帐,所为者便是图谋江左。
刘繇占据丹阳、吴郡富庶之地,拥口众百万,甲士五万余,战船千艘,拦江拒守。而他们集结在枞阳的兵力,不过五六千人,战船全无。
两相对比下,任谁都没有绝对的自信,能够鲸吞扬州。
但好在,他们背后还有楚国这个庞然大物,粮秣甲械的支援,总归是少不了。实在不行,就在这庐江慢慢积蓄实力,而后言渡江之事。
众人商讨良久,毫无头绪。
依张昭之计,取江左,伐荆州,平定江南诸地,足以成霸王之基。而后,休养生息,坐观中原雄斗,待到天时,发水陆两军,举师北伐,未必不能狩天下之鹿。
大体战略很诱人!
在场的没有几个人对楚国忠心耿耿,否则早就加入楚王麾下了,哪里还会窝在这个小地方。
只是,骨感的现实,让他们有些难以行事。
军事实力相差太大了,五千余人打五万余人,何况刘繇还有王朗、严白虎等盟友,平添三万大军,十余倍己。
“启禀府君,营外有二壮士领千余众来投!”
吴景正在与张昭低语相谈,忽然帐帘掀开,一名士卒入内禀报。
“噢?”
吴景面色一喜,这可是个好兆头啊。
“速速请二位壮士入帐!”
“诺!”
很快,两名彪形大汉进入帐内。
二人初入帐中,目光自然是看向坐在上座之人,见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者,不禁有些怔了一下。
但随即便齐声拱手:“吾等见过将军!”
“二位壮士,可是来投某家甥侄?”
“不知将军是……”
周泰拧眉一问。
吴景笑了一下,言道:“在下不才,乃孙策孙伯符之舅。来人,速速备坐。”
“在下不识贵人,还望见谅。”
周泰闻言,立马就知道了此人是谁,立即拱手请罪。
也许在某些高官贵胄眼中,一郡太守不过尔尔。然而,在大多数人眼中,一郡太守就已经是极大的官了。毕竟,全天下也不过百余郡国而已。
“壮士无需如此,只可惜君来投策儿,策儿却远去洛阳未归,只能由老夫代为接待二位。失礼之处,万勿责之啊!”
吴景态度放的很低,面带微笑,颇是和蔼,而后待两人落座,这才问道:“不知二位壮士名讳?”
“泰失礼,还请见谅。在下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士。”
被吴景问及,周泰这才想起自己竟还未报上名讳,不由暗自自责,匆忙起身相告。
旁边蒋钦亦起身言道:“在下蒋钦,字公弈,九江寿春人。”
两人自报姓名后,吴景便是眼前一亮,原来是此二人。
说起来这两人,本是江河盗寇,雄据一方。不成想,今日竟来投策儿。
不过,不管如何,既然有人来投,没道理拒之千里之外。孙氏的力量太薄弱了,哪怕多一个人,讨伐刘繇的胜算就大一分。
“二位壮士,纵横大江,侠义豪爽之名,景尝有耳闻。今日来投,乃吾家策儿之幸也。”
吴景一通夸赞,当下便让二人涨了下面庞。
哪有这么好的名声啊~
“乌程侯名扬宇内,战功赫赫,只恨君侯纵横天下之时,吾与公弈尚幼,未能同赴。今少将军华茂之年,威震荆扬,不失君侯之风。而吾与与公弈亦长,自当效死鞍前,万死不辞!”
周泰拱手顿抑,声若洪钟,自表其志。
蒋钦同是起身附应,孙氏不在乎二人江贼之名,待之如宾。己等名声不白,又有何复求。
“好,那老夫便代策儿,纳二虎将于军前,各为别部司马。部曲兵卒,幼平、公弈可自募也!”
第779章 冬季攻势(5)
次日,周泰、蒋钦二人帐下部曲亦来投,撑船百余艘,壮勇千二百人。
由是,庐江境内,江河盗匪,多来投军。
短短不过数日功夫,策军营内声势大涨,兵卒近万。
吴景、张昭、张紘各率文武,典校兵事,严明纪法,明肃军风。
而自洛阳出的孙策,亦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直奔庐江。行于中原大地,穿郡越县,一如游龙入海,猛虎出囚。
再观河东之局,经过几日酝酿,周、汉、赵三国兵马,可谓是皆至预定之所,剩下的便看这个契机,何时而发。
长安城,未央宫。
宣室内。
高诚正接待着一员边地大将,君臣会宴。
李桓跪坐于侧,一板一眼的回答着大王所问,凉州边地诸事,无不尽言。可目光却飘荡不定,心不在焉,更如坐针毡。
凉州那地界,还能有什么事?
宋建大军一败,遁逃入河首高原,周军追之不及,望原兴叹。虽不能彻底剿平宋建,但那宋建经此一败,十余年内必然不敢再犯大周虎须。
至于说徐荣安排的寻找蜀地义兵之事,更是毫无头绪。周军将士一入高原,多数患之瘴病,进不过二百里,何谈寻彼等?
再说那河首之地,何止千里,茫茫苍穹,毫无头绪,如大海捞针一般。更兼不熟地势,想要寻到人实在是太难了。
其余的事,倒也没什么。
来长安前,蜀地刘璋和赵韪仍旧兵锋相对,可就是打不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者都越来越没信心一战功成。
想要打起来,估计得等到岁中了。
反而是被赶到峨嵋的贾龙、任岐等人,倒是联络上了。得一曲周兵相助,练兵马一军一师,携民二十余万。筑峨嵋城,垦荒耕种,行舟获鱼,充民足军。
再加上南中雍氏、五溪蛮兵相继退回本处,僰道亦无战事。除了粮秣匮乏外,贾龙等人过活的还算不错。
不错吗?
