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不落下风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类似的话语。
只能说，不愧是亲生的父子吗？
老罗贝尔暗自想到，面色却是波澜不兴，就好像听到的是很平常的消息。
但是旁边的几位家族长辈就没有老罗贝尔这么镇定了，他们迅速变了脸色。
碍于老罗贝尔的威严，他们不敢说什么，只是用眼神无声交流着信息。
而为首的那位老古董，情绪起伏是最大的，几度想要张口。
结果不小心和老罗贝尔对上眼神，他的嘴唇颤动两下，最后还是不得不把都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知道了。”老罗贝尔说完，又转向江棠，“你好，江小姐。”
这就是正式的见面了。
老罗贝尔看着江棠，毫无疑问是审视的目光。
他的眼神，经过岁月的淬炼和洗礼，变得像刀刃一样锋利，能够轻易剖开人们最表层的伪装和血肉，探照进人的内心深处，挖出他们最不敢示人的心思。
而这样的眼神，也绝对和友好二字无关，反而裹挟着风雷怒涛般的沉沉压力扑面而来，连自小与爷爷朝夕相处的西泽尔都生出一丝敬畏，更别说周围的那些人，还有站在风暴中央的江棠。
江棠面无异色。
就像是刚刚进门那会儿，与老罗贝尔照面仍然浑然不惧，仿佛见到的是街边随时可以看到的老人，保留着对长者的尊重，却不至于惧怕生颤。
她甚至能用平静的语气问候老罗贝尔：“你好，罗贝尔先生，我是江棠。”
在鸦雀无声的室内，她的声音骤然响起，如玉石落地，清泠灵粹，又不失坚硬有力。
面对叱咤风云数十年的老罗贝尔，旁人看他光是变个脸色都能吓得胆颤，江棠非但面不改色，还能适时还击，将他的锋芒尽数挡了回去。
硝烟味在无形中悄然滋生，这是顶级高手之间的气场较量，不用过多言语，不用过大阵仗，光是眼神，就足以他们交锋。
而这场交锋，没有输赢胜负，只有彼此试探。
老罗贝尔缓缓垂下眼帘，像是疲惫地阖上眼皮。
然后，轻轻的“嗯”了声。
没有喜怒的表达，也不知道对江棠是认可还是不满。
落在不同人的眼里，自然也就有不同的解读。
随后老罗贝尔没有多言，他挥挥手，其他人自然知道离开。
老罗贝尔唯独留下了儿子大卫，应该是他生病期间，有家族事务要交代大卫。
西泽尔拉着江棠走出去，经过一群年迈的家族长辈，没有给半个多余眼神，就像是他们对待江棠的态度。
郁周紧随其后，扯起嘴角算是问候，对儿子的态度直接视若无睹，很快也走出房间。
一群长辈面露不满，但是也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最后连护士跟管家都暂时出去，就剩下老罗贝尔和大卫。
大卫笑吟吟地问他父亲：“怎么样？”
老罗贝尔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
大卫耸耸肩：“父亲，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老罗贝尔轻嗤。
半晌，才了一句：“不简单。”
大卫略显惊讶，他能猜到父亲对江棠的评价不会低，但没想到会高到这种地步。
老罗贝尔是个吝啬夸赞的人，在西泽尔出生前，连他这个亲儿子都没怎么见过他那严肃的父亲露出笑容，对他也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
大卫听他父亲评价他人这么多年，基本摸清他那套准则，不说话是懒得搭理，还行是勉强入眼，不错就算是赞许，至于不简单这种话，基本只会出现在他老人家认为足以成为对手的人身上。
江棠，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光是和老罗贝尔的一个照面，就能得到他“对手”的高评价吗？
大卫感觉不可思议。
但是看着父亲的神情，他知道父亲是认真的。
而在一墙之隔。
隔音很好的大门，并不能让这群家族长辈听到什么。
他们也不敢去听家主和大卫的对话，反而叫住了行步匆匆的西泽尔。
“忘了告诉你，后天有场聚会，你必须要去。”
西泽尔抬起眉毛：“聚会？爷爷不是生病了？”
对方顿了顿，才说：“家主会更愿意看到聚会如期举行。”
西泽尔倒是点头认同，他爷爷那种最忌讳隐私外传的，自然不会让家族以外听到他生病的消息，甚至连家族内部有些边缘成员都没资格知道这个消息。
至于聚会，西泽尔实在没什么兴趣，错失冰岛旅行是无奈，这几天他就打算和江棠在老宅住下，在附近逛逛，陪陪爷爷什么的，并不想去那样喧闹的场合。
“聚会我还是不……”
“这场聚会很重要，不止是你，大卫也会出席。”
西泽尔沉吟片刻，才模棱两可地丢下一句：“知道了。”
他与江棠郁周很快走远。
一群族老望着他们的背影。
“他会去吗？”
“应该会的，他也是时候肩负起责任。”
“关于他的女朋友，你们怎么看？”
“绝对不行。”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要是连着两任罗贝尔家主的妻子都是华国人，这未免太可笑。”
“所以聚会上已经安排好了，不管什么爱不爱情，我们只需要合格的继承人。”
“家主那边……”
“放心吧，家主刚刚的态度你们还没看出来吗？他绝对不喜欢那个女孩儿。”
其他人没有接话，但是看表情，分明都是赞同的。
西泽尔与这些族老所想截然不同。
他兴致勃勃地跟江棠说：“爷爷很喜欢你。”
江棠：“……嗯？”你确定？
西泽尔听出她言下之意，笑了：“这才是他重视一个人的表现，我爷爷，是个很骄傲的人，如果他懒得搭理的，是看都不会看她的，更别说试探。”
西泽尔跟着老罗贝尔长大，在他身边久了，对爷爷心思更是摸得透透的。
“他看着凶，其实很重视你。当然，是因为你够好，面对他都能不落下风！”
西泽尔特别开心，沉闷一路的心情，直到现在才豁然开朗。
第764章 他的成长
西泽尔在征求江棠的意见后，决定最近几天暂时在罗贝尔城堡住下来。
如果老罗贝尔的病情继续稳定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就按原定归程时间回国。
西泽尔的房间，早在他们从雷克雅未克出发没多久，就被收拾出来。
这房间已经好几年没有住人，却丝毫没有尘封的味道，反而有种很好闻的清冽的松木香气，看得出来有人经常打扫。
屋内摆设也不是金玉堆砌的华丽，而是无声地透露着精致和讲究，还能在许多地方隐约窥见西泽尔留下的痕迹，是他完整而明亮的年少记忆。
西泽尔推门而入，还看到靠窗位置被阳光倾洒的木质书桌上，被反扣在桌面的那本书，正是他几年前离开时没来得及收拾的样子。
他微怔，随后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江棠，要带她参观自己从小住到大的房间。
虽说他在世界各地有很多的家，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的家在这里。
只不过，没等西泽尔开始炫耀他的宝藏，陪同他们过来的管家查理就适时出声。
“不如先让江小姐看看她的房间？”
查理特地给江棠安排了房间，西泽尔听了没觉得意外。
不管江棠会不会和他住一间房，家里待客之道总要为她准备房间，以示欢迎。
问题是，这个房间在哪儿？
罗贝尔城堡占地上千公顷，除了主楼，和其他家族成员住的副楼，还有专门提供给客人的副楼，那里也是离主楼也是最远的。
西泽尔严肃问起查理时，江棠能感觉到他的郑重。
查理则能清楚西泽尔问题的真正目的，安抚道：“放心，西泽尔少爷，江小姐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
主楼总共五层，每层楼的面积都很大，加起来拥有超过二十个房间，只有家主和他的直系后代能住在这里。要是新的家主上任，他的兄弟姐妹就需要从主楼搬走，只留下新家主和他的子女孙辈。
罗贝尔家族主脉子嗣最多的时期，也是能把这二十多个房间住满的。不过到了老罗贝尔这一代，大卫没有兄弟姐妹，大卫结婚后也只有西泽尔一个孩子。
偌大的主楼空落下来，变得清清冷冷，老罗贝尔常住二楼，大卫郁周夫妇的房间在三楼，西泽尔则独自住在四楼。
西泽尔的房间已经是临近两个房间打通改造出来的，但这层楼也还是空置着几个房间，常年无人居住，只有城堡里的佣人会定期进去打扫维护。
现在，管家查理把临近的房间打扫出来让给江棠住，行为之下，未免有些深意。
毕竟谁不知道查理与老罗贝尔自小相伴长大，是他的绝对心腹，也是最了解老罗贝尔心思的人。
西泽尔所猜测的老罗贝尔对江棠的满意与欣赏，听起来牵强，直到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房间安排细节上，才真正体现出来。
西泽尔果然咧嘴露出满意的笑。
又对江棠说：“那我们先去看看你的房间？”
江棠没有拒绝，被西泽尔拉着来到隔壁。
房间完全看不出是今天才打扫出来，屋内的装饰摆设已经焕然一新，因为不了解江棠的性格，所以整体风格低调内敛，符合最普世的审美观。
而且在得知江棠他们出发得匆忙没有带行李，衣帽间里特地备有当季新款衣裙，梳妆台也摆放着成套护肤品和化妆品，另外还有些女生常用的小物品，也都能在房间里找到，足以见得细心。
跟来的管家查理说：“江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通知我们。”
江棠朝他道谢。
查理这才欠身道别离开。
“看！”西泽尔朝江棠眨眨眼，“我说的是不是没错？”
江棠失笑：“你说得对。”
西泽尔傲娇轻哼：“那是，我这么喜欢你，爷爷又怎么可能讨厌你呢？”
听上去好像还有点道理？
两人简单在屋里转了几圈，随后还是回到西泽尔房间，去追寻他的童年记忆。
光是他细数房间里那些东西的来历，江棠就知道他幼年必定是受尽家族宠爱。
像老罗贝尔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像普通人家的爷爷一样，亲手给西泽尔做木头小枪和小马，以讨得孙子喜爱。
这些木头玩具，看上去远远赶不上那些大师作品的精细，但是江棠知道西泽尔一定非常喜欢这些玩具，否则不会把玩得这般油润生浆。
靠窗书桌旁的墙壁上，还有一道隐秘的雕花木门，拉开走进去，里面是个小型的藏书室。
深色的木质书架上，有深奥晦涩的专业书籍，有学生时代的各种课本，也有童趣缤纷的儿童绘本，基本是按照年龄顺序排的。
江棠发觉这个规律后，就有意从头开始一一翻开。
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的婴孩时期，是颜色明亮绚烂的硬纸图册，扉页留有他小小的巴掌印，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掌纹痕迹模糊已经不少；
精力和好奇心都很旺盛的孩童时期，是各种科普绘本，也夹杂着一些高难度的书，由此可见西泽尔从小就是喜欢挑战的性格，这个时期他已经会写字，所以扉页留下他大大的名字，像小蚯蚓歪歪扭扭；
已经认识到世界并且开始形成性格的少年时期，书籍既多且杂，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数学……什么科目都看，但他不会在扉页留名字了，而是在内页的留白写下自己的标注，英文字体变得清瘦漂亮，还有独属于他的傲气；
慢慢沉淀下来知道收敛锋芒的青年时期，也是离现在最近的时期，他已经开始有选择地去看自己喜爱的书籍，种类变得简单，但是内容也越来越深奥，很多心得注解江棠都读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从文字的语气判断，他的骄傲不是没了，只是学会收起来。
留在纸页的文字，是时光停驻的痕迹，也是他成长的轨迹。
江棠仿佛能从那细微处，窥见西泽尔从路都走不稳的稚童，逐渐长成今天模样。
第765章 古堡
他们从冰岛出发是清晨，中途辗转在路途数个小时，冰岛与巴黎也有时差，随后抵达城堡后，前前后后折腾不少的时间。
江棠才在藏书室站了没多久，就感觉夕阳金黄微凉的余晖从窗户倾泻洒落在她肩头，似乎在提醒她时间不早。
西泽尔也不知不觉看书到入神，直到江棠提醒，才惊觉已经到晚饭时间。
