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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三·挑拨

    苏三老爷心中有些忐忑,虽然是按照苏邀所说的,给熊老爷和熊夫人许以重利,但是到底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

    他忙碌完了,才去苏老太太那里用饭。

    苏老太太最近跟苏三老爷的关系已经融洽许多,苏邀不在家,家里许多事都是苏三老爷出面去处理,包括去汪家走动等等,苏三老爷做的都很不错,她心中已经彻底原谅了苏三老爷,见了他过来,便关切的问他吃饭了没有。

    苏三老爷坐在她下手,伸手帮她自然的盛了碗汤递过去,便听见苏老太太关心的问云南那边有没有消息送回来。

    他的动作顿了顿,才点了点头说:“幺幺有送消息回来,不过并不是云南的消息,而是关于明昌公主府的。”

    朝中最近为了云南的事情吵翻了天,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就是没有皇太孙的消息传回来,苏老太太憋着不说,苏三老爷也知道她心里有多担心,既然没有办法知道云南的事,那说些别的事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果然,苏老太太立即便放了筷子问:“怎么回事?”

    “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大约是还记恨着之前围场的事,所以竟然在幺幺南下的时候派了崔家的人,想要杀了幺幺和崔大儒......”苏三老爷面色阴沉,语气森冷,他现在心中的怨恨比从前对苏老太太不肯给他上请封的时候少半分,毕竟从前不请封苏家也还是好好的,可如今,明昌公主这可是真的要苏家死,不止一次了,围场的时候苏三老爷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

    苏老太太同样震惊了半响,随即才冷笑连连:“这可真是,谁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么多年了,明昌公主对我们家一直态度冷淡,这也就罢了,可是最近这几年真是变本加厉。杀幺幺,她为的难道是私仇?说到底还是看不得我们苏家好过,生怕幺幺去了云南真的能救嵘哥儿他们回来.....”

    她迅速想到了明昌公主的目的,反应过来看向苏三老爷:“那幺幺送信回来,还有没有交代你怎么做?”

    苏邀既然已经识破了那些人是明昌公主派去的,心中一定会有对策,就连苏老太太自己都无法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苏家也没什么得罪明昌公主府的地方,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苏三老爷正想说,纪妈妈便进来说李瑞来了。

    苏三老爷点了点头:“让他直接进来就是。”

    他扶着苏老太太在炕上坐下,不等李瑞磕头便径直道:“免了那些没用的,说说看,那边有回话没有?”

    “来了封信。”李瑞忙将熊老爷那边给的信捧上去,轻声道:“说是等您的回话。”

    苏三老爷挑了挑眉,伸手打开看了一眼便笑了,又递给苏老太太:“明昌公主自己家中本就不太平,竟然还总是费尽心思的去管别人家的事,如今可好,也该让她尝尝多管闲事是个什么下场了。”

    苏老太太打开信,见熊老爷在信中说明昌公主因为李锦娘的婚事训斥了李大夫人,便马上明白了苏邀到底要做什么,她嗤笑道:“她真是低估了一个母亲能帮孩子做到什么地步,这也好,你告诉熊老爷,我们说的话至今还算数。”

    熊老爷家中有个侄子是在云南从军,苏三老爷已经答应帮忙把他找回来了。

    再加上明昌公主这么闹下去,其实本就对他们十分不利,他们自己也已经腻烦了,这件事很大概率是能成的。

    苏三老爷应了一声,让李瑞亲自去跑一趟,这才转头跟苏老太太说:“您也放心,李大夫人想必是个脑子清楚的.....”

    李大夫人的脑子的确清楚的很,她回了房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晚上李大老爷为难的回来,才回过神。

    李大老爷心中不好受,他也觉得明昌公主逼得太急了,自己愧对妻儿,但是明昌公主的吩咐又不能不听,她强势惯了的,只好抿了抿唇低声喊了一声夫人,轻声叹气:“这件事过后,我一定会好好劝劝母亲,让她不要再意气用事。”

    这种话李大夫人已经听过了无数次,如今再也不会相信了,但是她也没有跟之前那样歇斯底里,而是郑重的拉了拉李大老爷的袖子,叹了声气说:“老爷,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不容易李大夫人不再闹了,李大老爷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哪里还会管别的,只连声答应:“你说,我听着呢。”

    李大夫人却不跟他一般嬉皮笑脸的,脸色严肃的咳嗽了一声:“我跟您说认真的呢,老爷,您听不听我的?”

