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6章 三层境界
基本上到了第二层境界，就算得上实力派演员了，演技丰富内有层次，就像是万花筒，不同人眼里窥见不同的色彩。
因为每个人发现的，都是出于自我的理解，所以很容易就会共情动容，会为这位演员的哭而哭、为笑而笑，因为那些情绪本来就是来自本我情绪的映射。
在影评人和观众们嘴里，这种也叫共情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实力派演员说句台词都能把人说哭，有的蹩脚演员再好的台词念出来也是干巴巴的。
这是第二层境界。
到了第三层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大抵是回到了最初的境界，也就是所谓的返璞归真，在武侠上也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圆满境界，代表着回归质朴、超越本我。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也是对这个境界很好的形容，演技收放自如，而情绪毫无痕迹，就好像演员已经彻底化身成剧本里的人，让观众想不起演员剧外的半点相关，也就是所谓的“根本看不出来是在演戏”。
体验派演技听起来也跟第三层境界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体验派演技便是通过揣摩剧本，在内心建立起角色的全新人格，然后进入角色、成为角色。
但两者终究还是不同的，毕竟不是所有的体验派演员都是影帝影后，能从这条路走出来的到底是少数，所以它跟第三层境界更像是一种殊途同归。
基本做到第三层境界的演员，就有能力让角色从剧本里真正活过来，在观众们眼里角色是鲜活的、经典的、立体的，更是他们永不退色的记忆。
也许很多年后，人们盘点起来影史经典，仍然会有这些角色的一席之地。
——这些东西听起来很禅意很玄乎，但是就看听的人是怎么理解。
反正江棠那会儿无意中翻见这段话后，停下来冥想一个小时，就自然而然突破了困住她的瓶颈，一点即通。
至于唐词……也许他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不过就目前看来，他已经摸到了点门槛，整个人亢奋又激动。
“我要好好想想……我要好好想想……”唐词竭尽全力也压制不住兴奋，他的身体每个细胞都在躁动，恨不得立刻按照江棠说的回去闭关个十几二十天。
“咳。”江棠看出他灵魂已经不在这儿了，不得不出声提醒，“下午还有拍摄，可别走神，有的事情急不来。”
后面那句话不是出于私心，而是发自内心的忠告。
唐词也听出来了，认真地点点头：“放心，下午的戏份我不会出问题的。”
他信誓旦旦地打包票，江棠差点儿真的信了，结果就是——
“停。这里重新来一遍。”
“这里重来。”
“重来。”
“卡。”
“……”
唐词低眉敛目地站在江棠面前，连呼吸都有意控制，害怕声音大了惹怒江导。
江棠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说好的不会出错呢？”
唐词知道自己失误得有点太过，给场边大气不敢喘的助理招招手，让他把保温壶带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江棠面前：
“我老婆熬的养生汤，味道很不错，今天我还没来得及喝，江导要不要尝尝？”
江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是顺着唐词递来的台阶走下。
“那就尝尝吧。”
喝汤的功夫当然也要顺势休息一下。
紧绷的片场也随之松弛不少，周围人脸上明显多了笑意。
别看江棠平时待人和气，实际她在周围人眼里还是很有威望的。
至少她沉下脸来时，片场不止唐词一个人心头慌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会儿唐词越想越愧疚，总觉得现在的情况有九成的责任在他，老老实实跑去江棠面前道歉。
江棠正在喝唐词妻子亲手熬的汤，花费心思的美味果然不同，难得抚平了江棠紧蹙的眉心，让她露出舒展的笑意。
所以唐词跑过来道歉时，她也难得看唐词比较顺眼：“算了，我也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你只是想表现得更好，就是有点过火。”
谁让江棠中午那番话对唐词的触动太大呢？唐词也是个优秀演员，曾经也被称为天才，他大脑里很快就来了灵感，还跃跃欲试地想要发挥出来。
不过中午才琢磨出来不成形的东西，到下午能有多大的进步？完全还在蹒跚学步的阶段，表现出来就是一种演得过火的状态，最后换来江棠的一声又一声卡。
江棠喝着汤，想着这样下去不行。
她也是演员，其实对唐词的兴奋不是不能够理解。
不管作为导演还是搭档，她都希望能够给唐词更多的时间。
于是，她干脆招手叫来统筹，告诉他更改接下来的拍摄计划。
统筹：“什么？要改吗？这每天烧的可都是……好的导儿，我知道了，这就改！”
唐词在一边听着，越听越是感动。
江棠这是要把接下来两天不重要没难度的戏份挪到今天下午来拍。
这可不是一个小变动，就像统筹说的，剧组每天运转，烧的都是钞票。
江棠这一个念头的变动，可能就会给剧组增加一大笔开支。
可她还是眼也没眨地就安排了。
而她就是电影投资人，制片人也听她的，只要是江棠的要求就不会被拒绝。
很快拍摄计划变动下放到剧组各个部门，原来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接下来两天拍摄，迅速变得轻松起来，对剧组成员来说就等于平白的假期。
江棠对唐词说：“今天把几场戏拍了，从明天开始就放假吧，给你五天时间，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唐词心里动容得一塌糊涂，只觉得人生遇一伯乐何其有幸，但面上还是忍不住开起玩笑：“江导，你这让我压力很大啊，要是最后我没琢磨出来……”
江棠跟着挑眉：“那就赔钱吧，承担剧组这几天的开销。”
哪怕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唐词也还是点头：“好，我都包了！”
有了这一茬，接下来唐词的拍摄没有再出问题。
第1197章 闭关
唐词的五天休假里面，包括江棠原本就答应的周末两天休假补偿。
唐词原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陪伴家人，但是现在看来计划泡汤。
他带着多出来的假期回到家里，跟妻子道出自己想法过后，得到了支持。
虽然了解妻子性格的唐词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但他还是伸手用力抱住妻子，感谢她对自己的支持。
顺便不忘亲亲自己的乖女儿。
然后在接下来五天，他开始了短暂又漫长的闭关。
为此唐词特意搬进了家里空着的客卧，在里面竖起一面大镜子。
幸亏墙壁和门板的隔音效果很好，不然家人们还能听到他忽而情绪激昂、忽而悲伤落泪、忽然兴奋难抑等等演技，不知道他是演员的，大概率会认为他是人格分裂。
这五天时间，也多亏妻子不间断的送饭，还有言语安慰抚平了唐词独处和没有进展时的焦躁，让他才能咬着牙坚持下去。
五天之后，唐词顺利出关，早早算着时间在门口等着的妻子，看见他身形脸庞的那一刻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哽咽起来，又是心疼又是难受，恨不得立刻做顿大餐让唐词好好补补，最好是把瘦掉的肉全部减下来。
唐词却顾不上在意这些，一把握住妻子的手，与她分享兴奋和喜悦：“我找到了！老婆你知道吗？我终于找到了！”
妻子见状，破涕为笑，像哄孩子似的摸着他消瘦的脸庞：“好好好，我知道你找到了。我准备去厨房给你弄点饭菜，到时候你慢慢说给我听好吗？”
唐词欣然点头，他虽然注意力并不在厨房的饭菜上，但在他亢奋地与妻子分享自己这几天来的心得体验时，还是顺手帮忙打起杂。
很快丰盛的一顿饭菜做好，厨房飘起香味，唐词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腹中饥饿。
他先去倒了杯温水，缓解说话太多带来的口干舌燥。
然后才好好享用起这顿大餐来。
唐词很久没分心思在吃饭上了，在剧组的时候，要耗尽所有意志力去抗住食物的诱惑，但是在这五天闭关期间，不管妻子的饭菜准备得有多么丰盛，他也基本不会动容。
现在那股疯魔劲儿过了，肚子饿了，才重新体会到美食的快乐，简直是像饿狼扑食般狼吞虎咽起来。
妻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她不是演员专业的，但有个当演员的丈夫，对相关知识多少也有所耳渲目染。
看到丈夫能够突破瓶颈期，找到新的状态，她高兴得很，也不忘记问一句：“是不是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跟江导分享？”
妻子和江棠有过几面之缘，以前叫小江，现在学着唐词叫起了江导，半点没有为难的意思。
唐词筷子一顿：“……不如再卖卖关子？”
妻子看出丈夫动作里的孩子气，无奈地摘去他脸上的饭粒：“你高兴就好。慢点吃，都是你一个人的，没人跟你抢。”
唐词依言放慢了动筷的速度，在这方面他向来习惯听从妻子的意见。
至于江棠那边，就像他打算的，唐词还是决定暂时把这个消息瞒到明天会剧组。
*
“唐哥今天要回来了吧？”
小助理低头看了眼表，没忘记顺手把给江棠准备的早餐放在桌上。
因为拍摄地不在帝京，身边没有西泽尔，自然也就没了给江棠精心准备工作便当的人。
最近的早饭都是小助理负责给江棠安排，还是熟悉的两件套，鸡蛋培根三明治外加鲜牛乳。
江棠平时吃什么都能很香，小助理准备的三明治也很合胃口，不然小助理也不会连着三天都给她买这家的早餐。
不过……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三明治少了点味道呢？尤其是跟西泽尔比起来，这三明治总觉得少了点滋味。
“下次换家店吧。”江棠下意识提醒，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行为其实是对西泽尔思念的副作用。
小助理闻言一愣，但很快点头说好，然后才挠挠头离开——奇怪，棠姐不是吃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想换店？难道是吃腻了？有可能啊……
等小助理走开了，江棠才抬起头，突然回想起刚才小助理随口说的无心之语。
对，唐词今天要回来。
江棠放下手中的笔，暂时合上笔记本。
她几口吃完最后的三明治，把剩余半杯鲜牛乳一饮而尽后，走出休息室。
才是清晨时间，今天的片场还没正式开始工作，大家正在忙忙碌碌地搬运器材，为拍摄工作做准备。
江棠的出现没能激起太多的波澜，毕竟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快两个月了，也基本熟悉了彼此的习惯，像是江棠每天最早到片场的习惯，大家也都知道，从刚开始的惊讶到现在的习惯，偶尔见到她还不忘笑着打声招呼。
