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矛盾的信息
苏晨尝试无果，便退了出来。
白枫自告奋勇，也跑进去看看，但很快也是铩羽而归。
就连吕安邦都被苏晨拉了过来，尝试了一番，却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颗森林族的圣树，仿佛真的沉睡了一般，不再响应任何人。
进度一下子就又停滞下来，苏晨回到飞船里。
这么折腾一路下来，这颗星球的天色也正渐渐黯淡。
天空中，三颗巨大的“月亮”在夜色中格外地显眼。
其中一颗距离这颗星球极近，夜晚的时候尤其清晰，在这颗星球上，甚至都能够看见那颗卫星上巨大的陨石坑，壮观又危险。
苏晨他们仍不死心，水滴状飞船就停靠在圣所一带的位置，过一段时间，苏晨便去尝试一次，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世界之树，与之对话，看看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白枫则吐槽道：“这世界之树是信号不太好吗？”
苏晨也有同样的感觉，但他没有办法，他对自己第九域的问题以及镇压原生命的事情都是一筹莫展，只能是依靠从世界之树这里得到信息。
可是几个小时过去了，苏晨还是没有任何收回。
他没有等来世界之树的“垂青”，反而是等来了对苏晨与白枫不怎么感冒的精灵女骑士织。
织显得很焦急，乘坐着她那头翼龙呼啸而来，悬停在水滴状附近，喊叫道：“你们在里面吗？塞拉长老……他出事了！”
塞拉确实出了状况。
他试图劝说森林族放弃生命之树、举族搬离这颗星球的计划才向族人们说出就泡汤了。
森林族施行的是一种较为原始的、长老会议的管理模式，在这颗星球上，森林族一共有七个长老，族群中的大事，几乎都由他们七个人来定夺，而今天，在意识到他们生活在一个定时炸弹之上、并得到苏晨的承诺与世界之树的肯定后，塞拉回去，便立刻召集了一次长老会议，且让上万的族人旁听会议的内容。
在会议上，塞拉信心满满，说出了必须离开这颗星球的原因和撤离方案。
在塞拉想来，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撤离这颗星球，对于它们整个族群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塞拉一直都是族群中的激进派，它看过很多族群中的典籍，知道它们所生活的世界只是浩瀚宇宙中的沧海一粟，而它们的种族其实已经很落后了，它渴望离开，让森林族迎来全新的变化甚至是文明的进步。
只不过，塞拉也一直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圣树，一直在寻找可以与圣树一起远航与进步的办法，直到现在，了解到圣树与圣树之下镇压的魔鬼之后，塞拉才是彻底坚定了决心。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提议得到了一致的反对。
离开家乡、放弃哺育它们的圣树，这对于森林族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当塞拉当众说出他的想法的时候，便在一众森林族人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他六位长老之中，有五位当场表示，绝不同意这样的方案，它们甚至不相信塞拉所说的“圣树也建议让森林族”搬离这件事情，认为这是塞拉自己编造的圣树的旨意。
紧接着，事态的发展就远远超出了塞拉的预料了。
他在长老会议上据理力争，却让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其中，一个素来与塞拉不睦的长老甚至带头出手，将塞拉当场控制了起来，与一众森林族人，直接把塞拉给关了起来。
支持塞拉的森林族族人因此不满，双方差点就爆发冲突了。
现在，森林族的内部也是剑拔弩张的局面，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
而在被关起来之前，塞拉便是让织来找苏晨与白枫。
织道：“我并不想来找你们，入侵者，可是塞拉长老说，圣树告诉它，大难将至，你们是指引森林族走出死局的关键，让我必须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织的语气不善，不像是来求人的，倒像是苏晨与白枫欠了她一百万一样。
按照平常，白枫肯定是要反唇相讥的，虽然他看着这精灵妹子很好看，但那也就是嘴上说说，过过眼瘾与嘴瘾，白枫自己是不会怎么样的，也不会惯着对方，自然是有一句怼一句，一句也落不下。
但这回白枫却没有反讽，而是与苏晨对视一眼，皱眉道：“这有点不对劲。塞拉虽然没和咱们说它从世界之树那里听到了什么，但从现在这情况来推断，明显和咱们听到的主要方向不太一样啊！”
白枫想到的，苏晨也想到了。
之前，塞拉从世界之树那里听到了什么，苏晨没有细问，毕竟那是森林族自家的事情，苏晨不便多问，也没有那么多闲心去关心他们，塞拉想要将森林族搬移走，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如果换做是苏晨是塞拉，知道自家文明坐在一颗随时都能够爆炸的定时炸弹上，他也会想要搬走。
但现在……从织的这只言片语来看，塞拉从似乎十分笃定，这颗星球就要完蛋了，森林族必须要离开，而让他如此笃定的原因，则正是他从圣树这里聆听到的指示。
虽然塞拉的最终目的都是离开这颗星球，但想要离开的原因不同，对于苏晨与白枫来说，却是很关键的。
世界之树正为苏晨等人指引方向，加固对原生命的镇压，苏晨和白枫今天连续前往四方祭坛进行血祭就是为了保证原生命不会重见天日，这意味着，这颗星球上作为定时炸弹的“原生命”短时间内不会爆炸，这是世界之树“亲口”和苏晨说的，也是苏晨与白枫努力的方向。
但……
世界之树和塞拉说的却仿佛又是另一番内容。
即原生命就要出来了，定时炸弹要爆炸了，所以森林族必须离开。
苏晨他们正在加固镇压，原生命为什么会出来？
世界之树对他们两拨人说的信息，为什么是不一样的？
苏晨和白枫对视，皆在彼此的眼中看见了不安与疑惑。
……
……
第二十章 硬闯
世界之树对苏晨和白枫没有反应，苏晨决定去找塞拉问个清楚，或者再让塞拉进去和它们的神对话一番。
当下，他们就立刻行动起来。
森林族的部落据点在世界之树的后方，巨大的树木阴影背后，茂盛的森林之间，是一片被绿意所遮蔽的原始部落。
这里的地面上、巨树的枝桠上，到处都是错落的房屋，乍看起来，并不显得原始，反而有一种异种文明的别样的奇异观感。
夜晚，这里同样灯火通明。
森林族并不使用火把，而是用某种荧光菌菇进行照明，林地之间由此格外明亮。
而今夜森林族之中格外“热闹”。
大量的“精灵”在林地之间走动，它们高举着发光植物拼成的“火把”，像是一片发光的海洋，聚集在一起，聆听着几个看着很年迈的精灵长老的训话。
织带着苏晨与白枫悄悄靠近。
这里距离世界之树的主干有一定的距离了，白枫的力量虽然还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但却足够他用力量将他们三个人的气息统统遮蔽起来了。
织不知道这一点，仍很紧张，站在一根巨大的树枝上，紧张地看着下面的那一幕：“那是逾长老和雾长老，它们都非常厉害，要是被它们发现我们就完了，我们得从这里绕过去，悄悄把塞拉长老救出来。”
织虽然不大喜欢苏晨与白枫，但她似乎很想要将塞拉救出来。
苏晨凝视着下面犹如某种古代仪式般的景象，他听了白天，下面的那些精灵和长老说的话也是他能够听得懂的人类语言，但他们却是用一种歌唱的方式在表达，这像是某种奇异的宗教仪式，通过歌唱来表达某种宗教活动的目的，但苏晨无法理解，便只好问向织道：“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祭奠祖先，雾长老它们想要聆听祖先的旨意，决定是否要处死塞拉长老。”织的声音紧张，道，“我们必须要快一点了，不然就来不及了！塞拉长老遗弃世界之树的决定被认为是一种邪恶之举……”
白枫闻言都吃了一惊，道：“这么狠，你们这种族长得这么好看，心怎么这么黑？理念不合就要弄死别人，这祖先哪儿能回答你们，我看处死不处死，就是这两个长老自己决定的事情。”
苏晨闻言倒是若有所思。
他倒不觉得这个“祖先”一定是不存在的。
中岛花音的诅咒、亡灵之国的圣杯，都给苏晨上了一课——死亡并非是终点，意识态的湮灭才是生命的尽头，当然，一般情况下，血肉之躯的生物的身躯死亡了，其意识态自然也就伴随着肉体而死亡了，用伽勒法26号上某家的哲学观点来说，这叫人脑是人的物质器官，但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或者对于某些极为强大的存在来说，却未必如此，血肉之躯的灭亡并不意味着身死道消，反而，道有可能存续下来，意识态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存在。
就拿最简单的高种姓距离。
到了苏晨的这种层次，第六种姓，哪怕他作为生命层次较差的人类，血肉之躯遭受致命伤，对于他来说也不是毁灭性的打击，甚至不会伤及根本，他迅速修复身躯，就能够迅速地保证自己的战力输出，根本不用担心身体完蛋。
这些森林族状态诡异，搞不好真有什么先祖。
而织的想法却和白枫差不多，森林族里的精灵土著们在思想上大概分为两派，一派就是要留守这里、保持现状永世与世界之树共生的保守派，也就现在取得胜利的这一派；另一派，则是以塞拉为代表的激进派，思想比较前卫，认为他们的族群已经太过僵化，必须要经历变革与进步才行。而织便是塞拉的支持者，这一激进派的忠实拥趸。
织侧耳旁听了一阵，忽然惊叫道：“它们确定要处死塞拉长老了！”
白枫这时候道：“这样，我出手搅乱局势，苏晨你和织去找塞拉，怎么样？”
织狐疑地看向白枫，道：“你怎么搅乱局势？”
“这你就看好了——那啥，苏晨，你先带着这漂亮妹子站远点，我要出手了！”
苏晨闻言二话没说，直接拉着织飞向一边。
织有些紧张，更有些不安，对这两个人，她其实并不放心，但在她的族人中，却没有几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她来抢夺塞拉长老了，她只能依靠这两个外人的帮助——最关键的是，塞拉长老相信这两个人。
眼下，织虽然心中忐忑不安，但还是救人心切，没有再闹什么情绪，但接下来白枫的所作所为，却是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
苏晨和织才一离开，白枫便撒开了膀子，仰天就是长笑一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非常癫狂，在白枫自身的暗能加持之下，浩荡而出，震动山林，整个树林仿佛都摇晃了，下面的森林族长老也好，精灵们也罢，都是纷纷变色，抬头看着头顶上声音的来处。
而白枫——他这会儿已经是乘风而下了。