当然不可能,缺粮随时饿肚子的状况下,指望贾龙开心起来,难如登天。
但这一切的一切,李桓没有心思去顾及,毕竟眼下李氏一族都可能要面临灭顶之灾了,管他贾龙死活呢。
高诚吃下串殿后刚刚送上来的烤羊肉,饮一口温酒顺下。而后,又问及些许杂事,直搞得李桓心中犯毛……
“大王,不知诏臣千里而归,所为何事?”
最终,李桓顶不住这压力,率先开口。这口一开,自然就落了下风。
高诚抬目,端视着李桓,心中转思片刻,言道:“爱卿不必忧心,孤诏卿回,不过了解下凉州局势罢了。”
这答案,无疑让李桓的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
一国君上,诏你一个边地将军回朝,就为了问问边地之事?
说出去,谁信!
更何况,大周还有威名赫赫的调查司,凉州还是调查司本部所在。边地的一举一动,都在王上的耳目之下。
且看大都督苏则,坐拥重兵,累望经年,完全具备割据一方的实力。可大王仍旧极其信任,那靠的可不只是结义之情,还有那无处不在的调查司啊。
“大王,臣自知罪责深重,还望王上责罚!”
李桓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径直起身,来到高诚面前,俯身大拜,恭言请罪。
高诚嘴角一苦,本不想说那么多,没想到却让李桓想的更多了。
于是抬手示意,言道:“卿且起,不必担忧,无事!”
李桓虎目一怔,愕然无语。
这,这……
阿兄到底做了什么?
“大王,臣不明!”
“卿若无事,且归。日后,李氏肯定要经受一番磨难,但孤不会忘!”
嗯嗯?
这又是何意?
李桓脑子都快蒙了,到底是在搞什么事情?
“这,臣无事。”
“那孤便先去休憩了,卿也早归,无需担忧!”
“臣,恭送大王,大王万安!”
李桓恭恭敬敬的再行深恭,虽然不知道生了何事,但现在表现的恭敬些,无疑不会错!
随着高诚离去,李桓亦是随即退下。
未央宫,再度恢复到夜间的平静。
可城外,却静不下来。
一支大军,静悄悄的自东面而来,穿城而过。
长安诸门,灯火通明,甲士林列。
北门,横门门楼上。
大周中尉段煨,国相阎象,尚书令钟繇,大都督苏则,四人领着一应军中重将,正端望城外那一道延绵数里的大军行列。
“段公,第三军就交给赵衢吧,相信他身受众任,必不会负吾等之望!”
苏则说完,扭头看向身侧的第三军军将耿临。
耿临裹着厚厚的冬衣、羊旄披风,苍首银须,笑着点了一下头,言道:“伯达从于军伍已有数载,资历足以。兼其文武具备,处事不惊,应变从容,乃良将之选。甘泉宫一役,宫破方走,尽于王事,是为忠士。老夫未至前,其便以师帅之责,督导全军,一应赏罚、作训等,皆经其手,军中威望尤甚老夫。老夫年岁渐长,顶多再支二三年,借此使其历练一番,未尝不可!”
“可赵衢,终归年岁小了些,历事不足啊!”
阎象插了一句话,没办法,大周各军中的将军都太年轻了。不可否认,他们很有活力,有冲劲,敢打敢拼。可无老将缓其凌厉,过刚易折。
“阎相多虑了,有文师坐镇,伯达那小子敢不听话?”
段煨开着一句玩笑,顿时引起周围一阵哄笑。
正如段煨所言,有苏则在,那帮年轻人真不敢胡作非为。别看大都督年岁同样不大,可其字平板楯蛮后,便坐镇凉州,至今十余载。凉州之内,何人不闻苏文师之名。
甚至,军中年轻小辈,都是听着大王和大都督的赫赫武事,奋然从军,效行其道。
“嗨,苏某哪有这么大声名。那些关中士族捧杀苏某也便罢了,不想段公竟也如此~”
苏则摇头苦笑。
段煨倒是笑的更加开心了,正好缓缓这压抑的气氛。
良久,两句玩笑话带来的活跃气氛,逐渐在寒风中消散。
段煨也再度禀肃面容,沉重的拍了拍苏则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言道:“文师,此战费劲国朝数月全力之功,只可胜不可败。若能功成,日后吾大周伐蜀,便再无后顾之忧。老夫年岁渐长,过个两年,也要养于乡野了。国朝这中尉之职,独汝可镇。”
“唉,段公尚健朗,何言老哉?国朝新立,正值锐意进取。军中少壮居多,仍需段公擒吾缰绳,悬崖勒马呀!”
“行了行了,老夫这位子早晚都是汝的。怎地,让老夫颐养天年不好吗?非要拖着老夫,再操劳几载?”
段煨面色一布,反倒怪罪起苏则来了。
闻言,苏则顿时苦笑不已。
稍后,待见火龙渐远,苏则也收起轻松的姿态,回身环视诸卿,拱礼言道:“诸君,则去也!”
“文师,马到功成!”
“马到功成!”
“多谢!”