江棠和善笑着一一回应，同时不忘记把片场整个巡视一遍，帮忙解决了道具组和录音组的一点小毛病，等逛完回来，半小时都快过去了。
重新回到休息室，里面多了道身影，面对墙壁抱臂站着，不是罚站，而是在看墙上贴着的设定画稿，看得津津有味。
来人正是唐词。
“什么时候到的？”江棠挑眉，走过去。
唐词回头：“才到不久。”
江棠见到他瘦了一圈的脸，还是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要恭喜你了。”顿了顿，江棠又道，“也要先说好，效果不佳的话，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唐词也跟着大笑起来：“期待谁手下留情也不会期待江导你啊！但是放心吧，江导的严格挑剔就是我现在想要的。”
主动找虐？还是信心满满？江棠想，试一试就知道了。
她好以整暇地走到桌前：“今天要拍什么戏，记得吗？”
唐词跟着过来：“当然，不止剧本，拍摄日程我也倒背如流。”
也是为了尽量发挥出演技，提前做好准备，也是典型的好学生预习作风。
第1198章 最难的
江棠满意的颔首：“不如换一换，把这场戏挪到前面来。”
唐词自称对剧本倒背如流，恰好，江棠也是。
她信手一翻，就精准翻到想要的页数，指着开头那个段落。
“要来就来最难的，怎么样？”
江棠是铁了心要好好试一下唐词闭关的成效，也想看看自己给出去的五天假期到底值不值。
唐词顺着她指尖摁下的位置看去，几个字眼浮掠而过，便很快勾动起他的记忆，让他脑海里那本无形的剧本闻风而动，翻到对应的段落。
唐词登时愣住，因为江棠选中的片段，恰好就是他最担心的那个片段——处于主角人生的变故阶段，从一个状态迈向另一个状态的转变。
唐词事先在脑海里演练过很多遍，私下也对着镜头练习过好些次，但最后出来的效果还是跟他想要的相差甚远。
要用词语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他希望自己的表现是“足以封神”、“令人战栗”、“脱胎换骨”，但是他实际的表现却仅仅是在及格线徘徊。
这场戏是整个剧本的戏剧转折点，最大的冲突在这里爆发，能够把后续剧情拉到什么样的高度，完全取决于这场戏里男女主角的表现。
江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她从头到尾都是这么的游刃有余，和唐词的表面淡定内心焦躁完全不同。
那唐词呢？
之前他肯定不行，现在闭关过后有成效吗？
须臾几秒过去，唐词倏地一笑：“好啊，就演这场最难的戏。”
很快拍摄计划变动就被安排下去。
其实拍摄日程的变动不是一件小事，每场戏的拍摄地点都不同，江棠可能是一个念头一句吩咐，但随之增加的却是其他剧组成员的工作量，才架起的机器就要拆掉重新安排在别的位置，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工作足够让人爆炸。
好在江棠不是那种只顾自己让下属忙成狗的导演，她看似随意一指指出全剧本最重要的几段戏之一，但是真正在其中抉择她也是有所考虑的。
她选中的这场戏，跟昨天拍的戏地点相同，变动的只有一点小细节，是顺手就能完成的程度。
所以在她安排下去之后，剧组内没有起什么闲言碎语，大家反而先传出江棠要试试唐词闭关效果斤两的风声。
……剧组实在是没什么秘密。
唐词前脚刚收拾东西离开，后脚他要闭关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全剧组，所有人都知道他正在演技瓶颈期，为了接下来发挥才会请假回家，江导也是为了更好的效果才同意了他的假期。
这五天来，大家的拍摄工作减少，任务减轻，时间空泛起来，却没给他们嘴边休息的机会，大家都在背后讨论唐词的闭关问题。
从开始担心他能不能成功，到后来开始传唐词要更近一步，再到后来说成是唐词打算奋力一搏靠演技冲击奥斯卡——越听越离谱，完美诠释了现代人在信息传播方面的夸张和扭曲性。
但是其间效果显著，至少在拍摄日程变动后，勾起大家关注度的不是要增加的那一点工作量，而是唐词的表现会怎么样。
江棠接到场务助理通知说所有准备就绪时，对着镜子整理了妆容，去了片场。
这场戏不止是唐词的，也是她的。
正是他们的对手戏。
江棠每天都在片场，对这里每个角落都了若指掌，哪里会看不出今天这场戏多了很多旁观者。
江棠好笑扫视过去时，他们还故意装作埋头工作的样子，实际上手里紧张的胡乱鼓捣任谁都能看穿。
江棠没有戳破，只是走到唐词对面，和他一边走位，一边压低声音说：“今天这里多了很多人。”
“啊？”唐词对环境显然不如江棠敏感，脸上满是疑惑。
“没什么。”既然这样，江棠也就不打算说出来让他平添紧张，“好好表现吧。”
唐词把这当成鼓励收下，一边走位确认镜头位置，一边不忘复习剧本。
终于要开始了。
江棠看向周围，扬声道：“这是今天的第一场戏，散漫了五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是！”“知道了导儿！”“没问题交给我们吧江导！”响应者云集，充分展现出江棠在片场的地位和威望。
江棠弯了弯唇角，把多余的东西递给小助理任她退走后，给导演椅上的副导齐丰比划了一个手势。
齐丰会意，立刻拿起对讲机让大家准备——
“1，2，3，开始！”
场记板啪地一声脆响合上，今天这场重头大戏正式开始。
唐词已经完全进入角色的状态，没有任何衔接痕迹，顺畅自如地接上这段戏的开始。
他才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充斥着癫狂、震撼、不可自信以及……欲望。
那欲望之火明明是藏在人内心深处的阴暗角落，但这一刻却奇异地照亮了唐词的脸，让他原本晦暗的五官，像是拂去尘埃，显露出诡异阴森的英俊美感来。
这一幕着实是开头就让人亮眼，虽说有灯光组的作用在内，但主要还是唐词的演技到位了，那种复杂扭曲的情绪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减一分。
就在这时，江棠饰演的少女跌跌撞撞踹开唐词的门，她捂着手臂，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让唐词跟着惊呼起来。
他脸上的那些阴暗心思也跟着收拾得一干二净，咋咋呼呼地在杂乱书籍堆成山的房间里寻找起医药箱。
好不容易找到东西，冲到江棠面前，却被不耐烦地挡开。
江棠粗鲁地拨开他，拽过医药箱，靠着沙发坐下，自己给自己动手包扎。
长度超过十厘米的伤口，她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熟练地为自己包扎，一看就是做过千百次的手艺。
唐词像个废狗蹲在旁边，哪里还有被光亮之火照耀时的意气风发，黑乎乎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棠的动作，好像痛的是他。
第1199章 分裂
迄今为止，两人还没有一句台词，完全靠动作和眼神交流。
但是莫名其妙的，片场所在的每个人都读懂了场景传递而来的信息。
两人看似谁都没有说话，但是总感觉有阴影在平静水面下躁动且张牙舞爪，好像风雨欲来。
这场戏在江棠的分镜头剧本里，是场一镜到底的长镜头，要求两人的表演连续而不中断，此时的摄影设备围绕着轨道在两人身周绕了一圈，又随着江棠利落包扎结束后起身而摇臂拉高。
江棠看似随意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环境的一切细节，她面对着窗户，逆着夕阳昏黄的光，神情也压在阴影里晦暗莫测。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终于开口说了第一次台词，压抑着浓重的怒火，想要质问又不得不克制理智，隐隐往身后瞟的视线也暗藏试探。
蹲在地上的唐词还在收拾江棠包扎后留下的残局，她按压伤口后的带血纱布、酒精消毒后的棉片，还有旋开盖子没有关上的药膏，都在他细致的动作下一一扫进垃圾桶或者收进医药箱。
“……抱歉。”他收拾的动作没有停，语气却很低落。
江棠面朝窗户背对着他，刚好他也背对着江棠。
夕阳的光辉从窗口投射斜落，刚好将两人所在的画面分割成一明一暗。
江棠身影在明，光辉描摹出她的轮廓；唐词蜷缩在暗，阴影覆盖他的脸庞。
不用过多言说，两人的分裂就已经在这幅画面里诉说得淋漓殆尽。
但这一幕还没有结束，摄像机还在持续为长镜头而运转。
很显然，江棠饰演的女主角并没有相信唐词饰演的男主角所说的一字一句。
她借这机会朝唐词发火，指责他的危险行动险些害死所有人，男主角仓皇辩解，痛苦不堪，但是却有什么黑暗的花顺着他的痛苦滋生蔓延。
台词如刀剑在两人的演技里你来我往的交锋，忘词卡壳这类的低级错误没有出现在两位优秀演员的身上。
江棠是隐含沟壑的高山，唐词就是骤然而起的巨浪，真正好的演员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交相辉映、彼此成就。
就像现在的江棠和唐词，他们的猜疑、试探、隐瞒、别有心思……都在交锋里尽显，没有任何人落于下风。
江棠的表现不说，剧组成员们用这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见识到新晋奥斯卡影后的演技水平。
但是唐词所展现出来的水平却有些出乎意料，在场的这些人以前也旁观过唐词演戏，也钦佩且承认他是一名优秀的演员，可也还没到优秀到惊艳的程度啊！
如果说之前的唐词是中规中矩的优秀，那现在的他就是不破不立，五天的闭关给他整个人的演技带来了质的升华，让他在和江棠的对戏里不落下风，两人身上的气场像是沉沉的山岳压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
一场戏酣畅淋漓地结束，却迟迟没有声音和反应。
江棠和唐词都像是还没从剧本场景里抽离出来，眼神莫测地对视着。
“卡。”副导演齐丰总算反应过来，喊了这么一声。
也把片场周围的人从魔怔里喊了出来，恍然意识到身处所在。
反应过来之后，就是密集如暴雨的掌声席卷全场，还有时不时的叫好欢呼。
“这次肯定是一条过！”齐丰看着江棠走来，主动让出位置，笑吟吟地同她说，言语里无不佩服得心甘情愿，“就算江导你也挑不出半点错来。”
江棠笑着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先确认了屏幕里的内容——连贯的长镜头要求一点错漏都不能出，所以在开拍前江棠就详细检查过镜头可能会转到的每一个地方，于是道具没有出现半点疏漏。
灯光ok，镜头ok，录音ok，最重要的是……演技ok。
她迎着周遭人期待的目光，点点头：“这场戏，过了。”
大家紧随着欢呼起来，就好像完全了什么大任务。
虽说完成这场戏的主要演员是江棠是唐词，但这都不重要，一场完美的戏的达成，离不开剧组每个人的付出和功劳。
江棠也附和着鼓起掌，最后走回到唐词面前：“恭喜你，亲自用演技证明了你闭关的成果。”
这场戏是男主角黑化的起始点，要怎样把我他转变的那个度，让主角人物不至于坏到让人厌恶，演出江棠想要的悲凉唏嘘感，真的很需要演技。
唐词之前也能演，但绝对没有现在脱胎换骨的水平，所以他也算是用这场戏，证明了他五天的假期不是白休的。
