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面试官
江棠和乔亦站在角落聊了十来分钟。
很快就有人来提醒江棠，说是试镜快要开始了。
乔亦认出来提醒的人是负责处理试镜事务的工作人员，惊讶睁大眼睛，意识到什么。
难道说……
在那工作人员走后，江棠对她的猜测点头：“嗯，我也是今天的面试官之一。”
说完，她又道：“不过，主要还是王执导演和何遇教授决定。”
乔亦笑了，开玩笑道：“也还是请面试官手下留情。”
江棠挑眉：“好说。”
两人相视而笑。
随后，江棠暂时道别乔亦。
而乔亦则坐回等待区，安静等待顺序，并没有在意周遭偷摸打量她的眼神。
江棠走进试镜室没多久，王执、何遇、高越这些人也都到了。
高越是这部剧的总制片人，这段时间她同时要处理公司事务和安排剧组调度，可以说是忙到飞起，江棠也是好些天没见到她，见面还闲聊了两句。
至于王执导演和何遇教授，那也都是老熟人了。
王执还跟江棠开玩笑，说没想到这么快江棠就从被试镜一方变成试镜一方。
何遇则是标准师长姿态，对江棠嘘寒问暖，还问她在制片工作里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可以随时来找她帮忙。
是的，制片，江棠在综艺之外又担任了这部电视剧的制片人位置，虽然只是总制片人高越之下的几名制片之一，但是江棠能够初上手就接触制片位置，也多亏她是大老板才敢这么随性。
江棠之所以来做这个制片人，不是因为太闲没事做，也不是要转行当制片人，而是在秋寒的建议下，从宏观统筹的角度，近距离观摩剧组的运转。
秋寒现在虽然不知道在哪个国家，但是江棠已经与他视频会议数次，在双方的共同商议探讨剧本方向之下，目前的剧本初稿就快要完成了。
在完成前的空裕时间，江棠抽空体验一下制片人工作，也算是为接下来的副导演工作打基础做准备。
何遇知道一二，对她的学习格外上心，恨不得全程手把手教她，江棠也同时从王执导演身上学了不少，收获颇丰。
这次试镜也是一样，何遇和王执都在给她讲述试镜的要点。
江棠也是这才发现，原来作为面试官和演员，不同的角度，感觉也完全不同。
演员一方要做加法，尽量把好的东西展现出来，尽量提高面试官心中的满意度。
而面试官这方则要做减法，撇开表面那些迷惑眼球的东西，从本质上思考演员和角色的契合度。
往往演员的选择，就决定了一部电视剧或电影的成败，所以选角这块至关重要。
江棠听了许多，有了新的感悟。
直到试镜正式开始，这场半路教学才不得不中断。
现在试镜的是皇后的角色，第一名试镜的女演员长相乍看起来，就是符合皇后的明婉大气，貌似还算贴合角色。
但是接下来的表演，江棠却在心里摇头，觉得不行。
果不其然。
面试主导的王执和何遇，都是不动声色地让演员回家等消息。
光看女演员那懊恼遗憾的表情，就知道这个选角基本不行。
接下来试镜的全程，江棠说的话不多，都在观察。
她这反应落在王执和何遇眼里，也是让他们连连点头。
现在像江棠这样能沉住气的年轻人不多，沉住气还懂得学习观摩举一反三的，那就更是少之又少。
江棠是其中楷模，难怪他们见到这样的好苗子，总是会见猎心喜，恨不得把肚子里的那点货倾囊相授。
眼看着试镜过半，终于轮到乔亦。
当她走进试镜室，江棠明显注意到王执和何遇各自换了坐姿。
这就是对乔亦感兴趣的信号，看来乔亦比想象中更加符合这二位的喜好。
乔亦进来之后，也没有特意去看江棠，反而有意避开她，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起来。
何遇翻着乔亦的履历，迟疑道：“你的年龄，是不是已经超过皇后的范畴了？”
同样的话，何遇嘴里说出来的感觉，当然和小静截然不同。
乔亦也很认真地解释：“虽然我年龄比皇后这个角色偏大一些，但是我仍然有信心演好她。”
乔亦笃定的话，王执何遇听来都比较满意，要是连演员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演好这个角色，那他们就更加不看好了。
如果是这二位对乔亦的第一印象都不错的话，那接下来乔亦的表现，就让他们惊艳了。
皇后这个角色，长相明婉大气，看着就很聪明，但是内里却是个傻白甜，因为被家里娇宠得太好，所以对人情世故根本不算了解，进宫成为皇后也完全是意外。
偏偏她又时常有惊人之语，让人总感觉她的傻白甜是装出来的，实际就是在扮猪吃老虎，如此让人捉摸不透，反而唬到不少人。
这样层层递进的角色，不是扁平的几个词就能概括，角色的复杂也等同于饰演的难度。
作为演员，要怎样把握好真傻白甜和扮猪吃老虎之间微妙的度，那就很考验演员的功底了。
让在场大部分人都没想到的是，乔亦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是拿捏起受宠嫡女的娇憨却是毫不违和，时而展现出来的精明聪慧，也让人惊喜。
可以说，乔亦是试镜到现在的女演员里，表现最好的一个。
等她离开之后，面试官内部进行了小范围的讨论。
“乔亦还不错吧？”
“嗯，演技还是要比二十多岁的女演员老道成熟得多，毕竟有十多年经验，还很难得没有那些老演员身上的常见毛病，真不知道这么好的女演员，怎么蹉跎埋没这些年的。”
“她好像是江棠推荐的吧，小江，你是怎么挖掘出这颗沧海遗珠的？”
其他人的视线齐齐看向江棠。
江棠解释：“我刚好看过她的电视剧。”
其实是西泽尔在看电视，她在旁边随意瞄了两眼。
那部电视剧就是乔亦出演，她是里面的女三号。
第749章 将军
最后那部电视剧，西泽尔看了一半，江棠却看完了。
吸引她的就是乔亦的演技。
同为演员，江棠能看出乔亦拿到那个角色的局限性，基本全程工具人，人物性格扁平没有弧度，用一个词来概括，就是“平庸”。
可乔亦仍然在尊重角色本身定位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挖掘出角色的魅力，让她跃于屏幕之上，变得鲜活灵动。
可惜那部电视剧没有大火，也没有给乔亦的职业生涯带来任何水花，唯独给江棠留下深刻印象。
后来江棠得知参加《要来我家玩吗》的嘉宾里有乔亦，第一反应想起的就是那部剧里的她。
F国海岛拍摄的近距离接触后，更觉得乔亦为人不错、值得一交，才有她的主动介绍。
否则江棠哪里是这么热情的人？
而其他人听到江棠说的那部电视剧，则是一脸茫然。
圈里每年作品多如牛毛，他们当然不可能每一部都看过。
最后还是止不住地夸江棠眼光好。
江棠问：“那要定下来乔亦吗？”
王执和何遇没有接话，倒有几位在附和。
江棠更在意王执和何遇的意见，在这里能做主的也是这两位。
他们都没有表态，怕是乔亦的皇后角色有点悬。
王执抱着手臂，沉吟道：“倒也不是乔亦不够好。”
何遇点点头：“嗯，乔亦作为演员还是很优秀的。”
两人说话都是将露不露。
其他人不解其意，但都识相闭嘴，没有跟这二位对着干。
江棠直觉出二位深意，也没有隐瞒：“你们觉得乔亦不适合皇后这个角色？”
听她这直白的语气，在场不少人都捏了把汗。
就算江棠现在地位非同凡响，但是对上王执和何遇，资历带来天然差距，这样听起来无比像质问的话，说出去只会惹来圈里人对江棠的恶感。
但他们没想到，王执和何遇对江棠的包容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高，何遇更是直接笑了出来。
何遇开玩笑道：“怎么？怕我们不选乔亦？”
江棠也是坦然点头：“有些遗憾。”
何遇就像优秀老师耐心对着晚辈谆谆教导：“那你觉得，乔亦适合皇后这个角色吗？”
何遇把问题丢回来，江棠眼底也流露出沉思，片刻之后，摇头说：“不适合。”
何遇笑意更盛：“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棠说：“乔亦表现虽然好，但是皇后这个角色，需要全家宠出来的天然娇憨，她的长相，太有故事感。”
如果这个角色是那种明事理、懂是非的贤后，那乔亦肯定是最合适的。
但问题是，这个皇后是一个看起来又傻又精明的人。
说白了，乔亦天生气质不搭。
这样外形条件不符合带来的差异，演技也很难弥补过来。
这样看来，王执和何遇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呢？
因为江棠？
江棠觉得未必。
就算他们不选乔亦，江棠虽说遗憾，却也会接受。
他们这样的态度更像是留有余地。
她脑中灵光一闪。
“将军？”
其他人包括高越在内，都还没明白江棠是什么意思呢。
王执跟何遇就先后笑出来。
何遇从不吝啬对江棠的夸奖：“果然是一点就通。”
王执也笑眯眯地说江棠：“是个未来当导演的好苗子。”
江棠颔首应下赞许，没有过分谦虚。
其他人还是一头雾水，王执已经在吩咐选角导演。
“等皇后的试镜结束后，联系乔亦经纪人，让她参加将军试镜。”
王执这一决定很让人意外。
跟皇后比起来，将军这个角色还要更复杂些。
将军是女扮男装，出身时父兄都已战死，她身为遗腹子，为了家族荣光，不得不被母亲谎称为男子，自幼修习武功研究兵法，真正扛起家族荣誉的大旗。
剧本里的出场时间，将军刚刚胜仗归来，正是兵威深厚，引来皇帝忌惮，而将军本人则城府深厚、智计百出，可以说是整部剧里论格局、心胸、眼界都是最广阔的人。
论角色的戏份，将军也要比皇后多出不少，算得上第一女主角，整部剧也是围绕着她的视角展开。
乔亦要是能试镜将军成功，绝对比皇后给她的发挥空间更大。
于是有人小心问出口：“乔亦的长相，是不是跟将军不太适合？”
在他们的预想里，将军应该是一个长相偏英气的女子，这样才能用男子身份瞒住满朝文武这么多年，他们选角也要考虑剧情逻辑。
但是乔亦的长相，可以说与将军完全不搭边，教人根本想象不出她饰演的将军的模样。
王执没有因为这份质疑感觉冒犯，他只是坚定了原来的想法。
“去吧。”
这就是没有商量余地了。
好在只是试镜而不是直接定下，其他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继续这次的试镜。
紧跟在乔亦之后进来的是小静，她走进试镜室后，在看到江棠时明显肩膀瑟缩了下，看得出来非常心虚。
高越悄悄瞥了江棠一眼，江棠却是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刚刚在走廊上为了乔亦出声怼小静的人不是她。
江棠的沉默不能让小静心安，接下来的发挥也是糟糕极了。
本来她的性格跟皇后这角色有几分重叠，重叠的也正是乔亦外形气质所不具备的那些娇憨可爱。
按理来说，小静抓住这份特质，再好好发挥，怎么也能在这些面试官跟前留点印象分。
结果现在，她表演还没结束，一群面试官就直皱眉。
选角导演更是在瞄见王执和何遇的表情后，直接抬手打断。
“抱歉，这个角色可能不太适合你。”
其他演员至少能得到一句等通知，小静则是当场被拒绝。
她像是遭受什么重大打击，当场哭哭啼啼起来，还频频侧头去看江棠。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因为江棠遭受了什么打压呢。
江棠：面无表情，与我无关。
江棠以外的面试官，也觉得这女演员实在是没什么眼力见，赶紧将她打发出去。
第750章 长安花
试镜室总算没了哭声，清静下来。
也有面试官没憋住：“刚刚那姑娘，怎么进的二轮试镜？”
这是委婉的说话，直白点就是——就这也能来试镜？
有人无奈道：“还不是有人打的招呼，我就像走个过场。”
没想到连走过场也这么难看，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们在那里讨论小静演技辣眼睛的时候。