“中午吃得匆忙，晚上可要好好吃一顿，家里的大厨手艺很好，你待会儿可以尝尝。”
估计是因为江棠对美食的喜爱，西泽尔也开始地把江棠的吃喝视为头等大事。
晚餐准备，还要特意打电话去叮嘱，恨不得把江棠喜欢的菜做出花样儿来。
江棠没有阻止他，西泽尔的乐在其中她看在眼里，也就随他去了。
晚上是两人在一楼的小型饭厅单独用的。
郁周据说是下午睡觉到现在还没起，应该是连番转机奔波太过疲惫。
大卫此刻不在城堡里，也许是听了老罗贝尔的叮嘱，去忙其他事情了。
老罗贝尔正在静养休息。
至于其他族老，罗贝尔家族本来就没有要一大桌子人同桌吃饭的规矩，加上下午的不愉快，那边也没有腆着脸来邀请他们。
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西泽尔却是乐得不行，还跟江棠说这样清净些更好，真的邀请他们，去和不去也是个问题。
两人吃了顿完美又满足的午餐。
却不知道，在主楼以外，江棠的到来就像是石头丢进平静的湖水，在那些听到消息的罗贝尔家族成员内掀起不小的风浪。
年轻一辈对两人的恋情基本都是知道的，毕竟网络信息时代，西泽尔和江棠又是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的大明星，两人才演完一部票房十多亿美元的电影，正是热度的巅峰值，让他们想要忽略这个消息都难。
但是年纪稍长的那些人，很多都不怎么接触娱乐信息，有的还会故意避开西泽尔的新闻，于是他们的消息就相对滞后，也是在今天第一次听说江棠的存在。
就算这些长辈有人提前知道，估计也没当回事，别说是娱乐圈情侣，就连普通情侣，一年到头分分合合几回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道江棠和西泽尔的这段恋情能持续多久呢？
在这之前没有重视的必要，直到江棠与西泽尔回到老宅，这样直接的信号，才让他们改变了态度，开始重新审视起江棠来。
罗贝尔家主一脉子嗣稀薄，但是旁支却是根系发达的大树，冠有罗贝尔姓氏的成员不少，总会有人借着好奇心调查江棠。
江棠是公众人物，流落在外的信息收集起来相对容易，也能让他们轻易便了解到江棠的人生经历——
她是选秀出道，小火一年随后遭受网络暴力，直到转行当演员才开始顺风顺水，作品成绩节节攀高，紧随起来的也有各种流言蜚语，但她倒是稳稳当当走到今天，看起来不是个简单人物。
至于她的家庭背景，外界的信息就不多了，只知道她家世不凡，哥哥是有名的金融新贵，曾在华尔街任职，现在更是不容小觑。
这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但也足够决定他们对待江棠的态度。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打着其他小心思的，都因为江棠的出现，而心思各异。
这个夜晚，有很多人难眠。
*
江棠和西泽尔的这晚倒是睡得很好。
西泽尔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江棠昨晚住在另外的房间。
他都一个人睡了二十多年了，第一次觉得夜晚的被窝这么孤单而冰凉。
也就短短两三个夜晚，就强大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吗？
西泽尔小声叹气，却半点异样没在江棠面前表露。
他知道这是在老宅，到处都是爷爷的眼线，他的行为最好收敛些。
不过该带江棠走走逛逛的，他也没有耽搁。
两人在早饭后拜访老罗贝尔，被对方三言两语打发出来，西泽尔就带上江棠参观起偌大的罗贝尔城堡来。
这座占地极广的城堡，曾经是皇权时代国王的行宫，城堡设计出自某位赫赫有名的艺术家之手，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它更像是艺术品。
整座城堡建筑群背靠森林高山，前有河流围绕，内有园林花圃，处处可见精致的艺术雕塑，与绿树鲜花完美结合，还有小型湖泊，有天鹅栖于水面。
除了自然风光，城堡里面收藏的那些人类智慧和艺术结合的心血结晶，才是真的让人惊叹，收藏之丰富完全不亚于世界最好的博物馆，论藏品珍贵程度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都是罗贝尔王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家族珍藏。
而且它们还不是像博物馆那样，被存放在冰凉的玻璃罩子里，而是可以被随时拿出来把玩，听着管理收藏室的负责人的介绍，触碰着这些艺术品的温度，江棠也不自觉沉溺其中。
最后大半天时间下来，整座城堡才被两人探索了一半不到。
西泽尔大气地挥挥手说以后机会多的是。
但是近在眼前的还有一件事，就是西泽尔口称老古板的那位三爷爷，口中提及的所谓必去不可的宴会。
宴会就在罗贝尔城堡的宴会大厅内举行，邀请函是提前半年发出去的，是罗贝尔家族每年例行的宴会。
出席的人从皇室贵族到富豪政客，是世界金字塔尖的那小搓人群碰面联络交流的机会，规格更是远胜其他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宴会，多少人挤破头也想参加。
不过西泽尔的想法，他是不大想出席的，往往在这种宴会上露面就是信号，他暂时还不想往身上揽那么多麻烦。
可是这次让他出席宴会的，不止是三爷爷为首的那群族老，连大卫也专门打来电话，让他千万记得出席，理由是他要代替老罗贝尔露面。
这个理由强大到连西泽尔都无法拒绝，往年罗贝尔都会出现的宴会，唯独今年不在，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猜测。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更大的热点去掩盖它。
第766章 宴会在即
说起来，西泽尔在娱乐圈里这么久，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寥寥无几。
他年少聪慧，行事作风和同龄人格格不入，自小就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在他已经能独立啃下厚厚的《时间简史》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大的幼稚孩子还在玩泥巴。
这也导致西泽尔朋友少得可怜。
至于那些知道他身份，故意巴结上来的人，西泽尔不认为那是朋友。
再到后来，西泽尔在各种宴会上露面越来越少，提前修完大学课程后，在十八岁那年正式进入好莱坞，就更没有跟其他人打交道的机会。
所以，这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卫·罗贝尔的儿子是个天才，更是深受老罗贝尔的宠爱，不出意外将是板上钉钉的下代继承人，却鲜少有人知道他的长相。
西泽尔对他们来说是神秘的，就算幼年见过几次，却不知道长大后的样貌。
当这个神秘的罗贝尔三代与巨星西泽尔·伯德划上等号，到时候已经足够让这些人震撼，恐怕也很难再有心思去考虑老罗贝尔缺席的问题。
就算西泽尔，也不能完全无视肩上的责任。
无奈之下，还是答应了。
大卫见他难得听话，也很高兴，还盛情邀请江棠出席。
西泽尔没有帮江棠答应，而是说要先问问江棠的意见。
而江棠，本来打算拒绝，直到她接了个电话，才改变主意。
西泽尔好奇：“谁的电话？”
江棠卖了个关子：“明天就知道了。”
转眼就是第二天，宴会当日的清晨。
罗贝尔城堡的主楼还是清清静静的，但是宴会楼附近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用空运而来的鲜花和晶莹剔透的水景雕塑点缀着大厅，再摆上雪白烛台和琳琅满目的冷餐甜点，整座宴会大厅在流光溢彩的水晶灯照耀下，镂金错彩、堆金砌玉，仿佛贝阙珠宫华丽到让人不敢逼视。
这座宴会大厅本来就是当初修建城堡的重中之重，连墙壁上的雕刻都是工匠细细打磨出来的精品，比之王宫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通体简洁质朴的建筑之内，无形彰显着罗贝尔家族的深厚底蕴。
而此时在房间里，江棠正在试穿礼服。
昨天才决定出席宴会，临时定制显然来不及。
好在CHANEL的弗吉尼亚女士就在巴黎，受到江棠的邀约来到罗贝尔城堡，顺便带来了四套她的最新作品供江棠选择。
弗吉尼亚女士见惯了大风大浪，除了在刚进这座城堡对西泽尔身份表露出些许惊讶，在那之后就是嘴巴紧闭，也就和江棠谈论几句礼服的修改问题，其他时间都保持着沉默。
像是她这样的顶级设计师，长期与顶豪阶层的人们打交道，深谙这些人对隐私的重视，哪怕与西泽尔私交不错，也没有仗着关系多问，就好像她压根儿不存在好奇心这种东西。
这也是弗吉尼亚女士的职业素养。
江棠也没有与她说什么，两人交谈的核心都集中在礼服上。
像是这样的宴会场合，衣服的选择比起美丽，更像是向外释放的社交信号。
只有脑子不好的人，才会以为在这种场合穿得随心所欲是自己的个性。
江棠看似随意，其实也是仔细斟酌一番，最后才在四件礼服里，选了那件黑色吊带礼服，颜色内敛低调，剪裁大方利落，很符合她出席这场宴会的定位。
礼服修改需要时间，弗吉尼亚女士亲自动手，在助理的帮助下很快就将礼服的尺寸改好。
她们帮着江棠穿上礼服，正对着镜子看效果呢，就听到有人笃笃笃敲响房门。
旁边的助理去开门，站在门外的是个模样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儿。
她的眼眸是与西泽尔相似的灰蓝色，金发雪肤，长得像是玉雪可爱，乍看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唯独会在眨巴眼睛时，不经意透露出几分狡黠灵动。
她从门的缝隙小心探出脑袋，远远望着江棠，睫毛轻颤。
“江棠姐姐？”开口竟然是纯正的华国语言。
江棠侧身看过来，刹那间，惊艳到女孩儿的眼睛，让她久久说不出话。
江棠提裙走过来，慵懒随意的姿态比精心拿捏更显迷人，青春期的女孩儿何尝被这样强大美丽的气场正面震撼过，顿时瞪起圆圆的眼睛，结结巴巴开口：
“哇！姐姐你好漂亮！”
那双狡黠灵动的灰蓝色眼睛里，满满都是欣羡与向往。
“谢谢。”江棠弯了弯唇，又问她，“你是谁？”
女孩儿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自我介绍。
“我是安娜，安娜·罗贝尔。”
“西泽尔的妹妹？”
“嗯嗯！”
面对女孩儿，江棠主动伸出手：“你好，安娜。”
安娜迫不及待地握上去，得意的小表情与西泽尔竟然有几分相似。
她语速飞快地说：“我看过姐姐你的电影！就是《新世纪》！你在里面太酷了！简直就是真正的女武神！比西泽尔哥哥帅一百倍！”
江棠：“……谢谢。”不知道西泽尔听到这句话，会是什么感受？
随后安娜又可怜巴巴地望着江棠：“那我能进来吗？”
江棠欣然同意：“当然可以！要吃点东西吗？”
安娜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棠身后走进房间，好奇地四处张望。
江棠打过电话后，很快有人送吃的和茶点进来，正好距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江棠换回原来的衣服，邀请弗吉尼亚与安娜一起在她房间的露台品尝下午茶。
三人坐在一起才半个小时，附近空气就不断充斥着安娜叽叽喳喳的声音。
她这个年龄正是活泼爱玩的时候，说起晚上的宴会，她也是喋喋不休。
也在不经意间，让江棠从她话语里听出不少信息。
比如，今天宴会特意邀请了许多同辈的年轻女孩儿，都是家境优渥富贵，貌美又有才华的，这背后似乎是那群族老的主意。
至于这些年轻女孩儿是冲着谁来的，江棠不用想都能猜出来。
－－－－－－题外话－－－－－－
还有两更
第767章 玛丽
玛丽·卡洛琳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眉眼笼罩着忧郁的阴霾。
