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深夜出事
庞清平是个十分沉稳的人,毕竟是封疆大吏,又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便是朝廷的倾轧,等闲也拿他没有法子,他家里是国公府,势力大又有个贵妃妹妹,什么场面都见过了。
但是有些事只能拿结果来说话。
就比如说这一次的事就是如此,庞清平有千万种手段,但是这些新兵不争气是不争的事实,神仙来了也没用。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能把他逼成这样儿,萧恒也有些意外,来的路上,萧恒也跟崔先生他们讨论过,如今听见庞清平这么说,他就问:“是不是训练的问题?”
庞清平就忍不住苦笑:“若只是训练的问题,那倒是好了,但是总教头也换了这么多了,都没什么用......一言难尽,殿下去巡查军营,便能知道了。”
因为知道萧恒的脾性,所以庞清平并没有安排什么官场上的接风宴,他这个人办事向来是十分的随机应变的,若是来的钦差是旁人,他自然不会吝啬这一点,但是来的是萧恒,那么这些就没必要了。
倒是孙永宁也来了,庞清平还专门整治了一顿酒席招待。
苏邀坐了好些天的船,一直到如今都还觉得晃悠悠的,好像一脚踩不到底似地轻飘飘,也不想再去应付那些官场上的夫人们,庞清平没有安排这些宴会,倒是正中她的下怀,她狠狠地松了口气。
萧恒十分了解她,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路舟车劳顿,你先休息休息,等到明天我带你去街上走走,人家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可见杭州何等的富庶美丽,既然来了一趟,当然得好好的走一走。”
苏邀笑着答应了,也的确是十分困倦了,等到梳洗完了,一沾床便睡着了。
她迷迷湖湖的睡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见身边有动静,不由得茫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萧恒正在穿衣服,闻言便轻声道:“没事儿,你继续睡,我出去看看。”
屋外灯火通明,显然是好像出了事,苏邀睡不着了,摇摇头跟着起身,一面问:“是怎么回事?”
萧恒皱着眉头:“还不知道,我出去看看,才刚我听见说是什么急报......”
他说着,已经收拾好了,等到苏邀也披上了大氅,便牵着苏邀一道出了门。
外面三省等人都在,萧恒立即就问:“出了什么事?”
三省神情十分的严肃:“殿下,刚才得到消息,一股倭寇在宁波劫掠了百姓几百人,还杀了备倭指挥使刘素平和御史王忠......”
萧恒脸色变了变。
苏邀也皱起眉头来。
这是他们来的头一天,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萧恒挑起眉来,看了苏邀一眼:“幺幺,你先回去,我要去总督府一趟。”
出了这么大的事,萧恒既然已经来了浙江,那必定是要管到底的,只是现在深更半夜的,带苏邀过去显然不大合适,他让苏邀自己先留在别馆。
苏邀应了一声,等到萧恒走了,才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吩咐三省:“你去帮我找找侯爷,看看侯爷如今在不在。”
苏嵘先一步来了浙江,他对浙江的形势应该是要清楚许多的,苏邀想问一问浙江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为什么倭寇竟然如此挑衅,能把大周的这些官兵追的到处跑。
也怪不得朝臣议论纷纷了,兴建海军这么久,没见到什么成效也就罢了,反而是东瀛人越发的猖獗,这些文臣哪里受得了。
三省急忙答应了,没一会儿就去而复返,低声跟苏邀说:“太孙妃,当时出事的时候,侯爷就在边上驻防,听说侯爷去追击那帮倭寇了。”
苏邀这才想到,之前来迎接的官员里头,的确没有看到苏嵘,那时候她还以为苏嵘是有公务在身,没有想到苏嵘却是去了宁波巡防!
她一时有些揪心。
东瀛的那些倭寇悍不畏死,通常情况来说,时常以一敌十,她虽然知道苏嵘的武功也是极为高强的,但是还是免不了担心。
一边又记挂着萧恒那边的情形。
她一晚上都没有睡,等到第二天早上萧恒回来,才松了口气。
萧恒见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一晚没睡,有些心疼的嗔怪:“让你不必担心我的,本来就赶了这么久的路,怎么还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苏邀就有些哀求的看了他一眼:“你没有回来,我哪里睡得着?再说,我听说,我哥哥也去了宁波追击倭寇.......”
萧恒拿她没有法子,将她抱在怀里给她暖手,这才说:“那股倭寇是早就已经在宁波了的,你也知道,朝廷海禁之后,东瀛那边的几个大名都上书要求恢复贸易往来,之前不是还有使臣去了京城求娶公主吗?这帮在宁波的东瀛人就是同时期过来的,他们原本倒也安安分分的,只是可能是已经听说了在京城的使团的勾当,忽然狗急跳墙,竟然杀了驿馆七十多人,然后跟海上的倭寇里应外合,掳掠百姓几千人!”
苏邀的面色更冷:“东瀛使团的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早不发难晚不发难,偏偏要等到咱们现在来了,才公然发难?何况,要联系海上的同伙,只怕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事儿,分明就是预谋已久!他们是故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的。”
萧恒自然也知道,他安抚的拍了拍苏邀的背:“庞清平也是这么说,只是这倒还罢了,毕竟倭寇从来都是反复小人不值得信任,倒是......倒是咱们自己的官兵,实在不堪一击!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这样羞辱,简直是丢人现眼!”
太丢人了,简直是奇耻大辱!
萧恒对于这些官兵不满至极,对于浙江一带的这些海防也十分的失望。
怪不得年年都有倭寇进犯,怪不得倭患屡禁不绝,海防松散至此,官兵不思进取至此,百姓们怎么能够安心?!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
苏邀能理解他的愤怒。
第九十章·就是故意羞辱太孙
一连好几天,萧恒都急着跟当地的官员商议接下来的海防布置以及对这帮倭寇的报复。
而就是第九天,竟然又有倭寇侵袭了台州,导致六百多名百姓丧生。
这是对朝廷和钦差赤裸裸的羞辱!
他们或许根本就是知道萧恒来了浙江,所以为了挑衅,如此肆无忌惮!
萧恒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只可惜倭寇们昼伏夜出,而且这里的情形跟云南不同,云南是山地,但是这里却是沿海,倭寇们来无影去无踪,掌握好了涨潮的规律,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甩掉大周的官兵。
整个浙江一时都人心惶惶,被这些倭寇们闹的连生活都受了影响。
渔民们更是不敢出海了,最近海上乱的很,一不注意,很可能就丢了性命。
庞清平忙着四处灭火,一时焦头烂额。
孙永宁倒是有个好消息带过来----祁天佑也过杭州来了,此时正在总督府复命,他在驻地发现了一伙倭寇,并且全部剿灭了,竟然三百人打败了一千多倭寇,而且还没有什么损伤。
总算是有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萧恒也想学习学习海上的事,急急忙忙赶去了总督府。
而与此同时,苏嵘终于从宁波赶回来了。
他一回来,便直奔了苏邀这里的别馆,怕苏邀担心,来保平安。
苏邀也终于松了口气,她之前一直担心的不行,现在见到苏嵘好好的,她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没有收到我的信,谢天谢地,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觉得苏嵘最近变了许多,隔了一段时间没见,苏嵘身上原先经历的被汪大老爷设计之后的颓废不见了,他现在整个人都变得锐利许多,军中骂人的话也是脱口而出,一直在骂那群倭寇和海盗,尤其是提起沉海的时候,更是破口大骂。
她叹了口气,轻声问:“大哥,你是不是还在为嫂嫂的事烦恼?”
苏嵘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苏邀担心的是什么,他顿时就有些啼笑皆非,十分笃定的摇了摇头:“没有,当真没有。幺幺,你没有去过海边,不知道渔民们过的有多苦,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百姓被那群畜生当做牛马,他们没有人性的,掳走的百姓,让他们跪在地上爬着走,一些婴儿,他们嫌弃碍事,直接便拿了刀刺死......”
他心中愤慨,情绪一时变得十分激动,顿了顿,才惊觉自己这番话说的太过激进了,怕是会吓到苏邀,他这才沉默了一瞬,继续说:“我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想着不能继续闷在京城,否则的话,人只怕是要废掉的,但是来了之后,那些什么儿女情长,我已经顾不上了。幺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我的意思,但是,许多许多人,他们连性命都保不住,他们的家园时时刻刻都可能被海盗或是倭寇侵袭,但是他们仍旧努力在活着,我是个将军,我的战场在这里!”
他不是那种被感情困住的人。
苏邀有些震撼,与此同时又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是啊,她的哥哥一直是这样的人,自强不息,从不低头。
他断了腿十几年,被退亲被羞辱被所有人看不起,也仍旧坚持着自己的路,他从来就是一个强者。
她忍不住笑了:“是,我担心的太多余了,大哥不是这种被儿女情长束缚的人。”
既然汪悦榕和苏嵘都能看开,或许是他们之间真的没有缘分,今生只能走到这里。
她不再说这件事了,转而问苏嵘:“征兵进展的不顺利吗?”
“都是些**。”苏嵘忍不住头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之前便是这么做的,只是为了应付朝廷罢了,每每对上倭寇,他们先转身就跑,我已经试过下令严惩,可是收效甚微。现在看来,只有一条路行得通了,那便是挑选一批全新的士兵,要年纪小些的,如此一来,或者给些时间,还能有所收获,但是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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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
两人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苏邀便有些心疼他:“大哥一晚上都没睡,这样来回跑,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苏嵘却摇了摇头:“我等殿下回来吧,看看情形如何。”
他是很担心当地百姓的,也想知道上头如今是个什么说法。
一直等到太阳爬上了屋顶,萧恒才终于回来,他显然也是一晚上没睡,见苏嵘也在,冲着苏嵘点了点头:“大哥来了?”
苏邀起身,见他看上去并没有前些天那么上火,就问:“是祁天佑有什么好主意吗?”
最近这些天,不管是孙永宁还是萧恒都一直在提起这个将军,苏邀也对此人印象深刻,总觉得他应该是能有法子对付那些该死的倭寇的。
萧恒脸上终于带出了点笑意,嗯了一声就道:“是个有勇有谋的人,非常的聪明,海上的形势也判断的极准,他带领的那些士兵,从来没有在倭寇底下吃过亏,这是极为难得的,可见他真是个人才。”
有了这个人,总算是能够减轻一点儿压力,之前大家都被这些倭寇弄的精疲力尽了。
苏嵘也跟着点头:“若是说这个祁天佑,我也听说过,他是个有本事的,听说很得军心,跟着他的人,都愿意跟他冲锋陷阵,在咱们这里,也算是破天荒了。殿下,他既然来了,不知道对于如今的倭患和咱们的士兵,可有什么看法?”