高越悄悄凑近江棠：“有过节？”
江棠三言两语把走廊上的事情说了。
她说话向来平铺直叙，说小静也只用了“吵闹”二字来简单概括。
但高越还是能想象到小静在乔亦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
她啧啧两声，没再多问，将注意力放回当下的试镜。
此时的整个试镜室，都知道小静被拒绝的原因是什么。
唯独小静本人不是很清楚，抹着眼泪走出试镜室，避开那些好奇打量的目光。
等经纪人把她拉到角落，问她接过怎么样，她委屈得不行。
“江棠就是在为了乔亦故意针对我！”
她又气又恼，下意识模糊掉自己的发挥失利，只把责任归结于江棠身上。
就连对乔亦的那份讨厌，也都转移到江棠身上，趁着周遭没人，狠狠骂了江棠几句。
旁边经纪人听得脸都白了，恨不得直接上去捂住小静的嘴，又频频回头打量周围环境，生怕被人听见。
就这小静还觉得不够，拿起手机就给置顶的号码拨去，带着哭腔，娇滴滴地把今天的事情说给对方听，期望能够得到对方的帮助。
而对方在听完小静和江棠的矛盾经过，原本嗯嗯哦哦心不在焉的声音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第一反应更是：“你得罪了江棠？”
小静：……
这下她连装哭都哭不出来了。
随后对方更是将小静严厉训斥一顿，让她不要在外面惹麻烦，好好管住自己。
同时没忘记让小静过后去找江棠赔礼道歉。
小静委屈应下。
这下是真的欲哭无泪。
与此同四。
乔亦也在跟经纪人打电话。
她的经纪人有事没能跟着来，却让乔亦在试镜结束后千万记得打电话给自己。
乔亦打了，经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兴奋地询问乔亦结果如何。
乔亦轻轻叹了口气。
叹息隔着听筒飘进经纪人耳里，小心翼翼试探：
“结果不好？”
“他们对我很满意，但是……”
乔亦职业生涯十几年，试镜上百次，早就学会从肢体语言揣摩面试官的态度。
刚刚他们虽然在对她点头赞许，但是作为中心的王执导演与何遇教授，看她的眼神是遗憾的。
“看来是这个角色不适合我。”
乔亦耸耸肩，故作豁达地说。
又或者是因为她失败过太多次，对此早就已经有免疫力。
当然，她对江棠还是感激的，试镜失败归根结底在于她自己身上。
经纪人也在劝她：“没关系，这些都是圈里老前辈，能让他们对你留下好印象也是不错的，说不定下次人家亲自来找你出演角色呢？”
说着，经纪人顿了顿，随后告知乔亦自己有电话进来。
乔亦应了，挂断电话。
她去洗手间整理妆容，等到心态调整得差不多，才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没两步，经纪人的电话就打来，声音是压制不住的兴奋：
“他们让你去试镜将军的角色！”
乔亦当场愣住。
峰回路转，莫过于此。
*
电视剧的选角最后顺利结束。
乔亦饰演将军，从年龄上来说，将军比皇后更加契合她，何况还是第一女主角，对乔亦来说就是意外之喜。
而皇后角色最后选择的是一位新人女演员，虽然参演作品不多，但是本身性格却和皇后非常相似，得到一众试镜官的好评。
饰演夫人一角的则是一位老戏骨，向来低调，与这个角色的性格也是不谋而合，拿捏起来也应该是驾轻熟路的。
都说选角合适，剧也就成功了一半。
最后定妆照出来，整个剧组上上下下都要这样的想法。
包括刚开始他们觉得不契合的乔亦，在穿上征战沙场的将军戎装，也是英姿飒爽，撕破了以往的固定认知，从视觉上更有那种戏剧冲突的感觉。
定妆照一出，捂得严严实实的极光新剧也终于向大众揭开神秘的面纱。
这部剧名为《长安花》。
顾名思义，故事发生在长安，而花则代指三位女主角。
这是一部近年来少有的国产女性群像剧，打出的标签是权谋、悬疑、幽默。
这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词语，在这个剧本里进行了美妙融合。
整部剧的核心故事由女主角之一的将军展开——
胜仗而归的将军班师回朝，招来皇帝的忌惮，没等将军入城，就已是风雨欲来。
将军早有预料，又以退为进，完美化解来自皇帝的刁难，初显心胸峥嵘。
就在将军以为危机已过，在一次群臣参与的后宫宴会，她中了不知来路的连环计，明明是想避开算计，却不慎踏进另外的陷阱，还在偏僻无人的宫殿，发现了胸口中刀而死的太子。
太子乃国本，身亡不是小事，偏偏这个被发现时唯一在场的人却是与太子素来不和的将军，很难让人不把嫌疑联想到她身上。
但现场却非常干净，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和将军有关系，将军本人身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有血迹，就好像真的如她所说，只是误闯现场。
也正因为这份干净，引来更多的怀疑，满朝文武都知道将军心智过人、计谋无双，要是真的证据指向她，他们反而会觉得是栽赃，可现在干干净净……
将军有边军为后盾，皇帝轻易动不得，只能让人把将军软禁起来，随后着手调查太子之死。
经过大理寺的调查和梳理，仔细整理了当晚出现在附近的大臣、宫人的口供，最后确切出现在太子身亡宫殿附近的人有三：
第一个人当然就是将军。
第二个出现在附近的人却是有些出乎众人意料，竟然是那位皇帝刚册封没两年的年轻皇后！
第751章 三个女人
皇后出身世家大族，是受尽长辈宠爱的幺女，按理来说，是不可能进宫嫁与年过四十的皇帝。
偏偏皇帝为了巩固皇权，拉拢皇后背后的家族，竟然许出空置数年的皇后之位，最后更是软硬兼施，终于达成所愿。
皇后长相明婉大气，性子是宠出来的娇憨纯真，看着头脑简单，却总掺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大智若愚。
刚进宫时，后宫娘娘们想要仗着年龄和先到给这位年轻的皇后难堪，可是皇后却面对后宫的暗流汹涌一装看不见二不接茬，状似无意地将手段反驳回来。
这也教人一时分不清这位皇后到底是真憨还是装憨，反正是从此不敢小觑她，这位年轻的皇后也就此在后宫站稳脚跟。
谁曾想，就在太子被害身亡的宫宴之前，皇后屏退身周宫女，独自一人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等重新出现在宫宴上，衣裙显然换了一套。
换作其他时候，皇后这点异常不算什么，可是遇上太子这事，皇后的行迹顿时变得可疑起来。
最重要的是，皇后是有杀人动机的。
现在的太子是已逝先皇后的嫡长子，素有贤名，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讲，地位都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轻易不可动摇。
要是皇后再生出一个儿子，同样是中宫嫡子，地位却要较这位大哥尴尬许多，太子之位也是遥不可及。
所以，皇后极有可能为未来儿子铺路，事先铲除太子，暗中策划这场谋杀。
面对这份质疑，皇后给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说自己独自一人，是心情不好想要单独走走。
而那个所谓的杀人动机更是不存在，毕竟她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生出儿子，万一杀了太子，却拱手为他人做嫁衣呢？
不得不说，皇后这番辩解很有道理。
就连皇后所说的心情不好也有来源，满宫上下都知道皇后自闺阁时期养的猫儿丢了，而猫儿走丢的地方恰好就是太子所在的院落，皇后会为了寻猫儿走到那院子里，也不难理解。
这样强大的理由，连大理寺的官员都被说服，于是他们转而将目光投向第三个可疑的人，宰相夫人。
宰相权倾朝野，他的妻子自然有资格参加宫宴，只是这位夫人与在场一众世家权贵夫人有些格格不入。
宰相当年本是平平无奇的寒门学子，却因在科举中一朝中状元天下皆知，多少清流世家想要榜下捉婿，却被宰相一口回绝，说是老家已有妻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时的宰相夫人，只是边远小城的商户之女，出身于其他世家权贵夫人天然存在壁垒不说，通身上下除了贤惠低调，没有任何可取之处，连长相都只能说是清秀寻常。
这么多年下来，宰相从进翰林院，之后再一步步走上位高权重的宰相之位，这位宰相夫人也没有任何长进，总是深居简出，不怎么与其他夫人来往。
很多人都说宰相这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有这样配不上他的妻子，还三番五次地为他送美人小妾，宰相从来都是笑而推拒，说是家富不嫌妻，也因此被长安里的贵妇们视为丈夫典范、君子楷模。
有丈夫贤名在外，这位宰相夫人自然是不怎么起眼的，就连她来了宫宴，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听到她与太子之死有关还有些诧异。
难道是和她背后的宰相有关？可是宰相是太子老师，多年来对太子悉心教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太子生出杀意。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大理寺还是把宰相夫人列进可疑之人行列，等待调查……
消息传出去，众人看法不一。
皇帝虽然为太子之死悲痛欲绝，但他更要去考虑这件事的后果和影响。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让将军坐实罪名，这样他就能兵不血刃地瓦解将军兵权，重收手中。
但是凭空捏造证据也不行，这将军的多年心腹副将等人就在长安，还有几十万边军在虎视眈眈，要是扣上莫须有罪名，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皇帝开始向大理寺暗示，偏偏大理寺卿是个石头脑袋，根本没懂起皇帝意思，一心一意地调查起这次的案子，试图查出真凶。
也是为了方便调查，太子死后的第二夜，将军、皇后和夫人被安排在皇宫的偏僻冷殿，随时等待大理寺的调查传询。
就在这晚，孤身坐在小小一盏油灯前出神发呆的夫人，听到有人敲响了自己的门，来者正是将军。
夫人心情糟糕，不想理会将军，却见将军拿出一方手帕，素净手帕沾满血迹，而手帕角落则绣着夫人的闺名。
刚开始夫人还强自镇定，但是随着将军说出手帕是在太子身死的院落草丛捡到，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将军问她是不是杀死太子的人，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自己知道谁是真正杀死太子的人。
她说那个人是皇后，因为她亲眼看到皇后满身是血地从太子死去的偏殿出来，连皇后让贴身宫女偷偷丢掉的血衣也被她捡回来了。
将军起初不信，她重新回到自己的住所，发现皇后大喇喇站在门外等她，还说自己知道杀死太子的人是将军，因为她手里有将军刺杀太子的匕首。
将军脸色微变，回过头，在烛影昏暗的走廊，见到了夫人微笑着的脸。
将军思索，夫人沉着，唯有皇后茫然不懂。
这三个女人都否认自己是真凶。
而且，她们彼此间都抓有各自的把柄，不得不结成最稳定的合作结构，决定找出那个隐藏起来的真正凶手。
……
可以说，《长安花》的这个剧本相当新颖。
现在的大女主古代剧，不是宫斗就是宅斗，鲜少有这样将悬疑元素引进剧集的。