    李大老爷忙不迭的点头:“夫人请说,只要夫人说的,我都一定听的。”

    “那好!”李大夫人拿了热帕子敷眼睛,等到热气散尽了,才将帕子掀起,郑重其事的跟李大老爷说起了这么多年明昌公主所做的事。

    李大老爷听的越发的不安,正要说话,李大夫人已经斩钉截铁的开了口:“老爷,这一次你若是还想听婆婆的,也行,这里有把匕首,您先杀了我和孩子们再去吧,也省了我们以后被抓去牢里受尽折辱的好。”

    李大老爷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妻子是想通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不同意,且态度这么激烈,他忙站了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是,母亲她是出格了些,但是,但是圣上.....”

    “圣上从前能对我们家宽容,那是因为我们家没有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搅合在一起!可您看看现在母亲都干了些什么?!难道您还天真的以为我们家能比汾阳王府还得宠吗?!”李大夫人立即出言反驳,见李大老爷怔住,便毫不客气的戳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您别幻想以后如何如何了,圣上要是知道婆婆竟然还在汾阳王府之后继续勾结余孽,他只会对我们比对汾阳王府更绝情!所以,今天您要答应她也行,那就先杀了我们吧!”

一百一十四·挖坑

    李大老爷哪里下得了手,他被李大夫人的一席话说的心里凉嗖嗖的,一时沮丧又无奈:“那我能怎么办?母亲她.....”

    “母亲她糊涂了,难道大家就都要跟着她一起犯糊涂吗?!”李大夫人厉声打断了李大老爷,见他愕然的看向自己,便冷声道:“若真是如此,那我说了,您就先杀了我跟辉儿和锦娘,我们不想到头来跟汾阳王府那些人一样,毫无尊严!”

    她将匕首啪的一下拍在了李大老爷面前,把李大老爷吓得慌张往后退。

    李大老爷吓得连声音都变了,他哪里想要妻儿死?

    那把匕首明晃晃的放在那里,简直是在扎他的心,迟疑半响之后,他看向了李大夫人:“那你跟我说,我能怎么办?”

    “您糊涂了吗?”李大夫人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语气也放缓了:“圣上是殿下的弟弟,那是您的谁?圣上难道真是个没情谊的人?我看圣上对永宁长公主和汾阳王府,乃至于对宗室,便没有当真不好的,就连宋家,他也一直关照着,您为什么不相信圣上?”

    李大夫人被嫂子一分析,如今已经信心满满,认真的跟李大老爷分析了一番,才叹气道:“老爷,您就算是当真违背了母亲的意思,也是因为忠君爱国,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您信不信?哪怕是二叔他们知道了,也只有感谢您的?否则,难道真的一大家子去泥潭里更好么?”

    李大老爷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一早,李大老爷收拾包袱出了门。

    郑姑姑亲自去送了,回了明昌公主那里便如实说了李大老爷出门的事:“您猜的对,大老爷当真是听您的话的。”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自然清楚,明昌公主冷哼了一声,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老大忠厚老实,没有本事,可是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听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没有不做的,有这一点好处,也就罢了。”

    她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得意很快就又被愤怒和失望取代。

    李大老爷听话有什么用?归根到底,还得能出了这口气才行,偏偏崔器他们无能,把人给放跑了!

    郑姑姑知道她的脾气,便故意试探着提起永宁长公主:“还有一桩事儿得问您的意思,永宁长公主听说也病倒了,还病的不轻.....”