说起这件事,萧恒脸上也有了笑意,他缓缓地出了口气,接过了苏邀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口茶,语气轻松的道:“他很快就会过来,到时候咱们一道听听就知道了。”
他说完又问苏嵘:“你亲自去追倭寇了,感觉如何?”
“我没打过海战。”苏嵘有些无力:“跟在云南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追到了他们,也隔着礁石,实在是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跑了。”
九十一章·能人之所不能
因为这个缘故,苏嵘的心情十分不好,一连好几天都板着脸,他觉得自己无能,也恨那些士兵不争气,不能上战场的兵还不如死了。
崔先生披着斗篷出来,见到苏嵘一个人站在廊下阴沉着个脸,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侯爷这是在跟谁置气?”
苏嵘就叹了口气,崔大儒是萧恒的智囊,不说德高望重,还智计百出,他向来是十分尊重的,因此也就实话实说:“我气这些无能的兵!这么大的浙江,难道就真的找不出些热血男儿了不成,白白的让倭寇这样欺辱!”
崔大儒很能明白苏嵘的意思,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倒也不是这么说,只不过是历来积攒下来的陋习还未曾破除罢了,其实要我说,不是士兵无能,而是军中缺乏有能力也有魄力的将领,要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所以,咱们还得再等一等,等到祁大人过来,问问他怎么说。”
他说的祁大人指的自然是祁天佑,这件事苏嵘也听苏邀说了,如今听见崔大儒这么说,他便道:“祁大人的名号我也听过,只是虽然同在浙江,大家所在地方不同,所以我并没能跟他一块战斗过......若是他有法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听见崔四爷过来,说是那个祁大人已经来了,请他们一起过书房去。
苏嵘跟崔先生一道去了萧恒的书房。
一进门,苏嵘便看见一个清俊消瘦的青年,不由得有些奇怪,不是说祁天佑来了吗?但是怎么只看到一个书生?
崔大儒倒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位便是祁大人吧?”
祁天佑当即拱了拱手,恭敬的喊:“崔先生,末将失礼了。”
这个看上去像是竹竿一样的青年人竟然真的是祁天佑!苏嵘都有些震惊了,不知道怎么名扬浙江的祁天佑怎么会这样文弱的样子。
他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实在是不像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
萧恒已经招呼他们都坐下了,笑着对苏嵘说:“才刚天佑还提起你,说是知道你带着一百多人追到了海边,十分的敬佩你。”
苏嵘有些受宠若惊。
而祁天佑已经笑着说:“是啊,才刚才跟殿下提起,您带着一百多人还能追倭寇,当真是十分难得了。侯爷来了浙江这么久,应当已经知道这里的风气,倭寇不难打,其实更难的是风气坏了,自己的兵不肯打,倭寇自然就气焰嚣张。您能指挥的动那么多人,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苏嵘叹了口气:“其实这一百多人里,原本便还有我的二十多亲兵,其他人也是因为都是我来了之后带出的,我当时当真是恨铁不成钢,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其实这再正常不过了。”祁天佑便解释:“自从废除了海禁,宁波卫和杭州卫这些兵,便都变得十分松散,加上军费变少,他们大多数时候缺乏训练,哪怕是后来府台上任,着意恢复了训练和海防,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
崔大儒在一边静静的听着,忽然出声问:“那不知道,祁将军可有什么办法?”
苏嵘也十分认真的竖起耳朵。
祁天佑挠了挠头,他虽然长得十分清俊文弱,但是其实并不是如此,听他说话便知道,这个人是反应极快,思维清晰的。
他直言不讳的说:“这批兵都不行,不能继续用了,遇见倭寇就逃,这已经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倒不如另行征兵,重新再训练一批出来。”
苏嵘就有些惆怅:“这个主意,我们之前也想到了,但是新训练出来的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都是一样的......”
这一点从这一次的事就能验证出来了。
祁天佑却十分笃定:“不,我的意思是,我要征选出几千人来,一切从头开始。这些人,我要一个个的让人挑选,不是到了年纪便能当兵,而是有要求。”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的兵饷给的也要多,当兵一月二两,我给他们四两。”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吸引人了。
崔大儒眯了眯眼睛:“那你的意思是.....要自己征兵,自己带兵?”
祁天佑显然早已经有了打算,如今说出来也格外的掷地有声:“是!我便是这么想的,我这些时候,想到处转转,到时候再看看从哪里挑。”
苏嵘觉得这个主意说起来似乎有些天方夜谭。
征兵自来就是挑选年纪适合的,有时候甚至体格端正都做不到,现在祁天佑说要按照这个标准去找,那实在是很难的。
萧恒却仔细的想了想,还点了头:“既如此,那祁将军大可放手去挑,本殿给你时间!你允诺的这些条件,本殿也可跟朝廷商议。”
这实在是给了祁天佑十分大的自主权了。
之前哪怕是庞清平,都不敢这么答应。
祁天佑立即便拱手应是。
他接下来又跟萧恒和苏嵘他们说了说现在东瀛那边的情形,现在东瀛当家做主的其实是一个叫做西川氏的家族,但是也不知道他们能够掌握东瀛多久,因为前阵子的时候,都还不是这个西川氏当家,而是另外的大名,现在东瀛处在动荡不安的战国时代。
也正因为如此,最近的倭寇也十分的不受控制,什么成分的都有。
他更是毫不讳言的道:“说是倭寇,其中绝大部分人只怕都是我们大周人!只是他们流窜到海上成了海盗罢了,自己人打自己人,往往都是最狠的,他们就是如此,出卖起自己国人和百姓更比倭寇狠绝,所以如今我们要清除的,无非就是那些盘亘已经数十年的海盗们,并且,一定要打赢,否则的话,我们大周的百姓,永无安宁之日了。”
这个仗是非打不可,也一定是要赢的,祁天佑对此十分有数。
苏嵘对此半信半疑,他总觉得祁天佑的想法有些过于的想当然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隐约觉得,眼前的人是真的能办成此事的。
九十二章·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祁天佑说起来简单,但是大家听起来却都觉得又有些过于的理想化了,连崔大儒都有些迟疑:“重新征兵,重新训练,又有这么高的军饷,不知道朝廷能不能答应这个要求啊。”
果然,户部尚书孙永宁一听这个,当即就有些抵触:“军饷二两便已经是这些年来定下的规矩,就这样,朝中还不知道多少人嚷嚷着削减军费,若是真如同他这么说,那朝中还不为了这个吵翻了天?这不行,必定是不行的!”
崔大儒也点头叹气:“若是沿海这边加了,那西北加不加?北边加不加?若是都加,户部哪里来这么多银子?这着实是个问题。”
见崔大儒这么说,孙永宁才急忙道:“正是这个道理了,不患寡而患不均,但是若是咱们大周的将士们都要加,那朝廷怎么负担的起?”
他们所顾虑的这些东西,其实萧恒心中都有数,他笑了笑,挑眉道:“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加,暂时让他试试看,若是他能够训练出一批真正的海军,这多出来的那份军饷,不由朝廷来给,让那些要出海的商队来给,难道不成?那些商队以前冒险出海,为了雇佣或是打发那群海盗,所付出的财富同样是不可估计,既然如此,让他们把这个支出给这些士兵们,还比给那些海盗要低得多,难道他们会不同意?”
他这个人,想法子素来都是不拘一格的,所以他一这么说,孙永宁就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点头:“若是如殿下这么说,那......那倒也不是不能试一试。”
说到底,还是先要让朝廷能看到结果,若是祁天佑真有这个本事平复倭患,那其实什么都好说。
孙永宁皱着眉:“只是,这征兵也得银子,训练也得有银子,这万事开头难,只怕这一笔,朝中不会那么快答应。”
虽然是太孙殿下首肯的,但是朝中那些人的做派就是如此,能拖你就拖你,若是要等看到结果,那黄花菜都凉了。
萧恒原本也没指望一开始朝廷就能拿银子,他敲了敲桌面,忽然喊了一声老师。
崔大儒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太傅,他老人家一听萧恒这么喊,便跟萧恒对视了一眼,随即便微笑着点头:“看来殿下又是想跟在云南那样了?”
云南的事,至今还为内阁的人所津津乐道,萧恒没有耗费朝廷多少银两,便平复了多年的乱子,孙永宁这个钱袋子便更是好奇了:“殿下,我听说您在云南是打了云南那些吃得圆滚滚的土司,可是难道在江南,您也打算来这一手?”
那这可是行不通的,毕竟云南是云南,江南是江南。
江南世族豪绅无数,这些人往往都是在朝中还有依靠和支撑的,要动他们的利益,别说是他们了,朝中就会有人不答应,所以可以说是阻碍重重。
萧恒自然知道孙永宁的意思,在江南可不能再用直接打土豪那一套了,他笑了笑:“不,这回我光明正大的让他们掏钱。”
晚间,庞清平便得到消息,专门过来了萧恒这里一趟。
倭寇和海盗最近故意找茬儿,他忙着四处灭火,加上今年南方竟也有多年不遇的雪灾,庞清平这么精明强干的一个人都生生的熬着老了几岁,他一见萧恒便苦笑:“最近真是捅了倭寇的窝了,他们一茬茬的冒出来,简直让人闹心的很!”
看得出他的恼火和憔悴了。
萧恒便笑了笑,让人给他倒了杯茶醒醒神,这才将祁天佑的看法说了。
庞清平就认真起来,他沉吟了片刻:“其实祁天佑当真是个十分出色的年轻人,我也屡次听底下的人提起他来,说他十分得用。这个法子,他既然这么有自信,便说明他是真有这个本事,但是......但是孙大人担忧的也有道理,这么大笔的银子如何筹措,实在是个问题,这一点......您想清楚了吗?若是按照我说,只怕没有那么简单的,这些大户,盘根错节,很难能逼得他们拿银子出来。”
他是在隐晦的提醒萧恒,这些江浙的大户可不是云南那些土司,本来便跟朝廷不和,何况天怒人怨,他们完了也就完了,没人给他们说话。
但是这群大户可不同,他们背靠朝廷,家家户户都有读书人,每年都要资助那些穷困潦倒的举子,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势力。
萧恒也明白,他问庞清平:“您说,若是开了海贸,这些大户愿不愿意分一杯羹呢?”