而且剧本的开篇就很刺激，突如其来的太子之死，嫌疑锁定在三个身份迥异的女人身上，她们都声称自己是清白的，却是每个人都存在可疑之处，甚至还有手帕、血衣、匕首这样的证据。
第752章制片人
整部剧都是三个女主角的斗智斗勇。
她们因为知晓彼此秘密，不得不结成同盟打算查出凶手。
而随着真相抽丝剥茧地浮出水面，在整个过程里，她们看到了宫廷变幻诡谲的风云潮涌，看到了各自背后的真相阴霾，也看到了残酷皇权下的牺牲品。
她们三个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闪光点：
将军女扮男装征战沙场，心胸智计天下无双，谁又敢说女子天生不如男？
皇后见惯家族倾轧后宫争斗，却仍然保持纯真初心不改，也是难得。
夫人经历人生大起大落，不懂四书五经，却是真正的大智慧。
而她们的光鲜亮丽背后，也有鲜为人知的故事，在剧情推进里逐步揭露：
将军的风光大胜背后，是她十年如一日的辛苦，而她战死的父兄，真正死因也有蹊跷，嫌疑最大的正是坐在金椅上的那位富有四海的君主皇帝。
皇后是世人皆知的家族娇宠，却没人深思过，真正疼爱父母的女儿是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年过四十、妻妾成群的老男人的，她从出生起，就注定此生要为家族的利益而奉献。
夫人身为权倾朝野的宰相之妻，人人都羡慕她的丈夫，却不知那个贤名在外的宰相，内里却是严苛恐怖，最擅长玩弄人心，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放过，简直把道貌岸然四个字写进骨子里。
这部剧的推进，就是在寻找真相的过程里，挖掘出每个人的故事线，讲述每个人的故事。
最后所有故事线收束，与将军相关的皇帝，与皇后相关的背后家族，与夫人相关的当朝宰相，这三方卷进去的惊天冤案，才是真正导致太子身亡的根源。
故事的结局，就是从揭露太子身死真相，到揭露王朝虚伪面纱下的真相，到影射背后皇权残酷的真相。
这样的三个优秀女人，这样的精彩故事线，被杨芝芝的奇思妙想、何遇沉稳有力的叙事完美结合，最后在同一份剧本里绽放出最耀眼的光彩。
不止是乔亦他们看到剧本时惊艳，包括江棠看到这份剧本，也觉得惊艳且心动。
要不是她下半年的工作已经排满，还真想试试这部剧里的将军角色。
不过现在不能演它，当制片人也是好的。
何况江棠还为将军一角推荐去了最合适的配角？
*
《长安花》的官宣，让网友们看到了不少背后的东西。
【极光的老板是江棠吧？这部剧第一女主角是乔亦，看来她们在综艺里的交情真的不错。看多了娱乐圈综艺里的塑料朋友，现在见到真朋友实在难得，哦对了，还要加个神炼！】
【这个故事听上去好带感，真的是看烦了男人都爱我的虚假玛丽苏大女主，多拍点这样带智商的大女主剧好吗？王执导演应该还是很有质量保证，希望最后不会让我们失望！】
【只有我看到剧组名单里，制片人行列里有江棠的名字吗？难道江棠这是从演员转行当制片了？】
最后这部剧出圈的话题是#江棠制片人#。
哪怕剧组没有往这方面宣传，也有各路娱乐媒体和营销号带节奏，把注意力拉到江棠首次当制片人上面。
有的看好，有的贬低，有的认为这是江棠的一次大胆尝试，有的却觉得这是江棠在砸钱让一群大佬陪太子读书纯属玩乐。
互联网鱼龙混杂，说什么话的人都有，各路意见观点更是层出不穷。
最后，《长安花》剧组在并非出自本意的情况下，因为江棠的热度第一次出圈，备受大众关注，网友们都想知道江棠首次制片的成品效果如何。
已经开拍的剧组虽说因为这份期待压力变大，但同时动力也变得更足，期待押宝总比无人问津来得好。
而随着这部电视剧的开拍，江棠的工作反而变得清闲起来，她主要负责的是前期筹备，这是高越在帮她从其他角度更全面地了解剧组。
现在剧组步入正轨，江棠除了每天去剧组打卡，旁观王执的导演手法，还顺带客串了一个戏份很少的白月光角色，目前还没有对外宣传，算是剧组埋的彩蛋。
眼看八月暑气越盛，江棠和西泽尔决定去冰岛度假。
冰岛常年气温偏低，就算最热的夏天也就只有十几度，最是适合躲开炎热八月。
正好西泽尔名下在冰岛也有座度假别墅，江棠和西泽尔便计划了半个月长的行程，两人乘坐私人飞机从帝京出发，次日就顺利抵达雷克雅未克。
他们走时只告诉了江成哲苏铃二人，抵达冰岛也只通知管家让他们提前把别墅收拾出来。
两人一下飞机，就由熟门熟路的西泽尔亲自开车来到度假别墅门外。
西泽尔因为心情好，全程都在哼歌，也没注意到什么异常。
江棠却在车子驶进大门之后，第一时间把视线放在院子里停着的越野车上。
那是一辆梅赛德斯的高性能山地越野，价格昂贵，管家绝对开不起这么好的车。
这么说的话……
这座独栋别墅不算大，从正门到主楼，只开了两分钟。
江棠和西泽尔也很快看到主楼前面，站在管家身旁那笑吟吟的两人。
“是你爸妈吧？”
江棠偶然在西泽尔家里见过他爸妈的照片。
确切的说是这一家三口的合照，还是小少年的西泽尔一脸不情不愿地站在中间，而那双容貌俊秀过人的父母，则笑吟吟地把他夹在中间。
照片里的笑容与现在江棠看到的笑容一模一样，好像十来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听到江棠的话，西泽尔的脸色急剧变化。
“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管家居然没有通知他！
他心虚地偷偷去看江棠的脸色，生怕江棠觉得他是故意带她来的。
好在江棠没有误解他，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见父母而慌里慌张。
她看起来是从容且淡定的，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甚至因为郁周那张熟悉的脸，想起她们在医院的一面之缘。
第753章见父母
凉风呼呼吹过，年过五十仍然保持优秀身材的大卫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子卷至手肘，笑容看起来随意又亲近，很难想象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罗贝尔家族未来继承人。
他身旁的郁周也是湖蓝色印花长裙，带着宽沿帽，看上去就是慵懒度假风，抱着手臂看着西泽尔的车辆一路从大门开进来。
别看大卫笑得气定神闲，事实只有离他最近的郁周知道大卫这会儿正在小声嘀咕，生怕惹得西泽尔生气：
“我们这样直接过来真的好吗？要是西泽尔那家伙生气怎么办？”
郁周扬起唇，笑得神秘莫测：
“放心，他不敢的。”
大卫面露狐疑。
“我面子这么大的？”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郁周无语看他一眼，觉得大卫真是过分自信。
“不是你，是别人。”
郁周欣慰地看着缓缓停下的车子，心想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自从知道西泽尔和江棠在谈恋爱，她就千方百计地催促西泽尔，想要见见当初在医院帮了她的女孩儿。
虽说在她看来，性子高傲的西泽尔能有女朋友就谢天谢地，但是这个女朋友的人选是江棠，还是让郁周感到意外之喜。
多年前就想要女儿却一直无法实现愿望的郁周，可以说是满腔热情无处宣泄，都已经想要和江棠见面要送她什么礼物，又要聊些什么。
……是西泽尔阻止了她靠近江棠的脚步。
每次郁周提议，都被西泽尔无情驳回。
刚开始西泽尔还会找借口，什么工作太忙，什么江棠最近比较累，什么他没有那个心情。
到后来，他干脆连借口都不找了，直接一句万金油式的“以后再说”匆匆挂断电话。
郁周都被气笑了，自己的亲儿子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分明是怕江棠觉得唐突，然后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果然是有了女朋友忘了爸妈……唔，好像没女朋友时也差不多，这小子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现在，不管西泽尔算盘打得再好，都比不过天公作美的缘分，她和丈夫大卫近来闲暇无事准备来冰岛度假，抵达才知道西泽尔也会过来。
西泽尔独自来冰岛，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地叮嘱管家，连床品都要换成最柔软贴肤的。这分明是给另外一个人准备的，而这个人除了江棠不做他想。
郁周这可高兴了，拉着大卫，一定要抓住这机会跟江棠正式见面。
大卫考虑到西泽尔态度，担心不妥，郁周却是一派笃定。
于是才有了两人在别墅前亲自迎接江棠西泽尔的画面。
隔着车子的挡风玻璃，郁周看到西泽尔变幻莫测的表情，险些笑出声。
好小子，这些年气了你妈这么多回，总算是逮住机会给你颜色看了。
眼看着江棠从副驾驶走下来，郁周立刻欣喜迎上去。
“江棠，对吗？”
隔着距离，江棠仍然能感觉到来自西泽尔母亲的热情和喜爱。
江棠颔首问候：“阿姨，你好。”顿了顿，又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江棠的记忆力当然不会出错，却不知道西泽尔母亲还记不记得。
郁周显然是记得的，不仅记得，而且极易深刻。
她眼里直接迸发出强烈惊喜。
“当然！那次在医院，你帮了我，我可一直记得你！可惜都没好好向你道谢！”
西泽尔磨磨蹭蹭下车，一过来看到江棠已经和郁周聊上，快步走上来，刚好听到她们在说的话。
“什么医院？什么道谢？”西泽尔并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听完郁周简单两三句解释，才知道原来她们之间还有这样的渊源。
大卫也过来听到这番话，爽朗大笑：“果然是有缘分！江棠你好，我是大卫，你可以叫我叔叔，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他开口，是纯正的华语，如果不看他的长相，绝对会以为这声音出自地道的华国人。
江棠没叫名字，喊了声叔叔，对郁周和大卫的态度十分从容，与西泽尔当初撞上江棠父母的那次表现简直有如天差地别。
西泽尔还是有些忿忿，抱怨道：“你们来，怎么都没说一声？管家也没通知我！”
大卫解释：“我们原本打算去芬兰，临时决定来的冰岛。至于管家，他给你打过电话，但是我们来得突然，你当时应该在飞机上。”
西泽尔想起什么，皱眉摸出手机，果然看到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也是，和江棠在一起，哪里有什么心思去想什么手机。
明白来龙去脉，西泽尔还是有些不爽。
直到郁周亲切地挽住江棠的手臂：“大卫说得好，我们既然能碰上就是缘分，接下来几天，江棠你介意和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吗？”
江棠连犹豫也无：“当然不介意。”
郁周笑眯眯地对西泽尔说：“听到了吗西西。”
西泽尔忽的脸颊涨红：“别这么叫我！”
江棠已经听见了，下意识重复：“西西？”
被江棠这么亲昵地叫出小名，滚烫火热的窘迫感从脸颊一直烧进心窝，又在心窝弥漫开丝丝甜味。