织说那森林族的逾长老和雾长老都是很厉害的存在，但白枫也观察了，这两个人不过就是俩第四种姓而已，放在星空里，森林族这种暗能水平堪称是暗能生命中的宠儿，但可惜的是，这在白枫面前都不够看。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长笑声，白枫的身影从高空中偏偏而落，直接落在了森林族的两个长老之间。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刻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号人物，在这里聚集的森林族中，有今天见过白枫与苏晨的，惊讶地呼出声来，有些人则干脆不知道苏晨与白枫的存在，眼看着这样一个长相看似与他们相似，实则却是大有不同的人类乱入场中，纷纷变色，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什么生物。
那两个森林族的长老更是出声。
“你是什么人？”
“你要干什么？”
白枫也不回答，他脸上带着那种绝世高手般的睥睨神情，在万众中央环视一圈，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会儿应该说什么，所以选择放声歌唱。
唱的是小苹果。
……
……
第二十一章 白枫在行动
听见后面传来响彻整个森林的小苹果歌声，苏晨的嘴角彻底变成了抽搐。
织却频频回头，惊讶不已：“这是什么歌，他在做什么——长老出手了！天呐，两位长老竟然被你的同伴打趴下了！你们竟然这么厉害？！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后面确实爆发了巨大的骚动，小苹果的声音如旧，却几乎都快要被那可怕的骚动声所淹没了。
苏晨扭头看了一眼，确实，森林族的俩长老都已经是大打出手了。
白枫的所为，无法被这森林族之人所接受，两位长老更是怒不可遏，第一时间联袂出手，不管这个人是谁，都要直接拿下。
但可惜的是，他俩第四种姓加在一起，也不是白枫的对手。
白枫的力量在世界之树的附近受到限制，这俩第四种姓便更是如此，白枫一个巴掌加一脚，便将两个长老全都拍在了地上，犹如狗啃泥一般。
白枫出手倒还是有分寸的，知道这些土著大抵和人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边也许还需要互相帮助，因此没有下重手，只是将两个长老击晕了而已。
不过，这对于其他围观的森林族人来说，却堪称是毁灭性的一幕了。
那些森林族之人嚎叫着冲了上来，纷纷开始扑向白枫，人群汹汹。
白枫顿时陷入“恶战”之中。
不过，从那到现在也没有断绝的歌声来判断，白枫基本还是游刃有余的，毕竟，这些森林族土著，虽然个个都是暗能生物，但却不是那么强大，大部分都是不入种姓或者第一种姓的水平，这里就是上百万人，也不是白枫的对手。
苏晨见此倒是有些感慨。
这要是放在星空文明身上，眼看着自家最厉害的两个第四种姓被人家一脚一巴掌全撂倒了，哪个还能敢上来拼命？
还是土著，太傻了。
白枫那边不必担心，苏晨便一路跟着织前进，很快来到了关押塞拉的地方。
那是一个奇怪的藤蔓牢房，从外部看，就像是一个用藤蔓编织成的巨大鸟笼，牢房挂在一颗巨树延伸出来的、足有几人合抱粗的枝桠上，塞拉就端坐其中。
周围则有两个守卫，站立在枝桠上。
塞拉的战力有第四种姓的层次，而那两个守卫却不过是两个第二种姓，站在这里的象征作用大于实际作用。
真正困住塞拉的，是这奇怪的藤蔓牢房。
苏晨才接近，便感受到了其与众不同之处。
它的特质和世界之树的主干非常相近，接近它，苏晨又生出此前进入树洞中那种感觉，只不过这一次，它干扰的不再是空间之中的暗能，而是人体内的暗能，这个藤蔓笼子，更像是某种力场，且力场的作用方向是向内的，从外向里，锁死内部生物的暗能流动，苏晨在外面，只能感觉到它对自己的本体暗能的干扰，想必要是被关在里面，暗能便几乎用不了了。
织率先出手，一左一右打翻了两个护卫。
她是第三种姓巅峰战力，两个护卫压根不是她的对手，又因为被白枫弄出的动静吸引，这俩护卫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什么，便被不明不白地击倒了。
塞拉看见苏晨与织出现在这里，都是大吃一惊。
而织则是伸手入怀，在她那草裙般的衣服里乱摸一阵，摸出一根钥匙来，直接就把笼子给打开了。
整个过程都出奇的顺利，织还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她清楚，正常情况下，关押一个长老应该是守备森严的他们极难突破。
但……
因为白枫闹出的动静太大，又迟迟无法被解决，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守卫前去参战，包括看押塞拉长老这边的守卫，也是被迫出战。
塞拉才一出来，便紧张地说道：“我听那些守卫说，我们遇到了不可想象的强敌，召集全族之人作战，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闻此言，苏晨和织都是有些面面相觑。
织张了张嘴，她其实也没有想到，找来的这两个她很不喜欢的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要知道，全族为一个人动员成这个样子，织活了两百多岁，压根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局面。
因此，塞拉这时候发问，织反而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
她只能茫然地看看眼前的塞拉长老，又看看苏晨。
塞拉见此，倒是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看向苏晨，意识到，和苏晨一直一起行动的那个话很多的年轻人不见了，再结合现在的情况，塞拉很快便自己想到了真相，表情也变得异常精彩起来。
他大概猜到苏晨等人应该很厉害，但也没有想到苏晨等人竟然这么厉害。
一个人，竟就可以搅动整个森林族！
苏晨倒是连忙开口，道：“白枫他有分寸的，放心，不会伤人。”
塞拉深吸一口气，向苏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的，这……这……这……”
塞拉“这”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片刻之后，还是将目光落在织的身上，道：“你这孩子，我让你去找苏先生，没说让你带着他们来救我，你现在已经是违背了族规——你要知道，以你的天赋，未来是可以成为下一任的长老的！”
织咬牙道：“这有什么？我总不能见死不救！雾长老它们想要处死你！”
便在这时候苏晨打断道：“是我要来找你的，塞拉长老，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题。”
对苏晨，塞拉就客气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和这一片混乱的森林族内部，道：“苏先生，你想要问什么？这里不是说的好地方，要不我们先换一个地方，你也把你的那位同伴喊回来吧……”
苏晨闻言也是点头，和塞拉暂时离开，同时，苏晨也是向白枫发去了一条通讯。
得到苏晨的消息，白枫那边更是立刻收手，开始后退。
白枫可不是战争狂人，恰恰相反，他不喜欢作战，出手也是没有办法，知道苏晨这边得手，他便立刻停手扭头就跑，森林族的人打也打不过，追也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嚣张而强大的入侵者跑进来把它们的人一顿揍然后从容脱身。
……
……
第二十二章 神的指引
夜色蔓延，静悄悄一片。
苏晨等人悄然来到了阴影与黑暗之处。
白枫也悄悄跟了上来。
这位刚刚大闹森林族，几乎把森林族掀了一个底朝天的家伙衣服有些破烂，看着甚至有些狼狈，哪里像是刚刚做了那样大事的人。
织却一直紧盯着他。
女精灵的眼睛纯澈明亮，看着白枫像是在观察什么难寻的新奇东西。
白枫被盯了半天，干脆一眼瞪回来，道：“看什么？还不是我不敢下死手才让你们的人把我的衣服撕扯成这个样子，你得赔我一件衣服——咦，你身上这件似乎就不错……要不你把你的衣服借我穿穿？”
织大怒，直接抬腿要把白枫从他们藏身的枝桠上踹下去，但可惜的是，无论她如何用力，白枫皆是纹丝不动。
她能踹动白枫的情况，就只有白枫自己想要被踹动的情况。
而另一边，苏晨则正在与塞拉对话，他把自己的疑惑和想法统统说了出来，像是连珠炮一样发问。
今天对于塞拉来说，是一个相当不平静的一天，好在他活的年头足够久，有足够的承受能力，这时候面对苏晨的发问，他也没功夫与心思收拾自己的心情了，只是一直听着，也皱起眉头来，道：“苏先生，圣树告诉我的，似乎还真与你听到的有一些不同，圣树说，大难将至，毁灭之火将席卷这个世界的天空与地面，就连宇宙都要受到波及，我们留在这里，是取死之道，圣树让我聚集我的族人，在你们的帮助下一起离开这里。”
苏晨紧盯着眼前的森林族长老，确认他没有在说谎之后，他才是呼出一口气，沉默不语。
世界之树和自己说的是原生命可以镇压，要自己帮它，和塞拉说的就是这颗星球要完全了你们快跑。
苏晨对此不甚理解。
同样一件事情，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两种说法？
还是世界之树只是在吓唬这些森林族，以免情况失控，让这些人都留在这里陪葬？
苏晨不知道，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塞拉，觉得这位长老大概也不知道。
土著就是土著，哪怕活了一千岁，塞拉多的也只是为人处世的生活智慧，其他的智慧却没有多少。
而塞拉这时候也是显得忧心忡忡，角落里，眉头紧皱，显然是沉浸在它自己的失败之中无法自拔。
塞拉还是希望可以按照圣树所说的，说服其他人跟着自己离开这颗星球。
片刻之后，还是苏晨道：“我们再去世界之树试一下。”
这是苏晨的想法，也正迎合了塞拉的想法。
塞拉也想要弄清楚，这颗生养他们森林族的星球，究竟是否还能够居住了。
当下，他们便立刻出发。
织和白枫之间的“战争”也都因大局而停止，纷纷站起身来。
织刚刚因为白枫大杀四方而对白枫升起的些许崇拜伴随着两个人的相处再一次荡然无存了。
白枫确有这样的能力，他能够和想要成为朋友的人迅速成为朋友，而他想要勾起谁对他的不满，也总是非常容易。
一路无话，苏晨等人来到世界之树的所在，却发现他们来晚了一步。
与之前相对冷清的景象相比，现在的世界之树周围简直是“热闹非凡”。
无数森林族的精灵汇聚而来，每个人手中都举着那奇异的荧光火把，将这里照耀的灯火通明，它们形成长长的长龙，蜿蜒在世界之树上行走，穿过圣所周围的淡紫色发光植物，由几个长老领头，站在了圣所那黑洞洞的树洞的面前。
旋即，那些长老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那树洞之中。
前一个进去了，大概十几分钟便会出来，紧接着，便是后一位跟着进去。
苏晨等人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找了一个角落观察。
塞拉道：“我的族人应该也是因为今天的变故、也被白先生吓坏了，这是来寻求圣树的旨意的。”
白枫顺势念道：“怎么办？我杀下去再把它们打个屁股尿流好让咱们和世界之树对话？”
此话一出，引得塞拉和织都是纷纷侧目。
只有苏晨很认真的摇头，他能分清楚，白枫这时候这番话虽看起来荒诞却不是在开玩笑，道：“再看看，我看着世界之树现在应该也还是不搭理人的状态——你看见了吗，那些长老出来全都是灰头土脸的，他们进去没用，咱们进去也没用。”