庞清平不假思索的笑了:“这怎么可能不愿意?他们只怕都要想疯了,这么一本万利的生意,哪怕是朝廷不允许海贸,他们也多的是偷偷冒险的,何况是开了海贸!”
“那,若是我跟盐引一般呢?”萧恒目不转睛的盯着庞清平:“若是出海也需要文书呢?而这文书获得的资格,便是要让他们捐银子来兴建海军?”
庞清平一时怔住,他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是啊,只要给那群大户出海的资格,这资格花多少银子他们只怕都是趋之若鹜的!庞清平兴奋得两眼发光,不假思索便大笑起来:“好!殿下说的是啊!若是能这么做,都不必咱们再费什么口舌,只要他们的脑子是清醒的,便一定会答应!”
这件事困扰庞清平当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他二话不说便拍了板:“这件事便这么决定了,尽快把这些事都处置好,让祁天佑能快些上手,到底行不行的,总得试了才知道。”
与其一直在这里为了行不行而争执,还不如让祁天佑放手去做,然后再看结果。
庞清平这人自来都是雷厉风行,今天决定了的事,便不会拖到第二天,因此他很快便回去召集了幕僚商议。
当天晚上,平国公夫人亲自过来拜访苏邀,她的态度放的十分的谦和:“您来了之后,咱们这里的诸位夫人们都想着要求见您,如今倒是个好机会......”
九十三·没分寸的小姑娘
平国公夫人心里有些感叹,还在几年前她回京城的时候,苏邀还只是伯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闺阁小姐,那个时候她还曾经想要宴请苏邀,只是这宴请一直没有能够成真,没料到过了几年,苏邀已经是储妃了。
苏邀心态就更加平和了,毕竟她跟庞家之前哪怕有恩怨,也只不过是很小的事,再说庞友德的事情如今再看起来也根本不算什么事了。
她笑着对平国公夫人道:“我初来乍到,对诸位夫人们都不熟悉,还请夫人教我。”
一个教字,便已经能体现苏邀的态度了。
平国公夫人急忙道不敢,这才轻声细语的跟苏邀解释起来:“杭州如今最大的世家乃是徐家,也就是之前在京中做过首辅的徐家,徐家门人大约有三四万,大部分都是投靠过去的,但是连了宗,他们主要是做丝织这一块儿的生意,之前您曾经在江南织造局请过织工和买过织机去云南,就是他们家的东西。”
她在浙江多年,对于这些东西如数家珍,一点点的跟苏邀说了,便又道:“人家都说杭州有四大世家,这其中,徐家已经跟您说过了,剩下的便还有白家、严家和关家,这几家世家,彼此算得上是同气连枝,互相都是姻亲,势力庞大,哪怕是我们总督,平时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因此,殿下想要银子,得先从这几家手里头要出来,只要能从他们手里要来银子,底下的人,自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邀若有所思。
很快,平国公夫人就给这几家的夫人们都发了帖子。
萧恒也开始在前面跟这些世家接触。
苏邀初次见这些世家的贵夫人们,倒也没有觉得她们跟其他的贵夫人有什么不同,倒是姑娘中,有一个却是不同的。
因为苏邀这次见这些夫人们便是先放出筹措银子的口风,所以她原本便没有想要见这些家族中的贵女,见到这些夫人们都带了女儿或是族里的女孩儿过来,她虽然没有什么恼怒的情绪,却也没打算抬举她们,便干脆的打发这些女孩儿们去看戏。
平国公夫人也笑着道:“后花园中有一片湖,颇可一看,也未曾结冰,可去湖中央的花坞里玩一玩。”
虽然这些夫人们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还带了女孩子们来,但是如今既然是要谈合作,那么对这些女孩子们善意一下倒是总不会出错。
只是,大树的女孩子们遇见这样的安排,都没什么二话的服从了,可有一个女孩子却越众而出,十分不甘的出声:“让我们去玩,不知道太孙妃要跟我母亲说什么?”
苏邀原本没把这些女孩子们放在心上,毕竟这些女孩子们都差不多才是十二三四的年纪,无忧无虑,只是没想到有人竟这样说,她便深深看了那个女孩子一眼:“我跟诸位夫人们有要事商议。”
另一旁的周夫人也急忙呵斥:“小微,不许胡闹!”
周微却无声冷笑:“我可没有胡闹,只是,太孙妃不过是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这么要紧的事情非得要避着我们才能商议?我们也想听一听。”
平国公夫人面上的笑意就凝住了,皱了皱眉看着底下的那个女孩儿有些不满。
摆明了大人之间是有事的,其他的女孩子都挺知道看人眼色的,这个丫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此出言不逊!
什么叫做一介女流能有什么要紧事?这话便说的太过挑衅了!
苏邀也有些怒意,她原本就是为了找这些夫人们透露透露要银子的事,可没心思管这些女孩儿们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既然有人这么主动撞上来要找不痛快,她便也干脆直接的沉声道:“到底有什么事,你以什么资格问我?!退下!”
简直莫名其妙!
周微没有想到苏邀竟然直截了当的这么呵斥自己,一时忍不住瞪圆了眼睛。
还好周夫人已经十分恼怒的走下来冷冷瞪了她一眼,而后跟苏邀请罪了。
苏邀眉头紧皱,但是最终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跟着平国公夫人一起和几个夫人们去了水阁。
水阁中已经烧了火炉,一进门顿时冷意尽消,周夫人急忙赶过来请罪:“家里把她给宠坏了,今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如此言行无状,竟然对太孙妃不敬,还请太孙妃千万宽恕。”
今天请的客人,一些是杭州的大世家,另一些便是数得上名号的武将家属。
周夫人便属于武将家属。
对于这些武将家属,苏邀自然不会跟她们起什么冲突,便一笑而过,并没有再追究,而是说起了今天的重点。
听见苏邀说恢复海贸,在宁波、福建设立市舶司,所有的夫人都无一例外的竖起了耳朵,她们心里都清楚的很,只要一旦开放海禁,那么这其中巨大的利益足以使任何人疯狂。
苏邀喝了口茶,又轻声道:“当然了,诸位想必也是清楚的,就算是要设立市舶司,也得先荡除这些海盗倭寇,这样船才能放心出海......如今殿下的意思,便是要在诸位中间挑选德高望重,且真正能分利于民的几家,来共同维系市舶司的发展......”
在座的诸位都是当家夫人,都是再精明不过的人,苏邀这么一说,她们就知道了苏邀的意思,这意思就是说,要看看谁能给出最大的诚意,朝廷就在这其中挑选几家出来在市舶司挂个职。
可是,只要是在市舶司任职,就已经是天大的好处!如此一来,出海的资格,他们必定是占据了最大的有利位置的!
一时之间,人人都忘记了自己带着女儿来之前是怎么想的,反而是全神贯注的关注起了这件事。
白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道:“我们白家原本便有意替朝廷和百姓分忧,若是殿下有何差遣,我们必定是义不容辞!”
周夫人在一边心不在焉,一时没有听见苏邀她们的话,一直到周边议论声不断,她才回过神来。
九十四·女孩子的野心
因着前面有市舶司这么大一块肥肉吊着,所有世家都康慨解囊,夫人们纷纷都开始表现,白夫人尤其是配合的,她甚至已经开口放话:“我们多的拿不出来,可是一二十万两银子,还能能尽力帮朝廷筹措的。朝廷训练海军,也是为了百姓着想,更是对我们也只有好处的,我们自然应当要尽自己所能。”
话说的十分的漂亮好听。
徐家自然不可能让白夫人专美于前,徐夫人笑着道:“白夫人都这么说了,我们的心意自然也是一样的,我们徐家还可捐赠银米,用于对立功将士的奖励,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气氛一时空前的热闹起来,人人都唯恐自己捐的速度慢了和金额小了。
平国公夫人松了口气,看了苏邀一眼,两人眼里都闪过一抹笑意。
等到宴席结束,平国公夫人让管事的妈妈们送了那些夫人们出去,自己便轻声跟苏邀摇头:“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这些世家们如此好说话,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苏邀也笑,接过了锦屏递过来的参茶开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利字。对于这些世家来说,他们如今的银子是多的,但是谁会拒绝更多的银子呢?何况还有市舶司的职位在前头等着,但凡是坐上了市舶司的位子,对于他们整个家族的影响都不可估量。这笔账人人都会算,他们肯定是算得清楚的,所以甚至都不必去跟前头商量,先就能自己定下数目。”
平国公夫人说话间已经拿过了之前登记的簿子,略看了一眼便挑眉:“这里头的数目加起来可就有一百三十万两了!这可是极大的一笔数目!”
自古以来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有了这笔银两,那么祁天佑要训练海军的事,立即便可开始了!
苏邀对这个数目也很满意了,笑着挑了挑眉:“现在只不过是口头上的捐赠,真要定下来只怕也还没有那么容易,他们肯定是回去了还得继续跟家族商量的,咱们这里也先做好准备吧,干脆借着这次的名义举办一个宴席,请这些世家们都来,到时候直接给银票或是给银子,如此一来,才算是真的捐赠了。”
有些人嘴巴上答应的痛快,真正等到要他们兑现了,那可是千难万难的。
既然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自然是谨慎妥帖些的好。
平国公夫人没有想到苏邀脸这个都考虑到了,忍俊不禁的接过话头:“您还别说,我可真是......想了许久,都不大好意思开这个口,既然您定了,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我这就去安排,咱们干脆将宴席办的更大一些,到底他们的诚意如何,就看谁给银子给的最快了!”
苏邀答应了。
平国公夫人又留苏邀用饭:“好歹尝一尝我们府上的厨子的手艺,知道您喜欢吃辣的,这回府上正好有个湘地的厨子,一手好厨艺呢!”