西泽尔这别扭的神情，简直让大卫刷新认知，他这个当亲爹的，可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德性，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不过事实正如郁周所料，有江棠在，西泽尔是不敢发什么脾气的，老老实实地帮着把行李拉进屋。
他们带的东西不少，足足四个大箱子。
江棠看西泽尔搬得吃力，就要过去帮忙。
郁周一把拉住他。
“还有他爸爸呢，让他们去忙活，我们进去喝杯茶？”
犹豫的江棠被郁周拽走，留下西泽尔和大卫以及管家三人忙活着搬箱子。
大卫用一只手臂从后备箱拎起箱子时，险些因为太沉闪了腰。
“怎么这么重！”
“一些日常用的东西。”
西泽尔轻描淡写地回答，搭手帮大卫搬下箱子。
大卫：“……你的？”
西泽尔：“那当然。”
大卫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都是你的？”
“这三个是我的。”
第754章 相谈甚欢
大卫为了亲儿子的沉重行李而忙碌。
郁周已经拉着江棠开始在别墅内参观。
据郁周介绍说，这栋冰岛别墅，是西泽尔爷爷送给他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别墅设计出自某位新锐设计师，现在那位设计师已经在国际上赫赫有名，而这座别墅仍然是他职业生涯的代表作之一。
别墅糅合了冰岛当地草皮房屋的特色，建筑房顶都是挖起来的植被，建筑通体基本以木制为主，落地玻璃窗采光通透，俨然与周围的自然生态融为一体。
远远望去，几乎看不出这里是一座别墅，只有入夜后点亮的灯光，如成为黑暗里的一点温暖。
这会儿正是下午时分，云层间隙落下的金光洒满别墅前方的湖泊，水草茂盛飘荡，水鸟振翅而飞，风景秀丽美好，又静谧安宁。
郁周拉着江棠，在临近湖泊的观景台的户外沙发坐下，又让人将提前备好的下午茶端来，三层甜点塔堆砌着少女心满满的可爱点心，配上口感醇正的红茶，可谓完美。
郁周好不容易和江棠见面，肉眼可见的高兴。
“当初在医院之后，我就很想见见你，想跟你说谢谢。没想到西西那小子竟然这么幸运，找了你这样优秀的女朋友！”
郁周对亲儿子毫不客气的贬低，让江棠险些笑出来。
她唇角微扬：“西泽尔也很好的。”
郁周连连摇头：“我还能不知道他？你们谈恋爱，他没少让你头疼吧？”
郁周仿佛认定西泽尔就算谈恋爱也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但是江棠却不这么觉得。
她被湖风吹乱的发丝下，双眸微怔似是想起从前：“他，很好。”
哪怕她用冰砖高墙将心封起，他也还是奋不顾身地破开冰层走向她。
就算遍体鳞伤，就算双足流血，就算多次拒绝，他也还是不知道放弃为何物。
最后用那腔热忱的情感，焐热她的所有冷漠，予她冰化春流，予她万物生长。
如果不是他，江棠会选择孤单的过一辈子。
但是因为是他，江棠愿意去尝试新的人生，与人相伴到老的一生。
怔愣回忆间，江棠似乎能拨开重重迷雾，目光直抵明晰未来。
描绘的美好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探到。
它也不再虚无缥缈，而是变得具象生动。
“江棠？江棠？”
郁周轻轻唤起她的名字。
江棠从怔愣里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很失礼地走神了。
“抱歉，是我想起了别的事情。”
“没关系。”
郁周静静微笑着，发自内心的感慨。
她当然能看出面前女孩儿的深不可测。
她郁周的数十年人生自认识人无数，也看不清江棠的具体轮廓。
江棠像是看不见底的深潭，她的所有心思都藏在迷雾后面，哪怕她们距离这么近，郁周仍然不敢说对江棠的性子有所了解。
她知道江棠的不简单，所以对江棠的动容更加惊讶。
郁周也能看出来，江棠的动容是在提及西泽尔之后，那瞬间的真情自然流露，让她感慨，也让她欣慰，看江棠的眼神也是温暖异常。
作为母亲，不管她表面再怎么“嫌弃”自己的儿子，心里却仍是希望他的念念不忘会有回想，毕竟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爱情。
现在看来，江棠对西泽尔的感情，不一定就比不上西泽尔对江棠的感情。
看着这对小辈的互相倾心，郁周心里再熨帖不过。
她眼里忽然闪过异常兴奋的光。
“对了，想不想听西泽尔小时候的故事？”
江棠当然感兴趣，身子甚至不经意间微微前倾。
郁周也就更加起劲，看了看周围没人，正准备开口。
“你们在说什么？”
头顶飘下来一个声音。
江棠郁周齐齐仰头，发现西泽尔正好就在二楼露台上，皱眉看着两人。
“郁周女士，你该不会在说我的坏话吧？”
西泽尔皮笑肉不笑，显然看穿了郁周的盘算。
郁周毫无羞愧感，拨弄着头发。
“当然没有。”
随后又给江棠使了个眼色。
江棠忍笑点头，才问西泽尔：“东西收拾好了吗？”
西泽尔态度立马变了：“还没有，你要来看看吗？”
一副等待领导检阅的期待模样儿。
江棠迟疑看向郁周。
“去吧。”随后郁周又压低声音，“下次再给你讲。”
江棠郑重点头，对西泽尔的童年故事也是好奇的，只是眼下不是好时机。
她暂时道别郁周，上到二楼，西泽尔已经在楼梯处望眼欲穿。
“你好慢。”
西泽尔忍不住抱怨，赶紧拉着江棠进了一侧的房间。
江棠来了之后发现，四个箱子都在这里。
其中已经有一个打开，东西零零散散放在床上和桌子上。
西泽尔眼神飘忽：“别墅只有二楼有两个房间，楼下是保姆房，比较窄。现在我爸妈来了，所以……”
他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说出口。
江棠比他直白多了：“所以我们要住一个房间了？”
西泽尔赶紧点点头，第一次觉得他爸妈来好像也不错。
他小心打量江棠脸色：“那你觉得……怎么样？”
他想好了，江棠只要露出丝毫为难表情，他就说自己可以睡沙发。
没想到，江棠答应特别爽快：“可以啊。”
那轻飘飘三个字，都没有经过太多思考。
意外之喜像小鹿撞进心口，西泽尔在欢喜的同时，也不由得想，江棠是不是太淡定了？
他有点气：“你就不怕我半夜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江棠惊讶扬眉：“你？”
很好，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过西泽尔想到被江棠救下的那几次……好吧，江棠陈述的是事实。
一时之间，能和江棠同床共枕的喜悦都被冲淡，西泽尔耷拉着脑袋地开始整理行李，哪怕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动作依然很快，像是训练有素的生活助理。
他忍不住仰头跟江棠炫耀：“这可是我特意钻研过的！”
尽管江棠出门不需要他打点什么，但他还是想把江棠照顾得妥妥当当。
第755章 回忆
不知不觉天色渐暮，金阳隐于重山，夜色笼罩镜湖。
湖畔那栋被灯火照得通透明亮的木质别墅，呈现出别样的温馨。
宽敞的开放式厨房里，四人正在忙碌——
掌厨的江棠，切菜的郁周，洗菜的大卫，以及灵活运用的万能小工西泽尔。
抵达冰岛的第一天，他们没有急着出去欣赏美景，而是亲手烹制起大餐。
说起来也是一时兴起，冰岛别墅这里常来没人，郁周和大卫又是两人结伴同行，没带任何助理和厨师，于是大卫在来的路上就自告奋勇地说要为老婆下厨。
江棠西泽尔抵达之前，他们就已经去附近超市选购了食材。
大卫没有具体的菜单，看到什么想吃就拿了，这样漫无目的的购物，最后成果就是厨房里那座小山大的蔬果，加起来够这四人吃一个月。
大卫不是不会做饭，只是往常在家里，从采购到备菜都是厨师准备。
他只需把洗好切好的菜往锅里一丢，翻炒两下，适当调味，然后就是美味出锅。
像这样从头开始的做饭，大卫还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手忙脚乱，直到江棠来了，主动接手厨房。
大卫卸下重任，却不好让江棠独自忙碌，自告奋勇承担起最累的洗菜，郁周也兴致勃勃地操刀切菜。
最后就剩下个西泽尔，不想加入也不行，干脆档期任劳任怨的打杂小工。
原本宽敞的厨房，在四人忙碌里也有些束手束脚。
但是他们的距离却随着这顿饭接近不少。
江棠亲手烹制的菜肴出锅后，更是得到大卫和郁周的极力盛赞。
大卫说：“这是我吃到过最美味的菜！”
郁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偷偷告诉江棠，大卫就是个这么夸张的性格。
大卫听到老婆的嫌弃也不以为意，还拍着西泽尔的肩膀夸他运气好。
西泽尔撇着嘴，并不想理会他爸。
大卫还不罢休。
吃饭时非要开一瓶他珍藏的红酒。
他们坐在临湖的观景露台，桌上摆着水晶烛台，沿路亮起石头地灯，映着湖水朦朦胧胧的很有氛围感。
夜里风大，郁周拉了拉羊毛披肩，硬是挤开了西泽尔，挨着江棠坐下和她说话。
见大卫头也不回地往酒窖小跑过去，笑得无奈地摇摇头。
“大卫对外人高冷，但是对他欣赏的人却非常……嗯，热情，你习惯就好。待会儿他让你喝酒，你不想喝就不喝，有什么阿姨来收拾他！”
郁周这话说得霸气极了，也无不透露着对江棠的关爱照顾。
西泽尔没好气地抱着手臂坐在餐桌一角，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个家庭排除在外。
要是他和江棠的孩子出生，那他在家里的地位岂不是……
一股恶寒袭来，西泽尔赶紧摇摇头，晃去这可怕的想象。
很快大卫回来了，从酒窖里亲自挑的一瓶年份久远的罗曼尼康帝。
西泽尔有些奇怪：“你什么时候在我酒窖里放的酒？我怎么不知道？”
大卫笑呵呵地扫他一眼：“你一年能来一次冰岛吗？”
西泽尔：……
说得还挺有道理。
有时候西泽尔都很怀疑他这老爹到底是不是家族继承人，不然为什么连他这个大明星都为了工作忙得连轴转，因为江棠才有意减少空座，而他这位按理来说应该日理万机的老爹，却整天带着郁周女士全世界乱飞玩耍。
等等，他和江棠，大卫和郁周……破案了。
西泽尔一向嫌弃老爹，不过这会儿倒是难得与大卫意见一致。
工作什么的，跟老婆比起来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啊！
西泽尔自认为悟了，还让正在醒酒的大卫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郁周和大卫一起看向他，发出质疑的声音：“你？你行吗？”
西泽尔：可真是亲爹亲妈。
“我怎么不行了？”西泽尔有些恼怒，还匆匆瞟了眼江棠，见她眼里笑意湛湛，才稍微缓和，解释说，“我只尝一点点。”
江棠也跟进一句：“他现在的酒量，还行。”
西泽尔立刻嘚瑟起来：“看吧看吧！”
郁周拉着江棠的手：“哪里，我是怕他喝多了闹你。”
果然是亲妈，一阵见血地指出西泽尔每次醉酒后的定律——
必向最亲近的人撒娇。
而这个人选，毫无疑问就是江棠。
江棠倒不觉得，她说：“他不闹，就是……话有点多。”
前半句，西泽尔听得心花怒放，直到后半句，他心底那朵扑哧炸开的小花，又啪地蔫了。
“我的话……真的很多？”
误解！西泽尔觉得这一定是误解！
结果还没等江棠回答，他亲爹就先出卖了他。
大卫没有犹豫地点头：“你第一次知道自己话多吗？你知道你小时候因为问题太多有多烦人吗？”
趁着等待醒酒的时间，大卫必须要给江棠讲讲西泽尔幼年的故事。
西泽尔来不及阻止，大卫就已经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讲述。
江棠下午没来得及从郁周嘴里听到的故事，在大卫这里听了够本。
