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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慕寒千雪     天下末年txt下载     天下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0章 江州

    江州城外,由杜畿数年来拉拢的巴郡士族甘宁等人,连同五溪蛮诸部首领,齐聚一处。

    作为根正苗红的严斌,被杜畿赋予了总督江州战事的战事,担任着联军主帅。巴郡大族甘氏子弟甘宁,为其副将。余者沈弥、娄发等人悉任将军、校尉,补以司职。

    至于五溪蛮首领沙摩柯,杜畿倒是没有给予任何职位,只是语头上承认沙摩柯在五溪蛮诸部的统领地位。

    沙摩柯也不在意,自己需要的是靠打仗,来消除内部一些异声,树立威望。即便没有周国伐蜀,自己也要闹一番动静。毕竟,与荆州相比,还是益州的实力差些。

    几人聚集到一起,自然是要商议如何打下江州城。先前严斌、甘宁等人兵力不足,只有万余人,没那个实力去攻打江州重城。甚至,连安营的位置都在百里开外,避免被城内蜀郡率先击破。

    现在,五溪蛮兵来了就不一样了。

    手下有了四万多人,足以对江州形成巨大的威胁。

    “诸位,这江州城如何破,可有章程?”

    严斌坐在首位上,看向甘宁和沙摩柯,这两人在才是江州城外大军的主导者。至于自己,怕若是没有父亲在大周的名望,根本不可能居于二人之上。

    甘宁也没有恃兵自傲,面对严斌的询问,严肃的答道:“江州城高,严将军亦是知晓。若想破敌,还是要诱赵筰等人出城一战。否则,仅靠强攻,非三五月之功,不能下啊!”

    “话是有理,但怎么把赵筰给引诱出来呢。我五溪蛮诸部,一路西进,赵筰不可能不知晓。如此,那赵筰怕是不会轻易中计啊!”

    沙摩柯并不傻,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傻子。面对强敌,换作自己,也会坚守城池。赵筰身为益州名士,又怎可能轻易中计。

    帐内众人也都陷入熟思,正如沙摩柯所言,如何诱敌出城便成了关键所在。

    “不若……吾等择一地渡河北上,赵筰必然不会坐视不管,纵容吾军与杜指挥使合兵一处。”

    “但江州也有益州水军百余战舰,想要渡河,这百余艘船就是道天埑啊!”

    “不错,吾等没有战船,渡河只能仰仗浮桥、木筏。面对益州水师,很可能白白损折兵力。”

    “那绕过江州继续西进如何,咱们兵力众多。若是与任府君和贾府君合兵,对成都的威胁更甚。”

    “这倒不是不行,粮草辎重也可沿途就之,足以撑到武阳。”

    “不行,吾大周乃仁义之师,诸位刚刚附应,更当洁身自好,万不可施以暴行,坏吾大周军风。否则,宪兵日后必然究责,诸君的功劳只怕也会付之东流!”

    听到有人说到沿途就粮,严斌当即喝声制止。这种事情绝对不能不出现,自己虽然没去过关中,但家里与阿翁的联络也没断过。

    如今阿翁在大周顺风顺水,自己身为诸军统帅,若是因此犯忌,连累阿翁,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严斌话说完,其余人也皆是肃容,周军军纪严整,闻于诸州。尤其是他们巴郡一地,泰半地区为汉中所据,对大周的消息也更加灵通。或者说,不仅仅是大周,便是汉中兵,这两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那些汉中兵战斗力也不差,毕竟跟益州打了不少仗,但军纪说起来也都是半斤八两。可自从张鲁受汉中王后,到现在连其麾下的板楯蛮兵的军纪,都不差于益州兵了。

    这其中最大的功臣,自然是周军中独有的宪兵。

    很难想象,区区一队宪兵,居然能整顿的了那些痞兵油卒。

    “那怎么办,咱们粮草现在能供应全军一月就不错了。到时候,没了粮草……”

    娄发嘴角一苦,感觉事情有些不妙。若是没有五溪蛮兵,他们近万兵马,撑个四五月没问题。可现在好几万蛮兵一到,那点粮秣,如何维持数万大军。

    蛮兵倒是习惯山中觅食,他们汉人却不习惯啊!

    严斌倒是不在意,直言道:“无妨,吾等虽然拿江州城没有法子,但其余的一些城邑,想要打下来却是轻而易举。”

    说到这,严斌起身,来到悬挂于侧的與图前,其余人亦紧随而至。

    “这样,甘将军,沈将军,明日汝二人各率五千兵马,兵分两路。一路攻取平都、临江、朐忍一线,一路符节、江阳等地,协助任府君安定后方,想来任府君也不会坐视吾等粮断。”

    “而后,吾与娄将军,沙摩统领坐镇江州城外。赵筰若出,吾亦能敌。其若不出,待二位将军全据诸县,善待百姓,收敛民心,江州迟早是吾等囊中之物。”

    严斌话音落下,几人却没有召集迎合,尤其是沙摩柯,凑近眉头,有些不大满意这种分配。

    攻略县邑的好事给了甘宁和沈弥,自己帐下数万族人却要呆在江州城外。这怎么行,不能劫掠,给手下人谋些钱货,以后谁还跟着自己干。

    再有就是江州不好打下来,没有功劳,日后也不好跟周王要好处啊。那甘宁和沈弥,还能打些县邑,积少成多,立些功勋呢。

    沙摩柯担心自己带着族人白跑一趟捞不到功勋,而甘宁和沈弥却是嫌弃打些县邑的功劳太小。

    那些小县邑,连守军都没两个,全占了也不及拿下江州十一。甚至可以说,跟蜀兵打一仗,砍个千余颗脑袋,都比这强多了。

    几个人心中都有些小心思,自然难以合为一处。

    严斌见甘宁、沈弥不说话,不禁皱了下眉头。

    不遵将令?

    看来这甘宁与沈弥,也没那么好相处。至少,远不及娄发对于大周的忠恳。

    帐内一时间陷入冷寂,没人开口说话。

    甘宁、沈弥不想就此远离江州,沙摩柯也不想一直呆在江州,但又碍于严斌的身份,不好把话说明。

    而严斌,自恃身为主将,怎可能再改口。如此,岂不是朝令夕改,日后还如何领兵。

    “报~”

    就在这尴尬难解之时,帐外一声高呼。随即,一名信使仓促入帐,俯身恭言。

    “启禀将军,大事不好。斥候来报,犍为属国孟都、益州雍慎、牂牁朱宏,率军数万,距吾军不足百里!”

    “什么!”

    严斌眉目一横,急问:“怎么回事,南中各族怎么会出现在此?”

    “不知是敌是友,但彼等来势汹汹,怕是于吾军不利!”

第681章 南中大族

    孟都、雍慎、朱宏率领的兵马靠近,惊的帐内诸将,皆是有些无措。

    尤其是严斌,更是面色漆黑,愁云密布。

    南中大族!

    南中地区,在整个益州中都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

    不同于益北,南中地势更加复杂,千里深林之间,道路不畅,讯息不便。尤其是最远的永昌郡,想要跟成都联系一次,往少了说也得四五个月的功夫。

    还有牂牁郡的最南部,与交趾郡相接,地域之广,可比拟会稽、巴郡、永昌三郡。只是,牂牁与永昌在人口、经济之上远远无法与会稽相提并论。甚至,连同为益州僻地的巴郡也都难望其项背。

    可这不代表两郡就没有豪族,牂牁豪族朱氏、永昌豪族吕氏、王氏,都是南中大姓,为汉彝两族所敬。

    作为南中地区最为富饶的益州郡,其间的豪族自然也是整个南中地区最庞大的势力。

    雍氏!

    什邡后雍齿之后。

    雍氏数十代扎根于益州郡,早已成为南中暗地里的头目,其所号令,不谈南中汉姓大族,便是彝族蛮人,也莫敢不从。

    朱提孟氏,作为南中第二大豪族,孟氏的实力比起雍氏要差上更多。孟都之子,也就是载记史册的孟获,眼下也只不过是雍慎手中一员小小属官。

    至于说为何孟氏子弟,会出现在雍闿军中,其间道理,自是为了保证雍氏在南中的领头羊地位。

    牂牁朱氏,就更没法与雍氏相提并论了,否则在益州郡内当个小士族,也比牂牁这深山老林来的强。

    其余的李、董等数姓,也无不是偎依在三大豪族的羽翼之下,充为仆从。

    雍慎到底想要做什么,严斌并不知晓。

    如果说雍慎得到了刘焉身死的消息,想要趁机踏足益北,倒也说得过去,时间节点也能对应的上。可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大军南面啊,应该是在任岐、贾龙屁股后面嘛。

    除此之外,那雍慎也绝不会来帮自己打江州城的。毕竟,大周都没派个人去南中,南中豪族又岂会舔着脸上来。

    严斌倒不是小瞧大周的威望,而是南中的地形的缘故,大周还真没那个能力平定诸豪族。益州先前出现的大大小小的反叛,也绝对少不了南中大族的影子。

    “诸位,看来吾等是要面对一场硬仗了,来者不善啊!”

    严斌短叹一声,目光中的阴狠逐渐流露出来。

    “将军,当速派斥候时刻紧盯雍慎等人举动。还要向都指挥使求援,以免不测。”

    年岁较长的娄发,立即建议说道。

    “雍慎手中兵力尚且不知几何,但宁担心南中大族不仅仅只动了这么几家啊!雍、孟、朱三家都出动了,更何况其余人?彼等若是袭任府君、贾府君之后,整个战局都将逆转啊!”

    甘宁看着與图,处于己军各方兵力背后的南中大族,宛若一把利刃,狠狠扎入后背。

    不管是任岐、贾龙,还是自己等人,一旦被南中兵马截断退路,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兴霸有何见议?”

    “将军,兴以为吾等要么速速东进,择一地北渡,与都指挥使汇合。要么便置之死地而后生,举兵西进,赶往南安。一来,为任府君他们保证退路不失。二来,吾等合兵有七八万之众,尚有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成都。”

    甘宁说完,众人鸦鹊无声,第二条建议确实是九死一生啊!

    别看大家伙一个个人多势众,但属实乌合之众。

    能不能打过赵韪率领的蜀兵主力不说,光是如何维持这八万大军的粮秣都成了难题。

    “去南安太过于冒险了,吾等也不知越嶲郡夷帅是否与刘璋沆瀣一气。路途遥远,万一吾等未至南安,南安却被夷帅所夺,进退必然失据。”

    沈弥皱着眉,同样紧盯着與图,摇头叹息说道。

    甘宁也不气馁,回道:“哼,渡河又岂是那么简单。何况,吾等难道要将到手的功劳,就这样放弃不成?”

    “嗯?”

    严斌一愣,问向甘宁:“兴霸有良策破敌?”

    甘宁吭哧一身声,冷笑说道:“诸君,先前吾等不还在商议如何引诱赵筰出城嘛。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嘛!”

    “甘将军的意思是,那雍慎与赵筰必出兵合攻于吾?”

    “八九不离十!南中人口稀少,纵是算上蛮兵,最多三五万之众。与吾军交战,胜负未可预测。赵筰若想打开局面,必然出兵相助雍慎。至于江州,有长江天险,留下一两千卒镇守,足以保一时无忧。”

    “甘将军继续说下去。”

    见甘宁顿声,严斌不由言道。心中也在思忖着甘宁的部署,若是部署得当,或有机会一战破敌。

    “简单,退避三舍,诱赵筰深出。”

    甘宁回道。

    旁边的娄发紧接问道:“何不半渡而击之,先行击败赵筰,再回身与雍慎作战?”

    “吾等不退,赵筰不会独自面对吾军。想来,雍慎不至,赵筰也必不轻动。”

    甘宁回驳娄发一句。

    而后,众人便相继看向严斌。

    是战是退!

    严斌沉着眼色,心中转虑良久。

    “责斥候务必探查出雍慎兵力,再派人去禀报杜指挥使,若是吾等战败,还请其小心行事!”

    严斌话说,几员大将眼前一亮,纷纷拱手应之:“诺!”

    ……

    江州城内。

    站在城南门口,端望着缓缓流过的长江水,赵筰看着长江对岸,那黑压压的军营。

    心中忧愁,丝毫不下于严斌等人。

    严斌、甘宁等人扎营城南,与江州隔长江相望。幸得这段水势不急,乃是益州境内为数不多的渡口。

    可即便如此,有着百余艘战船在此,叛军想要渡河攻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唯独让人焦虑的是,北面的垫江又打了败仗,损失了百余艘船。现在垫江的水师战船,已经远远处于下风。

    嗨,益州水师武备松弛!