当然，更让他开心的，还是摸到了更高演技的门槛。
这里当然不是说唐词的演技水平就直接跃升一个台阶，没有这么快的，他不过是找到了一条路而已，照着这条路按部就班的走，唐词就能达到自己想要的境界。
而他也明白，这背后脱离不了江棠的关照，不管是她的提醒，还是在剧组百忙间硬生生挤出五天假期给他闭关，都对他来说不可或缺。
这满腔的谢意到头来也就化成一句简单的：“谢谢。”
唐词知道仅仅说谢是不够的，但他不是那种把什么事情都要挂在脸上的人。
他眸光清明，看模样，至少是把江棠这段恩情牢牢记在心里了。
其实要江棠来看，她对这些并不在乎。
不过她欣喜见到随手洒下的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让人有种满足成就感。
江棠笑道：“那就继续好好拍戏，回报剧组。我还寄希望你能为剧组多抱几座演技奖杯回来。”
唐词也跟着笑了：“保证完成任务！”
两人都没有在这问题上过多停留，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拍戏。
尤其是补上这五天来落下的进度，两人都主动加起班来。
连剧组成员都对万恶的加班没有太大怨言，反而乐在其中。
这大概是因为，剧组的拍摄进展得足够顺利吧。
大家都欣喜等待未来见到成品那一天。
第1200章 来见
连着几天加班拍摄结束，还不容易赶上进度，大家都腰酸背痛，累得够呛。
江棠也不含糊，知道大家多半不想在这会儿继续搞团建聚餐什么的，很直接地给大家放了假。
没有五天假期那么奢侈，江棠给出了半天假期，对剧组成员们来说也是天大的好消息了，大家都乐呵得不行，有的说明天不怕起晚于是待会儿接着撸串喝酒，有的直接准备回酒店休息非要睡到明天中午才起不可。
江棠爽快地对打算去撸串喝酒的那批人说：“吃饭我就不跟着去了，你们玩好了把发票留着，找财务报账，算我请客。”
这一声迎来大家纷纷高呼江导万岁，然后想玩的去玩，想休息的休息。
就在大家准备散场的时候，靠近门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起哄喧闹的声音。
本来在收拾随身物品的江棠闻声望去，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然后就看着门口方向聚集的那堆人自动站向两侧，空出一条笔直通向她的道具。
“谢谢。”熟悉无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西泽尔的身影随之出现在门口，一边点头与剧组成员们致谢，一边忙里偷闲地向江棠投来目光。
隔得这么远，江棠还能看见他故意朝自己眨眼wink，可把剧组有些成员迷得晕头转向，近距离感受西泽尔的魅力，让他们沉醉得不可自拔，不分男女。
“江导！你男朋友来看你了！”不知道是谁大着胆子起哄喊了声。
其他人纷纷看向这个不要命的家伙，佩服对方居然敢摸老虎的胡须。
他们看到西泽尔也跟着停下脚步，心头更慌，生怕口无遮拦的家伙给大家全部招来麻烦，半天假期也莫名其妙地会泡汤。
那个胆子大的家伙在对上西泽尔灰蓝色的瞳孔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干巴巴地苦笑着想让西泽尔放过自己，尤其是在西泽尔表情变得越发肃然时，他心底的警钟也在敲响。
该……该不会发火吧……
“你说错了。”西泽尔严词纠正了对方的错误，“不是男朋友，是未婚夫。”
虽然只是几个字的差别，但就是这几个字，西泽尔非常在乎。
“那……那……”对方结结巴巴半天，顶着西泽尔颇具压力的视线，重新拔高声音喊了声，“江导你未婚夫来看你了……”
这次的声音明显变得中气不足，生怕喊大声了，让自己工作不保。
好在西泽尔没有计较这点不完美的小瑕疵，满意颔首后，还难得朝对方笑了笑。
“嗯，谢谢你。”
说完继续抬步朝江棠走去，留下身后一群庆幸的人。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西泽尔对这种调侃并不反感，看上去还有点享受，便一窝蜂地跟着起哄调侃起来。
可他们明显忘记了，他们调侃的对象不止是西泽尔一个人，还有江棠，前面那位乐意，后面这位却不见得。
“明天的假期不想要了？”江棠扯起嘴角，轻飘飘来了句。
大家立马作鸟兽散，决定当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他们迅速散去，也总算是给西泽尔和江棠留下二人世界来。
江棠看了看走在最后留恋不去、明显想要继续吃瓜的几个家伙，没说什么，抱起剧本资料等杂物往休息室走去，顺便示意西泽尔跟上来。
西泽尔快步追在江棠身后：“你看到我就不惊喜吗？”
江棠走得更快：“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说一声？”
西泽尔：“还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吗？”
所以他特意在上午的通话里说自己很忙，就是为了营造落差感。
但是可惜，江棠的世界里似乎不存在落差感这种东西。
难道是因为没有期待所以没有落差？
西泽尔酸溜溜地想，棠棠似乎不如他那样想她……
思绪骤然打断，西泽尔怔怔抬头看向握住自己手腕的江棠。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已经被江棠按到墙壁，扯着领口拽向她——
一个亲密无间的亲吻。
距离化解了西泽尔的所有怨言，他从刚开始的头脑空白到后来的下意识反攻，甚至比江棠的更热情、更激烈，好像揉碎了他所有的思念进入这个动作。
两人沉浸忘我时，不小心碰到墙上开关，休息室的灯光突然暗下，黑暗将两道交错的身影覆盖包裹，只有隐约传来的窸窣声。
江棠按住西泽尔躁动的手，及时抽离清醒。
西泽尔对此很是不满，轻哼着想要追逐过去，却被江棠用手指头戳着脑门推开。
“这里是片场。”
关键时刻的江棠还是很冷静，不忘记伸手绕过西泽尔，打开他背后的点灯开关。
光明重归，照亮两人凌乱的衣衫，还有西泽尔不满得发红的眼睛。
但他也知道分寸，没做什么，只是把脸埋在江棠颈窝，慢慢平息呼吸。
江棠轻柔地摸着他后脑勺硬硬的头发，都说这里头发硬代表天生反骨脾气硬，但是西泽尔却似乎不是这样，在她面前，他总是乖顺、听话、安静到让她都不觉愧疚起来。
“又是你来找我。”
江棠略带歉疚地说，因为她发现，每每遇到两人工作忙碌的情况，基本都是西泽尔从零碎里挤出时间来找自己，而鲜少有她主动去找西泽尔的。
好像他满腔热情，必须诚挚地付出所有，才能勉强得到江棠反馈一二。
江棠不喜欢这样，却往往事与愿违。
“我们开心就好，在乎这么多做什么。”
西泽尔不以为然地说，语气一听就是没怎么上心。
对现在的他来说，把江棠的头发绕着手指打圈玩耍似乎更重要。
江棠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而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帝京？”
西泽尔已经结束海外工作，重心重新回到国内。
但是很显然，他不能像追着江棠去米国那样来这里。
江棠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要去往其他实景拍摄地，到时候就是风餐露宿地跑，西泽尔总不能一直都跟着，只好留在帝京。
第1201章 陪你
留在帝京的西泽尔，和在Z省影视城的江棠，看似距离不远，飞行不过两小时。
但是，他们两人都太忙，江棠作为导演兼主演，剧组这边根本走不开，西泽尔那边也是，能从海绵里挤出一点点时间来已经算难得。
所以，这会儿他难免口吻遗憾地回答：“明天晚上七点的航班。”
另外还需要提前到机场办理值机手续，而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六点，算起来的话，两人的相处时间统共还剩不到二十四小时。
西泽尔对这点时间当然不满足，恋恋不舍就挂在脸上。
江棠何尝不是？
她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部戏拍完，我打算休息半年。”
江棠说得很含蓄，但是西泽尔已经自动读会了她的意思，眼睛灼热得像在发光。
“那我们找个地方去度假？”
“可以。”
“就去订婚的小岛住半个月……哦不不，一个月！一个月！没有别人！就我们！”
“如果你时间充足的话。”
“或者我们去滑雪？那会儿差不多是冬天吧？”
“看你安排。”
“去非洲也可以……”
西泽尔兴致勃勃地细数起他想去的各个地方，几乎要把全球著名旅游地全部数一遍，就这也仍然乐趣不减，灵魂显然已经飞到了半年之后。
“对了。”西泽尔话语戛然而止，他想起一件事，“阿尔弗雷德导演不是邀请了你出演他的新片？他已经等了你一部戏的时间，你真的要放弃？”
阿尔弗雷德拍完《守望者3》，预计就要着手开始进行自己的电影项目。
他跟江棠提过很多次她就是最完美的女主角人选，寄希望江棠能在拍完手头这部《深红世界》后就进组他的新电影。
江棠给的答案是不确定，但西泽尔以为，就江棠有恩必报的性格，只要有时间，是不会拒绝阿尔弗雷德邀请的，毕竟这位导演是真的给了她很多帮助。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江棠，生怕刚才的幻想就像脆弱的泡影消失了，满心欢喜也成一场空。
但是江棠却拨弄着他额前的碎发，镇定自若道：“我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这次可能只有对不起阿尔弗雷德导演，谁让你比他更重要？”
江棠这句话，就像一支箭戳中西泽尔柔软的心脏。
“不行了不行了。”他喃喃捂着胸口。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江棠眉心紧蹙，还以为西泽尔身体有恙。
西泽尔缓缓绽开笑意：“不，是我太开心了。”
感觉连日来分别的痛苦也被跟着抚平消失。
从江棠嘴里说出来的话，怎么能这么悦耳动听呢？
西泽尔巴不得江棠再多说点，可是江棠却低头看了眼手表。
“时间有点晚了，我们先回酒店。”
西泽尔有点遗憾，但是眨眨眼睛还是点头应了。
江棠剧组所在影视城因为常年有明星为拍戏云集，于是时时有各路狗仔蹲守，哪怕地处偏僻，也着实跟清幽两个字搭不上边儿。
江棠和西泽尔要想趁着夜色出去走走逛逛，最后的结果只可能是第二天被娱乐新闻头条轰炸。
他们想安静地度过这二十四小时时间，外出计划只能泡汤，两人低调回到酒店，江棠作为投资人兼导演兼咖位最大的主角，理所当然住的顶楼套房。
江棠已经把这里当宿舍一个多月，但这里还是跟她刚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衣服都被好好收进衣柜，除了书桌上堆着一些手稿图纸，其余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不过，随着西泽尔踏进这间套房，原来面积大到近乎清冷的地方，却迅速被暖融融的气息填满角落。
西泽尔从进门开始就咋咋呼呼，对酒店套房挑三拣四，嫌弃它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很快嫌弃化为对江棠的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江棠是住在什么破草屋。
