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伏击
楚军行至士孙萌眼皮底下,突然顿下脚步,不再前行。
一个个都端目望着北面,士孙萌也疑惑的朝北瞅了一眼,却被山林所遮,并未看到什么。似乎,隐约间听到呼喊。
呼喊?
楚军士卒,也在望着那将近二百步外的人影,疑惑不已。
“去看看怎么回事?”
楚军前军校尉见队列停下,不由冲着旁边亲卫喊道。
“诺!”
亲卫刚临进军前,便听到前方军卒突然有人高喊:“有周军!”
原来,那人影速度很快,口中的高呼也略微清晰。耳朵清灵的军卒,有人听到其所喊之话。
亲卫也不禁抬头望向两侧山峦,之间左侧丛草影动,刚想警示三军。
一支箭矢飞出,直入脖颈。
“杀!”
山道左侧立即闪出无数周军将士,连片箭雨洒下,射翻下方士卒不计其数。尤其是那前军校尉所在之处,更是倍受关照。
毕竟,整个前军,多是步卒,只有这里几十骑聚在一起,那肯定不能轻易放过。
前军校尉都没反应过来,便随同坐下战马,受乱箭穿之。
周围几十骑更是如此,矢至人马俱倒。前后楚军,也是被射杀了百余人。
一时间,楚军突遭伏击,又受箭雨连连,顿时慌乱的四处逃散,寻找避箭之所。
而这时,千余周军将士已经持刀杀下山来,一里多长的楚军前军队列,纷纷如同鸟兽作散。
上方弓弩手仍接连发矢,下面周国士卒如狼似虎,直杀的楚军溃败不止。尤其是校尉一开始便被射杀,连同十几员中层军吏,尽数死于其中。
整个前军,一千余人,就靠着十几个队率在指挥,全无统一。
后面中军的俞涉自然是发现了前军的动静,立即招呼周围将校,列阵备战。
可就在此时,后面突然又响起一阵厮杀之声。
楚军顿时上下俱惊,被两面截断,不知敌军几何,全无向战之心。
俞涉也是经历了几次大战,心里还稳的住,见势如此,立即喝道:“快,支援前军,杀出谷去!”
周围校尉愣了一下,立即就去指挥将士。俞涉也拔出佩剑,戒备四周。
后路被断,绝对不能支援后军。否则,数千人往后跑,只会造成溃败。骤时,人人争相逃命,必无人存敢战之心。
俞涉的决策并没有错误,这种军心惶惶之际,一个人后退就会导致几十人后退,而后就是全军溃逃。
比如前军。
失去指挥的千余楚军,紧紧支撑了不到一刻钟,便开始溃散。偏偏前军右侧是一片湖泊,只能蜂拥的朝后面跑去。
而周军,已是几乎全数出击,只有三百余弓弩手在山上支援。士孙萌更是提着一柄环首刀,冲锋在前。时不时,便举刀高吼:“杀,都给乃翁冲!”
楚军大乱,人相践踏,更是有不少人被挤入湖内。周军没有阵型可言,皆是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奋而向前追杀。
前军溃败,残余的四五百溃兵,头也不回的就冲向前来支援的中军。
中军没有收到伏击,再加上主将果断,能够这么短时间内组织兵马支援前军,已经是能力非常了。
可中军万万没有想到,前军溃败的这么快!
数百溃兵一口气冲了过来,两军相隔本就不远了,直接被溃兵冲散了自家军伍。
后面的紧随而至的杀神,也是相继杀来。不管楚军是中军人马还是前军溃兵,挥刀便砍。
山上弓弩手亦是奔跑直楚军密集之处,张弓射杀。中军仅与周军接战不过百息,亦是溃败。
甚至,溃兵已经冲散了中军大纛,狭窄的山道中,全都往后跑的兵卒。个别向前挤的士兵,也都被裹挟后退。
人人争相后逃,践踏而过,更有人举刀砍向挡在自己身前的袍泽。还有人乱军之际,见到仇人、长吏,顺手就是一刀。
“莫要慌乱,莫要慌乱,都回去!”
俞涉看着挤满山道,乱哄哄的大军,不甘的怒吼道。身旁亲卫,也齐齐高呼,希冀能够重组兵马。
只是没有丝毫效果,三军皆溃,无人向战。
俞涉恨恨的拉住一个往后跑的士卒,怒斥道:“给乃翁回去!”
“滚蛋,回汝阿母!”
士卒见有人拦自己,大骂一句,挥刀便砍。
旁边亲卫眼疾手快,抬手一刀,削断了高在空中的人臂,环首刀也随着那断臂,落在地上。
士卒蓦然瞪大了眼睛,匆忙拿左手捂住断臂,惨烈的哀厉一声:“啊~!”
亲卫一把将这人踹倒在地,十几人围在俞涉身旁,劝言道:“将军,快撤吧,拦不住了!”
俞涉左右端望,践踏而逃的兵卒,不由愤懑的一剑将倒地哀嚎的兵卒刺死。剑都不拔,回头往后走。
亲卫立即向前推搡,硬生生给俞涉挤出一条通道。而后,一行人爬上右侧山峦,钻入其中。
楚军大溃之下,不少人都溃逃入山,来躲避周军的追杀。当然,也有不少人跪地请降,希冀周军能够绕己一命。
半个时辰后,战斗便结束了。
士孙萌带着帐下浑身浴血的将士,与自南杀来的刘校尉,汇合一处。
数里长的山道之内,到处都是楚军尸首,以及散落的刀矛剑戈、旌旗羽帜。
“少将军,这些降卒怎么办?”
刘校尉安排下面士卒收敛己军袍泽尸身,又肃察斩首后,来到坐在石块上休憩的士孙萌面前问道。
士孙萌看了眼那一群被看押在山角的楚军降卒,嗤笑一声,言道:“老刘,那边不是有个湖嘛。听说楚军都是荆淮人士,素习水性。这样,等候吾等去洛阳前,松其手脚,尽数赶下湖只要别影响吾等后续计划即可。”
“哈哈,少将军这主意妙!”
“嗯?”
听到老刘的恭维,士孙萌这才突然察觉,其对自己的称呼,居然变成了少将军。
啧啧,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啊。这些兵,原本都是阿翁以及几位叔伯的旧部。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走个过场,熬个资历。但今日一战,当是自己的表现得到了他们的认可。
“刘叔客气了,今日一战还多亏了刘叔和赵叔帮衬,才有如此大胜啊!”
士孙萌也顺便,抬了刘校尉与赵校尉一手。放到以前,自己怎么可能屈尊称呼他们一声叔。哪怕是他们是父亲的心腹,那也不可能。谁让这俩人,一开始只拿自己当小屁孩!
士孙萌这么一说,刘校尉当即摆手言道:“卑职不敢当啊,军将若是知少将军奇策,必然能高兴的多饮两坛酒!”
“哈哈,这倒是!”
士孙萌突然想起阿翁以前大口喝酒的样子,也不禁畅笑两声。
待到军中军法队人员统计完斩首及战俘后,士孙萌立即带着手中余下的两千来人,向北而去。
留下一百人,在将楚军降卒尽皆赶入湖中后,也迅速追上大队。
一出山道,便遇见了在出口久候的赵校尉。
“赵叔,情况怎么样!”
士孙萌一句亲切称呼,让赵校尉突然不适,立马俯身躬礼,言道:“师帅放心,楚军斥候只有一个向南面跑了,余者一百一十有九,皆在此地。”
赵校尉闪出身形,士孙萌望眼看去,只见一堆脑袋正随意的放在一起。
“好,赵叔,还要劳烦汝在出口多守一日。若见出来的人少,便杀了。若是敌人多,那就撤到洛阳去!”
“师帅只管放心去洛阳,这里有俺老赵看着,绝对耽误不了师帅的大计!”
“嗯!”
士孙萌点头示意后,二话不说,立即带着大队人马继续前行。
第563章 谋城
士孙萌并没有大摇大摆的带着两千人马,来到洛阳城外,而是潜于洛河东南的一处无人乡镇之中。
随后,趁着夜色,派出几名会说南阳土话的斥候,换上楚军衣甲,前往洛阳城内。
十余里路,去洛阳的斥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径直来到城门紧闭的洛阳西门。
搭着城上吊下的竹篮,入了洛阳城。在城内守军士卒的带领下,也见到了司马防。
“快去请潘明庭!”
司马防在夜间被人唤醒,得知楚军探子已到,立马就起床穿戴上衣衫,前往前院客室。
“令君,这几位便是俞涉将军派来的壮士!”
亲卫指着几名周军汇报说道,同时又小声报道:“其等确实是南阳郡人,应该没有问题。”
“好,做的不错!”
司马防拍了下亲卫肩膀,亦是低声说了一句。随后,走到几名周军身前,欣然问道:“几位壮士,不知俞涉将军带来多少人马?”
“回司马令君,吾家将军率五千大楚锐士,正避于东南荒镇。特派吾等前来报于令君,明夜子时,吾家将军夜袭周营,还望令君及时调派城内兵马相助掩杀!”
领头的周军斥候,按照士孙萌所言,一板一眼的将话传到。
司马眉头一皱,有些担心。于是言道:“俞涉将军可知城外周军足有两万之众,皆是精锐。若是出了差池,只怕会为周军所趁啊!”
“回令君,吾家将军当然知晓,军中斥候已经打探了周军状况。”
“罢了,且回去报于俞涉将军。明夜,旦见周营火起,防比出兵助之!”
司马防想了想,也未必不可一试,不求能够彻底击溃周军。只要能够杀杀周军的锐气,这对于城内守军来说都是莫大的鼓舞。
正欲回去,司马防却突然发现这几人身上都有不少的血迹。方才没怎么注意,现在一想,不应该啊。
大谷关未失,俞涉兵马自此北来,也没有周军部曲,何故有血迹在身?
“尔等身上血迹,难道来时遇到了周军?”
司马防疑惑相问,斥候淡定的摇了下头,回道:“令君不知,吾等为军中斥候。大军出山道时,遇到了几队伊阙关的周军斥候。杀了几人后,周军斥候便又退了回去。”
“原来如此!”
斥候话刚说一半,后面记着的话语还打算添油加醋说上一通。谁知道居然被司马防打断了,搞得好像其很清楚似的。
“好了,几位壮士,且归去报于俞涉将军。明夜相约,防必不失之!”
“诺,小的告退!”
几个斥候行了个礼,便出了司马府,往南城回去。
没一会儿,潘勖便来到司马府上。
“建公兄,夜间传勖,所谓何事?”
一见面,潘勖便向司马防询问缘由。
司马防大笑一阵,欣喜的冲着潘勖言道:“文茂啊,楚军兵马已经到了,正避之南城外荒镇。”
“噢~”
潘勖眼前一亮,急忙问道:“怎么样,来了多少楚军?”
“不多,五千人。毕竟,大谷山道,不似伊阙宽阔,又有水路为助。一支偏师,足矣!”
司马防颇带自信,满怀希冀的与潘勖说道。方才斥候所言俞涉之计,成功的机率还是非常大。
只要明日俞涉所部,能避开周军斥候的巡查。那么周军压根就不知楚军一部已至眼前,正伺机蠢蠢欲动。
眼下入秋不久,夜间风力不小,仍是东南风居多。风向合适的话,夜袭焚营,纵是周军再多,也不足为俱。
潘勖不知司马防喜从何来,楚军到了,洛阳的安危基本已经无存。因为周军若得之楚军一部抵达洛阳,必然不敢再守伊阙。骤时,楚王大军一到,洛阳无恙。
然,这至于如此欣喜失态吗?
“建公兄神采飞扬,不知何事致此,也让勖闻之一喜?”
“哈哈哈……”
司马防又是喜意上涌,忍不住笑了两声,与潘勖说道:“文茂不知,方才防已见过俞涉将军派来的斥候。明夜子时,其等夜袭周营,邀吾等共击之。”
“好!”
潘勖闻言也是喜上眉梢,击掌喝彩,言道:“建公兄,那勖明日一早,便挑选锐士,以助楚军!”
“正当如此!只要败周军一阵,洛阳便高枕无忧也。”
……
等到去洛阳的斥候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得知司马防等人并未有疑心,士孙萌就赶紧派人去通知周军,使其做好准备。
寅时将末,夏育被亲兵叫醒,得知了士孙萌已经骗了司马防明夜子时劫营。不过,这其中还得好好安排一下。
卯时一到,夏育便升帐聚将。
待樊稠、张济、贾逵、李进、王方等人入帐后,亲兵隔绝中军。
帐内。
“诸位,士孙萌昨夜派人传来消息。今夜子时,其来袭营,以诱城内司马防出战!”