苏邀笑着婉拒了:“着实是还有些事,等到过些天再来叨扰夫人。”
她这个人说话自来是十分坚定的,听见她这么说,平国公夫人也知道是留不住了,只能笑着道:“既然太孙妃这么说,那我也不敢非得留您了,您下次可千万过来走动走动,贵妃娘娘总跟我们说,您是最好相处的,说句僭越的话,我们心中一直是吧太孙妃当自家晚辈看的。”
亲近的意思一览无遗。
好听的话人人爱听,何况苏邀也本来就有意跟庞家和庞贵妃交好,再说来了浙江,本来事事就需要平国公府的配合,她直截了当的应了:“夫人请放心,只要得了空,我必定是过来的。”
平国公夫人亲自送了她出了门,见着她上了马车,这才转身回去了。
锦屏放下了帘子,便替苏邀按捏起肩背来:“我给您松松筋骨吧,跟这些夫人们说话聊天儿,这可太累人了。尤其是......那位周姑娘,简直不知所谓!”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知道怎么会那么大的脾气,苏邀分明对诸位女孩子都以礼相待,周微却咄咄逼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苏邀挑了挑眉:“算了,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她不是傻子,一个武官的女儿了,无缘无故的追着她不放,咄咄逼人,能是为什么?
无非是对萧恒动了心思罢了。
她对周微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是却也丝毫没有起恼怒的心思,这种事情,女人起心思没有什么用?无能的女人才会防备女人,她跟萧恒定情之前的确是患得患失,但是自从下定决心跟萧恒在一起,她就没有想过要绑着萧恒。
自律才有用,萧恒若是自己起心思,她再怎么拦得住这些女孩子,又有什么用?
她对周微半点不在意,周微却对苏邀毫无好感,回去的路上还跟周夫人抱怨:“娘为什么听她的,要把我赶到外面去吹冷风?她又有什么好高傲的?如果不是殿下看上她,抬举她做王妃,她不过就是个被养在外面十几年的商户家中出来的女子!”
周夫人心不在焉,听见女儿这么说,一时没有回话。
周微便咬着唇冷笑:“她今天对我颐指气使的,不过是靠着殿下的威望罢了!如果站在殿下身边的是我,她又是个什么东西?”
周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听见她这么说,顿时咳嗽了一声:“你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说到哪里去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训斥的软绵绵的,毫无力度。
周微便更过分了:“本来就是嘛,娘!您不是也说,殿下他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太孙妃吗?何况,何况若是我能在殿下身边,咱们家也能参与海运了呀!”
周夫人原本心事沉沉的,但是被女儿这么一打岔,都忍不住被气笑了,伸手便戳了一下女儿的脑门:“你可真是,没羞没臊的,什么你都敢说!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九十五·先下手为强
女儿的天真叫周夫人哭笑不得,她忍不住便甩开女儿的手警告道:“不许胡言乱语!就算是要给太孙选妃嫔,也得经过宫里头的御批,没名没分的,算什么?”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这个只怕女儿也理解不了,不由得就有些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了好了,我有事要去跟你父亲商量,你可别再胡搅蛮缠了,吵得我头疼。”
周微吐了吐舌头,想到萧恒又忍不住觉得委屈和向往。
父母亲从小到大都跟她说,她是不会嫁在这江浙的,她的前程光明。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早已经认定自己绝不会嫁给普通人。
而如今,萧恒便来了浙江,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她才不管萧恒是圆是扁,先别提萧恒那么出色了,便是萧恒是个脑满肠肥的大胖子,他是太孙,也会显得他眉清目秀的。
哼了一声,周微忍不住跺了跺脚,随即便偷偷熘出门去了。
周夫人对女儿十分娇宠,也想不到女儿会偷熘出门,自己去了前面找周正山。
周正山今天也去吃酒了,他们男人的席面上是再也少不了酒的,哪怕是一直推脱,他也免不得多喝了几杯,整个人如今都有些微醺,见了妻子过来,他咳嗽几句坐在桌边:“见着太孙妃了?如何?”
夫妻多年,两人相处早有默契,周夫人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自嘲的说:“厉害的很,名不虚传,简直是比十个男人都厉害。她今天光是募捐的军饷,只怕就不下百万,有了这样的太孙妃,怪不得太孙殿下的地位稳如泰山了。”
这么好的妻子,换做谁谁不喜欢?
周正山听她话里全都是酸意,便斜着眼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嫉妒了不成?”
嫉妒倒也谈不上,周夫人拢着眉头有些发愁:“我嫉妒她做什么?她年纪都差不多能做我女儿,我心烦的是,这么个厉害人物,实在不好对付。你......你不是要替王妃办事么?我看,只怕难的很。”
周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就好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都难受的了不得,顿了顿,她轻声说:“老爷,王妃固然是提携过咱们,但是咱们毕竟也还有一头家要顾,总不能真的豁出去帮她办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吧?”
家里老小加起来几十口人呢!
周正山知道妻子害怕,伸手拍了拍妻子的手,沉声道:“我心里都清楚,其实王妃这个要求,我一开始也是觉得不可置信的,但是......也不是全无机会,办好了,那从此我们可就是王妃的心腹中的心腹了。何况,又不要咱们自己出手,你别怕,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周夫人顿时便有些错愕,她知道丈夫收到了闵王妃的口信,也知道丈夫要去办的是要命的事,但是她还以为丈夫还在踟蹰呢,谁知道丈夫竟然就说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心惊肉跳了一阵,捂着自己的心口看着他:“你.....你怎么安排的?”
这关乎着一大家子人的性命,周夫人实在不能放心。
周正山便冷冷垂下眼帘:“快刀斩乱麻,凡事都最忌讳一拖再拖,失了先机。如今祁天佑忙着到处乱窜去挑选所谓的好苗子,殿下也是刚来的和尚,还不知道该在哪里敲钟,真是最好的时机了。我已经让人送信给了海上,今天王妃不是会去宁波吗?”
周夫人有些恍忽,她不大确定的想了想:“之前仿佛好像是听见了总督夫人说起过一句,说太孙妃之后还要去宁波,去瞧瞧当地的百姓,还有那些损毁的建筑......她好像是打算再帮当地的百姓重建家园的。”
要收买人心,当然是得投其所好了,总得先去看看观察好情况,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这位太孙妃从这方面来说,实在是做的很到位的。
周夫人说到这里,勐地就明白过来-----丈夫是打算里应外合,借海盗的手除去苏邀!
她想明白这一点,便又稍稍松了口气。
但愿丈夫能够一举成功。
另一头的苏邀出了总督府的门便径直先去找了苏嵘,之前她便跟苏嵘说好了,要跟苏嵘一道在杭州城内转一转。
苏嵘接到了她便笑了:“今天见了见当地的乡绅们,感觉如何?是不是比之前云南那些土人更加难以应付?”
跟云南那些土人们不同,浙江当地的世家乡绅都是十分傲慢的,但是同时他们的确有傲慢的资本,他们大多数家族中都有人在朝中做官,或是还有门生故旧互相帮衬,情形要比云南复杂多了。
苏邀笑了笑,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说到底其实都一个样,无非就是利益罢了。”
苏嵘便不再多说了,只是跟苏邀解释:“殿下那边还要跟总督商量政事,所以今天就只有我带着你到处去走走了,先去西湖罢?西湖灵验。”
苏邀摇了摇头:“先去灵隐寺吧。”
她出来是打着替太后祈福的名号,何况也不是只是做样子,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替太后祈求平安的。
苏嵘自来便对她是百依百顺的,闻言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带着苏邀去了灵隐寺。
虽然去的仓促,但是灵隐寺毕竟是千年古刹,接待起来丝毫没有手忙脚乱,处处都透着古刹的浑厚沉淀,苏邀跟禅师听了一会儿经,便去了大雄宝殿拜过了菩萨,又请了一尊大势至圆通菩萨佛像回去供养。
方丈对苏邀十分客气,笑着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太孙妃心思虔诚,一定能够心想事成的。”
苏邀是个重活一世的人,对待神鬼之事不敢怠慢,笑着还了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苏嵘便劝着苏邀先回去:“反正明天你还要启程去宁波,回去先好好休息,省的到时候太过劳累了。”
至于西湖,什么时候都是能去的。
九十六·风流债真的来了
苏邀回到别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沉妈妈见了她便着急的迎出来:“您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用过饭了不曾?厨房里有温着的红孤鸡汤,我给您盛一碗过来。”
忙碌了一整天,苏邀也的确有些累了,点了点头先去梳洗。
等到她梳洗完出来,热腾腾的鸡汤已经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碗鸡汤面,此时正冒着热气,闻上去十分诱人。
沉妈妈又端了几样苏邀爱吃的小菜回来,有些心疼:“之前在云南的时候也是这么着?这么成天的在外面跑,连个坐下来的时间也没,真是够折腾的。”
人人都说苏邀命好,什么都没做,坐着太孙妃的位子就到手了,可也不看看苏邀付出了多少,有几个女孩子能够有这样的魄力,跟着萧恒一起去云南,人都瘦了一大圈的?
苏邀着实有些饿了,先喝了一碗鸡汤,随即便问:“殿下还没回来吗?”
她走的时候,男人的席面还没散,苏邀也早就知道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商量,便先去跟苏嵘会和了,只是这都已经月上中梢了,怎么萧恒还没忙完吗?
沉妈妈也嗯了一声:“还没呢,我还以为您跟殿下要一块儿回来的。”
苏邀也没有多想:“殿下只怕是还跟庞大人回总督衙门去了,厨房里还开着火吗?”