事实上这家酒店已经是影视城最好的四星级酒店，住宿条件不说顶级，但是常年面前各路明星，最基本的设施条件还是很齐全的。
可这些在西泽尔眼里都是简陋，他很快摸出手机给助理团打去电话。
江棠听见他吩咐，无奈道：“不用，我们剧组很快就要转场去其他城市，你安排的东西也用不上。”
西泽尔仍然握着手机：“明天就走？”
“一周后。”
“那就还有一周时间！”西泽尔继续雷厉风行地吩咐助理，语速快得像是在说rap，但是他的助理却一丝不苟全部记了下来，估计是常年呆在西泽尔身边，对他的行事作风已经形成了习惯。
西泽尔噼里啪啦说完一通后，挂掉电话，不忘问江棠：“接下来准备去哪儿？”大有要比着这标准给江棠再安排一番的架势。
江棠实在劝不动他，只能任他去。
不过再万能的助理也不是魔法师，不能在五分钟之内让这个房间焕然一新。
他们需要时间等待，于是西泽尔索性带着江棠去了隔壁。
他居然在旁边也开了间套房？
连江棠都有些惊讶。
“据我所知，这座酒店已经被各路剧组的人住满了？”
“聪明的酒店经理都会保留几个房间以备不时之需。”
“……ok。”
江棠佩服西泽尔的“神通广大”。
她调侃问起：“所以你在旁边开间房，是为了晚上一个人住这里？”
她特意咬重“一个人”三个字，果不其然换来西泽尔的大惊失色。
“我不要！”慌乱的样子像是要被抛弃的小孩儿。
江棠哼笑了声，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说这话也是想逗逗他。
西泽尔也很快反应过来，洋洋得意抱住江棠：“我就知道棠棠舍不得我。”
江棠轻轻拨开他：“有人敲门，是你助理安排的人来了？”
西泽尔：“应该是。”
过去开门后，发现果然是。
江棠眼熟的首席助理站在最前，身后跟着几名穿着职业套装的男女，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和手套。
助理彬彬有礼地颔首向两人问候：“剩下的东西会在一小时内陆续到达。”
第1202章 用心
江棠看着他们身后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酒店行李推车。
……还有？
西泽尔扬起下巴：“效率要快。”
助理眼也不眨地恭谨回答：“好的先生。”
西泽尔这才心情轻快地牵起江棠的手：“那我们去隔壁吧？”
语气和吩咐助理的有如天差地别。
虽说早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但助理先生的眼皮还是颤了颤。
江棠也干脆彻底放任：“走吧。”
两人来到隔壁，才发现这套房里也被重新布置了一番。
原来没有配套厨房，西泽尔竟然在来之前硬生生搬了个厨房进来。
西泽尔颇为自得地说：“这么久没见，你肯定很想念我的手艺吧？”
江棠：“唔。”
“难道不想？”西泽尔睁大眼睛。
“想。”除了它，江棠实在难以给出别的答案。
西泽尔总算重展笑意，一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宠溺表情。
“那你好好等着！”
之后硬是没让江棠进厨房，自己独自进去忙碌。
他脱下昂贵的萨维尔街定制西装，露出里面的纯白衬衫，解开祖母绿袖扣，卷至手肘，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手指青筋凸起，性感撩人——这本应该是很适合登上杂志封面的画面。
但是现在，西泽尔却毫不吝啬地将它用在了厨房，穿着最昂贵的套装，做着最简单的饭菜，生活也简简单单，质朴如斯。
江棠发现她很满足于这样的画面，虽然看起来空裕时间有很多，足以她把明天的剧本预演一遍，但她还是决定站在门口看西泽尔做饭，见惯了的动作，在她看来总有别样魅力。
西泽尔大概是感知到什么，后背不自觉挺直，抓起葱花的姿势格外的用力专注。
江棠看出来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西泽尔有点羞赧：“……咳！”谁让她在背后一直看他！
没有男人不想在他挚爱的女人面前展现出最完美帅气的一面！西泽尔也是！
这兴许就是大自然里雄孔雀开屏求偶的本能？
对西泽尔来说，尴尬只是一瞬。
反正他不觉得丢人，尴尬的就是别人。
深谙此道理的西泽尔，很快能自如地耍起帅。
不知道他是不是偷摸在暗中练习过，那些花里胡哨的炒菜动作完全可以拍进美食电影。
等江棠忍不住问起时，他才总算是老实回答：“以前拍部特工电影，主人公有个伪装身份是酒保，我就随便学了点调酒手法。”
难怪调料瓶在他手里都快舞出朵花儿还能保证稳当不落地，怎么说呢，也算是西泽尔的本事吧。
“厉害。”江棠笑着夸赞。
“那是！”西泽尔欣然收下。
在他字典里，没有谦虚二字。
西泽尔熟练的操作下，很快一桌丰盛菜肴出锅，将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江棠目光扫去，发现食材不仅丰富到囊括海陆空，中间居然还摆着道被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陈年砂锅罐子。那罐子闻不出半点味道，但江棠还是辨认出这是一道佛跳墙。
等等，西泽尔又是什么时候学的这道高难度菜？
——之所以没有怀疑是外面店里买来的，就是因为江棠非常清楚，能在现在被摆上餐桌，这道菜这可能出自西泽尔之手。
很快西泽尔的视线也跟着江棠停留在那道佛跳墙上，他仍旧不掩骄傲，亲自介绍起来：“在帝京熬了一天，下午跟我一起到的Z省。”
这道菜也应该是他耗费了最多心血，学习时间暂且不提，就说从三天前就开始泡发食材，其间的繁琐工作量是今晚这顿饭的十倍不止。
但西泽尔还是十分用心地完成了这道佛跳墙。
佛跳墙最妙的就是在揭盖之前完全闻不到味道，某些饭店里以次充好的佛跳墙香飘几米看似诱人，实则都是失败作。
西泽尔这道佛跳墙，才是实打实地半点味儿都不漏，足见正宗。
江棠仿佛看到了西泽尔背后学习的艰难，态度不自觉变得虔诚认真起来。
她小心翼翼动手揭开盖子，刹那间，浓郁的香味像颗炸弹砰地爆开，迅速充盈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更是钻进江棠的鼻腔，直冲天灵感，让她整个人的疲惫也跟着一扫而空。
“快喝！现在就是最佳品尝时间！”西泽尔迫不及待捞起一只碗帮江棠舀汤。
一锅佛跳墙的精华所在，最珍贵的食材，全部被西泽尔舀进江棠的碗里。
他将汤碗推到江棠面前，分外期待地望着她：“尝尝味道怎么样。”
江棠拿起勺子，舀起汤送进嘴里。
随着汤汁滑进食道，江棠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字——鲜。
竟然丝毫不逊色于江棠吃过的那些大师手艺！
这简直难以想象。
毕竟在几年前，西泽尔还是个厨艺小白，其他天赋技能都点满了，就是厨艺怎么学也学不会。
后来硬是咬牙点点钻研下来，水平也和江棠相差甚远。
但是现在，江棠敢说西泽尔的厨艺水平已经彻底超过了自己，达到了专业水准。
这简直不可思议。
西泽尔还在絮絮叨叨地邀功：“我虽然没有那些大师手艺好，但主要是够用心，每个环节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
江棠听了，恍然。
是的。
西泽尔厨艺水平突飞猛涨的原因，不是其他，唯“用心”二字。
她没有吝啬自己的赞美，朝西泽尔竖起大拇指：“好喝，非常好喝，也是我喝过味道最好的佛跳墙。”
西泽尔咧嘴绽放灿烂笑意，前所未有的满足，至于学习背后带来的辛劳艰苦，也在江棠的肯定赞美前烟消云散。
“你再尝尝其他的！”西泽尔当然不会忘记劝江棠雨露均沾。
江棠的大食量也在这时发挥了该有的作用，满满一大桌子菜，西泽尔吃了少部分，剩下几乎全部被江棠吃了进去。
到最后酒足饭饱，连江棠都被撑得眯起眼睛，慵懒地斜倚着沙发，昏昏欲睡。
西泽尔也坐到她旁边，没说话，只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江棠惬意闭眼，嘴角上扬。
第1203章 陪着
西泽尔难得来一趟，之后几个月江棠要随剧组在全国各地为取景拍摄奔波，更没有什么时间见面，按理来说，江棠应该好好陪西泽尔一天的。
连副导齐丰都在第二天一大早打电话来问她今天去不去片场，如果不去的话，他可以帮忙看着。
江棠拒绝了。
她虽然会为了西泽尔放弃一部有力冲击奥斯卡的影片邀约，为了陪伴西泽尔而放假半年，但是却不会在剧组拍摄期间旷工一天。
在挂掉齐丰电话后，站在落地窗前的江棠突然有些歉疚。
此时她在自己的套房里，昨晚，西泽尔的万能首席助理在花费三小时后，让这间套房彻底焕然一新。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跟酒店方沟通的，不仅同意他们往隔壁搬了个厨房进去，还允许他们将江棠住的这间套房的软装彻底换掉。
江棠昨晚踏进这间套房时，只感觉周围熟悉又陌生，陌生是因为这里不像她住了快两个月的地方，熟悉则是因为这里装修的风格和他们在帝京九里堂的顶层公寓很像。
西泽尔大大方方地表示，这就是他的小心机，要让江棠一直一直想着他。
现在江棠站在套房的落地窗前，的确是在想着西泽尔。
——就在隔壁套房做早餐的西泽尔。
砰砰砰。
门口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江棠猜到是谁，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她刚才还在想着的西泽尔，艰难地端着四个盘子——两个在手，两个卡在臂弯——像个技艺高超的餐厅服务生。
“快快快！”他连声催促。
而在他出声前，江棠就已经及时把他臂弯那两个摇摇欲坠的盘子给捞了起来。
她端着盘子转身往里走：“怎么把门关了？”
她没问西泽尔为什么非要一口气端四个盘子过来，这就是他的性格。
西泽尔乐呵呵笑着的脸庞忽然一僵：“……我忘了。”
江棠无奈摇头，把盛着丰盛早餐的盘子放到餐桌上。
一个盘内是西泽尔准备的西式早餐，有炒蛋、烤肠、焗豆、猫王三明治等等，另一个盘子则盛着蔬菜沙拉，里面还点缀着新鲜的水牛芝士。
完美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江棠布置刀叉的期间，西泽尔又风风火火地回了隔壁。
因为他才想起还落下了他们的牛奶。
回来时，手里不仅端着两杯牛奶，怀里还揣着个密封玻璃水杯。
“里面是我刚煮的咖啡，等会儿带去片场喝。”
西泽尔很细心，还知道咖啡不能用保温杯装，特地选的玻璃材质。
江棠听他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话，忍不住问：“你就不想我今天陪着你？”
“当然想啊。”西泽尔顺手将自己盘里的炒蛋、烤肠分给江棠一半，“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就像你来我的剧组探班，也不会拉着我旷工。”
江棠沉吟几秒：“我记得……你拍戏和工作的时候，我们都有过旷工休假？”
她记忆力精准，对这种事情不会有遗漏，所以记得非常清楚，语气也足够肯定。