    几艘楼船还在,可都在成都。而且,那些楼船,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能不能作战都成难题。

    至于艨艟、斗舰,原本八百艘战船,现在居然只有半数而已。

    将近一半的战船,成了纸面上的数据。

    这其中问题所在,赵筰清楚的很,贪婪!

第682章 垫江城外

    五月中旬。

    江州局势的变化,别说严斌了,便是身在垫江的杜畿,都有些咋舌。

    雍慎带着近五万南中兵马,抵进江州城外,停驻长江南岸,与向西退避百里的严斌等人对峙。但,两军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交锋。

    严斌、甘宁等人自认为营寨的防范已经很松懈了,可那雍慎就是不动,仿佛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包括江州城内的赵筰,亦是严守城池,丁点兵马不出。看样子,只要严斌等人不渡河攻城,蜀兵也坚决不会出城迎战。

    放眼垫江城外,江面之上已经是汉中水师纵横的局面。残存数十艘战船的益州水师,一口气退回到德阳一带。

    数之不尽的汉中兵及板楯蛮兵,渡过西汉水,兵围垫江城。

    几日下来,昼夜兼攻。

    只不过蜀兵兵力不少,又有城内民夫协助守城,一时间也破不了城池。

    一批批蛮兵涌上,转瞬间便被城上弓弩射杀回来,呼啸而退。

    这一幕幕看的在身后观战的杜畿连连叹息摇头,目光瞥向朴胡、杜濩等一众板楯蛮首领。彼等也是心有惭愧,不敢与杜畿对视。

    “诸位头领,吾大周并非独制。尔等板楯蛮归附,吾家大王亦无刻薄。反是时而资补,待汝等与吾汉儿无异。各部蛮兵,也悉数派遣精锐、官吏训之,赏罚有度,不曾有失!”

    杜畿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冷哼两声继续说道:“再观汝等所作所为,临阵在前,攻城不力,虚与委蛇。若非本指挥使无临阵斩将之前,尔等以为还能站在某家面前,听吾训责?”

    杜畿一番斥责,让几位板楯蛮头领无不是面上青白。既有对大周强大的恐惧,又蕴含着一丝对杜畿的不满。

    旁边的周国大将姚琼亦是冷哼犯怒,站岀言道:“诸位,还不速速下去督战,今日若不能登上城头,本将必禀于大都督!骤时,责罚降下,可莫要怪姚某不讲情面。”

    比起杜畿,姚琼的话无疑更加有震撼力。杜濩、朴胡等人,默不作声,只是拱手一下,径然直往阵前。

    “杨将军,这几个蛮将,往日亦是如此骄纵?”

    杜畿目不转睛的盯着离去的板楯蛮诸头领,看向汉中大将杨怀。

    杨怀点了下头,言道:“哼,以往这帮人哪敢有异心,毕竟宕渠时刻驻扎着吾汉中兵马。现在大战一起,宕渠兵马抽调一空,没有后顾之忧,这些家伙的心思才活络起来。”

    “噢,杨将军的意思是,杜濩、朴胡等人想要待价而沽?”

    “差不多吧,这些年摄于周王天威,板楯蛮不敢有异动。但其等心中早已不满,值此机会若不趁机改善下他们的处境,那才叫怪事呢!”

    杨怀话语间,充满了不屑。

    杜畿也听出杨怀的意思了,感情这板楯蛮的日子,似乎比以前还要难过啊。当年大王平板楯蛮后,朝廷对其等可谓是优厚不少。现在,观来,似乎与大多数人想的并不一样。

    或许,汉吏变本加厉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板楯蛮投降后,巴郡还是汉朝的巴郡。郡中官员、文吏多是益州人士,怎么可能会对这些闹得益州不得安宁的蛮子好!

    甚至,汉中王似乎对这些蛮夷,也并不怎么样啊。

    不过,如果按杨怀所言,板楯蛮应该会更加卖力给自己看才是嘛……

    “姚师帅,杨将军,这两日让弟兄们都盯紧点,畿总感觉这些蛮子,有所异心。”

    杜畿沉思了片刻,低声与身旁两员大将言道。

    姚琼、杨怀对视一眼,对杜畿的话很是信任的点了点头。

    作为益州调查司指挥使,杜畿的能力还是消息的来源,都要比他俩强。更何况,人家又深得周王信任,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又是两次攻城,即便有着一众头领的压阵,蛮兵还是未能登上城头。接连的失败,对于士气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随着金锣响起,一名名板楯蛮士兵,精疲力尽,垂头丧气的回到阵中。

    接着,三军收兵回营。

    次日一早,杜畿收到南面江州严斌传来的消息,立即传唤姚琼、杨怀前来。

    三人聚首。

    “南中雍慎,携余者豪族,出兵直抵江州。严将军他们,已经被迫向西后退百里。”

    杜畿将信报的内容,说给两人听。姚琼不太明白南中的状况,疑惑问道:“指挥使,不就是一群豪强嘛,还能威胁到吾等?”

    “姚将军久居凉州,不知南中状况。南中数郡,豪强十余,为首者便是雍氏。其下孟氏、朱氏,余者不值一提。但这三家在南中势力极其庞大,南蛮各部落,悉数为其爪牙。再持之天险,便是那刘焉,都只能默认雍氏在南中的统治地位。”

    杨怀向姚琼解释了一番。

    闻言,姚琼还是有些不屑,但个没说出来折杨怀的面子。

    旁边杜畿点头认可杨怀的话,基本上与自己得到的情报没什么区别。

    “雍慎有近五万人,现在还不知其是否与刘璋暗合,所以吾等万不可大意。”

    “五万人?”

    姚琼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问道:“南蛮那荒僻之地,能聚集出五万人马?”

    对于这个数目,姚琼是真没想到。本以为那几个豪族能凑上一两万人马就顶天了,现在似乎跟自己想象的有些差距啊。

    杜畿理都不理姚琼,继续说道:“这样,杨将军,汝稍后传令水师火速南下,一定要阻拦南中兵渡河北上。某亦会责快骑,命严将军等人牵制南中兵马。”

    “诺,指挥使放心。这次怀亲自压阵,必不使南中雍慎,扰乱吾大军。”

    “好!”

    “姚师帅,这些时日务必使将士们加强戒备,以备不测!”

    “诺!”

    姚琼拱手喝声。

    “就先这样吧,二位且先下去准备。”

    “末将告退!”

    两人一走,杜畿又伏身于案,专心致志的写着一封书信,而后封泥。

    “老七,将此信速速送往阳平关,务必亲手交予大都督!”

    “诺!”

    帐后转出一人,来到杜畿身前,接过信封,塞到怀中。

    正欲转身离去,又被杜畿唤住。

    “老七,那些蛮子,近日可有异动?”

    “异动谈不上,但确实有些蛛丝马迹。吾已经派了几名弟兄,紧盯杜濩、朴胡等人,指挥使放心。”

    “好,一旦发现什么不对,立即报吾!”

    “诺!”

    “去吧……”

第683章 顿足

    巴郡一带,蜀兵、周兵、汉中兵、南中兵、蛮兵齐聚,纷琐繁杂。

    而葭萌关外,却没有那么多麻烦。

    苏则亲率第四军余部近万兵马,以及氐兵两千余人。镇东将军张卫,统帅着两万汉中兵。三万余人齐聚葭萌关外,虎视蜀中。

    再加上征募的汉中壮勇、民夫五六万人,整个葭萌关外的人马几近十万之数。

    可惜,面对这般天险要塞,再多人也无济于事。

    葭萌关上,蜀中大将黄权,统帅着五千人马,坐镇此关。在背后的剑阁、旁边的剑门关,还有着五千余人。

    连绵不绝的险关,足以使敌军束手无策。

    苏则亦是如此,本来刚来之时,还想奇袭一下。结果没想到关上蜀兵皆被森严,奇兵未靠近关墙,便被发现,乱矢逼退。

    随后,攻关两番,损折三四千人,却连城头都摸不到。那恶心人的关前窄道,简直让进攻攻方深恶痛绝。

    太狭窄了!

    别说那些攻城重器,便是冲车都没法上去。只能让将士们扛着撞木,去撞击关门。或者是架着云梯,抵至关城下。

    只是,关上强弩密布,上去一批人就死一批。

    唉~真是难以想象。

    当年自己在葭萌关外,鏖战数十万蛮兵,大破之,斩首十余万级,威震天下。

    现在,却也顿足关外,不得存进。

    身后那连成一片的京观,仿佛实在嘲笑自己一般,世事有轮回!

    “哼!”

    望着关城,苏则冷哼一声,心中憋着火气,眼眸间也是杀意纵横。

    “大都督,这葭萌关本就是巴蜀险关。那黄权,亦是刘焉心腹旧将,才学斐然,轻易不得破,亦在情理之中啊!”

    张卫倒是比苏则乐观的多,打不下葭萌关才是很正常的好不。

    葭萌关,虽然没有虎牢、函谷、潼关那么雄伟壮阔,声名闻于天下。可任谁都晓得,巴蜀这地界但凡出点名的关城,都要比虎牢、函谷难打。

    那虎牢、函谷虽然雄大,可起码地势开阔,能够容下不少将士攻城。如吕公车、攻城云梯等重型攻城器械,也可以施展开来。

    而葭萌、剑门这类蜀中关隘,却根本没办法展开兵力。属实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想要断粮,也一样做不到。打不下葭萌关,蜀中就能源源不断的向关内运输粮秣、兵力。

    当然,这也不代表葭萌关并非牢不可破。历史之上,也不是没有攻破此关的战例。

    但张卫表示自己遇不到那良机,反正汉中大军多次布重兵攻打葭萌关,悉无所获。当年杨昂等人,更是顿足岁载。

    现在才开战不足一月,打不下葭萌关,太正常不过了。

    苏则白了一眼张卫,没有说话,心中愈是忧虑。本想借刘焉身死之良机,火速破葭萌,而后挥师南入蜀中腹地,荡平成都。

    现在还是没有抓住最好的时机,蜀郡的调查司探子已经将刘璋领益州牧的消息传回来了。没有内患,自己再想拿下葭萌关,却不知何时了。

    至于说杜畿、贾龙、任岐等人的响应,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他们手中兵力混杂,战力不一,刘璋又是效大王当年故事。以一部之兵,坚守葭萌,聚蜀兵主力,先平叛乱。

    唉~简直是如出一辙啊!

    平板楯蛮时,大王与徐荣便是以此略行事。眼下刘璋效旧事,成功的几率有多大,显而易见。

    葭萌天险作阻,自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贾龙等人,逐一为蜀兵所败。

    “走吧,先回去吧!”

    苏则甩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这开战还不到一月呢,自己就想着必败了,那怎么能行。

    于是,打错思路,不再想着葭萌关这破事。

    刚下望楼,未至辕门。

    马腾、韩遂等人便迎来上来。

    “大都督,杨中郎将回来了。”

    马腾上前一步,面色凝重的道了一句。

    苏则闻言色变,怔了片刻,才缓过神来长叹一声,问及:“寿成,杨腾无恙吧!”

    “不太好,中了三箭。虽无性命之忧,但短时间内,只能养伤了。”

    “氐兵呢,损失如何?”

    “损失四千余人,还有不少伤兵。士气低落,暂不足用。”

    马腾一句话,仿佛都敲打在苏则的心头上。

    倒不是为氐兵的伤亡而感到心疼,而是为自己手中又少了一批炮灰感到惋惜。

    攻打葭萌关唯一的法子就只能硬拼了,把关内守军拼光,自己也就赢了。

    “罢了,先去看看杨首领的伤势吧,毕竟是为吾大周披伤。”

    “大都督,这边请!”

    一群人转而向着右营去。

    一入营,便发现原本齐整的第四军第二师驻扎的营寨,已经乱哄哄的不成样子。

    到处都是伤兵,以及散漫无神游荡的氐兵。

    伤兵在哀嚎,医匠匮乏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同时对数量众多的伤员治疗。凄厉的怒骂,微弱的呻吟,无声的静候……

    每有人扛不住,停止呼吸的时候,都会有周军将士为其裹上麻布,抬出营去。

    每一位目观者,都只是平淡的看着族人尸身被抬走,默不作声。

    “寿成?”