她的母亲走进房间，见她独自望着镜子发呆，也不免有些担心她。
母亲走过来，轻轻将手掌按在玛丽的肩膀上，问她：“怎么了，玛丽？”
玛丽牵起嘴角，试图让自己挤出笑容。
她说：“我没事。”
可是那勉强支撑的笑容，和听起来完全不是没事的语气，反而让她的母亲更加担忧。
母亲其实知道玛丽忧愁的是什么，但她无能为力，只能拿起梳子，慢慢梳起玛丽那头金子般漂亮的长发。
“玛丽，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你并不想去参加晚上那场罗贝尔家族的宴会。”
玛丽被戳中心思，嘴唇轻颤，却什么声音都没能说出来。
母亲语气无奈：“我们卡洛琳家族，原本也是世袭公爵家族，到你祖父这辈开始败落，到你父亲这辈，更是只剩下光鲜亮丽的躯壳。我们住着古堡，用着几百年历史的银质餐具，过着人人羡慕的贵族生活，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连城堡的维修费用都无力支付，一家人只能举债度日呢？”
听着母亲细数家族的那些困境，玛丽痛苦不已，像是被藤条狠狠束缚住，正要挣脱逃离，但是用亲情扭成的藤条却是她永远无法解脱的诅咒。
她只能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滚落。
“我知道，对你父亲来说，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家族机遇，但是对你来说，这很痛苦，你要放下自己的自尊和骄傲，去讨那位罗贝尔少爷的欢心，这从来都不是玛丽你所希望的未来。”
母亲说起的是两天前的事——
原本没有资格参加罗贝尔宴会的卡洛琳家，突然接到宴会邀请。
玛丽的父亲在欣喜若狂的同时，也有些诧异地问起原因。
对方没有掩饰，直接说想希望玛丽能跟西泽尔接触一下，背后目的不言而喻。
按理来说，以卡洛琳家族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足以让玛丽成为罗贝尔家族未来继承人的妻子或者联姻对象。
经过玛丽父亲的连番追问，他们终于弄清楚背后的真正原因，以及罗贝尔为什么会选择她——
那位神秘的西泽尔·罗贝尔少爷，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女友是个华国人。
两人感情很深，西泽尔少爷最近将她带回罗贝尔城堡见了长辈，由此可见，是打算谈婚论嫁的。
两人要是真的结婚，他们未来的孩子，也就是下下任罗贝尔家族继承人，将有四分之三的血统来自华国。
罗贝尔家族那些重视纯血和传统的长辈，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会想方设法阻止两人在一起。
他们做不到直接拆散，恐怕也是经过再三考虑，才在不拆散西泽尔少爷和他女朋友的前提下，想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原本考虑的那些联姻对象，家世背景强大肯定不会接受西泽尔女友的存在，就干脆找个血统优秀但是方便拿捏的妻子，生出他们所希冀的继承人。
玛丽就是被他们选中的对象，卡洛琳家族的贵族血统纯正，母亲也出自某个贵族家庭，但是家境早已败落，不足以和罗贝尔家族对抗，可以安心让玛丽当好漂亮摆件。
至于玛丽愿不愿意，以及西泽尔女朋友是什么想法，这些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他们只担心西泽尔的态度，才要求玛丽父亲要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到宴会上，找机会与西泽尔接触。
能让他动心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也要想办法博得好感，让他未来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哦对了，玛丽的容貌也是他们选择卡洛琳家族的原因。
玛丽从小到大都是圈子里闻名的美人，不知道多少富豪贵族家的少爷看中她的美丽对她百般追求，可惜玛丽一直被父亲管得很严。
玛丽也是长大后才知道，父亲的保护不是希望她单纯地追求幸福和快乐，而是在待价而沽，找个最好的“买家”。
就像这次罗贝尔家族的邀请，玛丽和母亲都是如遭重击，母女俩的第一反应都是拒绝，可是没等她们表态，玛丽的父亲就已经飞快答应下来，生怕回答得晚了就会错过这大好时机。
那一刻，玛丽心如死灰，几乎能预想到自己的未来，强烈的耻辱感和道德感反复折磨着她，就像钝刀子割肉，让她痛苦到无以复加，甚至生出想要逃离的心思。
可是她真的逃，又能逃去哪儿呢？
她只能在母亲的劝慰过后，擦干眼睛，换上昂贵的礼裙，像是被包装得精致漂亮的礼物，踩着僵硬的步伐，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进罗贝尔城堡的宴会大厅。
附近人都向她投来惊艳的目光，但是玛丽完全不感觉享受，反而有种眼神割得遍体鳞伤的感觉。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被父亲紧紧攥住手腕。
“玛丽，你怎么了？”父亲微笑着说，“你要笑，要展现出你最美丽的姿态，这样你才能让西泽尔少爷喜欢你，知道吗？”
这一刻，玛丽的反抗情绪达到了顶峰，她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你们为什么觉得计划就能成功呢？要是他根本不喜欢我，那我……”
她想说，要是她被拒绝，是不是就可以逃离这样的命运。
父亲的手指捏得她的手腕生疼。
“不行！”他的语气冰冷又无情，“你一定要成功！你知道我们家欠了银行多少钱吗？要是你不能讨得那位少爷的喜欢，那我们全家就只能被赶出城堡，流落街头！”
沉重压力扑面而来，玛丽近乎窒息，最后也只能无力带了进去，还硬是被要求露出最美丽的笑容。
玛丽眼神空洞，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宴会大厅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连负责奏乐的交响乐团都被打断，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从大门缓缓步入的两人。
那瞬间，所有光芒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点亮他们的轮廓，成为全场最耀眼的人。
第768章 出席
那是鼎鼎大名的巨星西泽尔·伯德。
在这里，他的名字是西泽尔·罗贝尔，大卫·罗贝尔的儿子，也是下一任罗贝尔家族的继承人。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他来自华国的女朋友，名字随着《新世纪》的全球爆火传遍世界，她是江棠。
他穿着黑色西装，她穿着黑色礼裙。
他袖口和领口的深色暗纹，与她裙摆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他脖子系着的白色领结，也与她胸口别着的山茶花颜色一致。
他们并肩而来，各自都是气场强大又耀眼发光的人，但是站在一起，却丝毫没有违和，反而圆融契合地结为一体，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光辉。
自打他们出现后，其他的颜色都变得陪衬，所有人都朝着他们投去视线，那里面也不乏吃惊、震撼、欣赏、好奇等等情绪。
他们坦然接受着这些打量，颔首致意，从容矜贵，仿佛接受臣民觐见的国王和女王。
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那不是好莱坞的演员吗？他居然是罗贝尔？”
“真是令人惊讶，没有想到罗贝尔的未来继承人，会成为一名演员。”
“不止是演员吧，我曾经与他合作过，他也是非常优秀、目光精准的投资人，不愧是罗贝尔。”
“他旁边的是他的女友吗？华国人？罗贝尔家族这是连着两任继承人的妻子都来自华国吗？”
“她好像也是很有名的演员，与西泽尔先生合作过电影。”
“这恐怕……”
每个人心思各异，面上倒是都挂着谦和友善的笑，包括西泽尔和江棠走到当面，也都是热情爽朗的，丝毫看不出他们刚刚才在暗地里讨论过这二位。
在那重重人群里，玛丽提着裙摆小心退到一边，当她远远凝望那两道并立的身影，既为背地里那些阴谋诡谲的算计而自惭形秽，又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心想今天的计划肯定不会成功。
那样耀眼的两人，天生就该站在一起，哪里是她有资格靠近的呢？
玛丽还忍不住偷偷的想，父亲会不会突然来告诉她计划取消呢？
这样，她就不用带着负罪感，勉强地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玛丽正想着，就听到父亲的脚步声靠近。
她回过头，就见父亲焦急走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玛丽刚准备解释，父亲就先打断她，让她赶紧找机会去跟西泽尔少爷见面。
玛丽愣了：“还，还要去吗？”
父亲不耐烦了：“为什么不去？难道你想反悔？我们来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
玛丽在父亲的威严当前讷讷不敢反驳，最后只能按照他说的，找机会往西泽尔和江棠的方向过去。
她穿梭在人群里，总感觉芒刺在背，好像人人都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的目的，于是在背后偷偷嘲笑鄙视她。
这时候她已经离西泽尔江棠很近了，中间就隔着几个人的距离，玛丽却忍不住回头去看父亲的方向，见他一边打量着自己，一边与那些大人物攀谈。
玛丽不自觉地攥紧手掌，眼圈也红了，越发觉得脚下寸步难行。
也不知道纤细柔弱的身体里哪里来的勇气，她转身快步走开。
她离开时没注意周围，还不小心撞到人。
玛丽头也不敢抬，只来得及匆匆丢下一句“对不起”，而后飞快逃离这片令她窒息的空间。
不远处，江棠一手扶住托盘，一手稳住侍者，避免酒杯摔落砸地。
余惊未定的侍者跟她道谢后匆匆离开，而江棠则遥望着刚刚仓皇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怎么了？”
西泽尔注意到动静，赶紧走过来，拉着江棠的手就想确定她受没受伤。
注意到周遭动静和视线，江棠反握住他的手，制住他的动作。
“放心，我没事。”
江棠给了西泽尔确定的眼神，才让西泽尔稍稍安心。
正好有人在叫他，他跟江棠打过招呼，才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西泽尔前脚刚离开，穿着粉色可爱花苞裙的安娜突然从人群钻出来，凑到江棠身边，气喘不停。
“江棠姐姐！我打听清楚了！”
她握紧小拳头，小模样骄傲极了。
江棠越看她，越觉得和西泽尔像，语气更加柔和几分。
“嗯？你怎么打听到的？”
下午江棠从安娜这里了解到一些信息后，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有人往她墙角挥锄头，她要是没脾气，怕不是橡皮泥太好拿捏了些。
不过她对罗贝尔家族内部不算了解，晚上宴会的具体情况也只是从安娜嘴里听到只言片语，贸然行动显然不行，还是要先弄清楚状况。
她麻烦安娜去打听，其实也没抱太大希望，主要是打算观察宴会上的情况，再准备接下来的动作。
结果安娜比她预想的厉害多了，竟然真的搞来了情报。
据安娜说，她是偷听了长辈们的对话。
“他们好像改了主意，提到的女孩是一个叫玛丽·卡洛琳的，这个玛丽我认识，长得很漂亮，就是家里状况现在不太好。对了，她刚刚就从你旁边经过呢！”
江棠回想起刚才撞到侍者的那个慌里慌张的女孩儿：“穿淡金色长裙的那个？”