第780章 冬季攻势(6)
河东安邑,东南。
不得不说,安邑的地理位置,并算不上太好,甚至可以说很差。
坐拥河东盐田,广袤良田,放到这个时代无疑是发展经济最适佳的地区。人口众多,消费程度也高,又通草原、河洛、幽冀、关中,依结诸河水利之便,使商贾如云,往来不绝。
可谈起军事战略防守,安邑只能依靠北面的临汾、西南两面的黄河天险,以及东部的箕关来防范来自四周的敌军进攻。
北面还好,临汾毕竟是坚城,只要粮草兵员充足,敌军只能顿兵其下。可其余三面,就有些显得处处漏洞了。
两面黄河天险,说是天险,但又由于长度太长,渡口众多,导致处处疏漏。南面尚强一分,有着吴山作为阻隔。东面就真的只能用众多的兵力来防范,幸运的是,这一次安邑属于周国,无需担心屁股后面。
而东面连绵不绝的王屋山和霍大山,在成为安邑屏障的同时,也成为了最大的缺陷。王屋有箕关,有桓曲,尚足守御。霍大山却是谷壑纵横,连绵不绝,山道奇多。
只要敌军突破这重重大山,基本上也就宣告可以直接兵临安邑城下。
而现在,一支两千余人的兵马,就在一座山顶上,注视着下方广袤的平原。
周围没有任何周兵岗哨,甚至连山民都没有多少。在这吴山与王屋西麓交界处,方圆数十里都是原始森林,山高林密,连一处适合居住的地方都没有。
便是如此,仍有赵兵翻越群山,来到此地。
牵招。
伫立在山顶上,方眼其下,藐视方圆。
同时,他也在等着斥候的汇报。
这一部兵马,并非是端氏而来。在大军未及端氏前,就折向西行,沿途翻山越岭,费时旬月,方至此处。
周军也一如自己所料,必然会忽视此处。
斥候,很快就回来了,将所探得的消息,悉数奉报。
山麓下,没有一处周军岗哨,自此直至安邑城,除了百姓,没有丁点兵甲。而在西南的虞城,倒是有一支三四百人的曲驻扎。
安邑城内兵力无法探知,经百姓口中斥候打听到,自从大战一起,安邑就日夜禁闭城门。其中,只有中午一个时辰开市时间,逾时不得出入城。
所以,现在的安邑城外,有着数之不尽的人聚集在一起。为的就是等候开市之时,货些必须用品。
防范很严,但并非全无漏洞。
现在,就看自己如何带人混进安邑城了。
……
值此时刻,安邑城内,也是大换了一副模样。
从外面看来,防备仍旧如同往日。可自内观来,却大有不同。
两员自长安而来的国朝重将的到来,也使得城内变换万千。
城内留守的魏国兵丁,悉数解除了武装,聚集在王宫北面的军营。魏王宫中防务,全由第一军趁夜回师的一校兵马接管。
外城,则是由第六军师帅李进率领的一校兵马,以及第八军张辅率领的一校人马,共同接掌。
不同的是,张辅成为了外城两校周军的主将,而李进,则是被禁足在李府之中。
李府内,安邑城内几位周国重臣,正在此间密议。
数百兵士牢牢实实的将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周卫尉夏育,前将军徐荣,同案而坐,共于上首。
右列则是河东太守张既,安邑令杨众,大将马玩。
左列则是魏国国相卫觊、中尉李傕、第六军师帅李进。
几人各安其座,静默不言,室内氛围愈发紧张压抑。
夏育和徐荣倒没有什么心情波动,毕竟全局尽在掌握之中,如何行事,下一步皆有论调。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夏育不断地在心中感慨。
真不容易啊!
自己在国朝之内,隐匿了几年,居然还是被大王给揪出来利用。真就不能让自个老老实实的挂着卫尉的名头,安度余生?
唉~谁能想到,当年败军之将,也有今日位列九卿之时。能够得到九卿的职位,自己已经很满足了,甚至都没了更进一步的动力。
今日,也是一样。
在李傕眼中,卫尉夏育似乎都快要睡着了。
不过,他夏育倒是无所谓。其虽是跟随大王征战十年的宿将,但威望也仅限于凉州、关中诸军。河东的部队,对其了解不多,自然也就轻视了一分。
倒是其身旁端坐的徐荣,是李傕万万没有想到的。
不是说徐文良在凉州督军吗?
什么时候,就给跑到了河东来!
有他在,魏国所有旧部,无一敢动!
“卫尉,前将军,究竟生了何事?”
要说最困惑的,绝对非李进莫属了。他什么都不知道,接到樊稠的军令后,便率军南下,直奔安邑。
可现在到了安邑,不过十余日,自己的军权居然就被解除了。部下一校兵马,也悉数被大王心腹张辅给掌握。
搞什么鬼!
迷迷糊糊的李进,不由出言相问。
夏育闭目不言,似乎没听到李进的话。旁边徐荣,见夏育如此,不由苦笑。心想,这夏卫尉退居幕后,退的也未必太干净了。之前就听说卫尉寺大小事,夏育都不带过问的。现在看来,只怕要不是大王亲自点将,其可能连夏府都不会走出来。
转过头来,徐荣将目光放到李傕身上,言道:“稚然,大王待汝不薄,万勿自误啊!”
此言一出,李进下意识的看向叔父,不解之情溢于言表。卫觊也是眉头一紧,琢磨着宁弟从大王那里探来的口风。
张既面色自若,无动于衷。杨众也将目光转向他处,此事与自己无关,其内也多有曲折,还是莫要掺和进去为妙。
“文良兄,今日诸位到吾府中,不知所谓何事?”