夏育顿了一声,继续说道:“下面安排一下今夜部署。士孙萌等人在洛阳东南方向,所以今天昼间,调整部署。张军将,在右营留下二三百人,虚张声势即可。再挑选精壮,趁夜入城,与张绣会合。只待城外声势大作,夺取南城城门。其余人马入中军,听鼓号出击。”
“王方,汝率第二师将士,稍后移营南城,安营扎寨。夜间待内应打开城门,立即率军入城。李进,汝率第一师伏于左营,听鼓号号行事。樊军将,左营火势一起,而后焚烧前营,率众仰作溃败,退入中军。”
“中军其余各部曲,皆按伏静候,叛军来攻,听鼓号击之!今日筹谋,不告之诸军士,严防泄密。所以,还望诸君约束兵马,莫要弄巧成拙!明白吗?”
“吾等谨遵卫尉令!”
樊稠、张济等人纷纷肃身拱手接令。
夏育点了下头,又言道:“暂且安排如此,诸君可还有何补充,尽可言来!”
“吾等布筹如此缜密,那司马防从未经历战阵,必值此败!”
樊稠想都没想,自信之语脱口而出。
余者也纷纷笑意十足,对付一个没打过仗的文士,随便布筹一番,其都识破不了。
夏育摇了下头,这只是最基本的安排而已。此次关键所在就是士孙萌等人不能被识破,否则做再多安排也只不过为敌所将。
“梁道,可有何看法!”
夏育突然问向自己,让贾逵有些受宠若惊。这些时日,当真是云里雾里,然后自个就成了大周一员上将!
天呐~
现在大周国有九个野战军,军将、副军将十八人。而自己一个声名不显的降将,居然一跃成为其中之一。
这该说是幸运呢,还是自己一直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牛掰~
“回卫尉,遣一师兵马至南城,会不会引起司马防疑心?”
贾逵心中的疑惑只有这一个,如果叛军出城,城内兵力大减,张绣夺取城门,外军杀入,倒不失为一良计。可若是引起司马防的疑心,那这一切就全都作无用之功了。
“哈哈……梁道,若是吾军大摇大摆至南城扎营,汝为司马防,当如何想?”
第564章 入夜
“这……”
贾逵略作思考,突然神海一明,回道:“原来如此,那司马防若见吾军扎营南城,必然以为吾等并未察觉士孙师帅。卫尉良谋,不怕那司马防不出城矣!”
“嗨,此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夏育得意的摆了下手,这就是经验之谈。而后,冲着帐内诸将言道:“诸君,若无异议,那便且回去,如往日般作训。入夜之后,再仔细叮嘱各军吏。”
“末将遵命!”
众人一一退出帐外,招呼兵马,开始日复一日的操练。
第六军士卒由魏军改编,对于军中操练一事,最为头疼。
先不说以前大家给魏王当兵的时候,三天一训,早就成了习惯。现在突然改为一天一训,立马就感到吃力。最恶心的是,军中不习技艺,不习阵势。只是训练伫立、列队、齐步前行,稍后不齐整,少不了宪兵队教官的一阵痛批。
不过,这军中伙食倒是不错。一日三餐,卯时吃粥,正午谷米,酉时饼子肉汤。除此外,还供有酱菜、腌菜,顿顿管饱管足。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了,大军出征在外嘛,吃的本来就不怎么好。
像一些豆类、蛋类,那不是给人吃的,专供战马。一匹马吃的东西,比底层兵卒好了不知多少倍。
说起来大周军队的伙食跟别家没啥区别,能够让士卒感觉更香的缘故,自然是训练量的大增。
一个时辰后的作训完毕后,全军就放羊了,该干嘛干嘛去。只要别顶着军法胡闹,被宪兵逮了去就行。
倒是第二师,集合兵马,收拾行装,朝着洛阳南面而去。
周军兵力的调遣,自是躲不过洛阳城头上那两丈高的箭楼。
哨兵一有发现,立即报向府衙。
司马防随即便和潘勖赶至南城,一支周军突然移军南城,让司马防不得不担心是不是俞涉暴露了。
到了平城门楼,司马防大松了一口气。望着毫无戒备安营扎寨的周军,面上洋溢起一丝喜意。
旁边潘勖还是没想明白,忧心忡忡,问向司马防:“建公兄,是不是周军发现了俞涉将军所部。故而,派来一支兵马,驻扎在此!”
“文茂不必担忧,周军并未发现。其等若知俞涉将军所在,怎会扎营于此,必然兵马出动,四处搜寻。而现在,显然周军不知。移营南面,当是为了围城所想。”
司马防一一道来,骤然回头看向北方,长叹一声。
潘勖方才听司马防所言,俞涉并未被周军所察,欣喜不过数息。又闻司马防长叹,问及:“建公,周军尚被汉军阻于箕关,不得存进。张校尉,必可安然护送司马氏一族赶来洛阳。”
“非也!”
司马防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周军突然作围城之状,又只围南城。一来其兵力不足,封锁四城。二来,想必北面的周军可能将至。故余下北城及东城,由其援军围堵。”
“这……不会吧!箕关的汉军就有三千余人,河内野王一带,还有穆顺的万余兵马,拖延数月之久都不成问题。”
“箕关虽有三千人,但其等皆河东兵卒。如今河东归降,守军安能不生变心!”
司马防感慨一句,又摇头说道:“不提此事了。眼下周军一部移营南城,正利于吾等今夜袭之。且回去安排诸将校,先击败眼前的周军再说。”
“诺,某这便去召集诸将!”
潘勖应声下城。
司马防站在城楼上,端望良久,这才回到城内。
傍晚之际,不论城内还是城外,两军皆是动静繁多。周军诸将校,召集军吏,安排今夜埋伏之事。而城内将校,也在叮嘱自家将士。
东南方向的士孙萌也再次告之帐下,张济也挑选了百余悍士,责心腹带领其等来到城西南角的一处暗道附近,静待夜色落下。
夜色刚落,入城悍士,在樊勇的率领下,摸进地道,进入城内。
一出地道,出现在一间小院之中。樊勇一马当先出来之后,还没有准备推开屋门出去。便听到外面有些响动,稍后几名密探持刀闯进屋来,紧紧盯住樊勇一行人。
“张校尉何在?某乃樊勇,有要事相商!”
樊勇说道。
几名探子互视一眼,立马就有一人出去,报于张绣。
张绣一到,欣喜呼道:“士毅贤弟,汝怎至此?莫非樊叔父欲趁夜袭城?”
“佑维兄,小弟正是奉伯父之命,助兄长夺取平城门,引大军入城!”
樊勇回道。
张绣不禁大喜,这天天呆在洛阳城内东躲西藏,确实不好受。现在,终于要反攻了。
“平城门吗?平城门是南城主门,驻扎叛军最多,约五百人。想要拿下,吾二人还要好好计量三分。”
张绣秉起英眉,想着平城门一带的地形,不禁感觉棘手。
樊勇却不担心,劝慰说道:“贤兄不必担心,今夜叛军欲出城袭吾大营。各城门守军自是大减。”
“嘶~”
张绣倒吸一口冷气,转念一想,既然已经知晓叛军将出城,那城外应当也部署好了。于是改口言道:“那,何时夺城?”
“且待城外战起,不过吾等可否先行移至南城。这里,会不会距离南城过远?”
樊勇原先对于这条密道并不是太过了解,尤其是其在城内的位置。
张绣拍了下樊勇的肩膀:“士毅放心,此处离平城门并不远。而且隐蔽非常,且安心休憩,稍后奋勇!”
“好!”
夜色越来越黑,直到再看不见二十步外,那深邃,让人皆有些措措。
尤其是城外周军右营的留守士卒,更是时刻做好的准备。眼看子时将近,恨不得拔腿便跑。
全面的计划,并没有透漏给士卒。可不代表士卒们就无处打听些要紧事,毕竟都是乡里乡亲,再不济也是一个郡的呗。
而且其军吏自然也不想手底下的兄弟平白阵亡,早就安排好了。临近子时,都做好准备。
包括前营、中军、后军的人马,都在聚精会神的望着处于南面的右营,以及黑暗中的洛阳雄城。
洛阳西城,雍门、广阳门、上西门内的空旷地上,早已聚集了数之不尽的兵卒。一支支火把密布,将整个西城城墙都照的明亮如昼。
洛阳城高,外面自然是发现不了如此多的兵马聚集。
城头之上,司马防亦是一身儒甲,手摁佩剑,直视黑暗。
城下雍门,潘勖更是穿戴整齐,纵马立于军后,身后亲卫云聚。
第565章 兵败城破
周军右营营门之上,旌旗凛凛,迎风舒展。
一群黑影,突然自黑暗中现出身形,出现在营寨上方的岗哨的眼中。
哪怕是已经知晓外面的人马是友军,可在这压抑氛围中呆久了,也是紧张非凡。见人影骤现,更是吓了一大跳。
惊呼一声:“敌袭!”
一声尖啸,响彻军营。
营内紧张的士卒们,纷纷身形一颤,习惯性的握紧武器就想往营门方向支援。
幸亏几个军吏言及手快,又有宪兵坐镇于前,喝止了手底下的兵卒。
“杀啊~”
右营外,一阵高呼,数以千计的士卒杀入营内,四处纵火。
营中守卒,也在军吏的指挥下,加入其中。一边故作哀嚎,一边厮杀声不绝,又自焚军营。
短短片刻,整个右营,便陷入一片火海。无数人影丛现,四处奔逐。
雍门城楼上司马防一见周营火起,立即下令静候良久的兵卒出城,支援俞涉所部。
洛阳西城三座城门洞开,旁边的六座侧门,也尽数打开。数以千计的守军,手持火把,涌出城外。
三条火龙,人人摩肩接踵,呼啸直奔五里外的周军前营。喊杀声,更是响彻苍穹。
周军前营士卒,自是看到洛阳方向的三支兵马出动。营内当即鼓声大作,樊稠更是指挥将士聚集一起,略后退靠近中军。
而此时后营周军在张济的率领下,绕过燃烧的右营,匿于黑夜之中。
左营第一师在李进的指挥下,也准备待发。
叛军尚未杀至周军前营,便见其营寨自南侧起,火势突起,熊熊延绵。一片接着一片被点燃,原本安静的营寨也随之沸腾。
喊杀声、尖啸声、凄厉声,不绝于耳。
靠近之后,更是发现营内亦是乱哄哄的一片,有周兵忙于灭火,有周军纷纷列队,也有周军慌乱四逃。
潘勖见状,不由大喜,必是楚军细作,焚烧军营,致使周军不战自愧!
哈哈哈……
“杀!”
大喜之下,三军汇于一处,潘勖纵马扬蹄,挥剑指向周营,大喝一声。
将令既下,一万五千余叛军,纷纷挥刀相向,直绉周营。
前营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叛军轻而易举杀入营内,追着前面慌乱向中军跑去的周兵杀去。
“哼!”
站在中军前门望楼之上观望的夏育,见叛军毫无察觉的踏入陷阱之中,不由冷嗤一声。
随即,向身旁亲兵喊道:“击鼓,全军出击!”
“诺!”
亲卫拱手应下,回头冲着下面早已架好的十几张大鼓喊道:“击鼓!”
“咚!”
十几面大鼓,齐齐一响,力压弥漫在空中的厮吼声。
紧接着,连绵不绝的鼓声响起。
“嚯!”
周军中军立即亮出无数火把,火把之下,锐士群聚。
校尉、军吏奔走阵前,高呼不断。
伴随着一声齐喝:“杀!”
数千候于中军的周兵,纷纷冲出营寨,迎向杀奔来的叛军。
而左营方向已经绕到奇袭来的叛军右翼,点亮苍穹,数千人而出,直击其侧。
叛军左翼方向,亦是有二三千人呼啸杀来。
早在听到鼓响的那一刻起,潘勖就知道中计了。显然,周军确实发现了俞涉兵马,要不然岂会将计就计。
至于预料又或者旗帜折断警讯,那都是骗小孩子家家的。
现在望着三面杀来的伏兵,火把遍野。人影重重,不知有多少兵马杀来。
“撤!快撤!”
