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6章 正事
高越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并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但现在看来，她很明显想岔了。
她双目呆滞看起来像是在神游天外，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的口腔里正在疯狂分泌唾液，刚刚才被药膳粥抚慰过的胃，不断传递出饥饿信息。
高越实在是受不了，放软声音：“能不能让我……就尝一口？”
江棠摇头拒绝：“不行，等明天痊愈。”
说着，她夹着一大筷子裹满红油蘸料的鸡皮送进嘴里。
高越呆呆望着她的嘴巴，像是看得痴了。
良久，她才再次清醒地认识到，江棠是绝对不会把食物分享给她。
没办法，注意力拽回面前的药膳粥，勺子搅动熬得开花的米粒，深深吸了口气，想象着江棠正在吃的凉拌鸡皮的味道，一点点把粥吃了下去。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高越和江棠一起把碗筷收拾进洗碗机，两人回到客厅，高越终于吐出憋在胸口的那股气。
“看来我要快点好起来，明天就去吃火锅！”高越许下豪言壮志。
“那当然好啊。”江棠也乐于见到。
吃完饭，就该聊聊正事了。
高越本来是见到江棠，就想和她聊聊的，结果还没等自己话出口，江棠就先把她打包带回了家。
耽搁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高越却没有忘记正事，趁着这会儿饭后坐在沙发上消食，她也顺带提起了江棠订婚有关的事情。
高越先是问江棠订婚宴筹备得怎么样了。
江棠托着下巴：“应该很顺利吧。”
高越：“应该？”
江棠将实情道来。
高越差点儿笑出声来，似乎能想象到江棠的样子。
作为江棠的经纪人，她最是了解江棠的性格，知道江棠对物质并不在意，是个全心扑在艺术事业上的人。
要让她插手关心什么订婚宴桌布颜色香槟品牌鲜花品种这些问题，对她而言与受折磨无异。
“真是难为你了。”
高越刚才吃不到凉拌鸡皮的那点小小怨念，迅速烟消云散。
果然幸福感就是比较出来的。
江棠无奈瞥她一眼，没和高越计较她的幸灾乐祸。
高越也很快正色，谈起正事：“其实最近已经有关于你们订婚宴的消息在流传了，相信和不信的人各半，各家媒体倒是在躁动，想要搞个大新闻。”
江棠还不知道背后有这些事情发生，据她所知，两边团队都是严格保密，就算有告知过朋友，江棠也信任这些人的人品，相信他们不会随便往外说。
“有人泄密？”这是江棠在第一时间想到的。
而她猜得也没错，高越也不爽地点点头。
“是西泽尔那边的团队，有个实习生无意间听到了高层间的聊天，转头就告诉了自己的朋友，之后嘛，你也知道的。”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棠还算淡定，“其实我已经做好会被提前泄露的准备，能被瞒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的能力啊！”高越半开玩笑道，“不过，就像你说的，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我们做好了万全的措施，但是关于泄露后也还是准备了一套方案。”
“怎么说？”
“你也知道，大众对明星的求知欲，主要是来自于神秘感。因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所以越发渴望去了解。所以我们干脆就主动向外公布，免得还要经过媒体狗仔那关。”
高越还顺带说起了不久前的一场明星婚礼，原本也是不对外公开，还特地选在海岛上进行，结果媒体记者竟然大胆到偷偷乘坐游艇从其他人少的地方摸上岛，搞了个大新闻。
当时婚礼因为不对外公开，很多明星名人也以为不用绷着假面，放心大胆地在婚礼上玩嗨，没想到就被秘密潜上岛的记者拍个正着。
独家新闻发布到网上后，很多人一边唾骂狗仔的不道德偷拍，一边很诚实地打开新闻，开启辨图识人的技能，从模糊的图里艰难辨认出明星们的身份。
于是那些明星醉后的失态，也被大喇喇放在网络上任人评判，而且里面的确有不妥行为，比如某位知名绅士男星，以人品好爱妻子闻名的，照片里却一手捏着烟一手搂着个年轻女星坐在腿上，其他人也是见惯不怪，让网友直呼滤镜碎裂。
江棠鲜少关注这些娱乐圈八卦，倒还不知道之前出过这么一桩事。
她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高越扯着嘴角，“我是在告诉你这件事的危险性，不是在跟你聊八卦新闻的！”
最后她还是在江棠好奇的眼神败下阵来，把滤镜碎裂男星丢片约丢广告的后续说了出来。
“他本来演技就一般，这两年靠着爱妻人设在综艺上混得风生水起，接的广告也是家庭好男人系列，现在也算是丢了大丑。”
高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惋惜，却恨不得把活该两个字写在脸上。
“但是我们的订婚宴，情况应该不同。”
“是啊，你的订婚还好，宾客简单，规模不大，过几年的婚礼才是大阵仗呢。”
高越显然对江棠婚期大致有数，而这，也毫无疑问是西泽尔告诉她的。
江棠对此也不意外，她更在意高越接下来的话。
“所以我们打算把你的订婚宴流程制作成vlog，后期发布到网络。当然，在这之前，我们会提前官宣你们的订婚消息，也会选择一家杂志接受采访。这样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大众的好奇心，后期的风浪也掀不起多高。”
这是高越的意见，不过具体还是要看江棠的想法。
江棠没有反对的打算，高越他们远比她在这方面更专业，好的意见当然要听从。
眼见江棠点了头，高越也悄悄松气，因为她也担心江棠会不满意这个处理方案，想要完全封锁订婚宴流程不对外公布，那样的话，他们的工作量也将增大几倍。
现在听见江棠轻轻松松就答应了，不管多少次，高越都想说，江棠真是她合作过最好的演员。
第1137章 商量
不过关于订婚宴的事情只是开始——
“那现在第二件事，华鼎奖会在这个月举行颁奖典礼，今天他们向你正式发来了邀请函，时间在月底，这个时间离你的订婚宴没有几天，时间上可能会有些匆忙，所以你要去吗？”
高越提到的华鼎奖，正是华国电影节三大奖之一，另外两大奖分别是金乌奖和万象奖，前者学院派，后者重商业。
江棠曾靠着初登大荧幕的《悬疑小说家》拿下过万象奖影后，这座金色奖杯也是她入行以来拿下的第一个影后奖杯，意义非凡。
可惜那一年的金乌奖和华鼎奖，江棠都惜败于其他前辈。之后她出演的《新世纪》又是属于外语片，同样没有入围。
今年的《明日》，江棠贡献了影评人口中殿堂级的精湛演技，还帮她拿下了一座戛纳影后，入围华鼎奖当然也不在话下。
至于金乌奖和万象奖，江棠不是没有入围，而是《明日》上映时间刚好错过今年的评选时间范围，算起来要明年才能见分晓。
但是就江棠的实力和今年上映电影的质量来说，不敢说保证百分百拿奖，至少入围提名是妥妥的。
而现在的华鼎奖，它更偏官方褒奖性质，是政府牵头对一年里优秀影片的褒奖，尤其会着重奖励那些对海外宣传文化输出作出巨大贡献的电影。
可想而知，拿了戛纳、还勇夺华语片海外市场票房第一的《明日》，在今年的华鼎奖上必然是提名大丰收。
“去，当然要去，现在不正是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吗？”
拍电影只是为了拍电影，完全不在乎后期获得的荣誉——抱着这种想法的人，恐怕少之又少。
娱乐圈本来就是名利汇聚之地，哪怕再高雅追求艺术的导演，也会希望自己的作品被铭刻在荣誉殿堂，获得世人的称赞和认可，供后人点评和欣赏。
江棠也是，她出演的每一部作品，她都希望能够横扫各大奖项，多多益善。所以这样重要的场合，她又怎么可能会缺席呢？
“可是你的订婚宴……”高越迟疑。
“西泽尔快回来了，到时候交给他处理，反正我也派不上用场。”江棠不假思索安排。
高越仔细想了想她的决定，竟然觉得江棠说得很有道理，她只需要准时出席订婚宴，当个美美的准新娘就完事。
“那好吧。”
高越内心已经开始盘算，江棠到时候出席要安排的妆发和红毯等等一应大事。
“时间差不多了。”
江棠看了眼手表，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等等，还有一件事！”
高越关键时刻差点儿忘了这件大事。
她迎着江棠疑惑的眼神，说：
“你之前不是问我选角的事情吗？”
江棠首次执导的新电影剧组，早在前两个月就开始正式筹备。
那会儿江棠还在好莱坞拍戏，所以剧组筹备一应事情都是交给高越等人处理。
高越不管对内对外都没有宣扬这是江棠执导的项目，而是以无导演状态开始筹建剧组，公司内知道的人也不过少数几个高层。
因为极光娱乐的名气和口碑在那儿，高越亲自负责筹备新电影剧组的消息也很快在业内流传开来。
大家不知道导演一栏空着是因为保密，还以为目前没有敲定导演，于是不少导演还上门自荐想要接触这个项目，里面不乏大导。
除了导演以外，剧组其他职位也有很多人主动找上门，其中以演员居多，高越在私底下的应酬场合，就遇到好多拉关系的公司高层或经纪人，明里暗里地想要打听他们的选角消息。
而这些人，都是奔着极光娱乐近两年无一项目失败的名头来的，当他们在市场上竞争不过极光，会做出什么选择——当然是加入他们啊！
谁都想分杯羹，谁都想一起吃肉，谁都想搭上这艘大船。
也就是这两个月高越够坚定，才能稳稳立住，至今没有对外透露半点消息。
不过经过两个月的简历洗礼，高越顾及着江棠剧本里的角色形象，还真的有了觉得不错的人选。
“谁？”
江棠也很好奇高越的选择。
“唐词，还记得他吗？”
江棠怎么可能忘记唐词，这可是《悬疑小说家》的男主角！
虽说江棠在当初的电影拍摄期间，和唐词私底下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也不可否认江棠对他的印象很不错，尤其是演技方面的认可，唐词是用自身实力惊艳过江棠的人，包括现在想起来，江棠也依然记忆如新。
不过毕竟和唐词合作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在高越提起这个名字之前，江棠还真的没有想过邀请唐词来出演自己电影的男主角，现在一说，她反而觉得，还真的很合适！
江棠饶有兴致地问起：“唐词的近况怎么样？”
高越也不意外江棠对这方面的了解匮乏，或者说她已经习惯：“老实说，他在拍完《悬疑小说家》之后发展得并不顺利。”
江棠有些意外：“《悬疑小说家》不是给唐词带去了两座影帝奖杯吗？当时媒体大幅度报道他的东山再起，还有很多观众表示改变了对他的过去印象，怎么会这样？”
高越缓缓讲述起来，江棠才了解到了唐词的前因后果。
的确，按照江棠说的，唐词在经历了《悬疑小说家》之后，应该顺利咸鱼翻身，摆脱当年丑闻，彻底走出阴霾的。
但是事情往往不随人愿，唐词的发展也没有业内人想象的那么顺利。