    苏则转目看向马腾。

    马腾漠然颔首,回道:“伤亡不下六千人!中了埋伏,杨中郎将带着败兵,一路翻山越岭而回。途中死了不知多少人,失散亦不少,患病的也有……”

    苏则逐渐皱起眉头,没有再问。马腾的话十有八九是在虚报,但现在也只能尽量虚报了。

    顿足险关之下,第四军士气还算良好,汉中兵的士气已经显得颓靡。若是氐兵伤亡惨重的消息再扩散全军,那还如何继续将这场战争打下去。

    “都好好安置了吧,氐兵虽然败了,但该有的抚恤绝对不能少。”

    “大都督放心,末将省的!”

    越过众多败兵,苏则来到中帐。

    帐帘一开,里面的孔信便匆忙起身相迎:“末将拜见大都督!拜见镇东将军!”

    “不必多礼,杨首领如何了?”

    “回大都督,杨首领刚刚睡下不久,已无性命之忧!”

    “好!”

    苏则轻道一声,轻脚轻步的走到杨腾身前。回头问道:“孔师帅,现在氐兵是在统领?”

    “杨中郎将长子杨驹。”

    “速传杨驹入帐!”

    “诺!”

第684章 宋建出兵

    苏则在中帐旁边的一座帐篷内,等候着杨驹的到来,陪同的还是军中几员重将。

    杨驹没有让众人久候,很快便来拜见。

    “末将杨驹,拜见大都督!”

    “千里,起身吧,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蜀兵布置在北部一线的兵力并不多,且悉数驻于各关隘。阴平山道,怎地有此般防备?”

    苏则疑云重重的问向杨驹,氐兵战斗力并不差。尤其是在山林之中,犹胜周兵。即便遇到伏击,几近两万人,也不可能伤亡这么大!

    杨驹面色一暗,颔首叹息,言道:“回大都督,此战非是末将等疏忽大意。而是河首宋建出兵了……”

    “嘶~”

    苏则倒吸一口凉气,没有再问下去了。

    大意了啊!

    这几年那宋建丝毫不敢犯大周胡须,隐匿于河首一带。便是去岁鲜卑大举犯境,金城等郡空虚之际,其也未敢轻出。

    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宋建给了自己一手重锤啊。

    “唉~千里,先坐下吧。”

    宋建出兵,整个局势都将会朝着不可于侧的方向发展。苏则按手示意杨驹落座,而后看向众人,言道:“如今,杨腾首领重伤,氐兵损失惨重。那宋建手下少说也有三四万羌狗,陇西、武都必然受到威胁。眼下,如何部署,诸位可有良计?”

    “大都督,在下以为,还是莫要停顿在葭萌关了。黄权非是善于之辈,强攻不得,还不如分兵两路。一保陇西、武都,二助杜指挥使。”

    马腾张口一语,使得苏则立即暗了神色。

    分兵?

    还不如说退兵呢!

    不错,从进攻角度上来看,自益南向西向北进攻成都,沿途几无要隘,简单便捷。不似自北向南,险隘密布。

    可关键的一点就是,粮草问题。

    从最近的汉中运粮至垫江,走水路也得十天半个月。况且,西汉水亦途径葭萌关,随时都有被截断的风险。

    粮道一断,大量兵马靠劫掠来维持供给的话,益州就算打下来,没个几年时间,也恢复不了元气。

    再者,蜀兵若是坚守重城,大军也未必能短时间靠着掳获的军粮,夺下成都。

    “马军将所言,亦是有理。不过,吾等聚兵在此,辎重粮秣消耗无数,轻易退兵,只怕跟国朝不好交代啊!”

    旁边张卫替苏则解了下围,又继续说道:“此外,吾等便是立即回援武都,怕是也赶不及了。从阴平道翻山越岭而归,少说也得半月之久。现在回师,又是旬日,近一月时间,只怕来不及了。”

    “可吾等久在葭萌,攻关不下,毫无作为,于战事亦无益啊!”

    马腾反驳一句,正中众人心怀。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葭萌关的大军,除了周兵外,士气都很低迷。

    不,汉中兵或许不只是低迷。对于葭萌关,他们很是熟悉,一来二去,次次被堵在关外,已经产生了一种不可能打进关去的心思。

    甚至,在他们的认知里,最多再有一个月,就可以退兵了。

    苏则也非常了解军中士气的高下,可若是就此放弃,待刘璋逐渐坐稳位置,国朝想要拿下巴蜀的难度只会更高。

    可偏偏又苦思无良策!

    “大都督,陈仓附近,尚有傅军将的第二军,还有张军将的第七军。不若传信二位军将,使他们支援凉州。此外,长安方面想来也应该会调派一军,接替吾军防务。三军兵马,足以应对宋建麾下的羌兵。”

    听了许久的孔信,不由出言道。

    马腾侧目一转,盯了孔信一眼,再回头看向苏则,欲言不发。

    不错,大周兵马众多,区区宋建对国朝造不成什么威胁。只是,伐蜀一战,大都督筹谋良久。现在开战不过一月,便要向国朝请援,这功劳……

    苏则颔首不语,也在计较着其间得失。思来想去,还是言道:“那……便传令傅军将,着其立即南下阳平关,使张军将西进陇西。寿成,汝率第四军余部,回援武都。”

    马腾抬目直视苏则,拱手应道:“诺!”

    “行了,权且如此吧,尔等先下去安排诸务。休养几日,吾等再攻葭萌关。”

    “诺!”

    众人接二连三的应下。

    张任回帐后,紧随其后的杨昂、杨柏等人,也一并入内。

    “将军,来日若是大都督仍命吾汉中兵攻关,如何是好?”

    杨昂提声一语。

    张卫摇了下头,说道:“莫要胡言乱语,大都督忠于国事,光明磊落,非暗中伤人之辈。”

    杨昂颔首连顿,匆匆应声。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前些时日京兆杜氏,欲与大王结秦晋之好,末将要提前恭贺将军了!”

    “此事,王兄尚在考虑之间,未必做准!”

    张卫明白杨昂的意思,毫不犹豫的打断杨昂后面的话。最近确实伤亡了不少杨昂的手下,但苏则并无削弱汉中之意。

    毕竟,汉中兵马虽未改制,可确实属于大周的将士。苏则为人,自己相交数年,不比他杨昂明白。

    一旁的杨柏,亦是趁机插言说道:“郡王与大王并列王侯,若是与杜氏联姻,对吾汉中诸位,弊大于利啊!还望诸君,三思而行,莫要轻举妄动。”

    张卫点了下头,示意杨柏所言有理,而后将话题转移到别处:“郡王那边,何时能至阳平关?”

    “将军,再有三五日,便能至之。阳平关囤积的粮秣,也足够大军吃用三月,郡王亦是抽的闲暇,亲临阵前,鼓舞三军。”

    “好!三日之后,想必大都督也将再度将兵攻关,骤时吾汉中各部兵马,务必竭尽全力,以免折了郡王的颜面,明白吗?”

    “将军放心,末将等必扬吾汉中之威!”

    一众人齐声大喝,来表现自己的忠心。唯独杨昂,恨恨的瞥了一眼杨柏后,带着不甘拱手应声。

    大周内部有派系之分,汉中同样存在内部之争。

    二杨,便是汉中最大的分歧。

    杨松、杨柏兄弟,一人稳居郡吏要职,深得郡王厚爱。一人又插手军中,想要再握兵权。

    这对于一直统帅汉中兵马的杨昂、杨任两人,当然是最大的威胁。

第685章 五溪蛮叛

    正如苏则所料,宋建率帐下数万羌兵,在击败氐兵后,立即就朝着武都、陇西席卷而去。

    尤其是陇西郡,坐镇狄道的李相如已经无言以对。自己就不该接手陇西郡这个烂摊子,早知道当初就平调其他地方了啊。

    去岁鲜卑南犯带来的创伤,还没有恢复,现在又来了个河首宋建。

    这狗贼,当初胆怂若鼠,如今也敢冒犯天颜!

    一如去岁,李相如再度征发壮勇,加固城墙。同时,尽量收拢城外百姓入城,坚壁清野。

    也得亏陇西郡的人口不多,只有万余户,多半还居住在城内,以及城外周遭。距离远的,也只有首阳那三千余户人。

    宋建距离狄道尚有百余里,城内外口户,便已全数聚拢到城中,准备再打一场狄道保卫战。

    由于距离的远近,陇西郡倒是多了不少时间去做准备。然而武都郡就没那么好运了,面对突然杀至的羌兵,各县邑守军根本拦不住。

    眼下,近两万羌兵围困下辨城。城中千余兵马以及两千余壮勇,艰难的抵抗着羌兵的进攻。至于那些已经丢掉的县邑,全成了羌兵劫掠的目标。

    男子悉数杀之,女子尽皆受掳。

    诸村镇、乡邑,无不是化为火海,钱粮全空,为贼所掠。

    宋建突然杀至,作为凉州守备军军将的张猛,并不了解更多的详情,甚至连敌军有多少兵力都不知晓。

    只知道很多,很多……

    然身为一州州将,自有守土之责。

    二话不说,张猛便亲率守备军军部两千余人,及征召的三千壮勇,向首阳进兵。同时,加急传讯镇守榆中的第一师李俊所部,南下救援狄道。

    宋建的实力放到几年前,确实可以称得上不弱。可放到现在的大周面前,只能算的上疥癣之患。

    由是,张猛不由轻其三分。

    只是,当距离首阳越来越近,得到宋建兵马的消息越多越多时,张猛再无轻视之意。

    以万余人马,对阵数万敌军,即便是一群乌合之众,兵力优势毕竟摆在那里。

    短短十余日,大周伐蜀的战争范围便扩散到凉州境内。

    而处于益南的贾龙、任岐等人,却是面临着愈加艰难的局面。

    赵岐顿足广都后,毅然选择分兵,意图先行剿灭贾龙部的战略部署,彻底完成。

    贾龙并非没有防备,面对赵岐手下三万余人的进攻,凭借着江原城池的五千人马,击退了蜀兵数次进攻,拖延其十余日之久。

    可就在贾龙以为战事会就此迁延下去之际,身后却是杀来了不速之客。

    越嶲郡夷帅高定率诸西夷各部,发兵北上,接连攻破毫无兵力镇守的牦牛、严道、徙县,兵围汉嘉。

    收到汉嘉传来的消息时,已经过去数日之久。

    由是,贾龙心中跌落谷底。

    汉嘉作为蜀郡属国的郡治,自己倒是留下千余人镇压地方。这千余兵马,弹压地方不成问题,可面对越嶲郡的高定,却是难堪大任。

    几日时间,只怕消息传到自己跟前,汉嘉就已经失守了。

    汉嘉一失,那局面可就不一样了。

    自己若是还坚守城池,早晚得被蛮兵、蜀兵给团团围住,能不能逃脱都是难题。

    贾龙略一作想,便准备率军杀出城去,先离开这不宜之地为妙。

    当夜,城内守军,趁蜀兵不备,出东城,直奔广都而去。蜀兵发现后,再报于赵岐,已经是来不及追杀了。

    待到天亮,赵岐留下大将李异进驻江原,协助成都兵马,围剿四处游离的数千叛军。余者悉数由其亲自率领,返回东面广都战场。

    等到贾龙退回广都时,已是两日之后了。

    驻军在城外的吴懿所部,并没有对贾龙进行阻拦,任由其进入城内。

    自此,广都城内仍有兵马两万,谨守城池。

    赵岐也紧随而至,与吴懿合兵一处,四万多人,围北城、西城。

    贾龙与任岐等人,面对愈来愈差的战局,也不禁开始讨论起是退是守的问题。

    商催两三日功夫,几人不但没决定下来,反倒是等来了自越嶲郡杀来的高定所部。

    手握两万蛮兵的高定,顿时成为了压倒这根稻草的关键。

    有了援兵,赵岐手中兵力充足起来,也开始琢磨起攻城之事。

    再往东,便是严斌、甘宁等人率领的汉蛮杂兵了。

    原本坐拥大军四五万之众的大营,现在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五溪蛮叛乱!