潘勖当即大吼一声,指挥兵马撤离。只是在周军缜密安排下,又怎么可能轻易撤回。
更何况,本以为是大胜之势,突然变成中了埋伏。那些初次上阵的壮勇,心态差点直接给崩溃。
一见大纛折道返回,余者也尽数转身而逃。
潘勖不知战阵,那两位两军的将军,却多少知道些。也明白眼下的状况,根本无法直接撤离,必须要挡住周军追杀的步伐。
因此,左右两军基本上在同一时间,选择迎向杀来的周军。而不是跟着中军及大纛,疯狂后逃。
雍门城楼上,司马防宛若憔悴老人,神气萎靡。尤其是见到己方中军不战而退的时候,更是想一刀砍了潘勖这厮。
鼓声一震,自己便知道出意外了。随后,自己希冀潘勖能够将大军主力带回城来,再不济也千万别溃败,徐徐退回城内即可。
现在倒好,大纛先行,在这种情况下,全军即溃。
然而,祸不单行。
司马防正着急的望着城外局势,城门楼上一名小小狼狈奔来。
“令君,令君,大事不妙!”
“何故惊慌!”
司马防故作镇定,盯着眼前这校尉,疑惑问道:“出了何事?”
校尉大喘两口气,看着司马防,有些不敢相报。
“嗯?”
司马防又是回头一声轻嗯,校尉急忙说道:“南门,南门被周军夺去了。现在周数千周军,已经入城!”
“什么?”
司马防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望向南面,却什么也看不到。
“令君,先退回内城吧。卑职来时,周军已经分出人马,奇袭内城去了。若是迟了,被周军再夺去内城门,那了就真完了!”
校尉见司马防发愣,不由发生劝道。
司马防懊恼的叹了一声,怒斥一声废物后,转身向城下走去。余者守城兵卒,也多是随着司马防支援内城。只留下二十余人,注意城外局势,为败军开城。
城外。
局势已经成了一面的倒的姿态,潘勖大纛一走,两侧留下阻挡周军的士卒,也不禁心气动摇。再加上中军闪开位置,周军营寨内顺势杀出的兵卒,致使己军腹背受敌。
叛军当即四溃,跟着大纛,一同往城内跑去。
后面约莫万余人,尽数杀出,交掩追之。又有张济率部,抄掠叛军之后,更是杀的叛军狼奔逐逃,丢盔弃甲,争相逃命。
短短五里距离,沿途横尸遍野。身后周营通红的火光映射下,尽是残兵败将。
而城头之上,留在雍门处的二十余名守卒,一边望着外面愈来愈近的败兵,其后是更多的周军,顺势掩杀而来。
偏偏从广阳门处,也有不少沿城墙逃来的败兵,后面也有周军追杀。
二十来人沉默了片刻,便决定打开城门。反正南面三门已经丢了,指望这些溃兵夺回南门根本不可能。
况且,司马令君已经退至内城,周军一进城,怎么可能还管的着他们。
第566章 大军入城
雍门城门突然打开,无数的溃兵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纷涌入城。
而身后的周军却是时缓时急,紧紧贴着溃兵的后脚,打算趁机杀入城内。
雍门是洛阳西门的主门,旁边还有大小四个副门,能够同时容纳几十人出入。
但现在仅是中央大门打开,在近万溃兵拥挤之下,入城的速度反倒是比往常差了三分。
腿脚慢的溃兵,在周军杀至眼前后,立马就丢下手中兵刃,跪在地上投降。周军先锋也不管这些降卒,仍旧往前冲杀。
每进一步,便有连绵不断的溃兵选择投降。直到,杀入城门洞内。
此时,方有周军高呼:“跪地降者不杀!”
许多进城后的溃兵,正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该是回军营,还是直接回家的时候。见周军已经入城,尽皆放弃逃走,跪地请降。
他们是居住在洛阳城内的人,家中妻小尽在城内。周军业已入城,再抵抗只会连累家室。
逃跑?
周军都入城了,还能跑到哪去?抛妻弃子就更加不可能了!
而城头上的二十来命留守士卒,也早早丢下武器,跪在门楼左近,等待着自广阳门杀来的周军收纳。
至此,洛阳城已经算是破了。
夏育等一众将校入城后,便在雍门这里建起中军。指挥大军入城,以及降卒看押的具体事宜。
“启禀卫尉,王师帅遣人来报,内城并未攻下,现已退回。”
一名传令兵飞奔跑上城楼,汇报王方所部的情况。
夏育点了下头,冲着传令兵下令道:“立即回去告诉王方,派人夺取东门及北门,严防叛贼出逃。”
“诺!”
传令兵接下命令,应声退去。
随后,又是一人上前,报道:“卫尉,张校尉和樊校尉已至。”
“噢,速使其入内。”
门楼大殿殿门一开,张绣和樊勇一身血色,径直入内,执见礼于殿内诸将。
“张佑维、樊士毅,今夜夺城之功,非汝二人莫属矣!”
夏育看着进来的两人,立即赞道。
张绣、樊勇拱手直言不敢当,谦逊让之。
而后,夏育等人安排诸事。择一校兵马,将所有降卒尽皆驱出城外,看押一处。其余兵马先占据洛阳诸门,而后合围内城。同时,又派军中军务队人员,安抚外城民心。
洛阳一十二座城门尽在掌握,各部兵马齐聚内城前后,周军尽数按兵不动,原地作休,静候黎明到来。
内城之中。
司马防早已六神无主,呆在府内,思虑对策。府外,洛阳城内稍有点名气的世家、豪强,都派人前来问策。
只是司马府大门紧闭,又有司马氏私兵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内。
司马防这般举措,让所有人都不禁吊起心来,惶惶不安。占据洛阳,并非是司马防一人的决定,更是由潘氏为代表的城内世家、豪强所有人的决定。
因为司马防与潘勖有官阶在身,自是以此二人为主。然,现在周军大兵入城,守军死伤殆尽。潘勖也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降。城内唯一能主事的司马防,也紧闭府门。
不少家族都在想办法去联络外面的周军,尤其是樊稠、张济二人。
区区内城,也已是危在旦夕。
这些情况,司马防哪怕是没有看到,也能想的到。事至此刻,大势已去,非人力可挽。
如果说今日之败,是俞涉被周军发现,夏育将计就计,那还有些许坚持的希望。可事实并非如此,自己还是大意了。
从俞涉抵达洛阳城外,一日夜的时间,自己从未见过俞涉之面,只见过那几名所谓的楚军斥候。
唉!
自己还是被楚王大军进抵伊阙的好消息,给冲昏了头脑。缜密不复,致以失事。
细细想来,那所谓的俞涉所部若是周军假扮,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而周军既然能假扮俞涉所部,真的俞涉部曲,只怕根本没出大谷关,亦或者已经败亡。
现在城内人心惶惶,周军占据外城。纵是此时,楚军打破伊阙关,也无济大事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灰心丧气的坐在烛台前,司马防连连叹气不止,脑海中更是一片混乱,不知所从。
次日一早。
司马防再度穿上儒甲,整戴完毕后,岀府上城。
城外,原本内城与外城的里坊、市防预留的空旷区。现在已经挤满了严阵以待的周军士卒,尤数西门外兵力最多。
站在城楼上,司马防能够看到周军的中军大纛。一群披挂甲胄的将校,正指着内城城墙,议论纷纷。
再回头观望城上兵卒,皆是垂头丧气,忧心忡忡。看起来,毫无战心!
也是,想来昨夜那余下的一个时辰不到的黑暗。内城里居住的世家、豪强,都已经派人联络了周军。
这些世家私兵,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打仗!
“来人,派人去城外告之周军主将,约其阵前一叙。再着人去廷狱,将杨懿等人,尽数带至城墙!”
司马防心中决断立下,跟身旁亲卫说道。
既然事不可为,那便不为之了。如今,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周王不会看到自己仍活在世上。
所以,尽力保全家族吧!
自己不知道自河东南下的周军,有没有突破箕关。如果没有,自是再好不过。如果真如杨懿所言,周军杀至温县,肯定会抓捕司马氏一族。
呵呵,想当初,常自诩稳重多谋,才华横溢,一时俊杰。家族在自己的带领下,也是蒸蒸日上。
但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居然是自己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可悲,可叹,可笑啊~
很快,司马防便看到城外周军大纛处,一阵涌动,几十骑蓦然出阵,来到军前。
司马防自嘲的笑了一下,整理衣襟,怡然出城。
城门一开,司马防仅带二三亲卫出来,直至夏育等人前三十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周军是否会射杀自己。
但夏育没有动,仍驻足在军前。鬼知道司马防会不会玩些阴谋诡计,诱自己上前,然后一顿发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何况,现在胜局已定,为何要没事找事?
“在下司马防,不知将军名讳!”
司马防也不介意,再度上前十余步,隔空喊话。
“哼,大周卫尉,夏育!”
“原来是夏将军,久闻将军大名,此战防败的不亏!”
第567章 礼、家、义、存
在两军之前,司马防和夏育交谈了不短的时间。
只是让夏育感到无趣的是,眼前这厮竟说些没用的废话,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
或许是察觉了夏育的不耐烦,司马防也迅速结束对话。临走时,却还是补上一句:“夏卫尉,自始至终,皆是防一意孤行,与城内诸家无关,还望君且荣其等附之!告辞!”
说完,司马防便纵马退回城内。夏育望着那落魄的背影,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回到城头,司马防便召来诸世家子弟,告及其等已与夏育商量好了。无抱死之心者,可尽出城归附周军。
城内世家豪强等了周军几个时辰,结果也没传回什么明确的答案。现在听闻司马防所言,无不是喜出望外,同时也未曾忘记感激和劝说司马防。
但,司马防决心已下,任由他人怎么劝说,都动摇不得。
很快,城内诸世家携其家小,率其私兵丁壮,纷纷出城,像夏育纳降。
夏育也没有在此事上纠结过多,除去那些妇孺外,余者尽数驱赶出城,与降俘看押在一起。而后,派人去河东询问如何处置这些叛乱的世家头领。
接纳降卒,让周军进攻的时间再次拖到明日,进攻的难度也是大幅度降低。城内守军多数归降,只余下司马氏一族的三四百私兵。
次日一早,周军再度列阵,准备对内城的司马防等逆徒,给予致命一击。
而后,又被拦了下来。
夏育咬着牙,愤恨的看着被司马氏私兵带上城头的几十位大周官员。挥手示意帐下诸部不得轻动,免得伤己杨懿等人性命。
杨懿,说起来夏育根本不在乎其。弘农杨氏是非常强大,但一个旁支子弟,就算是死在洛阳,大可以战死论处。
只是,这里面的射坚和庞淯由不得夏育不重视。射坚乃是苏文师好友,自己与苏则之间就不多说了,一言难尽。
真要是射坚死在这,那以后和苏则的怨隙就真糊不住了。
而庞淯,出身河西,倍受大王的关爱。再加上其母于凉州,声名颇盛。其独子死在洛阳,难免会影响到自己。
罢了!这司马防,小心思还真是够多啊!
“哼,派人去问问,他司马防究竟想要什么?”
夏育冷哼一身,派去一名亲卫赶至城下。
没一会儿,亲卫便转身回到夏育身前,报道:“卫尉,司马防言,其深知己过,不敢贪生,唯望大周能够绕过司马氏一族。”
夏育顿时陷入沉默,大脑急速运转,考虑着其间利弊。司马防必须要死,而司马氏一族,按往常那就是夷三族。
算了,区区一个司马氏,能比得上大王爱臣的性命。
“告诉其,立即放杨御史等人出城。其等若是伤了丁点,本卫尉必夷司马氏!”
“诺!”
亲卫刚欲转身离去。
“慢!”
这时,旁边的贾逵却是感觉不大好,站岀喝住。若今日司马防以周朝官员想逼,免去夷三族,只身纳罪。往后,岂不是人人皆效之乎?
如此,旦有叛贼挟持官员,大周你不是要皆要受之局限!
“卫尉,末将觉得不妥!”
贾逵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冲动,站岀身前,拱手向夏育说道。
夏育回头,注视着贾逵,疑惑问道:“梁道,有何不妥?”
贾逵皱了下头,还是硬着头皮言道:“卫尉今日所开风范,实乃大过。聚众作乱,那一等大罪。轻则夷族,重则株连无数。若往后,旦有贼逆挟官逼吾大周,吾大周莫不是皆要妥协,许其诺之?时日一久,律令尚有何威!”
贾逵说完刚落,夏育便回头看向被叛军押在城头的杨懿等人,心中陷入纠结。
不救其等,自己必然得罪不少人。可若是真如贾逵所言,致使律令失严。凭大王那素重军法律令的性子,肯定也饶不了自己。
“梁道认为当如何做!”
夏育问向贾逵,贾逵没有迟疑,直言:“当速攻城!杨御史等人,为国捐躯,朝廷自有抚恤条例。独律令之重,不容有失;大周之威,不得挟之!”