“世界之树睡着了。”白枫认同苏晨的判断，补充了一句，干脆往边儿上的树木身上一靠，道，“得了吧，咱们也歇会。”
苏晨也点了点头。
此前，水滴状飞船一直停靠在圣所附近，吕安邦显然是注意到这些森林族的到来，也是迅速地转移走了，悄悄隐匿起来。
其实吕安邦和水滴状也就藏在一侧，以森林族的手段，就是水滴状飞船停在它们的头顶，不想让它们发现，它们也都发现不了。
不过，苏晨等人却没有选择回到水滴状飞船，而也是在这里静静等待。
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夜。
这一天发生的“大事”，似乎真的牵动了精灵族的神经，它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圣所之所在，试图得到它们供奉与信仰的神灵的启迪，长老们没有沟通到世界之树，便让族人一一来尝试，每个人试一次都要十几分钟，成千上万，就是整整一夜。
但天色渐渐放亮，这些精灵族土著之中，才有一个人成功了。
那是唯一的一个人，一个男性的精灵土著，它跌跌撞撞地从树洞之中跑出来，惊悚地发出喊叫，道：“我看见了！我听见了！我知道了！那是神的指示！那是神的指引！”
这个人的成功和这种半疯癫的状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个本也几乎不抱希望的长老甚至都纷纷起身，主动投来探寻的目光，围拢了上来，询问那个男精灵得到了什么启示。
在小憩中的白枫和苏晨也被惊醒，凭借着高种姓的强大听力悄悄地“偷听”。
……
……
第二十三章 共识
那个男精灵的神情惊恐、姿态更是显得有些疯癫，语无伦次了半天，又喊又叫，最后被几个人一起按住了，才渐渐冷静下来。
饶是如此，他的双眼仍是一片血红，英俊的面孔都由此显得有些扭曲，他嘶声道：“我看见了圣树给我看的画面——钢铁的怪物从天而降，烈火从地狱中喷吐而出，圣树在熊熊大火之中倾颓，我们所有人都要死！”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周围的森林族的人全都变了颜色。
就连一直很镇定的几个长老都是脸色狂变，他们可能自己也没有想到，带着族人来这里聆听世界之树的指引，却得到的是这样一份可怕的指引与宣告。
这与其说是指引，倒更像是某种末日的预言甚至是诅咒。
而在不远处，这个人所说的话，也皆是被苏晨与白枫一字不漏地停在了耳中。
苏晨和白枫对视一眼。
如果那个男精灵所说的全是复刻世界之树给他看的画面，告诉他的信息，那么……
白枫道：“下去看看？”
苏晨的目光却转向塞拉，道：“我想这回你的族人也许会相信你所说的了。”
塞拉见此一幕，脸色也很凝重，却并没有像是苏晨想得那么乐观，道：“苏先生，你不清楚，我这个时候下去，我的族人会认为是我将钢铁的怪物招来的，而你们就是钢铁的怪物。”
“现在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你怎么说服它们。”苏晨心中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世界之树既然回应了第一个人，那么就有可能回应第二个人，苏晨不打算再等待了，准备再进入那所谓的圣所之中亲自看上一眼。
白枫伸出手来，拍了拍塞拉的肩膀，道：“兄弟，我就这么问你，你觉得我们是带来毁灭的钢铁怪物吗？”
白枫和塞拉之间的岁数其实相差的有些大，不光是真实年龄还是目测起来的年龄皆是如此，直接喊塞拉兄弟，多少显得有些违和。
一侧的织更是立刻不满，愠怒就要出声。
不过，她却是被塞拉给伸手挡了下来。
塞拉冲白枫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你们是我们离开这颗星球的唯一希望。”
白枫道：“既然如此，不管你们的族人现在是怎么想的，我们既然是能能把你们带离这颗星球的最后的希望，无论你觉得你能不能说清楚，能不能说服你的族人，你都得试着说服他们，否则，如果你们那颗生命之树所说的是真的，那你难道准备看着你的族人在这里等死吗？”
“当然不。”塞拉咬紧牙道，“可是我已经失败一次了，他们根本听不进我的话，认为我是妖言惑众。”
“我知道，但是，这回不一样了。”白枫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搭在塞拉的肩头，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塞拉长老，你既然活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只要咱们拳头足够大足够硬，无论对方想不想听咱们说话，他都得听着。”
白枫这番话堪称明示，意识到他这话里的意思，塞拉和织皆是目瞪口呆。
织咬牙道：“这不行，昨天你已经……”
“别说了！织。白先生说的对，上一次失败是我们的力量不够，现在，白先生愿意帮我们让大家听我说说，我们就有机会说服所有人了。这样大家才能得救。”与织的反对不同，塞拉的目光连闪，却是赞同白枫的意见的，正如白枫所说的，问题总要解决，而现在看来，借助于白枫的武力，无疑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放心，你不知道怎么说，我会帮你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以前根本不会打架，战胜别人靠的从来不是我的拳头。”
白枫扭头看向苏晨，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道：“我和塞拉长老去说服那些森林族，你直接去‘见’世界之树吧。”
白枫主动表示帮助塞拉，其实还是要帮苏晨进入圣所。
现在，圣所附近全都是森林族的人，苏晨等人显然已经是森林族的敌人了，这种情况下，苏晨想要当着这一众森林族之人的面进入圣所，显然是现实的，哪怕苏晨成功进去了，估计也要被森林族追进去拉出来——在这里，白枫与苏晨的战力都受限制，森林族人数众多，又是愣头青，这种情况下，它们要是选择强行阻拦苏晨与白枫，他俩还真未必能够得手。
而眼下的办法，无疑就是帮塞拉说服这些森林族人，在这个过程中，苏晨就可以安心地进入圣所之中。
苏晨闻言也是点头。
他有些无法理解世界之树释出的信息，他明明已经按照世界之树此前的指引，血祭了四方祭坛，按理来说，对原生命的镇压应该加固了，但世界之树给那些森林族的指引中所描绘的画面反而是越来越糟。
他要再和世界之树好好谈一谈。
这里面不光是原生命的事情，更有他自己第九域的事情，事关重大，他必须弄清楚。
当下，意见统一，白枫带着塞拉，率先“从天而降”，轰然落在了森林族的人群之中。
白枫甫一出现，便立刻就又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立刻认出这正是昨天大闹森林族的狂徒，却没有想到，塞拉竟然还和这个人站在一起。
森林族顿时是群情激奋，但这些精灵土著虽然有些愣头青，但显然也并不是傻子，昨天那么多族人与长老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他，今天更打不过，因此，众森林族之人只是将白枫团团围住，随后，森林族的几个长老也是齐齐现身，塞拉踏前一步，率先开口，抢先尝试交流起来。
白枫也有分寸，这回没再嚣张的动手，而是保持沉默，让塞拉先说，他则补充。
与此同时，织仍躲在暗处，苏晨却是悄悄启动自己的光学隐形，顺着边缘来到了圣所的树洞位置，在没有引起任何森林族人注意的情况下，直接是进入了其中。
……
……
第二十四章 呢喃
圣树的内部与之前仍别无二致。
幽暗的通道，发光的苔藓，暗能的绝对真空区域。
这里幽静的可怕，仿佛便真的是某种可怕生物张开的巨口，引人入洞便闭口将之彻底吞噬。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白枫与塞拉长老，似乎和森林族的人爆发了较大的争执。
不过白枫的道理是正确的。
在足够有力的拳头面前，大家就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交流了——无论争吵的有多么凶，都不会再试图挥拳相向了。
白枫不必担心。
森林族或许会成为麻烦，但它们不是威胁，也不会是敌人。
世界之树也应如此。
苏晨一路来到世界之树的洞穴的最深处。
来到这里，周围便只剩下最纯粹的黑暗。
暗能真空，苏晨本体的力量仿佛也遭到压制。
他缓缓闭上眼睛，按照之前的那一次的方式进入那种冥想般的姿态。
随后，世界之树不再沉默，响应了苏晨。
周围的树洞这一次没有褪去，那片黑暗的世界与扭动的光带长河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微渺的光芒——黯淡的光从树洞深处的树壁里发散出来，星星点点，期初时微弱不可察，渐渐变得越发明亮，足有十好几个，像是一团喜欢热闹的萤火虫，萦绕在苏晨的身边。
然后苏晨的“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你来了，你成功了。”
世界之树没有将苏晨拉进它的意识态世界之中，而是在外部与他对话。
这些萤火虫就是它与苏晨对话的新媒介。
那不是真正的萤火虫，只是某种闪烁的能量形式，能量之中携带着信息，由此构成“语言”，进而实现对话。
这一次的交流方式与之前苏晨经历过的两次都不相同。
更直接，也更简单。
苏晨的目光紧盯着绕着自己盘旋的光点，道：“血祭成功了？我们在四方祭坛做的事情起到了效果？但你告诉那些森林族的人的结果不是如此。”
“事物的趋势是变化的、前进的，没有永恒不变的存在，哪怕是星空顶级，也会衰亡，镇压也一样，你的帮助能够帮我度过这一次的难关，但你不能永远留在这里。
“而我们也不能永远镇压原生命——那些生物，它们帮助我度过了脆弱的幼年期，而我隐蔽它们的后代，它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留在这颗星球、和我在一起，唯有死亡，我必须想办法让它们离开，也许它们曾经需要我，就像是我需要它们，但现在时机到了，它们可以作为一个独立的文明良性地在宇宙之中生存下去了。
“所以我必须要让它们离开。
“因为在这颗星球上野蛮生长，它们的生命在进化，但文明却在退步，变得愚昧，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让它们离开。”
光芒在苏晨的面前闪烁，它们没有拼凑成文字，或者是苏晨熟悉的任何一种密文，却就以这种方式，让苏晨得以很清楚地知道它在说什么，了解它想要表达的全部信息。
苏晨道：“所以你给他们看见的毁灭图景是未来的？”
“没错，那是遥远的、注定发生的未来。
“我需要你帮我送走它们，带到人类栖息的地方去，它们是人类的分支，理应回到其真正应该归属的文明的怀抱，而作为报偿，我将帮你解决你的麻烦。”
光芒微微闪烁，犹如一呼一吸，没有声音，但信息就这样传递出来，令人吃惊。
这颗世界之树看起来只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巨木，但它所拥有的那种奇异的能力是苏晨仅见。
苏晨的麻烦，是第九域的力量。
苏晨摇了摇头，道：“那原生命呢？祭祀四方祭坛，就加固了对祂的镇压？祂已经不是问题了？”
世界之树没有回答苏晨的问题，它仿佛没有听见苏晨的这个询问。