他也就在《悬疑小说家》电影上映后的那一年发展得不错，接了广告和代言，还上了综艺吸了一波粉。
可是他毕竟是演员，如果后续作品不能跟上，那始终都要吃亏。
唐词就是这样的典型，但他也不能完全说是后续作品没跟上，他只是在《悬疑小说家》之后选择了一部高深晦涩的艺术电影。
这部电影是新人执导，作品质量也不错，唐词也在里面贡献了非常精彩的表现，但无奈叫好不叫座。
第1138章 选择
总的来说，唐词这部新电影就是高不成低不就。
就质量而言，优秀是优秀，但新人导演的稚嫩弊端也在那里，让它无法突破上限，达到业内狂夸自来水的地步；
就成绩而言，导演和题材都没有票房吸引力，唐词因为《悬疑小说家》的余热在刚开始带了一波票房，但是很快就跌下去，因为观众普遍看不懂。
偏偏这部电影又是唐词花费了两年时间拍摄而成，为了这部电影他还推掉了两部综艺和一个广告，进剧组潜心打磨演技，最后的收效却是完全不符合预期。
而娱乐圈日新月异，两年时间足以让商家对一个明星从追捧到冷淡，唐词的商业价值也较之前掉了大半，目前的通告也少得可怜，有点回到《悬疑小说家》拍摄前的状态，只是舆论友好很多。
在很多人看来，都会为唐词觉得惋惜，甚至有点恨其不争，认为唐词当初没有抓住机会拍点容易火的商业电影稳住地位是失策。
根据高越所说，唐词现在没有签约大经纪公司，又因为上部电影的失败，让投资方不敢把选择放在他身上，这样的恶性循环只会让好剧本离他越来越远。
这种事情放在很多人身上，恐怕都容易引起心态失衡。
最让人绝望的，不是跌落谷底。
而是东山再起之后，再次跌落谷底。
唐词就是这样的状态。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棠却莫名觉得，唐词不会这样想。
“他能在谷底受尽奚落后重新站起来，就不会惧怕再站起来第二次。否则，当初他也不会选择接拍这部电影，这或许是他的追求。”
高越听得微怔，随即笑道：
“也许你是懂他的……不过唐词，目前我还没有接触过他，邀请他出演也只是我的个人想法，因为他的新电影我恰好看过，他在里面的形象气质又恰好符合你剧本里的男主角。为此我去打听了他的近况，得知他现在也在接触一些新剧本，当然，质量都不怎么样。”
说质量不怎么样都算高越含蓄的，唐词目前接触的剧本不叫质量不怎么样，而是可以直接称之为“垃圾”。
不过这些垃圾剧本的片酬开得倒是高，至少是唐词新电影片酬的十倍，估计背后投资方也是想借机压榨唐词身上的剩余价值。
江棠眉一挑：“那唐词呢？”
高越：“他没接，有人说他迟早受不住会接，但现在看来，我倒觉得他的想法和你兴许差不多。”
江棠：“那就联系他吧，我想这两天安排一个试镜。”
*
高越办事从来雷厉风行。
她拐着弯联系到了唐词，没有说明导演身份，只是跟对方在电话里提及极光的新项目想要邀请他作为男主角试镜。
唐词表现出来的态度当然是意外又惊喜，极光在筹备新电影大项目是圈内众所周知的事情，想要扑上去分一杯羹的不知道多少。
毕竟人为利益所趋，娱乐圈也为名利所追逐。极光娱乐先前几个阵仗搞得这么大的电影项目，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业界神话，最近的《明日》更是登顶国内电影历史票房榜首，创下新纪录。
从3到4的数字，看起来如此轻飘飘，懂行的人却知道，背后是数不尽的金钱财富，更是挖掘不完的一座金矿。
看着这些，谁能不眼红？谁会不想要？
唐词在惊喜答应过后，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会是我”。
高越也没有隐瞒自己在其中的作用：“你的新电影我看过，很精彩，所以顺便向导演推荐了，她也很认可你，主动邀请你来试镜。”
唐词感激不尽地向高越和那位神秘的导演表达了谢意，并和高越约定好两天后见面吃饭的地方，准备到时候和那位导演谈谈有关剧本的事情。
不过高越到最后都没有透露这位神秘导演的身份……等等？导演？这部电影已经定下导演了吗？
唐词猝不及防，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又会让多少试图竞争的导演失望。
不过，等唐词真正见到这位导演时，就会知道现在的惊讶跟未来的惊讶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这边约好时间后，高越很快就转达给了江棠：“按照你说的，暂时没有把你就是导演的消息透露给他……不过为什么呢？他不是迟早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吗？”
江棠对此表示：“我更希望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我想要真心实意和我合作的演员，而不是权衡利弊之后勉强选择的伙伴。”
高越大致明白了江棠的想法：“那好吧，对此我会保密的。”
也为了保密，等到和唐词见面的当天，高越没有假手他人，连订餐都是亲自打的电话，饭局更是没有叫其他人，仅仅是江棠、唐词和她三个人。
高越选择的餐厅是帝京一家预约制的高档私房菜，能在高档餐饮竞争激烈的帝京站稳脚跟的餐厅，无论是味道还是环境都不会差到哪儿去。而这家最值得称道的是它的隐秘性，除非是会员预约，一般客人连它家大门都不知道往哪儿开。
高越和江棠都算这家餐厅的老常客，确切的说，江棠才是这家店的常客，她和高越约见吃饭经常选在这里，慢慢高越也对这家店很熟悉了。
这次高越用的会员名字是江棠的，而江棠已经在短短几年内吃成了这家餐厅的高级会员，也是高级会员才能在两天内订到位置。
他们约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但是高越是提前半小时到的，到了之后她没有急着下车，而是停在餐厅对面的露天停车场，时不时往四周张望。
等到一辆奥迪停靠在附近，唐词从副驾驶走下来，高越才露出微笑，准备推门下车。
但下一秒她的动作就停顿住，眉毛微挑，难掩惊讶。
因为她看见唐词绕到驾驶座，抬手去抚摸开车女人的脑袋。
而开车女人正是唐词的妻子。
第1139章 震惊
唐词真的已经窘迫到这个地步，连保姆车和司机都没有吗？
比起这个，高越更愿意相信，唐词让妻子送他来，目的是为了加油打气。
而且今晚这顿饭也不算是商务应酬，更像是私下聚餐见面。
高越干脆在旁边等了会儿，看着那对夫妻黏黏腻腻地道别。
唐词的妻子还特别俏皮地捏起拳头给他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唐词也露出淡淡的微笑，刀削的侧脸在路灯下展现出别样的温柔。
高越对此也不得不感慨，谁能想到当年的叛逆少年，会变成今天的温柔男人？
眼看着两人已经在摆手道别了，高越终于推门下车，沉闷的关门声在寂静空旷的停车场尤为惹人注意。
唐词和他正准备开车离开的妻子纷纷侧头看来，见到是高越，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唐词还好，他妻子的脸颊都快熟透了。
高越走上前，看见唐词妻子的神态，当然不好意思戳破自己旁观了一会儿的事实，索性找理由解释：“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车上打了个电话，还不知道你们在这里，什么时候到的？”
唐词妻子的表情果然自然很多。
她和高越说了两句话之后，很快开车离去。
留下的唐词一人，则顺便往高越身后看了眼。
高越知道他在找什么：“导演还没到，我们先进去吧。”
唐词嗯了声，然后才流露出好奇：“这里哪里有餐厅吗？我没有看见。”
高越指了指旁边的小巷，率先带头迈进去，紧随其后的唐词也很快看见灰墙一侧，被爬山虎藤蔓遮掩下的木质小门。
小门看起来平平无奇，就像是谁家的侧门，直到高越按了和墙色融为一体的门铃，爬山虎里才有了动静。
唐词才发现，原来爬山虎里别有玄机，层层绿叶遮掩之下，藏着个小巧的摄像头，随着他抬头看去的动作，摄像头也跟着转动了一下。
高越说：“有预约，会员卡012。”
木门自动打开，露出一块别样天地。
穿着改良旗袍的侍者款款走上前，见到高越露出熟悉的笑：“高小姐。”
高越朝她点点头，很自然地寒暄起来。
唐词默不作声跟在后面，一路都在打量周围的环境。
穿过木门不是餐厅的大堂，而是小巧玲珑的园林，九曲桥从人工湖上蜿蜒而过，沿路的石灯倒映在湖面留下粼粼波光。
穿桥而过，才来到餐厅大堂，不过大堂没有桌椅，整个餐厅都是采取包厢制，且仅有八个包厢，所有食材都需要预定后提前空运，这也是为什么它家需要提前预约的原因。
在前往三楼包厢的路上，认识高越的那位女侍者已经用温柔秀致的语气跟高越介绍了今晚的食材，顺便推荐了几道厨师研究的新菜。
高越知道江棠最喜欢体验这些新东西，对顶级大厨精心研制的新菜肯定是来者不拒，便爽快地在到达包厢前，就提前点好了一大堆菜。
等两人在包厢坐定，侍者送来茶水，而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唐词适时问起：“这家餐厅是高总你订的还是……”
高越：“当然是导演喜欢的。”
唐词恍然：“看来导演是个有品位的人。”
高越笑而不语，也看出来唐词是在试探什么。
他虽然表现得很从容，但高越这种人精，还是从他行为举止里窥见了一丝紧张和迫切。
看来外界的流言也不是完全为假，唐词就算不后悔当初接拍电影的选择，也不想接下来彻底颓废进烂片里打转。
他对导演好奇也是应该的，合作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双向选择，唐词这种对电影质量有高要求的更是，他或许很矛盾，既希望自己的事业能够好好发展下去，又不想向被金钱熏染的电影市场妥协。
所以这样的他，在见到导演正身是江棠之后，会是什么反应呢？
高越忽然有点期待。
她也恍然明白，为什么江棠要到现在这一刻，才愿意揭晓答案。
高越微微一笑后，跟唐词聊起其他事情，有趣话题信手拈来，在高越所在的场合，当然不会出现冷场。
唐词也在这一来一往的聊天里，慢慢放下那份紧张，还有心情品尝了坐下之后的第一口茶水。
正当两人聊得很愉快的时候，他们听见虚掩着的包厢门外传来的交谈声，其中一个正是属于引他们进来的那位女侍者，模糊听着大概是笑盈盈地在跟谁介绍着什么。
不用想，来的这人就是导演了。
唐词才刚刚放松的心情，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他甚至在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导演你好，我是……”
他后面的话被扼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出现在门口的人是江棠。
唐词的第一反应是：“江棠？你是这部电影的女主角吗？”
江棠跟女侍者颔首道别后，走进来关上，才道：“是女主角，也是导演。”
唐词仍然站在那里，面色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是江棠和高越，都从他颤动的瞳孔里窥见了浓烈的震惊。