安娜连连点头，又问江棠：“你要去找她吗？”
江棠瞥她一眼，总觉得从安娜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期待。
江棠避而不答：“我去露台吹吹风。”
安娜不解极了，她只能看着江棠走远，却不知道江棠离开的方向，正好就是那位玛丽小姐离开的方向。
江棠避开人群，悄无声息地离开宴会厅，走到僻静清幽的露台，这里连接花园，茂密常春藤爬满一侧墙壁，娇艳的花朵在月色下悄然绽放。
在来的这一路，江棠也在思考这些族老的目的，她想起安娜说的玛丽·卡洛琳的家里状况不太好，那些以利益为目的的族老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对象呢？
除非……
江棠面露恍然，明白了其中关节。
忽然间，她听到随风传来细细碎碎的啜泣声。
第769章 我懂我懂
江棠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转角靠墙将近半人高的茂密花丛轻轻颤动着，伴随着风里隐约细碎的女孩哭声，有种渗人恐怖片的既视感。
不过站在这里的是江棠，她没有觉得恐惧，反而提起裙摆朝着那颤动的花丛走去，高跟鞋跟与地面轻触，发出清脆而有节奏感的声音。
随着她脚步声的靠近，那花丛的颤抖停止了，哭泣声也消失了，一切都变得安静，落在江棠眼里，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好笑。
她拨开茂密花丛，从缝隙里窥见一张苍白怜弱的脸，正是刚刚与她擦肩而过的玛丽·卡洛琳小姐。
此时玛丽小姐仓皇失措地望着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脸色被月色映得越发苍白可怜，不过漂亮仍然是漂亮的，浓密的金色头发，蔚蓝的玻璃眼珠，还有那天生娇弱惹人怜爱的姿态，都无不证实着这是个大美人。
江棠注意到玛丽表情有古怪，显然也是认出了她是谁，惊慌失措过后，就是眼神乱飞，都不敢与她对视，像是被抓了现行的小偷，简直把愧疚虚心写在脸上。
江棠：……这就是那群族老安排的心机美人？
她轻声喟叹，没有戳穿玛丽的心思，反而装出不认识她的样子，问她：
“你还好吗？”
“还，还好。”
玛丽努力将脑袋缩了缩，整个人宛如蹲在花丛里的球。
江棠眼底沁出笑意，俯身朝她伸出手：
“要起来吗？”
玛丽望着那只手，怔怔发神。
总觉得那只手有着奇妙蛊惑的能力，令她的身体在大脑思考前，先握了上去。
跟玛丽打小娇养得柔弱无骨的手不同，江棠的手看似纤细漂亮如玉石雕琢，其实坚韧有力，掌心触感也要粗糙许多。
但她的手掌，却拥有独一无二的温暖，让冷风里瑟瑟发抖的玛丽瞬间感觉到被人关心的暖意。
也因此，越发为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打算感到羞愧。
玛丽还是握着江棠的手，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只听得轻轻的刺啦一声，玛丽的薄纱裙摆因为不小心缠住花枝，伴随她起身的力道也被不小心扯破了。
“呀。”
玛丽脑子里当时冒出来的想法是，这么贵的裙子坏掉，父亲肯定会骂她的！
江棠却注意到她的裙摆被扯破后露出的大腿肌肤。
她以为玛丽是羞窘。
想了想，不知道从身上哪里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没一会儿安娜踩着小碎步飞快跑来，看见刚刚她还提及的玛丽·卡洛琳小姐就站在江棠姐姐身边，惊讶地张大嘴巴。
估计是安娜年纪小不懂得收敛情绪，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玛丽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往江棠身后站了站，好像靠近江棠能让她更有安全感。
安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晕头转向的不知道该怎样判断面前的场景，总觉得这有点超出她的认知，直到江棠出声提醒她。
“什，什么？”安娜还有点晕乎乎的。
“我刚才跟你说的。”江棠只好将她的要求重复一遍。
“啊……哦！”安娜恍然，忙不停地点头，“知道啦！玛丽小姐，你跟我来吧！”
玛丽其实认出了安娜的身份，知道她是罗贝尔家族的小姐，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对她不利才对。
可安娜让她跟着走，她也还是求助般看向江棠，看上去很是无措。
江棠只好说：“那我一起去吧。”
安娜当然没什么意见。
她领着二人，从露台附近一处隐蔽的楼梯走上宴会厅的二楼。
二楼全部是一间间的休息室，提供给前来参加宴会的客人，除了休息，也方便他们谈事。
这会儿宴会才刚开始，二楼当然没什么人，倒是有位年轻女仆守在这里，看到三人过来，也没有多问什么，毕恭毕敬地邀请她们进休息室。
休息室的移动衣架上，挂满尺寸款式不一的礼服，安娜大方地对玛丽说，可以挑选她喜欢的换上。
礼服是作为主人家的罗贝尔家族准备的，专门用来应对宴会上的突发状况。
玛丽也知道这种大家族的周到规矩，没有拒绝这份好意，随便挑了件，进里间换衣服去了。
屋内的隔音很好，安娜不用担心说话会被玛丽听见，终于把憋了一路的话出来，而且还特地用了玛丽听不懂的华国话。
她激动地捏着小拳头，对着江棠崇拜不已：“姐姐你太厉害了！”
江棠：嗯？
她做什么了？她怎么不知道？
安娜已经开始脑补起来：“姐姐你明知道我爷爷他们的打算，竟然不是直接找玛丽小姐对峙，而是选择和她成为朋友……这简直太厉害了！”
安娜自发地代入刚才的情景，像是看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戏，脑洞也越来越大。
“与其多个敌人，不如多个朋友！而姐姐你什么都知道，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仅可以完美地观察玛丽小姐的一举一动，还可以通过她了解背后那些族老的计划！这做法不能太棒！”
江棠：……
罗贝尔家族的通用技能是脑补吗？
“咳。”她打断安娜莫名其妙的臆测，“你想多了，你来之前，我刚跟她说了两句话。”
她纯粹是看出那位玛丽·卡洛琳小姐并不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罗贝尔家族族老的安排，所以对她有些同情罢了，安娜完全属于想得太多。
江棠的解释，安娜哪里会信呢？
她一脸我懂我懂的生动小表情。
“知道知道，江棠姐姐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这是姐姐你的大计划嘛！我怎么能给你拖后腿呢？”
江棠无奈想要多说两句，到了嘴边的话突然顿住，随之看向玛丽小姐进去的拿到房门。
安娜也注意到她的动作，跟着看过去，刚开始还有些奇怪。
不过两三秒过去，房门被人拉开打开，玛丽小姐随之走出来。
安娜脸上的诧异迅速变成震撼。
安娜：听声辨味？这也太厉害了吧！
江棠余光瞥见安娜神情，心想这下可真的解释不清了。
第770章 坦白
玛丽并不知道发现在江棠和安娜之间的对话。
她走出来时，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江棠看在眼里，总觉得这个女孩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
玛丽来到江棠面前，鼓起勇气想要和她说什么。
话到了嘴边，她发觉安娜正好奇注视着她。
玛丽涨红了脸，欲言又止。
她那点心理活动，别说是江棠，就连安娜这么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看她也跟看白纸似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写在脸上。
就比如说现在，安娜已经眼色很快地看出，玛丽是想要对江棠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却碍于她在旁边不好意思开口。
安娜多机灵的小姑娘，眼珠子一转，就猜到安娜可能会说什么，她当然也不会打扰这么好的机会。
按俏皮朝着江棠挤了挤眼睛，拿着根本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借口说有人在给她打电话，很快溜出去了。
江棠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玛丽像是没有看出安娜故意找理由的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江棠后，她肉眼可见变得轻松，脸上连笑容都多了。
“你是江棠小姐，对吗？”
玛丽对娱乐圈不了解，也没有看过江棠西泽尔的电影。
她只是方才站在人群里时，听见周围的人讨论了江棠几句，才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她也是个演员。
虽说那些人语气里，对演员职业天生带着睥睨和不屑一顾，但是玛丽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她觉得任何人，无论男女，能够用自己双手挣钱，就是最厉害的人。
而不是像她这样，从小到大都过着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梦幻生活，不需要操心什么，平常只要插插花喝喝茶，跟母亲讨论当即流行新款衣物，看上去过着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的享福生活，但是命运馈赠的礼物必定会标上相应的价格。
她费尽力气考上的名门大学，读过的书学过的知识……这些都只是为了给礼物套上更漂亮的包装，方便她嫁给更好的男人，为她的家族和父亲恢复荣光，而从来没有人会在意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可以，她宁愿当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儿，可以放肆地穿牛仔裤和喝咖啡，跟小姐妹逛街，也可以用双手为生活艰辛而奋斗，而不是等着其他人来决定自己命运的方向。
……就像江棠这样。
她站在那位西泽尔少爷身边，完全不是有些人恶意揣测的巴结讨好，而是举手投足间无不透露着她的气定神闲，那样强大又洒脱的模样，就是玛丽心目中最好的女性模样。
所以，她不能再让江棠被蒙在鼓里，她要把一切都告诉江棠。
玛丽深吸了口气，终于望着江棠的眼睛，将罗贝尔族老和她父亲交谈的内容全部说了出来。
她应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跟江棠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但是江棠能看出来，这位玛丽小姐已经竭力在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绞尽脑汁回忆，生怕落下一句话，让江棠不能得到完整的信息。
其实她开头说的那两句，就让江棠就差不多知道了那些人的盘算，这也与她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只是比她想的还要恶心一些。
他们自恃高高在上地操纵着命运，还轻而易举地决定了面前女孩儿的未来，似乎全然不在意女孩儿是不是出自本愿，又或者这条路会给她的未来人生带来怎样的痛苦，他们只需要一个傀儡、一个继承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真是……可笑，又自大。
玛丽断断续续说完，努力回想过没有遗漏的话之后，才松了口气。
她也是这才发现，就算听了这些话，江棠的脸色似乎没有太大变化。