在苏晨面前的那些光芒在这一刻齐齐向后退去，萤火虫不再传递信息，它们像是在为什么而让路一样后退，紧接着，一根根藤蔓从苏晨的眼前垂落。
它们落在苏晨的面前，那些“萤火虫”散发出的微微荧光照耀之下，那些藤蔓的尖端缓缓分支，每一根藤蔓都延伸出三条犹如触须般的结构，像是某种生物的手臂缓缓张开的手掌，从几个方向延伸向苏晨。
见此一幕，苏晨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那些藤蔓注意到苏晨的抵触，于是也在苏晨的面前停顿。
而那些萤火虫般的光芒则开始向前，闪烁出新的信息。
“我想要帮助你，苏晨。
“我需要与你搭建起真正的桥梁，才能够把你身躯之中的、属于第九域的力量抽取出来。
“你要信任我，我才能给予你真正的帮助。
“帮助你解决问题。
“那也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世界之树的这段信息格外平淡，但其内容却让苏晨几乎挪不开视线，他落在眼前的那些犹如触手般蔓延上来的藤蔓上，然后低下头，看向自己被荧光照亮的左手。
在苏晨的左手手腕上，阿诺瓦尔之环，安静地存在着。
它与皮肤相接触，触感冰冷异常。
在昏暗的光芒中，就这样静静看了片刻，苏晨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某种光芒。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片闪烁如呼吸般的荧光，静静道：“我们可以试试，但第一次尝试，我们可以……只简单试一下……”
世界之树的光芒闪烁一次。
“你并不信任我。”
苏晨深吸一口气，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
苏晨确实无法对眼前的世界之树付出绝对的信任，虽然他有足够多的理由来选择信任眼前的世界之树——它孕育了森林族和这一颗星球的勃勃生机，而它更是与人类甚至是人类的神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这不代表苏晨就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对方。
苏晨确实怦然心动了，准备一试了，但他这么长时间末日生存给他的经验告诉他——
无论什么情况，总要抱有警惕。
而这甚至正是阿诺瓦尔之环教给苏晨的道理。
……
……
第二十五章 承诺
尝试，只是一个开始。
世界之树垂下的众多藤蔓纷纷向后，唯有其中的一道向前，缓缓靠近苏晨。
它似乎并不在意苏晨的猜忌与冒犯，反而选择尊重苏晨的谨慎，只留下一道藤蔓，延伸着触须般的生物体结构，探向苏晨。
苏晨也伸出自己的左手来，与之相触碰。
那就像是两只手掌在半空中交织在一起。
紧接着，苏晨感受到了某种侵入的感觉，从世界之树中垂下的藤蔓之中像是有某种细细的结构，顺着交互的手掌，一路蔓延与渗透进苏晨的手臂之中，与他的血肉相连、与他的暗能相连，甚至与他的阿诺瓦尔之环相连。
这甚至像是计算机与计算机之间的接驳，信息通过这种方式完成彼此之间的交互与传输。
苏晨看向那片萤火虫般的微光，问道：“我应该怎么做？”
世界之树回应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只需要感受。”
伴随着这道信息的传来，苏晨的身躯骤然向前，因为就在那一刻，他受到了来自于眼前这根藤蔓的巨大吸力，拉扯着他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向前。
但片刻之后，苏晨才意识到，那种吸引并非是作用于他的身躯的，而是对阿诺瓦尔之环的，在这黑暗的空间里，苏晨看见苍白的解析力量像是抽丝剥茧般地从阿诺瓦尔之环之中被剥离出来。
苏晨没有操控它。
是世界之树将它抽了出来。
解析力量顺着苏晨的手臂攀爬，离开阿诺瓦尔之环，离开苏晨，缭绕在那根与苏晨相连接的藤蔓上，又一点点地，被那藤蔓所吸收，就像是植物在吸收营养。
解析力量温和地被抽离。
而且不仅如此，阿诺瓦尔之环表面的青铜色正在缓缓褪色，露出其下纯黑幽暗的底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黑暗的树洞深处，苏晨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片黑暗的荒原，但这一次，他并不深处其中，而是以一种“看电视”般的旁观者的角度，在这样的角度下，他自身没有危险，黑暗荒原里的法则影响不到他，那片世界里逡巡的怪物也找不到他，但他能够看见那一方荒草丛生的黑暗世界，一望无际的等身高的荒草原野，以及原野尽头孤零零的矮小山峰，更远的地方，便是视野不可及之地。
阴冷与死寂，扑面而来。
这个看起来“生机勃勃”的世界，实则充斥着死亡与阴冷。
以这种观察的视角，这片黑暗的荒原对于苏晨来说仿佛也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他可以以更清晰地视角，来窥见这个世界的轮廓。
坦旦人曾经说过，第九域的力量并无可以理解的常态，你觉得它是什么样子，看见它是什么样子，它就是什么样子的，那是呈现在你的面前的形态不同。
但苏晨这时候却生出些许疑惑。
如果这是他认为所看见的世界，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那座山峰、这片荒原，还有触目不可及的世界其他地方。
它们仿佛真实存在。
不过，这幅画面很快消失，一声大响，世界之树与苏晨相连接的那根腾们节节崩断，在萤火虫般的微光照耀之下，苏晨看见那根柔软的植物藤蔓逐渐变得僵硬，最后咔嚓一声断裂，长达数米的藤蔓轰然坠地。
其中苍白的解析力量的光芒微微一闪，旋即，这跟已经像是铁块一样硬的藤蔓在树洞深处的地面上迅速地分解、“融化”，变成一地奇特的小白花，铺满树洞深处的地面。
而紧接着，苏晨便跌倒在这片刚刚生长出来的小白花里。
这些小白花最大的也不过是指甲盖大小，样子很素净，成片生长，却散发着某种奇异的香味儿，萦绕在鼻端，让人有一种心神宁静的感觉。
刚刚那么片刻，不知不觉之间，苏晨就早已是冷汗满头，这时候更是神色难看，显得疲惫无比，跪倒在地面上，喘息声甚至都略显沉重。
世界之树的其他腾们一一升起，消失在视线之中，那些光点迎上来，绕着苏晨飞舞。
它没有说什么。
苏晨却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阿诺瓦尔之环上的青铜色渐渐褪去，像是斑驳的墙漆，令人觉得神秘与古老的青铜色大面积地褪去，便只留下下面深重的、黑色的结构，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简直像是一颗黑炭做成的手环。
而且不仅如此，苏晨注意到，阿诺瓦尔之环居中的那道裂痕扩大了。
那道巴萨洛姆一战给阿诺瓦尔之环留下的巨大裂痕存在已久，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但今天，它的崩裂程度加剧了，从这道居中的裂缝上，生长着无数道细密的龟裂裂纹，沿着阿诺瓦尔之环的表面蔓延，虽然还没有触及根本，但似乎……这枚如同跗骨之蛆般寄生在苏晨身上的手环，距离崩裂已经不远了。
苏晨略微检查了一下解析力量。
阿诺瓦尔之环里的解析力量相对平稳，量也没有太大的变化，解析力量是堪比星空顶级的力量，且也没有明确的单位意义上的量的概念，世界之树抽离出去的那些，于解析力量的总体量来说，无异于是杯水车薪。
苏晨在微微的光芒之中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萦绕在自己身边的那些光芒，想了想，道：“对于原生命，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就算祂破镇是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我想我们都希望其破镇的时间越晚越好。”
世界之树的光芒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苏晨没有询问有关驱离解析力量的事情，反而在这个时候继续问原生命的事情。
但世界之树的荧光也是迅速地闪烁起来，对苏晨的这番话做出回答。
“四方祭坛祭祀完毕，鲜血浇灌，原生命的躁动之火已经被浇熄，你可以放心。
“原生命的破镇虽是不可阻挡的趋势，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要再度过上千年、上万年的时间，原生命才能够从这里离开。”
……
……
第二十六章 计划
苏晨从圣所之中走出来，外面的争吵已经结束了。
白枫和塞拉成功地说服了一众森林族的人，当然，其中发挥较大作用的，也许更多的是武力与森林族信奉的圣树的功劳，但外面的大量森林族人确实已经退去，塞拉也不见踪影。
圣所外被惊扰的紫色蒲公英般的植物重新团簇汇聚起来，变成铺满视野的淡紫色海洋。
只有白枫站在外面等着苏晨，双手插兜望着头顶高不可见的巨大树冠，直到苏晨出来，他才笑着扭过头来，道：“问题解决了——你的呢？”
苏晨本能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也点点头，道：“应该……也许吧……”
他看的是阿诺瓦尔之环，回答的却是白枫关于原生命的问题。
世界之树的回答让苏晨感到满意，第一次的尝试也看起来相当成功，第九域的力量是否被抽离，是难以通过某种外在的形式直接观察到的，这种情况下，便只能通过阿诺瓦尔之环的变化来观察。
而世界之树，确实可以无声无息地化解阿诺瓦尔之环。
苏晨的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光芒。
那是希望与渴望。
白枫看着那黑黝黝的树洞，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之树，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白枫没有得到回答，片刻之后，他才若有所觉地回过头来，正看见苏晨看着世界之树发呆，出了神。
良久，苏晨才扭过头来，同样看向白枫，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白枫不再重复刚才的话语，而是转身走向不远处。
水滴状飞船已经在圣所的上空显形——这也是本次谈判的成果，这些森林族人接受并认可了白枫等人的身份，现在，他们不必躲着这里的这些土著们了。
白枫道：“我们得想办法把这些森林族人运走，它们答应我可以给我看看它们的那些上古文献，但前提是它们确认我们有能力可以帮它们更换一个新的家园——这是一件麻烦事儿。”
苏晨跟上白枫的脚步，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后的世界之树，然后才是道：“是呀，这颗星球是被藏起来的星球，坐标是动态的，水滴状飞船都捕捉不到，联邦舰队就算有那个动态坐标，也未必能够成功地跃迁过来，想要大批量地运走这些森林族的人，如果联邦舰队的飞船不行……”
“那就只能是靠这艘了。”
回到水滴状飞船，白枫接过苏晨的话头，站在水滴状飞船的内部，拍了拍这艘飞船的墙壁，道：“这颗星球上的森林族人数不多，大概只有十万多人左右——活的越久的生物，生育率就越低下，哪怕这些森林族的人长得和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法改变这个事实——不过，我们最好现在就回联邦尝试一下。”