江棠笑了笑，没有因为唐词的怔愣而觉得不爽，她拉开高越身旁的椅子坐下，还跟她聊了几句点菜的事情。
几分钟过去，唐词依旧没能从震惊里抽离，他独自一人呆滞地站着，像是要站到地老天荒去。
还是江棠叫他：“坐下来聊吧。”
唐词才如梦初醒，坐回位置，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江棠偏头静静观察他片刻：“唐词，你有想法可以说出来，合作这种事情从来不是一方的意愿，也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唐词缓慢回过神来，眨眨眼：“不，我只是……有点意外。”
江棠挑眉：“能够理解。今天不管坐在这里的人是谁，都会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意外。”
唐词赞同地点头，而后欲言又止。
江棠很大气：“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说。”
唐词松了口气：“那我能问你，你这次要拍电影，是认真的，还是玩票？”
第1140章 双向选择
唐词问得可够直接的。
但凡换个处事圆滑点的人在这里，都说不出他这样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话。
如果江棠是个自大到过分、容不得质疑的人，恐怕已经当场甩脸离开。
江棠当然不是。
她还从唐词那简单没有太多情绪的眼眸里，窥见了些许别的东西。
或许，在她以今天见面为试探的同时，唐词也在用这种话语试探她的态度。
就像高越说的，导演和演员的合作从来都是双向选择。
不过……之前在电影里合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唐词这么有趣呢？
“或许我应该重新认识你了。”
江棠倏地舒展眉眼，轻快笑开。
她主动朝唐词伸出手，代表着自己的诚意，并继续自我介绍道：
“我是江棠，一名新人导演，之前在在别的剧组打过杂，也在秋寒的《明日》剧组里当过副导演，虽然经验不算丰富，但是这次的合作我很有诚意。”
她的介绍里，没有添上作为演员那辉煌得近乎耀眼的履历，只是简单地述说了自己在导演方面的从业经历。
就好像褪下所有作为演员的光环，在导演这条路上，以新人的态度重新开始。
唐词听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放下那点忧虑，也跟着虚握了江棠的手，回敬诚意：
“你好，我是演员唐词，很高兴和江导见面。”
高越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前后变化的态度，也挑眉无声笑了。
之后的气氛变得轻松自如许多，又因为这次是以导演和演员的身份见面，江棠和唐词都没怎么提及当初在剧组的合作过往，而是简单说起关于新剧本的设想和灵感。
江棠顺便从随身包里摸出一份厚厚的剧本：“这是完整详细的剧本。当然，你也不用现在就看完，前面几页是大纲，只需要大略了解就行，剩下的可以回去详细看。”
唐词难掩好奇，趁着包厢还没上菜，用最快速度一目十行地将前面几页的剧本大纲翻看了一遍，有关江棠电影的灵感思维也在他面前完整展现。
唐词扫视速度很快，囫囵吞枣读完一遍还觉得有些不过瘾，很想继续往下翻去看详细的剧本内容——这仅仅是一份剧情大纲，就对阅剧本无数的唐词拥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剧情精彩到了什么程度。
遗憾的是，唐词才把剧情大纲扫完，就有人敲响包厢门，端着新鲜烹制好的喜菜肴鱼贯而入。
而唐词碍于外人在，也很有保密意识地将剧本收到桌下，顺便用桌布盖了盖，遮得密不透风，保证让旁人连剧本的页脚都看不见。
他们点的菜实在是有点多，花费不少时间才将整张桌子铺满，因为这家店周到的服务，按照规矩，侍者必须向客人们介绍每道菜的名字、用料和由来。
其实这些美食故事听起来也是很有趣的，而且负责这些菜肴烹饪的大厨也是个妙人，平时喜欢走山游水，从全国各大菜系乃至偏远山区地方美食里汲取灵感，无论是挑选的食材还是做菜的思路都很有趣，讲起来当然是妙语生花。
江棠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能追问上两句，看她对某样菌菇产地很感兴趣的样子，怕是转头就能飞到产地去品尝这传说中只存在半月的季节美味。
负责他们包厢的女侍者不得不委婉提醒，说是菌菇的季节上个月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菜品里使用的都是脱水后的干货，仅保留了新鲜菌菇百分之八十的香气，如果江棠真心想要品尝，怕是要等到明年再去。
江棠认真点头，记下行程：“好的，麻烦把具体位置发给我，我明年会去的。”
女侍者愣了下，才应下江棠要求，说是问过厨师后，会在他们这顿饭用完之前转达给她。
江棠满意颔首，而高越已经见惯不怪，她反而乐于见到江棠趁着空闲时间出去度假，毕竟江棠工作狂起来的时候，连她这个铁娘子都觉得害怕。
而在她们聊着其他话题时，浑然没有发现唐词有点莫名的焦灼，他在裤腿上反复磨蹭着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好不容易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他才像是被解开什么咒语，迫不及待地问江棠：
“不好意思江导，我很冒犯的想要问一句，这份剧本真的是你独自创作的吗？”
江棠的注意力总算被拽过来，也没有因为唐词的话而生气，反而平静点头：
“当然。”
“抱歉。”唐词呼出一口气，“我也不是想要质疑，只是这个剧情大纲太精彩，让我非常意外，简直不敢相信它是出自一个新人导演之手——”
唐词的惊讶和顾虑，江棠都看在眼里，而他眼里因为剧情冒出的兴奋，也让她觉得很满意，毕竟没有哪个编剧会排斥别人喜爱自己的剧本。
她还特地放缓声音：“如果觉得满意，你可以带回家慢慢研究。”
唐词眸光颤了颤：“带回家？”
江棠：“不需要吗？”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江导你就这么信任我？难道就不怕我把剧本内容泄露出去吗？”
唐词问完，紧紧盯着江棠的表情，见她摇摇头，信心笃定的样子，也莫名舒了口气，想要赞叹江棠的宽容大气。
谁料江棠下一句很认真地来了句：“你不敢的。”
唐词忽然间毛骨悚然，一阵阵凉意往后脑勺里钻，让他迅速清醒。
他长大嘴巴说不出话，一旁高越也有点目瞪口呆，很快朝着江棠使眼色。
江棠这才慢悠悠地弯起唇：“怎么样？我开玩笑的。”
唐词可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在条件反射的恐惧过去之后，他不由得笑道：
“不得不说，你这样的威胁，可比什么都有用。”
“是我的荣幸。”
江棠耸耸肩，暂且把唐词的话当成是赞美收下。
唐词也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注意力重新放在剧本上面。
看完剧本大纲，他有很多疑惑的问题想要和江棠交流。
第1141章 足够大气
“别着急，先尝尝菜。”
江棠打太极般轻巧把唐词的问题推了回去。
唐词眨眨眼，像是这才意识到面前的满桌美食。
不过对他来说，精彩的剧本可比这些美食“好吃”多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问的问题几乎涌到喉咙，不过当他看见江棠举起筷子，眼睛开始放光，还是决定按下好奇，先把这顿饭吃了再说。
他随意夹了一筷子豆腐，外面炸过内里依然娇嫩的方块豆腐，在他的筷尖颤颤巍巍像是随时可能碎裂，但它没有碎裂，而是被好端端地送进唐词嘴里。
唐词原本打算随意品尝一下，才真正体验到来自黄豆最纯粹的香气，抹去一切外在的东西，那是天然又直接的香气，稳准狠地击中味蕾。
什么是真正的美食，什么是极致的体验，什么是简单的快乐……这一刻唐词全都明白了，他甚至把最爱的剧本都抛在脑后，全心全意扑在品尝美食上面。
一侧的江棠倒是还有分神注意他的功夫，她也会心笑笑，没有去嘲笑唐词的埋头苦吃，因为她也有这样的冲动，只不过她自控力够好而已。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整个包厢只存在筷子和餐具碰撞，以及进食的吞咽声，其他所有交谈声都消失了，在座三个人都无暇分神聊天，只希望再吃一点，再吃一点。
等到酣畅淋漓的一顿饭用完，唐词才惊讶地发现面前一大桌美食佳肴竟然全部被扫荡而空，而这里面又有超过四分之三都是进了江棠的肚子。
谁能想到不显山不露水的江棠，居然这么能吃呢？
很快有人进来包厢撤走空盘，留下供人聊天的干净餐桌，以及刚出锅的甜点。
一边吃着甜点，一边闲聊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恍然回神时，已经是将近晚上十点，在座三人都不得不起身道别，暂时改天再约。
“等我看过剧本，我会主动联系江导你的。”唐词走时还不忘记开玩笑，“另外放心，我觉得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把剧本透露出去，连我妻子都不会看到它上面的一个人！”
江棠看着他竖手发誓，也没有阻止，笑吟吟地点头应下：“当然你也要知道，今天见面不代表最后敲定，给出剧本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揣摩为后面的试镜做准备，所以……加油吧，演员唐词先生。”
唐词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会的。”
然后抱着那份厚厚的剧本，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离开了包厢。
等他离去，江棠才和高越不紧不慢从包厢里走出去。
作为高级VIP，江棠不需要结账，而是等到月底统一划账。
两人便在餐厅前门的园林转悠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高越还在笑：“原本以为我需要在中间充当润滑剂，没想到你们聊得这么投缘。”
刚才的聊天里，一开始高越还能发挥活跃气氛的中间人作用，但是很快江棠就和唐词聊得忘乎所以，高越也跟着被边缘化。
江棠眼睛扫过沿路石灯里晃动的灯光：“是啊，挺投缘的，他对剧本的一些想法也比较符合我的预期。”
高越很开心：“这么说，我的推荐没有错咯？”
江棠想了想：“的确，就目前看来，没有比唐词更合适的人选。”
高越开心之余，也没忘记冷静分析：“具体还是要看过几天的试镜。”
江棠瞥过她：“怎么你这个推荐人，看上去比我还没有信心。”
高越：“……你怕是忘了自己有多挑剔！”
她已经不想去回顾剧组筹备过程里，江棠繁琐到夸张的要求了。
可以说，江棠虽然不在国内，但是高越处处都能感受到她的影子和无穷威力。