是太气，还是不在乎，还是……根本没看在眼里？
玛丽小心翼翼地猜测着。
“我知道了。”江棠注意到玛丽的神情变化，朝她微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玛丽看见她笑了，也有些高兴：“那我有帮到你吗？”
江棠没有接话。
玛丽还以为江棠是不高兴她这么问，正惴惴不安。
江棠突然开口：“为什么要在意我的看法？你自己呢？”
玛丽一愣，像是被江棠的问题问住了。
江棠又问她：“你把这些话说出来，有没有觉得轻松一点？”
玛丽惊愕不已，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看出来了吗？”
江棠隔空点了点她的脸：“你太不懂得掩饰了。”
江棠也很好奇，那群族老到底知不知道这位卡洛琳小姐的性格。
玛丽轻呼捂住脸，有点羞涩不好意思，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倒是没什么别人看穿的恼羞成怒。
这也足以看出来，玛丽的性格真的很单纯。
玛丽在笑过之后，突然惆怅地叹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不会给父亲和家族带来影响……”
她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心理煎熬。
“你呢？”
玛丽轻轻抿住嘴唇。
“我……”玛丽缓缓抬眼，难得想要吐露出真正的心情，“我很开心，真的，真的很开心。”
哪怕只是这小小的反抗，都让玛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自由这么近过。
“那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有时候困难的，往往只是踏出去的第一步。”
听着江棠平静的语气，玛丽也忽然豪情万丈起来。
好像那些困住她的重重障碍都不值一提，只要她愿意迈开腿，都能轻松踏过。
“嗯，我知道了。”
玛丽咧嘴笑得单纯又快乐。
笃笃笃。
有人在敲房门。
玛丽惊了下，迅速收敛起笑：“有人来了吗？”
“请进。”江棠安慰缩起肩膀的玛丽，“可能是我离开得太久。”
的确是因为江棠离开得太久，西泽尔才会特地跑来找她。
他忘了带手机，不能给江棠打电话，是路上遇见安娜，安娜告诉他江棠在这儿。
西泽尔听见江棠在休息室，立刻赶过来。
他以为江棠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第771章 爸妈
西泽尔推开休息室的门，快步走进来，一脸忧心忡忡：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让医生过来给你看……”
他脚步顿住，发现江棠身旁多了个不认识的女人，见到他跟见到洪水猛兽似的，惊呼一声之后，就直往江棠身后躲。
西泽尔：……
他眯起眼睛，警惕的视线落在那陌生女人身上。
“她是谁？”
西泽尔不知道，这个语气像极了吃醋时的质问。
江棠也察觉到西泽尔语气里的不爽：“她是玛丽·卡洛琳，刚刚我们在露台碰见，她出了些小意外，我就帮了她。”
江棠细致的解释，顿时让西泽尔的心情熨帖不少，但他也显然不会因为这个，就对那个玛丽放下警惕。
“那事情应该解决完了？”
西泽尔的视线从玛丽身上掠过，根本没把她看在眼里，只专心致志看着江棠。
“叔叔阿姨来了，正在问你呢，我们下去吧。”
西泽尔口中的叔叔阿姨，当然就是江成哲和苏铃。
她在昨天接到爸妈电话，说是接到罗贝尔宴会邀请函，今天会到巴黎。
他们都来了，江棠自然不可能缺席，这也是江棠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主意的原因。
他们在来的路上就给江棠打过电话，好像是车子遇到点问题，要晚点再到。
江棠这才因为玛丽小姐的事情，暂时离开宴会厅。
现在听见他们到了，玛丽小姐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江棠便转身向她投以抱歉的视线，解释道：
“我爸妈来了，看来我要暂时离开。”
“嗯嗯嗯！你去吧！”
玛丽怎么会耽搁江棠的时间呢？
她连连点头，不过又感觉一道不爽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里除了她和江棠小姐，也就只剩下一个人。
玛丽头皮发麻，对危险有种敏锐的直觉。
但她还是咬着牙，忽然攥住江棠的手。
嘶。
她的手背快要被某人的视线烧穿了。
玛丽强撑着没去看那位西泽尔少爷，急忙把要说的话倒出来：
“我之后还能联系你吗？我能不能要一个你的电话号码？”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大事。”
江棠侧身，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念了一遍。
“如果你记不住，也可以把你的号码说给我听。”
玛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不用，我全部都记住了！”
江棠这才朝她颔首，道别后与西泽尔离去。
刚走出休息室，她就听见身侧传来不高兴的轻哼。
江棠当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往楼下宴会厅去。
西泽尔更不开心了，几步追上来，又重重哼了声。
江棠无奈停下来：“不高兴了？”
被她看着，西泽尔反而不好发脾气。
只能用酸溜溜的语气说：“你对刚才那个什么玛丽，可真好。”
江棠若有所思：“这算很好吗？”
西泽尔像是找到泄洪的闸口，迫不及待地数落：“当然好！对她特别温柔！还有耐心！我觉得你对我都没有这么温柔有耐心！”
江棠：……
她表示，完全不想说话。
西泽尔打量着她表情，稍微收敛了些，但也话锋一转，开始怀疑起玛丽来：
“还有那个玛丽·卡洛琳，你怎么会刚好在露台碰见她？她是不是在有意接近你？那胆小精的样子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博你同情的？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听着西泽尔连珠炮的提问，江棠更是头疼。
不过西泽尔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就是玛丽小姐的不可告人心思。
只是可惜，这心思不是她，而是原本冲着西泽尔来的。
要是今天被那群族老选中的，不是玛丽小姐，而是别人呢？
如果那个人不像玛丽的单纯，而是野心勃勃地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上位。
而江棠虽然信任西泽尔，但也架不住那些无处不在的暗箭和算计。
再加上这里是罗贝尔城堡，那群族老根基深厚，谁知道他们不会想出别的招。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江棠和西泽尔不能天天防着。
最好的办法，还是一劳永逸。
不过看着西泽尔现在喋喋不休的模样，江棠觉得现在并不是说事的好时机。
“行了。”她瞥了西泽尔一眼，“玛丽小姐的事情，我晚上再跟你说。”
西泽尔惊讶地闭上嘴巴，这就是玛丽·卡洛琳的确有问题了。
他知道江棠现在不说总有她的原因，便暂时按捺住好奇心，恢复成高冷矜贵的姿态。
两人顺着楼梯，重新步入宴会大厅。
江棠也一眼看见正在与某国王子友好交谈的江成哲，以及和一群贵妇言笑晏晏的苏铃。
她没有犹豫走过去，江成哲和苏铃也恰好回过头来，见到她，夫妇俩脸上都迅速流露出惊喜的笑意。
“棠棠！”
他们说的是华国语，在场很多人都不懂，但也听得出来他们语气里的亲昵。
周遭那些暗自打量的人，将这一幕收进眼底。
而离江成哲和苏铃最近的人，则是直接把好奇问出口。
“她是我们的小女儿。”
这话一出，语惊四座。
一个普通的电影女演员，和华人超级富豪夫妇的女儿，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那些悄悄看着江棠的眼神都变了。
而江棠却像是没有注意到那些人的异样似的，来到江成哲苏铃身边，问他们路上来得顺不顺利。
江成哲和苏铃都围绕在江棠身边，喜爱与宠溺溢于言表，同时也没忘记关心西泽尔。
大家一看这双方熟稔的相处，就知道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见面。
“江先生，苏女士。”
人群仿佛被大手层层拨开，同样姗姗来迟的大卫郁周夫妇手挽手出现。
他们从人群缝隙里走来，热情又亲切地和江成哲苏铃打起招呼。
他们之前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因为江棠西泽尔的缘故，神交已久。
这次见面也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三言两语就拉近了关系，彼此相谈甚欢。
这幕画面落在很多人眼里，都解读出不同的意味。
比如对江棠未来的揣度。
又比如某些计划的不得已落空。
第772章 算盘落空
二楼走廊栏杆，几位罗贝尔家族的族老站在这里，将宴会大厅内大卫夫妇和江家夫妇的相谈甚欢看在眼里，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怎么好看。
“之前调查，不是说普通女演员吗？为什么她的父母会是江成哲苏铃？”
“这两个人是谁？”
“那个江成哲，是个根基深厚的华人富豪，家族势力庞大悠久，只是行事作风低调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而那个苏铃，也出自赫赫有名的苏家，在艺术界享誉已久，自身也是世界画坛的顶级画家……不过没想到，他们会是那个女演员的父母，这可真是出乎意料。”
“华人富豪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要惧怕他们？”
“那你们觉得，他们会接受我们之前的打算？万一撕破脸，江家和苏家与罗贝尔家族结仇，你们又打算怎样化解恩怨？”
“的确，如果是家主发话，那意义当然不同，只是我们几个的话，分量不够啊。”
“那卡洛琳那边……”
他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叫停这个计划。
毕竟刚刚他们在二楼看着，那位玛丽·卡洛琳似乎还没来得及去见西泽尔。
在算计暴露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阻止。
“暂时中止吧，之后再从长计议。”
“好。”
他们正准备让人去通知卡洛琳父女。
结果视线一转，就在眼下看见卡洛琳父女拉拉扯扯地在说些什么。
“也许，他们自己都打算放弃了？”
这句话才刚刚出口，他们就看着当爹的把女儿往前推了一把。
这是……不死心？
“去把他叫上来。”
族老们已经想暂停计划，但玛丽父亲并不知道这些。
他就算从旁人嘴里得知了江成哲和苏铃的身份，但他也仍然不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机会。
他怀揣着最后的疯狂，急切地在周围人群里寻找女儿玛丽的身影。
正好玛丽从二楼下来，来到父亲身边。
她的父亲显然没有注意到玛丽换了身裙子，他急急忙忙抓住她的手腕。
“玛丽！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今晚一定要见到西泽尔少爷！让他对你留下印象！”
玛丽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父亲竟然还是不死心想要搏一搏。
在过来的一路，她已经从其他人的窃窃私语里，猜测出事情的经过。
原来江棠小姐的家世背景也不简单，他们卡洛琳家要是贸然掺和进去，说不定会惹来双方反感。