苏晨没有拒绝这一提议，争得森林族的帮助与认可是有价值的，而且他和世界之树交换的条件之一，也是帮助森林族“搬家”，在这种情况下，森林族主动愿意搬离，这对于苏晨来说也是好事，何乐而不为？
吕安邦虽然一直在飞船里，但早通过与白枫的通讯了解到了情况，而且，他一直操控着水滴状飞船停靠在圣所外面的上空中，刚刚白枫萝卜加大棒，舌战群儒的事情一直他一直在旁观，也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
当下，他们在这颗星球中缓缓升起，穿过世界之树繁茂的树冠，飞入天穹，然后跃迁，消失在了这颗星球的表面。
而在这颗星球之上，茂密的丛林中，森林族也在召开新的长老大会，昨日还被列为叛族之人的塞拉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且众人皆为他马首是瞻，情况一下子便逆转过来。
森林族，也将开始为大撤离而做准备。
回到联邦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水滴状飞船足够先进，跃迁的过程像平滑而稳定。
伽勒法一号的庞大星辰浮现在视野之中，水滴状飞船下降，苏晨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能够回来的这样快。
在半空中，苏晨便率先与肖平联系上了。
联邦方面，在暗中进行星空大撤退计划的筹备，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情还仅限于少数人事情，并未引起恐慌。
肖平听了苏晨等人关于这一次前去的情况汇报，也是松了口气，道：“这么说，很长时间之内，都不会有问题了？”
对于这个问题，白枫扭头看向苏晨，苏晨答道：“确实如此，世界之树应该可以相信，它的目的和我们一样，永镇原生命——它既然说原生命被镇压住了，那应该就是没有问题了。”
肖平想了想，道：“我不太明白暗能的事情，但我听起来，祭祀四方祭坛似乎并不困难，那些生活在那颗星球上的人，应该也能做到，如果这样祭祀就足够了，为什么世界之树不早早地让那些奉它为神明与图腾的森林族去祭祀？”
在那条幽深的树洞深处，肖平的这个问题，也是苏晨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
苏晨想着世界之树的回答，亦开口答道：“因为原生命会影响它们，祂的力量正从地底之下扩散出来，四方祭坛就是祂影响世界的缺口，森林族的人虽然都是暗能生物，但最强大的也不过是第四种姓，这种层次的存在，根本无法抵御祂的影响。
“没等森林族的人从土壤之下挖出四方祭坛，就已经变成祂的傀儡了。
“所以，只有我和白枫才能够做到。”
坐在水滴状飞船里，听着苏晨的这番话，吕安邦倒是忍不住了，道：“这么说，我这是阴差阳错逃得一命了？当时幸亏没有下飞船。”
肖平闻言才是点了点头，道：“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我立刻给你们安排一艘运输船，不过……撤退计划还要继续吗？”
苏晨沉思片刻，道：“继续，万一出了什么情况，我们也能够有一个随时可用的后手。”
肖平点头道：“这也是我的想法，混乱星域虽然对我们来说充满机遇，但同样的，也满是风险——我将继续推进撤退计划。”
……
……
第二十七章 多来几次！
伽勒法一号外太空轨道，水滴状飞船正停靠在这里。
一艘庞大的联邦运输船，尾端安静地喷射着火光，一点点地靠近过来。
那是一艘千万吨级运输船，在联邦的宇宙运输船中不算是大的，但用来运送森林族的十万人一次来回足够了。
它渐渐靠近水滴状飞船，两者之间巨大的体型差距，使得水滴状飞船像是一条随时将被巨鲸吞噬的小鱼小虾。
在等待的过程中，苏晨还和乔安娜等人发起了通讯。
一大早上醒来，发现又少了三人，苏晨白枫吕安邦都不见了，还没有什么消息，乔安娜等人不明所以，都找到肖平那里去了。
肖平也没有说实话，只说是苏晨等人出去执行任务去了，很快就会回来，乔安娜等人无奈——人都没影了，也只好等待。
因此，这时候连通上，便颇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架势，夏初薇眉头紧皱，坐在首位，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多人的早餐很难做？我还以为你们还在睡觉，做了那么多，结果发现全没影了，说，是不是肖平给你们打掩护，你们连夜找女人去了？白枫，别以为叶晓晓没在你的房间里发现前帝国的寰宇美少女图鉴。”
“咳咳咳！”白枫掩面坐回角落。
吕安邦想了想，也悄悄后退。
只有苏晨坐在前面，苦笑道：“没有，真的是执行任务去了，放心，这一次很安全——联邦收到了一条来自于混乱星域之中的信号，经过确认，那是一批生活在混乱星域其他区域的人类亚种，想要加入联邦，那是一批文明比较落后，但拥有很强大暗能天赋的人类亚种，能把它们接回来的话，正好可以弥补联邦现在暗能天赋者后继无力的局面，填充联邦的战力。”
苏晨这番回答，有一部分是实话，有一部分则是瞎话了，这当然是为了不让夏初薇等人担心。
原生命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而填充联邦战力的这一点，也是真的，八号汇聚点一战之后，联邦的科考船和洛奇亚文明的科考船虽然得到了苏晨给他们的关于空泡内部的情况，也得了那里就是坦旦人留给联邦的，但哪怕是到了现在，联邦方面还没有成功突破气泡和电磁干扰，便更不要说获取其中的信息了。
因此，联邦通过天赋因子来自己创造天赋者的这一想法，到现在连开始都没有开始，更别说真的批量地成就天赋者了，若能够获得森林族的加入，十万森林族，便是十万暗能生物，哪怕其中并非人人都是战士，也不是人人都很强大，能够给联邦带来的帮助与裨益，也是不可估量的。
若是原生命的威胁解除，森林族的加入，对于联邦来说，就是强有力的一股力量。
不过，对于苏晨的这番说辞，夏初薇却是东问西问，不光是她在问，乔安娜和叶晓晓也在发问，这三个女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智商相当高，越问越深、越问越细，这样说了半天，颇有一种三堂会审的感觉，苏晨都觉得自己准备瞎话都不够了。
那边哪怕是有林默一直在帮苏晨打圆场还有黯胡咧咧，也难以对这三个女人的攻势产生影响。
因此，简单说了两句之后，苏晨便以要出发了为理由，迅速切断了通讯，这时候才是长舒一口气。
随后，苏晨扭头看见躲在角落里连上联邦地面网络正在打游戏的白枫，忽然间意识到，白枫这才是最高境界的聪明之举——最好的回答不是回答，而是从一开始就不回答。
不回答，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这时候，他们的水滴状飞船已经平稳驶入联邦的运输船之中。
苏晨、白枫和吕安邦离开水滴状飞船，直接前往这艘运输船的舰桥。
因为这一次的行动相对隐秘，肖平调给苏晨的这艘运输船没有配备太多的船员，只有大概二十多个人，舰桥里也是零零散散的，没有几个人。
这就是这种功能型舰船的好处了，在强大的智能系统的辅助之下，这种功能型飞船甚至可以不需要船员即可开动，不像是战舰，需要很多的人手配置来驱动它。
这艘运输船的舰长是一个老联邦人，四十出头，体态有些臃肿，对联邦忠心耿耿，绝对可靠，唯一不好的一点是他是个马屁精，看见苏晨等人来到舰桥，他便立刻拱手让位，从此嘴就几乎没有停过，出口成章，连篇地拍马屁，拍的苏晨都是头皮发麻，白枫却极受用，听的是满面笑容，还能回上几句，俩人聊的称得上是有说有笑。
苏晨和吕安邦则手动导入水滴状飞船内部的动态坐标，开启了第一次跃迁。
然而……
跃迁失败了。
庞大的联邦运输船消失在伽勒法一号的外空间，却并未出现在他们预期的目标位置上，反而出现在了一片无人的星空深处，周围死一般的寂静。
苏晨不信邪，又尝试了一次，运输船跳入跃迁，这一次，整个飞船仿佛都在颤抖与轰鸣——跃迁的距离似乎已经达到了这艘飞船的跃迁极限。
但可惜的是，他们仍然失败了，跃迁到的地方，仍不是他们所希望的那颗绿意盎然的星球，而是星空的远端，经过好一番辨认，他们才意识到，他们飞到了距离混乱星域很远的地方，从他们的位置观测，混乱星域距离他们有上千光年的距离，从这个位置，甚至能够看见混乱星域千年之前的景象。
那段坐标本身就是为了防止被找到而存在的，以联邦的技术，根本破解不了，有现成的坐标也找不到。
见此，苏晨陷入沉默，白枫却是站了出来，道：“没关系，苏晨，我还有planB！”
苏晨扭头看向他。
白枫轻松笑道：“运输船找不到，那头晶簇的飞船可以啊，我们就用那头晶簇的飞船来运，我算过了，水滴飞船一次满载硬装的话，最多可以装二十多个人，多运个几千次，咱们就成功了！”
……
……
第二十八章 撤离计划
白枫的这番话让苏晨等人头皮发麻。
水滴状飞船来回运个几千次，谁能受得了？
吕安邦第一个缩起头来——他注意到白枫的目光向他扫了过来，这让吕安邦脊背发凉，想要赶紧找个地缝躲起来。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没有什么可怕的，便扯着脖子道：“你要用这招你可以自己用啊，不要找我的麻烦！来回运一个好几千次，你自己来！”
白枫只好转回目光来。
苏晨也有些头疼。
这是他们与世界之树达成的约定，森林族本身有对联邦确实有利用价值，这种情况下，无法将它们带回来，确实是一件令人上火的事情。
总不能卡在第一步。
而便在这时候，一旁这运输船的原来的舰长却是忽然道：“苏先生，我大概听明白了，你们是想要去一个咱们联邦飞船跃迁到不了，但是十连人先生的飞船能到的地方运东西是吗？”
这位体态发福臃肿的原舰长满脸堆笑，搓着手往前面凑，道：“我可能有办法。”
苏晨并未告诉他有关此次行动的始末，因为毕竟关系重大，不说，对于这些运输船的船员来说，这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运输任务而已，说了才是没事找事。
却没有想到，这时候这位舰长倒是自己凑了上来。
苏晨微微挑了挑眉毛，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找一艘合适的运输船，把它挂在十连人大人的飞船后面，就像是以前咱们伽勒法26地面时代时候的拖车一样，用十连人大人的飞船拖着一艘运输船，就可以到咱们联邦的飞船去不了的地方了。”
这位发福舰长的这个建议倒是让苏晨眼前一亮。
这个办法并不难想，只是他和白枫等人都没有什么运输物资的经验，便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上来，倒是这位运输船的舰长，联邦扎根之后，一直以来就都从事着相关领域的工作，由此有不少的思考，虽然不知道苏先生要去哪里运输什么东西回来，但听出问题所在，他便能够想出一些办法来。
一侧的吕安邦对这类航行知识大概了解一些，道：“这个方法可行，但我们需要精密的计算——像是那头晶簇的那种先进飞船，讲究的是高效与精密，我观察过，它开启的空间通道都是短促的，其存在时间、跃迁通道规模皆是仅仅够水滴状飞船一艘飞船跃迁。
“这样既能够保证跃迁时的能量消耗降到最低，还能够将跃迁的速度拉升到最高，那艘飞船才能够做到我们之前所体验到的那种‘来无影去无踪’。