剧组筹备这两个月也把她折磨得够惨，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高越也有点忐忑。
“所以剧组其他成员，你准备什么时候见见？”高越想着还有些紧张，毕竟是制作班底的头次见面。
而江棠却表现得异常轻松，指定日期也堪称随意：“就定在唐词试镜之后吧，希望他能在五天内给我答复。”
江棠自己就是演员，也知道深入钻研剧本，别说五天，一两个月都是打不住的。
唐词在饭局上表现出来的热情和痴迷，大有要把灵魂都投入进去的意思。
连江棠都有点担心，唐词别看起剧本忘了时间。
她还做好了打算，如果唐词五天后没有给她打电话，她就主动联系唐词。
结果唐词在第三天的时候就打来了电话。
确切的说，他是跟江棠打电话来跟江棠约了一个小时后见面的时间。
江棠接到电话时正好在极光娱乐，就让唐词直接到公司来。
唐词也赶得很快，抵达只用了二十五分钟。
“直接试镜吧！”
这就是他见到江棠说出的第一句话。
没有寒暄，没有拉交情，直接开门见山，一如既往的直白。
江棠缓缓盯着他憔悴的脸色、发青的黑眼圈，不用想，就知道这两天唐词一定是熬了大夜。
她也没有劝唐词休息再来，她能看出唐词现在处于灵感极其充沛的亢奋状态，更何况，他现在的形象也与剧本里的男主角不谋而合，更有代入感。
“那就开始吧。”
这也是江棠见到唐词之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同样在场的高越足足愣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赶紧给两人安排试镜地点。
会议室太过引人注目，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三人转道去了隔壁江棠的办公室，这里不像高越办公室时常有下属出入，空旷冷清得厉害。
宽敞的场地足以让唐词发挥，但唐词依然以惊人的速度入了戏，在迅速调整好状态后，枯寂空洞的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江棠。
高越光是旁观，就忍不住心里发毛。江棠正面对上，居然连细微变色都没有。
她淡定地翻到剧本中间位置，很快指定好试镜片段：“就这段吧，当男主角见证到神迹……”
江棠话还没说完，唐词就已经回想起对应的片段。
他扑通一声跪下——
第1142章 试镜
江棠办公室满屋都铺着短羊毛地毯，无论穿鞋还是光脚走在上面都会很舒服。
但是唐词扑通跪下去这力道，可是结结实实半点不含糊，沉闷的声音像是撞在什么石头上，可把高越直接吓得一抖。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种，才反应过来想要过去扶唐词。
就算试镜也没必要这么卖力啊大哥！
她的手伸出一半停住了。
唐词已经彻底进入角色，演技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仿佛有什么沉郁的、可怖的、黏稠的东西从他灵魂里流淌出来，将这片空间充斥得密不透风。
高越的动作也有点被压制住了，或者说，她突然不大敢接近唐词。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具体词语来形容此刻唐词的状态。
他所展现出来的模样是复杂的——
震撼、惊喜、癫狂、失控、邪恶……
善与恶的两面在他身体里拉扯，他跪伏在地毯上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干燥的桀桀笑声。
高越被笑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江棠身边靠了靠。
此时只有面不改色的江棠，是她心目中最安全可靠的地方。
至于唐词，高越只想敬而远之。
而江棠此时却无暇分神安慰高越，她面色沉静如水，观察着唐词的表现。
她看起来是随意指的试镜片段，实际上这部分内容是经过她精挑细选后的。
这场戏，是男主角身上最大的转折点，冲突和矛盾在这场戏里展现得淋漓尽致，而男主角也必须发挥出前后完全割裂的两种状态，用演技来向观众述说这个角色身上的巨大改变。
不管是电影还是小说，最重要的从来都是展现而不是解释。
所以这场包含巨大信息量，也象征着剧情线急剧转弯的戏份，对演员拥有绝高的要求，也是江棠挑选演员的唯一标准。
如果能把这场戏拿下，那么不管是电影前半部分还是后半部分，发挥起来都不会有问题；如果这场戏拿不下来……那她只能对唐词说抱歉了。
而就现在看来，唐词的表现，好到让人毛骨悚然。
他简直是在用灵魂演戏。
唐词试镜足足花了十三分钟，他的表演也从刚开始的爆发，到后来的疾风渐平，再到内心波澜——层层减弱，步步收敛，最后将外放到身体一根手指一根头发丝儿的极致演技，全部聚集在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
“cut。”江棠流露出满意之色。
高越也在唐词狂风骤雨般的演技下，显得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同时看唐词的目光也越发敬佩。
据她对江棠的了解，唐词的男主角绝对稳了！
江棠也是这样想。
但唐词好像没有这样的自信。
他抹了抹渗出细汗的额头，笑容比方才的张扬要收敛含蓄许多。
“江导，我的表现怎么样，能及格吗？”
江棠：“……”
高越：“……”
唐词还以为哪里不对，挠挠鼻子：
“那是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江棠一时接不上话。
还是高越先笑了：
“唐词，你这话说出去，多少演员得以为你是在凡尔赛啊，拉仇恨懂不懂？”
低头翻着剧本的江棠，微不可查地跟着翘起嘴角。
其实对她来说，这份剧本从头到尾的内容已经完全烂熟于胸。
每一句台词的位置，每一场戏需要的感情……她都了如指掌，足以倒背如流。
这是她亲自撰写，修改过二三十次，构思超过两年，费时超过一年的剧本，耗费在上面的心血不计其数，她也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演员。
从唐词跪下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唐词达到了她的要求，也领悟了男主角身上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她慢半拍，才附和起高越的话，“你表现得很棒，至少看了你的表现，我完全没有再去找别人试镜的想法。所以唐词，欢迎你加入我们剧组。”
江棠从会客沙发起身，朝着唐词伸出手。
唐词咧嘴大笑起来，被汗打湿的额发晃了晃，迅速回握过去。
“谢谢，谢谢。”
他是发自内心喜欢这份剧本，能演上这个角色，他心情就跟炸烟花似的炸开了。
不过开心了没多久，唐词忽然又迟疑起来，他几度欲言又止，表情复杂难言。
江棠这会儿却在和高越说唐词签约合同的事情，两人都没有注意唐词神情状态的不对劲。
唐词吞吞吐吐，到底还是开口：“江导，有件事我必须要承认。”
江棠忽然被他的话打断，疑惑看来：“什么？”
唐词抿了抿唇：“这场戏……其实是我在家里排演过很多遍的。”
很多导演试镜，追求的是演员的即时反应，也就是所谓的下意识状态。
说白了，这样的状态最能表现演员的基本功底，以及和角色的接近状态。
因为对很多导演来说，选角选的是形似神似，除了部分能靠演技化腐朽为神奇的演员，更多角色的选择他们都会往角色贴合度去靠。
唐词也知道，他本人的外形其实跟电影男主角有一定差距，电影男主角是一个阴郁、懦弱、无能的人，这和他藏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戛然相反。
唐词认识到角色和本身见的差异，又实在太喜欢这个角色，经过一番分析后，他当即判断出这场戏最可能成为试镜片段。
于是，这几天他都在为了这段钻研而努力——
让妻子帮忙录像，自己在镜头面前表演，想出了十几种表现方式，根据录像反复推敲琢磨，才终于找到了最好一版的演绎，最后通过不断练习把这套方法熟悉到极致。
来之前唐词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肯定稳了；来之后他开始变得忐忑，担心江棠没选择他练习的片段而是别的内容怎么办？他不敢保证自己在没怎么钻研的情况下，即时拿出这段戏同等水平的演技。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江棠真的选了他钻研过的戏，他的表现也不出所料地获得了江棠和高越的一致认可，拿到角色。
第1143章 笨鸟办法
很多人说唐词是天才，是天赋型影帝。
曾经说的人多了，唐词自己信了，也就变得轻狂毛躁，最后满盘皆输。
等浮华褪去，生活的苦味让唐词彻底清醒，他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天才。
他或许有点才华，但能在这个圈子里有名有姓的演员谁会没有才华呢？
跟江棠合作过《悬疑小说家》之后，他对这一点的认知人家鲜明。
他内心也很清楚，江棠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天才。
她对演戏的灵感就像是信手拈来，不需要反复练习，第一场戏拿出来的一定就是最优解，导演欣赏得赞不绝口，演员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在《小说家》剧组时表现得也不错，但是跟江棠的表现比起来，那是大裂谷般的距离，更没有人知道，他在开拍前、夜晚休息时、无人所在处……这些地方练习过多少次。
这次试镜，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只能挑选可能性最大的剧本片段，把全部精力都下注在它上面。
说得好听点，他这叫早有预料；说得难听点，他这叫投机取巧。
其实。
唐词也完全可以藏住这个秘密。
反正江棠如他所料选择了这个片段，他也贡献了最好的表演。
之后正式进组，他也完全可以在那之前抓紧时间，把所有片段都练习到最后。
但是莫名其妙的，唐词就是觉得羞愧，越听江棠和高越讨论签约合同的事情他就越羞愧。
他能看出江棠对待电影的纯粹，包括突然转行当导演，传出去在某些人眼里，可能会认为这是她自以为是的尝试，可唐词知道不是，江棠眼里对待电影的热情和纯粹，是真正的赤子之心。
衬得他的投机取巧，反而功利又可笑起来。
于是唐词说出了真相，也告诉江棠，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
唐词说完不敢看江棠，几乎是同时低下头去。
他当然也没看到，江棠脸上毫无怒色，反而有几丝笑意。
“我知道。”
江棠给了他出乎意料的答案。
唐词有些吃惊地抬头，就见江棠笑吟吟地继续道：
“我猜猜，你应该是对着镜子或者摄像机联系过很多遍，才挑选的自认为最贴近角色内心状态的演技。你刚开始应该觉得他是单纯的震撼和喜悦，因为男主角见到超出世界观的神迹，内心想象成真，这震撼的现实应该会让他讷讷难言。