听贾逵言语,夏育心中也不禁决心降下,缓缓抬起右手,准备下令攻城。
周围张济、樊稠等人,也是齐齐望向夏育。
“来人,去城下告之诸君。诸君身死,有司马氏五服殉之。家老妻小,国朝必待之父母。大周煌煌天威,不容受挟!此育之抉择,愧对诸君!”
说完,夏育又回头下令道:“准备攻城!”
“诺!”
一应大将,肃身应令,各归部曲。
亲卫飞奔城下,尽数将夏育所言传达。受困的杨懿等人,莫不是心中一凉。哪怕是杨懿,先前无所畏惧,此时将死之时,还是略有色变。
不过,杨懿还是改之面色,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司马防,不由嘲讽道:“有汝司马建公,司马氏一族,当真苦哉,哈哈哈~”
一阵酣畅大笑,让脸色本就难看至极的司马防,更是冲冠眦裂,怒气腾腾,恨不得一刀将这些人全都给砍了。
但是,不行!
全杀了,那就真的再无一丝余地。
四五日了,去温县的亲兵还没回来传讯,司马氏一族,不出意外当是被南下的周军拿下了。
“嗨,罢了!”
司马防自语一声,冲着私兵言道:“当他们出城吧!”
“主君?”
司马防心腹不由一愣,很是不解。
然司马防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跟随自己赴死的忠士,阔步来到杨懿面前。
“文德兄,吾司马氏与弘农杨氏,虽不密切,却也未有恩怨。还请文德兄出城后,劳驾为司马氏留下一支血脉,嫡旁皆可,以延嗣之!”
说完,司马防并未等杨懿做出表态,回身进入门楼殿内,闭门不出。
私兵统领亦是哀叹一声,示意手下兵卒为杨懿等人松绑。
杨懿揉捏了下束缚良久的手腕,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也长叹一声:“惜哉建公!”
随后,回头与射坚、庞淯说道:“走吧,吾等既非视死如生之辈,承其所赦,遗其所愿吧!”
一行人突然出城,让准备攻城的周军也不由顿下脚步,再度凝望城楼,煞是不解。
杨懿神情落寞的来到夏育身前,拱手一礼:“御史中丞懿见过卫尉卿!”
“杨御史快快请起,无恙便好!”
夏育客气一下,又再次摆手。身旁樊稠点了下头,挥剑直指城头。
“攻城!”
第568章 一朝丰腴,一朝困苦
几百人连内城西面的城墙都站不满,就更不用说防守了。
周军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杀到了西门城楼上。所有的叛军都围在城楼附近,负隅顽抗。
当夏育登上城门楼时,亦是半个时辰后了。领着杨懿、樊稠等人,再度见到了司马防。
刎颈自杀!
“哼,传令下去,削其首级,传示全城。而后,送往安邑。另外,城内附叛世家,尽数押往长安。再派人去河内温县,捉拿司马氏三族五服上下至长安发落!”
夏育看着倒在地上的司马防,并没有大发仁慈。
身后立即有亲卫上前,将死去的司马防尸身,拖到殿外,一刀剁下首级。而后,插于长矛之上,飞奔下城。
战事一毕,夏育又安排人去打扫战场,分配防务。将城外营内辎重,尽数撤入城内,做好据城而守的准备。
交代后,夏育刚准备离去,杨懿便追了上来。
“卫尉,贼首司马防业已授首,阖族上下当俱缉受戮,方可警示人心。然,为人君者,多行仁政。更兼天下士族繁盛,同气连枝。若是尽数诛之,绝其百年之积世,断其宗族之衍延,非人君所能为之,又使诸士族为之戚戚,委实不智。”
夏育听着杨懿所言,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也是疑惑不解。还未来得及询问,只听其又继续道来。
“懿斗胆,敢情卫尉卿网开一面,择其旁支一子,使司马氏得以绵延!如此,卫尉既不失士族敬重,又不背驰王命。天下士族若知,必感怀大王及吾大周之恩德似海,日后但凡征伐,士族必为之相贺,恭候吾大周仁义之师!”
杨懿说完,便躬身拜礼。心中也不禁暗叹一句,自己已经尽力了。
身为大周御史,本该尽忠职守,循律严察,以国法论之。可现在,却心昧良知,失己德法,负之王恩,而图报私泽。
夏育迟疑了半响,杨懿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为了保存司马氏一族可以延续下去。只是,自己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士族之间的惜惜相怜。还是说,杨懿是因为司马防放其出城之故。
正在思虑间,射坚和庞淯也不禁站岀身来。
“卫尉,下官等心知言辞,于国法律令不合。然承人活命之恩,必当相报。坚肯定卫尉,法外开恩!”
“淯亦同请!”
两人躬身做请,其身后那十几员预备的县令、长也都欲上前作请。
夏育急忙摆手示意,凛着脸色,斥道:“哼,国法之重,唯有天子君上可更。尔等私自作请本卿开恩,欲置国法于何地!莫要再提,本卿便当从未有方才之事所生!”
说完,夏育便转身离去。
其余诸将也都纷纷跟上,这种事最好还是莫要牵连上的好。
杨懿倒是面色一松,轻吐一气。旁边射坚,却是问道:“杨御史,吾等……”
“莫急!也罢,本官便上疏请之大王。司马氏一族,能否承嗣,尽在天意了!”
杨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事,毕竟连卫尉夏育都不想担之此事。更别提自己区区一中丞了,还是请族兄帮下忙吧!
“对了,尔等若要学之老夫。此事,吾一人便可。文固、子异,尔等正值风华年茂,万不可因此时误了似锦年华!”
突然,杨懿又提醒了射坚和庞淯一句,免得二人讨不得好,丢官去职。
射坚顿时急了,言道:“万万不可,坚与杨兄同入洛阳,同入廷狱,同临生死之刻。虽未同享,亦是同当!”
“文固,老夫便是上疏不许,丢官弃职,也仍是弘农杨氏子弟。日后,总会有复起之机。汝二人若是为之牵连,那可能一生再无机会施展抱负。非为吾等,便为大周,留此有用官身,可否?”
“杨兄……”
————————————————
周军进入内城之后,立即封锁了宫城,严禁闲杂人等入内。同时,夏育坐镇洛阳城内的卫尉寺官署,于此办公。
方至傍晚,洛阳一众叛乱的世家尽数踏上前往长安的路上。一众俘虏也皆押入城内军营,严加防范。各军兵卒,亦是纷纷入城,准备防守事宜。前日一战战损,也书录在册,发往长安,论功行赏。
河南尹射坚走马上任,于城内府衙坐镇,抽选五六十降卒充作衙役。发布安民告示,抚慰民心。又一一任命所属官僚,及下属一众县令、长及其长吏。
而后,由第六军择一校兵马,护送诸官,前往地方,劝降县邑,收纳河南之地。
河南尹本下属二十一县邑,然自虎牢关以东,多年战乱下,城池破败,人口悉数逃散,耕田尽荒。哪怕是先前魏军掳掠颍川、陈留民众,充斥河南,也仅限于虎牢关以西数县。
虎牢关东面数百里,直至兖州酸枣、浚仪、陈留一线,似乎更像是关西与关东的分界线。成皋以东九县,皆未派遣官员长吏。而伊阙关以南的新城、梁县又被楚军夺了去,故此又少两县。
可即便如此,射坚在排查今岁河南上计记录的时候,还是心疑不止。
当初听说魏军可是掳掠南阳、颍川、陈留百姓十二万户,六七十万口,迁入洛阳周边诸县。但现在,府衙户籍所录户数仅六万户,三十二万七千余口。其中,洛阳三万户,约二十万口。偃师、巩县、缑氏、成皋加起来还不到一万户,谷城、河南二县更是只有一千户。
而平阴、平阳二县,户册上一户人口都未有。那么,即便按照户籍所录的六万户计算,仍少了两万户。这可是十万人口啊,难不成还能悉数又逃了不成?
抱着疑惑,射坚去寻了杨懿。人口大量消失,这其中肯定有猫腻,而且少不了那些地方官员的手脚。杨懿身为御史,有监察之责,一同协查更利于自己和御史。
杨懿是住在以前杨氏在洛阳的府邸,只是当年连个老仆都没留下。这府邸虽然无人敢动,可也惨败不堪,到处都是战火的伤痕。
随意收拾了一间屋子,杨懿便驻此休憩。傍晚之时,夜色将落,射坚便来到杨府。
“文固此时不应正为政务所扰吗,怎么还有闲暇之心,来鄙府坐谈?”
杨懿一句玩笑话,听得射坚苦笑不已,摇头说道:“杨兄别提了,洛阳政务几近荒驰,全无章法。小弟现在是一头乱麻,根本无从下手。”
“这也正常!都是一些迁民,又夹处袁绍、袁术、吾大周、曹操、王匡众人势力之中,怎么可能不乱!”
“非也,并不只是如此!”
杨懿说完,射坚摇着头反驳了一句,而后从怀里掏出自己摘录的户册数目,言道:“这是河南尹户册,坚择其数目录之,杨兄且先看看。”
杨懿疑惑的接过纸张,打开看了一遍,而后便嘴角上扬,摇头苦笑不止。
“唉~文固出身扶风射氏,虽与北地诸谢同族。然北地、扶风大族稀缺,北地唯傅氏为郡王,扶风马氏为郡望。射氏一族,论是寒族亦不为过吧!”
杨懿话很是直白,但射坚并非争强好胜之人,因此言道:“射氏确实寒族,若非有文师兄相助,坚怕是要在长吏的位置上熬度此生,何敢望一郡太守。”
“这便是了!户册问题,有的人知道,但只会装作没看到,不会说。而有的人不知道,就永远不知道。所有缺失的口户,尽成世家、豪强佃户,故而消弭。”
杨懿面上古井无波,继续说道:“文固所见,只是洛阳那些豪强还不熟悉其中运筹之妙,手段粗劣。信不信,再给他们三年时间,汝不论是查户册还是入地方密查,都再查不到这些户数。”
“嘶~”
闻言,射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也就是说安置在河南尹的人口原本可能是十余万户?
这可是几十万人口啊。两年之内就消失了一半,竟如此胆大妄为!
“杨兄,杨氏一族……”
“嘁,就猜到汝射文固会问及这个问题。罢了,反正吾杨氏佃户不多,只八百余户。毕竟,杨氏只需供养宗族,又不作他用,八百户足够了。”
“这么说,吾大周为世家、豪族所藏匿口数,岂不是更多?”
射坚听说过这其中的一些猫腻,但从未想到,竟如此之多。
“关中、凉州没那么严重,河南尹的百姓都是迁来的。手里没钱,魏国分给些耕田,就不管了。这才导致百姓生活所迫,必须依附世家豪族。”
“而雍凉之地,怎么说呢……”
杨懿这时却是停顿了一下,需要点时间来组织语言。
第569章 士族
“雍凉之地,自光武中兴,迁都洛阳后,便一直萎靡不振。尤其是凉州,毗邻羌胡、鲜卑之地,多为其所掠。二百年时间,至始至终都未恢复到昭帝时期的口户,反而愈加贫乏。”
“如今吾大周方立,凉州上下口户更是不足五万。故此凉州士族、豪强基本无人收纳佃户。反倒是帮助不少困苦百姓,以便面对胡骑侵略,共同卫戍地方。”
“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凉州多悍勇。旦有征战,必择其丁。久而久之,凉州口数更无增添。而关中,吞并佃户的也不在少数,约莫士余万口吧。比之关东,自是不如。”
“其中关键所在,便是关东世家,一直视关中世家为大敌,防范甚深。光武以来,京兆的人口从未超过四十万。而河南与河内二郡人口便堪比余下数郡之和。”
说到这里,杨懿不由苦笑了几下,继续说道:“口户数目限制了关中世家的发展扩大,自然也是足了关东世家的心思。羌乱严重时,关中地区也是一度饱受侵掠。各家也一如凉州,尽力帮助那些百姓,保证在羌骑之下,不至于家破宗灭。”
“再有,就是每逢战乱、荒年,历任京兆尹也会分予百姓上林苑之耕田。其次就是逃去河南尹、荆州、益州,而这些逃难的百姓,基本上都成了世家的佃户。当然,也有不少百姓,依附大族。”
杨懿说了这么多,射坚也明白了其中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雍凉百姓,是在互相依靠。百姓需要在荒年之际依靠大族救济,而大族则是需要百姓在战争到来时,能够征召足够的兵力,来保护家园。
所以,雍凉大族根本不敢使用过激的手段,去侵吞佃户。毕竟,人口总共就那么多,都成了佃户。战争一来,谁家也不愿意自己家族的实力受损严重。骤时必是内部统筹不一,战时径相畏战。
“杨兄,那关东世家侵吞佃户的情况,有多严重?”