    乱军之中,严斌与娄发领着几十名亲卫,正朝着西面冲杀,企图逃出这座已经成为屠宰场的军营。

    数不尽的将士,在夜色之中,慌乱而逃。营内燃烧起的一片片火海,将整个天空都照如白昼,更有五溪蛮兵及南中兵正在追掩交杀。

    未曾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义军,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整顿起来,难如登天。

    何况,不论是严斌,还是甘宁等人,都是第一次领兵作战,哪经历过这般场面。说起战斗经验,都未必比得上沙摩柯。

    短短时间内,万余义军,乱成一团,毫无组织,只顾向西、南逃窜。

    甘宁带着两三位家将,奋死突出,钻入南面山林之间。回顾军营,亦是燎原大火,数不清的黑影,在火光中闪过。

    “公子,吾等怎么办?”

    略作停步,喘了几口粗气的家将,看着一心注视军营的甘宁,沮丧的问道。

    甘宁沉默了半响,吐了一口气,言道:“唉~向西去也不过绝路一条,面对蜀兵和蛮兵的夹击,贾龙等人未必能撑多久。走吧,先去南面,寻一安全之地,再收拢溃卒。”

    “诺!那公子,吾等快走吧,蛮兵马上就追来了!”

    “走!”

    甘宁一摆衣袖,攥紧手中的环首刀,扭身朝着南面更深处的山林钻进。

    整个江州附近的战略部署,全都随着这一场大火,化为虚有。

    姗姗来迟的汉中水军斥候,望着那冲天火势,只得迅速调转船头,驾驭走舸向中军而去。

    消息传到杨任这里时,已经是夜色散去,黎明初现。

    驻扎在江州城外,西汉水与长江交接口处,河中凸出处的汉中军水寨内。

    杨任不知所措的端望着江州局势,倍感无力。

    五溪蛮怎么会叛变?

    杜指挥使不是已经与沙摩柯商议妥当了吗?

    现在如何是好!

    四万余五溪蛮兵,五万南中兵,再加上江州城内的万余蜀兵,足数的十万大军。

    自己目前虽然占据江河之险,可益州水师也并非是无力反抗。楼船难造,但艨艟、斗舰、走舸这些中小型战船却可以大批量铸造。

    蜀中造船能力强大,也不乏善水之士。不出三五月,益州水师便将恢复实力,足以与自己争夺江河之权。

    再者,若是雍慎、沙摩柯不管不顾,直击犍为,配合蜀兵围剿贾龙等人……

    纵是孙武再生,这场仗也打不下了。

第686章 汉夷自治

    两天后,杜畿得到江州水寨杨任传回的消息,知晓严斌等人已经大败而走。

    心下除了对五溪蛮子的愤恨外,还蕴含着万重惋惜。

    部署益州,为了这个目标自己在巴郡数年如一日。不仅拉拢了不少巴蜀士族,还不断结好五溪蛮兵,以为助力。

    再加上本就对刘焉杀害李权等人,怀着自保之心的贾龙、任岐等众。须弥之间,便使得成都首尾难顾,左右不支。

    可现在这一切,都随着五溪蛮的背叛,悉数化为泡沫。

    严斌等人兵力上的损失,还不算什么,区区万余义兵,还真不会使杜畿惹目注视。但确实坏了整体的战略部署,尤其是江州、垫江一带。

    按照原计划,严斌、甘宁等人去长江以南,联合五溪蛮兵,威胁江州后腹。如此一来,江州城内的蜀兵,自顾不暇,绝无支援垫江的可能性。

    而后自己亲率板楯蛮兵、汉中兵,再使大都督遣兵密渡西汉水,驰援己军。汇聚各部,一举拿下垫江。

    只要垫江一下,大军便可直逼德阳。蜀兵兵力难备,德阳轻易可下。骤时,或攻梓潼击北部诸关隘,接应大都督兵马入川。或攻涪县,与蜀郡南面的贾龙等人,南北相攻。

    胜算极大!

    可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五溪蛮临阵倒戈,严斌等人大败,残兵败卒只得西退。接下来,不用想都知道沙摩柯必然向西,攻打犍为郡,与赵岐合围贾龙等人。

    而自己,爱莫难助!

    呆在大帐之内,失败带来的沮丧,让杜畿看起来全然没了往日成竹在胸的自信。

    四年筹谋,旬月尽碎。

    这碎的不仅仅是杜畿的自信心,还有关中士族,韦杜二家的自信!

    这一战,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多到现在杜畿无颜面对。

    为了部署益州,国朝、大王、关中士族,对于自己可谓是予给予求。

    “来人!”

    低沉的冲着帐外唤了一句,一直守在外面的姚琼当即折身入内。

    “杜指挥使,无恙吧!”

    姚琼看着神色惨淡的杜畿,不禁担忧的问了一句。

    巴蜀之战,自己当然想要赢,毕竟呆在这师帅的位置太久了。再不挪挪屁股,往后余生只怕要一直做下去了。

    封侯拜将,是每一个将领心中的目标。在大周,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当不上野战军的军将,就没有封侯的机会。甚至,守备军的军将,也没那个资格去博取侯位。

    改制之后,头上顶着镇国将军的爵位,已经是王上看在自己多年来勤勤恳恳的份上了。否则,凭自己的才能,想要更进一步,只有一丝希望,那就是伐蜀。

    若能拿下巴蜀,大赏之下,都亭侯的爵位铁定没跑。再往上,咱也不多求,都亭侯也是侯爵嘛!

    杜畿抬头看着望眼切切的姚琼,心中愈加懊悔,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吐不出来。

    “杜兄!”

    姚琼等的心焦,嗨气一声,感而再问。

    “退兵吧!”

    杜畿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三字,自己数年之功,都将伴随着这句话,成为过去。

    姚琼面色一暗,虽然早已料到会是这般局面,可一时间难以接受。

    “杜兄,咱们还有近三万人马,或可博上一博!”

    转瞬过去,姚琼面色一狠,喘着粗气,与杜畿沉声言道。

    杜畿摇了摇头,姚琼的念头,自己部署没有考虑过。只是,轻兵孤进,十死无生。

    别的不说,等自己赶到德阳,那也得半个月了。沿途道路不畅,渺无人烟,毫无补给。而且,绵竹就算蜀兵不设防,后面还有雒城,那是赵岐的老巢,岂会不留兵马作防。

    太难了,除非大都督攻破葭萌、剑阁,为自己后续,否则必死无疑。

    “姚将军,此次虽败,不代表吾大周日后不再伐蜀。伐蜀一事,乃是国朝未来数年之重。将军久居西凉,谙熟山路,必为大王重用。”

    杜畿劝言姚琼一句,效果也有。

    姚琼不再作声,稍后拱手一下,默然退出大帐。

    既然决定要退,杜畿心神也复苏一些,一道道军令,自中军传出,入诸将校之耳。

    ……

    而在杜畿旁边的板楯蛮大营内,杜濩、朴胡、李虎等人,也聚在一帐。

    “怎么样,要不要干?”

    杜濩盯着帐内几位头领,厉色尽现。

    旁边朴胡皱了几次眉头,心中还是担忧,言道:“不妥,杜指挥使谋略非凡,吾等若是有异动,岂能逃的调查司的耳目。再说了,族人们士气不高,周军又是精锐兵马,若不能胜,只怕会连累宕渠的妻小。”

    “是啊,那张松口若悬河,说了那么多,结果不还是要靠咱们自己。垫江城里的那点蜀兵,如何出城协助咱们?”

    “还有,众所周知,周王信重如山,杜指挥使既然答应了咱们,那周国肯定不会食言。可那刘璋呢,杀夫囚兄之辈,无信无义,如何信之?”

    “就是,那张松,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能用这般阴损之辈为官,依某看,刘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反驳之意。

    正如前些时日杜畿所料,板楯蛮几位头领,确实对汉中王的统制有很大的不满。可这还不足以让他们舍弃家小族人,与强大的周王对抗。

    面对帐内的驳意,杜濩也不是孤身一人。只见袁约起身言道:“诸位莫非忘了当年葭萌之暴行,忘了今日氐人之行止?葭萌关外,尚有七八万族中先辈在看着吾等。尔等欲与氐人一般,着汉服,言汉话,习汉俗?”

    “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依周王残暴之性,岂能容吾等存之。五溪蛮、南中诸夷部,缘何纷纷响应刘璋,还不是为了阻挡暴君南下!”

    “依约看来,张松所言不差。周王性残,天下共知。其若统巴蜀,必诛各部,以稳其境。骤时,横征暴敛,苛政如虎。而刘使君仁义,汉夷自治,吾等治族民,不再受汉人欺压,何不美哉?”

    袁约一番话,让几位板楯蛮头领,顿时陷入踌躇。

    刘璋给的条件确实不错,以雍慎为南中都督,治南中数郡。以宋建为护羌都督,治益州西部诸羌。以沙摩柯为五溪都督,治武陵诸蛮。

    若是他们响应,自然也会有一位都督存在,治诸部部民。

    如何抉择,自是难题。

    一是让人垂涎三尺的利益,一是北方强大的周国。

第687章 临阵倒戈

    商议的结果,对于朴胡来说并不乐观。

    杜濩、袁约、李黑、李虎,都被袁约说服,幻想着汉夷自治后,在部族内作威作福的美好日子。

    唯独自己与杨车二人,保持着继续追随周王的想法。

    正如袁约所言,周王暴虐,天下共知。可其暴虐,针对的是大周的敌人。而周朝治下数百万生民,却是感怀周王的恩德。

    衣汉服,言汉语,束发习礼……

    这些不正是他们要向往的文明吗?

    别的不说,方才议事之时,大家都在说汉话,并以此为贵,更何况处于底层的百姓!

    最关键的是,朴胡不认为益州刘璋,拥有对抗周王的势力。即便是加上诸部兵马,也难以与大周抗衡。

    这一战,大周的确失利了,可对于益州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南中数郡拱手让于雍慎,其余诸部皆行夷治,益州牧的权利缩水了近一半。

    而周国,仅仅是出动了凉州的第四军,以及附属的汉中兵、氐兵和自己等人罢了。真正的周国精兵,如第一军、第二军、第五军、两个骑兵军,全都没有出动。

    五溪蛮之所以敢叛乱,不就是因为严斌等人的义军战斗力差嘛。若是换成第一军这般兵马,再给沙摩柯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有异心。

    其次,第一次伐蜀失败,周国还能打第二次,第三次……

    心下略作计较,朴胡这便密派人手,去向杜畿传讯,欲告杜濩等人之逆举。

    信使偷偷出营,朝着数里外的周军营寨而去。

    途中,被杀,取信。

    朴胡的信,在不到一个时辰内,便辗转到杜濩的手中。

    杜濩老目长叹一声,言道:“朴统领不知所畏啊!当年葭萌关外,其父兄皆死于高诚之手,现在却要助纣为虐。”

    叹言完毕,杜濩看向李虎、李黑,言道:“二位统领,整顿兵马,切记绕得朴胡一命。毕竟其乃吾族智者,名高望重。”

    “嗯!”

    李黑、李虎两人点头应下,折身出帐。

    而后,调兵遣将,正欲围杀朴胡、杨车所部。

    时过三刻,李黑、李虎二人已经备齐兵马。不仅仅是两人本部兵力,还有杜濩、袁约帐下兵马,合计万五千余人,皆列阵相逼。

    行至中途,旄纛之下,李黑、李虎并列而行,身旁亲腹环侍。

    杜濩、袁约则是率中军千余人坐镇,督导三军。

    望着徐徐而进的大军,李虎瞥了一眼周围,见无杜濩亲信,于是言道:“大兄,杜指挥使怎么还未到?”

    李黑沉着的喘了两口气,言道:“放心!指挥使早就对杜濩、袁约二人生疑,咱们兄弟只需依计行事即可。”

    “但是朴胡、杨车二位统领不知实情,若是……”

    李虎担忧的说了一句。

    他们兄弟俩早在数日前就已经与调查司相约密事,防的就是杜濩叛乱。现在一如指挥使所意料,唯独不知朴胡和杨车,是否知晓他们的真正意向。

    李黑也是皱眉不已,长叹一声,言道:“且静候吧,调查司行事周密,应该会告之朴胡、杨车。好了,此时非谈论之际,莫要多言,以免走漏风声。”

    “嗯!”

    两人率大军刚至朴胡营外,便见其与杨车,率众四千余人,已是严阵相待。

    似乎早早便料到,杜濩要发兵来攻。

    两军没有排兵布阵,号角一起,李黑便指挥者杜濩、袁约两人帐下,直击朴胡军正面。两翼则是二兄弟手下部族,分击两翼。大军一边调整阵型方向,一边压向敌军。

    对面的朴胡也不含糊,随即击鼓鸣号,欲针锋相较。

    就在三军欲发之时,杨车突然快马跑到朴胡身前,附耳言道:“朴统领,方才有自称调查司之人,密报于吾。”

    “何事?”