“所以，如果想要用托运货物的方式拖着一艘运输船去运人，那么，就要精密地计算水滴状飞船跃迁通道的大小和存在时间，甚至是修改水滴状飞船跃迁引擎的参数，否则，一个误差，很可能就将导致运输船在通过跃迁通道的时候被‘一夹两断’——你们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吕安邦不是暗能生物，但他出身帝国军方，对前沿装备、飞船等观察的角度与苏晨等地面生物不同，也更细致一些。
苏晨闻言也是点头，吕安邦的提醒很及时，这一点联邦人确实很难考虑到，哪怕是现在在联邦军舰、运输船等飞船里服役的军人，其实也都很少有那么丰富的宇宙与舰船知识，对于很多人来说，仍是飞船能用就行的状态，像是吕安邦这样的，那是帝国系统化培养出来的军人，哪怕吕安邦曾经主要服役的是帝国边境行星内地面防御部队，他仍具有着星空作战与航行的必要知识。
联邦的发展可以非常迅速，但知识水平的进步却不是可以依靠拔苗助长来完成的，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发展与成长。
这个方案确定可行，众人便立刻行动起来。
苏晨等人也是回到了自己的水滴状飞船之中。
自己算自己，当然是水滴状飞船比较强。
但很快，苏晨便意识到，他们根本不需要来计算那种细节，因为那头晶簇确确实实给他们留下了可以修改水滴状飞船跃迁引擎的权限。
那头晶簇看起来脑袋不清醒的样子，但它其实聪明得很，这艘飞船交给白枫与苏晨，它几乎把所有权限都放给苏晨与白枫了，考虑到了苏晨等人可能需要的任何情况。
当然，尽管如此，苏晨对于水滴状飞船，其实也只是局限在可以用、知道怎么用的地步，但这艘飞船更多的细节与原理，他也并不清楚。
修改飞船的参数，就可以打开一道持续的、贯通的跃迁通道。
不过，哪怕是修改了参数，现在他们所使用的这艘千万吨级的运输船的规模也实在是有些太大了，无法穿过，要换更小一些的运输船来。
苏晨他们只好再一次返回联邦伽勒法一号，让肖平继续给自己安排飞船。
吕安邦都感慨道：“这哪里是联邦最高元首的样子，在帝国里，可没有人敢和陛下天天要这个要那个的，我感觉这个肖平都快要变成你们的保姆了。”
苏晨闻言倒是哈哈一笑，道：“这么说也没有毛病，不过，这就是真正的联邦体制，而且，反过来，我也是联邦和老肖的保姆，对不对？”
其实联邦也好，帝国也罢，本身都是统治者的统治方式罢了，其能否真正地带来和平、给平民良好的生活，主要看的还是这种体制能否按照它最初设想的那样完美的运转。
而人类社会，最可怕的就是体制是人手中的权利工具，换言之，一个体制的好坏、一个国家发展的强弱，其实根本仍掌握在人的手里，一旦掌控体制的权利实际利益者不可靠，那么，什么样的体制都将成为相对而言的糟糕的体制。
也许未来的联邦也会变得不堪、金玉其外。
就像是曾经伽勒法26号上的联邦一样。
但起码在现在，经历过这一切，现在统治着这一方星域的联邦，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一代联邦了。
……
……
第二十九章 走向黑暗
织从未有一天想要离开自己的家园，她相信，她的族人们和她一样，都未曾料想过这样一日的到来。
哪怕她是塞拉长老的坚定支持者，也相信塞拉所说的、必须要离开他们的家园的原因。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织的心中仍然有些不安。
那两个自称为人类的强大存在没有食言，他们离开了一段时间，再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一个更大的“铁盒子”——那两个人类将那种铁盒子成为运输船。
它的运载力很强，一次大概能够运送走一千三百多个森林族人。
当然，在森林族将近十万的人口基数之下，一次运输一千三百人，仍需要一定的时间和多次的往返，这意味着，举族的搬移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
织和很多森林族人，反而觉得这很好，因为起码不是一下子就搬走的，他们还有时间里留念一下自己的家园。
圣树，与这繁茂的世界。
其实最终说服森林族离开的不是白枫的拳头，而是圣树给出的指引。
森林族相对原始，在它们的文化与历史中，世界之树是哺育它们的神灵的具现化表象，而也因此，世界之树作为“神灵”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在森林族的很多次迷茫与危难中，它们都得到了世界之树的指引，由此走出困境，一步步发展到今天。
因此，对于它们来说，世界之树是活着的神。
如果不是神开口让它们远离，它们如何愿意背离自己的神呢？
塞拉长老的劝说只是引导，森林族最后选择遵循的，还是世界之树本身的意志。
当然，尽管如此，森林族之中仍有近万人不准备离开，它们固执地选择要继续留在这生养它们的家园之中，哪怕未来真的会迎来如圣树所描述的那种可怕的毁灭，它们也愿意留在这里，与世界之树共同覆灭。
这一部分森林族的选择被予以了尊重。
长老们倡导并希望大家离开，以保证文明与种族的火种延续，但并不会强行带走任何人，想要留下的人，可以留下。
雾长老便留了下来，它在知道世界之树的指引之后，也改变了想法，站在了塞拉长老一边，劝说其他族人离开，但它自己最后却选择留了下来。
织其实也想留下来，但也许是因为有些年轻，她实在是想要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整整一天的时间里，织就坐在一颗高高的巨木的树冠上，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世界之树，似乎是想要在走之前多看上这伟大的圣树几眼，将它的样子永远刻印在心底。
而有时候，织的目光也会悄悄移动，看向世界之树巨大树冠之外的天空。
当夜幕降临，天空中繁星点点，三颗无限靠近这颗星球的卫星的轮廓在地面上清晰可见，最近的一颗卫星看起来简直犹如遍布痘坑的面孔。
这颗树位于世界之树树冠笼罩的范围边缘，坐在这里，正能将世界之树的树冠与星空都尽收眼底。
织一直很喜欢在这里看天空。
因此，她其实也对那片星空十分好奇。
塞拉长老说，那些它们在这颗星球上看见的星辰，其实也是一颗颗与它们所生活的地方类似的所在，只是因为太过遥远，看起来便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一颗微渺的星星。
她也想要去看看，她眼睛里倒映着星辰。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
作为森林族里的“战士”，织并不是首批撤离的人员，相反，她将是森林族最后离开这颗星球的人。
站在树冠之顶，她的目光移动，掠过大地与森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见森林的远端，闪烁着某种妖异的血光，一闪一闪，但当织聚精会神地观察的时候，那些光芒又不见了。
便在这时候，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那是人类的“铁盒子”又来运人了。
织的注意力被拉回，她想了想，唤来自己的翼龙般生物，离开了这里，飞向自己族群所在的位置。
这一批要被铁盒子接走的人里，有织的家人和长辈，她要前去送行。
虽然那些人类说，十万人，大概七八天的时间就能够运送走，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只是暂别，很快就能够再次想见，但织还是准备前去道别。
毕竟，这是他们离开家园。
家人离开家园的时候，织觉得自己也应该在场。
而在森林族正在热火朝天的撤离的同时，苏晨却已经早早地来到了圣所。
运输是吕安邦负责的，这位酒鬼没有猜错，白枫心目中理想的驾驶员就是吕安邦，吕安邦被迫担当重任，负责操控水滴状飞船，一次次来往于两个世界之间，而且他们还必须小心，以免行踪被其他什么敌对文明发现。
不过，这些事情，吕安邦和白枫就可以处理好，苏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便得以来先处理自己的事情。
虽然森林族已经开始了大撤离，但圣所附近的防御却没有半点的松懈，仍是众多的森林族卫士首位，地面上，团簇的、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蒲公英般的生物静静摆荡，看起来与往日里没有任何区别，平静而恬淡。
这里仿佛一直都是如此，无论外面怎么变化，或者森林族如何变化，都无法对这里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这一次苏晨不再需要偷偷摸摸。
他在黑洞洞的圣所门口站了片刻，然后迈开脚步，步入其中。
他也完成了他的承诺，现在，他需要世界之树来兑现它的承诺的时候了。
若能根除第九域的力量，那便将带走苏晨的心中大患。
走在树洞里，脚步声隐隐回响，苏晨的脑海中却浮现中他期盼的未来画面。
没有威胁。
没有危险。
平静的生活，或许直到死亡到来。
这一步，应当迈出。
幽暗的树洞中，两侧发光苔藓散发着微微的、梦幻而迷离的光芒，苏晨便在这条通道中一路向前，最终连身影也消失在幽暗的洞穴深处，彻底不见。
……
……
第三十章 你在看什么？
森林族聚集地。
一座位于高高巨木之上的瞭望塔上。
白枫和吕安邦正站在这里。
水滴状飞船和运输船就停靠在他们头顶的上方不远处，投下一片阴影，将这里笼罩。
树木上瞭望塔的下方，则是森林族的部落，奇异的树上建筑和木屋鳞次栉比，哪怕已经运走了将近三万人了，这里仍显得很热闹，因为这里不光有那些长着尖尖耳朵，和人类西方神话故事里说的精灵很相似的森林族，更有大量友善的本星球地方生物。
森林族亲近自然，因此也很受这些本地生物的欢迎，总有些友善的、可爱的生物和森林族人共生栖息。
而森林族与联邦的关系也正在迅速地建立，伴随着这场“星际移民”的开始，双方的联系变得紧密，关系自然也就发生了变化，就连织对白枫的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这些森林族的人已经意识到了，外面真的有一个广袤的世界，而这些人类背后所谓的联邦，也确实是在帮助它们森林族。
森林族的文明虽然与先进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说它们是未开化的土著都不为过，因为它们本身其实也就只比土著强那么一点点罢了。
但与此相对的，却是他们的社会意识上的“文明”。
有位精灵少女怯生生登上瞭望塔，为吕安邦和白枫送来两罐森林族酿造的好酒。
吕安邦有些意外，道了声，那位精灵少女只摇摇头，做出一个请用的手势，笑了一下，便又怯生生地扭头就跑掉了。
看着这一幕，吕安邦的有些感慨道：“我这一辈子去过混乱星域很多地方，见过不少文明，先进与不先进的，但这个种族，真的是我见过最良善的了，它们的样子，是那种理想化的、文明应该有的文明的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说的这两个文明，不是一个意思。”
吕安邦的感慨是肺腑之言，他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越发觉得这些森林族的人着实是不错，心底纯良质朴，有礼貌更知分寸。
所谓的超高素质，也不过如此了。