席面上的东西一定吃的不好,萧恒只怕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沉妈妈急忙点头:“您放心吧,都开着火呢,等殿下回来,便能喝上热乎的。”
苏邀吃完了面,一直等到再卸了妆,萧恒也还是没有回来。
去灵隐寺走了一趟,等于坐了一天的马车,苏邀实在有些疲倦,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沉妈妈看着心疼,轻手轻脚的上来帮她披衣裳,苏邀却马上就醒过来了。
她顿时便忍不住劝:“您先去休息吧,看看您累成什么样儿了?等会儿殿下回来,看到您这么憔悴,也会心疼的。”
窗外的冷风吹得外面的树左右摇摆,苏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窗,顿时灌进来一股冷风,吹得她立即便清醒了。
“什么时辰了?”她问。
“都子时了。”沉妈妈叹了口气:“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跟前几天一样,得彻夜议事,您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
苏邀沉默片刻,让锦屏进来:“去找找三省,让他去问问今天是谁跟着殿下出门,可有什么消息带回来。”
锦屏没一会儿就回来,朝着苏邀行了礼轻声回禀:“太孙妃,三省说今天是六戒和三九陪着殿下出门的,一直到现在都还没人回来报信。”
苏邀哦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沉妈妈笑:“那好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等不到殿下回来了,大家都先休息吧。”
沉妈妈便服侍着苏邀躺下,自己抱着铺盖要给苏邀值夜。
苏邀哭笑不得:“妈妈都这么大的年纪了,哪里还受得了值夜?实在不必如此,让锦屏来就是了。”
沉妈妈却很固执:“老骨头了,动弹动弹反而好些,再说,我也许久没陪着姑娘说说话了。”
她总是无意识的喊苏邀还是喊姑娘,苏邀便也不再勉强,自己躺在床上跟沉妈妈聊天。
沉妈妈忽然说:“姑娘,今天我听说了一桩事。”
苏邀侧头看她,沉妈妈有些犹豫,但是还是直接说了:“我听说,江南的官员都忙着想给太孙殿下送人呢。”
苏邀没想到沉妈妈是说这个,便有些失笑:“妈妈是在担心殿下经不住诱惑吗?”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沉妈妈一直惴惴不安了,原来是怕萧恒被当地官员给收买了。
沉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是这么说,只是男人么.....男人总是图新鲜的,您,您心里还是要有个数才好。”
苏邀见沉妈妈说的格外的郑重其事,怕她担心,便也立即就应下来:“您放心吧,我心里都有数,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说了一会儿话,苏邀有些困,也不记得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等到她再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沉妈妈见她醒了,马上便上来帮她挽起帐子,一面说:“姑娘,殿下早上回来了,一回来先过来这里问了问您,我说您还在睡着,他便说不必惊动您,自己又去书房了。崔大儒和几位长史也都过来了,我让厨房已经备好了早饭送过去了。”
一夜没回来,苏邀哦了一声,让锦屏进来给自己梳头,又自己用了早饭,等到她吃完了早饭,萧恒那边才总算是姗姗来迟。
一进屋,萧恒就长出了口气,见苏邀坐在窗边看书,他坐在苏邀边上,自然而然的将苏邀揽在怀里,轻声问:“我一晚上没回来,是不是担心了?”
苏邀没有开腔。
她不说话,萧恒就有些诧异,认真看着她问:“你生气了?”
苏邀澹澹的放了手里的书站起来:“哪里敢,殿下日理万机,忙的很,便是一晚上没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萧恒哪里看不出来她是真的生气了?急忙便上前拦住了她,叹气说:“昨天晚上实在是.....”
他拉着苏邀坐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烦躁的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昨天你们后院商议了之后,募捐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我们前面气氛也很不错,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后来散席之后,庞大人说还有些要跟我说,我便准备去庞大人那里,谁知道却撞到个女孩子......”
苏邀抬头看着他。
萧恒的语气澹了下去:“真是莫名其妙,说是有东西要送给我,结果却当着我的面宽衣解带.....正好还有几位大人去而复返......”
沉妈妈在边上顿时有些担心的看了苏邀一眼。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她就是担心萧恒会闹出些风流债来,谁知道这才来浙江不过多少天?果然就真的出了这样的事。
九十七章·不要脸是一脉相承的
沉妈妈咳嗽了一声,在边上朝着苏邀使眼色,示意苏邀一定要按捺住性子。她家姑娘什么都好,但是对待感情是十分的苛刻的,跟一般的女子都不同,她可不是那种你背叛了我我还能继续忍着的那种人。
但是沉妈妈还是希望苏邀能够好好的跟萧恒商量,两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块儿,历经了这么多的艰难困苦,若是就因为一点儿小事散了,实在就太可惜了。
事实上苏邀也没有生气,她看着萧恒的眼睛,萧恒目光清澈,毫无躲闪,这就证明他坦荡没有忌讳。
一个男人若是对别的女人动了心,不是他这样的。
所以苏邀轻轻皱了皱眉才问:“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没有规矩?”
就算是真的想做太孙侧妃,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也该知道得先经过许多道程序,否则的话,可是连侧妃都算不上的。
那可太跌份了。
萧恒气的不轻,以至于他的语气一直都不是很好,冷冷的道:“听说是周大人的女儿,反正真是令人震惊,毫无任何的预兆,她见了我便开始宽衣解带......”
哪里有这样的女孩子?萧恒可真是头一回见。
他气的人都蒙了,偏偏那时候那么多大人涌进来,都看见了那个场面,他哪怕自己衣衫整齐,也难以杜绝流言了。
好端端的去募捐,结果却闹出这么一件事,萧恒十分堵心,但是他更怕的还是让苏邀误会,便跟苏邀解释:“我真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她忽然窜出来的......”
不过哪怕是这样,只怕之后的麻烦也还是少不了的。
苏邀见他急的面色都变了,笑了笑就道:“你放心吧,我心里知道。”
见她没有生气,萧恒才松了口气。
刚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底下的人都叫他一定要瞒着苏邀,千万不能被苏邀知道这件事,他们觉得太孙妃本来就出了名的厉害,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会闹的令人难堪。
但是萧恒自己却从来都没有想着要瞒着,瞒着瞒着,反而没事都可能说不清楚变成有事,他宁愿一五一十的都跟苏邀说清楚,到底事情如何,苏邀自然有苏邀的分辨。
现在看来,苏邀果然对他也是绝对的信任,他们夫妻有别的人没有的默契和情谊。
他冷冷的道:“这个女孩子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看上了她,她是献身于太孙,当真是不知道什么家教,这件事处置的不好,江南官场都要以为我是淫贼了。”
苏邀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倒不是觉得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好笑,只是萧恒这么认真的说起这件事,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恒顿时一脸莫名的朝她看过去:“你看你丈夫被女人扑上来,就这么高兴?”
苏邀更觉得好笑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
沉妈妈见她们两人都十分正常,谁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原本的担心也顿时都散去了,笑着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带着丫头们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萧恒便朝着苏邀走过去,一把将苏邀给抱了起来。
苏邀忽然腾空,吓得惊叫了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殿下这样可就更像是淫贼了!”
萧恒又气又笑,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压了上去,撑着上半身看着她眼神有些危险的问:“谁像淫贼,你说清楚。”
苏邀啧了一声看着他:“自然是殿下像淫贼呀,否则的话,怎么这么急色?”
萧恒原本只是想捉弄捉弄她,弄到最后,却又是胡天胡地的没法儿收场。
苏邀累的脸手都抬不起来了,忍不住低声抱怨:“都怪您,青天白日的,让人家知道了,我还不要过日子了?”
这回轮到萧恒啧了,他抬手勾着苏邀的下巴:“刚才是谁媚眼如丝的勾引我?若是做丈夫的都没点儿反应,那岂不是无能了?”
这人,越发的脸皮厚了!苏邀哀嚎一声,伸手将被子抢过来蒙住脑袋,再也不肯抬起头来。
萧恒就在外面低声下气的哄她。
两人闹了一阵,才梳洗完,沉妈妈便在外面敲门回禀:“殿下,周大人他们来了。”
提起了周正山,萧恒的脸色立即便沉下来。
但是当时那么多官员在场,都看到了周微在他面前脱了衣裳,这件事若是不给出个交代,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他站起身来应了一声。
苏邀也跟着起来了,顿了顿就道:“我去见一见周夫人和周姑娘。”
事情找上门了,可不会自动就消失的。
若是你一味地躲避,人家反而当你软弱可欺,一定会踩到你的头上来。
萧恒摸了摸她的头发:“辛苦你了,都是我不谨慎,惹上了这种事,还要让你为我善后。”
苏邀定定的看着他:“你错了,正因为是事情先惹你了,我才会帮你善后。若是你招惹了人家,那么我不会出面的。”
不仅不会出面,哪怕是太孙,她也不要了。
萧恒完全能知道苏邀话里的深意,若是换做其他人,说不定要觉得苏邀强势,但是萧恒却半点这样的意思也没有,他深深的看着苏邀嗯了一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永远不会背叛苏邀。
苏邀替他整理了衣衫上的褶皱,轻声道:“行了,殿下去吧,我也去会一会周夫人和周姑娘,看看她们到底是想怎么样。”
萧恒捏了捏她的手才走。
沉妈妈又从外头走进来:“姑娘,周夫人和周姑娘都在外面的偏殿。”
苏邀点了点头,换了一身衣裳出去,就见到昨天还见过的周夫人正不安的坐在椅子上,见了她来,又急忙火烧屁股一样的弹起来,还把边上的周微也一下子给拎起来了。
周微就有些不情不愿的,冷冷的看着苏邀,竟然也不行礼,直到周夫人拉了她一把,她才不甘不愿的俯身。
沉妈妈看的连眉毛都忍不住皱在了一起,觉得这个周姑娘实在有些太过古怪,她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竟然还一副这样理直气壮的嘴脸?!
九十八章·真的柳下惠
周夫人陪着笑,跟苏邀解释:“这丫头被我们给宠坏了,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只是不大懂是,太孙妃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这话说的,沉妈妈都忍不住要冷笑了。
也真好意思说,周夫人这说的话,好似苏邀就比周微大了多少似地,两人年纪分明差不多,周微便是小孩儿,苏邀就长了一辈不成?!
苏邀面色澹澹的看了周微一眼,她虽然的确是不想跟个女孩子一般计较,但是也不是泥做的,周微先是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恭敬,二是直接在萧恒面前脱衣服,已经踩到了她的底线。
她便沉声说:“若是只是骄纵些倒没什么,富贵人家的父母养孩子,大抵没有不宠爱的,自然是万千娇宠。可是娇宠归娇宠,若只是脾气骄纵无所谓,只怕是品性也不好,才真是给家族蒙羞,夫人说是不是?”
周夫人顿时就有些难堪。
太孙妃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她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的说周微的品性不好,周家的家教不好。
看样子是为了之前周微去堵萧恒的事不满。
这也太善妒了。
她忍了忍,才强笑着说:“这自然是,家里该教导的都是教导了的......也跟她说了,凡事都要有容人之量......”
这是在说苏邀就没有容人之量。
一个武官的夫人,架子和姿态却是十足,比总督夫人只怕也不差什么了。
苏邀啪嗒一声放了手里的杯子,冷冷的道:“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夫人带着令爱回去吧。”
周夫人睁大眼睛,没有想到苏邀竟然说翻脸就翻脸,直接端茶送客了。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周微也忍无可忍,一脸固执的看着苏邀问:“太孙妃之前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身体不适了?若是身体真的这么不好,要怎么伺候太孙呢?”