    朴胡目光只顾前方战场,对于杨车的话,并未太过注意。

    “李黑、李虎兄弟,乃是指挥使内应。”

    “嗯?”

    朴胡突然转头,盯着杨车,问道:“李黑、李虎二人今日可是极力推崇杜濩之见,怎么会是内应?难不成消息并未传到指挥使哪里?还是说,那密探,乃是假的?”

    “朴兄,调查司内部排查,煞是严苛,那密探应不会是假冒。至于说李黑、李虎兄弟,不论真假,吾等便博上一博。反正三四千兵马,对阵万五千人,胜算也极为渺茫!”

    闻言,朴胡嘴角一苦,还真是啊。

    “那如何传讯?”

    “不知,不过想来李黑兄弟必有方策!”

    “罢了,传令下去,直冲敌方中军!”

    “诺。”

    军令一下,朴胡、杨车帐下近四千人马,迎面直向李黑、李虎所在。

    人马齐动,蜂涌杀来。

    李黑则命中军八千余人,同样散开阵型,加快速度,与朴胡部迅速接近。

    两翼兵马依旧保持阵型,从两翼压来。

    “杀!”

    散开阵型,板楯蛮兵的士气不禁提高了三分,血气贲张。

    万余人呼啸间撞成一团,厮杀声骤然而起。

    仗着人多势众,杜濩、袁约帐下精兵,打的朴胡部下,连连后退。

    殊不知,在逐渐的冲杀中,李黑布置在两翼的兵马,矛尖已经指向其等。

    酣战不过两刻,变化突生。

    李黑所在旄纛莫名而倒,周围更是响起一阵阵惊呼。有人大喊周军已至,有人大喊后营起火,更有甚者直言杜濩、袁约皆死。

    原本处于冲杀状态下的蛮兵,不由为乱者所惑,劲头消散。不少人回望后方,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群。

    这还不算,此时李黑、李虎亦率亲信,直击其后。两翼兵马,纷涌杀向其左右。

    情况不明,突遭背叛。

    别说这些蛮兵了,就算是天下一等一的精锐,也顶不住这般闹腾。

    军中杜濩、袁约的心腹更是欲哭无泪。两位头领信任李黑兄弟,他们也没有怀疑。谁成想,这二人作为主帅,居然临阵倒戈。

    主帅都叛变了,让他们还怎么打……

    乱势一生,迅速蔓延至所有人,七千余人或乱或逃,无反手之力。

    伴随着兵马乱起,原本在营中坐镇,自信满满的杜濩、袁约也面临着刀尖架在脖子上的尴尬局面。

    两人注视着眼前一名英气小将,满满的都是畏惧之色。

    杜濩从来没有见到人间有此般猛将,更何况这还只是一少年。

    十几名亲卫,被其一人转瞬击杀。

    自己也常谓勇力过人,可人家一脚就将自己踹飞数步远。直至现在,仍感腹痛难忍。

    “大兄,外面都处理干净了。”

    又是一名小将走进帐内,没有端坐案前的那人俊秀,可亦是俊朗阔气,英姿挺挺。

    “伯瞻,将这俩蛮子拉下去砍了吧,吾等兄弟也没算白来益州一趟!”

    “诺!”

    马岱嘴角微扬,看着被缚于地的杜濩、袁约,讥讽一声:“不成想葭萌关外还有孝顺子弟,哼!”

    “拖出去!”

    “诺!”

第688章 马超

    次日一早。

    垫江城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周军有条不乱的继续着每日早晨的训练。汉中兵则没有周军那么勤快,反倒是像辅兵一样,生火起灶,准备三军将士的朝食。

    城内守将邓贤,也如常来到城门楼上,端望着出营作训的周军士卒,心中感怀良多。

    怪不得周军战力,盛名天下。

    如此每日作训,积年日久,纵是一群女子,也足堪大战,更何况七尺男儿。

    步卒尚且锐不可当,真不晓得那更加出名的西凉铁骑,又该是何等威势。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

    一个时辰后,周军作训完毕,整队依次归营,井然有序。

    旌旗招展之下,邓贤的目光,也转到南面的板楯蛮军营。

    昨夜的动静那么大,城中又岂能不知。

    只是,一来不知究竟生了何事,二来周军军营,毫无骚动。城内兵少,冒然出动,很可能得不偿失,反丢了垫江城。

    很快,邓贤便等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况。

    一支大军自南面行来,延绵数里,慢慢来到周军营外。

    营中,一队周兵亦是出营列阵两侧,一片将旗挥舞,似是周军将校。

    杜畿一马当先,众将拱卫,驻于营前,望着缓缓而来的板楯蛮大军,面色间比起昨日要好上许多。

    果然,不是自己愚笨,而是自己太自傲了,小瞧了巴蜀英才。

    张松,张子乔。

    一张巧舌,坏己数年之功。

    还真不是一般人呢,只可惜未能谋面,煞是扫兴啊!

    先前调查司并未注意到张松的动向,也导致了整个巴郡方面的各路兵马,毫无戒备的被其逐个瓦解。

    若非是张子乔走了一遭杜濩中帐,调查司还真要被其玩弄于鼓掌之中呢。

    “指挥使,孟起回来了!”

    杜畿还在沉思之间,身旁的姚琼就指着迎面而来的一片烟尘言道。

    听到姚琼说话,杜畿这才回神,端目望去。烟尘前面不远,几十道人影若隐若现。

    随着马蹄声近,杜畿也逐渐看清来人。

    正是马超一行。

    于是,领诸将校纵马上前。

    马超奔马疾驰,直至杜畿身前,翻身下马,手提一个血迹漫漫的兜布,拱手言道:“职下拜见指挥使,拜见师帅!”

    “孟起快快起身,不愧是伏波将军之后,勇略可嘉啊!”

    杜畿亲自下马扶起马超,注视着面前俊秀少年,颇是喜爱。

    “指挥使过奖了!”

    马超谦虚执礼,顺势起身。随即将手中兜布丢到地上,两颗脑袋顿时滚出。

    “指挥使,杜濩、袁约二逆贼首级在此。”

    杜畿看着滚轮了三五步远的脑袋,面上喜色洋溢,丝毫不介意方才马超将其扔到地上的失礼之处。

    “好好好!”

    连道了三声好后,杜畿这才冲着身后亲卫言道:“去,将此二贼首级,传示三军。”

    “诺!”

    一人飞快捡起两颗脑袋,退了下去。

    杜畿也回首马超,问道:“孟起,怎么不见朴胡、李黑等人?”

    马超眉头一紧,说道:“指挥使,朴胡等人正在安稳蛮兵军心,稍后即到。”

    “也好,蛮兵经此一乱,士气全无,是要好好安抚一番。”

    杜畿似乎自言自语一般,随即又说道:“孟起,尔等且先回营,稍作休憩。”

    “谢指挥使!”

    马超拱手应声,带着马岱等人折身入营。

    而杜畿等人,仍旧伫立在营外,静候着朴胡几人。

    三军主将在候,自有人传告朴胡、李黑。毕竟,再忙的事情,也不能将顶头上司给晾在一旁啊。

    闲来无事,姚琼不由谈起马超,与杜畿说道:“指挥使对孟起如何看?”

    “嗯?”

    闻言,杜畿还是沉思了片刻,言道:“孟起出身望族,将门传家。才识武略,皆善之。如今,弱冠之际,从军入伍,随军征伐。假以时日,必是吾大周之良将也!”

    “话是如此,但国朝名门大将之后,贵胄之躯,却要从军候做起。以吾大周之制,其想要做到一军之主将,少说也要十年之功,是否太久了些。”

    姚琼不知为何,突然语气一转,带着浓浓的忧愁,直听得杜畿促眉不展。

    大周很年轻,不止是国朝新立不久,文武官员亦多是青壮之辈。

    文官还好,有着太学院和上林学宫在,今岁就可以提供数百学子,充斥掾属吏员。可武将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能够统军作战的帅才。

    段公、徐公两位军方大梁已是垂垂老矣,而韩遂、马腾、李傕、郭汜、张济等重将,能力虽然不俗,可距离徐荣还是差了不少。

    再往下数便是苏则、傅燮、张任三人,足堪一面。

    整个新老交替上,并没有断层。

    然而,年轻一代的日子却过的并不怎么样。

    自己身为调查司一州指挥使,对于国朝还算了解透彻。目前国朝在培养的大将中只有周瑜、姜叙二人。

    周瑜还好,才华斐然,声名闻于长安。可姜叙的能力,确实不行。若非其乃大王妻弟,只怕王上都不会多看两眼。

    其余人,就没有几个出众的。

    噢,不对。

    或许曾被段公点名的郝昭,也是不错。

    余者如马超这般将门子弟,纵是有所才华,也只不过屈居军候、屯长这般底层军吏。

    他们熬出名头很容易,毕竟有着长辈照顾,获取战功也容易。可即便如此,也得个十几年乃至二十年,或许才可以当上军将。

    除非是像周瑜、姜叙、郝昭,被大王或段公看重大力培养,才有机会将熬资历的时间大大缩短。

    时间太久了。

    久到一些老将们,心急如焚。

    “姚将军,眼下正值天下乱世,男儿提三尺剑,何愁立功不得?孟起有大才,功勋累积,大王又岂会看不到?”

    杜畿说完一句,顿了一声,放低声音,继续说道:“马军将为国朝尽心尽职,大王不会亏待予其。”

    “杜兄所言甚是,大王仁厚,吾等臣子谁人不知。”

    ……

    两人互为低语,说着些无关益州战局的小事。很快,便等来了朴胡等人。

    “末将拜见指挥使!”

    朴胡、李黑、李虎、杨车四人皆至,齐声见礼。

    杜畿一扫常态,扬起笑容,看着身前几位对大周忠心耿耿的蛮帅。

    “诸位快快请起,若非有四位鼎力相助,本官想要诛杀杜濩、袁约逆贼,还要花费不小的功夫啊!”

    “指挥使过奖了,杜濩、袁约授首,实乃指挥使运筹帷幄之功,末将不敢并居。”

    朴胡阿谀奉承一句,甚是谦逊。

    杜畿满意的点了点头,谦恭是好事。大周不指望板楯蛮能提供什么帮助,只要充个人数,助下声势,别拖后腿就行。

    “几位,吾等且入帐一叙。”

    “谨遵指挥使之命!”

第689章 天变

    次日。

    一大早,邓贤如约来到城楼,面带喜色,准备再继续观摩周军作训。

    让人失望的是,城外军营仍在,却无任何响动。周军并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出营习练。汉中兵也没有生火立灶,昨日赶回的板楯蛮子也毫无动静。

    看着空寂的军营,旌旗凛冽。

    邓贤不由长叹一声,可惜了……

    昨日,南面江州的战报才传了过来。五溪蛮叛乱,配合雍慎大军,击溃了严斌叛贼。而且,还要自己配合板楯蛮首领杜濩等人,里应外合,进攻杜畿。

    这战报明显来的晚了,至于是何原因,邓贤也不打算追究了。毕竟,观昨日之状,杜濩等人肯定没了。现在,杜畿带着大军趁夜撤离,自己手中就两三千人,也没追击的能力。

    时至晌午,汉中水师朔流而上,途径垫江城外。

    城内蜀兵已经探得周军主力退去,对于汉中水师,也毫无惧色。

    七日后,杜畿率军退至宕渠,安抚板楯蛮诸部部民,休兵缮甲。

    六月初,江州战局的消息,传至葭萌关外。

    苏则愣了半晌后,无奈下令退兵。刚至葭萌关外不久的第二军,再度收拾行装,朝着阳平关而去。

    汉中王张鲁,也瞩谓诸将,各领余部,徐徐撤军。

    ……

    漫长的斜褒道内,一行辎重队,延绵数里之长,走在苍幽谷道之间。

    两侧山高林密,酷日高升,燥气四溢。

    未至正午,辎重队被迫停下休憩。押运民夫、护送兵卒,皆寻阴凉之地,躲避炎炎烈日。

    几名军吏聚在一起,感受着如同蒸炉一般的炎热,那空气看起来都仿佛在燃烧。

    “张军候,这天气不对劲啊!咱老汉在南山里,也是行遍乡邑。往年来,六月初哪有这般酷热。再这样下去,这些驮马怕是要撑不住了。”

    一名略显年老的军吏,冲着身旁喘着粗气的军候言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军粮抵运失期,可是杀头重罪。给驮马都喂些水,免得给热死了。”

    “嗨~”

    老汉愁眉长叹一声,默声离去。

    张军候望着四处休憩的兵卒,亦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早上出发时,还是凉风习习,本以为又是个好天气。谁成想,这还没过两个时辰,日头居然毒辣至此。

    休息了约莫两刻钟,辎重队再度起行。

    恰逢一天之中,最热的午时,别说人了,便是那些牲畜的脚力,都慢了不止一倍。

    “军候,停下歇歇吧,已经有数十人昏倒了!”