李傕虽然对徐荣的到来,感到惊讶,但长年累月锻造的心脏,也没有露出丝毫怯色。
“无事,听闻当年郭汜作乱一事,稚然亦扯了进去?”
徐荣不急不忙,轻声问及。
李傕嘴角一样,带着丝蔑笑,说道:“那是自然,郭汜作乱,本中尉平乱有功,如此也算牵连进去的话,傕无话可说?”
“嗯,既然如此,那吾等便先行归去了。赵、汉之兵,非吾大周精锐之敌手,此战必胜也!”
徐荣突然放弃了继续追问,转而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聚会。
夏育也二话不说,抬步便走,直看的李进目瞪口呆...
这....
第781章 冬季攻势(7)
待到几人离去。
室内只剩下李傕与李进两人,李进带着怪异的目光,注视着自家叔父,想要闻其解惑。
然而天机不可泄露,如今徐荣在此,就更加不能外泄了。
哪怕这人是自己的侄儿,都不行!
李傕瞥了一眼李进,问道:“进儿,外城兵马,汝如今可调动多少人?”
闻言,李进当即皱紧了眉头。自己已经被禁足李府,再想着调动兵马,所代表的的涵义就不一样了啊!不管能否调动几人,自己私调兵马的罪名,足以枭首问斩。也就是说,除了造反外,叔父何必一心调动兵马。
“叔父,大王乃仁君,有并天下之能!”
李进蠕动了下嘴唇,尝试着劝谏一声李傕。
李傕没有说话,紧紧盯着李进,只看得其心中发毛。
良久,李傕才言道:“且去联络吧,后续如何行事,吾自会安排。”
说完,李傕起身回了侧室,都不给李进再劝言的机会。
李府被看的很严,但俨然已经成为地头蛇的李氏,又怎么可能会出不了府邸。李进本人或许出不去,可那些仆从心腹,翻墙穿洞,也没有费上太大的力气。
再加上已经赶到闻喜左近隐蔽的第二骑兵军一万六千余骑,夏育、徐荣等人也的确不敢逼之过甚。
而在闻喜县,这座河东最出名的县邑周遭,数不尽的大军聚集在此。
第一军主力万余人,第二骑兵军全军,第八军主力一万六千余人,足足近五万大军汇聚在此。
好在大多数民夫,都在粮秣运输的道路上,闻喜只有两万余随军民夫,协助军队安营扎寨。不然的话,兵力可能更加恢弘。
晋汉、赵国、楚国,甚至匈奴、鲜卑等异族的探子,都在费尽心思的越过周军的重重封锁,以便探得周军虚实。
不知道周军聚集在此的具体兵力,可也不影响这些探子们向自家势力传回这一讯息。不过,路途遥远,身在晋阳的王允和在邺城的袁绍,仍旧不知晓此讯。
奉命前去进攻端氏的张杨等人,倒是率先得到了这一消息,几个人的面部表情别提多丰富了。本来就担心周军断绝己方的后路,现在倒好,起码三万人以上的周军,已经聚集在闻喜,随时都可能切断他们退回晋阳的道路。
倒是近在咫尺的牵招所部,却没有得到丝毫讯息。
有时候,距离太近,也并非是什么好事。赵军斥候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安邑上面,对于闻喜倒还真没派多少人去打探情况。再者,周军斥候和调查司探子,可远不是军中斥候所能比拟。
晋汉仰仗着绣衣使,赵国探子则是隶属赵国刺奸司。各官署刺奸掾、刺奸主薄、刺奸都督,一整合就极为迅速的构成了赵国的情报机构——刺奸司。
得益于诸官署下辖的刺奸掾,本就负责打探情报,监察不法。如今汇聚到一起,效果远比分而制衡要强的多。
只可惜,刺奸司的人,是真的没有找到牵招所部的位置,自然也就无法将这重要的一条讯息传达于其。只能向高奴送达,继而告知大将军颜良,以及大王。
牵招不晓得周军的部署,只知道越往北面周军斥候就越多。但那属于正常,毕竟北面汉军南下,周军正在作战,肯定要防范一手被人断了后。
没有丝毫戒备的牵招,于次日派出了两名亲信,前往安邑尝试联络城内的李傕。
相比起李傕的禁足,大周鸿胪卿韦端,也踏上西行之路。
计划中的北上,并没有如愿以偿。反而是一路向东,过潼关,经弘农,出函谷,入河洛。
单骑孤行,以去洛阳。
这一行的目的,连韦端自己都不太清楚,很可能只是大王的临时起意,也有可能是大王想要借刀杀人。
抛开一切,以往自己做下的事情,足够让大王心生杀意了。这一点自己很清楚,可仗着韦氏在关中的关系,自己常有恃无恐。而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了,年岁愈长,这生死也就看的越淡了。
一车一马一老仆,行走在宽敞的官道中,朝着对面足足近万的楚军行去。
临至阵前,韦端轻身下车,踱步走到处于中央的军中大纛下。
看着仍旧呆在王架上的袁术,韦端不由蹙了下眉头。楚王亲迎,本应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也尽到了礼仪所在。
只是,观其面色,似乎耀武扬威啊!
“大周大鸿胪韦端,见过楚王殿下!”
“以鸿胪卿持节出使吾大楚,却仅车马一辆,人不过两,礼不足金。周王,莫非小觑孤乎!”