她在惊讶之余，也有点如释重负，总觉得父亲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会改变主意，说不定不用起什么冲突，就主动放弃攀附权贵的想法了。
玛丽是心情愉悦地提着裙摆小跑过来的，结果父亲的态度给她迎面泼了盆冷水，让玛丽猝不及防，直接愣在原地。
“父亲，你真的还要我去吗？那位江棠小姐的父母，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在眼皮子底下发生呢？”她试图劝说父亲理智一些。
可是她的父亲，已经陷入与富贵擦肩而过的惶恐当中，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他低声呵斥玛丽，以伤人的话作刺向玛丽的刀，把玛丽刺得遍体鳞伤，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难听的话是从她的父亲嘴里说出来的。
她嘴唇颤抖，几乎要哭出来：“父亲，你就不担心后果吗？你觉得我们家族真的能承受住他们的怒火和报复吗？”
她的父亲像是魔怔了：“只要搭上罗贝尔，我们还怕什么？”
玛丽很想问她，要是那几位族老根本不管他呢？
只要把事情往他们身上一推，就可以撇得干干净净，到头来只有他们成为炮灰！
而且父亲又凭什么觉得，那位西泽尔少爷就一定会看上她？
满肚子心事的玛丽，很想把刚刚在楼上与西泽尔的照面说出来。
她想说，那位西泽尔少爷并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他也很爱江棠小姐，她就算凑上去也是没用的，只会惹来厌烦……
大堆的话涌到嘴边，看到父亲神情的玛丽愣住了。
不，父亲是知道的。
他知道这场搭讪，很大概率会失败。
也知道失败后，他们卡洛琳家族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但是他还是想赌，赌那泼天的富贵，赌那一线可能的机会。
玛丽甚至怀疑，可能在她失败之后，父亲会跟她迅速撇清关系，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她身上，将她当成弃子。
至于这样做，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又会不会葬送她的人生……他不在乎。
玛丽忽然想起江棠。
想起那双明亮而坚定有力的眼睛，像是散发着源源不断光热的太阳，给予她信心和力量，让她柔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我不去！”
玛丽一把甩开父亲的手，浑然不在意这角落里的动静会引来多少人的注意力。
她瞪着眼睛，眼底如有火焰在燃烧，向往着自由的她说：
“父亲，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工作。”
说完，也不管瞠目咋舌的父亲，转身快步离开。
而在不远处，江棠收回侧过去的视线，微不可查的翘起唇角。
时刻注意着她动静的西泽尔，自然也没有错过。
不了解内情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问江棠需不需要处理。
——撒娇归撒娇，吃醋归吃醋，应该正经的时候，西泽尔还是很有眼色的。
可惜不用他，安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似乎看完了玛丽和她父亲争执的全场。
她笑嘻嘻地挤到江棠身边来，佩服地朝她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姐姐！这一招处理得太漂亮了！”
江棠很想问，你又脑补了什么？
安娜又神秘兮兮地跟她说：“放心吧姐姐，我已经看人去看那位玛丽小姐，必要时会送她回家的。”
“嗯。”江棠没有再试图解释，而是抬手拍拍安娜的发顶。
安娜顿时笑眯了眼。
西泽尔：？？？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处处都是潜在危险？
他皱眉正要说话：“安娜你……”
安娜朝他挤出个鬼脸：“西泽尔哥哥，这是我和江棠姐姐的秘密！”
第773章 睚眦必报
宴会结束，繁华落场。
喧嚣过后又会有多少暗流汹涌，没有人知道。
但是关于西泽尔和江棠的事情，却在这个上层圈子里飞快流传开来。
当然，西泽尔不用担心这个消息会流传出去，或者说让那些媒体记者知道。
这个圈子里的人最重视隐私和秘密，再加上对罗贝尔家族的忌惮，在不确定罗贝尔家族态度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向外面透露一个字的。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个圈子，所有人都默认并且遵守的某种规则。
而对于西泽尔和江棠来说，烦恼与他们无关，都是别人的。
西泽尔真正的烦恼，是宴会结束当晚，江棠不会继续住在罗贝尔城堡，而是要和叔叔阿姨回到他们在巴黎市区的房子。
西泽尔知道这是应该的，江棠父母既然也在巴黎，还让她和自己住在一起不大合适。
……可他还是舍不得。
江棠坐在爸妈车子的后座，把车窗降到最底。
然后无奈地看着西泽尔把脑袋探进来，眼巴巴地非要和她说话。
“我明天早上就来找你，你要等我一起吃早饭啊。”
“好。”
“等会儿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好。”
“你刚跟我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好。”
“我……”
“咳。”
江棠实在没忍住，轻咳提醒他。
西泽尔似乎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们两人的父母，都笑吟吟地看着他。
西泽尔完全没觉得丢人，甚至还能坦然地跟江成哲苏铃点头道别，矜持有礼的姿态和面对江棠的依依不舍简直判若两人。
等到目送江棠的车子远远离去，附近也没了外人，大卫郁周夫妇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西泽尔知道这夫妻俩在笑他，但那又怎么样？
“有什么好笑的？”
他风淡云轻地略过两人，浑不在意地离去。
郁周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像你，脸皮够厚。”
大卫不敢反驳。
而走出几步的西泽尔，恰好看见从宴会大厅出来的族老们。
为首的三爷爷与他的视线刚好触碰在一起。
西泽尔的眸光迅速冷下。
他也是刚刚才从江棠口中得知，玛丽·卡洛琳背后的那些事情。
因为江棠一再强调，这件事与玛丽无关，是族老和她父亲的盘算，西泽尔也不好把怒火撒到玛丽身上。
于是，他双倍乃至三倍的怒火，都集中在这群族老身上，尤其是打头的三爷爷，不知道是他最近太安静，让这些自命不凡的老家伙忘了他睚眦必报的性格。
隔得远远的，西泽尔咧开嘴，朝那群族老露出笑，可这笑不仅不友好，反而渗着深深凉意，像是扑面而来的寒风，让一群族老生出不好预感。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西泽尔就已经扬长而去。
慢腾腾跟着走过来的大卫郁周，没有错过这场暗中交锋。
郁周预感到什么：“这孩子。”
大卫倒是一脸漠然：“伸了手，就该付出代价。”
罗贝尔家族继承人的位置，从来都不是靠谦恭友爱、孝敬长辈坐稳的。
他是这样，西泽尔也是这样。
*
宴会结束的第二日，西泽尔践行诺言，一大早跑来和江棠吃早餐。
不过匆匆吃完，他陪江棠在别墅花园里坐着喝了半杯茶，就接了电话匆匆离开。
听他话语透露的意思，是打算处理昨天晚上有关玛丽背后的事情。
他说得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在江棠心中保持最好的形象。
不过从那三言两语里，江棠也能知道，西泽尔这是发了狠，打算下重手。
她知道西泽尔从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格，他只是在她面前撒娇卖乖，完全失去杀伤力。
事实上他在好莱坞混迹这么几年，脾气糟糕性格古怪到这种程度，还能让人对他多番忌惮而不敢针对的，就差不多能知道他的手段不简单了。
西泽尔不想说，江棠也没多问，她只需要知道西泽尔不会有麻烦就行，至于其他人……她还没有仁慈到那种地步。
西泽尔离开后没多久，江棠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接通之后，果然是来自玛丽·卡洛琳。
江棠也很在意昨晚的后续，很想知道玛丽在愤然反抗父亲安排离去后的事情。
结果今天玛丽就主动给她打来电话，还约她今天去香榭丽舍大街逛街。
江棠听她的语气，似乎心情还算不错，索性也没什么事，便一口答应下来。
她们约好时间，最后在午饭时间，在一家法餐厅碰面。
玛丽早早就到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兴致勃勃地说要请客。
“这家餐厅虽然不是什么特别贵的地方，但是我和母亲经常会来这里，算是我从小吃到大的老店，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我特别想和你分享他们家的招牌菜，真的很好吃！”
玛丽说这家餐厅不是特别贵，这也是针对顶豪阶层来说，其实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家餐厅已经贵得惊人，也是囊中羞涩的玛丽能给江棠最好的东西。
江棠当然不会拒绝来自玛丽的这份纯粹善意。
她有意观察着玛丽，见她穿着简单的衬衫和牛仔裤，金发散漫披肩，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昂贵的首饰，没有刻意的贵族仪态，却比昨天宴会里的模样，更加生动美丽。
江棠知道，对玛丽来说，她的生活一定发生了好的变化，也促使她不再像往常被压抑，而是敢于释放自我。
她没有着急问她，而是耐心地听玛丽介绍这家餐厅的招牌菜，还要待会儿想带她去的地方，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满都是笑意。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还是玛丽先忍不住。
她放下刀叉，迎着江棠的视线，露出灿烂又隐带泪光的笑。
“谢谢你，江棠小姐。”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永远都不敢反抗我父亲的错误行为，原来很多事情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最难的是迈出去的那步，在那之后就是海阔天空。”
仅仅一夜，玛丽的生活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774章 卡洛琳
时间回到昨晚——
玛丽是被安娜派去的人送回家的。
她回到家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母亲靠在客厅沙发上小憩，一盏昏黄敝旧的落地灯照着母亲温柔的轮廓。
玛丽有些意外。
母亲也是出身贵族家庭，从小接受严苛教育，永远把礼仪刻板写进骨子里，这么多年在她面前都没有做出随便在沙发睡觉的事情。
玛丽想，母亲兴许是太累了。
她捞起椅子扶手上的羊毛毯，想搭在母亲身上，担心吵醒睡梦中的母亲，她还特意放轻脚步。
结果凑近了，玛丽只看到母亲眼角未干的泪痕，让她倏地怔在原地。
……连梦里都在忍不住落泪，母亲该是有多伤心？
因为她吗？
玛丽想到母亲多年来的处境，因为自小家庭教育的影响，母亲习惯依附着父亲生活，面对强势的父亲，母亲不敢反驳也不敢顶嘴，唯独会让她好好读书。
母亲跟父亲想法不同，父亲是希望她变成有学识的美丽女性，可以成为婚姻里更大的筹码，而母亲却希望她能享受知识带来的快乐。