但是很快你发现，男主角并不是这样的单纯，他内心有狡诈和黑暗的一面，他非常清楚知道这一现实能够给他带来什么，于是你在表演里增添了负面情绪。
紧接着，你又考虑到男主角的身份背景，猜测他内心保留的纯善，才会在最后那个眼神里，表现出纯粹的坚定……”
江棠语速缓慢，吐出的字却一个比一个让唐词觉得心惊。
“……我说得对吗？”
江棠微笑。
唐词却有种被彻底看穿的惊悚感。
“对……对的。”
他傻傻地点了点头。
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睁大眼睛：
“你看过我的录像吗？”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
不然怎么能解释，江棠是怎样把他的心路历程分析得明明白白，细致得就像是他练习时她一直在从旁观看似的。
但唐词显然忘了，保存他练习表演的摄像机在家里好好带着，唯一能接触到的人只有他妻子，江棠又哪里来的渠道去看到这些录像呢？
江棠果然笑着摇摇头。
“你是不是忘记我也是演员？还会是这次跟你搭档的女主角？”
前半句话是解释，后半句话则是再次肯定了江棠对唐词的选择。
按理来说唐词应该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前面半句解释上呢。
此刻他的心情也真是很复杂，很震撼，很佩服，又有点自愧弗如，同时渴慕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天赋。
满腔复杂情绪，最后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你是天生的演员和导演。”
演员不用说，而导演——
江棠这双能把每个演员戏路都看得明明白白的眼睛，拍起戏来不正得心应手？
唐词年龄比江棠大上许多，但他说这话也是心甘情愿，没有半点不服。
江棠笑意加深，又多解释了一句：“你的办法和我挺像，不过我是在大脑里完成了，算是……殊途同归？”
唐词笑得有些僵硬：“呵……呵呵……”这哪里叫殊途同归？这叫降维打击！
不过他没有灰心丧气，而是越发期待接下来的合作。
作为演员，作为导演，江棠又能给他带来什么新的东西呢？
怀揣着这样的期待，唐词对江棠提出来的片酬眼都没眨，一口答应。
他在当天就签完合同，最后抱着合同和剧本笑呵呵地离开了极光，跟捡钱似的开心。
高越亲自将他送到地下车库，回来时颇为感慨地和江棠说起：“可惜了，如果早知道唐词这么大方不计较，我就再压压片酬了。”
高越这次也是电影的制片人，作为负责全剧组的大总管，她理所当然要肩负起成本控制的重任来。
有些地方，能省则省嘛。
“资本家啊。”江棠也跟着感慨高越的黑心行为。
高越默了默：“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老板？”
她还特意咬重最后两字，提醒江棠。
江棠挑挑眉，不承认：
“我是演员，是导演。”唯独不是老板。
所以别指望我和资本家共情！
高越撇撇嘴，抬脚准备离开。
“哦对了，你之前说跟剧组其他成员见面你来着，打算定在什么时候？”
江棠沉吟思索，低头看了眼时间——已近中午十二点。
唐词来得早，一大早九点就赶到公司，所以现在办完一应事情也时间正早。
“两小时后吧。”江棠轻飘飘敲定时间，中间不忘给自己留足了午饭时间。
“哦两小时……”高越终于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什，什么？两小时后？就现在？今天？马上？”
江棠一脸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表情，点点头，嗯声：“就现在。”
第1144章 大忽悠
高越很想确认一下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还有，她这样一位高冷、雷厉风行、威严深重的总裁，为什么总会因为江棠而失态呢？
想来想去，问题都出在江棠身上——这位大老板的突发奇想，实在是太突然、太发散、太奇特、太能想了。
不过她还是尽量委婉地说：“就安排在两小时后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帝京，过来需要时间呢。”
江棠反倒诧异起来：“我记得你上午还在跟他们打电话，确认是不是所有人都到帝京，并且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高越无语：这又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那通知也需要时间，这安排太突然，也许他们有别的行程安排呢？我们极光不是一向通情达理的好公司吗？”高越仍然无法放弃。
“那就能叫来多少人就叫多少人吧，正好人数分开，见面更好谈。”江棠耸肩。
高越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其实，这些人还不知道你是导演……”
江棠语气突然带笑：“不是不知道，而是误会了别人吧。”
高越话语一顿：“你知道？”
两个月前筹备剧组，事情虽然是教到高越身上处理，但是具体的名单却是江棠给出来的。
她提前花时间了解过业内动向，按照自己的剧本风格给出了摄影指导、美术指导、录音指导、配乐导演、武术导演等等岗位的理想名单。
在她名单上越靠前的，就是江棠越希望能合作的对象。而能被她看重并且希望高越力邀而来的，也无一不是大师级别人物。
可以说，这样一套班底凑起来，就算是王清源、宋山明来，也挑不出半点问题，这些人平时合作的也都是圈内一线大导。
但是，如果告诉这些人，他们接下来即将合作的是江棠——一个由女演员跨行，之前没有过任何独立执导作品，非专业院校出身的新人导演。
这些人的反应不用想，绝对是第一时间拒绝。
哪怕高越告诉他们，江棠是超级天才，是待暴涨的潜力股，合作绝对不亏……这些人也依然不会相信半个字，到今天他们的位置，什么大导合作不了？越到他们这个位置，就越发爱惜羽毛，不愿意让履历添上污点。
所以，要说服他们，是个巨大的难题。
高越清楚里面的难度，也试图让江棠退而求其次选择其他合作对象，因为除了这些位清高的大师，圈里还有很多名气也大、履历辉煌，只要砸钱就愿意合作的“大师”呢？
奈何江棠标准实在是高，高越给出的那几个名字，江棠都是想也不想就拒绝。
这些所谓“大师”糊弄糊弄外行人还行，江棠这个内行当然知道，这些就算都是曾经做出过辉煌，但也早就江郎才尽，愿意为了金钱抛弃职业道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真的好电影呢？
高越没了办法，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可以说，她前几天生病，有大半都是为了江棠筹备剧组这会儿抽干了精气神，到最后直接被累倒的。
要说高越是怎样的具体操作，那也是个有趣而漫长的故事，不过核心总结起来就是两个字：忽悠。
高越毕竟在圈内打拼多年，江棠给出的名单里正好有一位和她关系不错的，于是她将这位视为突破口，带着江棠的剧本率先找上她。
也多亏江棠的剧本基础够硬，高越靠着和这位圈内赫赫有名的美术指导老师以往的交情，加上这份剧本为基础，吹得是天花乱坠，诚意力邀对方加入极光娱乐接下来的头号电影项目。
对方本来就因为和高越的关系心理防线较低，剧本内容又恰好戳中她的喜好，让她爱不释手，被高越劝了几句，就有点意动。
不过这位老师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在答应之前，问了高越导演人选。
这很重要，对于整个剧组来说，导演就是掌舵的船长，是决定电影质量的灵魂人物。
有神级导演把垃圾剧组带飞的，但绝对没有垃圾导演能拖动神级剧组的，这位老师的顾虑也是在此。
高越不意外对方会问起这个问题，她也当然不会明说江棠的名字，那简直就是把煮熟的鸭子往外推。
她选择含糊其辞，又各种暗示导演人选不会普通，毕竟这个电影项目是他们明年的重中之重，投资数也是极光成立以来的最高额。
靠着这套话术，高越果然把对方忽悠得团团转，对方习惯了圈里打太极的说话方式，误以为高越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大新闻不好往外透露，便理所当然认为导演肯定是个大佬。
投资额最能说明这点，极光娱乐怎么说也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业公司，高越这位大总裁总不可能拿着公司的钱打水漂玩吧？
在圈里浸淫打拼二三十年的大师级别美术指导，就这样被高越拉上了船。
而高越也继续用这个办法，找到了第二位，第三位……
她这套方法当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
可高越聪明就聪明在，她挑的人选顺序是很讲究的。
第一位是熟人，原本与她心理防线就低；
第二位是个温和性子，事业一帆风顺也没见过什么险恶；
第三位虽然疑心忧虑比较重吧，但高越的话术刚好戳中了他的心窝子……
高越就这样拉着一个又一个大师上船，越到后面任务越轻松——
前面那么多明晃晃亮闪闪的名字都加入了，你不来，岂不是放弃了大好机会？
“……我可没有撒谎！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他们导演是谁！也从没有提过是大导！”高越竭力辩解着，不想破坏在江棠心目里的形象。
其实，她这办法就算不是撒谎，也跟撒谎差不了多少，这些位基本都是高越用话术给“骗”来的。
如果他们知道真相，知道合作者是江棠——他们的愤怒，恐怕第一不是冲着江棠，而是冲着高越，连那位多年老友的美术指导也能和高越撕破脸！
第1145章 股权
高越这套办法运作下来，可以说是把多年交情都给赌上了。
但她不这样没有办法，不这么办，剧组就永远搭建不起来，时间越久就越容易成为隐患。
毕竟隐瞒只是一时的，随着时间久了，消息多多少少就会流传出去，到时候又有多少人会奚落江棠的想法、贬低她的打算？
越是陷于舆论囹圄，就越难以抽身，最后成为恶性循环，江棠希望里的剧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搭建成功。
所以高越只能速战速决，甚至使出了多年未用的忽悠大法。
“所以，我想这个事情可能急不得，反正接下来你的行程里还有华鼎奖和订婚宴的事儿，等结束差不多就是春节，等开拍怎么也是明年春天，这中间我们怎么都有办法，跟他们慢慢沟通。”
这是高越唯一能想出的办法，还不是百分百能成功的办法。
包括高越也不知道，等到明年电影开拍，这份亮眼的成员名单里还能保留多少。
谁知道江棠平静听完她讲述全过程，没有急着回答高越的问题，而是郑重其事地看向她。
江棠总是慵懒且漫不经心的，能让她这样正式、郑重的事情很少，连高越也被她的表情弄得严肃起来，下意识收紧下巴。