袁术说着气话,可脸上却尽是嘲笑。大周也是北方诸强之一,其使节竟如此寒碜。
韦端不为所动,得知自己孤身出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冷嘲热讽。毕竟,大周与楚国的关系,可是水火不容啊。
“楚王殿下,外臣所携之礼,非同小可,焉非在下一人所能带之。”
“嗯?”
袁术不明白韦端的意思,轻嗯一声,迫于颜面,也没有再问及下去。
而是转头看向身侧的长史国相长史刘晔,刘晔心中明白大王的意思,抬首看向韦端,言道:“韦公所言差异,幽冀虽大,焉不能一人携之?”
韦端面色一惊,不由注目袁术身侧的年轻人,逐渐眯起眼睛,回道:“幽冀二十余郡,地挟千里,民众近千万。其之重,何堪万万石,能携之?”
“此事易尔,幽冀虽大,不过舆图一角,天下之二,洪宇一粒。周使何不回奏周王,取之幽冀,绘成堪舆,再行奉吾王乎?”
刘晔不慌不忙,从猜测到韦端来意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捏住了其命脉。
谁知,韦端老来成精,冷哼一声,冲着刘晔就是一顿叱喝:“哼,朗朗乾坤之下,汝一黄口小儿,不知其内,谬谬论侃,妄议天机,岂不为天下笑哉!”
接着,转身又与楚王问道:“楚王出身汝南袁氏,天下名望,礼仪传世。莫非,这便是楚国的待客之道?”
刘晔眼前一亮,这韦端别的不行,推事倒是推的一干二净。辩论不过自己,就将此事转换成礼仪之道,转危为安。
啧啧~
可旁边的袁术就没有拉不下面子了,刘晔与韦端的辩论,真要挑起刺来,楚国确实有失礼之处。然而,这是辩论啊,辩论不过就拿他事当挡箭牌,韦端也不怕别人笑话!
“罢了罢了,二位高谈阔论,孤心甚喜。不过今日周使远道而来,吾大楚万万不能失了礼数。”
袁术暗叹一声,只能揭过此事。
第782章 冬季攻势(8)
牵招派出来的探子,可以说是自始至终都暴露在调查司密探的眼中,城门处也并未作阻,使其轻松入城。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魏国国相府内,卫觊面色不改的听着徐荣与调查司探子的对话。一言一语间,也了解了不少情况。再结合先前宁弟传回来的消息,事情逐渐明朗。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请君入瓮?
可是,布了这么大的局,就图这赵军的一支奇兵?
未免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夏兄,稍后某便去闻喜,这安邑城便交由君坐镇了!”
赵军探子入了李府,剩下的事情,就只需要按计划行事即可。不过,徐荣还是与夏育道了一声,毕竟闻喜的一万六千余精骑,大多数都是李傕旧部。
后面的计划,很可能对军心造成剧烈震动,非自己坐镇不可,也只有自己能够压住那些魏国旧部。
夏育自来到安邑,虽然话没说两句,可心中明亮如镜,对于整个计划也了然于胸。
“文良尽管去吧,安邑有老夫在,无恙!”
“好。”
徐荣回应一声,看向卫觊,言道:“伯觎,协助好张府君,安稳民心,明白吗?”
“徐将军放心。”
卫觊冲着徐荣点头应声。
稍后,徐荣化便装,领二三仆人打扮的亲卫,直出北门。
行不过二十里,隔着老远,便能望到那漫无边际的大营。
徐荣二话不说,策马至营前,递上印绶令牌,直入中军。
在中帐内稍坐片刻后,军中各将帅纷纷而至。
第一军副将杨秋,下属第一师师帅马玩,第二师师帅廖化。第八军军将周瑜,第八军副将庞德,下属第一师师帅郝昭。
六员大将,皆聚于帐中,帐外则是十几名校尉在静静地等候着里面的消息。
“话不多说,赵军奇兵已经入瓮,诸位奉吾之命行事,不得有误!”
徐荣一句话,顿时点燃帐内六人的激情。
杨秋当即附和一声,高声呼道:“前将军有何吩咐,末将等必为国朝效死!”
“好!”
徐荣面色仍旧镇定非常,紧紧盯着杨秋和周瑜二人,在两人身上不断徘徊。
“公瑾。”
一番思量后,徐荣还是决定让周瑜来充当这支奇兵。
“末将在!”
周瑜当即应声,心下也有些窃喜。
本来嘛,带着第二军上下两万余人,跑到河东为的就是上战场拿战功。结果还没到安邑,就被一纸调令,安排到闻喜这地方。
既不在安邑休整,又不能往襄陵前线,要说甘心那是不可能的。
“汝本部尚有万六千余人,明日汝第八师北上,直取界休。”
周瑜眼前一亮,定下跳动的心神,拱手接令:“末将明白!”
“杨秋,汝稍后安排其余兵马,披甲戴胄。再请李式率众归营,使其来见本将!”
“诺!”
杨秋不知道徐荣在搞什么名堂,可军令既下,哪是自己一句话就能轻易改之。
接下来,针对于各种细节的小事,徐荣还特意做了不少安排。
一夜时间,徐荣身在营中,彻夜未眠。
天色大亮后,这才稍微眯了一会。平了一夜无事,看来赵军奇兵离得不近,否则兵贵神速之下,当夜袭之最好不过。
袭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有内应的情况下。正常来说,自是越早越好,以免夜长梦多,露出马脚。
李式率军回到军营时,已是正午。
休憩了半晌的徐荣,恢复了不少精神,坐在帐内处理军务。
“前将军,李军将率大军回来了。”
“噢!”