    按照规矩,明昌公主府自然是该去送礼探望的,毕竟是姐妹么。

    说起这件事,明昌公主果然缓了过来,人就是如此,自己倒霉的时候,想一想有人竟然比你更倒霉,心里的苦痛就好想不那么大不了了,她想到永宁长公主的驸马和儿子都在随行队伍之中,便啧了一声讥诮的笑了一声:“自以为能借着萧恒的东风,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她也有今天。啧啧,也真是可怜,唐源跟唐青枫都在呢,一下子又是死了丈夫又是死了儿子的.....”

    她嘴里说着可怜,面上可没有半分觉得可惜的样子,嘲讽完了,便随即的道:“让老大媳妇儿看着办吧,按照从前的旧例送礼就是了,横竖她既然看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高攀呢。”

    有永宁长公主的惨状在跟前,明昌公主心里的郁气要好多了。

    至少她没有死儿子,而且李嘉敏就算是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如今也还好好的呢,只是一辈子不能再回来了。

    这么一对比,这点子难处算得了什么?

    她迟早可以东山再起的。

    郑姑姑答应了出去了。

    明昌公主将养了一阵子,便进宫了一趟,一来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总得进宫去做做样子表示可惜,二来,她也想打听一下现在萧恒到底怎么样了。

    田太后如今已经是急的嘴上起燎泡了,她既担心萧恒,也担心没了消息的苏邀-----几天前她已经听十一公主说了,苏邀已经离京了,虽然苏家的人说她是去找沈家夫妻了,但是田太后略一思忖便猜到她只怕是去云南了。

    正提心吊胆呢,见了明昌公主,她便没什么好声气----毕竟在围场的事儿,她是知道的,李嘉敏先是害苏邀的马,后是想要苏邀的命,若不是因为明昌公主突发心疾,李嘉敏的命也留不到现在。

    她见了明昌公主就觉得堵心。

    明昌公主自来跟田太后的关系也只是面上和气,自然察觉得到田太后的敷衍和疏离,不过她如今也不放在心里了,田太后她们越是如此,就说明云南的局势越不好,萧恒她们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巴不得萧恒确切的死讯今天就传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明昌公主,田太后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冷笑:“打量谁看不出她在幸灾乐祸呢,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真是让人看了便瘆得慌。”

    从前明昌公主虽然心高气傲,但是至少没有如此的偏激狠厉,田太后皱了皱眉:“她真是一条道走到了死胡同。”

    等到元丰帝从悲伤震怒中回过神,回想起明昌公主的表现,难道会觉得高兴?

    本来就已经得罪了元丰帝,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明昌公主当真是老糊涂了。

    田妈妈也跟着摇了摇头:“她只怕是还在记恨着当年太子的事儿呢....本来就是这么暴躁的性子....”

    田太后哂笑:“那就等着吃苦头吧!”

    明昌公主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因着见了永宁长公主焦头烂额的样子,更觉得心中舒畅,连带着看家里的人也都更顺眼了,见李大夫人来请安,破天荒的和颜悦色的问她:“你哥哥嫂嫂呢?该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的,前些日子我太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把人都得罪完了再来说这话,李大夫人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不冷不热的摇了摇头:“多谢母亲好意,哥哥嫂嫂已经置办好了宅子,最近正忙着布置呢,只怕是没空过来。咱们家自家也有许多事,不必麻烦了。”

    明昌公主皱了皱眉,见不得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还没来得及训斥,郑姑姑便径直走进来:“殿下,宫里传您进宫呢!”

一百一十五·内讧

    怎么忽然又传召进宫?明昌公主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到之前进宫好几次都没见到元丰帝,早前其实朝中就有传言,说元丰帝在围场听见萧恒出事的消息便生病了,难不成竟然是真的?不会是元丰帝当真不行了吧?