西泽尔却笑嘻嘻地挑眉：“对啊，是我拉着你，不是你拉着我嘛，当然要算在我头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值得争抢的荣耀，西泽尔的这番话把江棠逗得直乐。
她眉眼掩不住地上扬：“是，都是你的。”
西泽尔一本正经点头：“当然，你也是我的。”顿了顿，不忘添了句，“我是你的。”
看他说完这话就赶紧低头去戳盘子里的烤肠，江棠嘴角的弧度不觉又大了些。
“正好，待会儿带你看看我们片场，你上次来是刚开拍那会儿，布景比较简陋，这两个月时间，片场的变化很大。”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等着以后这部电影为我赚大钱！”
忘了提，西泽尔也是投资方之一，只不过全权委托给了极光娱乐和江棠，属于出钱不出人的神仙金主。
而且这位神仙金主，执着地相信江棠这部电影一定不会有亏的可能，在商业方面从不会打百分百包票的他，对此却深信不疑。
江棠也顺着他的话，点头附和：“好，赚大钱。”
吃完饭，两人换了衣服就去了片场。
除了早就通过电话的副导，其余人看到江棠西泽尔都有些吃惊。
他们还以为这二位今天要休假呢，没想到这么敬业，约会也要来片场！
这行为倒是无形中激发出其他剧组成员的奋斗心，总想着江导都这样，我们也不能输，于是一个个的更有干劲儿了。
江棠先领着西泽尔在片场转悠了一圈儿，算是踩熟地盘，也就是俗称的认场子。
“总要让你这位投资人，知道钱都花去了什么地方。”江棠笑道，“好好看，下次来这里就拆了。”
西泽尔还真拿出了老板巡视的劲儿，双手有模有样地背在身后，眼光从四周寸寸扫过，时不时颔首认可：“不错不错，物超所值。”
江棠乐得不行，还多陪他逛了十分钟，等时间到了，才拉着他一起去化妆间。
跟前几天一样，今天也有江棠的戏份，最近她的戏份一向排得很密集。
化妆间是单独的，这会儿化妆师没来，小助理也识趣地躲去外边儿，房间内便只有江棠西泽尔两人。
西泽尔赶紧把自己准备的咖啡捧出来：“尝尝味道，这是我最近新学的手冲咖啡。唔，可能过了味道最佳品尝时间，但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江棠诧异得很：“你不是很忙？”怎么有这么多时间，又是学佛跳墙，又是学手冲咖啡的？
西泽尔讪讪：“时间挤一挤就有了。”虽然不愿意多说。
毕竟他不想让江棠知道自己一心二用地在开跨国视频会议的同时，在办公室里备好了全套的厨具和手冲咖啡器皿，一边开会一边学做菜和咖啡，还能双双稳住没有翻着……怎么说呢，这大概就是天才的烦恼吧。
“你先尝尝！”西泽尔不由分说地把盛着咖啡的玻璃杯推到江棠面前。
第1204章 收买人心
密封玻璃杯虽然不如不锈钢内胆的保温，但西泽尔在外面特意套了层保温袋。
加上时间才过去没多久，所以这会儿的咖啡虽说不是滚烫，但也还是保留着最佳品尝温度。
江棠掀开盖子，就感觉醇厚香气扑面而来——以前喝的多半都是全自动咖啡机做出来的咖啡，机器做出来的咖啡虽然也是一流，但是跟手冲比起来，仍然有着差距。
用有些咖啡师和咖啡爱好者玄玄乎乎的道理来说，那就是手冲咖啡有温度。
以前江棠看见这个说法，总是一笑置之。
她不是没有品尝过手冲咖啡，但是跟描述中的手冲咖啡比起来，总觉得两者各有风味，算不得什么天差地别。
可是现在，喝到西泽尔煮的咖啡，她好像隐隐约约有点明白什么叫做有温度的味道。
“怎么样？”西泽尔紧紧盯着江棠的侧脸，紧张地等待她的评价。
江棠也不多说，直接朝他比出大拇指。
西泽尔开心得很。
给江棠做佛跳墙开心，给江棠煮手冲咖啡也开心。
只要江棠开心，他就比谁都开心。
可惜他们的二人世界时间没能维持太久，很快化妆师就匆匆赶来，看到西泽尔也在，愣了愣，才跟他点头打招呼，顺便抱歉地解释江棠因为路上耽搁才到晚了。
江棠不是会计较这些小事儿的性格，何况化妆师也就晚到了十几分钟，她和西泽尔喝着咖啡，根本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倒是西泽尔很遗憾：“其实可以耽搁久一点。”
他没有压着声音，所以不管是离得近如江棠，还是离得远如化妆师，又或是站在门口的小助理，全部都听到了。
江棠一脸的无奈，而化妆师和小助理在怔愣之后，就迅速换上憋笑的表情，隐隐还有点激动，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写满“磕到了”三个字。
“开始吧。”江棠只能用工作岔开话题。
化妆师很专业，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开始为江棠化妆，全程手都很稳。
因为江棠照例是从一身干净开局，等拍到一半，化妆师才会往她身上增加伤口血迹或泥土灰尘等特殊化妆。
江棠皮肤底子好，化妆师又跟她合作过好几次，很熟悉她的五官状况，几乎没花费太多时间就搞定了全部妆容。
等江棠换完衣服，就可以直接去片场了。
他们到片场时，发现大家零零散散站着，手里还捧着面包、三明治、奶茶、咖啡等等食物，也不知道在为什么兴奋，纷纷在那里交头接耳。
江棠有些意外，因为酒店包了早餐，所以剧组这边的餐车是不会准备早餐的，大家伙也基本都是在酒店吃完直接来上班，偶尔有人会带着零食过来，但也没有到这么整齐划一的地步。
她果断将视线投向西泽尔，而他也点头承认：“都是我准备的，我还从帝京特地请了厨师过来，待会儿加餐可以尝尝手艺。”
江棠只感觉西泽尔的行为分外眼熟——这不就跟以前爱往她公司里买甜点奶茶的行为如出一辙吗？
那些媒体总爱说西泽尔大牌傲慢、目中无人，但是在江棠这里，他却十分懂得处理人际关系，收买起江棠周围的人来从不手软。
就连江棠的朋友萧渔蔡周她们，明明没和西泽尔相处过几次，却也从刚开始的怀疑戒备，到现在的赞不绝口，其间的口风转变，也不知道西泽尔使了多大力气。
江棠瞥见他眉眼间的满足，许多话语也只能化作一句“谢谢”。
这会儿本来应该开机了。
男主角唐词也已经到场，还跟西泽尔打了招呼——两人也因江棠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不算陌生。
但是突然，一个白胖胖的身影急躁得像阵风似的忽然卷了过来：“江导！”
那音量拔高上天，加上高大肥胖的魁梧身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西泽尔也有一瞬间的误会，下意识站到江棠面前将他挡住。
江棠拨开他：“是我们剧组的厨师。”
西泽尔这才发现对方穿的是身白色厨师服。
他抿唇警惕：“那也不能轻易松懈！要随时打起警惕！”
不管是因为明星身份，还是家世背景，两人都要时刻打起精神，防范危险。
被从小灌输危险意识，西泽尔对这方面的认知可谓根深蒂固。
直到江棠说了句：“你觉得他打得过我？”
那厨师论身板体重，至少是江棠的两倍不止。
但西泽尔却一脸恍然，紧张随之散去：“对哦，我怎么忘了。”
一旁站得最近的小助理瞠目咋舌地看着两人互动，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画风突变。
这会儿功夫，那高大厨师已经冲到江棠面前，一米八的身高，两百八的体重，走出去能吓哭十个小孩儿的外形，在江棠这里硬是显露出几分委屈。
“江导！剧组来了新的厨师！”前面一句话还像是兴师问罪，后面就语气突变，直直低落，“……我们该不会是要失业了吧？”
厨师是江棠从市里五星级酒店请来的大厨，虽然不是行政总厨级别，但也是资历深的老厨师，如今不过三十多岁，但是厨龄却有足足十五年，据说是家学渊源，祖祖辈辈都是厨师。
这大厨的手艺也很不错，剧组成员们平时是赞不绝口，江棠还因此又给对方加了一道奖金，让对方的外派工资至少达到了在酒店时的三倍。
跟着他的那帮小弟厨师，也个个拿奖金拿到手软，三倍没有两倍却是有的。
他们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抵触抗拒，到后来的真香，完美展现当代人的生活真谛。
原本他们都快适应了，结果剧组突然来了几个新厨师，自称是从帝京来的，为早餐随便露了手，竟然……竟然该死的好吃！
大厨流下宽面条泪：难道他们天上掉馅饼的日子就这样要远去了？
好在大厨还是知道剧组是谁做主，赶紧委屈巴巴的找到江棠，生怕江棠把他们全给开了换成帝京厨师。
第1205章 大厨
要是帝京厨师的厨艺不怎么样，胖大厨还能挣扎挣扎。
但现在他除了躺平，实在是没有一战的余地。
江棠被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从上往下地盯着，神色却出奇地淡定。
“你想多了，这几位厨师只是今天在，今晚就要会帝京，所以未来一周还是要继续麻烦你们。”
三言两语解释完误会，胖大厨迅速眉开眼笑，不过他的笑容没能维持多久，因为他意识到江棠话里的其他意思。
“未来一周？”所以一周之后他们还是要失业？不要啊！
江棠言简意赅地告知对方他们要动身前往其他地方拍摄的消息。
“要……要走啊……”
胖大厨简直把失落写满了一张脸，意识到分别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也仿佛看到小钱钱长着翅膀飞远了。
江棠点点头。
“正好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接下来几个月我们要去很多地方，为了稳定又美味的饭菜，所以要邀请你们同行，工资我可以再上浮20%，怎么样？”
这陡然间峰回路转，一下子把胖大厨说犹豫了。
如果在今天之前，江棠提出来，得到的应该是想也不想的拒绝。
这群厨师虽然很在意到手的钱，但是对这座城市也很有感情，并不想在全国各地到处奔波餐风露宿的。
可是现在嘛，他犹豫了，皱眉想了半天：“我回去问问大家伙的意见吧。”
话虽没说满，但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事儿差不多算定了。
江棠点头说好。
胖大厨瞅着周围暗悄悄看戏的大家伙，本来应该离开的。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捏起来，让西泽尔迅速打起警惕。
这家伙不是要告白吧？
西泽尔完全忽略了这种可能的不现实性，十分固执地防备着。
而胖大厨在扭捏了两下后，总算说出口：“对，对了，我想问问，今天来的厨师，是帝京哪家店的？我想有机会过去学习学习……”
虽说学无止境，有追求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跟江棠一个导演问这些，胖大厨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江棠却很爽快地点头：“当然可以告诉你们，如果有需要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们联系？等剧组拍摄完，就送你们去学习？”
“好啊好啊！”胖大厨用力点头，答完才意识到这算是彻底欠下人情，接下来跟着剧组外出拍摄的要求也不便拒绝了，谁让拿人的手软呢？
但是怎么办，完全不能拒绝这提议啊！
胖大厨艰难地忍住当下答应的冲动，说：“我回去问问，问问再说。”
“好。”
这次胖大厨真的离开了。
看他跟来时一样匆匆卷走的身影，摁下暂停键的片场重新恢复热闹。