这可真是.....沉妈妈见苏邀不开口,便直接呵斥:“周姑娘说话可谨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伺候不伺候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出来的?你是个官家小姐,可不是那什么野路子的没教养的家里出来的,怎么说话竟这么粗俗?且你身上连个诰命也没有,是谁准你如此对太孙妃不敬的?!”
苏邀其实最近这些年已经修炼的很是镇定,可也是头一次见被宠的这么没脑子的姑娘。
她冷冷的问:“周夫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家教?”
周夫人吓了一跳,到底是形势比人强,她想到丈夫还在前面觐见萧恒,便急忙请罪:“太孙妃恕罪,她不过是个心直口快的孩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她既然是个孩子,那便是周夫人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善了!”苏邀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废话上头,直截了当的说:“有些话原本不必说的太明,可周夫人和周姑娘既然如此不知轻重,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脸面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还一脸不服气的周微,挑眉说:“太孙已经跟我说过了,他当时正准备要走,周姑娘便闯进去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姑娘家名节重要,我不知道周姑娘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若是觉得是因为我没有容人之量,那便是想错了!皇家选妃,哪怕是侧妃,那也是要上玉碟给册封的,自然要选身家清白品行过关的姑娘,周姑娘如此行径,只怕也是没有那个机会通过的,当然,若是周姑娘实在喜欢殿下,宁愿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那倒也不是不行......”
沉妈妈顿时大觉解气。
这个周微真是冥顽不灵,她还真当苏邀好欺负。
哪里有人这么嚣张的,想当太孙的侧妃,还跑到太孙妃这里耀武扬威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周微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气的浑身发抖:“太孙妃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龌龊,便看什么都觉得龌龊,我不过是喜欢殿下......”
周夫人也十分难堪,却知道此时不能硬碰硬,急忙伸手扯住了周微,强颜欢笑的看着苏邀:“太孙妃,这件事是不是该让太孙来做主?您这样说,太孙他知道吗?”
哪里有男人不爱新鲜的?
之前萧恒虽然拒绝了周微,但是在周家的人看来,这不过是因为当时恰好几位大人去而复返,撞见了这件事罢了。
否则的话,这件事应当早就成了。
毕竟男人永远都只喜欢新鲜漂亮的,哪怕是家里娶了个仙女儿呢,日子一长,那也成了糟糠了。
否则的话,怎么会还让他们过来?
说到底,只不过是苏邀自己小心眼,想必是借题发挥来发作自己女儿而已。
苏邀还没说话,外面已经传来了萧恒的声音:“要我知道什么?”
听见这道声音,苏邀还没什么反应,周微已经一下子站了起来,泫然欲泣含情脉脉的看着萧恒了。
沉妈妈气的了不得。
周夫人顿时更加委屈,急忙行礼喊了一声殿下。
周微也委屈不已。
萧恒看也没看她们一眼,走到苏邀身边安抚的拍了拍苏邀的手,便转身冷眼看着这对母女:“说说吧,你们是有什么让我知道的?”
周微难堪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委委屈屈的低声说:“太孙妃说,说我们周家没有家教,不知廉耻.....勾引了殿下......”
她就不信萧恒对她一点不动心。
萧恒却嗤笑了一声,而后沉声问:“太孙妃说的有什么不对?”
周微一下子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恒。
萧恒说什么?
她当时当着萧恒的面脱了衣裳,萧恒分明也是看的目不转睛,他怎么忽然变了?
萧恒却冷冷的说:“这话我也同样对周大人说了,你们莫非觉得我们说的有什么不对?”
周夫人羞愧欲死,她没有想到萧恒竟然跟苏邀是一样的态度,两人早就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这怎么会?
男人遇见这种投怀送抱的事,按理来说应当是高兴的不行,怎么萧恒竟然还转头去跟妻子坦白?
他难道还真是柳下惠不成?!
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的柳下惠啊?!
九十九章·如何学会分辨男人?
周微从来不信男人可以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不管他一开始保险的多么爱那个女人。
这种事她见的多了。
就比如她的父母亲,父亲口口声声最爱最尊重的就是母亲,没了母亲他什么也不行,可结果呢?
他的确是没有了母亲不行,也的确不会抛弃母亲,但是妾室却是多了一个又一个,总是会有年轻的女孩子让他心动。
他说那些女孩子只是心动罢了,他对她们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可他照样要给那些女孩子荣华富贵。
而母亲得到的是什么?
只不过是操不完的心,只不过是半夜的空床榻。
见得多了,周微从小就知道感情不可靠。
她也从来不期望跟谁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话能骗骗小孩子,却绝对骗不了她,她看上萧恒,也是因为萧恒的地位够高。
既然每个男人都一样,她当然要找一个最好的。
所以她也对苏邀尊重不起来,在她看来,苏邀也不过是就是所有的正房夫人里面的一个,表面活的尊贵体面,事实上却千疮百孔。
苏邀凭什么是那个例外呢?
这世上谁都不会例外!
所以她听见萧恒竟这么说,一时勐地攥紧了自己的手掌,眼里透出震惊和愤恨。
萧恒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揽着苏邀的肩冲着周夫人沉声说:“要是想要升官,就该在正事上多多用心,看看治下的百姓因为倭寇海盗流离失所,你们该做的应当是什么,应当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周姑娘是女子,以后还请自重。”
苏邀之前说那些话,周微还觉得是她在刻意羞辱自己,但是现在萧恒说这些话,无异于是在她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打的她鼻青脸肿。
她支撑不住哭出了声。
周夫人心里又尴尬又难堪,还带着几分怨恨和委屈,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浑浑噩噩的朝着萧恒和苏邀磕了几个头,这才着急忙慌的带着女儿告退。
等到人都走了,苏邀就有些无奈的看了萧恒一眼:“你怎么来了?还把话说的这么严重,周正山到底是手里有兵的人......”
萧恒冷笑:“有兵又怎么样?他若是这样教导女儿,我才要真的怀疑他带兵的本事了!再说,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有了这一次,其余还想动歪脑筋的人才能有些忌惮,知道什么改做,什么不该做。我来是为了抗倭,不是来收什么美人儿的。”
苏邀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没有比这一刻更有安全感的了。
她双手揽住他的腰,忽然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萧恒先是惊讶,而后便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的问:“这算是奖赏吗?”
苏邀侧头想了想,察觉到他起了变化,当即果断的松开他要跑。
可惜已经晚了,萧恒已经长臂一伸就把她抱在怀里紧紧揽住,似笑非笑的说:“若是奖赏的话,那太孙妃可就太过小气了,我好歹也算是坐怀不乱,知无不言了,怎么就这样一点儿赏赐?”
他说完就把苏邀腾空抱了起来。
苏邀吓得惊叫一声,又好气又好笑的推他:“快放我下来,像是什么样子?”
萧恒笑着把她抱到内室去了。
沉妈妈笑盈盈的出来,摇了摇头吩咐大家去准备晚饭。
她心情好,大家也都心情好,尤其是锦屏,她哼了一声才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还来咱们姑娘面前耀武扬威的!她也不想想,姑娘跟殿下可是红患难的情谊!”
沉妈妈就有些感叹的看了她一眼:“傻姑娘,什么共患难不共患难的,那都不是最要紧的。”
锦屏见沉妈妈说的有些复杂,不解的咦了一声:“那什么才是要紧的?”
两个人在一起,曾经共患难过,难道不是才是最坚固的情分吗?
沉妈妈来了谈兴,今天的事让她彻底对萧恒放心了,她最牵挂的无非就是苏邀,苏邀如今能够有萧恒陪着,她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就放下了。
所以她摸了摸锦屏的头发,轻声说:“要学会看人,这才是最要紧的。什么共患难?这世上的男人,多的是可共患难但是却不可同富贵的。有一种人真的就是如此,他们在穷苦的时候能对你一心一意,但是发达了,立即就抛却了糟糠之妻。所以啊,这还是要分人的,选对了人,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如何选人,这就又是一门学问了。
见锦屏懵懵懂懂的,沉妈妈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我倒是我担心,咱们姑娘跟前的人,都不需要担心。”
锦屏更加不解了:“这是怎么说?”
“哪怕是真的冲着图谋什么来的,你们有姑娘做靠山,图你的人也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沉妈妈说着又有些感慨,垂下眼说:“能被骗一辈子也是好的。”
锦屏觉得沉妈妈说的话特别难以理解,不过她也没有再多追根问底,反正她也还没到学会需要分辨男人的时候。
只要看到周微吃瘪,她就能高兴好几天了。
她高兴,就有人不高兴。
周微在车上咬着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血丝都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周夫人犹自在尴尬难堪当中,等到发现的时候,周微的下巴都已经沾上血了,她顿时吃了一惊,又惊又气的去拨开女儿的牙齿:“你傻啦?!这么折腾自己干什么?!看看你这弄的......”
她心疼又生气,但是这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她虽然觉得女儿惹事,但是更多的却还是心疼,至于怒气和怨气,自然都是朝着苏邀去的。
太孙妃也太过强势和不近人情了。
她竟然真的半点脸面和余地都不给人留,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教养和气度?
若是换做贤惠的,哪怕是心里再不高兴,面上也会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
萧恒那么做或许是因为要名声,是抹不开面子,这个时候苏邀竟然还火上添油.....。
第一百章·就是要斩草除根
回了家周微便病了。
她之前身体一直很好,可这一次大约是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以至于病来如山倒,病势来的凶勐,连着换了好几个大夫,才算是控制住了病情。
周夫人为此食不下咽。
跟丈夫抱怨起来,周正山却恼怒大大多余心痛,止不住的咒骂起女儿的不知廉耻。
周夫人自己已经急的满嘴的燎泡,听见丈夫如此口不择言,顿时惊住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周正山犹自不满足,扯着嗓子冷哼:“若是成了也就罢了,可现在呢?!整个浙江官场都知道,我周正山卖女求荣,殿下才来没多久就忙着献上女儿讨好了!你让我的脸面往哪儿搁?!她若是就这么死了,倒是成全了我周家的名声!”