    一名军官上前,身上甲衣尽去,光着膀子,汗如雨下。

    张军候身上甲胄虽去,可仍然套着薄衫,但早已为汗水浸透。狠狠摸了一把面额上滴滴愈下的汗水,又抬头看看天。

    “真他娘的要热死人,传令下去,且先避避酷暑。”

    “诺!”

    张军候匆忙下马,直跑到一处山坳,朝着一块齐整巨石,一屁股坐了下去。

    此时,体内热气腾升,愈感五脏六腑如入火中。

    这一避就是两个多时辰,日头稍去,天色渐凉。

    张军候睡了良久,这才感觉舒服了不少。

    待到起身时,一阵凉风吹过,煞是清爽。周围兵卒、民夫,也纷纷面露笑色,这天终于要凉快了。

    “都起来了,趁着天凉,二三子赶紧的,吾等还有很长的路要赶哩!”

    队伍之间,到处都是招唤的秦腔。

    三千多人的队伍,立马动了起来。一匹匹驮马不情不愿的被拉了出来。

    还有一些,算是彻底倒了下去。

    没了炎炎烈日,凉风愈大,舒爽沁人,这脚步自然也就快了三分。

    然而,情况似乎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不断增大的风力,还在持续增长。

    刚行数里地,张军候掩着眉目,俯下身躯,尽力想要在呼啸风中,驭马前行。

    可战马身负一人,又为风阻,每行一步都仿佛耗尽全身气力。

    山谷两侧的密林,更是齐齐被大风压下,咧咧的风声,时而尖啸,时而怒吼。

    地上的沙石碎粒、灰尘更是随风而起,弥漫四周。身处谷中,左右风力更重,漫天烟沙,蔽人耳目。

    “军候,情况不对啊!”

    身旁士卒撑着身体,怒吼一声。

    张军候唾骂一声,还用的你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天要变了。

    只是,这般变天,还真是闻所未闻。

    早上凉爽宜人,中午酷日严烈,现在却又天昏地暗,狂风骤起,飞沙走石,恐怖骇人。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前进不得,只得伏身在地,或是躲在车驾、山石之后,来躲避迅猛的狂风。

    半个时辰方过,风势稍弱一分,空中却是落下点点雨滴。

    风势不减,雨势渐涨。

    不过一时三刻,大雨宛若瓢泼,呼啸直落,打在人体身上,佛如沙砾乱击。

    身处山道之中的这支辎重队,已经完全没了原先的队列。所有人都在大雨中狂奔,踩着逐渐漫住脚裸的积水,将一袋袋粮食搬到山腰处。

    张军候更是拄着一根断矛,在风雨中招呼各部,抢运粮草。

    同时,还要指挥着些许人,收集木头、帐篷或者布匹,来建立营寨。

    在山腰上建营很不现实,不少斥候都洒了出去,寻找合适的扎营位置。

    不只是这支辎重队,原本从阳平关欲北上武都,支援陇西战场的苏则等人,亦是遭遇到风雨所阻。

    第二军全体将士言,以及残存的数千氐兵,还有近四万汉中民夫,全都被困在连绵不绝的山道之间。

    苏则大纛早已在周围最高处的山丘上扎住,左右前后,漫山遍野的汉子,冒着狂风暴雨,选择高处扎营。

    陇西等地虽然风雨亦有,但也仅仅仿佛是常时风雨而已。

    反倒是关中腹地,扶风郡内。

    大风席卷而过,屋舍群倒,人皆相拥。

    瓢泼大雨,更是哗啦直落,转瞬成洼。数不尽的百姓黎民在风雨中,艰难支撑。

    远在数百里外的长安城,早已忙成一团。国相府一道道政令下达,中尉府也将一支支能够抽调而出的部队,悉数发往扶风。

    诺大的长安城,雨势同样不小,渭水河畔已经有人赶至堤岸,来观察水位情况。至于大河之边,信骑未至,只能看地方郡国。

    高诚伫立在亭阁之间,盯着密若珠帘的大雨,眺望长安城。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了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最关键的是,这场雨势,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以及见闻。

    “大王,不好了,东城水溢,不足下矣!”

第690章 雨

    一夜暴雨过后,水涨三尺。

    纵是如此,天空中仍旧不断落下的雨滴,让周朝上下众人皆是愁眉苦脸。

    他们仿佛看到了前些年的那场大灾,那场差点没了整个关中的洪灾。

    而眼前的这一幕,与当年何曾相似。

    但现在,经历过一次抗洪之后,周朝的抗灾能力也是大幅度提升。尤其是在救援兵力、物资援助方面,也不会再出现类似上次的那种浪费。

    长安城内,水没脚裸的情况下,仍有着数不尽的人在来回奔走。

    有军人在行进,有商人在运输着货物,有民夫赶着驮马拉着粮秣。还有丁壮,扛着锄头、木锹等物,在街头小巷忙活。

    长安城很大,居住的人口很多,地底下的排水系统也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只是,突然暴雨来袭,这排水体系显的是那么脆弱。

    北城是情况最好的,地处高处,街道间根本看不到积水。而其余三处,却是积水遍地,一时间难以排出。

    出了城,状况更差。

    仅是一夜浸泡,大多数道路都变得泥泞不堪,只有由国朝修建的官道,尚可行人。

    漫长宛转的官道间,一队队士卒与民夫掺杂在一起,押送着数不尽的车辆,朝着西面扶风郡而去。

    扶风雨势最甚,受难百姓必然众多。

    昨夜,仅是来自槐里的加急信骑,便有百骑之多,连夜传讯长安。

    至今为止,国朝所知详情,已有数万百姓,面临着家园被毁,无处可居的情况。还有数之不尽受了风寒的百姓,难觅良医。

    空中,小雨还在滴答滴答的落着。宛若长龙的队伍中,到处都是大呼小叫,噪杂间尽量维持着秩序。

    一名名关中汉子,顶着斗笠,披着蓑衣,艰难的朝着远方前进。

    身上的薄衣,早就被不断渗进的雨水浸透。脚下的草鞋,更是沾满了泥土。每一次抬步行进,都感觉如有数十斤之重,所费之力较往常数倍有余。

    赶着的马车,两个轱轮上也是沾满了泥,驮马扯着重物,三步两晃,直看得身旁民夫吁嘘不已。照这样下去,马儿到了槐里,基本上也废了一半了。

    陆路艰辛,水路倒是好走上不少。

    大周于大明池训练的水师全部出动,百多艘艨艟、斗舰,携带着数百小船。载满粮秣,沿渭水西进,飞快向槐里驰援。

    除此外,还有不少商船被军方征用,载装粮秣、兵马、医匠等……

    扶风郡也没有放弃自己,趁着雨势小了下来,郡中亦发信骑,传告诸县邑,聚拢百姓。

    雍县、武功、槐里,数万居住在城外的百姓,正在抢着家中储存的粮食。家小妻儿也悉数赶至高处,等待的积水的流逝。

    百姓伤亡倒是不大,主要是昨天狂风,再加暴雨,使得不少人伤了风寒。以及屋舍被大风掀的体无完肤时,所造成伤亡。

    真正大的伤害是一夜暴雨过后,田内的庄稼大多数都给泡在了水里,以及雨势突兀所带来的恐慌。

    连国朝诸公卿都在担心这是不是又一场洪灾,更别提见识不广的村邑百姓了。尤其数距离渭水沿岸不远的村落,更是让村中青壮,守在堤岸一夜,观察着渭水水位。

    不同于扶风诸县邑,被困在褒斜道的这支辎重队却是损失惨重。

    山顶上一片不大的空地,一排排帐篷东倒西歪,还有的都不知道被吹到了哪里去。

    三千来人的队伍,也是损失惨重,一边继续稳固营寨,一边收拢伤亡。

    至于山道之中,可谓是惨不忍睹。

    千余量马车,悉数浸泡在水中,还有一匹匹套在马车上的驽马,伫立在水中,露出个脑袋,嘶鸣不断。它们想跑,只是与车马相连,能活动的范围只有身旁一小块地方。

    不少马屁都尝试着咬断套绳,却徒作无用之功。

    山上的民夫们,一样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别说驽马了,连下面的军粮都无法抢出来。

    水太深了。

    八尺高的汉子进去,直没胸膛。

    似乎此段山道成了前后十几里路地势最低的一段,否则应该不至于有这么深的水。

    与水势大小的相比来说,伤亡才是这支队伍目前最大的苦难。

    死去的人不多,只有几十人而已,不足以让张军侯头疼。可高达六七百人的伤员,无医无药,对于士气的打击非常大。

    屋漏偏逢连夜雨,到现在大多数人还都在雨里淋着,连个避身的地方都没有。

    更让人绝望的是,他们被困在这里了。

    斜褒道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方圆数百里,渺无人烟。

    他们连山道都无法远离,因为不熟悉山中途径。靠着提前搬到山上的军粮,还能支撑个十天半月。到时候,就算是雨势不停,也方便其他部队找寻。若是进了山林,迷了路,那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同样处于尴尬境地的还有苏则率领的大军,六七万人被这场雨势给拦住行路。磅礴大雨导致道路愈加难行,一日下来,全军行了不到二十里,就被迫扎营,等待后方辎重的抵达。

    陇西内的战事,却是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依旧在进行着。

    由徐荣率领的第五军将士,驻扎在狄道城南十余里,与狄道城互为倚靠,抵挡着羌人的一次次进攻。

    宋健声势不弱,四五万大军,比周国兵马多了不少。再加上先前大破两万氐兵,士气正值恢宏。可纵是如此,面对坚守不出的周军,还是丁点脾气没有。

    攻城拔寨,并非他们所长。

    甚至在徐荣看来,宋建帐下羌兵的战斗力,还比不上当年边章、李文侯那时强势。若不是各路兵马,相距甚远,羌人又锐气十足,自己仅凭第五军一军,就可以击败这数万敌军。

    不过,稳妥持重,等待各路大军聚集,击退宋建轻而易举。也可趁此之际,顺势剿灭宋建,为下一次伐蜀,清楚周围宵小。

    整个伐蜀之战的状况,徐荣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哪怕前线战报还没有传至军前,但败势已现。想必此刻,苏则也应该退兵归来了。

    一手合众,确实不错。

第691章 负隅

    伐蜀之战的胜负,在三日后,显得无关紧要。

    三日来,雨势从未停过,时小时大,但总算没有再出现如第一日那般狂暴。

    可连绵不断的雨天,让所有人心头的阴霾更重了几分。

    不怕一日一夜的大雨,就怕这一连十余日乃至旬月的雨。

    经历上一次的洪灾后,大周对于境内渭水、大河两岸的护堤维护与加强,从未停止过。现在堤岸,比起前些年,足足高了八尺之余。

    也正是因为如此,至今渭水和大河水位,仍远远处于警戒线之下。

    不过,没有人会掉以轻心。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在这场雨,还会持续多久。

    国朝几日来,政令、军令不断,每一刻都有信骑出城,传遍四方。

    长安城内的积水,也终于疏导完毕,越来越多的车辆,聚集在长安府库。

    城外直通槐里的官道上,数不尽的车马、民夫,甚至军队,渡过渭桥,顶着小雨前行。

    而扶风郡治槐里,早已成为了一片巨大的工地。

    四五万民夫,以及近两万兵马,在此处搭建屋舍,一间间木屋撑起,一座座仓廪而成。

    失去家园的数万百姓,也参与其中,建造这座临时救灾场所。

    同时,也有不少车马人手,继续西行,向武功和雍县而去。

    扶风三座重城,皆是聚集了不少受灾百姓,犹以郡治槐里为重。槐里周边,地处五陵原脚下,地势偏低,人口众多。

    扶风救灾场,也是国朝最为注重的预防措施。仅是长安周围的丁壮就抽调了两万余人,来协助扶风郡完成此项工程。

    武功和雍县,距离较远,救灾场的营建只能往后推移。

    雨水不断,但扶风百姓的心气也一样没有断。初造天灾,任谁都会产生恐慌和沮丧。可当朝廷的布告传达各地,无数受灾百姓应此来到槐里后,所有的恐慌和沮丧,全都烟消云散。

    朝廷出动了好几万大军,还有来自京兆地区的好男儿,为他们搭建临时居所。还有数不尽的粮草辎重,一袋袋的放到建立好的仓廪之中。

    他们并非无人管无人问,相反朝廷的反应和措施,让所有人都心怀感激。

    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朝廷义无反顾的大力救助,甚至不惜耽误国朝的一些战事。放眼古今,何有此般仁君。

    百姓们不了解详情,误以为国朝放弃了战事,来救助他们。可事实是,朝廷公卿以及高诚,都不想放弃伐蜀之战。

    但,确实没办法啊!