徐荣抬起头,看向亲自来报的杨秋,当即言道:“速速使其领诸将前来见某。”
“诺!”
杨秋应声退下。
很快,刚刚奔波至此,还没来得及休息一下的李式,带着李蒙、胡封来到大帐之内。
“末将等拜见前将军!”
李式携二将见礼。
徐荣端视三人,不由心下暗叹了一声,问道:“姜隐呢?”
“回前将军,姜副将正在军中主持军务,安排部曲扎营。”
在进入大帐前,李式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不慌不忙的答道。
徐荣摇了下头,紧紧盯着李式,说道:“式儿,吾再问汝,姜隐人在何处?”
听到徐荣再问,李式心知自己并没有骗住虚叔叔这位天下名将。甚至,在其凛重的威压下,不由咬紧牙关。
“徐叔父,末将不知家父现今如何了?”
李式抬起头,回问徐荣。
徐荣嘴角微微一扬,讥讽说道:“李稚然欲图勾结赵军,助其夺安邑城。现在所有清况,老夫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不可能!”
李式脱口而出,疑惑自问道:“阿翁乃吾魏国忠臣,怎会弃魏王,以投袁绍小儿?”
“哼,怎么不会,他李傕还想要劫持魏王,共去邺城。若非大王英明,调查司上下奋力,探得虚实,老夫又岂会从凉州奔至河东!”
徐荣猛的起身,冲着李式,叱声喝道。
虽然心中已经信了九分,可李式还是自欺欺人的认为,这并非是真的……
但是,若不是真的,阿翁为何会给自己一封与公文不合的调令,让自己率全军南下。
阿翁为何要这么做?
自己在大周军中也算位高权重,桓叔、李利、李蒙、胡封、李暹等一众李氏子弟,皆在军中任以实权。日后李氏一族,不说天下名望,可也必然是传世将门。
在大周,家族前途锦绣。转去赵国,面对那众多实力庞大的关东士族,李氏能否扎定脚跟都不一样。
“徐叔,家父缘何如此行事,可否告知,也让式儿死个明白!”
事到如今,李式也知道事不可为了,甚至连反击求存的余地都没有了。因为,制住他的是徐荣,是魏国军中砥柱徐文良。
在魏国旧部数万将士的心中,徐荣才是他们的依靠,李式也一样是依附在徐将军麾下。只要徐荣无恙,他们自然也就不会被国朝清算。
李傕,真的比不得徐荣在军中的威望。父亲尚且如此,又何谈他们一群李氏小辈。
“唉~郭汜。”
徐荣道出一个人名,让李式也不禁更垂颔首。
果然,自己猜测的没错,阿翁很可能参与了当年那场安邑兵变。至于阿翁在其中是什么身份,此时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砰!”
“前将军,末将甘愿作缚。但请徐叔看在吾两家之交的情分上,能否在大王面前,为李氏说句话。末将,只求吾李氏一族,承嗣不绝尔!”
李式轰然跪地,俯首请罪,亦请徐荣帮忙。
旁边的胡封和李蒙,到现在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哼,式儿,起来!”
“叔父!”
“起来,大王仁厚之人。式儿汝又为国朝建功立业,浴血疆场,王上不会如此绝情。”
“多谢叔父,有叔父此言,式就死无憾!”
第783章 冬季攻势(9)
“来人,押下此三人!”
“诺!”
徐荣一声高喝,帐外顿时转出十余兵卒。帐帘掀开的那一刻,外面亦是戈矛林立。
李式并没有抵抗,任由两名士兵将自己缚住。胡封和李蒙,倒是别扭的蠕动了几下,却也没敢相抗。毕竟,眼下老老实实的听话,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若是不听话,当场斩了都实属常事。
只是,从前哪有过今日这待遇,自是感觉极为不爽。
士卒并没有立即将李式三人带下去,而是看向徐荣,等待其发号施令。
徐荣抬步来到李氏身前,再度问道:“式儿,姜隐无恙吧!”
“叔父放心,姜副将的确在营内,安然无恙!”
“这便好,此去长安,吾会安排心腹之人相伴。”
“多谢叔父了!”
听到徐荣的最后一句话,李式心中大松了一口气。沦为阶下囚,最怕的便是往长安途中有人作妖,谋害己等。
而有徐荣安排人照顾,自然也就镇住了所有胆敢妄动之人。
李式三人被押下后,徐荣也立即率领亲卫,赶往第二骑兵军军营。
众将士正在搬运辎重,喂养战马,生火作灶等一些杂事。他们可不知道自家军将已经被徐荣给拿下了,犹似往常一般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很快,徐荣的到来,让军营内掀起一阵欢腾。
第二骑兵军几乎全都是原魏国骑兵,对于徐荣的大名,他们可比其他军中的袍泽清楚的多。
徐荣阔步直入中军。
中军大帐内,正如李式所言,姜隐正在处理军务。
觉察到帐帘掀起,姜隐便抬头望了去,见是徐荣到来,不由暗叹一声,起身拱礼:“末将见过前将军。”
“显忠,无恙否?”