但吕安邦其实也明白，这就是因为它们的文明形势相对于原始，才能够有这样的好状态。
而也是因此，吕安邦才是越发感慨。
为什么文明越发达，文明反而就越野蛮，素质也越低呢？
不过，吕安邦这边自己感慨了半天，却注意到身边的白枫压根没有回应他哪怕半句话。
吕安邦的嘴角登时有些抽搐，扭过头来，正看见白枫趴在瞭望塔的边缘，正眯着眼睛俯瞰着下面森林族部落内的画面。
吕安邦踏前两步，站到他的身边，也跟着看了看，有些好奇，想要弄清楚白枫是看什么看的如此出神。
但吕安邦显然没有得到什么答案。
下面的森林族部落的建筑奇特、各种美丽的生物与植物构成一幅奇异的、绝美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画面，但这种场景，看看也就罢了，哪有什么可长时间看的？
而且，还能吸引白枫如此认真的。
吕安邦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白枫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没有回答。
见此一幕，吕安邦额头的青筋开始跳动起来了，他打开一坛酒，抿了一口，又问：“你究竟在看什么？”
白枫不想说话，他便偏要问。
果然，白枫被打扰到，也是皱起眉头来了，扭头看了吕安邦一眼，不满道：“观球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
“？？？”
乍听见这句话，吕安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重新站到了瞭望台的边缘，改变了一下视线的注意方向，他才终于有些明白了，白枫究竟在看什么。
这森林族之人，大都是俊男美女，男的身材健美，既不过分魁梧臃肿，也不瘦弱矮小，身材完美，女的也是如此，大多是面容姣好，身材完美，前凸后翘要什么有什么的那种，而且“素质”普遍极高。
而最关键的是，这森林族的衣服比较简陋，男男女女，大都是植物装，草裙之类的，这种情况之下……白枫站在高处向下俯瞰，还真是一片白茫茫的风景。
吕安邦见此，沉默了、。
片刻，吕安邦直接仰头一口把坛中酒直接给干了，赞了一声好酒，然后直接拎着那个酒坛，砸在了白枫的脑袋上。
哗啦一声。
白枫彻底扭过头来了，瞪视吕安邦，像是才发现吕安邦站在这里一样，道：“咦？你怎么在这里？你干嘛砸我？你怎么还不赶紧去开飞船去？”
“运输船，检修呢。联邦没有这种小体积的运输船，这艘是此前帝国大战时期联邦俘虏的别的文明的飞船，又不少的毛病，这样高强度的跃迁与运输，已经快要完蛋了，为了避免他在跃迁中散架，只好现场检修。”
“原来如此，那你干什么砸我？”
吕安邦往瞭望塔外面看了一眼，沉默片刻，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苏晨他有些不对劲？”
森林族的“搬迁”已经进行了三天的时间，无论是运输船还是水滴状飞船，都不可能实现无限得来回运输，这不是点点手指就可以完成一系列操作的游戏，因此，在此前，水滴状飞船与运输船配合的每日极限运量也就大概是一万人左右，而且联邦方面还需要寻找地方来安顿这些森林族人。
它们虽非联邦正统，但肖平对它们很重视，希望将这些天生的暗能生物变成联邦未来重要的战力组成部分，因此，也并未怠慢。
而在这几天里，吕安邦和白枫便一直往返于这颗星球与联邦之间。
倒是苏晨，几乎连着几天都不见踪影了。
“他和我说过，好像是去找世界之树了。”
事态安定下来，白枫也没怎么关注苏晨了，毕竟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这经过吕安邦的提醒，白枫才是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晨似乎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而便在这时候，白枫忽然抬起手来，接住了一片从他们头顶掉落的、枯黄的叶片。
在这绿意盎然的世界里，这一片叶子，显得有些突兀。
……
……
第三十一章 思维之河
就在白枫和吕安邦在夜色下的森林族瞭望塔上说起苏晨的时候，苏晨正从世界之树的树洞之中走出来。
圣所的夜晚并不黑暗，团簇的淡紫色荧光植物照亮了这一方的空间。
圣所外的森林族的卫士仍然恪尽职守，不到最后一刻，它们便不会放弃守卫这颗圣树。
事实上，据说这些世界之树的守卫都不准备离开这颗星球了，它们将选择留下，永远留在这颗星球上。
而站在这片淡紫色的海洋里，苏晨也捡到了一片枯黄的落叶。
它从头顶的“天空树冠”中缓缓飘落，落在苏晨的手心之间。
苏晨注意到了它，伸出手接住了它。
那片叶子已经绿意褪尽，只剩下干枯衰败的叶片。
在过去的三天里，苏晨几乎都呆在这里，寻求世界之树的帮助，来帮忙摆脱他身上第九域力量的威胁。
而现在，几乎快要成功了。
阿诺瓦尔之环上的裂痕蔓延的越来越多，世界之树虽然未能抽走阿诺瓦尔之环的世界里的解析力量，但苏晨能够明显感觉到，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开始有些骚动不安甚至是狂暴的解析力量在这些天里正变得安静下来。
它们开始变得沉默。
就像是它们所存在的、那一方阿诺瓦尔之环里的黑暗世界一样安静与死寂。
而这一刻，苏晨缓缓扬起手来。
他的暗能感知像是水流一样倾泻而出，扫过地面，于是，地面上的那些团簇着、发光的蒲公英般的生物便像是被一只轻柔的手臂拂过，向着一侧倒伏下去，如同被风吹过。
那是空间里的暗能被苏晨所使用，化成并不真实的风来掠过它们。
这是这些天来，苏晨第一次使用自己的暗能与暗能感知。
简简单单地一次使用，苏晨便缓缓停了下来，站在圣所之外等待。
等待那片黑暗的荒原出现，等待那头漆黑扭曲的怪物出现。
但这些，苏晨都没有等到。
整整十分钟，没有任何情况发生，黑暗的荒原不曾出现，寻觅苏晨的猎手便也隐匿无踪。
它们仿佛真的消失了。
而要知道，此前在联邦的时候，苏晨仅仅是用暗能感知来翻译坦旦人的信息，他就一度跌入那片黑暗的世界，而刚刚，苏晨所使用的暗能的量虽然也不多，但却也是远远超过了当时的。
这证明……世界之树的“帮助”确实有效。
它真的是在帮自己剔除第九域的力量……
脱胎换骨？
虽然苏晨自己还没有感受到什么明晰的变化，但也许那就是感受不到的，这个世界上，能够发挥深远的、强大作用的影响往往总是潜移默化的，它并不能让你清晰地感受到变化的过程，因此当你意识到变化出现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生改变了。
苏晨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会。
世界之树对他的帮助还没有结束。
按照世界之树的说法，第九域的力量与苏晨的联系早已是跟植入骨髓一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清除的，世界之树也难以花一点点时间就帮苏晨解决问题，需要长时间的过程。
而世界之树难以一次就帮苏晨完成这个过程。
世界之树要镇压原生命，将原生命的力量化作哺育这颗星球存在的勃勃生机，这样的情况下，世界之树再能够分出来帮助苏晨的力量便就十分有限了，因此，每过一段时间，世界之树便要休息一段时间。
不过这时间并没有那么长，一次大概五六个小时，这三天里，苏晨便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要么在世界之树的边缘游荡等待，要么便进入世界之树当中。
这也是白枫等人觉得这些天苏晨几乎消失了的原因。
这一次从坦旦人的实验场回来，第九域的力量便是苏晨的心头大患，而且，这是可以要了他的命的东西，苏晨不得不重视，也不能不重视，现在世界之树可以帮他解决问题，苏晨自然是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守在这里。
当然，这颗星球上的时间并不严格的伽勒法26号上的二十四小时一天制，事实上，这颗星球的一天大概在三十二个小时左右。
解决了第九域的问题，苏晨就可以一劳永逸，再无后顾之忧。
这样的前提之下，苏晨如何能够不上心，因此，便一直在这里，哪怕在世界之树“休息”的时候也不例外，只等世界之树“休息”的时间过了，苏晨便再进入其中，苏晨也担心再发生像是之前那样的情况，世界之树一天就突然地“消失”不再回应了。
苏晨等不起。
因此，他便要守在这里。
这一次也是如此，苏晨从圣所的树洞之中出来，甚至都没有离开，而是就在圣所之外盘坐而下，休息小憩。
要是在之前，苏晨这样做，或许还有森林族的守卫来驱赶他，但现在，联邦人类与森林族的合作几乎已经是全面达成，森林族上下，都他们已不再排斥，更无敌意，再加上塞拉长老此前打的招呼，苏晨在这里，便更是没有什么人会阻拦他了。
塞拉长老近来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俨然有一种森林族的领袖的感觉了。
这自然是因为他的想法最终得到了森林族的认可并践行了，由此，他的地位自然是变得更高起来。
这也算是人生的变化，谁能想到，塞拉长老几日之前还是差点就要被处死了的阶下囚呢？
苏晨盘坐小憩，某一刻，他却是心中微微一动，察觉到了某种异常，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盘坐的位置是圣所的树洞之外的蒲公英般团簇的中央，外面天色虽暗，但在那一片荧光植物之中，却并不黑暗。
然而此刻苏晨睁开眼睛，周围却一片黑暗，像是来到了另一方的世界。
而这里却也并非是那片黑暗的荒原。
苏晨缓缓站起身来，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
他在自己的身后，看见了那一条熟悉的“伪时间之河”。
那一条光带，就在他的身后缓缓流动。
……
……
第三十二章 宇宙中的魔方
苏晨有些意外。
他并未进入树洞，没有靠近这颗世界之树，世界之树休息所需要的五个小时的时间也才仅仅过去不到一半的时间，为什么他就又一次进入了这片黑暗的世界？
这里，分明就是世界之树的意识态的世界，类似于中岛花音的东京都。
苏晨之前进入过两次，但后来就没有进入过了，因为世界之树帮助苏晨抽离第九域的力量，是要从外部下手的，而不是从意识态里的世界下手，需要苏晨与那些奇怪的藤蔓交汇。
而现在这是……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那条光带般的河流缓缓闪烁，微光明亮，是这方黑暗的意识态世界之中唯一的光源。
苏晨觉得这里的情况有些反常。
他站在原地，静静等待了片刻，也没有得到任何其他的变化。
世界之树的光芒没有出现，也没有什么声音来和苏晨交流。
苏晨就像是一个走错了路走到不该去的地方的人。
但苏晨清楚，这里不是他走错了路进来的，他本在休息，他会出现在这里，与他自己无关。
是世界之树想让我出现在这里？
疑惑的念头在苏晨的脑中闪过，他等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变化，干脆便不等了，迈动脚步，向前走去。
向唯一的光源走去。
这一幕和苏晨刚刚来到这颗星球上的时候有些类似。
那时候，他也没有找到什么圣所，更未进入什么世界之树的树洞，就在刚来这颗星球不久、在水滴状飞船之内便来到了这里，当时也是无人“招呼”的状态，苏晨自己判断、分析，最终来到这条光带的面前。