    雨势连绵,子午谷都出现了不少的泥石流,堵塞道路。斜褒道那连绵数百里的山道,几乎不可能完整无损。

    这并非独此一例,往前往后数个几百年,褒斜道但凡逢上大雨、大雪,别说辎重了,军队都没法通行。

    现在国朝讨论的不是如何维持大军辎重,而是在讨论着如何将大军安然撤回来。尤其是第二军,还要驰援陇西战场。

    汉中兵还好说,谨守阳平关即可,蜀中兵马也无力反击。

    只要汉中还在,大周就一直占据着战略主动权!

    随着北部敌军的撤离,益州各个地区的压力都大幅度降低。葭萌关内的黄权所部,从容抽调数千人马,南下支援成都。余者三四千人,依旧严加戒备,谨守关隘。

    东部巴郡江州,也在赵筰的安排下,重新布置防务。同时抽调三千余人,渡过长江,与南岸的雍慎、沙摩柯等人汇合。

    再说沙摩柯,成功击溃严斌所部后,大军向西长驱直入,兵抵犍为重镇江阳。后续南中数部兵马,亦在往此赶来。

    严斌、娄发二人此刻也在江阳城内,收拢了三千多败兵,据城死守。

    先前惨败的后果,彦斌心中一清二楚。不说江州局势,整个巴郡的战局都转瞬倒向了益州。西部犍为、蜀郡属国的贾龙、任岐也因此后路不保。甚至还可能会牵连到北部的大都督,伐蜀一战,皆因己而败。

    现在,只能是弥补过失,坚守江阳,为身后的贾龙、任岐调整部署争取时间了。好在五溪蛮兵也没比板盾蛮强到哪里去,山林丛战,自己不是对手。可论守城,撑个十天半月看样子不成问题。

    广都。

    原本蜀兵与贾龙义军的主战场,此刻已经插满了巴蜀旌旗,数万蜀兵正在城内休整,积蓄粮草,准备继续南下,彻底剿灭叛军。

    在广都城坚守了一阵后,贾龙和任岐便得到了严斌大败,五溪蛮叛乱,南中大军北上的消息。一番抉择后,贾龙还是放弃了一鼓作气打至成都的虚妄之念。

    接着,义军放弃广都城,退回犍为郡治武阳。

    武阳作为犍为郡治,自是犍为郡人口最为稠密的城市。这也是犍为郡内为数不多的一片平原地带,足以供使百姓垦种。

    十几万口数,可以为贾龙等人提供不少的兵员以及粮草物资。而所谓的民心,却是一点都不用担心。原先的武阳大族,几乎全都拜倒了益州豪族门下。李氏、贾氏、任氏、王氏、张氏等数十家,皆徙于此。

    他们都是不满刘焉统治,更不满现在益州利益划分的士族。

    一回到武阳,贾龙等人便着手布防,准备抵抗来自四方的蜀兵、蛮兵的进攻。

    北面赵韪四万余众,聚于广都,积蓄兵粮。东面五溪蛮兵、南中大军七八万众,呼啸而来。西面还有越巂夷兵一两万人,威逼灵关道。

    这一仗很难打,贾龙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打。

    别的不说,只是那高达十四五万的敌军,就让人倍感绝望。

    自己手中仅仅只剩下两万多人,现在虽然已经征募新兵,可不论战力还是人数,仍旧处于绝对的劣势。

    灵关道那里还要,地势险要,以两三千人,足以扼守,使越巂夷不得寸进。东面的江阳虽是重镇,但人口并不多,地势也非极好。只不过关系各县邑通衢,才成为战略要地。

    如若放弃,也未尝不可。

    毕竟,想要在江阳与蛮兵一决雌雄,很不现实。江阳北部的汉安、资中等县,也只能拱手让之。实在不行,还可以退守南安,死保鱼涪津,仗长江天险而守。

    唯独武阳,如何防守成了最大的问题。

第692章 犍为之战(1)

    “任兄,眼下还能再召集多少兵马,武阳城不小。只有一万人马防守,未必能挡住赵韪狗贼连日相攻啊!”

    武阳城郡守府厅堂内,贾龙愁容满布,端望着眼前的舆图,几道敌军的进攻方向,皆绘于图上。

    闻贾龙相问,任岐嘴角一苦,言道:“贾兄,若是谈及经学,安民治政,岐尚能言。可行军作战,岐不通军事,唯恐坏累吾等三军将士啊!”

    贾龙短叹一声,长吐一气,看向王咸。

    王咸在广都一战中,表现出来的军事能力还算不错。毕竟,义军根本没经历过正规训练,能够接连击退老将赵韪数次进攻,也是不易。

    “贾叔父,小侄以为,坚守武阳并非良策。武阳一带,地势广阔,更兼人口稠密。赵韪大军一至,必先清四方之野。城内粮草不多,新粮未熟,若是大量百姓被蜀兵驱赶入城,只怕维持不了三月。”

    王咸对于眼下的局面也是毫无办法,放弃广都说不上对不对。但若是能够坚守广都,以武阳为根基,保证武阳的安全,凭赵韪帐下四五万人,想要攻破广都,很不现实。

    只是,若三军坚守武阳,南面必然空虚。严斌残兵以及江阳郡兵,最多也就抵挡蛮兵旬月。到时候,蛮兵逼近南安,大军早晚还是得退。

    “贤侄所言,老夫亦知。只是若不回师,越巂夷兵先蛮兵一步抵达南岸。到时四下无兵,武阳很有可能不保。现在高定的兵马已经转入灵关道,准备配合赵韪攻吾。”

    贾龙回了王咸一句话,忧心忡忡。自己也算是知晓兵事,哪会不明白放弃广都的弊端。可手中没兵,也只能放弃。

    “贾府君,在下有一言,不知府君可否闻之!”

    就在此时,一位三十来岁文吏打扮的人站了出来,冲着贾龙拱手一礼言道。

    贾龙定睛看去,并不认识这人是谁,转首看向任岐。

    任岐抬手一礼,言道:“贾兄,此乃某郡中从事杨洪,字季休,武阳杨氏子弟。”

    “季休有何言,尽可道来!”

    闻言,贾龙面色稍改,与杨洪言道。

    “府君,为何只言守,而不言攻?”

    杨洪凝视贾龙,直言质问。

    贾龙眉头一紧,有些不大明白杨洪的意思。

    进攻?

    现在这局势,防守尚且不及,主动进攻岂不是自取败途?

    看到贾龙表情生疑,杨洪便心知其并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意思,继续言道:“府君,以攻代守,方为上计。如今赵韪顿兵广都,休整兵马,积蓄粮草。其之用意,所图者便是一举攻破武阳,清剿吾等。”

    “然蜀兵待粮草兵马皆至,发兵武阳时,最快也得近半月时间。这段时间,吾等何不去截杀越嶲夷高定。高定手中兵力不多,军纪涣散,轻易可破。”

    贾龙目光一闪,心知这是个机会。毕竟敌军太多,若能先行击败一路,日后的压力也要小上三分。

    “季休,那之后又当如何。赵韪、雍慎大军压境,无良策难以抗衡啊!”

    一名年近半百之人突然抬口问向杨洪后续之事可有谋划,杨洪顿了一声,言道:“张公,小子狂妄。若能先行击溃越嶲夷,愿领三千人马北上,攻赵韪所必救,以弱其势。余者诸事,便看诸公了。”

    张续颔首轻点,似乎对于杨洪非常信任。转头与身旁的任岐言道:“任府君,杨季休才略斐然,足以一信!”

    任岐眉头紧凑,看着张续,又看看杨洪,难以抉择。

    若说相信杨洪,自是不可能。这小子充为郡府掾属,从未上过战阵。现在口出狂言,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但偏偏张续开了口,就没那么好拒绝了。

    杨洪出自武阳杨氏,而武阳的郡望,则是张氏。其祖上也出过三公大吏,世代习礼。张续之子张堪,本是郡中从事,亦受李权一事牵连。如今,丢官去职,益州之主不换,张家也就没了继续往日辉煌的可能。

    所以,这犍为张氏,才大力鼎助自己等人起事。整个犍为郡民心稳固不乱,亦是张氏之功。

    自己不能无视张续的存在!

    “任府君,且信老夫一回。有杨季休在,越嶲夷兵不足为虑。至于季休能否牵扯赵韪大军,且试一番,未尝不可!”

    张续再进言,执意要让杨洪领兵。倒不是为了争权夺利,小小的犍为郡也没什么好争的。

    贾龙、任岐和自己都老了,没了杨洪这股子勇劲,很多事情都只想着稳妥,稳妥,再稳妥。

    但现在,不能再稳妥下去了。十几万敌军逼压而来,若不犯险,早晚必败无疑。骤时,犍为张氏,尚能存否,便要看赵韪的脸色了。

    任岐还在迟疑,旁边的贾龙却是心下立断,直言道:“好,既然张公举荐,想来季休必有实才。不知季休,将兵几何,能破越嶲夷?”

    杨洪眉间一喜,禀礼大喝:“府君,不消万余兵马。洪要亲自挑选五千锐士,以破贼寇。”

    “好,旦有所求,龙皆应之。”

    贾龙也不含糊,既然要相信这个年轻人,那何必再犹犹豫豫。

    不过,贾龙末了,还是顺带一句:“季休,小心行事。吾等纵败,亦要保全家族。”

    杨洪锁了下眉,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拱手言道:“府君放心,洪这便去挑选士卒,争取早日破越嶲夷。”

    “好,季休且去!”

    厅堂内,看着这位身材略显削薄的小吏,阔步离去,心中全都是怀疑。

    一区区小吏,黄口孺儿,莫非能比他们这些打了几仗的人做的更好?

    杨洪走出厅堂,心中想的比所有人都多。毕竟,要统军打这一仗的是自己。

    打的好,自己就有机会继续展现才华。打不好……

    不,绝对不会。

    区区蛮夷,五千锐士足以!