虽然见姜隐无事,可徐荣尤是担心的问了一句。
毕竟,姜氏作为国戚,可谓是显耀不已。伴随着大王的地位,姜氏也逐步而升,尤其是姜叙和杨阜,以目前大王对其等之重,日后必然为之国栋。
而自己,终究还是老了。
“烦劳前将军挂念了,末将并无事。前将军,军将他……”
姜叙面色一样担忧。
李式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几年下来两位同龄人的交情也非常不错。甚至,走到这个局面,李式也一清二楚。
否则,自己哪还能安然无恙的呆在军中,更在李式去往徐荣中军后,由自己全权处置大军。只可惜,为世名所累。
一纸家书,他李式不得不去,否则便是不孝。
哪怕是有着忠君之名,也难止天下众语。
家国天下,家国天下。
家在国前,国于家后。
也许在其心中,带着叛乱的罪名去死,也好过顶着不孝之名苟活。
“谋逆,乃大罪!”
徐荣轻声吐言,让姜隐的面色更加暗了几分,哀叹连连。
“前将军,隐为副将,督军不利,还请将军责罚!”
转眼间,姜隐俯身请罪,缘故不知。
徐荣也愣了一下,踌躇了良久,也明白了姜隐之意。带着一丝惋惜说道:“显忠,汝不明其中,非汝之责,大可不必如此。”
“将军,末将与军将交往甚密,牵扯颇深,不宜再掌大军。”
姜隐似乎下定了决心,坚定不移。
“也罢,三日后,本将派人押解李式等逆贼,前往长安,汝领军相护,一同面见王上吧!”
姜隐眼前一亮,言道:“多谢将军。”
“不过,现在第二骑兵军中所有李氏心腹,想必汝都知晓。稍后,与承玉交接一下。其余军卒名册、典录,悉数交付。”
“承玉?”
姜隐想了一下,没听说军中何人字曰承玉的啊?
“燕侯,公孙承玉。”
经徐荣一点,姜叙立即便想到了是谁,原来是他,公孙续!
不过,怎么易字了?
承玉~唉,倒是颇有雄心壮志。
“前将军,燕侯能镇住诸将士吗?”
说起来,公孙续的年纪也一样不大,好像与自己和李式差不多。但自己是姜氏之人,众所周知,大王对姜氏子弟格外看众。
一来作为国戚,高氏不茂之际,姜氏就是最能信得过的人。二来,姜氏一族,多入军伍,为大王征战沙场,阵亡者亦不在少数。
李式则是身为故魏国大将李傕之子,常年从于军中,在魏军中名气不小。
可他公孙续,就不一样了。
燕国已经覆灭几年了,不过一丧家之世子,又叛离汉室,归附国朝,得幸存下家国社稷。其虽然同样少年从军,但在中原是真的没有丁点名气。
第二骑兵军高级将校,悉数前往长安,军心必然震动。仅靠公孙续,可做不到稳定军心。
“显忠不必担忧,老夫会暂代第二骑兵军军将之职,承玉代副将。国朝毕竟有规,无战功,不得升迁。若非承玉乃是燕侯,大王不会用此人。”
徐荣摇了下头,一番话,化解了姜隐心中的忧虑。
有自己在,第二骑兵军翻不了天。
“对了,飞熊军校尉现在是谁担任?”
徐荣又问道。
“回将军,飞熊军校尉乃是李氏子弟在掌握。”
“那本将稍后亲自去一趟飞熊军那里,这边汝先于承玉交接吧!”
说完,徐荣转身离去,出帐之时,顺口与站在帐外的一员年轻小将说了两句话。
随即,小将折身入内,也让姜叙第一次看清楚公孙承玉的容貌。
东北边地,苦寒之所,真养不出几个面色白皙之人。更别提公孙续自少随父从军,常年军伍生涯,使其面色颇是黝黑。
不过边地汉子,自是长大,公孙续亦是有七尺五寸以上,身形矫健。
剑眉星目,丰神俊郎。
“续,见过显忠兄!”
“承玉不必客气,初次谋面,承玉果非虚言。”
两人客气一句,而后奔入主题。
一军之中,需要交接的事务很多很杂,好在这些琐事,不需要他们高级将帅操心,但并不代表他俩就能轻松下来。
军旗、军印、军令、大纛……
名录、典册、鼓号、金锣、令旗、辎重等籍册……
这些收于军部的所有的籍册备份,都属于国朝机密。除了他们军中的这份外,原本藏于未央宫中,可见一斑。
而徐荣,则是放慢脚步,一边向飞熊军军营靠近,一边思索着如何处理飞熊军。
第784章 冬季攻势(10)
飞熊军,与第二骑兵军其余将士不同。
此部兵马,经由李傕一手挑选,历任校尉,皆是李氏心腹之人。军中将士,也多承李氏之恩厚。
想要不动声响的拿下来,有些困难。
他们眼中只有李氏,可没有他人。
唉~
还真是让人有些头疼呢!
徐荣不禁摇了下头,有些思绪丛生,繁繁杂杂。
不知不觉,便到了飞熊军的营寨。
与周瑜的第八军一样,飞熊军同样是超出军制编员,多达三千余骑,超出正规一校半数人马。
营内也与其他士卒一样,没什么不同。
徐荣的到来,让不少飞熊军将士都侧目相望。徐荣的名气,在军中确实高。他们飞熊军可以看不起除李傕外大多数人,但绝对不会说不给徐荣面子。
校尉李珩,得知消息后,匆忙来迎接徐荣。
“职下拜见前将军!”
“李校尉请起。”
“多谢将军。”
李珩起身,扫了一眼徐荣身后,没见到公子的身形,不由拧了下眉头。
“职下曾闻前将军在凉州,没想到今日在这安邑尚能见将军尊容。”
李珩明言暗问,打探着徐荣在河东的缘故。
徐荣当然不会告诉李珩,摇了下头,没多说话,径直向着前面走去。
没探的消息,李珩也不在意。毕竟,国朝重臣的行迹,哪里是自己一校尉能知晓的。
“前将军,这边请!”