她以为江棠会不满她的行为。
老实说，高越虽然年龄比江棠大一截，刚开始也总是以姐姐身份照拂江棠。
但是后来，她们一路合作扶持，或者说她被江棠全程带着起飞，她也算亲身见证了江棠展现出的种种能力，她的缜密、沉稳、冷静、内敛、聪慧……这些早就已经超越她的年龄本身，也让高越彻底折服。
至少江棠这个大老板，高越是认的，并且心服口服。
江棠要是批评或者露出不赞同的表情，高越也不会反驳，而是会虚心接受。
结果江棠完全没有要质疑她的意思，反而对她说：
“谢谢，我知道这两个月辛苦你了，你一定费了很大的心力才能办成。”
江棠还没说完，她继续道：“我当初给出名单是有点草率，没有想过会带给你多大的压力，但是也谢谢你，竭尽全力去满足我想要的。”
高越大可不必这么做。
但她还是这样去了，还成功了。
背后驱动她的，大概就是她不想让江棠失望的心吧。
高越能看出江棠为写剧本时的劳累，为寻找灵感的痛苦，为了电影的满腔热情，还有作为导演的一心憧憬……
她知道，能让冷静如江棠坚持到这个地步的，一定是她真心实意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她更不想让江棠的梦想变成遥不可及的幻想。
所以哪怕是瞒着江棠，用尽一切手段，甚至最后可能会和多年老友闹掰，她也还是一意孤行去做了。
这份心，江棠看到，也深深感动。
她直视高越的双眼，诚挚的谢意和歉意都在她的眼神里。
高越能够毫无保留地看到，也当然相信来自江棠的谢意和歉意都是真的。
她内心不由得涌过一阵暖流，毕竟有什么是比自己付出的努力能够得到认可和肯定来得更重要呢？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大抵就是这样吧。
她明明激动得小指都在颤抖了，还要竭力装出淡定的模样，努力笑道：
“你也不用这么感动，作为经纪人，你的要求我当然要尽力满足，这可是难得发挥我经纪人能力的时候！”
江棠笑了笑，高越一时的逞强嘴硬在她眼里也很可爱。
她忽然转身去了办公桌，在高越疑惑的眼神里从一堆文件里翻找出其中一份。
随后她拿着这份文件，来到高越面前，递出去：
“本来是想作为今年年终奖送给你的，看来现在要提前了。”
高越低头一看，抬头赫然是股权赠与书几个字。
当初极光娱乐成立，虽然是高越牵头起意，但是她的钱跟江希景这种金融大佬的手笔比起来，实在是少得可怜，所以到最后她所占的持股比例很少很少。
后来极光娱乐几次扩张，江棠借助家族信托再次往极光注资，高越的股份进一步被稀释——虽然她手里的股份更值钱，但也架不住她这股东越来越小的事实。
高越也鲜少以股东自居，反而常常戏谑自称是江棠的打工人，事实在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否则不会一口一个大老板叫得那么顺口。
尽管这样，高越也过得很滋润了，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她事业的巅峰。
因为高越也非常清楚，当初极光如果没有江希景的注资和江棠的加入，是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她是搭了顺风车，手里的股份价值已经成倍数翻涨，不知道多少人看好极光前途想要翻倍购买她手里的股份。
所以就算以后一直这样下去，高越也不会有半点怨言，反而心甘情愿。
江棠这份股权赠与书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高越怔了半天，才恍惚地接过它。
江棠还在自顾自地说：“股东就你和我，但是占股比例还是我这个大股东说了算，所以只要我同意，这份文件你签字就能起效。”
高越翻开赠与书，在最后看到江棠龙飞凤舞的大名，剩下的空白是留给她的。而视线上移，那个刺目到惊人的数字更是让她心惊肉跳。
“这，这也太多了！”高越有点惊慌失措，“这哪里是奖励？分明是打劫！”
江棠笑了，一摊手：“所以我不是自愿被打劫吗？”
高越咬牙：“那我也不能要！”
江棠给出的数字太惊人，她要是接下，可以让她身家翻十倍！
偏偏在这样重利当前，高越还是坚定拒绝。
“不，这是你应得的。”江棠摇头道，她看着高越神情凝重，轻松笑起来，“不过你放心，这么大手笔只此一次，以后恐怕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你想要我也不给。”
江棠开玩笑的语气没有让高越放松，她反而更是激烈地推拒：“不不不，我还是不能收，你知道这个数字代表多少钱吗？”
第1146章 布局未来
江棠挑眉：“在你眼里，我是连小学数学都算不明白吗？”
极光娱乐的市值就摆在那里，股权折算成钱一眼就能算出来。
而且极光现在还没有上市，不少行内人分析华国娱乐公司，每每提及极光娱乐，都几乎公认极光但凡上市，绝对能成为内娱潜力股、超级大黑马。
可想而知高越手里的这份股权书有多值钱，实际数额绝对远远超过当下折算出的价值。
高越自觉做的都是应该的，她何德何能接下这份股权赠与书？
“我既是你的经纪人，也是极光的总裁，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相应的回报，我从来没有过抱怨或不满，未来也不会有，所以这份股权赠与书我不会收。”
高越郑重其事说完，将文件塞回江棠手里，随后又轻松笑开，
“当然，你的感谢我都收下了，以后也记得多多感谢我，未来你这位大艺术家要是撰写回忆录，别忘记给我留点篇幅，也算是让我沾沾光。”
江棠低头看向手里的文件。
高越不止是把股权赠与书塞了回来，她还紧紧握着江棠的手腕，生怕江棠一个不注意就把文件塞回去，或许在她眼里，江棠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棠从她的力道和话语里，都感觉出高越拒绝的决心——就像是她真心实意地想把股权送到高越手上，高越也坚定不移地拒绝了她，她们都是发自内心。
江棠想了想，话锋突然一转：“或许，你会想听听我接下来的一些工作安排？”
高越没能立马反应过来：“工作安排？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工作安排吗？”
作为江棠经纪人，江棠的一应行程，高越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我说的不是这些。”江棠摇头。
接下来，她简单概述一番在拍完《守望者3》回到流泉山之后，跟父亲江成哲聊过的关于事业上的打算。
起因是她和西泽尔去洛杉矶的飞机上，关于电影行业未来的畅想和希冀。之后为了拍戏耽搁三个月，江棠却没有停止时间思考。
她除了花时间拍戏、空余时间准备这份剧本，剩下又努力挤出时间去了解近年来国内外电影行业的发展问题。
每天进展缓慢，但是三个月下来也收获可观，直接让江棠回国和父亲江成哲聊起投资电影行业问题时，详实数据信手拈来，成为她论述的佐证。
于是她顺利地说服了江成哲，从父亲手里拿到了投资，江成哲还帮她成立了专业的团队，准备未来帮助她大展拳脚。
江棠笑道：“所以你明白了，这份股权赠与书不是我的心血来潮，而是未来我希望你能继续绑在我的战车上，这叫互惠互利。”
高越一时接受太多信息，脑袋都有些酸胀：“……等等，你这是已经在布局了？”
高越也是圈内人，自然清楚江棠这些行为代表着什么。
目前的极光娱乐盛极一时，但也始终局限在娱乐公司范围内，天花板就在那里。
要想跨出这个区域，要布局的是产业链上游，这是正式向好莱坞巨头公司靠拢的一条发展的道路。
而江棠的想法，也是真正站在大佬位置，高屋建瓴地去投资产业未来的方向，顺便带着极光一起受利。
她背后不仅有雄厚的原始资金和庞大的专业团队，更在国内外都拥有错综复杂的深厚人脉，可谓是集齐了先前条件的极限。
再加上江棠稳打稳扎的做事风格，和冷静深远的处事态度，高越很难想出她会有失败的理由。
如果真的成了，极光娱乐这点市值算什么，摆在她们前方的是一个崭新且辽阔的全新世界！
高越讷讷问出口之后，都没注意江棠在点头，血液莫名沸腾发热，恨不得跟在江棠身后施展拳脚打开一片新天地！
高越此刻忽然有点明白古代那些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臣子将领们的想法，她们现在要做的事情也跟开疆拓土差不多，都是要搭着华国发展的这趟车，布局未来电影产业，真正做好华国电影，让它像今天好莱坞电影在全球遍地开花那样，成为全世界追逐的潮流和风向标，成为新的世界中心。
光是想想，高越的心就砰砰直跳，也明白为什么江棠硬要她收下这股权赠与书。
这次，高越没有再拒绝，而是珍重地将它收起来：
“我明白了。”
她眼神沉肃凝重，好像接过了什么军令状。
江棠也在暗地里呼了口气，心想总算是劝着高越收下了它。
至于她说的那些，当然也不是撒谎，而是确有其事，父亲江成哲在听完她打算后很感兴趣，大有重新出山帮衬的意思。
这条路艰难且长，包括江棠自己也没有那么有信心，不过她的初衷不是利益，而是想在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为华国电影又做点什么……跟这些比起来，利益都是其次，所以最后能不能成功，也无足轻重，她在意的是过程。
跟高越在办公室聊的这一通，直接耽搁了两人的午饭时间。
中间高越的秘书也试图来询问，可是透过半掩的门看到两道两人脸色凝重地在说什么话，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最后也没敢出声打扰，悄悄出去了。
等江棠和高越从办公室出去，公司食堂已经过了饭点，盘底的那点残羹剩渣实在是勾不起她们的食欲，两人索性出了趟门去用餐。
这一来一回又耽搁不少时间，所以江棠想要下午见到剧组成员的想法也不得不就此落空。
高越听到江棠总算打消想法时，还忍不住露出笑，以为江棠这是把她的意见听进去了：“对啊，我们现在循序渐进慢慢来，急不得急不得……”
江棠心情颇好地点点头：“嗯，的确急不得，所以改到明天下午吧。”
高越：“……”这叫不急？
江棠：“上午有点急，下午就合适了，你觉得呢？”
高越无力微笑：我觉得……有用吗？
第1147章 风暴中心
高越最后还是无奈同意了江棠。
或许她内心深处始终抱着对江棠的信任。
就像是她费尽力气、连哄带骗地凑起这个剧组，目的可不是想看到这些人得知真相后翻脸，而是潜意识认为江棠肯定能安抚好他们，达成合作。
她似乎很难想象出江棠遇上滑铁卢，也有办不成事情的时候，因为在高越心里，江棠总是扭转不可能为可能，与奇迹同名。
于是，妥协之后，高越亲自打电话去通知了这些位老师，也就是他们未来的合作伙伴，邀请他们明天到极光开会，理由则是导演回国。
接到电话的老师们，一边回想着最近有哪位大导回国，一边也好奇地明里暗里打探起大导的身份。
高越照样是那套话术搪塞回去，听得老师们下意识以为高越藏着的目的是为了给他们一份惊喜。
结果，惊喜是惊喜，而且还不止惊喜，直接演变成了惊吓！
“你说导演是谁？江棠？”
最先质问出声的，竟然是高越口中那位脾气很好的多年老友，也是他们剧组的美术指导，曾经集齐过业内三大奖，站在职业巅峰的美术大佬齐菲。