射坚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类似这种问题,基本上所以世家子弟都会闭口不言。心知肚明即可,说出来就犯了忌讳。
杨懿也是迟疑了一下,才叹声说道:“文固不可传于他人之耳,明白吗?”
射坚眉头一紧,问道:“大王也不行吗?”
“嘁~”
杨懿摇了下头,口中慎重言道:“文固,尔可莫要小看大王,更莫要小看调查司。大王的心里,比吾等皆清楚。只是啊,他现在没有什么拿出手的利益,来向大族收回那些佃户。”
射坚没有立即说话,并不打算牵连到调查司这个官署。
倒是杨懿,不问自答的说道:“关东士族,何止万计。一郡之中,望族三四者,平平如常,八九者亦非无有。便说当今天下第一望族袁氏吧,其家嫡子袁术回到汝南郡后,两月时间拉起十万锐士。文固以为,如何?”
“嘶~这其中有不少郡兵吧!十万锐士,那可就是十万户,几十万口!”
射坚不敢置信,怀疑说道。
“这自不是袁氏一族的佃户,而是袁氏门生故吏、姻亲宗族等等,整个汝南世家甚至豫州半数世家。”
听杨懿这么一说,射坚倒是松了一口气。就说嘛,如果袁氏一族便有十万户,那整个豫州,岂不是书录在官府的户数岂不是少之又少。
“怎么,开始小看起关东世家了?”
杨懿见射坚面色松下,一声质问,再度勾起射坚的好奇心。
“袁家的势力可不仅仅是在汝南一郡,梁国、沛国、陈国皆是其势力密集之处。只看袁术轻松收下豫州大半,便足以观之。而荆州,袁氏也是插足甚深。孙坚夺取南阳之事,文固知晓吧?”
“知晓,也正是孙坚夺取南阳,献于袁术,才有今日楚国之盛。”
射坚立即回了一句。
“孙坚夺取南阳后,径直北上,然后整个南阳便归了袁术。刘表数次击之,皆不能破!为何?”
杨懿又问道。
射坚思忖片刻,不确定的说道:“杨兄的意思是,南阳大族,皆是袁氏附庸?”
“正是,孙坚杀一郡守,浑然无事。南阳诸县邑,更无拒之者,其中关键便在此。没有孙坚,袁术也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南阳。倒是刘表,南下荆州后,居然全力扶持蔡、蒯二氏,又迅速镇压各荆南宗贼。再加上吾大周日盛,让蔡瑁看到了对抗袁氏的希望。否则,荆州恐怕早就被袁术拿下了。”
“而在冀州,袁绍单骑收纳王芬十万之众,十余郡国降服,靠的便是袁氏遍布天下的门生故吏。单看袁氏二子,据有冀州、兖州、青州、豫州、两淮、南阳,这便是袁氏之盛啊!关东士族之首,可不是口中乱语!”
射坚肯定的点了下头,抛开袁氏二子龌蹉之事。整个中原,皆在袁氏的掌控之下。
至于陶谦?
不论二子何人胜出,占据中原,陶谦只有拱手纳降的份!
杨懿仍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说道:“这便是袁氏,从讨董联盟组建的那一天起,其便代表了关东士族。真要细数起来,关东士族所据佃户,当不下三百万口。具体,杨氏也不甚清楚,只知袁氏错综复杂,吾杨氏也能在袁氏面前不语。”
同为四世三公,差距就是这么大!
说到这里,连杨懿自己都不禁咋舌感慨,苦笑连连。
“杨兄,那益州和扬州呢?”
射坚继续问道,幽州、并州不必问,跟凉州都是一个样子,真正的大族没几家。或者说凉、幽、并三州的大族加起来,可能还没有豫州的一半。
“益州天府之国,四塞之要,大族倒是不少。只可惜忙于内斗,根本不成气候。反倒是近些年来,老夫听闻益南不少大族收纳蛮人,实力渐渐赶上益北诸族。”
提起益州,杨懿都忍不住嘲讽一番。这益北、益南,巴地、蜀地的内争,可谓是远近闻名。
益北、益南是因为北部大族占据最富庶的资源,压制南部大族。南部大族没办法,就去和蛮人掺合在一起,然后死怼益北。
这也是地域差距的原因,以长江为界,江北为武帝之前便久为汉地。再加上高祖龙起之地,自是出了不少的豪族。而大江以南数郡,皆是武帝时期大军南下夺取的蛮夷小国纳之。其中居住汉民,多是迁徙过去。时间久了,益南豪族自然想要进入益北,然后益北严防死守,又时不时敲打几下。
说起来,当年板楯蛮之乱的背后,未必没有益南士族的影子。
之后是益北的内部冲突,巴地、蜀地,最好的代表就是汉中张鲁与益州刘焉。巴、蜀之别,秦时即有,纯属历史遗留问题,而后总是被拿来说事。
“那扬州呢?”
“扬州啊,倒是比益州强上不少。江左张陆顾朱四家为扬州大族之首,余者皆莫与其当之。扬州富庶,士林不茂,四家之间少有冲突。反倒是扬州山越、山民、宗帅横行,亦是使得四家联合的更加紧密。而其等山高地远,侵吞官户,尤有胜之。”
杨懿说完,盯着射坚,问道:“老夫所言甚多,文固可明否?”
射坚点了下头,拱手谢道:“多谢杨兄教诲,只是如今河南尹……还请杨兄多多指教!”
“谈不上指教,卫尉卿不是将众士族,皆押往长安了吗?这留在河南尹地界的佃户,还不是任由文固安排!”
杨懿说完,射坚便是眼前一亮,惊讶说道:“莫非当年陵邑之制,便是为此?”
“不然呢?光武以来,陵邑之制荒废。大汉亦是兴也士族,亡也士族。”
“多谢杨兄指点!”
第570章 兵临城下
射坚返回府衙后院,在居室内,思索了整整一夜。
次日,射坚处政时,绝口不提佃户之事。仅是安排手下官吏,做好安抚民心之事。仿佛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些佃户的存在一般,抛之弃之。
正如文德兄所言,自己知晓士族侵掠人口之事,没道理大王不知晓。
既然大王现在都不理睬此事,自己轻易触之,只怕不仅恶了诸士族,还有可能坏了大王的谋算。
再者,楚国大军尚在关外,河南尹初定,稍有差池便是得而复失的结果。稳定民心,击退楚军,方才是当务之急。
不到正午的时候,府衙小吏便匆忙来报,言卫尉卿请自己前往卫尉府商议军事。
射坚并没有多想,向身旁从事交代了一些下午要办的事后,便前往卫尉府。
方至府前,射坚便察觉不对。府外聚集了不下数百人的军卒,尽皆是身披劲甲,驻于周边。
进入府中,来回奔走的军吏、令兵,更是多不胜数。每一个人都是神色肃重,脚步飞快,俨然是有大事发生。
一进入主室,便见到军中一应将校,数十人全都挤在这间不算大的屋室内。正中悬挂着一张巨大的與图,夏育、樊稠、张济三人正伫立在前,围着與图讨论。
当是楚军攻破了伊阙关,否则军中主将怎会尽数聚集在此,如临大敌。
“文固兄来了!”
庞淯注视到射坚进来,立马走出人群,来到射坚身前。
射坚心中虽有猜测,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子异,出了何事?”
“唉~伊阙关丢了!楚军主力,即将抵临洛阳城外!”
果然如此。
庞淯话音落下,射坚便暗叹一声,言道:“走,吾等且闻卫尉卿等人如何部署,也好以便准备!”
“嗯!”
射坚、庞淯二人很快便来到最前面的位置,来到杨懿身后。
杨懿深重的看了射坚一眼,冲其微笑点头示意。射坚不明,也是回之一敬。
而后,射坚的目光便集中在那與图上。耳中,也听着夏育等军中大将的探讨。
“卫尉,末将觉得偃师也要设防。此乃洛阳东面门户,楚军大将张勋并非无能之辈,鲁阳亦是楚军屯兵重地。现在楚军是否夺取轩辕关,犹未可知。一旦楚军别部自此而进,洛阳东部皆不归吾大周复有。而且,楚军可以轻易渡过洛水,封锁北邙山。”
张济看着與图,指着洛水北面的偃师。偃师一丢,孟津、小平津都会受到威胁。一旦其等封锁北邙山道,傅燮的第二军根本过不来!甚至,由河东经箕关而来的援军都要被堵住。
“不行,吾军兵力本就不足,再处处设防,将无力于洛阳南与楚军对峙!”
旁边的贾逵立即反驳说道,让张济也是哑口无言。
樊稠也言道:“卫尉、诸位,吾等还是保住函谷、谷城、洛阳一线最妥。纵是大河渡口被封,关中各路兵马也能驰援。河东主力,最多也就是多浪费几日时间。”
“不错,想来现在楚军攻吾河南尹的消息,已经传到大王和阎相那里。不出十余日,关中必有援军抵达。在这之前,吾等只需要守住洛阳、函谷。”
贾逵附声说道,樊稠的想法与自己的一样。整个河南尹境内,兵力只有两万人。这也亏得夺取洛阳一役,周军没有损折太多人马。否则,现在更加捉襟见肘。
夏育沉思了良久,最终决定说道:“好,那便依梁道之计!”
随后转身面向室内众人,周围诸将校当即肃身而立,静侯军令。
“张绣、樊勇!”
“末将在!”
张绣与樊勇当即出列,拱拳应道。
“汝二人率第七军全体将士,进驻函谷关。关中、河东援军一刻不到,关门一刻不许开!凡关东来人,不论何人,有何明令印信,皆不得入关!明白吗?”
张绣与樊勇皱了下眉,齐喝一声:“末将得令!”
“速去!”
“诺!”
张绣与樊勇当即应诺退下,直奔城内军营调遣兵马。
而后,夏育又言:“贾逵、王方,率第二师入驻河南城,见机行事!军中一应战马、哨骑也划归尔等!”
“末将得令!”
贾逵、王方接下将令,也驱身退下。
“士孙萌,汝率本部兵马,协助杨御史、射令君坚守洛阳。城内旦有异动,皆可杀而后报!”
“末将遵命!”
小小年纪的士孙萌在这一刻,稚嫩的面庞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狠厉。
随后,夏育看向杨懿几人,说道:“杨御史、射令君,这城内之事,便尽托汝等。大敌来犯,吾等还当勉力!”
“卫尉放心,杨某等人,必为大军稳固后方。”
“好!”
夏育喝彩一声,面上洋溢些笑意,来缓解众人压抑的心思。
“樊军将、张军将及余者诸将,皆随本卫尉,率主力,出城屯营,阻楚寇之兵。长安、安邑皆已知楚寇犯境,不出十日,吾国数十万大军压到,楚寇必尽为灰烬。”
“大周威武!”
夏育话音一落,室内诸将校皆愤声共喝。
正午一过,城内第六军余下诸部曲,皆随夏育中军大纛,渡过洛水,出外廓,背倚坚城,安营扎寨。
次日,洛阳城南的军营仍在不断加固,营外也忙碌的挖着沟壑。所出之土,皆筑营墙。又设之拒马,铺洒蒺藜。
贾逵在抵达河南城后,亦是安排步卒加固城墙。王方则是率领只有五百余人的骑兵,游离城外。
周军步军一军之中,独斥候、亲卫二曲战马颇多,去除必备的令骑外,只得五百骑。
楚国大军是在日落之际,进抵洛阳城南。十万大军,外携民夫不知几何。
楚军之卒,漫山遍野,旋踵而至。戈矛盛林,旌旗蔽天,车骑滚滚,黑云压城,天震地骇。声势之浩荡,蔚为大观。
相隔十余里原野,都能感受到那大军行走间造成的地动山摇。
良机,滚动的人海骤然而顿,续而散之。不计其数的人,辗转相动,准备驻营扎寨。
随即,楚军军中八千余骑,也齐齐而动,直奔周军大营前。隔之二三里,左右徘徊,耀武扬威!
第571章 动静
一日后,洛阳两军云集,但皆未轻动。
而在箕关之东,傅燮带着第二军一万两千余将士,终于走出了这延绵的山谷之中。
胡珍已经授首,箕关的三千余守军,砍了其首级,开关投降。具体原因傅燮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从降卒那边得到了丁点消息。
卡在箕关两旬之久,头两天尝试攻了一次,结果损失惨重。之后,自己便再没有任何攻关的欲望。
可任谁也没想到,箕关守军居然自己投降了。询问降卒,才知道是因为野王的穆顺退回了上党。
其余的情况,一概不清楚。
不过现在傅燮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要迅速赶往洛阳支援。安邑传来消息,原魏国河南尹司马防及洛阳令潘勖反叛,勾结楚国袁术,对抗王师。
现在,第二军冲着温县而去。那里是叛贼司马防的老家,拿了他们的一家子,还愁弄不死司马防?