然后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来着？
苏晨的脚步忽然停顿。
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在来到这颗星球的第一天，他就曾经进入过这片漆黑的世界态世界，那时候他还将这条光带当做是四维时空的时间之河，因为他在外部观察的时候，看见了这条光带里很多闪烁扭动的画面。
然后……
他触碰其中，进入其中，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那些记忆都很清晰，只有触碰这条光带，进入其中的记忆像是不见了一样，任凭苏晨如何回忆，都无法在他的记忆里找到可以与之对应上的内容。
这不对劲。
如果真是忘了，那么之前的过程不应该记得那么清楚。
而且苏晨确信自己没有那么健忘。
他是第六种姓，虽然顶着一个人类的躯壳，但他的大脑的运算力也是远在普通人之上了，堪比一般的计算力，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忘？
而且那还是与世界之树的第一次接触，那些信息都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那么……
我为什么会忘掉一些东西？
转着这个念头，苏晨又一次站在了这条光带之前。
上一次的时候，苏晨记得这条光带里的画面光怪陆离，颜色各异，像是无数的空间时间节点交织混合在一起的画面。
而那也是苏晨将之认为是四维时间之河的原因。
而现在，这条从黑暗无尽处而来又蔓延向黑暗无尽远处的光点上的画面却发生了变化。
它变成一条绿色的光带。
那仿佛是与这世界之树同源的颜色。
这是原生命被镇压，它恢复正常了吗？
苏晨在外侧观察，他觉得会有什么人比如世界之树冒出来和他说话，因此他表现的像是一位礼貌的客人，左顾右盼，打量着对方的家，却不在主人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伸手做些什么。
直到苏晨又等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
这些时间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了苏晨此前进入世界之树的意识态世界两次的时间的总和。
主人并未出现。
横跨这片黑暗的意识态空间的光带却有一部分开始发生变化，从绿色、渐渐地开始改变，变得深邃、黯淡……
像是星空的底色。
光带的半边变成黑暗，而另一边仍然是绿意盎然，苏晨举目眺望，注意到黑暗的光带尽头，似乎光带又渐渐变成橘红色。
可是苏晨往那边跑了两步，却发现他并不能拉近与那段橘红色光带之间的距离。
苏晨决定采取一些行动。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苏晨率先伸出手来，触碰这道光带的边缘。
当苏晨的“手掌”触碰到那条光带的刹那，他眼前的世界便骤然发生了变化。
就和上一次一样。
那像是意识和意识的交汇，苏晨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这似乎确实并非是他此前所理解的、所谓的四维时空。
这是世界之树宁静的意识。
而在这里，苏晨的身躯、手掌，其实也都不过是意识而已，当他伸出手掌，触碰这条光带，就相当于是他的意识与世界之树的意识相互碰触，然后，作为“客人”的苏晨，才能够看见“主人”所拥有的东西。
那就像是主人邀请客人到来，在向客人叙述他的人生或这段时间的经历。
只是方式有所不同。
黑暗的意识态世界如潮水般褪去，出现在苏晨面前的是一片黑暗的星空。
或许因为苏晨触碰的是光带呈现出黑暗色泽的那部分，于是他也出现在这里。
这片黑暗果然是星空里。
而这片黑暗的星空并非空无一物。
在苏晨视野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立方体模块。
苏晨的视角仍是上帝视角的模式，刚进来时，他与那块魔方有很远的距离，当他生出念头，想要拉近一些看看的时候，两者之间的距离便骤然缩短。
那像是一个巨大的魔方，可能有半颗月球那么大，通体是未知的金属打造的，而组成它的部分，也是无数个细化的小魔方，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够注意到，那些组成大魔方的小魔方，又是由更小的魔方单元组成的，如此互相堆叠构建，最小的模块可能只有飞米级别，却搭建出了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苏晨只看了一眼，便也意识到它的鬼斧神工，以及这个魔方呈现出来的这种姿态所拥有的、不可思议的强大技术。
……
……
第三十三章 它找到了！
未知的宇宙深处，一个星辰般大小的魔方静静悬浮，恢弘中，充斥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宏伟气息与科技力感。
站在它的面前，苏晨都生出一种渺小感来。
那是一种与面对无敌高种姓完全不同的感觉。
苏晨的意念微动，与这个巨大魔方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最后他干脆“站”在了这个魔方上。
他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世界之树的意识态世界里看见这样的一个东西，它看起来与人类神灵、与世界之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且苏晨也辨认了一下周围的星空，这里似乎是一处巨洞的深处，四处遥望，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只能窥见极遥远处、渺不可见的恒星的微弱光芒，而周围空间里的物质几乎是零，只有无处不在的暗物质仍在这里发挥作用，勤劳地“膨胀”着宇宙。
苏晨站在魔方之上，却不存在真实的触感，魔方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苏晨却在思考，自己第一次进入世界之树的意识态空间里，是不是也看见了类似的东西。
忘记了，是与自己看见的东西有关吗？
苏晨不知道，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关于第一次触碰世界之树意识态世界里的光带这件事情，他记得很清楚，但越是深入想要回忆起来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却便越是想不起来。
本还有一点端倪，但在思考中，连那一点端倪与痕迹都不见了。
这就像是你伸手进入泥沙里抓一条泥鳅，你越是用力想要抓住它，它便越是借助湿滑的身子从你的掌心之中溜走，难以掌控。
苏晨想不起来，便干脆不想了，将念头转到眼前的这块巨大的魔方之上。
这是什么东西？
魔方的里面是什么？
就在苏晨开始好奇这个巨大的魔方的里面是什么的刹那，他的意识便又一次被拉伸了。
像是突兀且不专业的镜头切换，他直接“进入”了魔方的内部。
这个巨大的立方体的大部分似乎都是实心的，只在最深处的某个位置是一个大概有足球场那么大的球型空间，但相较于这个巨大魔方本身的体积来说，它仍然只一个洼地一样的所在。
而在这个如同两个凹面镜的球体结构之中，则正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一道道光芒从球体结构的两侧发出，在半空中彼此交汇，闪烁微光，演化出依附奇异的星空图景，似乎正在高速地推演着什么，苏晨观察了片刻，并未看出什么名堂来，只能大概看出来，这里似乎是在推演什么星空坐标，无数的星球与文明都在迅速在推演中飞掠，其中，有无人的死亡冰冷星系、也有幽暗不见天日的深空巨洞、更有强大文明之所在无数先进的飞船与战舰林立……
这个魔方像是在寻找什么，凭借着某种苏晨闻所未闻的方式，推演星空，几乎以大海捞针的方式，搜索、甄别、寻找。
苏晨静静观察了片刻，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现在看见的这种直如光速般的星空搜寻之法，似乎并非是真的怎么快，他现在看见的画面，更像是一种快进的画面，像是在复盘这个巨大魔方搜寻的过程。
苏晨听那头晶簇说起过，这是一种最无奈的星空穷举法。基于宇宙中微观粒子的流动——以伽勒法26号为例，虽然伽勒法26号位于坦旦人实验场的深处，但宇宙中的微观粒子都是在流动与交互的，外部的粒子进入伽勒法26号，而伽勒法26号的粒子外流，看似伽勒法26号本身的物质没有变化，但其实，伽勒法26号一直在接收外部的粒子与信息，伽勒法26号的信息与粒子也在外流，其接收的粒子来自于宇宙的任何角落，如果人类有足够的技术可以甄别与追溯这些粒子，那么，人类就可以做到人在家中却可以知道星空中任何地方发生的任何事情，别人也可以在星空中通过找到从伽勒法26号流散出去的粒子，知道伽勒法26号发生的事情。当然，这些粒子变化带来的信息，都是相对滞后的，且要求的技术和计算力都很庞大，一般星空中少有人用这种方式寻找与搜索什么。
而现在，这个魔方似乎就在用这种方式搜索，它在收集了大批量的信息粒子后，便将自己锁在巨洞中，开始追溯。
那么……它在找什么？
世界之树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的一幅画面？
世界之树说过，这条光带呈现的不是世界之河，而是它的思维之河，那么，这条光带里出现的画面与信息，又意味着什么？
这是世界之树曾经看见过的画面？
还是……
苏晨的呼吸与思考都忽然停顿了一瞬间。
因为在他的注视之下，这个巨大如篮球场的魔方内球体空间里，光速般的推演在这一刻忽然就慢了下来，像是推演来到了尽头，即将找出答案。
无数的星辰被甩在身后，消失在发光的全息星空投影的画面之中，而画面的中央，一个恒星、行星之间显得格外“疏离”的恒星系渐渐放大。
到了这时候，这个模型推演的速度已经是降到了最慢，其画面的播放速度就和苏晨之前看的电视电影纪录片差不多，算是正常的速度了。
那个恒星系比较奇怪，中央是一个双星系统，其捕获着众多的行星，但每一颗行星都距离它很遥远，其宏观上的距离尺度，远远大于其他的恒星系。
而在画面的最后，那个双星系统在中央被无限放大，两颗巨大的星辰彼此遥遥对望，缓缓地移动与旋转着。
苏晨盯着这一幕，目光却落向距离双星系统很遥远的一颗类地行星。
在画面中，那颗行星被标注成暗色。
它距离这个双星系统也很远，哪怕有两颗恒星的光芒照耀，太过于遥远的空间距离之下，微弱的光芒所带来的热量，应当也不足以为这颗星球带来足够产生生命的能量，因此它是黯淡无光的。
而苏晨注意到，这颗黯淡无光的行星之上，有三颗卫星，它们的位置相近，围绕着这颗黯淡无光的行星运转，三颗卫星距离行星都很近，但中间的一颗最近，从大尺度的宏观角度上观察，它几乎与自己的两个同伴错出一个身为的距离，仿佛已经快要贴在那颗行星的表面上，如同一张巨大的面孔，俯瞰着脚下的星辰。
而那张面对所注视的星辰，正在苏晨的脚下。
那是世界之树扎根之所在。
这个巨大魔方所找寻的，正是这颗星辰。
而且，经过漫长的、几无尽头的推演之后，它找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