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不止是因为这场乌龙，更因为厨师们大概率会跟他们一起走的可能。
这里的人都是圈里的老人，常年在外拍摄，当然知道随行厨师有多重要，有的剧组干脆就是把饭菜这块儿外包出去，中间还要被相关人抽走不少油水，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味道能糟糕成什么样儿，顶多饿不死人。
要去实景地拍摄那就更难了，住的地方不是农村就是野外，没有水平好的大厨，那可真的是灾难。
民以食为天！肚子吃饱就是大家的头等大事！
江棠的神来一笔直接解决了这个大难题，他们怎么能不暗自欢呼雀跃呢？
终于有人忍不住说：“谢谢导儿！要是你刚才突然问这么一句，他们肯定不愿意跟我们走！”
其他也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拍戏这几个月我都习惯他们手艺了，要是换掉肯定不习惯啊！跟跟我们一起过去真是太好了！”
更多人的欢呼就更直接了：“江导英明！江导威武！”
江棠笑着朝周围压了压手：“好了，准备拍摄吧。”
一声令下，整个片场就像是被打开开关的机器自动运转起来。
江棠在剧组的威严也在无形展现，连西泽尔都凑到她耳边，促狭喊了声“江导”。
江棠瞥他一眼，将他拽到监视器后的导演椅上落座：“你就呆在这里。”
随即不忘吩咐她的得力助手，副导演齐丰：“麻烦帮我看……照顾他。”
江棠还是良心发现地把“看好”更替成“照顾”，算是给西泽尔留了点颜面。
但是看西泽尔一脸荡漾的笑意，根本不会在意江棠的措辞，还好心情地侧头去跟齐丰点头打招呼：“你好。”
“你，你好。”原本坐的好好的齐丰，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大活人，还是无数导演梦寐以求都想合作的西泽尔，顿时如坐针毡，哪哪儿不对劲。
具体要用什么感觉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拿着不上不下中游成绩的学生，突然被班主任老师关注，还站在身后特意盯着他做作业的感觉吧。
齐丰想要找点话题来缓解尴尬的气氛，可开口都是结巴：“喝，喝茶吗？”
顺便贡献出自己精心收藏的茶叶，平时在剧组只有江棠有这个分茶叶的待遇。
西泽尔微笑着推拒：“抱歉，我刚刚才喝了咖啡。”给江棠煮的一壶咖啡，有一半儿都落进他这里，所以西泽尔很坦然地说出了拒绝。
齐丰也随之发现，尴尬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被西泽尔自然的相处态度所传染，他束手束脚的状况才勉强好转。
等江棠去唐词那边转过一圈儿回来，给他说戏商量拍摄，这种状况总算消失，他又能没有障碍地拿起对讲机按照江棠吩咐的叮嘱各个部门。
很快，江棠身上的威压装置也弄好了，齐丰从椅子站起身：“咳咳，大家伙今天都给我们江导好好表现啊。”
话语将尽未尽，但任何一个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纷纷回应：“好！！”
响应声简直要掀翻摄影棚，每个人都工作情绪高涨，大有摩拳擦掌在西泽尔这位江导家里人面前好好展示一番的意思。
江棠见全场情绪激昂向上，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挑眉笑笑，抬手向齐丰比划出一个手势。
第1206章 离别
“准备！开始！”
齐丰声音才落，江棠就脚尖一点，纵身往身后跃去。
在威压的拉扯下，她的身形轻盈飘逸得像片羽毛，没有重量，随风而起，动作更是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力量和美感兼具。
忘了说，剧组的武术指导就是江棠兼职。
最初是因为没能找到合适的武术指导，眼看开机在即，反正身兼多职也不怕再多一个的江棠，干脆就把这项任务给揽了下来。
一开始是想着凑合凑合，没想到江棠把这项任务完成得极其出色，本身就擅长格斗和武戏的她，在指导别人这方面也是水平一流。
何况这部戏本身就由她承担了百分之八十的打戏，她饰演的女主角在设定里就是个在底层长大的混混少女，喝酒抽烟打架这些恶习一个不落地全沾染上了。
所以，拍到现在，江棠的武指工作完成得绝好，让其他人也跟着打消了再找武指的打算。
因为人物背景不同，打戏的风格也不同，江棠自己所展现出来的就是一种野蛮和恣意，有点像没章法的乱打，但是每每都命中要害，招招狠辣，很符合角色从底层起来的身份。
不过这场戏拍的是她饰演的角色拥有奇遇后，身体素质产生变化后的表现，打戏风格也跟着变了，在江棠演绎之下，竟然圆融自如，完美契合了人物变更的心境，让人不得不道声佩服。
打戏很有难度，但总体是会者不难，江棠在这方面本就擅长，也就很快完成了开头的几场打戏，全程基本没叫过几次卡。
接下来的进度也很顺利。
而后的时间就像是被摁下了快进键——
拍戏、休息、再拍戏、吃饭、拍戏、休息、拍戏、拍戏……
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一天的时间就从指缝里偷偷溜走，等助理前来提醒时，西泽尔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该去机场的时间。
估计是江棠许诺的半年休假有着安抚心情的神奇魔力，西泽尔跟江棠道别离开时，比起不舍的情绪，更多的是几个月后的重逢相聚。
怀揣着这份心情，西泽尔愉悦地挥手离开，情绪一直维持到踏上飞机舷梯。
一旁的助理先生以为西泽尔这么来回奔波，会想着休息休息。
结果西泽尔精神充沛地对他说：“把工作电脑打开。”
所以还要加班？
首席助理：“……好的，先生。”
忙碌工作的夜晚开始了。
*
西泽尔离开后的第二天，留在Z省影视城的江棠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不过这位客人不是为探班而来，而是作为演员客串。
“昭昭。”江棠微微俯身，直视着李昭的眼睛，“好久不见。”
李昭朝她露出笑：“姐姐好久不见！”
作为上部戏的合作搭档，江棠和昭昭曾在剧组共同生活过好几个月。
当时的昭昭还是囿于家庭的可怜女孩儿，在演技上更是未经雕琢的璞玉，行事作风都有点怯怯的。
现在的昭昭则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因《明日》崭露头角的她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童星，在学校备受追捧和欢迎，在娱乐圈也是人人称赞夸奖。
昭昭仿佛摇身一变成了天下最受宠的小公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认为她未来可期，希望她长成第二个江棠。
在这种盛大迷乱的环境里，稍有不慎，就容易迷失心智，痛失灵气，很多有名的小童星就是这样在成长的星途上“夭折”的。
但是好在昭昭心智坚定，也遇上了好人，有极光娱乐的保护，她不仅摆脱了那对自私无良的父母，更是拥有了积极单纯的环境，让她可以得到更好的成长。
这会儿的她站在江棠面前，眼神清澈纯灵，像是懵懂的小鹿，又像是天真的赤子，不曾被娱乐圈的污垢沾染半点，反而变得更好更活泼开朗了。
江棠乐意见到她这样的转变，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这次需要一个女主角幼年时期的演员，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想到了昭昭。
昭昭在《明日》之后一直没有接戏，而是在学校好好读书生活，过程里虽然也有接触过剧本，但大多都是想趁着她名气正旺，沾沾喜气，让她演点镶边角色，纯属消耗灵气的做法。
不过听高越说，最近有个不错的悬疑剧本找到极光，希望邀请昭昭出演，对方很有诚意，高越也在考虑，到最后多半会接，只差签合同那一步。
所以，现在江棠亲自执导的《深红世界》，就算是昭昭演员生涯的第二部戏。
当然，江棠在这之前，特意问过昭昭的意见，而没有因为昭昭是极光签约童星，就随便安排她的工作行程。
昭昭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照顾她的助理和保姆说，昭昭还因为这消息，一连几天高兴得睡不着觉呢。
要不是江棠压着她在学校，估计昭昭早就进组了。
这次拍摄，江棠为了不耽搁昭昭的学业，将戏份集中在三天之内拍完。
第二天基本就是昭昭的独角戏，她所在的布景是单独的，也是在描绘女主角的个人成长线。
昭昭跟江棠打完招呼，还喋喋不休地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化妆师温言细语地提醒她该去换衣服了，她才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那姐姐，我去去就回哦！”昭昭摆摆手，欢快跑开了。
等她再出现在剧组众人面前，就彻底不是刚来那会儿的小公主模样，而是变成了个小可怜儿。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梳过，整个人瘦得出奇，黑黝黝的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更显得水灵纯真。
她踏进片场时，注意到周围人都在看她，便害羞地小跑到江棠旁边站定，好像这里就是最让她安心的地方——这待遇，连天天和她相处的助理阿姨保姆阿姨都没有，唯独是对江棠。
江棠也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温言安抚她两句，才带着昭昭熟悉起片场来。
第1207章 童星
昭昭在来之前就已经看过剧本，对现在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的她来说，背个剧本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角色难度也不大，江棠要的就是昭昭身上那股不谙世事的纯净。
第一天基本就是昭昭一个人的戏份，为了抓紧时间尽快拍完她的客串不耽搁学习，江棠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以保证昭昭能尽快融入剧组出效果。
就现在看来，昭昭的表现还不错。
连经验丰富的剧组副导齐丰也悄悄在江棠耳边说：“不愧是咱们自家公司唯一的童星！我们昭昭这戏可真好！最重要的是，好相处！江导你应该不知道，童星可以说是最难合作的了，小朋友不知道拍戏是什么不懂配合就算了，最怕的就是遇到那种熊家长，自家孩子在片里戏份没多少，家长的派头却是比男女主演都要大，连喝的水都要求是什么牌子的！而且还不敢惹，一惹就说你们剧组压榨童工要闹到媒体那儿去……”
向来耐性好脾气温和的副导齐丰，在提到童星这一事儿上，竟然难得显露出几分怨念。看来是以前在这上面吃过大苦头，不然以他豁达的性子不会耿耿于怀至今。
所以他现在对昭昭也是由衷的夸赞，是真心觉得昭昭这孩子好，而不是为了巴结或讨好江棠。
昭昭的确如他所说，乖巧懂事，在镜头前面相当配合。