玛丽也是受到母亲的影响，才能顺利考上名门大学，看似是在满足父亲的期待，其实她和母亲都知道，她只是单纯享受知识的快乐。
这次要去罗贝尔城堡，临行前母亲苦口婆心地劝她，看起来像是和父亲站在同一边，有那么瞬间连玛丽都要这么误解了。
直到她在镜子里看到母亲痛苦蹙起的眉心。
玛丽这才知道，母亲不是不伤心，她不过是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就只好祈祷上天垂怜她的女儿。
陷入沉思里的玛丽，没有注意到她转身的裙摆不小心带翻了桌上茶杯，瓷器碰撞的动静让原本就睡得很浅的母亲迅速惊醒过来。
玛丽母亲朦胧睁开眼睛，看到昏暗灯光里女儿的轮廓立马不困了：“玛丽！你怎么……宴会结束了？”
母亲立刻去看客厅的落地钟，发现这还远远没到宴会结束的时间，但是玛丽却提前回来了，不仅是一个人，连身上礼裙都换了。
母亲的脑子里瞬间多出很多不好的联想，她心急如焚地起身握着玛丽的手，问她宴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受欺负或者更糟糕的……
玛丽缓慢而坚定地反握住母亲的手，告诉她：“我没事，我只是拒绝了父亲的安排。”
前面半句刚刚安心，后面半句又让母亲心惊肉跳。
玛丽怕她胡想太多，干脆拉着母亲坐回沙发，再将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毫无隐瞒的一点一点告诉母亲。
讲述过程中，母女俩交握的手没有分开，好像都在给彼此力量和安慰，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去面对接下来更大的风浪。
听到玛丽对父亲反驳的那些话，母亲难得没有说玛丽不应该，反而是泪水涟涟，还在玛丽提及父亲的固执、对她的陌视时，紧紧攥住女儿的手。
心痛、悲伤、失望……种种情绪陈杂，让母亲的泪水汹涌得更加厉害。
最后就是母女俩抱头痛哭。
直至时间过去许久，玛丽父亲气势汹汹地回来了。
玛丽都走了，玛丽父亲自然就失去了参加宴会的价值。
再加上他的莽撞冲动，让那群族老不愿意留下这么个定时炸弹，便派来人，冷脸提醒他是不是该早点退场。
玛丽父亲深感耻辱，脸上像是被连扇几巴掌火辣辣的，偏偏他还不敢把这种情绪朝着罗贝尔族老们发泄出来，他只能气冲冲地回家，把所有矛头都对准玛丽。
此时的玛丽父亲，早已经忘记那些人请他离开时的说辞，他将背后原因全部归结于玛丽的突然离开，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关心哭红眼睛的母女，而是朝着玛丽咆哮：
“玛丽！你真的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离开让我们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又让我们卡洛琳家族失去了怎样东山再起的荣耀？”
他像头愤怒的公牛，不断地数落玛丽的错过，将家族的没落、未来他们将会流落街头的错误全部说成是因为玛丽，试图用愧疚这座大山将玛丽压垮。
玛丽早已经没有伤心的感觉，她甚至想好冷静反驳的话语。
没想到一向温柔优雅的母亲比她更快，披头散发地冲到父亲面前：
“疯了的人是你！玛丽是我们的女儿！不是你交换利益的工具！你看看自己的行为有哪里配得上一声父亲？你才是那个为了家族不顾女儿死活的疯子！”
玛丽的父亲惊呆了。
在他的印象里，妻子跟他说话从来都是温言细语。
她是贵族家庭长大的女孩儿，是把优雅和礼貌写进骨子里的女人，更是合格的贵族夫人和贤惠妻子。
这是妻子第一次朝他咆哮，完全失去贵妇人应该有的仪态端庄，像是护崽的母兽，恨不得冲上来撕咬自己。
这让他完全失去的反应的机会，只呆呆地看着妻子的脸。
玛丽母亲还没说完，她像是终于找到宣泄的口子，将多年来憋闷在心里的话全部倾倒出来：
“你不仅是个疯子，你还无能！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卡洛琳家族，但是家族能有今天你才是最大的原因！你狂妄自大，总觉得没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明明没有能力还要去炒股投资！结果不仅没有赚钱，还到处欠钱！
我说把城堡卖掉还债，你却只念着家族的荣耀不肯卖，就连每年还银行的利息都是变卖我母亲留下来的古董首饰！而你非但不反省，还继续与人在外面花钱挥霍充脸面，到头来却反而嫌弃我们母女俩花钱太多！
玛丽的事情我从来都不同意，我们什么地位，罗贝尔家族什么地位，他们要想拿捏我们就像是捏死一只虫子，玛丽要是真的进去，是死是活和我们还有半点关系吗？这可是你血脉相连的亲生女儿啊，难道你就不担心她在那个家族受尽折磨吗？你可曾考虑过女儿的半点感受？”
第775章 自由
玛丽的母亲忍了太多年。
她总以为很多事情忍过了就会好，很多事情自己退一步就会好。
但事实证明不是这样，面前这个男人不仅不会念着她的好，还会变本加厉。
就像被变卖的那些首饰珠宝，刚开始丈夫会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会用最快的速度把它们买回来，还说失去只是暂时的事，到后来丈夫已经不再说这些安慰的话，不在乎她失去母亲的遗物有多么伤心，反而视为理所当然。
尤其是最近五六年，卡洛琳家族的境况越来越困难，连城堡的维护修缮费用都支付不起，还欠着银行大笔的钱，每年连利息都多到让人窒息，全是靠她变卖祖产度日。
而丈夫依然在外面光鲜亮丽，撑着所谓贵族的荣耀和面子，她和玛丽却已经穿了好几年的旧裙子，这些丈夫根本就不会在意！
玛丽母亲也是彻底想通了，与其这样折磨下去，不如及时醒悟。
“我们离婚吧。”
玛丽母亲在发泄后，叹息着说出这句话。
对此感到无比意外的玛丽，除了惊叹母亲的决定，还有种即将飞出牢笼的释然快乐。
*
江棠听完玛丽的叙述，忍不住称赞了玛丽母亲的果断。
玛丽也笑得灿烂：“是啊，连我想到最好的，就是从家里搬出来独立，我完全没有想到母亲竟然会说出离婚的话。”
说着，她轻轻叹气：“我一直以为父母感情很好，他们总是对彼此礼貌又客套，让我以为世界上的夫妻都是这样相处。”
直到昨天，母亲发泄般说出所有的委屈和忍耐，才让玛丽知道，原来母亲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
江棠问她：“那你父亲的态度呢？”
玛丽笑容稍淡：“他当然是不同意的。”
她父亲在听完那番控诉之后，竟然挥手想要打她母亲。
玛丽尖叫着扑上去阻止，闹得全家鸡飞狗跳，连管家和保姆都醒了，呆滞看着失控的场面，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帮忙。
最后双方勉强平息，父亲怒红着眼睛想要母亲收回那些话，母亲坚持不肯，当晚就带着玛丽收拾东西离开城堡，还告诉管家和保姆，以后可能支付不起他们的工资，这个月结账后希望他们早点找到下份工作。
“母亲带我住到了小姨家里，父亲应该也猜到了，今天早上还特地来找我们，低声下气地跟母亲道歉，说是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做不想做的事情，可惜母亲没有理他，她只觉得父亲虚伪。连我也知道，父亲之所以低头，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离不开我们，而是他没了母亲的珠宝，就不能再过人人羡慕的贵族生活了。”
玛丽笑得讽刺又释然，一边为她敬爱多年的父亲真面目而伤心，一边又为能看清真相而不是继续蒙在鼓里感到释然。
这些情绪也有力地击碎她身上那些无形的枷锁，让她得以彻底释放自我，不用再被所谓的责任绑架。
“我已经想好啦，要好好找份工作，和母亲找个小房子一起住，不用再去想贵族的体面，过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很好！”
玛丽笑眯眯的说，不仅不对未来感觉到迷茫恐惧，反而有种巴不得它们快点来的跃跃欲试。
江棠看着玛丽的转变，也有心想要帮她一把。
“你大学才毕业不久吧？”
“嗯，去年毕的业，学的是艺术品鉴，这样的专业是不是不太好找工作？”
玛丽苦恼地歪着头。
她已经被陈腐老旧的贵族生活束缚太久，没有接触过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更对它现在的模样没有什么认知，也不知道什么工作赚钱。
江棠沉思片刻：“我母亲在巴黎有家画廊，不如我介绍你去那里工作？”
玛丽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高兴地说：“等我拿了第一份工资，一定要再请你来这里吃饭！”
江棠不得不说：“那个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巴黎了。”
玛丽笑眯眯的：“那就等你下次来巴黎，或者我去华国见你。”
玛丽像是满眼憧憬的孩子，对崭新的每一天都怀抱期待。
除了工作，江棠还告诉玛丽，如果需要律师的话也可以联系她。
玛丽当然是感谢不已，只觉得自己能遇上江棠真是太幸运的事情。
后来她也的确麻烦了江棠的律师，在金牌离婚律师的帮助下，玛丽母亲不仅顺利离婚，还从玛丽父亲手里分得一大笔财产。
至于这笔财产是从何而来的——
一个来源是玛丽父亲为了银行还款，不得不变卖了家族古堡，到手的钱除了偿还银行贷款，还剩了不少；
另一个来源连玛丽母亲都没有想到，全是卡洛琳家族留下来的遗产，而她那日日同床共枕的丈夫，手里握着大批祖传的古董收藏，半个字没有告诉她不说，还心安理得地让她去变卖母亲遗产。
玛丽母亲这下彻底愤怒，最后一丝犹豫和怜悯都没了，并且有金牌离婚律师帮忙，及时阻止了玛丽父亲试图转移财产的行为，让法官判给玛丽母亲更多的赔偿。
有了这笔丰厚的离婚财产，玛丽母亲也不用后半生还要辛辛苦苦找工作，可以和女儿过上富足优渥的生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玛丽还不知道那笔“意外之喜”，她语气轻快地跟江棠分享她对未来的规划和打算，以及她从网络上看来的省钱小妙招，还准备把这些年购置的包包的品牌礼裙拿出去变卖。
看玛丽的神情，完全没有心痛，反而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游戏，跃跃欲试的。
江棠也没有阻止她，在她看来，这才是玛丽迈向新生活的真正门槛。
这天，江棠和玛丽在外面逛街喝下午茶玩得很愉快。
直到江棠开车回家，才得知西泽尔已经在她房间等了她好几个小时。
苏铃无奈提醒她：“棠棠，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小西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江棠摸出手机，果然发现它已经自动关机。
第776章 酸溜溜
江棠轻轻拧开房间的门把手。
壁灯亮着的光线并不刺眼，照亮西泽尔缩在临窗躺椅上的身影。
他身上还盖着江棠的羊毛软毯，脑袋耷拉在一边，睡得正香。
江棠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
听刚刚苏铃说，西泽尔好像是晚饭时间就来了。
好像还是先给她打了几个电话没接，有些担心特地跑来她家里。
得知江棠是和玛丽·卡洛琳出门逛街的事实，这才打消要去找她的念头。
那会儿应该是下午六点多钟，现在晚上十点，那西泽尔就已经等了江棠将近四个小时，累得都在椅子上睡着了。
江棠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西泽尔旁边，用视线一点点地描绘他的眉眼轮廓。
闭目沉睡的他，有种安宁圣洁的神性，将人的注意力源源不断地吸引进去。
江棠凝神看了他许久。
她把西泽尔身上的羊毛软毯往上拉了拉，不想打扰他正打算离开。