在大卫的口中，西泽尔当年俨然一个小烦人精，他和郁周新婚才几年，猝不及防有了这么个话多的宝宝，是不是打扰他们夫妻二人世界，那可真是痛不欲生。
而且西泽尔好奇心还非常旺盛，总是喜欢研究人和人之间在干什么，不会说话就用宝石般的大眼睛盯着看，等后来会说话了，那就更是臭屁得不行，常常说出能把人气死的话。
最后把大卫郁周气得烦不胜烦，大卫英俊茂盛的头发都掉了好几百根，终于提前让西泽尔进入教育阶段。
喜欢问问题？好，那就去无尽的知识海洋徜徉，一整个金牌家教团队待命，老师的学历最低都是博士，最高是在哈佛大学任教的教授，西泽尔涉及的功课，也从基础学科，逐步发展到哲学、宗教、法律、心理学等等。
等大卫郁周反应过来，他们十八岁的儿子已经修完大学学位，还一时兴起去好莱坞演了个小配角，被人们熟知。
第756章 自豪
大卫说着说着也有些感慨。
“当年西泽尔那么聪明，我们都以为他要走学术路子，谁也没想到，他就因此那次好莱坞经历，对演戏起了兴趣，还认认真真当起了演员。”
“那他想当演员，你们没有反对吗？”
江棠想起了自己从前的经历。
“反对啊，怎么不反对！”大卫说着，看了眼西泽尔，“我们家族虽然开明，也不怎么干涉家族成员的职业，但是演员，还是有点超出家族那些老古董的接受范围。不过西泽尔很受他爷爷的喜爱，他的意见，连他爷爷都不反对，其他人也就不敢反对了。”
大卫现在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当初还是在家族掀起一场不小风浪的。
在外人眼里神秘而高贵的罗贝尔家族，其实并没有那么封闭夸张。
他们是顶豪里的顶豪，位列世界十大家族，家族财富早已经迈过原始积累阶段，相当于他们家族成员什么都不做，躺在祖产上混吃等死，也足有十辈子用不完的海量金钱。
除了继承家主位置的这脉管束稍微严苛一些，其他家族成员基本都是放飞自我地追求人生。
有从事艺术收藏的，当旅行家的，写文学小说的，还有去战火纷飞的国家当战地记者的……
总之，满足了最基本的需求，罗贝尔家族成员追求的都是更高级的精神满足。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可以肆意妄为。
相反，罗贝尔这个名字，比血液还要深刻地流淌在他们的身体里，成为他们身体、灵魂和精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想而知，当西泽尔十分破格地决定要当演员，家族那些以祖辈荣光为己任的老古董们有多么震惊以及反对。
西泽尔的出身就已经让他们很不喜了，虽说他有一半是罗贝尔，但是另一半血液却来自遥远的华国，完全违背了他们家族的通婚暗规则，也就是只跟贵族血统的后代通婚。
现在西泽尔更是离经叛道地要去当什么演员，让那群老古董气得几欲晕倒，要不是最后西泽尔的爷爷老罗贝尔发话，他的好莱坞之路未必有这么顺畅。
而且就算西泽尔如愿以偿，也按照那群老古董的底线要求，不得以罗贝尔之名行事，最后才冠以“伯德”姓氏，未必没有西泽尔的自嘲。
好在西泽尔从来不是什么听之任之的乖娃娃，就算家族不给任何帮助，他也照样仗着天赋和智慧，在娱乐圈搅得风生水起，连那群老古董都不得不承认西泽尔的优秀。
——说起这些，大卫的语气里也满满都是自豪。
西泽尔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安静，而不像开始那样试图阻止大卫的讲述。
他甚至控制不住地小傲娇抬起下巴，悄悄跟江棠眨眼，向她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险些把江棠逗得笑出来。
大卫忽的消声。
才意识到背景音没了，西泽尔咦了声：“怎么不说了？继续啊！”
他几乎把“快夸我”写在脸上。
大卫笑容渐渐消失：果然都是幻觉，西泽尔还是这个气死人的西泽尔。
“咳。”大卫清了清嗓子，故意转开话题，“我感觉这瓶罗曼尼康帝应该醒得差不多了，来江棠，品品它的味道，要是喜欢的话，我就多送你几箱。”
几箱，不是几瓶……罗贝尔果然阔绰。
江棠按着杯底，看着琥珀般瑰丽通透的酒液注入玻璃杯，轻轻晃了晃。
浓郁葡萄酒香扑鼻而来，让江棠感觉到一阵惬意。
她不由得赞道：“好酒。”
大卫看得出她是真心欣赏，而不是在说好话，也很高兴。
随后他又给自己和郁周倒上，不觉间就略过了西泽尔。
西泽尔：“我呢？”
大卫不情不愿地提起醒酒器：“差点忘了。”
对这亲儿子的嫌弃已经到了给酒都可惜的地步，最后大卫只给西泽尔倒了其他人的二分之一，还美名其曰这酒后劲大，容易上头。
西泽尔无法反驳，只好接受。
映着月色和粼粼湖光，四只高脚玻璃杯举起轻碰，响声清脆而欢快。
这顿晚饭，四人吃了许久，吃得菜都凉了，酒都喝光了。
看得出大卫十分高兴，拉着江棠絮絮叨叨。
郁周也在笑着给江棠夹菜，让她千万别饿着。
西泽尔轻哼，心有不平。
不是不平爸妈对江棠比对他好，而是不平坐在江棠身边，和她说话给她夹菜的人竟然不是自己！
等到两瓶红酒喝完，大卫已经有了醉意。
倒是江棠眼神还很清明，这么多红酒下肚，对她也没有半点影响。
在郁周的催促下，大卫总算是终结了他的喋喋不休，被郁周扶着上楼。
江棠和西泽尔在湖畔随意漫步，踩着稀疏星光和凉凉湖风，岁月莫不静好。
“刚刚听我爸说那些，有没有什么感受？”西泽尔状似随意地问起。
“什么感受？”
江棠随口答了句，眼睛则紧盯着湖面的一点，似乎看到有小鱼在冒头吐泡泡。
“就是……就是……”西泽尔看江棠心不在焉的，有些恼，“难道你就没有一种，想早点认识我的感觉吗？”
江棠目光微顿，缓缓回到西泽尔身上，看他万分期盼的样子，实在是说不出泼冷水的话，便含糊其辞：“有吧。”
“有吧？有还是没有？”西泽尔非要拉着江棠说个明白，“那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更爱我一点？”
江棠手指戳着他的脑门，没好气地把笑嘻嘻的他推开：“别闹。”
西泽尔笑意越盛：“那你呢？我都没怎么听过你小时候的事情。”
江棠微怔，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太遥远，我都忘了。”
西泽尔从她语气里敏锐听出几分怅然。
他直觉不能多问下去，也愿意守着她心底的秘密，之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跟江棠吐槽他家族里的那些老古董。
“大部分长辈还算开明，可是总有那么几个，整天念着祖上的荣光，还讲究起什么血统！真是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封建腐朽的味儿！等你见到他们，千万要远离！”
第757章 一室
江棠不容易醉酒，西泽尔有些微醺，吹吹湖风也就清醒了。
这会儿已经是夜里十点，换成华国时间就是早上六点。
确认过手表时间的江棠，终于提议回房间。
“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要去很多地方？”
西泽尔是两人每次旅行的行程管理大师。
在来的飞机上，江棠已经看过那张排得密密麻麻的计划表。
看西泽尔的意思，是要把这一周，玩出一个月的效果。
江棠的确是精力充沛，熬几个大夜都不带犯困。
西泽尔明显不是这样，就在刚刚，他已经打出第十一个哈欠。
在时差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他已经很明显困到不行。
“好啊。”
西泽尔随口回答，又打了个哈欠。
等他揉着眼睛，晃了晃混沌中的脑袋，才忽然意识到江棠说了什么。
等等！
休息……睡觉……同床共枕……
满脑子黄色废料的西泽尔，从脖子开始已经飞速泛红，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江棠已经走出好几步了，才发现西泽尔并没有跟上来。
“怎么了？”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西泽尔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也说不出是忐忑、激动、不安还是兴奋。
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迈着淡定的脚步来到江棠身边。
刚刚散步是在湖边，光线昏暗仅有月色照亮湖堤，当时江棠没看清西泽尔的脸色，便以为他现在的脸红是红酒所致，没怎么在意。
两人走进二楼房间时，西泽尔自认心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连脸上的惊人烫意也消退不少，还能镇定说出让江棠先去洗澡。
江棠没什么异议地点头，来到衣帽间里，拿出已经从行李箱整理出来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
她的背影刚消失，西泽尔的大脑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浮想联翩。
在电影里，孤男寡女同在一个房间，是暧昧最容易滋生的方式。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心照不宣的信号，成为男女关系间最容易拉近的桥梁，预兆着接下来即将拉近的距离。
西泽尔能看到窗外的月色、屋内昏暗的灯光，也能听到轻盈的风声、被风吹动的树叶哗啦声，还能闻到空气里隐隐浮动香薰的味道、以及来自她身上那独一无二的香气。
却唯独……唯独没有什么浴室的水声！
二楼的两个房间面积都过于大，有单独的客厅，宽敞的景观阳台，特意划分出来的茶室和衣帽间，连浴室都特别贴心地设计在房间的另一端，和睡觉的卧室一左一右隔空相望，美名其曰保护卧室的独立僻静。
江棠走进浴室后的安静，冲淡了西泽尔的所有旖旎心思，让他失去力气倒在沙发上，无聊地盯着头顶的镂空雕花。
不过五分钟时间，江棠就从浴室出来了。
她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是西泽尔在家里经常能看见的打扮。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她那头湿漉漉的头发，发尖还在滴水。
西泽尔感觉自己才刚在沙发上躺下，立马翻身又起。
他脱口而出：“这么快！”
江棠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说：“喝了酒不能洗太久，热水会加速血液里的酒精循环。”
西泽尔对酒精没什么太深的了解，对这种常识也没什么了解。
而且他的注意力全部都在江棠身上，只觉得平时已经够漂亮的她，被水冲洗过的面容更是美丽不可方物，像是雨水洗刷后的澄净天空。连扑面而来的风都自带属于她的干净气息。
江棠都已经找到吹风机准备吹头发了，西泽尔还是坐在沙发上没动，双目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还不去吗？”
江棠的提醒让西泽尔有了反应。
“去去去，马上去。”
他动作麻利地冲进浴室。
江棠轻轻弯起唇角，往浴室方向看了眼，才拿起吹风。
西泽尔果然很听话，江棠让他别洗太久，他就在三分钟之内结束洗澡。
他出来时，连毛巾都没拿，湿发滴落的水转眼就浸湿了他那件白色的T恤。
江棠暂停吹头发，转过头来，也刚好看到打湿后呈半透明色的T恤下面，肌肉线条分明，流畅清晰却不夸张，既有力量也有着不必言说的性感。
在海岛的综艺拍摄，江棠就见过西泽尔的腹肌，这不算什么。