不得不说,箕关目前对于周国的作用太大了。原本从洛阳至箕关,只需要不到三四天的时间。结果,胡珍卡在箕关,所有的消息都得从弘农茅津那边先传到安邑,再传给傅燮,费时颇多。
身处安邑的高诚,这两日也去了享乐的念头紧绷起来。委实是洛阳那边传回的消息,让人根本没心思再去放松了。
自己是在数日前收到来自洛阳张济的消息,大周御史中丞杨懿、河南尹射坚等人尽数被司马防扣押在城内。
接着就是长安贾诩由调查司传来的消息,南面楚国动静颇大,很可能是司马防与袁术有所勾结。另外便是长安派遣京戍守备军第一师出函谷,暗中夺取伊阙关的行动计划。
但是,关中兵力委实太少。第六军已经前往洛阳,第一骑兵军从河东归来后,便再度赶往上郡一带驻防,防范屠各、匈奴南下。
而第三军也因为楚国动静不小,进驻蓝田一带。以防楚军攻打武关,为其后援。京戍守备军的其余三个师,也纷纷聚集在长安周边。第四军仍旧驻武都,谨防益州。
关中所有的兵力就这样浪费在延绵千里的防线之上,再无法抽调兵力前往洛阳。由此,长安诸公卿敬请河东主力大军南下。
业已整编完毕的第二骑兵军以及由徐荣率领的第五军全体将士,前日刚刚进入吴山。结果至今日,洛阳接连传回十几道消息。
其一,楚军确实北上,约十万精锐,民夫不计,已至伊阙关。其二,京戍守备师师帅士孙萌大败楚军一部,斩首三千余级,降俘千五百余人。其三夏育、士孙萌诱司马防出城,大败之,斩首五千余级,降俘一万两千余人,破洛阳外廓。其四,司马防挟御史中丞、河南尹数十人为质,育请捕温县司马氏三族五服。
这还只是主要的,次要的消息都没有送到高诚眼前。
可仅是这些,也足以让人慎重起来。从洛阳传消息至此,要七八日之久。也就是说,这些信息最少都是八天前的消息了。现在洛阳是什么情况,犹未可知。
高诚也只能抱着最坏的结果去想,洛阳外廓既破,叛军损失惨重,拿下洛阳不是问题。
结合前面的讯息,士孙萌率军击败了楚军一部,又去了洛阳城外。伊阙关最多不超过三千人防守,若是平常来说,自是无恙。只是所有的消息都未提及周军占据了大谷关,那么就是没有占据此关了。
伊阙、大谷相为依靠,只守伊阙根本守不住。楚军十余万,随便分出个万余兵马,自大谷绕击伊阙之后,伊阙必然会失。
所以,现在楚军很可能已经抵达洛阳城外。第六军刚经大战,不知损失几何,更不知能否撑到其余诸军救援。
心中虽有担忧,高诚也不着急。毕竟自己远在数百里之外,想要遥控战场,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军略大事,已经尽数托付徐荣,心急也没用。
缓了两下心情后,高诚品着茶,望着眼前的奏疏,也在思考着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佃户!
张既任河东郡守也有半个多月了,最基本的情况都已掌握,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
河东原本有民十四万户,口六十八万余。而魏孝武王尽迁洛阳百余万口,再加上一些从河内、并州逃难至此的百姓。以大周高层的估计,魏国河东最少拥有一百八十万口,约在三十五万户左右。
然而现在自丞相府整理出的户册中,河东全郡却只有三十一万户,口一百四十余万。这其中少了四五万户,张既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士族。
再一查果然,仅是河东裴氏在闻喜、安邑便坐有耕田近三十万亩,还有山林鱼泽无数。如此数量的耕田,绝非裴氏一族族人能够耕种完的。
那可是三千户民所能拥着之田,关键是洛阳迁民,裴氏所纳佃户不下五千户。还有其余河东大小士族、豪强,加起来差不多能对的上。
张既也知道此事重大,秘密报了上来。
高诚现在考虑的就是这个问题,士族、豪强侵占困苦百姓田地的问题必须得定下个章程。仅仅是河东一郡,便侵吞四五万户,二十余万口,更何况还有河南尹呢?
再往东还有冀州、兖州、豫州,往南荆州、益州、扬州,这些州郡里的吞并只怕更加严重。今日定个章程,日后也好处理。否则,积累下去,更加难以处理。
“大王,郭祭酒到了!”
高诚思虑间,阎行走了进来,轻声禀报。回过神来,当即摆手言道:“传其入内,另外严禁他人靠近!”
“诺,末将明白!”
阎行恭礼应下,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郭嘉就快步入内。
“臣拜见大王!”
郭嘉执见礼,礼毕,起身来到近前,言道:“大王,方才又有两信骑至外,一好一坏。”
高诚抬头看了郭嘉一眼,说道:“奉孝何必故弄玄虚,一并道来吧!”
“洛阳来人,言卫尉已经拿下洛阳城,司马防首级也送来了。其余从逆大族五十余户,亲属宗族四千余人,皆押往长安。还有就是彝凌那边的消息,吾军斥候探查到屠各和匈奴有所异动。目前,已经派斥候、密探前往河南地,打探鲜卑的消息。”
郭嘉说完,高诚就皱起了眉头,问道:“调查司呢?没有送回鲜卑的情况?”
“具体不清楚,不过臣先前听文和兄言,北方胡夷那边,调查司委实难以发展。”
“那,奉孝以为,两者有何关联吗?”
高诚直盯着郭嘉,深沉的问了一句。
第572章 倾国前夕
“大王,臣担心的是不仅仅只有屠各和匈奴!”
“奉孝以为,是袁术所为吗?”
“未必!”
高诚站起身来,踱步间,抬首端望苍穹,天依然还是那么蓝。只是,这云层之上的闪电交加,压迫力十足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调第二骑兵军前往上郡,配合彝凌行事。另外,再传信与孤义兄,许其征募壮勇。务必保证凉州无恙!”
高诚微微颔首,低沉的说道。随后又看向郭嘉,问道:“奉孝,可还有补缺?”
“或可联合汉中张鲁,使其出上庸,击楚国南阳。此外,贾龙等人,或许等的心急了!”
闻言,高诚摇着头,言道:“张鲁那边,可以遣使过去言谈。贾龙他们,还是莫要轻动,其可是吾大周夺取益州的关键。”
郭嘉秉着嘴唇,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也可,刘焉若是也出大兵攻吾大周,再用他们不迟!”
“奉孝话中有话啊~”
高诚盯着郭嘉,轻言一句。
“臣也只是猜测,毕竟袁术已经兵临洛阳,屠各及匈奴又虎视眈眈。但仅是如此的话,吾大周根本无需忌惮。所以,绝非如此简单。”
“也是,吞并了魏国,大周突然成了一庞然大物,自然是会引起一些人的恐惧。然后,又是联合诸侯,齐讨吾大周!哼~”
高诚对于此,还是嗤之以鼻。大周现在刚吞并魏国,还没消化转换成明面上的实力。在别人眼中,或许大周此刻有些虚弱,毕竟魏国各地初定,自会牵扯周国不少兵力。
但仅仅看明面上实力的话,也未免太小瞧大周了!
同样,在幽冀边界。
数以万计的袁军,已经攻破易县外廓,不断的涌向内城。而燕军一军崩溃,被一路追杀的袁军杀的慌不择路。
而内城之中,万余燕军已经封锁各城门,纵是己军溃兵,也至门而不得入。面对内城上如雨而下箭矢,袁军也远离城墙,以弓矢发向内城外的燕军。
溃兵们入不得内城,又遭袁军射杀,大多回身向袁军投降。也有人逃入市闾之间,希冀换身衣服能够躲过一劫。
公孙瓒呆在门楼上,望着下方溃败的局面,越发显得疲倦。口中哀叹连连,却又无可奈何。
幽冀局势的瞬息万变,还要从前些天说起。
自从赵云率领白马义从,援驰蓟县后,连日间与塌顿率领的乌桓主力纠缠。只可惜三千白马,面对三万余胡骑,也只能起到牵制的作用。想要阻拦胡骑进抵蓟县,千难万难。
塌顿等人面对白马也是有力使不出,追击其的兵力多了,白马也不与交锋。兵力少了,又打不过白马义从。最终,三万来骑,也不四出劫掠,给予白马机会了。而是汇聚一起,浩浩荡荡的抵达蓟县东,安营扎寨。
邹丹对于乌桓人的到来也不感觉意外,这些骑兵对城池的威胁太小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在乌桓骑兵抵达蓟县没两日功夫,居庸关北刘备、刘和等人攻陷了。
原因便是胡骑进抵蓟县城外,军心不安,有人开了关城,引其等入关。
当刘备和刘和等人与塌顿汇合后,蓟县城外的兵马足有五万之众。而城内由于接连支援居庸关,导致仅有万人防守。城外的白马义从,面对兵力众多的叛军,也不敢轻易冒险。
次日夜晚,城内心念刘虞恩怀的几位官员联合士族,打着迎刘使君之子的口号,叛乱夺城。
邹丹万万没有想到,这蓟县之内,居然还有刘虞残党。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蓟县一夜间就换了主人。
呆在城外十余里的赵云,也是发现了城内的动静。迫不得已,只好纵骑攻打叛军营寨,以挽救蓟县的命运。
赵云胜了,还是大胜!
斩首四千余级,烧了刘备、刘和大营。
次日一早,面对城内四万余叛军,赵云也只能率骑南下。
乌桓兵于城内大肆劫掠、杀戮,刘和甚是不满,与塌顿理论,却是不果。
偏偏自己与刘玄德的兵力只有不到两万步卒,想要对抗其等三四万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于是,刘和送书于易县的袁绍。
袁绍好言好语的与刘和说道一通,却完全没有遂了刘和心意,让刘和心中更加憋气。
而后,刘和与刘备居然直接率军退到了上谷,占据居庸关,似乎要与袁绍决裂的样子。
塌顿率领的乌桓大军洗劫了蓟县后,留下数千骑驻守,余者尽数南下。但凡所过,皆望风而降,不敢相抗。
乌桓骑兵抵达易县外后,易县的局势还没有那么糟糕。毕竟城外有世子精骑遮掩,外城万无一失。
只是,在手中多了两万余骑后,袁军便可肆意攻城,再不用担心燕骑侧击。
一连数日袁军猛攻城池,公孙续与赵云亦是频频出战,意图缓解守军压力。而乌桓骑兵和冀州骑兵,也不是吃白饭的。
双方骑兵大战数场,皆有胜负,兵力也损失不小。
而骑兵未决,易县外城便撑不住了。面对七八万的袁军,以及那数不胜数的重型攻城器械。守军损失惨重,也导致了现在这副局面。
公孙瓒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从关靖之言,尽发精骑助之蓟县了。
嗨!
“大王!”
公孙瓒后悔之际,关靖锁着眉头,面色难看的来到身后。
“国相,眼前还有破局之法吗?”
公孙瓒回头看向关靖,希冀问道。
关靖沉思了良久,方才言道:“幽州尽失,青州也丢了。吾军兵力损失惨重,想要击败袁绍大军,仅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了。”
“唉~也就是说,孤的大燕,要亡了?”
公孙瓒心中苦涩更极,带着自嘲的语气,自语一句。
关靖亦是暗叹一声,稍后才言道:“听闻大周兼并了魏国,晋国也被王允执掌,帐下步骑十余万,或可使世子前往求救!”
公孙瓒垂首顿足,摇头说道:“不会!那王允忠于汉室,孤又据幽燕称孤,其怎会发兵来救!”
“大王,臣的意思是,让世子……”
说到这,关靖不再言语,注视着公孙瓒。
公孙瓒也若有所思的看着关靖,心中渐明其意。
“续儿至孝,善武兼文,又礼节俱到,得体大方,甚过孤也。只可惜,这大燕,孤却是交不到他手中了!”
“大王,世子去汉,还需大王自除王号。否则,王允未必甘心。”
“也罢,事已至此,孤还有什么舍不得。唯愿麟子,得以康安,承继宗嗣吧!”
“唉~”
关靖长叹一声,大燕的国运,到头了!
第573章 洛阳!