    她咳嗽了一声,也顾不得再盘问李大夫人什么了,招了招手示意郑姑姑她们给自己更衣,而后便皱着眉头对李大夫人道:“好好看着家里,若是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

    李大夫人恭敬的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她出去,再转回头的时候,脸色冷若冰霜。

    李锦娘站在她身边有些不安的喊了一声娘,李大夫人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温和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又挑眉吩咐底下的人:“去把大少爷给叫回来,另外,去请二夫人三夫人也都回来,就说我有事情跟她们商量。”

    二夫人三夫人去山上拜佛了,说是会在外头吃中饭,算算时间,此时应当是已经在酒楼里了,底下的人急忙应是跑走了。

    李锦娘便晃了晃母亲的胳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看您最近总是心事重重的。”

    “是有些事,不过不是什么坏事。”李大夫人直言不讳,盯着女儿看了一阵,语重心长的挑眉:“你长大了,很多事应该要明白是非曲直,这些母亲之前都跟你说过。现在母亲就再跟你说一次,以后要学着走正道,不管怎么样,凡事都要给人留余地,别学那些赶尽杀绝的做派。好了,我跟你婶婶们有事情商量,你去找姐妹们玩,好好跟她们相处。”

    李大夫人摆明了是当真有事的,但是她不肯说,李锦娘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只好按捺住心里的不安点了点头,听母亲的吩咐去找姐妹们了。

    二夫人三夫人很快便赶回来,见只有李大夫人一个人在花厅里,不由得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叫她们叫的这么急,她们还以为是明昌公主要见她们,没想到却是李大夫人,便都有些冷淡下来。

    尤其是三夫人,还有些引言怪气的哟了一声:“大嫂可真是.....眼看着母亲病了,就开始充大嫂的款儿了?有什么事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还要专程把我们从酒楼里叫回来?我们连饭都还没顾得上吃呢!”

    这副嘴脸李大夫人看够了也习惯了,面对挑衅,她也不过是稍稍牵了牵嘴角,不甚在意的轻轻哼了一声:“母亲进宫去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大事?”

    二夫人三夫人怔了怔,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都忍不住皱起眉来:“母亲进宫去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这也值得大嫂这么急急忙忙的?”

    “母亲进宫去自然是不值得惊奇。”李大夫人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们:“可若是母亲这次进宫不是什么好事呢?”

    这下二夫人三夫人都一扫之前的敷衍,认真的坐直了身子半信半疑的去看李大夫人。

    气氛僵持了片刻,二夫人率先出声:“大嫂,您怕不是在跟我们说笑吧?婆婆自来是深受皇恩的,怎么会忽然进宫不是什么好事了?”

    李大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会是忽然呢?这些天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大家都不知道吗?”

    二夫人哑口无言,脸上顿时有些讪讪的。

    她当然知道了,最近明昌公主府的日子可要比往年难过的多了,而到底是为了什么,其实她们心里也一清二楚,分明都是因为李嘉敏充当了搅屎棍,搅得这个家里不得安宁。

    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啊。

    三夫人有些不忿:“大嫂何必在这里危言耸听?圣上当时最生气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也没见得对咱们家怎么样,难道现在还会秋后算账不成?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是盼着婆婆有什么事呢,真是让我们这些做妯娌的也心里不安。”

    李嘉敏是二房三房的宝贝眼珠子,从前二房三房还掐过一阵子,但是等到后来李嘉敏慢慢长大,二房三房便干脆抱起团来,什么事都围着李嘉敏转,偏偏明昌公主又偏心,这么闹下来,家里上下都不把大房当回事。

    二夫人三夫人对她这个做嫂嫂的也缺少敬畏。

    从前是碍于明昌公主不能怎么样,但是现在开始,就不必再忍了,李大夫人垂下眼帘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们,跟从前的忍气吞声的样子完全不是一个人,看了好一会儿,看的二夫人三夫人都有些沉不住气心虚了,她才冷哼了一声:“到底是不是的,等到宫里来消息你们就知道了!我现在只有一句话摆在这里!家里出这么多事,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李嘉敏胡闹所致!圣上早已经说了,他永远不可能袭爵了,只是个庶人,这一点,我希望二位弟妹也记得清楚,若是你们要动什么心思,那也就别怪我这个做嫂嫂的翻脸!”