问题是他这半湿的衣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吸引力……
饶是江棠，也匆匆避开眼神，轻咳了声，以缓解她的尴尬。
西泽尔完全没有这份自觉，他还兴致冲冲地快步走到江棠身边。
他自告奋勇：“我帮你吹头发！”
江棠的视线再次避开镜子里的西泽尔倒映的轮廓。
她的心弦被轻轻拨弄，也恍然明白那些时尚杂志年年评选的全球最性感男士，西泽尔能够排名第一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不仅拥有造物主恩赐的完美长相，连作为男人的荷尔蒙也是独特而充满吸引力，空气里无不散发着属于他的信息素，偏偏他还没有这个自觉。
她想也不想，飞快拒绝：“不用了。”
西泽尔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不解之余还有些失落。
直到他听见江棠说：“你先去换个衣服。”
“我不是刚换了衣服……”
西泽尔无意瞥见镜子，惊呆到丧失语言能力。
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甚至到江棠提醒前他都不知道！
西泽尔憋了半天，就怕越描越黑，只好匆匆进衣帽间换衣服。
他离开后，江棠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思绪仍然难以集中，望着手里吹风机，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果然还是有影响。
不过没关系，欣赏美是人类天性。
江棠用强大理由说服自己之后，总算能拿起吹风机继续吹头发。
西泽尔却在衣帽间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生怕江棠把他行为往故意方面去想。
他可是百分百的纯情少年，脑子里绝对没有黄色废料！更没有那些胡思乱想！
哎，不对。
江棠刚刚的眼神，是不是故意避开了他？
……她害羞了？
第758章 害羞了吗
江棠害羞了。
这个认知，无疑如海啸巨浪冲刷着西泽尔的灵魂，让他情绪百转千回地变化着。
和江棠谈恋爱，他时常会觉得江棠淡定得过分，就好像这世上没什么能让她动容的事情，连对待感情也是那般从容处之，和毛毛躁躁的他是两个极端。
偶尔西泽尔还会怀疑，江棠是不是已经看破红尘随时可以得道成仙？
不过现在他发现，原来江棠也有七情六欲，江棠也会害羞。
他为这个认知感到窃喜，又按捺不住那点小急躁，想要出去肯定这份猜测。
他特意放轻脚步，尽量若无其事地从衣帽间走出来。
江棠的头发已经吹得差不多了。
她见西泽尔走到身旁，索性关上吹风机。
“你要用吗？”她准备起身让他。
“我不用。”西泽尔直接按住她的肩膀。
他刚刚用毛巾使劲儿擦了头发，直到它彻底不滴水才罢休，干透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功夫。
他清了清嗓子，眼睛灼亮得有些惊人，从镜子倒影里观察着江棠的表情，忍不住压低声音，俯身凑近问她：
“你刚刚，是不是有点害羞？”
西泽尔眼底像是点亮了星河，对江棠的答案也是非常之期待。
出乎预料的是，江棠的眼神完全没有动摇，反而静静微笑着看他。
西泽尔心底警鸣大作，对这个“静静微笑.jpg”非常熟悉。
果然，江棠的下一句就是：
“想睡沙发是吗？”
“当然不！”
西泽尔脱口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迟钝几秒过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懊恼不已，都不敢去看镜子里江棠的神情。
他抬手碰了碰鼻尖，止不住的心虚，等江棠起身往床榻走去，他也快步跟上。
“我的意思是，我睡沙发也可以，只是沙发有点窄，我怕自己晚上摔下来的动静打扰你睡觉……”
该死，他在说些什么？
简直是在实力诠释无效解释四个字！
西泽尔已经亦步亦趋跟着江棠到了床榻边。
江棠掀起被子坐上去，打断他无用的解释：“你不是困了吗？”
西泽尔偷偷撇嘴。
这连环组合拳下来，还困什么困？
哎等等，江棠这话是在催促他上床睡觉了？
西泽尔不确定江棠是不是这个意思，有些踌躇。
江棠看出他的犹豫，索性直言提醒：“把头发吹干再上来。”
西泽尔脸上绽开笑容，答应得比谁都爽快，接下来的吹头发动作，就跟开了倍数似的，刷刷两三下弄干。
江棠抽空处理了手机里未读的邮件和信息，等她抬起头，西泽尔已经满心期待地站在床沿。
“你不上来吗？”
江棠刚问，西泽尔就跟得了什么允许似的，飞快跳上床，钻进江棠身边的被窝。
江棠等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西泽尔手脚虽然摆放得规矩，却紧紧靠着江棠。
江棠再不怕热，也耐不住被西泽尔牌大火炉这么贴着。
西泽尔委屈地眨眨眼，嘴硬解释：“我是担心你夜里冷！”
江棠不想和他多说，放下手机，关灯准备睡觉。
西泽尔也不得不挪到另一边床沿，和江棠之间的空隙，能再躺下两个他。
继浴室的败笔设计，又来了个蹩脚的大床选择。
一米二一米五的床不香吗？可以让两个人顺理成章地挤在一起！
所以为什么要选这么大的床？
西泽尔无限后悔中。
冰岛的夜晚分外静谧。
西泽尔以为，在距离这么近的江棠气息笼罩下，他心里那头鹿应该会躁动得睡不着觉。
没想到的是，他比预想中的入睡更快，连江棠都还没能入眠，先听到耳畔传来的他那匀速的呼吸声。
她自黑暗里睁开眼睛，看他大喇喇地掀开半边被子，上半身也随之露在外面，俨然已经睡沉。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将被角重新压回去。
轻盈近无的呢喃在黑暗里散开。
“晚安。”
*
江棠的清晨，不是被生物钟叫醒的。
而是被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给生生憋醒的。
她从困意里迅速清醒的大脑，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有危险？
没等她反击出手，就先嗅到熟悉的气息。
她稍稍侧头，就能清晰看见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完美的轮廓就算用显微镜来看，也找不出任何瑕疵，在半掩半明的晨曦垂落笼罩下，圣洁得近乎出尘。
……但这也不能更改他用手臂紧紧环着江棠肩膀！把她当娃娃一样手脚并用抱在怀里的事实！
江棠觉得憋闷，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反正也没了困意，干脆打算起床。
不能用力太大吵醒他，只好小心翼翼从他手臂缝隙里钻出来。
她刚踩在木地板上，怀里空荡荡的西泽尔就半睁开眼睛。
“江棠？”他像是在梦呓，仍然叫着江棠的名字。
江棠回头，就看他伸手在自己睡的位置来回摸索寻找。
“醒了吗？”她只好出声提醒自己的位置。
西泽尔这下彻底睁大眼睛，他揉着发痒的鼻子坐起来。
“这么早就起了。”
江棠瞥他一眼。
“多亏你抱我抱得够紧。”
西泽尔后知后觉低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离开了自己睡的位置，挤到江棠这半边来了。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两声，也不想睡了。
“你要晨跑吗？我和你一起！”
江棠也就放慢速度等他。
两人一起洗漱，浴室里刚好两个洗手台。
这样日常平凡的动作，却让西泽尔心里甜滋滋的，边刷牙边哼歌。
等到洗漱完，换上运动服，又连跑带跳地和江棠出门晨跑。
这会儿才是冰岛时间的六点半。
郁周是七点起的床，她习惯走进厨房准备煮杯黑咖啡醒神。
厨房的大窗户正对着湖泊，郁周也无意间看见湖边一前一后慢跑的两道身影。
那个跟傻子一样围着江棠转来转去、忽快忽慢的人，是她的亲儿子吗？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大卫也跟着来到厨房。
郁周赶紧抓住他：“快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第759章 冰岛
夫妻俩没想到一大早上就能欣赏到傻儿子谈恋爱时的憨憨样。
索性连咖啡都不煮了，两人都饶有兴致地趴在窗户上，笑吟吟地往外张望。
“当年穿尿布的臭小子，不知不觉都长这么大，知道拱白菜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西泽尔那家伙，小时候总爱用下巴看人，高傲又臭屁，气得我想拿鞋揍他。”
“可不是，我都已经做好他单身一辈子的准备，谁知道会突然有这么个意外之喜呢？江棠这孩子我也喜欢，沉稳又聪慧，能压得住西泽尔那骄躁的性子。”
“哎，那小子怎么笨手笨脚的？还傻笑，笑笑笑，笑有什么用？看来还是要我这个老父亲，用我的丰富经验来开导他。”
“丰富经验？怎么？当年说我是你的初恋是骗我的？在我之前你其实有很多任女友？”
“怎么会！我没骗你！我说的丰富经验就是指的我们俩！”
“嗯？你居然觉得你跟我谈恋爱那会儿，表现得比西泽尔更好？”
“那当然！”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比他还毛手毛脚的时候，比如你穿错的袜子、系错的扣子、颜色奇怪的领带。”
“……倒也不用举这么多例子。”
“嗤。”
“那我总归是前辈，也能给他建议啊！”
“别，还是让人家小情侣安安心心谈个恋爱吧。”
眼看着江棠和西泽尔已经结束晨跑，郁周也拽着大卫离开窗台，免得被那两人发现他们在旁观而不自在。
郁周想大家都起得这么早，不如把早饭一起做了，就让大卫简单地烤了面包、煎了鸡蛋，自己则亲手做了份蔬菜沙拉，再配上从附近农场送来的新鲜牛奶与水果，就是荤素均衡的完美早餐。
江棠和西泽尔回房间洗漱换衣，出来时刚好遇上郁周来提醒他们吃早饭。
郁周故意调侃地瞥着西泽尔：“西西，第一次见你起这么早啊。”
西泽尔飞快扫了眼江棠，正了正脸色：“郁周女士，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
郁周憋笑得不行，连连点头：“好好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随后她又问江棠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江棠：“……还行。”
她决定还是给西泽尔留点面子。
郁周没能从江棠语气里听出别的东西，倒是观察到西泽尔有些不自在。
她暗自发笑，也没戳破这对小情侣间的秘密，和他们一起来到厨房。
“早餐做得简单，大家随便吃点。”
大卫正好端着洗好的水果出来。
他戴着围裙，居家气息很重，完全没有顶豪家族继承人的尊贵和傲慢。
郁周也是，热情地招呼江棠吃东西，让江棠有不喜欢的就说，她立刻让人送来。
这份热情尤其集中在江棠身上，连亲儿子西泽尔都被忽略了。
影视作品里永远千古不变的婆媳矛盾，在她们两人之间是不存在的。
郁周看江棠，眼里只有满满的喜爱和欣赏。
江棠感受到这份纯粹的善意，自然也会回应。
连西泽尔都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会相处得这么融洽，连短暂的早饭时间也能有聊不完的话题。