前往送大王策于书世子殿下的郎官,费劲千辛万苦,才出了易县。
当公孙续见到这封策书后,心中苦味上涌。一时间,更是差点没忍住哭出声来。
合上策书,焚之。
公孙续咬着牙龈,盯着空荡荡的大帐,怔目失神。
父王要自己去向并州王允求救,甚明言自除王号,自废封国,愿复为大汉一边将。以此,来换取汉军东出。
袁绍匹夫,当真可恶!
害吾二位叔父在先,杀吾大燕将士在后。今日,更是覆吾大燕社稷!
此仇不报,安为人子哉!
“砰!”
愤恨之下,公孙续突然抽刀在手,奋力斩断了眼前桌案。
而后,冲着帐外大喊:“来人,点齐兵马!”
很快,一万余燕骑在公孙续的带领下,径直出营,朝着西面而去。
没过多久,赵云率领的白马义从,也与之汇合。
袁军骑兵和乌桓骑兵也发现了燕骑的动静,以为燕骑要南下杀入冀州腹地。于是,颜良立即率领骑兵全部出动,以拦截敌军。
这一追便是近百里,发现燕骑直向西,进入太行山麓,去往五阮关后。颜良便不在追赶,而是分出一部兵马,进入中山国,防止这是燕骑的诡计。
一连二三日后,五阮关传来讯息。燕骑万余人,自五阮关北部山中,绕过关城,朝着代郡而去。
去了代郡?
颜良得知消息后,便率军返回易县。看来那支燕骑是要逃往关外了,否则不会选飞狐径这条路。
不过想来也是,易县外城已破,己军主力多已进入城内。燕骑留在易县城外,已经无关战局发展,反倒不如早早离去,免得死在这小小的易县。
颜良回到易县,大军已经展开强攻。不过,观战一阵后,也不禁感到棘手。
易县在燕军数月的打造之下,其内城比之外城更高、更坚。兼内城城小,反倒是利于燕军防守。
果然,不出颜良所料,攻城大军很快便退了下来,损折千余人。
易县战事已经接近尾声,袁绍与燕王公孙瓒的战争,也已经形势分明。
数日后,袁绍便将易县战事,统托于大将朱儁。随即,率领诸幕僚及亲军,陪同塌顿送来的天子、百官,一同回到邺县。
在回到河南尹洛阳。
楚国兵马已经进抵城外,原先于城外驻扎的夏育等人,悉数退入城内。
在城外与楚军交战一阵,守营一阵,夏育便使兵马入城仗墙而守。
两次交锋,一败一平。
出营阵战,周军略有失利,损折两千余人。主要是楚军的骑兵,对于军阵的威胁太大。再加上楚军兵力众多,仅是交战不过片刻,便撤回营内。
守营一战,只能说是打个平手。仗着准备的工事,周军挡住了楚军的进攻。同样,营门被攻破,若非士卒用命,可能大军都回不到洛阳城。
高估了己军大营后,夏育也不迟疑,当即退入城内。
而楚军面对高达四五丈的洛阳外城,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一边打造着攻城器械,一边静候着后方的器械送上来。
而时间就被楚军自己给拖了下来,没办法,那些攻城重器都要从平舆送来,路途遥远。先前本以为司马防有两万兵马,再不济也能撑到楚军抵达。谁知,这才几日功夫,洛阳便被周军夺了去。
未等楚军器械到位,自河内而下的傅燮所部,也出北邙山,进入洛阳城内。
第二军到温县的时候,遇到了夏育派来拘捕司马氏一族的将士。抓了不少人,可司马防几个嫡子都跑了。
而后,便传来洛阳危急的消息,傅燮当即南下。
一至洛阳,与夏育碰面后,商议一番,仍作坚守城池的打算。
城内兵力满打满算还不到三万人,出城跟楚军交战,只会跟先前一样失利。
楚军主力驻于洛阳城南,连营长达近二十里。后续的民夫、粮草辎重,更是全部聚集在伊阙关。所立营寨,更是延绵百里有余。
河南城、谷城与函谷关,也都遭到楚军进攻。尤其是河南城,兵少城破。楚军别部近两万人马,已经彻底围城,日夜攻打。
王方率领的数百骑兵,也被楚军骑兵杀溃,仅余数十骑,退回洛阳。城内贾逵,更是苦苦支撑。
倒是函谷关,虽然修缮未毕,但毕竟底子尚在。张绣和樊勇二人,紧闭关门,一刻不开。楚军攻了两次,损失不小后,也没有再继续攻城。
徐荣在渡过大河后,连带着大阳的七万民夫,悉数抵进函谷关。
当是楚军探得了消息,关外楚军立即退向谷城。连带着河南城的楚军,也放弃继续围攻这座不算重要的城池,尽数回到洛阳城外大营。
同时,楚军主将刘勋自是得知消息,为防止后路被断,主动后退至大解城附近,背倚伊阙关驻营。
不到两日功夫,徐荣进抵河南城,与洛阳城遥相呼应。
洛阳城内第二军,在傅燮的带领下,亦是出城与徐荣所部汇合,驻军洛水北岸。
自长安派来的京戍守备军第三师,以及自河东出发的羽林骑、虎贲军皆相继进抵函谷关。
关中征募民夫五万余,从长安府库拉着一车车的粮草辎重。与北面河东民夫的辎重队,纷纷汇于崤函通道。近五百里的崤函北道中,尽是车队,浩浩荡荡,延绵不绝。
自河东安邑,行太行径,直抵洛阳北面,同样是车水马龙。
眼下的大周,确实不惧怕战争,也有实力来打这场战争。
河东虽然经受了几个月的战乱,但整体秩序并没有收到摧残。府库之内的粮草兵甲,更是不计其数,还有整个关中以为后继,支撑起一场十万人规模的战争完全不成问题。
更何况,关中、河东各地也纷纷进入秋收,大量民夫的征召不可避免的导致秋收的速度很慢,可还不至于废收。
新的岁粮很快就会再次塞进府库,亦或者直接运送到洛阳前线。
不止是大周,豫州、两淮的动静,也是不小。相比于大周目前聚集在洛阳前线的五六万兵马,大楚的兵力更多,消耗的粮草也更多。
好在庐江舒县那边,已经破了外城,想来也快要拿下来了。到时候,兵力、粮草都不用分之两线。
两国兵马,都在尽着全力着手准备这场大战,蓄势待发。
第574章 国灭国起
时间进入初平五年十月。
延绵数年之久的幽冀之战,随着易县被攻破,彻底结束。
袁军杀入易县内城,斩杀燕王公孙瓒,传首邺城。自燕王以下国相、中尉及文武数十人,悉数授首。数千燕军战死,余者皆降。
自此,幽州并归袁绍所有。朱儁率领近十万袁军北入蓟县,所过之处郡县尽附,一应县邑守令皆诣蓟县,以归贺。
公孙瓒首级送至邺城后,袁绍喜出望外,立即传首于平原境内小邑外的曹操。得此首级,负隅顽抗的田楷,也自尽于城内。其下部众,悉数降于曹操。
自此,燕国覆灭,袁绍势力急剧膨胀,雄霸幽冀兖青四州之地。辽东公孙度、扶余、高句丽、三韩皆遣使归附。
治民八百万,带甲二十万,锐骑万余,更有乌桓各部骑兵数万,以供挥指。
实力强劲之盛,冠于群雄!
燕国覆灭的消息,传至周、楚二国,立即引起两国上下震动,不敢轻启战端。
周、楚两国,为筹备洛阳之战,可谓是使出了八分之力。仅是洛阳一带,就有两国锐士十余万。
其中,大周国第二军、第五军、第六军、第七军,足足四个军的编制,悉数在此。另外,尚有京畿守备军第一师、第三师,以及羽林骑、虎贲军,旗号林林。
不过,第二军、第六军及第七军皆非满编。第二军因攻箕关,损折两千余人。第六军攻洛阳及洛阳城外一战,损折兵马四千余人。第七军,更是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么丁点人。
可即使如此,周军仍旧有五万五千余兵卒。徐荣以京畿守备军第三师屯函谷关,第一师及第七军近五千人,守洛阳城。余者四万五千余人,驻营洛阳、河南城之间的唐聚,临洛水,与楚军大营隔河相望。
而楚军兵力,比之周军更是多上三分。先前虽历经对战,略有死伤,然尚足八万之兵。刘勋以一万人马,分守伊阙、大谷二关,余者尽屯河南县城外。
不约而同的是两国大军辎重,皆是放在险塞之后。周国屯于函谷,楚国屯于伊阙,使得对方根本不可能威胁到粮草重地。
十余万大军荟萃,更有近十万民夫于前线协防,数十万人挤在洛阳周围地区,局势可谓是旦夕可变。
不仅仅是洛阳周边,武关地区两国兵力也是云集。由于周军率先调遣第三军进驻武关,兵力大增。为了防止周军自此南下,威胁腹地,袁术又遣两万军分驻丹水及析县二县,扼守武关道。
而后,于郡国之中,大肆征兵,以为后继。似乎此战不与大周决出胜负,誓不罢休。
督阵庐江舒县的张勋,也是接道袁术军令,要求速破舒县,将师北上。
数百里之边防,两国就差那么一根导火索,便可点燃这场大战。甚至,在燕国覆灭的消息没传来时,徐荣就与刘勋磨肩擦掌,准备先热热手。
结果,突然传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淋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狠狠的清醒了一下。于是,再次压下心中的欲火,静待自家大王之命。
毕竟,袁绍灭了公孙瓒,再无后顾之忧。南下中原,随时可行。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周、楚二国,便是高诚与袁术,也不得不重新考虑战争的利弊。
局势瞬息万变,使得高诚在河东再也坐不下了,立即赶回长安,坐镇国都,以慑宵小。
随后,遣使往汉中、益州、荆州,引以强援。不求大败楚军,只要能够颇是袁术退兵即可。
这场大战要是打起来,刚刚吞并燕国的袁绍,隔岸观火。待到两国疲软,袁军修整完毕。骤时,携灭国之威,奋三军恢宏,不可挡也!
大周还好,毕竟有着函谷关和箕关,大不了就丢了河南尹,继续窝在关中积蓄实力。可楚国就不行了,坦坦平原,毫无险关,只能凭淮河而守,面对袁绍的压力更大。
所以,只要汉中、荆州出兵,袁术绝不敢一博生死。
使者发出后,高诚便望眼冀州,静静观察着天下局势。
前一个声势大震的王允,锐气已经失了。现在袁绍声势大震之下,不晓得何时才会失了锐气。
话说,这曹孟德也该快与袁绍决裂了吧。否则,曹孟德要是一心跟着袁绍,那袁绍这实力也未免太过恐怖了。
同是四州之地,但兖州可比并州好上太多了。因为占据兖州,便再无大河天险,袁军随时可以南下豫州、徐州。只要兵力足备,粮草充沛,袁绍可以一口气打到两淮甚至长江。
啧啧,没了曹老板,袁术能实现官渡之战的翻版?
若是袁术也败在袁绍手上,那自己就只能拼尽全力去图巴蜀,而后不知相持至几何?
袁绍也没放过覆灭燕国所带来的大势以及威望,将早早迎回至邺城的汉天子刘辩拿了出来,扶正朝廷。
天子刘辩面制临朝,亲诏命袁绍为大将军、假节钺、邺侯、都督冀幽青兖四州军事、冀州牧。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
又诏以名士陈逸为司徒,大儒郑玄为司空,朱儁为太尉。其余九卿,多为效忠袁绍之人。
四州袁绍自领冀州牧,以曹操为兖州牧,以臧洪为青州牧,以李宣为幽州牧。
余者幕僚从属,皆于庙堂之间任职。军中将校,悉数处于袁氏门生故吏。
汉天子刘辩在辗转三次后,仍旧未逃脱被人掌控的命运。甚至,这一次处于袁绍的鼎鼎盛威之下,更无力抗衡。
三日后,诏以袁绍为赵公,加九锡,录尚书事。
又三日,再诏赵公进王爵,以冀州中山、赵、渤海、河间、安平、巨鹿、魏、清河、常山九郡国,幽州广阳、涿二郡,青州平原,十二郡国益其国。许赵国置百官,文武制度一如朝廷。
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袁绍便完成了称王的所有步骤。
十一月初,立宗庙、社稷,赵国立。
自此,赵王绍执大将军之权,行尚书之事。领四州之地,仗数十万河北精壮,名将良谋,威凌庙堂。
第575章 汉中王玺
洛阳方面,周楚二国大军仍在对峙之中。
北面袁绍的势力与两国都有交接,由此谁也不敢轻易动手。偏偏为了这场大战,两国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尤其是粮草,无论是函谷关还是伊阙,悉数运送了高达百万石的军粮。还征集了那么多数量的民夫,耽误了不少秋收、休耕的时间。
而且,几十万兵卒聚集在一起,军心士气都正值巅峰之际。想要趁着这场大战,来获得首级、战功或者钱物。
况且,轻易退兵了,岂不就是当面承认自己认怂了嘛,这怎么可以!