    杨洪精目闪烁,微有切齿,自己若是连越嶲夷都解决不掉,日后又如何与天下英才相提并论。

    出了郡府,杨洪手持令箭,直入各军部曲,选拔精锐。

    其中,以山民出身的士卒居多。

    当天夜晚,杨洪率众出武阳,直奔南安而去。

第693章 犍为之战(2)

    一路南下,未至南安县,杨洪领众将士,拐道向西,进入连绵不绝的深山老林之中。

    处于密林,少不了久居山林,熟悉山路的人来引导大军前行。而杨洪军中,最不缺乏的便是这些山民。

    犍为郡内山林众多,便是武阳人士,亦依山傍水而长。行走于山林之中,如履平地,对其中一些瘴气、毒物都有提防。

    灵关道,自成都直通益州西南永昌郡,斜斜的一条山道婉转南下。但这条古道并不经过南安,想要前往南安,只能由徙县折向,沿青衣江东进。亦或者打破武阳,自北南下。或沿长江,自东朔流而上。

    而越嶲夷帅高定,自越嶲郡北上,杀入蜀郡属国后,占据徙县、汉嘉。甚至还率军出山,进入成都平原。但结果却是赵韪使其归蜀郡属国,由徙县沿江东进,攻鱼涪津,两面夹击叛军。

    高定对于这个结果当然不满,自己手下只有一万八千多人,又不善攻城。那南安县城内,贾龙只需要布置三五千人,自己都未必能打下。而且,没有舟船,粮草怎么维持。

    自己本来还指望蜀军供粮,攻城掠地,掳掠一番。现在倒好,徙县、汉嘉两县都没掠到多少钱货,就被分配到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这心里不舒服,高定行动起来自然也就没那么利索了。

    到现在手底下的夷兵,才闷闷不乐的走出徙县城池,渡过青衣江,就地扎营。

    至于身后的徙县城,已是成了一座空城。城内青壮,或死或逃。妇孺老弱,皆被夷兵掠回越嶲。

    江北夷兵大营,连道栅栏都没有,成千上万的夷兵在营内索然无事。

    刚刚吃过一餐的他们,既没有行军的命令,又被严禁四处乱跑。一群人也只好躺在营地内,晒着太阳,安静的渡过时光。

    相较之下,杨洪等人显得犹为奋进。一上午的时间,就行进了二十余里路。即便身上汗如雨下,衣衫尽湿,也如同无事人一般。

    倒不是说这些义兵军纪多么厉害,常年奔走山林,这脚力早就练出来了。但现在他们的将军,一名居住在城内养尊处优的士族子弟,悍然如他们一般,丝毫不作停留。

    吃点干粮,喝点淡水,一行人再度启程。又行了十几里路,天下渐暗,方扎营作休。

    扎营的地方,处于林中一处洼谷地,周围山林茂密,唯独这一块林木稀松。

    五千余人纷纷散落,自寻歇脚处。清理深草,洒些黄粉,驱逐毒物。

    夜色星稀,整片洼谷处仿佛无人一般,若非时而有草芥晃动,根本看不出大军所在。

    天色一亮,杨洪早早的起了身,周围士卒也接二连三的醒来。

    “将军,死了三个,看样子应该是蝎子、蜈蚣。”

    各部点卯之后,副将便向杨洪汇报情况。

    闻言,杨洪点了下头,言道:“传告诸将士,往后夜间身下也要洒上黄粉。军中携带甚多,无需担心不足用。”

    “诺!”

    “唉,将那三位弟兄好生安葬。吃用朝食后,立即出发。”

    “诺!”

    毒物,是密林之中最恐怖的存在。他们多是犍为本地人,经验极为丰富,可仍会遭中。

    其次便是瘴气了,沿途以来,大军所过之处,斥候探查的瘴气多达十余处,瘴气弥漫周围数里之遥。

    不过,经验丰富的山民,可以很轻松的避开大量瘴气。只有那成群的蚊虫以及无色无味的瘴气,才难以躲避。

    四五日下来,杨洪才寻到自己心中预订的埋伏地点。

    伏击,是对付兵力众多的敌军最好的法子。而杨洪也相信自己的抉择没有错,剩下的就看老天站不站在自己这边了。

    四千三百余人,伏于青衣江北岸十几里开外的密林之中。偃旗息鼓,养精蓄锐,除却斥候,无人得以乱走。

    而在更远处,则有着三四百人,聚集一处,皆躺身于地,呻吟不止。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是身体遍寒,酷暑之下,仍寒颤不断。

    黄梅瘴!

    不知何时,军中数百人中了这黄梅瘴。

    短短几日,病死三百余人,剩下的这些人也都陷入瘴病的纠缠之下。无医无药,只能靠着些许经验老道的将士,采些草药干嚼咽下。

    不能生火煎药,也是难以治愈的一个原因。

    伤员的情况杨洪一清二楚,但为了这场胜利,为了已经死去的袍泽,只能苦了那些将士们。

    冒着酷阳烈日,杨洪领着手下副将、校尉,已经将十几名斥候,来到一座山丘之上。

    从这里向东南望去,正见青衣江水湍湍流过。沿江地带,正是一片空旷的平原区域,一条小道也沿着河流,延绵两侧。

    江河冲击行成的滩头,几十间屋舍寥寥伫立,却毫无生气。

    斥候走了一遭,村落全是一片废墟,还有些不少枯骨。

    东西六七里,南北三里左右。

    地方不大,但却是夷兵的必经之路。因为再往东去,皆是悬崖峭壁,江边无路。只有自此渡过青衣江,从江南安渡过后面一段行程后,再渡江回到北岸。

    观望了周围地势好久,杨洪才带着大家原路返回,十余名斥候也将留下的痕迹尽量清理掉。

    他们熟悉山中状况,可同样在大山里摸打滚爬的夷兵,同样对山林地形熟悉的很。一些痕迹不清理的话,很容易就被夷兵发现。

    回到驻地,杨洪当即询问起斥候的情况。

    得到消息却不乐观,向西二三十里,都未见到夷兵踪迹。

    也就是说,高定率领的越嶲夷,到现在还没有抵达伏击区。

    这很不合理!

    先前行军,斥候沿途打探,皆未见有夷兵踪迹。自己也率军抵达心中最理想的伏击区,可若是按照正常情况,高定此刻应该已经过了此地。

    可偏偏又没探到,否则设伏地点自己就定在东面第二处甚至第三处了。

    莫非,高定这厮也是率军翻山越岭而行?

    杨洪生疑,高定却是在生闷气。

    因为赵韪派来了信骑,要求自己加快行军速度,务必于十日后进攻南安。

    十天的时间,是很充足。

    但赵韪那厮明显是要让自己吸引叛军的兵力,方便其进攻武阳。

    还有就是,赵韪怎么知道自己行军速度如此慢的?

    汉嘉有蜀兵驻扎,可距离这么远,蜀兵斥候也探不到这里啊。

    明显有人在跟赵韪通风报信!

    哼~

    怒火中烧下,越嶲夷兵今日的行程总算超过了十里。

第694章 犍为之战(3)

    犍为战局如何,贾龙等人的处境如何,如今已经不关乎大周任何事。

    随着各路大军的撤离,贾龙等义军,就成为了被放弃的棋子。听起来很是无情,也很愧对这些迎合大周的益州士族。

    但事实如此,大周也随着一场如同前几年的大雨来临,失去了继续攻伐巴蜀的能力。

    近十日下来,雨势连绵不绝,皆是细细霖雨。救灾工程,也正如火如佘的进行着。最远距离的雍城,也着手准备建立临时救灾场。

    扶风郡治槐里,灾民们基本上已经摆脱流离失所的困境,眼下只待雨水消退,便可回归家园。

    渭水水位,也处于安全线以下。照这样的小雨,再下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出现决堤的风险。

    形势稍好,让国朝公卿百官皆是心头一松。

    只要不决堤,一场霖雨真算不上什么。至于那些先前被大雨浸泡的禾苗,死了也就死了。京兆、河东的产粮,足够支应扶风。

    最近一直关注雨势的高诚,也安下心来,预谋着下一场的军事行动。

    扶风受灾,对大周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去岁的丰收,无疑让自己的底气很是充足。

    伐蜀是不可能继续进行了,短短不到两月的军事行动,消耗了数百万石军粮,毫无成果。反而还引起了益州各个势力的联合,颇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味道。

    这种情况,也不能说全是坏处。最起码,也让大周上下知道了益州的敌人都有哪些。

    尤其是宋建,几年不声不响,自己都差点给忘了屁股后面还有这么个威胁。

    现在又胆敢主动挑衅,不教训教训,他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还有板楯蛮,居然尚有余孽,欲复葭萌关之仇!

    “大王,阎相和段公到了!”

    凭栏远望,一声汇报,打断了高诚心中的杀念。

    老高回身入殿,正身端坐,摆手言道:“传两位爱卿觐见。”

    “诺!”

    稍后不久,段煨与阎象便入殿内。

    “臣等拜见大王!”

    “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日常见礼,高诚看着两位头生斑白的老臣,心中更进一步的心思也愈加重了起来。

    快十年了,自己仍旧蜗居在庞大中国的西部一角。东进洛阳受阻,南下伐蜀失败……

    自己还有几个十年可以纵意,若再不加快脚步,当年仗着先帝积累的优势,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而后,面对威望隆重的袁氏二子,才华横溢的曹操、孙策兄弟,统一何其难也。

    “二卿,不知尔等对宋建如何看?”

    轻轻一问,阎象与段煨面色各异。

    “大王,万万不可心急。宋建居于河首,地处高原,吾汉家儿郎入其内,多喘息不畅,病疾丛生。若是冒然相攻,只怕未必可建功也!”

    段煨皱着眉头,劝慰说道。

    高诚愣了一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按常理言,不应该是阎相执力否决嘛,怎么现在段煨也抱着不看好的态度!

    随即,看向阎象。

    阎象收襟直视高诚,拱手言道:“大王,臣请发兵,灭宋建,定河首之地。”

    “此次伐蜀,皆因诸胡夷临阵倒戈致败。国朝一出洛阳,一出巴蜀,皆无果而归。不仅是士气有损,更让某些宵小心生轻国之意。由此,国朝当速破宋建,重竖军威,以扬国风!”

    阎象说完,高诚嘴角一扬,目光绰绰,这番话可是说到自己心里去了。

    从伐蜀一战中便可看出大周威望的逐渐下降,宋建相攻、板楯蛮造乱、五溪蛮叛变,都是最明显的印证。不知如此,其他势力也肯定会轻视大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大周自己的百姓、军队,心气都会愈发低下。到时候就不是人家轻敌,而是周军本身就弱了。

    有句话说的好,精兵都是打出来的。

    不打胜仗,就出了精兵。不打胜仗,也出不来天下锐师。

    只有连续不断的胜利,士卒的心气才会愈高,对必胜的信心也愈加充足,战斗力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高诚点了下头,冲着段煨言道:“段公,孤以为阎相所言有理!”

    一句话,让段煨陷入沉默。

    若依照自己的意愿来说,出兵并不适合。伐蜀无果,国内又逢灾际,再出大兵远征河首之地,没那么容易。

    即便是能够在陇西一带歼灭宋建主力,可那让人望而生畏的高原怎么办?

    多数士卒,踏入其间,皆吸吐难耐。

    骤时,宋建仗地势之利,结诸羌各部,趁虚击之。一旦再败,国朝就真的是元气大伤了。

    只是,观王上意愿,非己所能劝阻啊!

    “大王,臣以为不宜急躁。河首地势不在吾,人和亦不在吾,天时...就更加不在吾!”

    段煨倔强的昂起胸膛,直视高诚目光。

    高诚深吸一口气,同样注视着段煨,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段公以为,天时为几时?”

    “明岁秋收!”

    段煨毫不迟疑的言道,这是最大限度的时间了。因为周兵起码需要在河首高原一带,习惯那未知力量带来的疾病。而一年,也未必能保证所有人都战力如初。

    不同于伐蜀,巴蜀之地山多林密,险隘众多。但起码大军可以适应益州北部的环境,不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给予对方机会。

    至于粮秣,消耗自然是不小,而去打河首,消耗的粮草辎重,绝不会少于伐蜀。

    狄道一过,数百里无人烟。再至河首,方圆千里之上,广袤荒凉,无通途可行,无人烟可掠。大军每进一步,消耗的粮秣都会倍增!

    “好!”

    高诚凝着眉头,看着段煨,继续说道:“稍后段公与贾总参商议一下,攻打宋建一事,仍要做好部署。或可似伐蜀一般,分数步而行。但是陇西战局,务必胜之,关中、汉中之兵,皆可调动。纵是不能参战,也要让那些新兵感受下大战的气氛!”

    “呼~”

    段煨轻松一口气,拱手言道:“臣遵命!”

    “嗯,两位爱卿且先回去准备吧!”

    “臣等告退!”

    待两人走后,高诚盯着敞开的殿门,暗叹一声。

    不知段煨是老了,还是真的害怕高原反应。

    高原反应很可怕,但并非绝对。上了高原,有人能够适应安然无恙,有人却可能命丧他乡。解决的法子没有,自己不懂医学,哪晓得怎么治高原反应。

    所以,想要灭了宋建,只有两种法子。

    一是从数量众多的周军中,挑选对高原反应适应时间短的士卒,与宋建交锋。这种法子的前提就是要击溃宋建的主力,否则很难建功。

    第二种就是笨法子了,老老实实的派人居住高原,用时间来逐渐适应。估摸着,没个一两年根本不可能。

    “唉~”

    高诚长叹一声,有些无奈。

    大周需要激进的三军统帅,却也需要成熟稳重的老将坐镇。对于段煨,一时间自己还真抉择不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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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末年介绍:
板盾蛮霍乱益州繁华;
黄巾军荡起八州波澜;
西羌复起惊扰凉州;
董卓入洛威慑朝堂;
诸侯起兵掀开乱世篇章...
高诚仗着手中剑,为帝王孤臣,为天下诸侯,为一世帝王。
这乱世太多、太久,终须有人去终结它!天下末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