好不容易等到早饭吃饭，西泽尔迫不及待地催促江棠准备出发，还特地向他爸妈表示，今天他们就各玩各的。
大卫和郁周没有意见，西泽尔想要二人世界，他们也想，大家互相嫌弃，也互不干涉。
终于坐上离开别墅的车，驾驶座上的西泽尔轻轻舒了口气，感觉总算是从父母的手里解脱出来。
江棠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心思，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刺眼阳光：“今天准备去什么地方？”
她就是随口问一问，金牌导游西泽尔却开始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江棠不得不被迫听了一路。
其实简单来说，西泽尔前两天的安排集中于欣赏风景，冰岛的地形和自然资源都很独特，冰川和火山奇妙地融合，还有热泉、瀑布、火山岩荒漠等多种自然景观，非常值得一看。
接下来几天，就是体验各种游玩项目，整个行程上满满当当地安排了温泉、潜水、雪地赛车、冰洞探索、追猎北极光等等极具刺激的项目。
另外，冰岛的美食也很有特色，他们的熏鱼闻名世界，又因为临海，拥有丰富的渔业资源，鱼肉种类也很丰富，足以让江棠饱餐。
江棠评价西泽尔的美食行程安排是“见缝插针”，基本就是在体验其他项目的同时，顺路安排上附近的著名餐厅，非常有效率地运用了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浪费。
西泽尔美滋滋：“我就当这是赞美收下了！”
江棠：……
不过跟随金牌导游的脚步总归是没错的，可以放空大脑跟着西泽尔走，对江棠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体验。
她总是习惯安排好所有事务，因为她缺少对人的信任，没有亲自确认过，就觉得不踏实。
这条定律唯独在西泽尔身上是例外，江棠能够轻松地向给交予信任，接受他的安排。
前两天的行程密集归密集，的确也是非常愉悦的，眼睛能够肆无忌惮地留存那些令人惊叹的自然风光，带来的满足感并不亚于享受一顿顶级美食，内心餍足。
而且这种程度的时间安排，以江棠的体力来说也是绰绰有余。
倒是西泽尔，白天在外面时还好，晚上回到别墅，整个人直接累瘫。
尽管他们的出行方式不是开车就是直升机，但是这样密集的安排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晚上睡觉，就算和江棠同床共枕，也没有那些腻腻歪歪的心思了，身体的疲乏让他不受控制快速入睡，连睡觉姿势都变得格外安分，也让江棠连着睡了两天的好觉。
他的状态江棠看在眼里，索性提议接下来几天放慢速度，西泽尔却非要嘴硬，说自己体力没问题。
……实在是没什么用处的胜负欲。
既然西泽尔都这么说了，江棠也就只好顺着他。
可惜到了第三天，他们的冰岛旅行戛然中止。
－－－－－－题外话－－－－－－
生病拖拖拉拉了一周多终于恢复了，前段时间更得比较少，正好这几天上精品，会保持万更，等精品结束，再慢慢补上的六更。
第760章 突发
这天，本来是西泽尔安排好要去探索梦幻的蓝冰洞。
前一天晚上睡觉前，他还难得打起精神，跟江棠描述他上次去冰洞探索时，那种视觉上的强烈震撼感。
结果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大卫临时接到电话，脸色瞬间变了。
等挂断电话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安排飞机准备返程。
看他这脸色，绝对是出了什么大事。
西泽尔问他：“怎么了？”
大卫紧紧皱着眉心：“你爷爷在家里晕倒了，根据家庭医生的初步判断，应该是脑溢血。”
西泽尔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猛地收紧，语气变得更加急切几分：“爷爷不是一向身体不错吗？而且最近才做了身体检查？怎么会突然……！”
大卫蹙起的眉心始终不能舒展，他叹气道：“你爷爷毕竟年龄大了，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西泽尔，你应该和我们一起回去。”
西泽尔几乎不假思索：“当然！”
事实上，自从西泽尔因为职业选择的问题，和家族长辈发生激烈争执，因而引发出他们对西泽尔血统的质疑，让双方关系急速恶劣，西泽尔也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罗贝尔老宅。
唯独在老罗贝尔去瑞士度假时，他飞去见过他几次，当时的老罗贝尔隐晦提议西泽尔应该结束他的演员工作，把心思放回继承人的课程学习。
西泽尔没想到刚开始支持他的爷爷，会跟家族里那些腐朽封建的老家伙拥有一样的想法，表现得非常抵触，随后爷孙俩不欢而散。
算算时间，都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
西泽尔表面上像是在赌气，一直不肯向爷爷低头，其实心里那点气早就消了。
不然也不会暗中跟医生了解爷爷的身体状况，连他最近做了身体检查的事情都知道。
但是，老罗贝尔突发脑溢血晕倒，西泽尔仍然始料未及。
在短暂的等待时间里，他虽然一直保持着沉默，面色也看不出太大的惊慌，但江棠却注意到，他垂落在两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江棠握住他微颤的手指：“放心，我陪你一起。”
西泽尔身体一震，忍不住侧目看她，眼角泛红，已经是情绪激动到极致的体现。
他嘴唇嗫动，脸色苍白如纸：“如果……”
这两个字刚出口，他就不愿意说了。
因为那种可能，他想都不愿意去想。
更不想让他和爷爷的回忆，停留在那场不欢而散的争吵。
如果这样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恐怕他这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
江棠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就算西泽尔半个字不说，她也能对他的恐惧和悲伤感同身受。
她冷静地安慰他：“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你先不要胡思乱想。”
郁周也走过来，拍着西泽尔的肩膀：“是的，西泽尔，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你不要把情况想得太糟糕。”
“……好。”西泽尔嘴上答应着，可是眼里的情绪丝毫没有减少。
江棠知道，一句话就劝住西泽尔是不可能的。
她只能默默地陪着西泽尔，在他无力支撑时，成为稳住他的支柱。
就在这时，巨大的螺旋桨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白色直升机很快降落在别墅前方的草坪，狂风将草丛压倒，也吹乱了四人的头发。
来不及收拾行李，他们就已经乘坐直升机先行前往机场，私人飞机早已经在这里提前待命，等直升飞机落地，便立刻登机前往高卢国。
罗贝尔家族曾经统治着那个国家乃至大半个欧洲，掌握着神权与皇权，开创了辉煌的王朝历史，直到近代才逐渐没落，失去君主的荣耀。
不过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罗贝尔家族不能再统治那片土地，也仍然是全世界排得上号的顶豪家族，权势至今显赫。
只是他们向来行事低调，除了同属这个阶层的人，外人了解罗贝尔家族，只能从那些历史纪录片得知，他们手里攥着惊人的财富，却隐于深水之下，不为外人所知。
而罗贝尔家族那座历史悠久的老宅古堡，就坐落在巴黎附近的卢瓦尔河谷，是高卢国远近闻名的风景名胜，更拥有着世界上最顶级的收藏品。
因为西泽尔的爷爷老罗贝尔，与家族的一众长辈都在城堡里深居简出，所以城堡并不对外开放，游客们只能远远从外围欣赏到它圣洁典雅的外观。
江棠他们乘坐的私人飞机，从雷克雅未克起飞，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在巴黎的机场落地，随后又迅速转乘直升飞机，在半小时内抵达罗贝尔古堡。
停机坪这里，古堡的老管家已经早早守候在这里，他是西泽尔那位路易管家的哥哥查理，也是老罗贝尔身边的大红人。
他看上去就像旁边那座历经风霜的古堡，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胡须早已经雪白，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却不是刻板的性子，反而笑得非常和蔼。
查理是看着大卫和西泽尔长大的，对父子俩来说，与家族长辈无异，不过查理在二人前面始终保持谦恭，看到他们从直升机走下，还欠身行礼。
大卫赶紧上前扶住查理，问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查理大致叙述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老罗贝尔是例行在花园里散步，晕倒时查理就在他身边，立刻家庭医生打电话，安排担架将老罗贝尔送进主宅。
因为整座古堡里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罗贝尔家族长辈，所以古堡内部拥有着当今世界上最顶尖齐全的医疗设备，连家庭医生都是来自梅奥诊所，随时保证家族成员的身体健康。
也因此，老罗贝尔得到了最及时的救治，在经过精密的身体检查后，医生也发现老罗贝尔的脑溢血情况并不严重，不需要手术，用药物就能基本控制。
但是此后老罗贝尔的生活肯定要受到不小影响，饮食调理和药物控制是基本，最重要的是各方面的生活习惯，都必须受到限制。
第761章 罗贝尔
听完查理的叙述，大卫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说在飞机上，他们就已经通过卫星电话了解到老罗贝尔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是具体情况还是要亲自了解才算安心。
他们从停机坪乘车前往主楼，因为古堡占地面积太大，这段车程竟然长达十五分钟，而江棠也看到西泽尔脸上的不自在。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
西泽尔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可是随着主楼越近，他脸上的神色就越古怪。
这辆车上只有两人和前座的司机，西泽尔在犹豫后，还是对江棠说：
“记得我跟你提过的，这座古堡里的那些腐朽又不可一世的老古董吗？”
江棠记得。
西泽尔吐槽的可不止这么简短一句。
他像是抓着这个机会，朝着江棠大倒苦水，言语里都是对这些所谓家族长辈的不满。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反对他选择的演员职业，也不是因为这些人质疑他体内流淌着的华国血统，更是因为这些老古董的行事作风，他从小就看不惯。
西泽尔幼年在每个人口里，都是臭屁、自大、骄傲、不可一世的代名词，但是他的骄傲是根植于他的自信，更是源于他远超常人的智商。