或许这配合里还藏着她对江棠的百分百信任。
这个孩子看起来天真烂漫，内心却是通透聪慧的。
她知道是谁将她从原生家庭的泥沼里拽出来，感动并由衷感谢着。
这次昭昭的表现相较之前拍《明日》时，已经有了显著的进步。
之前拍戏，昭昭完全不懂演技，全靠导演秋寒经验够丰富，一页剧本一页剧本地讲戏，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打磨，最后才成就了最终电影里浑然天成的灵气小女孩儿。
而这次，昭昭已经知道怎样运用起基本的演技，在维持天生灵气的同时，又能不落窠臼，璞玉已经初初展现光华。
大半天下来，昭昭基本没有吃过几次NG，反倒是陪她搭戏的配角们，被江棠叫了好几次停。
在昭昭那双黑溜溜的大葡萄眼睛前面，这些成年演员们不免自愧弗如，之后也更加专心，生怕被一个童星后辈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于是进度比江棠想象中完成得更快。
昭昭今天的演员工作完成，才是下午三点。
之后还有几场配角的戏份，这几场不是重头戏，拍摄难度也不高，江棠基本是交给副导齐丰处理，她坐在导演椅上把控全局，等什么地方出问题了她才会出声阻止说出自己的意见。
又一场戏开始时，刚卸完妆换回衣服的昭昭，背着粉色公主书包小跑到江棠身边，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负责照顾昭昭的助理和保姆，见状紧张极了，就怕昭昭一个不小心打扰到拍摄，惹来江棠生气。
她们都是亲眼见识过江棠收拾昭昭无良父母的人，对她敬畏感总要比平常人更深一些。
昭昭却大胆得很，见专注于监视器的江棠总算把视线移过来，也跟着凑近江棠压低声音：“姐姐，我能呆在你旁边吗？”
江棠摸摸她软软的头发，不像助理和保姆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而是温和地说了声好：“但是不能打扰到大家。”
昭昭特意放轻声音：“我知道的！”
江棠当然相信她。
昭昭之后也按照她承诺的，做什么都轻手轻脚。
助理阿姨帮她端来小板凳摆在江棠旁边，她抱着书包安安稳稳坐下，不忘乖乖道谢。
江棠注意力在监视器画面上时，她也眼睛不眨地看着监视器，严肃的小脸似乎有了几分江棠的神韵。
不过她到底还是个小孩儿，精力更不比江棠，坐下没多久就觉得困了。
昭昭想了想，为了不坐在板凳上睡过去，她从书包里翻出了家庭作业……是的，所有小学生都抗拒讨厌的万恶之源，在昭昭这里，是足以抵抗困意的利器。
她把小书包当成桌板压在腿上，薄薄练习册在腿上摊开，然后用自动铅笔一笔一划地往练习册上填起答案来。
江棠这会儿全副心神都在拍摄上面，没注意到昭昭在做的事情，倒是休息中的唐词见状，笑着走过来，在昭昭身边蹲下。
一般休息时间，他会选择闭目养神或者钻研剧本，所谓笨鸟先飞就是不放过一分一秒的努力时间。
但是看到昭昭，唐词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亲切，也许是想起了自家的女儿。
从来不搞人际关系的唐词，开始主动跟昭昭搭话：“在做作业啊？”
放软的语气，很有慈父风范，惊呆了身后的助理。
昭昭忽的竖起手指：“嘘！不能打扰姐姐！”
唐词险些笑出来，赶紧听话压低声音：“好，我们都安静。”
昭昭这才满意地露出小贝齿：“唐词叔叔你好。”
昭昭在进组时就在江棠介绍下跟唐词打过招呼，遗憾的是，两人在电影里没有同框机会。
唐词却是没有因此降低对昭昭的喜爱亲近：“你好昭昭，在做作业吗？有不会的问题吗？叔叔可以教你哦！”
唐词的嘴角不自觉欣慰上扬，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和亲爱女儿的未来——父女间其乐融融地做作业——他愿意提前体会一下。
还别说，唐词问得很及时，又可能是因为他走过来时，发现昭昭刚好在为一道难题苦恼，总之，他很自然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并觉得展现一下好爸爸的风范。
昭昭果然大喜，不过惊喜里也不忘记压低声音：“真的吗？那叔叔帮我看看！这道理我不会。”
说着递出去作业。
唐词信心满满地微笑着接过，他低头一看，发现练习册上用简单的线条画出一辆公交车。
线条简单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一个长方形里面套了四个小正方形，外加下面两个圆形。
题目叫做“车往哪边开。”
第1208章 孩子
唐词傻眼了。
他把题目读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再从里面找到更多的信息。
而那道示意图，线条简单得没有一点多余的提示，让唐词根本无从下手。
这，这该怎么做？现在小学生的题目都这么难了吗？
唐词神情有些僵硬，但是昭昭却没看出来，她还开心地等着唐词给她讲题。
“呃，这个……”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要他承认自己不会做这道题吧？
好爸爸刚出山就折戟沉沙？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说不定不用第二天，整个片场都会流传着他唐词被一道小学生题目难倒的事。
唐词不得已，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这道题目有点难度，可以让叔叔再思考一下吗昭昭？”
昭昭欣然同意：“我知道这点题目有点难啦，叔叔不用着急，不会也没事的。”
昭昭想得很简单，她不会的题目，大人不会也很正常，有时候老师也不会呢。
唐词却像是被戳了一下，猛地挺直后背，更坚定自己要把这道题做出来的打算。
趁着昭昭不注意，他先是合上书页，确认了这不是盗版——正规书籍的话，肯定不会胡编乱造，能这样出题肯定自有理由，一定是他还没能找出规律，一定是的……
唐词绞尽脑汁，苦思冥想，无论如何都找不出其中的关键。
他就这样想了足足十分钟。
昭昭也是耐性好，就乖乖抱着书包等了他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大概也看出来唐词的为难，便说：“没事的叔叔，你不懂也没关系，我可以回家之后问老师或者同学。”
唐词实在不敌，最后终于败下阵来，承认自己的力有不逮，苦笑道：“昭昭，你们这才几年级，怎么题目都这么难了？我以为小学就学加减乘除。”
昭昭认真回答：“那应该是幼儿园学的吧。”
唐词：“……”
这位好爸爸突然对未来辅导女儿的日子心生敬畏。
就在昭昭打算越过这道题，继续往后面写作业的时候。
冷不丁江棠开口：“什么题？让我看看。”
唐词和昭昭这才发现，原来这场戏已经拍完了，又到了中间休息时间。
凑在附近的大家伙也听说唐词被昭昭作业的一道题目给难住了，像是随便走走看看，实则按捺不住八卦心思地主动凑过来。
“什么题目？让我康康！”
“现在小学生的家庭作业很厉害的，不要小觑。”
“唐哥没关系，大不了以后给孩子请家教嘛！”
“对啊，我姐也每天被她儿子做作业气得掉发呢，不丢人不丢人。”
唐词觉得自己更丢人了。
不过他才萎靡而下的精神很快拔起，带着神秘的笑：“那你们看看，这道题该怎么做？”
作业本来就在他手上，他一递出去，大家伙低头一看，眨眼功夫，作业就已经过了八九个人的手。
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这道题我会”，不是岔开话题，就是插科打诨，顾左右而言他的，反正谁都不接这茬。
最后接到作业那家伙没人能递了，干脆把作业往江棠手上一塞，义正言辞地斥责这些：“你们怎么回事？江导才说要看看题目，你们就这样传来传去，让我们江导什么都没看见呢！是吧江导！”
其他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跟看勇士似的看这家伙，心想这年头有些人为了面子都不要命的。
没想到江棠慢悠悠接过作业本，低头扫了眼：“这很简单。”
噗嗤。
是谁膝盖中箭的声音？
哦是我啊，那没事了，那没事了。
——众人包括唐词的心声，看江棠那淡然大气的大佬坐姿，实在问不出半个字。
说实话，他们也有点好奇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便纷纷竖起耳朵听江老师讲课。
江棠把作业本递到昭昭眼下，没有直接告诉她答案，而是提醒：“假如你走在路上，这样一辆公交车从你面前开过，那它是往左还是往右？”
其他人一听，迷惑极了，觉得这不就是重复了一遍题目吗？难道说江导在糊弄昭昭？这……
“啊！我明白了！”昭昭却迅速get到江棠的表述，“谢谢姐姐！你果然是最厉害的！”
第一个被pass掉的唐词：心碎……
他还是主动问起：“昭昭，你知道这道题的答案吗？”
“知道！姐姐已经给我讲了！答案是往左开！”昭昭大声回答，颇有为江棠骄傲的意思，“因为图上的公交车没有门，这说明它的门应该在另一边！”
其他人后知后觉，这才有点明白了江棠和昭昭的意思。
这道题还能这么做？
“江导！甘拜下风！”
几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朝江棠拱手。
其他人也跟着乐起来。
江棠一眼认出这几个是道具组的：“下个场景的道具准备完了？”
轻飘飘一句，让这几个家伙迅速收敛住笑，灰溜溜离开。
其他人也都纷纷散去。
江棠这才轻轻地拍了拍昭昭后脑勺：“困了吧，去休息室睡觉。”
原来昭昭在旁边险些打瞌睡的样子，全部被她看见了。
昭昭不好意思地笑笑，只能听话收拾好作业，被助理和保姆领着去休息室了。
江棠本想看看分镜头剧本，一转头发现唐词还在这里：“你不去休息？”
唐词迷惘怅然地眺望着远方：“没，就是觉得人生好艰难……”
江棠鼓励他：“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加油吧。”
唐词忽然清醒，高高挑眉：“对啊，都是人生的必经之路，江导也是。”
江棠愣了一瞬，等她再去看唐词时，这人已经从椅子上跳起来，跑出很远了。
江棠只得沉默地往椅背靠去，想着唐词刚才的话——她也是……
她也是会成为一名妈妈吗？
为什么，她能想象出和西泽尔走进婚姻殿堂的模样，却想象不出自己成为妈妈的样子？
江棠思忖良久，直到副导来提醒她开拍时间到了，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像暂时拂去了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
“好，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吧。”
第1209章 到访
昭昭进组第二天，又有新演员进组。
这次却不是客串，而是主演。
不过在这天之前，很多剧组成员都不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还是日常地拍摄、努力工作、赞美江导、赞美昭昭……
突然，摄影棚外开来一辆白色的保姆车，是陌生的车牌，让守在摄影棚门口的安保组成员纷纷打起警惕看向来车，并且用对讲机问门口的同事怎么会把陌生人放进来。