此时她腾地起身，脸色说不出的难看，连高越都懒得看了，直直盯着会议桌前方的江棠，似乎在等待她拿出一个答案。
其他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本来是抱着好奇跟期待来的，结果在江棠说出那句“大家好，我是新人导演江棠”之后，心情直线下跌变得糟糕。
当时还有人抱着期望问江棠是不是剧组的副导演，江棠摇头，表明自己是唯一的正导演，同时也是电影女主角。
在座众人最后一丝期待跟着破灭了，欣喜半点也无。
如果换作平时，他们知道能和江棠合作，肯定会非常开心，认为自己的履历生涯又能添上辉煌一笔——江棠作品，从未失手，这在业界几乎是公认的。
但，开心的前提是作为演员合作！而不是导演！
现在哪怕他们知道江棠也会成为镜头前的演员，也提不起半丝兴趣，江棠坐上导演位置就仿佛给他们剧组盖上了红通通的“没有前途”四个字大章。
他们怎么会以为极光娱乐不会拿几个亿出来玩票呢？极光当然能玩，因为玩的这个人是他们的大老板本人，拥有绝对持股比例的江棠！
据传江棠不仅是自身事业成功，她的家族背景更是深不可测，是曾经扎根海外的隐形巨富，几个亿的资金对她来说可能就是买个玩具大飞机的钱，为自己开心砸钱买乐子怎么了？
如果他们是旁观者，他们绝对举双手赞成“买，随便买”，并且绝不会插手人家花钱的半句话。
可现在他们成了被坑进来的受害者，还要受着江棠连累，未来极可能被直接打上“陪太子读书”的标签，职业生涯一辈子难以洗白……
甚至包括近在眼前的，在接下来即将开拍的剧组里，被外行指导内行的折磨和痛苦！这种事情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
他们未成名时吃够了这样的苦，没理由成名有底气了还要捏起鼻子伏低做小！
江棠她懂个屁的导演！她不过是个戛纳影后而已！
在座众人，有一百个一千个问题想要质问当初找上门的高越。
但他们也都是聪明人，知道高越的立场天生和江棠统一，就算质问也没有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
所以像齐菲这样站出来质问的，还属于内心有点动摇，不敢相信，还保留最后一丝希望的人。真正冷眼看清楚现在状况的，应该是这样——
坐在会议桌靠后位置的黑衣男人站起身，他看起来消瘦且皮肤苍白，脸上挂着老套客气的笑容：“那个，不好意思啊诸位，我这边突然有点急事，老婆摔倒儿子发烧两个都进医院了，我不去不行，所以不得不先走一步！”
说完就朝四周拱拱手，笑呵呵地准备退场。
在座这些，哪个听不出男人是故意编的理由？
“老婆摔倒儿子发烧”这样不走心的话术，简直就是把懒得多说写在脸上。
想明白他话里的深意，仿佛他那老套客气的笑，也变成明讽暗嘲，说不出的阴阳怪气。
眼看着黑衣男人就要率先走出会议室，其他人也有点坐不住了，纷纷想要找借口离开。
反正他们现在还只是签了意向约，没有定下最后合同，就算真的扭头走人临时退组，也不用赔钱，顶多是浪费了这一两个月的时间而已。
算了算了，倒霉认栽吧。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江棠，看起来却意外的平静。
从齐菲起身质问，到黑衣男人找不走心理由搪塞打算离开，她的表情都没有波动一下，仿佛这所有的发展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也有人注意到她的镇定，想到江棠二十多岁就能拿下戛纳影后，在演员道路上取得这样的成就，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心性也配得上地位。
但她为什么就是这样想不开，突然要当什么导演呢？
哪怕不是现在，而是十年之后的她找到他们，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场面。
别怪他们看低人，而是导演这个行业，真的很看重资历和经验，新手是玩不转的，跨行新手更是骨灰级难度。
“徐尧先生，你现在急着离开，是想在两年以后输给你的对手赵子期吗？”
江棠在黑衣男人即将跨出那道门的时候，冷不丁开口。
她这话一出，别说是会议室其他人忍不住拧眉，就连看起来镇定自若的高越也是暗暗捏了把汗。
黑衣男人，也就是摄影师徐尧，和江棠口中的“对手”赵子期，是圈内有名的恩怨宿敌，两人的过节甚至能追溯到大学时期——打架抢女朋友都算小事，最大的一次是赵子期指责徐尧抄袭，险些把徐尧打落人生低谷。
而现在，两人都是电影行业最著名的一线摄影师，代表作各有千秋，可论奖项，赵子期却始终要压徐尧一头。
第1148章 激将法
当然，奖项的多寡不意味着赵子期的实力能压过徐尧一头。
相反的是，业界公认徐尧在摄影方面的底蕴的天赋都要胜过赵子期。
可谁让赵子期出身好，有个大导演的父亲，名望地位稍不如王清源却也相差无几，门下学生遍布业内不同领域，带给赵子期的资源可想而知。
而徐尧的父亲是卖面的小老板，能把他供成大摄影师就已经不可思议，毕竟谁都知道单反穷三代，说的就是摄影有多烧钱，所以再想更进一步帮到徐尧什么，基本不可能。
这也让徐尧和赵子期在入行刚开始就拉开了距离。
尤其是徐尧在初出茅庐那会儿还闹出“抄袭”事件，尽管后来这件事情被证明是误会，但是耽搁徐尧职业生涯的那几年却无法弥补，也让徐尧始终在奖项这块儿要落后赵子期一步。
偏偏“抄袭”事件，最开始就是赵子期指出来的，说是徐尧抄袭了他认识的一位老师作品，他作为徐尧的室友感到很失望所以站出来揭发。
这事儿一出，对刚从大学毕业、靠着天赋刚做出一点事业成就的徐尧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外界的口诛笔伐如狂风骤雨，还持续好几年，逼得他险些跳楼。
不过关键时刻徐尧还是挺了下来，收集证据一纸诉状把自诉“被抄袭”的前辈摄影师告上法庭，通过这几年来收集的完整证据链，铁证如山地证明了自己没有抄袭。
业内也是这才知道，他们鄙夷过的徐尧才是被抄袭的人，而那个靠着抄后辈作品成名的摄影师则是一个人品卑劣的小偷。
事情的结果当然是抄袭徐尧的前辈摄影师灰溜溜退出摄影界，所有专业摄影类奖项都撤销了他的获奖资格，这人在向徐尧支付大笔赔偿金后，据说移民国外也从此销声匿迹。
至于当初指出来的赵子期，在得知这件事后，表示非常后悔，他说自己是因为和那位前辈有多年交情，才会轻信了对方的说法，站出来指责，完全没有想到过事情真相会是这个样子。
他很郑重地在社交平台上道歉，还特地让媒体发通告，向花费几年时间才洗刷冤屈的徐尧道歉，说他们当年虽然在学校关系不好，还有陈年旧怨，但这次他的道歉绝对真心实意，所以希望徐尧能够原谅他的过错。
此时的赵子期，通过大导演父亲的牵线搭桥，已经在业内声名鹊起。且因为有他父亲名望在前，他行事也从来大方有度、进退从容，没有某些摄影师的古怪性格，相反人缘很好，业内口碑也是绝佳。
因此，赵子期站出来道歉后，很多人都认可了当年赵子期的行为，原谅了当年他的贸然，想想赵子期那会儿的年轻，不就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吗？做事冲动一腔热血也能理解。
他们这样想着，也期望看到徐尧能原谅赵子期。
结果徐尧就跟没看到新闻似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来表态，还招来一些议论。
这些质疑徐尧不够大度的人显然忘记，当年的徐尧跟赵子期一样，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
他也曾怀揣着对未来和梦想的希冀，一心想要在业内闯出一片天，却不明不白地被扣上了抄袭的帽子，此后几年都深受折磨。
对他的这声道歉，现在的徐尧不会原谅，当年站在楼顶天台险些跳下去的徐尧也不会原谅。
——而这些事情，在业内众所周知。
所以徐尧见了赵子期就没好脸色，大家都已经习惯，还会下意识不在徐尧面前提到赵子期。
尤其是现在徐尧跻身一线，要交好他的人络绎不绝，当年这些旧事也成为大家知道却不会戳破的秘密。
于是，当江棠当着会议室这么多人的面儿，把这件事轻飘飘说出来时，不知道多少人都在心里暗道要遭，“输”“对手”这两个词就是在徐尧的雷点上蹦迪！
他们忍不住想，果然江棠还是年纪轻不知轻重，又或者是因为年少成名所以相对骄狂，今天这件事情不闹得很难看是难以收场了。
果然。
先前还和和气气脸上带笑的徐尧，在听完江棠那句话后，笑容消失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色黑沉得有些恐怖：“你……说什么？”
江棠以为他没听清楚，“好心好意”再重复一遍。
徐尧没有众人以为的暴怒，而是直接气笑了。
在他看来，江棠就像是个自以为是的小孩子。
“激将法吗？可惜，这套对我不管用。”徐尧说着就要离开，临行时脚步又顿了顿，转头向江棠身侧的高越，语气凝重，“高总，我很欣赏极光的行事风格，但是很可惜，以后我们应该都没有什么合作机会了。”
在座这些人见状，都知道徐尧这是生气极了。
他之前还知道找个不走心的借口离开，算是成全和极光以及江棠高越的最后一点颜面。但现在他把未来也不会合作的事情摊开了说，那就是直接撕破脸。
在座这些当事人秒变吃瓜群众的，也因为徐尧率先冲在前头，忽然间也不是那么气了，毕竟有人帮他们出了气，他们只需要好聚好散就行。
谁知道，高越并没有预想中的失态，反而朝徐尧微笑，没有说任何话。
就好像有种莫名的……胜券在握？
他们不知道的是，高越的确慌乱了一瞬，但她很快就因为江棠的态度而镇定。
之前就提过，她对江棠的信任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她也不认为江棠会是这么鲁莽的人，这样做必然有她的目的。
所以高越淡定了，准备看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或者说，看江棠怎样“降伏”这些人。
下一秒，江棠动了。
她不是生气或者找上徐尧，而是施施然地在椅子落座。
她一手扶着会议桌面，手指有节奏地轻敲，唇边笑意若有若无。
“激将法？呵。徐尧，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急着离开，而是耐心听我把话说完。”
第1149章 竞争对手
徐尧轻嗤，觉得这也是江棠激将法的一部分。
不过他的确不再急着离开，“老婆摔跤儿子发烧”本来就是胡诌的理由，他到现在还是万年老光棍，哪儿来的什么老婆孩子？
需要倒想看看江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拉过附近一张空椅子，大刀阔斧地在江棠两米之外坐下，冷淡厌世的下三白眼望着江棠，抱着手臂的姿态简直就是在说——
请开始你的表演。
江棠没有因为需要的轻视而生气。
在别人眼里她才二十多岁，很年轻，但实际她早已经过了会被微末情绪牵动的阶段，徐尧这会儿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在她眼里也实在没有什么危害，她甚至有心情弯弯唇角。