天才总是不走寻常路的，这句话在西泽尔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西泽尔从来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但是至少他对人有着最基本的尊重。
西泽尔口中那些古堡的老古董不一样，他们似乎还沉溺在祖辈的王朝荣光里，奉行着所谓的血统论，觉得真正的贵族都是纯血。
西泽尔对这些理论不屑一顾，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成千上万年前大家还都在森林里茹毛饮血，哪来的什么血统不血统。
他觉得这群老古董就是闲得没事做，因为早早实现财富自由，不需要为生活奔波担忧，所以才有心思考虑这些无聊的事。
西泽尔有位堂姐，她的亲爷爷就是这群老古董里打头的那个，可谓是封建思想集大成者，成天挂在嘴上的都是有如“祖辈荣光”“贵族血统”等等老掉牙的词。
而这位堂姐在大学时与同学自由恋爱，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她这位亲爷爷硬是用血统为由拆散了堂姐和她的男朋友，气得堂姐好几年都没回家。
据说这位堂姐依然在和她的男朋友交往，不过两人碍于家庭不能结婚，现在过着同居生活也是自由且愉快的。
这位堂姐的爷爷，论血脉关系，是老罗贝尔的嫡亲堂弟，他们的父辈是亲兄弟，两人从幼年也走得很近，可惜思想层次相差甚远。
老罗贝尔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在当初大卫和郁周恋爱到计划结婚的时候，也是他力排众议同意了两人。
至于那位老爷子，当然是强烈反对的代表，只是可惜没能达成心愿，老罗贝尔与他关系虽好，却也在家族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情没人敢反对。
也是这样，才有了郁周在罗贝尔家族的站稳脚跟，以及后来西泽尔的出生和受尽宠爱。
不过当初事情始终是隔阂，连带着大卫与这位长辈的关系都很僵，包括郁周，面对老爷子也是不咸不淡。
更别提西泽尔，他天生智商奇高，幼年时又有着孩童特有的敏锐，对长辈的喜欢讨厌一眼就能识破，这位老爷子对他的冷淡，成十倍反弹回去。
他小时候还仗着童言无忌，险些把那敌对的老爷子气得晕倒，现在年纪大些，学会无视，才勉强有了表面的和平相处。
直到西泽尔选择当演员。
就像现在，西泽尔讲起这位长辈，仍然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他的不满，这还是他竭力控制过的后果。
他对江棠说：“一会儿应该会遇上他，可能他还会说些很难听的话，但是你千万别在意，更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他的意思还不能代表整个家族的意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西泽尔说这话时，脸色有些委屈巴巴的。
江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前座面无表情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险些方向盘脱手飞出去。
也多亏他在罗贝尔家族工作多年，反应灵敏，才及时控制住车子行驶。
尽管如此，车子还是猛地晃了下，当即惹来西泽尔不满。
他反应极快地护住江棠脑袋，又皱眉看向司机：“怎么回事？”
司机忙不迭道歉。
江棠轻拍他的手臂：“算了，我没撞到头。”
而且西泽尔反应那么快，她撞也只来得及撞到他的掌心，连痛感都没有。
西泽尔的火气因为江棠的安慰消弭，小声嘀咕几句什么，才回到刚才的话题。
“我刚刚说的……”
“我都知道。”江棠用眼神安抚他，还反问，“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小肚鸡肠？”
“当然不是！你这么大气的人！”
听了江棠的话，西泽尔安心不少，还说一会儿要好好跟爷爷介绍她。
他早已经没了初听到消息的慌张无措，老罗贝尔的平安，给他注入一剂强心剂。
西泽尔倒是没有后悔回来古堡，他想通了，要避开该别人避才是，凭什么要他不回家？
解开心里包袱的西泽尔，眉眼间的神色明显变得轻快，随后开始期待起江棠和他爷爷的见面来。
这误打误撞的，算不算是提前见家长？
很快车子抵达主楼，迈进大门，内里并不是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处处呈现出一种陈旧的气息。
贵族的生活，也不是外人想象的骄奢淫逸、纸醉金迷，比起那些浮于表面的华丽和奢侈，他们更喜爱金钱买不来的时间。
就像是这座城堡内里的细节，无不透露着经历时间后的沧桑，无声地述说着独属于罗贝尔家族的悠久历史。
当然，低调里还是少不了从内里透出来的家族底蕴，可能就是随意瞟过的物件，都是数百年的珍藏。
江棠还在某个架子上，看到了一个与其他摆件错落有致排列的元青花。
第762章 年老狮王
踩着柔软无声的羊毛地毯，整座古堡内部安静得可怕，大家只能感受到岁月流淌过的痕迹，却感受不到人世间的热闹与烟火。
也因此，显得有些冷清。
听西泽尔说，这座主楼只住着他的爷爷老罗贝尔，他的父母常年奔波于不同国家，常住在米国，只是偶尔会回到这座古堡小住，不过主楼倒是始终保留着他父母与他的房间。
至于其他家族长辈，他们与一些晚辈则住在旁边的副楼里，住在主楼的荣誉是独属于继承人这一脉的。
江棠零零散散听着西泽尔的介绍，似乎都能感觉到这些无形之处存在的规则是何等的森严。
有些许惊讶，但不至于畏惧，确切的说，能让江棠感到畏惧和压抑的东西寥寥无几，这么点规矩还不至于。
她的神色如常，也被西泽尔小心翼翼收在眼底，难免松了口气，就怕她“嫌弃”。
很快他们来到二楼老罗贝尔的房间外面。
几位年龄颇大的老人站在房门外，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便随后抬起头。
不消片刻，管家查理领着大卫郁周领和江棠西泽尔，出现在楼梯转角。
“你们来了。”
站在最前方的那位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眉心一道竖纹，是常年皱眉后留下的痕迹。他面部线条挺阔硬朗，除了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也能窥见他刻板严肃的性格，这些在他的衣着行为，都能一一体现。
走在最末的西泽尔，悄悄捏了捏江棠的掌心。
江棠知道，这位应该就是西泽尔口中说的那位老古董长辈了。
对方看到大卫和郁周，只态度冷淡地点点头。
看到他们身后的西泽尔和江棠，才惊讶地抬眉。
一是惊讶西泽尔回来了，二是惊讶江棠的存在。
江棠的黑发黑眼，无不宣告着她的国籍。
这位刻板的家族长辈当即皱起眉，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他什么都没说，跟西泽尔打了个招呼，却是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江棠，简直快把冷淡无视几个字刻进骨子里。
西泽尔眸光微沉，脸色迅速变得难看，还是江棠及时拽住他，平息他的情绪。
江棠本人的态度更是风淡云轻，全然没把对方看在眼里。
另外几名家族长辈，虽然或多或少也表现出丝毫诧异，但没有这位老爷子的直接，赶紧上前来圆场，就怕双方争执起来。
对西泽尔来说，什么长辈什么家族可压不住他的脾气，要是在这里争吵起来，那可真的是丑闻了。
在他们的缓和下，气氛没有恶化，保持这样的不冷不热。
西泽尔也懒得搭理，他拉着江棠，紧跟在大卫郁周后面走进老罗贝尔的房间。
房间里多出不少医疗器材，躺在床上的老罗贝尔闭着眼睛，戴着氧气面罩，面上萦绕着淡淡病气。
“睡了吗？”大卫尽量用最小的声音询问正在记录生命体征的护士。
护士还没来得及回答，躺在床上，大家都以为已经睡着的老罗贝尔，却是缓缓睁开那双眼睛。
闭上眼睛时，老罗贝尔看上去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岁月沧桑了他的容貌，在他身上留下浓重的时间痕迹。
但是，当他睁开眼睛，那种苍老感迅速一扫而空，就像是年迈的狮王，就算上了年纪，狮王始终是狮王，他执掌权柄多年，早已经将威严二字刻进骨子里，不用言语就能轻易震住所有人。
他抬了抬手，护士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将床摇起来，让老罗贝尔可以轻松和来人平视。
他的目光，扫过大卫，扫过郁周，也略过西泽尔，最后停留在江棠身上，恰恰好与她对视。
老罗贝尔的眼神极具压迫感，一般人在他眼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更别提浑然不惧地和他对视。
而江棠，不仅能做到，还能隔空向老罗贝尔颔首，算是见礼。
两人的短暂互动被旁人看在眼里，除了与有荣焉的西泽尔，其他人包括大卫和郁周，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和意外，更别提那群家族的长辈。
不过老罗贝尔没说什么，只是平淡地回以颔首。
这举动，看上去倒是有点把江棠平等相待的味道，教人捉摸不透。
老罗贝尔抬手准备摘去氧气面罩，护士想要阻止，却被他的眼神逼退。
摘下氧气面罩，老罗贝尔总算说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怎么回来了？”
大卫哭笑不得，率先走到床边。
“您的身体不好，我们当然要第一时间赶回来。”
老罗贝尔的反应不是欣慰和感动，而是皱眉：
“消息传得很快？”
这话，就是完完全全出于家族掌权人的位置所说的。
作为罗贝尔家族的定海神针，老罗贝尔生病消息传出去，绝对会引起不小波澜。
大卫像是早有预料父亲会这么问，对答如流：
“放心吧，各方面已经处理妥当，不会有消息传出去的。”
老罗贝尔满意地点头。
站在人群里的西泽尔还是没忍住上前，喊了声：“爷爷。”
老罗贝尔的神情依然威严冷肃，只是在看着西泽尔时，难免会流露出些许身为祖父的慈爱，连语气也是无奈宠溺的。
“知道回来了？”
西泽尔含糊地嗯了声。
“对了，爷爷。”他突然郑重起来，“我要向你介绍一个人。”
他的音量不算大，却让屋内这些人纷纷一震。
唯有江棠脸色沉静如常，在西泽尔朝她回首之际，也走上前去。
西泽尔握住她的手，紧紧相扣的掌心诉说他们的亲密。
“她是我的女朋友，是我珍而重之的爱人，也是我此生唯一想要共度岁月的人，她是江棠。”
老罗贝尔脸部肌肉轻微动了动，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了解这个孙子，更是清楚他的性格。
能被他这样郑重介绍，还说出那番话的，绝对是他彻底认定的人。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老罗贝尔不由得想起多年以前，大卫把郁周带到他面前来，说的那番话。
－－－－－－题外话－－－－－－
还有一更没写完，会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