他最近也是压力大,原本倭寇横行,浙江上下的官都头痛不已,好不容易等来了殿下,原本以为日子总算是好过许多,可是又出了这样的事。
现在上上下下的官员都在背后议论,说他去当武官实在太可惜了,应当做外戚才是。
这么嘲讽,他真是实在受不住。
所以从前那么看重的女儿,如今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周夫人勐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夫妻多年,周正山到底有些顾忌,被打了一巴掌之后只是瞪着眼睛看着周夫人,却并没有还手。
周夫人失望至极:“当初女儿有这个主意,你也不是不知道,之前不去想法子阻拦,出事了,你倒是推给女儿了!你也配当人父亲?!”
她能言善辩,从前便总能把周正山说的哑口无言,现在周正山听见她骂人,也只能愤愤然:“谁知道她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送上门的东西谁会不吃啊?
这么明媚鲜艳的少女,按理来说,送给哪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都不可能会被拒绝。
可偏偏周微就被拒绝了。
这让人怎么会不生气?
周夫人怒气未平,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之前的闵王妃为什么这么恨苏邀了。
说句实话,换个人,谁能看着这份独宠不眼热呢?
光是萧恒对于苏邀的这独一份的喜欢和尊重,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嫉妒的发狂了。
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竟然还是太孙,你说可气不可气?
她冷冷的问周正山:“闵王妃交代下来的事,你到底办的怎么样了?!”
周正山最近也上心的很。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倦的嗯了一声:“在办了,只是这毕竟不是小事,你总得让我好好的计划吧?”
两夫妻说起这件事来,心里的愤恨不平和痛恨才算是少了一些。
周夫人又叹气:“这件事快些解决了吧。”
能帮闵王妃把这件事办成,现在不仅是他们图前程了,还是关乎着他们自己的大事。
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出这口气了。
周正山接下来都很忙。
萧恒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来了之后,不仅是在征兵这一项上大展拳脚,短短时间内就募集了足够的银子来让祁天佑征兵,还事事都亲力亲为,深入军营,跟将士们同吃同住。
他都这么做,底下的人自然更加不敢放松,一时之间军营都不敢再懒散了。
殿下这么亲力亲为,武将们自然更是不敢怠慢了,谁不是吃住都在军营里啊?
周正山根本都不敢离开军营了。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回家,周夫人心急火燎的皱眉:“那件事你到底想法子了没有?最近赵二又来了一趟......”
赵二是赵青叶的人,办事倒是不错,只是太过贪婪,每次来,周夫人都得准备一份不薄的赏赐。
哪怕武将有钱,但是银子这么流水的出去,也是会心疼的。
周正山好些天没回家住了,实在累得不行,不过他心情还算不错,把甲胃给换了,才道:“你放心吧,原本半点头绪也没有的,最近倒是有了些头绪了。”
周夫人问:“什么头绪?”
周正山此时便笑了,有些不屑的冷笑:“祁天佑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他懂什么?殿下却把他当个宝贝,竟然还募集了那么多银子给他,让他征兵!”
这事儿周夫人自然也知道,毕竟当时募集银子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
听见这话便问:“这又怎么了?”
“又怎么?”周正山面露讥诮:“要知道,这么多年了,难道我们都是不会带兵的?可是不管选多少兵,怎么选,结果呢?浙江这群兵就是这样,一个个的懒惰成性!每次让他们去追倭寇,都跟要他们的命似地。这都是多少辈累积下来的老毛病了?别说是一个太孙一个祁天佑了,就算是圣上亲自来了,他们也是追出一段就停下来。殿下异想天开,这么大手笔的征兵,闹出天大的动静,能得什么好结果?”
周夫人也若有所思,在浙江呆的这么多年,她也算是看过这些士兵的德行了,闻言便道:“就算是殿下的这主意不成,那......”
“殿下这主意不成,那那些银子可不是白花花的全浪费了么?”周正山笃定的在桌上敲了敲:“反正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整个浙江官场都在等着看殿下究竟如何,是看殿下的笑话呢。殿下他原本也不是如何懂事的人,否则......”
否则的话,周微主动投怀送抱,他就不会那么不解风情的拒绝了。
既然这么不会做人,又屡屡决策失误,浙江官场对这位天子骄子的耐心也不会很多的。
“正是这样才有我们动作的机会。”周正山这才把自己的主意说了:“也不过就是最近的事了,殿下要跟祁天佑去征兵,而这位太孙妃,据说也要跟着咱们这位先锋永定侯去宁波那边看看,她一旦去了......”
比起萧恒来,他们两夫妻更恨的都是苏邀。
若不是苏邀,家里也不至于就丢这么大的人。
周夫人马上就听出了丈夫的言外之意:“你是说.....”
周正山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面色冷漠无波:“就趁着这个机会,斩草除根。”
一百零一·万事俱备
因为杭州的乡绅富户们康慨解囊,征兵的银两很快就已经到位,征兵的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萧恒跟苏嵘两人也都紧跟着忙碌起来。
苏邀倒是成了最悠闲的那个,每天不过是接见接见杭州的那些贵夫人们。
大家最感兴趣的说到底还是港口兴建的问题,毕竟若是建了港口有了市舶司,那么以后出海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事儿。
徐夫人也特意道:“只是如今说这么多也都只是望洋兴叹,倭寇一日不除,出海的事儿便是无望。”
苏邀知道她们这都是来自己这里要心安罢了,笑着道:“现在还在征兵呢,训练一批士兵起来怎么也得要一段时间,诸位也先别太着急了,祁将军既然能有这个把握,不如就信他一信。”
众人听见苏邀这么说,也都只能附和应是。
但是这么一拨拨的来人,苏邀说的又都是重复的话,自己都觉得有些疲倦了。
萧恒回来见她无精打采的,猜到她是因为应付那些夫人们的探问而疲倦,便道:“我们不如去宁波吧。”
苏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之前她其实早已经跟苏嵘说了要去宁波的事,宁波倭寇作乱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她原本是打算过去看看受灾的百姓的,但是因为中途出了周微的事,事情不得不耽搁下来。
现在萧恒又提起来,她有些心动:“只是不知道现在能不能走的开?”
“原本总督夫人也是打算过去的,这有什么走得开走不开的?”萧恒挑了挑眉:“征兵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儿,祁天佑如今已经竭尽所能,再催逼他难道就能催出什么东西来?既然不能给这些夫人们一个定心丸吃,不如先避开一段时间,这样你也省心一些,不必如此疲倦。”
反正苏邀是太孙妃,她来浙江打的也是帮太后祈福的名号,要去四处走动,去看看灾民,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谁都挑不出什么不对来。
苏邀也点了点头,她原本也就是打算要去看看的,既然来了,当然要对当地的事多了解了解。
只是萧恒也要去?
她皱了皱眉:“我去便也罢了,你能走得动吗?”
“祁天佑征兵原本就是要到处走的,宁波自然也要去,到时候我先陪着你过去,而后再跟祁天佑去各地查看情况,也不耽误什么。”萧恒摸了摸苏邀的头发有些心疼:“原本带你来以为你在我身边能够更轻松些,但是现在看来没更轻松,反而让你压力更重了,束手束脚的,让你受委屈了。”
在乎你的人,永远都注意你的感受。
其实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委屈,真正能够让苏邀委屈的,是萧恒的态度。
可萧恒这一次在周微的事情上处理的根本让人挑不出错,他毫无隐瞒,对她坦诚,这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良药。
她爱萧恒,也希望得到相同的回报。
幸运的是,萧恒对她的回馈都是正面的,这一点已经足以让她有信心面对任何的困难。
她忍不住伸手揽住萧恒的腰轻轻的摇头:“不委屈啊,跟你在一起,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她不用跟别人的妃嫔那样困在深宫里抬头只是四四方方的天,也不用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更年轻漂亮的妃嫔吸引走,不知道他的心到底被分成几份给了多少人。
虽然她也知道此时如此,以后未必如此。
但是至少现在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的心满意足,这就足够了。
苏邀的心情明媚起来。
赵青叶的心情却并不如她一般明媚,她一开始的确是很喜欢海边,在海边住着自由自在,没有人会管束她,只要她做好一个王妃该做的职责,萧愫其实十分纵容她。
但是这样的日子逐渐也变得无趣了,她想象当中的消息一直都没有传来。
相反,最近这些天,她已经听许多人说起过苏邀在浙江的事,听说萧恒在浙江也拒绝了官场上的美女相赠,只宠爱太孙妃一个人。
这样的消息是传到闵王的书房的。
不知道闵王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消息最终也到了她的耳朵里。
只要想到萧恒宠爱苏邀,跟苏邀两人郎情妾意的样子,她就觉得呼吸不过来,赵嬷嬷早就知道她的心思,现在更担心自己的儿子赵二是去帮赵青叶办什么事了,吓得心惊胆战,只能勉强劝她:“姑娘好歹摆正心思,何必管他们如何呢?现在王爷对您也够好了。”
闵王也没有什么姬妾啊!
人只要知足,日子其实是很好过的。
但是哪里有那么容易知足呢?赵青叶面色阴沉冷漠,她冷冷的看了赵嬷嬷一眼,对她不如从前和善:“你若是不知道该怎么好好说话,就闭上你的嘴巴!”
语气太重,赵嬷嬷脸面一时挂不住,整个人都似乎矮了一截,她是赵家给赵青叶的陪嫁管事,管着赵青叶带过来的那么多陪房,现在赵青叶不给她脸面,她以后怎么能镇得住那些底下的人?
但是委屈也不能说,赵嬷嬷调整好心情继续劝赵青叶:“再怎么心情不好,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赵青叶只觉得她啰嗦累赘,正不耐烦的想要开口训斥,听见外头的小丫头隔着门帘禀报说是邱大夫人到了,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快请进来!”
邱大夫人很快便赶了进来,满脸春风的笑着给赵青叶请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邱大夫人每次过来,总不会空着手,赵青叶嗯了一声让她起来,又看了赵嬷嬷一眼:“嬷嬷去帮我拿今年宫里新赏赐的明前龙井来。”
这是在打发她不让她听,赵嬷嬷心里苦涩,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没有了旁人,赵青叶才不耐烦的发脾气:“怎么回事?!让你们办件事,你们就这么搪塞我?这么久过去了,半点消息都没有,要你们做什么吃的?!”