身为四世三公的嫡子,袁术连8同族的袁绍都看不上眼,更别提高子明这个国恨私仇兼在的鄙夫了。
楚军不退,防守一方的周国自是不可能放弃洛阳,白白让给楚国数百里之地。
两国兵马陷入僵持,皆打算从其他地方打开局面。
楚国盟友齐王陶谦,应袁术之邀,出兵五万进屯戚县、昌虑。又联络青州黄巾管亥,与臧霸等泰山军,再次逼向齐国临淄。
同时,新募的五万楚军士卒,由大将桥蕤率领,进驻梁国睢阳。如果曹操有什么动静,楚军和齐军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杀入兖州州治昌邑所在。
周国使者,则是进入了汉中,来到南郑侯的府上。
“外臣拜见君侯!”
周国使者冲着安坐的张鲁,拱手见礼。
张鲁挥手示意,言道:“外使不必多礼,快快入座。不知此次周王遣使,有何要会?”
说完,张鲁呡了口茶水,同时给坐于右侧的阎圃使了个眼神。
周使落座后,拱手还语:“君侯,如今楚寇北犯,吾大周兵马亦是聚集洛阳,正欲行雷霆一击,破之楚寇。汉中与吾大周又订盟之约,情及兄弟,故吾家大王欲请君侯,共猎楚禽,分而食之!”
张鲁不禁咋了下舌,这周使是不是有传统的啊!怎么每来一个使者,都是说话如此直白,不作前词,却也丝毫不拖泥带水。
现在自己怎么回,出兵能否败楚军犹未可知。毕竟楚国的实力摆在那里,虽然早已跌落天下第一诸侯的宝座,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大楚还没死呢!
可这要是不应下来,岂不是折了周王的面子,亦是不妥啊!
“外使稍安勿躁,与周王殿下共击楚国,吾之所向。然汉中地疲民乏,更兼刘焉虎狼在侧,本侯还要多与军中长吏商议一番。”
张鲁委婉的拖词几句,似乎感觉话语略有所失,急忙又言道:“不过,但请周王殿下宽心,本侯定会颂周王之神武,雍凉之劲旅。使汉中上下其心,为周王鹰犬!”
周使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愧疚的自语言道:“唉~臣下无能,辜负大王之厚望。只可惜,大王赤诚一片,竟付之东流。惜哉,惜哉~”
张鲁神色不变的看了眼阎圃,阎圃也明白自家君侯的意思。是时候自己出面了,绝对不能让周使这么轻易离去,否则必伤两家和气。
“周使错会君侯之意也,君侯之意乃是汉中多年不曾出兵征伐。百姓享于安乐,军伍疏于太平,士族安于修身。今时征伐,皆要布知汉中、巴东,调遣兵卒,征集蛮勇,聚之民夫,输运辎重,方可为周王之偏师!”
阎圃两句和气话,虽然效果并非太好,但也确实让周使落座。
还欲说间,正被周使打断:“阁下便是汉中功曹从事阎圃,阎子茂吧?”
“不想在下区区劣名,周使竟知之!”
阎圃客气了一句,身为使节,要是再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还来汉中干嘛~
周使点了头,拱手虚礼:“阎子茂之名,于长安市闹,颇有名气。吾家大王更是几次曾言,汉中虽大,然唯君侯与阎君也!”
阎圃眉头一挑,这是什么意思,离间吗?
不对。
周王英武睿智,值此急势,必全力拉拢君侯。又怎么会以离间诡计,来坏汉中君臣之密。如此,汉中又如何助之大周伐楚?
想到这,阎圃不禁转首看了张鲁一眼,只见其似乎并无芥蒂。于是言道:“周王严重了,圃区区三里之士,焉能与吾家君侯雄略相较。正所谓,萤火之光,又何以比之日月。圃尚有自知之明,不敢僭之!”
“正如阎君所言,君侯雄略,非常人可比吾家大王自是尤甚赞之。外臣往汉中前,曾闻大王之言,道君侯怀有大义,禀天师之道,救万民于疾苦,又岂坐观楚国黎民,处之水火。”
周使衔借阎圃之语,盛颂张鲁一番,又接着说道:“大王常言,为一国之王,为一郡之首,为一县之长,皆应施行仁政,善待万民。又言,凡仁义者,视他人之民,一如治下之民,方传颂天下,万民敬仰。”
“今楚王术,不应天道,与民无休,擅启战端,实无名无义无道。天之所弃,人之所愤。故吾大周与君侯,正当响应天命,为楚国万民相请,平其暴兵,诛其桀纣,洽安其民。”
“吾家大王又虑君侯,以一侯君,伐其王君,失之礼道。故赠之美物,嘉以君侯,长君侯之威势!”
说完,周使冲着室外招呼一声,从属当即手托丝囊而入,进献张鲁身前。
张鲁心中暗暗吐槽了一番,简直跟宋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就不能早点把好处都出来,也让自己权衡以利弊,而后决之。
张鲁亲手接下这丝囊,打开取出一印信,仔细端望一遍,龟钮金印,刻汉中王玺之字样。
嘶~
嚯嚯!
张鲁忍不住颤抖起来,口中凉气倒进,轻托抚摸着这尊金印,激动万分。
汉中王!
这周王还真是懂人的心思啊!
不过,张鲁在兴奋了片刻后,也明白这尊金印没有那么好拿。
于是言道:“外使,出兵一事,却非小易。不如外使且回驿馆休侯一日,明日,本侯必予答复!”
周使没有感到意外,似乎料到了张鲁会这么说,神色不该说道:“大王心意,至诚斯也,还望君侯三思而决。外臣且告退!”
“子茂,代本侯恭送外使!”
张鲁随即向阎圃言道,阎圃拱手应下,与周使说道:“请!”
“阎君请!”
二人宾礼而出。
第576章 许以厚利
很快,阎圃再送周使岀府后,便立即赶回客室。
张鲁引阎圃入书房,遣离诸仆,密议。
“子茂以为,何如?”
张鲁用手掌托着汉中王玺,目不转睛的盯着,口中问向阎圃。
阎圃见自家君侯如此模样,心中立有计较。于是问道:“君侯以为,此王玺何人所制?又是何人所敕?”
“嗯?”
张鲁转目看向阎圃,皱起眉头,又注视了一眼王玺,面上疑思骤现。
不及相询,阎圃又说道:“君侯,前些时日,魏王病薨,周并其土,与晋汉战于河东。王允退避,回之晋阳,解周、魏、晋三王王号,除其之国。而袁绍灭燕国,杀燕王,迎燕汉天子,权倾朝野。”
张鲁见阎圃顿声,还是略有不明其意,相问道:“子茂的意思是……”
“君侯,王允恨天下擅僭王位者,如血海深仇,岂会更制汉中王玺。袁绍与周王,亦是引有私怨。况其不过为大将军,尚不居王位,安会徒使君侯,进之王号?”
阎圃这么一说,张鲁就明白了大半。若是如此的话,那可就有很多意味存在了。
“此乃周王私制王玺!君侯受之,宛受周国之职。制书一下,那君侯便是周王之臣,一如魏王秉也!”
阎圃说完,便盯着张鲁的面色。国见其面多有异,又纠结颇多,难以取舍。
张鲁在心中踌躇了半天,受周王之制,得汉中王位。可这就要建立在大周真的能统一天下,否则他日势败,汉中王位尚不如一公侯尔。
可若不接,那就又回到了先前的问题。恶了周王,对汉中,对自己没有丁点好处。甚至,可能都不用等大周失势的那天,汉中就被周兵打下来了。
“子茂,当何决之!”
张鲁犹犹豫豫半响,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这汉中王位,自己非常想要,可又不敢将一切都压在周王身上。
阎圃沉思了良久,方言道:“敢问君侯,志之几何?是为牧守一方,靖安方民?还是面北称孤,作周王鹰犬?亦或是进尊至极,并统四海,帝临天下兮?”
“子茂说笑了!”
听完阎圃所言,张鲁当即摆手说道:“子茂,鲁引汝为之心腹,共处帷幕之间。较子茂之才,胜鲁十倍而余。鲁有今日,皆继祖上福泽,掌正一盟威道,得信者数十万计,有此之据汉中、八东,并雄天下。”
“然鲁才德欠缺,汉中兵少民寡,旦有失利,便是万劫不复!故,值此二年,本侯专于内修,执之仁义,施于万民。只图安一方黎民,增信正一之徒。”
阎圃点了点头,自家君侯确实并非雄才之主。但其自知甚明,又好施仁义,待人以宽厚济之。凡汉中此二岁,少有犯刑法者。旦有触之,皆三教其智,不兴峻法,使其修缮城桓道路,以改其过。
故汉中万民,无不服者,皆感君侯之恩义,信正一之道理。由此,汉中路不拾遗,向者云来,堪为大治。
“君侯修以仁德,感怀太一,故有进贵之请,恩泽被之!”
阎圃一句话,算是为张鲁定下心来。
张鲁也大松一口气,言道:“子茂所言颇重,鲁所奉者,唯家祖数代之望。区区张鲁,何以动之太一,言重,言重!”
“凡民有大治,自是君上之明。臣圃,叩拜王上!”
阎圃突然行拜礼,让张鲁措手不及,心中却又有一丝猎喜。
“子茂何以如此,快快请起!”
“臣谢王上!”
阎圃挺身而起,拜谢。
方欲再言,书房外突然传来一声:“启禀君侯,周使遣人送来一封书信,言由君侯私启!”
“呈送上来!”
“诺!”
房门一开,仆人便举着一封书信,递到张鲁面前。
略作阅之,顿感心神震荡。
“王上,周使又言之何?”
阎圃看到张鲁面上喜意更胜方才三分,不由好奇。莫非,这周王还许下了其他厚利?
“哈哈……子茂啊子茂,周王当真奇人,每每必中鲁之心切!”
张鲁喜不自禁,大赞周王。
这么一说,让阎圃心中更是如同猫爪乱挠,早知道自己就不问了。
张鲁也是知人,与阎圃说道:“子茂,周王许以吾正一道,可行布周国诸郡县。更言,若吾正一道行之盛益,纵是定为国教亦非不可!”
阎圃闻言倒是没有太大的触动,不同于王上,阎圃身为儒士,并不信奉黄老之学。而这大汉天下,不论冠以何名的道教,如正一盟威道、太平道等等,皆是承自黄老之学。
这就要从黄老学的惨败来说了,汉武帝要北伐匈奴,而黄老学派作为当时的主政派,并不愿意打这场可能失败的战争。
依着武帝那性子,还不得好好整顿黄老学,来为汉匈之战作准备。于是,主张大复仇主义的公羊儒学登场,带着一群儒家小弟将黄老学打的溃不成军。
随着一场场战争的胜利,公羊学派的实力愈加强盛,也由此奠定儒家执掌中国两千年的基础。而黄老学派,基本上就躲在山中,自修己道。
而方术之士,则是黄老学的一个分支。跟政学不同,走的是帝王贵胄的路子。靠着炼丹,打着修仙的名义,硬生生踏出一条奇怪的路,与儒学一样,半随华夏走了两千年。
如今这各种道教,全是当年方术之士的徒子徒孙。而盛极一时,为汉匈战争的胜利立下基础的黄老学派,却破败至斯,始今少有弟子而出。
所以,阎圃考虑问题的方向自是与张鲁不同。
作为正一盟威道的继承人,张鲁对于正一道走出巴蜀、汉中,有着极大的欲望。说来正一教也惨,最强盛的时候,偏偏赶上了大平道的骤然崛起。
张角那孙子,居然只用了十余载,便将太平道传至大江南北。甚至,连正一道的老巢益州,都有着数不尽的太平道人士。
结果,太平道不攻自破,自个疯了心,居然造起反来。短短不到一年,太平道就成了山中蟊贼。
看到太平道没落,张鲁心中猎喜,本想着该是正一道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却没想到,由于道教的起义,汉帝刘宏视天下施道之教,皆悉数打压。而因为太平道倒行逆施,天下士族也深受疾苦,再加上佛教向关东扩张。不少贵胄,皆舍道而崇佛。
现在,居然有人彻彻底底的说到自己心坎了……
老张家一连三代,皆为正一道付出了无数的心血。若是能在自己手中,走向天下,通衢九州,便无此汉中王位又如何?
求之王位,说白了,还是为了扩大正一道的影响。
争雄天下?
张鲁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也不指望汉中可以变成龙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