她刚转身，手腕被人握住，干燥温热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
“你终于回来了。”西泽尔睁开眼睛。
纯色的羊毛软毯上端露出的那张脸干净又乖巧，还有点委屈。
连语气都是可怜巴巴的，像是被江棠遗弃的小狗狗。
所以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有点吃醋罢了。
江棠的心尖也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酥麻痒意弥散。
她索性挨着西泽尔坐下，正好西泽尔身下这张躺椅也足够宽大。
她随意的动作，西泽尔却眉开眼笑，连那点点委屈都被扫得一干二净。
西泽尔特别喜欢和江棠挤在一起，就像睡觉老是爱挤在她身边那样。
肌肤的贴合，温度的交换，都带给他不可比拟的安全感。
好像只有在这个小小的方寸空间，他们才真正互相属于彼此。
西泽尔伸手抱住江棠的腰，当然也没忘记自己等了好几个小时的委屈。
“你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嗯，对不起。”
“那你是在和那个什么玛丽逛街吗？”
“对。”
“你们有什么好聊的，怎么玩得这么晚。”
“她跟我讲了一些家里事。”
玛丽的家事，没有得到她的允许，江棠也不好随便透露给西泽尔，只能轻描淡写地带过。
西泽尔的关注点也不在那个什么玛丽身上，他更在意的是江棠和玛丽的关系，语气不免变得有些酸溜溜的：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了？不是昨晚第一次见面吗？这么快就成朋友了吗？你昨天不是还跟我说那个什么玛丽背后的算计吗？谁知道她是真心讲给你听还是故意算计你的？”
西泽尔语气不重，话说得可不少，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息的。
江棠捏了捏他的手指，淡淡瞥他一眼：“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西泽尔与江棠视线相碰，像是触电似的，指尖生出麻意。
“……不好骗。”
江棠要是好骗，那这世界上就没有不被骗的人了。
这一点西泽尔不得不承认。
但他还是酸。
江棠哪里会捕捉不到他的情绪？
她有些费解：“玛丽是个女孩儿，你有必要这么警惕吗？”
西泽尔干脆坐了起来，正色道：“江棠小姐，你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错误认知？”
江棠：“……嗯？”
西泽尔一本正经地说：“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
西泽尔不愿意说得太透，但是昨晚那个什么玛丽的眼神，已经让他看出不对劲。
太热切！太崇拜！
谁知道会不会忽然脑子一歪，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而去？
西泽尔可不像自己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情敌。
他紧紧搂住江棠的腰，还把下巴放在她的颈窝，用黏糊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我要好好守着你才行！谁要是敢朝你伸手，我非宰了他/她的爪子不可！不论男女！”
江棠没好气地推开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吃晚饭了吗？”
西泽尔乖乖地回答：“没吃。”
江棠干脆拉着他起身出去：“那想吃点什么？”
西泽尔一边顺着江棠力道，一边继续酸溜溜：“你已经吃了？跟谁吃的？那个什么玛丽吗？”
江棠微笑着：“你是不是觉得饿肚子更好？”
西泽尔总算识相闭嘴。
江棠把他拉进厨房，问了西泽尔想吃的菜，亲自动手烹制。
而在厨房外的转角阴影里，两双发亮的眼睛暗悄悄地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气氛。
扒着墙壁的苏铃说：“我就说嘛，小西的脾气很好，他们俩不会吵架的。”
江成哲挨在她身旁：“小西这孩子，有时候我觉得性子太软和了些。”
苏铃不高兴了：“什么叫性子软和？明明是脾气好！怎么，你非要觉得女儿男朋友要跟个炮仗似的才叫有男子气概吗？”
江成哲赶紧打断她：“哎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随便曲解我的话！”
苏铃瞪着他：“你说话还挺硬气？”
江成哲很快低眉顺眼下去：“我错了。”
夫妻俩没有在暗中偷窥太久，眼见江棠西泽尔相处融洽后，就轻手轻脚回房间去了。
他们前脚刚走，江棠就随意回头看了眼，目光掠过的地方刚好就是江成哲苏铃夫妻俩刚刚站的位置。
西泽尔不知道发生什么，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两眼：“怎么了？”
“没什么。”江棠好笑摇摇头，没把那对夫妻的多余担心告诉西泽尔，而是转而问起西泽尔，“对了，你今天在忙，是那些族老的事？”
江棠知道，以西泽尔的性格，能当天报仇绝对不会过夜。
这次也是一样，那群自以为是的族老想在背后坑两人一把，虽然最后计划无疾而终，但用心险恶实在是让人厌恶，西泽尔隐忍不发是绝不可能的。
今天他匆匆来又匆匆走，江棠就猜到了一二。
西泽尔本来不太想给江棠说这些糟心事，但她既然问起了，他也就顺着嗯了声。
他淡淡地说：“就算不能全部收拾了，也该杀鸡给猴看，免得他们以为我真的没脾气。”
第777章 连番动作
之后几天的生活很平静——
江成哲和苏铃来到巴黎，除了参加罗贝尔家族宴会，还有不少别的事情要处理。
苏铃经营的画廊虽然常年委托给信任的经理人打理，但是每隔几个月总会堆积很多需要苏铃签字的文件，苏铃这几天为了画廊，基本整天不见人影。
江成哲也要抽时间去拜访某些合作伙伴，这是维持关系的必要手段，所以他跟苏铃一样忙碌，每天到家都是深夜。
相对来说，江棠和西泽尔就要闲散许多。
江棠不用说，她本来就是来度假的，上次来巴黎，几乎所有时间都安排给了工作，这次自然要好好深度游玩几天。
倒是西泽尔，前几天才在江棠面前放了狠话，之后就再没了下文，好像他所说的报复只是随便说说。
但是江棠知道，这不可能。
他只是将手段藏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更不想把那些阴诡狠毒叫她知道。
所以，江棠也尊重他的意愿，没有多问。
不过她最后还是知道了经过。
告诉她的是特地来拜访的安娜，她来之前询问过江棠，得知堂兄不在家，才让司机把她送到江棠家门口。
江棠穿过花园出去接人时，安娜刚好从后座轻巧跳出来，洛可可风的蓬松裙摆的花朵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配合她卷卷的金发和粉圆的脸蛋，看上去就像是洋娃娃般可爱。
“江棠姐姐！”安娜踩着小皮鞋飞快跑到江棠身边，一把挽住她的手腕，“我好几天都没看见你了！好想你呀！”
虽说今天才是安娜和江棠的第二次见面，但是江棠早已经对安娜的自来熟驾轻熟路，还因为她的性格和眼睛都与西泽尔相似，而对她多几分喜爱。
她邀请安娜进屋，安娜就像是个初来乍到的好奇宝宝，什么东西都想碰一碰看一看，连花园里的花丛都要凑过去闻两下。
江棠知道她要来，已经提前在花园备好下午茶。
白色蕾丝桌布和铁艺雕花桌椅，映衬着灿烂若锦的茂密花丛，让这个地方幽静美丽得好像爱丽丝的秘密花园，更是和安娜的裙子风格相衬不已。
安娜这个超级捧场王，从进门后就一路从江棠家的前花园夸到后花园，对茶桌上的精致甜点也是赞不绝口，好像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
江棠受之有愧，只好诚实告知她，这些甜点是购置家附近的某家甜品店。
安娜笑容凝滞一秒，又转而称赞起红茶的味道，把它的冲泡手法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好在红茶的确是江棠亲自冲泡，尽管好喝的根本原因在于茶叶的优质，但是看着笑容洋溢的安娜，江棠还是决定欣然接受她的称赞。
两人享受下午茶的全过程，基本都是安娜的叽叽喳喳。
十六岁的女孩儿正是倾诉欲最强烈的时期，就连她养的猫猫把她心爱茶杯打碎的小事都能被她津津有味地讲来，似乎那是全天下最好笑的事。
幸亏江棠足够捧场，看着安娜夸张的肢体语言，忍不住扬起嘴唇。
安娜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聊着聊着，安娜眼珠子转了转，到底没忍住，跟江棠说起家族秘辛。
她甩着小脑袋，先是确认了附近没人。
然后才在嘴边竖起手，神秘兮兮地对江棠说：
“江棠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里最近发生了好多大事！”
江棠将茶杯放回去，瓷底和桌面接触发出清脆声音。
她似有所感：“和西泽尔有关吗？”
安娜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你都听说了吗？”
江棠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随后安娜给她讲起罗贝尔家族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初的开端是在宴会后的第三天。
因为罗贝尔家族产业规模实在是庞大，涉足产业囊括金融、石油、矿产、互联网、生物等等商业领域，或是明面控股，或是隐于幕后交叉控股，建立起冰山那般水面庞大水下更加庞大的产业帝国。
所以，这样庞大的家族产业，不可能完全由家主一脉控制，除了几个支柱般的核心产业被握在主脉手里，其他部分产业都会交给家族成员打理。
安娜的亲爷爷，作为德高望重的族老之一，也是罗贝尔家族产业管理者之一，他的能力还算出众，多年来也基本没有出过什么问题。
偏偏那天，起初细碎又不起眼的一个个麻烦，突然串起来形成连锁效应，最后小问题滚雪球成了大问题，忙得安娜爷爷焦头烂额。
安娜爷爷知道这背后肯定有问题，却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下意识怀疑的是那些与他们常年作对的家族。
直到接连几个族老负责的产业都出了问题。
而这几名族老，恰好就是联合起来背后算计西泽尔的那些人。
他们有的和西泽尔当面直言，有的是在背后表示不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掺和过玛丽·卡洛琳的事情，不是推波助澜，就是出谋划策。
西泽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掌握了这份名单，甚至知道谁出力更多，然后按照顺序挨个报复，越是接近主谋的人，麻烦就越大。
族老发现这个规律，既震惊又愤怒，震惊是西泽尔无孔不入的情报能力，愤怒的是西泽尔为了报复他们竟然对自家人下手。
他们还发现，作为罪魁祸首的三爷爷，是唯一一个身周风平浪静的人。
他们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是西泽尔害怕，故意放过他，那头年轻的狮王从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又怎么会放过与他多年来矛盾最深过节最多的三爷爷呢？
与其说是风平浪静，不如说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果然，西泽尔对三爷爷的报复接踵而至。
族老们也是这才发现，原来西泽尔对他们已经是留手，对三爷爷那才是真正雷霆一击、猝不及防！
三爷爷自诩提前做足了应对准备，却依然遭遇迎面痛击。
还不止是麻烦缠身那么简单，而是被迫丢掉了手里的负责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