邱大夫人没有被她的怒气吓到,伸手拿出一封信来双手递过去:“王妃不要着急,回信已经送过来了,您瞧瞧。”
一百零二·互相勾结
赵青叶没好气的伸手将那封信拿在手里,展开看了一眼之后面色缓和许多。
这是周正山跟赵二的信。
赵二之前也送过信回来,但是信上没有说什么有用的话,倒是说了几件让她怒火中烧的事,现在这封信就好多了。
周正山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已经联系上了秦大当家的。
邱大夫人察言观色,见她面色好了许多,便在边上适当的开了口:“娘娘也不要太过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周大人看起来倒是一个靠得住的。”
这倒是,被邱大夫人这么一说,赵青叶也反应过来,周正山似乎却是没有跟旁人一样夸下海口,只在准备动手了才来信让自己放心。
她心里好受多了,语气便也好了许多:“只是怎么信还是送的这么慢?”
这些天周正山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又让苏邀快活了这么久。
邱大夫人知道她的怒火已经消散了,微笑着解释:“我也听说了一些事,听说殿下在浙江准备大展拳脚,要支持祁天佑招募水军,而且在这其中,太孙妃可是出了大力气的,人人都说太孙妃十分能干聪明,竟然还自己一人说服了不少乡绅富户们出银子出力,竟真的被她募捐到了不少银子,用来支持兴建水军的.....”
又是苏邀!
赵青叶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她是无所不能的!”
能干,聪明,会办事,还把萧恒的心抓的死死的,谁能有她厉害?这世上的人加起来都没有苏邀这么厉害!
见赵青叶又开始怒气冲冲,邱大夫人急忙道:“娘娘何必为她生气?其实娘娘天生丽质,又是殿下正妃,身份贵重,不管如何也已经是天下女子里头数一数二的了。”
这话虽然是恭的话,但是赵青叶听的并不开心。
什么数一数二?
还不是要排在苏邀的后头?
只要想一想,她就觉得这王妃的身份根本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但是这话她当然不可能真的说出来,所以她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跟邱大夫人说:“反正交代给你们的事情,你们可一定要给我办好,别给我办砸了,我到时候可是不认人的。”
邱大夫人急忙再三保证一定尽心竭力,赵青叶才摆手让她走了。
回到家,邱大夫人便苦笑着冲邱大老爷摇头:“这位王妃的性子.....真是一言难尽。”
还说是王妃呢,说话办事还没她这个商贾人家的妇人强,一言不合便开始甩脸子摆脸色,这样的性子,只怕就连这王妃的位子都做不了多久。
邱大老爷对此毫无什么想法:“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反正我们只要听殿下的,把事情办成就是了。她现在是不是还在催促?”
“这自然了。”邱大夫人有些疲累,应付了赵青叶一天,她真是从头皮到脚趾都累的慌:“叫我过去就是为了敲打我的,您以为是做什么?她催促的急,只要这事儿办成了.....我们就能功成身退了。”
“可不是么?”邱大老爷也难得的说:“也难得她自己会想出这样的招数,还是让我们去做,反正到时候一切就让赵二出头,我们的人除了负责帮赵二跟秦大当家的搭上线,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到时候一旦事成,那就是他们自己狗咬狗了。”
如果一切顺利,苏邀真的死在赵青叶的局里,那萧恒跟萧愫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如此一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萧源那边就能得到喘息之机。
周正山此时也正准备出门。
周夫人有些紧张的跟出来,不安的反复叮嘱:“万事可都一定要小心,我知道那些人是杀人不眨眼的.....”
周正山是要去跟那帮海盗谈条件。
虽然有赵二在,但是周夫人还是担心的了不得,那帮人毕竟是杀人越货什么事儿都敢干的,她现在忽然又有些摇摆不定了。
妇道人家就是这样,周正山有些不耐烦的敷衍她:“知道了知道了,你一个妇道人家管这么多做什么?你管好自己的事就是了,不许周微出门丢人现眼,她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还敢出去,坏了事到时候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夫人的语气就有些无奈:“她现在病的这么严重,还怎么出去?您真是半点都不念着女儿。”
两夫妻说了几句,周正山打发了她回去,自己便纵身上马去了。
等到了地方,周正山挑眉看着面前一艘极大的商船,忍不住就有些感慨。
多少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船了,自从朝廷颁布禁海令以来,沿海地区都秉承着片甲不下海的原则,匠作司和各大工坊更是不敢再造船,这么大的船,如今也只有沉海他们的人才能造的出来。
这么感慨了几句,周正山见船上下来几个人,顿时打起了精神。
下来的是赵二,他见了周正山便笑着喊了一声周大人,又朝身后的大船看了一眼:“秦大当家的就在上头,您有什么话就趁早说,停在这里也是风险很大的。”
虽然他们都是老手,伪装成了商船,但是其实这也是买通了当地官员才能这么胡说八道,毕竟商船也是不准停泊的。
周正山嗯了一声,没有迟疑径直上了船,一上船才发觉这船上至少有三四百的护卫,他们个个都是手里带着家伙事的。
赵二跟在周正山身边,有些得意的跟他解释:“眼睛能看到的不过是三分之一,还有更多人手,不过都藏起来了,便是这附近的民兵过来,也根本不能拿船上的人怎么样。秦大当家的办事自来都是妥当的。”
能随时随地带着这么多人在身边,可见这些人跟当地的官员勾结之深。
联想到宁波之前的事,周正山心中有数,等到跟着赵二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他顿时又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他竟然看到了当地的民兵!
这些人竟也在船上!虽然心中有准备,但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这么大大咧咧的不加遮掩!
一百零三·下马威
他毕竟是个带兵的,这一瞬间他想到的东西更多,就比如说,之前宁波的事,他们一直都觉得是海盗太过猖獗和强悍,民兵打不过他们也是正常的,毕竟这么多年,海防一直都是形同虚设,正规的军队对上那些海盗尚且还自身难保,更别提这些当地的民兵了。
但是现在看来,只怕事情根本不是如此!
这些民兵早就已经是跟他们有勾结的了,怪不得,怪不得沉海那帮人能在海边出入自如,怪不得永远他们都能知道哪里的防守最薄弱。
周正山毕竟是个大周的将领,他这一次虽然被迫跟海盗合作,可是说到底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更多是因为各为其主。
他效忠闵王,自然天生就跟萧恒他们是对立的,何况萧恒本身也太过狂傲,他来了浙江,明明是背着那么大的责任要整治海军,重新巩固海防的。
可是结果他却还要装清高,不但不接受浙江这些官员的讨好和贿赂,甚至连女人他都看不上。
别说是一个皇太孙了,按理来说,本来便是再普通的官员,哪里有不喜欢好处和女人的?偏偏萧恒就这么与众不同。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勾结海盗的想法,只想利用这批人杀了苏邀罢了。
这些民兵却不同。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气氛顿时被这句话弄的有些剑拔弩张,那几个民兵队长也都十分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秦大当家砰的一声将手里的杯子冷冷扔在了桌上,抱着双臂懒懒的看着周正山,挑衅的啧了一声:“哟,怎么了这是?周大人不是来求着我们办事儿的吗,怎么这么大火气呀?!”
秦大当家杀人不眨眼,赵二急忙拉了一下周正山的衣袖,示意他息事宁人,生怕秦大当家的翻脸。
又陪着笑脸对秦大当家的解释:“周大人毕竟是一直在打仗的么,他这是还没回过味儿来呢,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不过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周正山被这么一推搡也回过神来。
现如今他自己也是这条船上的蚂蚱,若是论起来的确是没跟这些人翻脸的资本。
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点儿笑意,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跟秦大当家的赔不是:“这事儿的确是我办的不好,我不过脑子说话,得罪了您,让您生气了,这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计较,我自罚三杯!”
说罢一口气倒了三杯酒,都喝干净了。
看着他倒过来的酒杯,秦大当家的意味不明的看了赵二一眼,随意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几个民兵队长也都不敢说话,船舱里静的能听见外头海浪的声音。
这沉默叫每个人都觉得十分难熬,赵二连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却又不敢再插科打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大当家的才扑哧一声笑出来。
他一笑,船舱里的人才算是都活了过来。
周正山僵直着身体,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秦大当家,他知道,秦大当家刚才是在给他下马威。
这个下马威也的确是给到了。
周正山自觉已经落了气势,便只能就坡下驴,见秦大当家笑起来,自己也跟着笑了,讪讪的道:“大当家果然是豪爽!”
秦大当家笑眯眯的:“豪爽不豪爽的,周大人可千万不要心里有什么记怪才是,毕竟我们都是为人办事么,对不对?”
周正山也笑了:“是啊,毕竟咱们彼此都要帮别人办事,您是当地豪杰,什么事都能办的妥妥帖帖,我们这样的人哪里能跟您相比?若是我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可千万不要和我一般计较?”
秦大当家举起手里的杯子,冲着周正山举了举。
两人碰了个杯,都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等到喝完了,周正山才看着秦大当家轻声问:“大当家,您看您这边什么时候方便动手?”
秦大当家的挑了挑眉,见周正山整个人都紧绷着,十分紧张的样子,沉声道:“这就要看周大人您能给我什么帮助了,若是您给的信息足够,我们这边自然也随时都能动手。我听说最近岸上的动静闹的很大,为了选新的那些水兵,可是到处的人都调动起来了。”
说起祁天佑,周正山不屑的扯了扯嘴角。
他之所以心里这么多怨气,不得不说也有萧恒夫妻信任并且抬举祁天佑的因素在,他也在阿浙江这么多年了,自问不管是资历还是身手都不会比祁天佑差。
祁天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他有什么?!
可萧恒和苏邀却对他信任有加,不仅如此,竟还让他负责征兵,以后让他训练新兵。
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是要扶持祁天佑做这浙江总兵了。
周正山沉沉的出了口气:“是啊,祁天佑毕竟可是曾经在碧海村将一群倭寇追的死的死伤的伤的,他被重视也是理所当然。我们这些老骨头,哪里还被人看在眼里?”
这个时候便轮得到赵二开口了。
赵二立即便啧了一声,十分夸张的帮周正山打抱不平起来:“若是这么说,我可真是替您不值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知道您在浙江威望重,不管如何,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能直接越过了您,就交给了一个黄毛小子呢!?”
周正山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见他的样子,赵二便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虽然直白,但是还是说到了周正山的心坎里,他唉声叹气的骂了一句,这才道:“他们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反正不是他们的亲信,他们就把人给看扁了!”
秦大当家倒是没有再架桥拨火,径直对周正山说:“周大人若是想争这口气,我们倒是多的是办法。只是不知道,您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周正山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您也不必试探我,我既然来了,自然便是十分有诚意的,咱们不如直接定了计划,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