他们的姿态自然引来了附近一些来来往往的剧组成员的注意，他们也都好奇通过遮挡效果很好的车窗，试图看清来人的身份。
不过不用那么麻烦，车门已经自动打开，一位大家都很熟悉的人从车上走下。
“高总！原来是您啊！”保安小哥们都松了口气，在剧组带了小两个月，不至于连制片人都认不出，哪怕她来的时间很少很少，“高总，您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们好到门口去接您啊！”
“高总好！”“欢迎高制片！”周围熟识高越的人也都主动和她打起招呼。
虽说剧组开拍后，大权已经移交到江棠手上，高越基本不怎么插手剧组的事情，但是在筹备过程里，高越还是跟大家伙很熟悉的，也都笑着和他们点头打招呼，还准确地叫出了其中几个人的名字。
“你们快进去告诉江导，有贵客来了！”高越催促其中某个眼熟的成员。
倒不是她不懂得利用现代科技，而是江棠在拍戏中，手机就是个摆设，打电话发消息都一概不理会，高越只好直接找上门。
“高总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进去就好了。”车里又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周遭的人发现，原来还有另外的人和高越同行。
等车上人随后走下，他们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每个人都认出了她，或者说，但凡关注电影圈的人，都不会不认识她，何况是他们这些本来就在电影圈里工作的人！
岑梅！居然是岑梅！
作为华国影史上最负盛名的传奇女演员之一，也是海外认知里人气知名度最高的华人影星，岑梅的出现毫无疑问地一石激起千层浪。
岑梅不仅经历传奇，演技出神入化，性格也是出了名的好，基本和她合作过的，就没有不对岑梅心服口服的。
她就像是电影圈永恒不败的女神，让在场这些人短暂怔愣后，迅速涌了过来：
“岑……岑老师！我是你的影迷！”
“岑老师，我超级喜欢你的《春光》！你的所有电影我都看过！”
“岑梅老师你是来探班的吗？能不能给我留个签名呀球球了！”
“岑老师岑老师……”
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敬重，那声岑老师叫得一点不含糊。
眼看着挤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高越不得不临时充当起岑梅的经纪人维持秩序。
她故意板起脸：“好了好了别挤了！岑老师以后也是我们剧组的成员，相处机会多着呢！别在这里给你们江导露了怯！”
话音才落，周围的人便哄笑着退开，几个安保小哥也如梦初醒般，赶紧上来帮忙维持秩序。
不过大家都是圈里人，也知道轻重缓解，就像高越说的不能给江导丢脸，现场的混乱便在几秒之后迅速平静。
哎不对，他们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有的人好奇打量，有的人暗自揣测，还有的人连情况都没有摸清，只知道望着岑梅。
至于岑梅，还反过来安抚起高越：“没事的，看见大家这么热情，我也高兴呢，至少知道自己还没有过气。”
后面那句话说得俏皮，把高越都弄无奈了：“岑老师，您这话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捶胸顿足了。”
岑梅可是影坛的常青树！就连年轻一代人里，对华国顶级演员的认知，数出来的前三名字里，也必有岑梅一席之地！
岑梅要是过气，那华国就没有明星了。
岑梅也跟着笑起来，她本来就是在开玩笑：“不过，大家都不知道我要来吗？”
高越瞥过周围人，靠近岑梅压低声音：“你也知道江棠那性子，肯定不会随便把这件事往外说。”
岑梅要出演《深红世界》的重磅消息，至今只有剧组少部分高层知道。
连在圈内，这个消息也被压得死死的，那些够级别听闻小道消息的，不是制作公司高层，就是行业大佬。
他们要的事不关己；要么干脆和江棠这方对立，根本不会把消息放出去帮江棠增加筹码；要么就是想帮忙问过江棠后，却被江棠一口回绝了。
其实不久前遭遇舆论风波，最艰难的日子，高越不是没有跟江棠提过把岑梅会出演的消息放出去，甚至岑梅本人也托经纪人打来电话，隐晦地表示会配合剧组的宣传，言下之意就是愿意和江棠站在一起。
岑梅的名字作为演员，在大众心里就是金字招牌，她也是出了名的会选剧本，属于宁缺毋滥的类型。
而且当初岑梅答应出演，还是江棠亲自带着剧本上门打动的她。
——这些，绝对能够佐证江棠没那么不堪无能的事实。
江棠拒绝了。
哪怕岑梅名字放出去，风波能直接减弱一半，她也还是拒绝了。
首先，她认为这场风波是她走向导演的必经之路，也不觉得别人的言论会影响到她什么。
其次，她更不想因为岑梅的名声因自己受到丝毫的损害。
当初江棠态度坚定，高越没办法，便没了下文。
现在舆论风波暂时偃旗息鼓，岑梅出演的消息也被压得太好，竟然连剧组内部的工作人员都没几个知道的。
岑梅了解之后，眼里多出笑意：“她是个很‘真’的人。”
不止是认真，还是率性随心，只做自己愿意的事情。
这样的人，总要比其他人更让人佩服些。
因为拥有很难，历经千帆还能坚持就更难。
想到这里，岑梅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江棠合作，她主动提醒：
“我们进去吧。”
“好，岑老师这边请。”
第1210章 惊喜
江棠这里正在拍一场很重要的戏。
镜头里，昭昭一身狼狈无措地贴墙站着，小脸写满惶恐不安，连露在空气里的脚趾都很有戏地不安搅在一起。
和她搭戏的是个黄金配角演员，尽管职业生涯从未演过一部主角戏，但是也靠一个个配角熬出名气，成为大众所熟知的演员。
这样的黄金配角在剧组里还有不少，江棠选演员并不在乎名气，这部电影自带的腥风血雨就已经够多了，所以演员只在乎和角色是否适配。
最后选出来的名单也是喜人的，自己当投资人的好处也就在这儿，基本不会出现为走人情或关系、投资方塞不适合的演员进来的情况。
这会儿在江棠的镜头里，那位配角演员的戏也是很好，表情逐渐过渡，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和难过，到后来的嚎啕大哭声嘶力竭。
昭昭有点被吓到了，小身板微僵，脸色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茫然。
其实这样的镜头放进电影里，是很能挣一波眼泪的。
但江棠还是拧着眉，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停。”她抬手比划暂停手势，“等等赵老师，我觉得你这段的情绪不大对。”
黄金配角赵老师有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哭得声嘶力竭让她身体有点疲软，好在很快就缓过来，不解地望着江棠。
她主动走到江棠面前，想要听听江棠的说法，而没有因为自己资历深就轻蔑江棠的看法。
江棠在这段时间已经于剧组成员们之间树立起足够的威信，不止是受她恩惠的剧组成员们发自内心地认可她，像赵老师这样的老演员们也都对她心服口服。
赵老师也觉得江棠虽然年轻经验不比他们这些几十年的老演员，但是目光很独到，有种独到的判断方式。
就听见江棠很直白地说：
“这场戏你演得太外放了，虽然我需要一种极致的悲伤，但是这样的大哭有点破坏场景的氛围，我更希望是一种无声的绝望。”
江棠三言两语切中要点，赵老师也很快明白过来，点点头：
“那我知道了，重来一遍吧。”
“好的，各部门准备，这场戏重新来一遍。”
“1，2，3，开始！”
这次赵老师果然如江棠所说的换了种表演的方式。
不是外放地直接把哭声和泪水展现出来，而是匍匐在地上，身体像是承受巨大痛苦般的佝偻起来，双手十指恨不得扣进水泥地里，痛苦、绝望、心碎……都融化在她的肢体语言里。
等到表演末尾，才缓缓爆发出哭声，也不是刚才的声嘶力竭，而是从喉咙里徐徐发出来的压抑声音，支离破碎得像是母兽的哀嚎。
人世间最大哀痛，莫过于痛失亲子，赵老师这次演的就是一个失去爱女的母亲。
她的痛彻心扉，就像是碎裂的镜子，明白又直接地展露在众人面前。
配合着周围缭绕冷灰色的烟雾，被烧过后光秃秃黑漆漆的墙壁，还有废墟里露出来的一只小手，包括贴墙站着恐惧不已的昭昭，也成为画面的一部分。
看着这一幕的众人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江棠会说先前的表演方式不适合这样的环境氛围了。
极致的悲伤是深入骨髓的，灾难的后果也这样直观残忍地展露在众人面前，像大家诉说着这个世界的真相。
昭昭也像是被这样的场景所触动，说出了一句原本不属于剧本上的台词。
她喃喃地喊了声“妈妈”，稚嫩的童音和赵老师破碎的哭声交织，震撼人心。
角落里几个心软的剧组成员，已经忍不住抬手去抹眼角的泪水。
进组拍了这么久，还能被场景打动流泪，足以见得这场戏拍得出色。
江棠也满意地表示：“很棒，赵老师和昭昭都很棒。”
赵老师已经在助理的搀扶下站起身，昭昭也露出天真自豪的笑容。
两人都很乐于收到江棠的赞美。
不过在她们不约而同看向江棠时，视线却也忍不住停留在江棠身后某个位置。
赵老师是因为惊讶，昭昭则是因为好奇。
其他人也顺着两人视线看去，才发现江棠背后的视线死角位置多出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里，除了他们很熟的制片人高越，另外一个人……就更眼熟了！
岑梅老师！她怎么会在这里！
不同于他们把疑惑藏在心里，江棠是直接问出口：
“前辈怎么提前进组了？不是还有两天吗？”
岑梅笑吟吟地走上前：
“想要早点进组看看，就提前结束了海外的工作。怎么，不欢迎吗？”
江棠徐徐绽放笑容：
“怎么会，整个剧组都会欢迎岑梅老师的加入。”
这话不是客气，而是真事儿，瞧瞧周围人的眼神，没有一个不因为岑梅到来而欢欣雀跃的。
在手机的助力下，很快岑梅将要进组拍戏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剧组的每一个角落，就连门口负责扫地的大爷都知道岑梅要演江棠的电影了。
知情人跟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比起来，那就是沧海一粟，所以，除了少数人保持淡定，大部分人都在为这个消息兴奋得奔走相告。
岑梅的到来就像是一针强心剂，让这个从官宣后收到的就只有质疑的剧组，如同收到了来自世界的礼物……哦不不不，这应该是来自江导的礼物。
在旁听到后来的对话里，大家才得知原来岑梅老师是江棠带着剧本亲自上门邀请来的，刚开始岑梅老师不是很想演，最后还是被江导的诚心和剧本的出色所打动，出演了以前从未碰过的玄幻题材。
看看！连历经千帆的岑梅老师都认可的剧本该有多么优秀！
写出这样剧本的江导也是一样优秀！
什么？你居然敢怀疑这幕后故事的真假！
这些话可是从岑梅老师的嘴里亲口说出来的！难道岑梅老师还能说谎编故事？
他们现在就为能在这个剧组工作感到骄傲！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看江棠的眼神更添几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