……
又是一夜相安无事。
徐荣在飞熊军营内亦是安稳的休憩了一晚上,脑海中也有了新的定略。
稍后,便遣亲卫光明正大的去了姜隐的营内,带去些嘱咐。
接下来,徐荣用了一日功夫,从容的巡视了整大大军军营。
走了第八军主力,来了第二骑兵军,大营内的声势不减反增。数万匹战马的嘶鸣,更是让营寨内显得嘈杂不堪。
而在安邑城内,却是安静了下来。
李傕、李式在与城内心腹联络了一次后,便小心谨慎的呆在李府内,严禁任何人出入。
日落西山。
身在安邑东南方向的山中,牵招带着人马,掠着落日余晖,行走于艰难山路之中。
直到夜幕降临,这支赵国骑兵,才走出山脚下的开阔地上。
到了平原,牵招显得更加谨慎,一边撒出大量斥候,打探情况,遮蔽部队行踪。一边命人匆匆前进,以免夜长梦多。
黑暗之间,宁静了一整天的安邑,也开始了纷纷扰扰。
李府之中,李傕穿上了数年未动的甲胄,不禁感觉没以前那么舒适。身旁的李进,也同样披甲在身,佩剑在左,肃穆伫立。
“进儿,式儿还没有传回消息吗?”
箭在弦上,李傕也开始担忧起来。国朝兵马集结在闻喜,距离安邑并不算远。依常理,此时也该回来了。
结果,到了这个时候,式儿扔旧毫无音讯。也不知道第二骑兵军是到了安邑周围,还是已经被徐荣制服了。
一天不见徐荣踪迹,其所向必是式儿军中。
“不管这么多了,依计行事。”
李傕眼角眯起,冲着李进下令道。
李进到现在还不知道叔父的胜算何在,说真的,就昨天夜里联络的那些人,真正能够追随李氏的人肯定不多。
现在还是用军令在糊弄,一旦战事发生,那些士卒知道自己是在叛国,临阵倒戈都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
“叔父,不知赵军来了多少人?”
李进问向李傕,作为内应,不需要太多人,只要城外援军足够,那就可以了。所以,赵军兵力的多少,才是关键。
李傕回头瞥了眼李进,担忧的说道:“依赵国密探所言,颜良主力便在安邑城外。”
“颜良?”
李进愣了一下,随即再问道:“前几日不是有密信言颜良撤回了高奴吗?现在短短时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安邑城外?”
“想必是颜良暗中抽调兵马来此,那主力只不过是遮人耳目罢了。”
李傕说完,也不想再跟进而这小子说下去,再言道:“先下去准备,稍后注意自身安全。若事不可为,全力突围即可。吾等哪怕夺不下安邑城,也要先出城去。呆在城内,必然难逃一死。”
“叔父放心,孩儿必奋死护卫叔父杀出去。”
说完,李进折身出室,开始安排府中的壮仆,具备刀刃。
府外,负责看守李府的一队周兵,也在谨慎的盯着四周。他们作为底层的士卒,可不知道上面在搞什么名堂,对于城内的暗潮涌动也丝毫不知。
李府向西,再折道向北,便可直抵魏王宫。
魏王宫内,夏育和卫觊正领着帐下一众将校、郡吏,静静的等待着。昨夜是如此,今夜亦是如此。
如果今日赵军奇兵还不现身,那他们大可继续等下去。
城内兵卒倒没有特意安排,只有目前接管魏王宫守卫的一校将士,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应对紧急情况。
外松内紧。
随着响彻闾里的更声响起,子时已至。
守卫在城门的百余名周兵,正如同往常一般,或是躲在藏兵洞内取暖,或是躲在女墙后面避风。不多的几名士兵,在观察周围状况的同时,也被寒风吹的瑟瑟发抖。
“什么人!”
一名小卒瞅着城内街角处逐渐靠近的人影,高喝一声。
原本不见踪迹的周兵,当即纷纷而出,拎起刀兵,注视着来人。他们方才虽然在偷懒,可不代表他们就毫无戒备。
毕竟前线正在打仗,保不准就有敌军来偷城。作为守卫城门的队伍,城门有失,可是悉数皆斩的下场。
“吾等奉命前来调换。”
对面回应一声。
城门处的队率听的倒是清楚,正儿八经的安邑口音,心下戒备也松了下来。问道:“不知是那位将军的命令,吾等军中,调换司职的事可不多啊!”
“是卫尉之令!”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对面来人在说话间,也逐渐显现出面庞。
队率接着城门处的火盆余光,扫了一眼,见来者悉数着大周军装,也没多在意。上前几步,与来者队率碰了面。
“不知兄弟如何称呼,还有卫尉的调令何在?城门寒冷煞人,可没见调令,兄弟吾也委实不敢拿脑袋去偷闲啊!”
队率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缓和了气氛。
对面之人,嘴角一扬,手逐渐伸向怀中,口中还说道:“卫尉调令便在此!”
“嗖!”
“嗤!”
当队率瞥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点寒光之时,脑海在一瞬间就知道了不对劲。刚想张口警示身后将士,那寒光已然刺入胸腹。
“咯~!”
呛了一声,队率瞳孔逐渐扩散,浑身热血滚滚而出。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