“你知道赵子期最近加入了谁的剧组吗？”
江棠开门见山，直接丢出来一个惊天大雷。
在座其他当事人兼吃瓜群众，现在越来越向后面这个身份转移，纷纷竖起耳朵，是谁是谁？
这件事情连资深业内如他们都不知道，当然难免好奇。不过他们也没有怀疑江棠的消息渠道，极光娱乐招牌搁这儿放着呢。
徐尧在其他人催促的目光里，不得不硬着头皮发问：“是谁？”
他内心也是有点好奇……以及些许的危机和沉重感。
江棠也没有卖关子，直接吐出一个名字。
众人：“竟然是这位大佬！”
徐尧：“怎么可能！”
大家几乎都是脱口而出，表情则不一而足。
其他吃瓜群众，震惊的、摇头的、意外的、反感的……都有。
至于徐尧这个最受瞩目的当事人嘛，他的表情就要耐人寻味得多。
说不出是嫉妒还是难受，反正看上去就很复杂，旁人似乎能看到他即将火山爆发的内心。
江棠再次丢出惊天大料：“很不是滋味是吗？这位大导居然选了他而不是你。”
众人：“什么！徐尧也去试过？还被刷了？”
瓜吃到这里，他们忽然有种自己今天走不出这间会议室的错觉。
毕竟电影里经典不衰的套路就是，知道太多的人永远活不长。
徐尧的表情也有点些微难堪，下意识看了周围人一眼。
江棠接话：“放心，大家都是未来的伙伴，是不是说出去的。”
徐尧：“……”
众人：“……”
这份该死的笃信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越在微笑：不愧是江棠。
江棠轻而易举就挑起了在座人的复杂情绪。
别的不说，至少他们不会轻易离开了。
看看徐尧，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此时大家看向徐尧的眼神已经变得同情起来。
徐尧其实不需要这份同情，在迅速调整好心理状态后，已经能正面这件事了。
没错，他的确是在面试过程里被刷下来了。
江棠刚才提到的名字，是国内导演里首屈一指的巨擘，绝对的顶级大导，这位在世界各大A类国际电影节包括戛纳柏林威尼斯等地方拿到的奖项数量还要超过王清源。
这位年纪也和王清源差不多，不过和王清源一直活跃在影坛不同，这位大导早在五年前就已经宣布退休，据说过上了自在的养老生活，谁能想到五年后大导会重新出山呢？
不仅是出山，而且还带着五年磨一剑的新剧本，国内无数影视公司闻着味儿就扑上去了，最后大导挑选了资本最雄厚的两家公司合作，暗中开始筹备剧组。
业内虽然有一些风声，可是类似的假消息也太多了，在大导本人和合作公司没有亲自出来说之前，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真是假，于是也只能当假消息处理。
可徐尧清楚是真的，因为他受大学时导师引荐，见过这位大导，还参加了对方在剧组筹备过程中的面试，据说大导虽然有合作习惯的老朋友，但新电影想尝试一下别的风格，特意找了业内有潜力有实力的后辈面试，例如徐尧。
不过需要在面试的最后一关被刷下来了，他当时不知道和他竞争的是谁，尽管有些惋惜自己的失败，也不得不承认对手比自己更强。
结果这个人居然是赵子期！
徐尧一想到自己内心的认可，就跟吞了苍蝇似的难受。
试镜失败没什么，但是输给赵子期……他不能忍！
徐尧想到当年旧事，更是怒火中烧。
连带着跟江棠说话的语气都带了火：
“你该不会告诉我，留在你的剧组，能帮我赢过赵子期吧？”
他眼里脸上的讥讽明着摆出来，连假装的功夫都懒得做。
可江棠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而是反问：
“你看过我的剧本，也了解那个剧组。所以你觉得，自己赢不过赵子期吗？”
“怎么可能！”
徐尧脱口而出。
江棠耸肩，摊手。
“你看。”
徐尧咬着后槽牙。
“就算不在你的剧组，我也会……”
“剧组筹备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江棠打断了徐尧的话，“我当然不敢保证我的剧组是业内最好，但是在这个时期能和你摄影风格契合的剧组里，它绝对是最好的。赵子期他们剧组马上就要开拍了，离开这里，再找其他剧组，你确定还来得及？”
徐尧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江棠说的是事实——他要想两年后和赵子期同台竞争的话，必须要抓紧时间在最近一两个月内进组。
但是他的摄影风格，业内人士评价为宏大而诡谲、割裂而独特，最擅长大场面，适合的也是大电影，那种小众艺术电影和他风格相差甚远。
偏偏这种大剧组，筹备是最需要时间的，据他了解，这段时间他能接触到的剧组里，没有一个可以跟江棠她的剧组媲美。
当然，他也可以……
“放弃吗？两年后干脆避开赵子期？”江棠戳破徐尧心里话。
徐尧沉默着，答不上来。
放弃，他不想。
不止是因为赵子期，还因为他曾失败，他不明白为什么赵子期会越过他被选中。
可是答应的话——
徐尧干脆持续冷笑：“就现在这个状况，江导，你确定你的剧组能准时开拍？”
第1150章 一鼓作气
徐尧格外咬重了“江导”两个字，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嘲讽。
现在的情况也都摆在明面上，就像徐尧说的，哪怕江棠说服了徐尧，其他人呢，会愿意和江棠合作吗？
如果他们拒绝，这个剧组照样进行不下去，那徐尧选择江棠的情况，也不会比其他选择好上多少，可能还会更糟。
至少其他剧组能拍，江棠这里就是未知数。
徐尧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算是最后一点情面也不留。
会议室内的气氛冷至冰点，除了徐尧以外的人，脸上也是晦暗不明。
眼看着就要僵持不下，江棠挑眉，不以为意，反问了徐尧：
“你的话，我可以理解为‘只要剧组开拍你就愿意来’这个意思吗？”
“……”徐尧咬牙，“江导就这么有信心？”
江棠没有回答他，反正就当默认。
她重新面向其他人：“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吧——大家好，我是江棠，是这次电影《深红世界》的导演、主角以及编剧。”
“编剧？”齐菲忽然抬头，扬起手里那份剧本，“是你写的剧本？独立完成？”
江棠往齐菲手里扬起的剧本看了一眼。
那份交出去的剧本上已经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标签纸，让本就不薄的剧本又厚了一半，随着齐菲动作，还隐约能看见里面用不同颜色笔记做下的记号。
很显然，齐菲在收到剧本后，就迫不及待地写下了灵感记录。
这也证明，她是发自真心地喜欢这份剧本。
而且其他人像她这样做的也不在少数，他们都是有职业追求的大师级人物，对剧本从来挑剔，看得多了眼光也毒辣。
但是这个剧本《深红世界》，却在递到他们手上后，就靠着新奇的世界观抓住了他们的眼睛。
也是因此，才有了高越后来顺利地说服。
如果当初递到他们手上的剧本，是个错漏百出、没有价值的剧本，任是高越吹得天花乱坠，他们这些人也照旧一个字都不会信。
这也是为什么，当他们听到江棠第一次道出编剧身份的时候，会这么的震惊和意外，甚至有了一点带恶意的揣测。
比如这份剧本到底是真的出自江棠之手，还是……代笔？
质问代笔的话，直白得过分了。
其实齐菲在提出隐晦的质问之后，很快就后悔了。
首先以这份剧本的质量，能写出它的主人不可能是会给他人当代笔的编剧；
其次，这样的问题对任何创作者来说都相当冒犯，她也是电影创作者的一员，同样如果有人这样质问她，她绝对会勃然大怒，认为对方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想着江棠年轻气盛，听到她质问是否独立完成肯定会生气，她都已经做好了像徐尧那样遭受江棠“语言攻击”的准备……江棠会拿什么事情出来刺激她呢？
刹那间，齐菲的脑海里闪过很多。
其他人跟她这样想的也有许多。
连徐尧也冷笑着看江棠准备搞什么鬼。
——他们显然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把江棠放在了一个不容小觑的位置，好像只要她张口，所有人都要打起十万分精神，否则被刺痛得一败涂地的徐尧就是他们的下场。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把江棠当成是玩票的任性小孩，他们开始正视江棠，警惕江棠，甚至是……敬畏江棠。
结果。
江棠只是低头莞尔，没有面对徐尧时的咄咄逼人。
她友好朝着齐菲颔首：“文字能代笔，但是灵感不能代笔吧。我看齐老师那份剧本上写了不少笔记，那应该对拙作有些见解？探讨一下怎么样？”
江棠出乎意料的平和态度，似乎又让齐菲和其他人看到了她除毒舌刻薄以外新的一面——温和而包容。
徐尧：？？怎么回事？叫他就是徐尧？叫齐菲就是齐老师？搞什么差别待遇？
除了徐尧，其他人绷着的气氛都跟着一松。
老实说，对着徐尧火力全开的江棠看着还是很气势逼人的，饶是见惯风浪的他们也有点心里发怵。
现在江棠愿意平和交流，他们也舒了口气，顺便跃跃欲试起来，想要借着齐菲和江棠探讨的机会，也和江棠聊聊。
这份心态背后，有的是想确认是否代笔，有的是单纯好奇，有的则已经意动，想要借这机会试探江棠水平的深浅，这差不多也是确定合作的第一步。
他们的态度不一而足，但是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这群人已经不像是刚开始见到江棠那么抵触，至少他们愿意了解江棠的实力，愿意和她做更多沟通，而不是一开始直接打算起身走人。
徐尧：……忽然发现自己变成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他心情糟糕，闷闷地坐在旁边不做声。
江棠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和齐菲就着剧本问题探讨起来。
齐菲果然是潜心研究过剧本的，她一上来，就问了个角度极其刁钻的问题。
她问江棠剧本里两个世界的意象是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空泛，可以无限缩小，也可以肆意放大。
但是江棠听出来，齐菲更深一层的意思是想问江棠对剧本考虑的电影基调。
基调是什么？是一幅画的底色，是决定故事风格的背景，也是整艘剧组大船将要驶向的新方向。
江棠了然后，也没有怯场，大大方方地跟齐菲说起自己创作剧本的思路，提到她灵感来自的书，以及脑海里某些标志式的意象。
她既是在对齐菲说，也是在对其他人说，所以侃侃而谈、长篇大论，很快会议室里就只有江棠一个人的声音。
她语速不疾不徐，说起话莫名就让人信服，也因此让在座这些焦躁的人，都慢慢沉下心来，聆听江棠述说，偶尔提问。
原本气势汹汹、气氛糟糕的会议室，转眼间就变成了灵感讨论会的现场。
徐尧一张脸越来越黑，也越发觉得自己成了那只出头鸟。
不过……江棠的设想听起来怎么这么有意思？糟糕，手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