    李大夫人还是头一次这么强势霸道,二夫人三夫人都不习惯,觉得她是故意在装腔作势,摆嫂嫂的款儿。

    只是她们到底没有再出言针锋相对了,看李大夫人这反常的样子,她们也怕李大夫人真是有什么消息,知道了什么内情。

    若真是跟李大夫人说的那样,那以后家里说不得就真的得换人当家作主了。

    大人们这里各有心思,但是孩子们那边却出奇的气氛融洽,少了李嘉敏,其实家里也确实少了几分真戾气,尤其是李锦娘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跟从前养紧紧地扒着明昌公主,好似只有她一个人才配做公主的孙女儿似地,家里人人都要争先恐后的争宠。

    一行人等到中午,也没有等到明昌公主回来,二夫人就偷偷的冷笑了一声:“从前母亲进宫,基本都要被留饭的,若是真的触怒了圣上,怎么还会这么晚都不出来?一定是大嫂在装腔作势!”

    三夫人也疑心是这样,只是还没来得及借题发挥,外头门房就跑了进来,说是明昌公主回来了。

一百一十六·宣战

    二夫人三夫人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有再理会李大夫人,提着裙角飞快的跑出去迎接婆母。

    婆母分明没事,李大夫人却还故意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等到婆婆回来了,她们一定要好好的跟婆婆说说这件事。

    两人跑出去,却并没有看见郑姑姑,一时忍不住怔了怔,看向明昌公主身边那个眼生的仆妇,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中年仆妇淡淡的冲二夫人三夫人点了点头,客气的打了招呼。

    李大老爷正好也已经下了马,见状便对二夫人和三夫人淡淡的介绍:“这是宫中来的齐嬷嬷,是圣上专门赐给母亲,照顾她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有些懵了-----明昌公主用郑姑姑都用了这几十年了,普通人身边的得力人手尚且不可能随便换,何况是长公主?皇帝赐个嬷嬷给长公主,这怎么看都透露着怪异。

    带着这点诧异,她们再去看明昌公主的时候,就见明昌公主面色青紫,连嘴唇都是乌黑的,整个人面上都透着一股疲倦和愤怒。

    婆婆一不高兴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阴沉的表情,二夫人三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看了一眼李大老爷,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告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忙着行了礼,便跟着他们一道进了府门。

    李大老爷不管她们,率先走在前头,一面跟齐嬷嬷不时轻声的说着什么,齐嬷嬷点头微笑倾听,面上毫无不耐烦之色,等到进了明昌公主的院落,李大夫人迎上来见礼,她才笑盈盈的也回了个礼侧身:“这怎么使得?往后大夫人可马上就是侯夫人了,正一品的诰命,哪里能冲奴婢行礼?”

    什么侯夫人?

    二夫人三夫人更加茫然,却见明昌公主忽然激动起来,在长春凳上猛地挣扎着动了几下。

    可是她并没有出声。

    齐嬷嬷含笑说完,看向明昌公主轻声道:“殿下的福气在后头呢,如今儿孙满堂,也该到了您做老太君享清福的时候了,从此以后改换门庭,家里就是年轻人撑家业了,不必再这么辛苦。”

    李大老爷在边上静静的垂着头,不去看明昌公主的眼睛。

    二夫人和三夫人却彻底的惊住了,不知道齐嬷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改换门庭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们的惊讶也并没有太久,因为明昌公主才被抬进去没多久,宫里宣旨的夏太监便赶到了。

    李大老爷摆了香案,跟李家众人一道跪着迎接圣旨。

    一家子老小都忐忑不安,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有李大老爷始终不声不响的跪着。

    夏太监展开圣旨念了一遍,伸手搀扶李大老爷起来,满脸笑容的贺喜:“恭喜大老爷,哦不.....现在是该改口称呼您慧周侯了。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原本侯爷继承了驸马的爵位,便可从公主府分出去的,但是圣上体恤您的一片孝心,便仍旧准您在公主跟前服侍孝敬,只是把公主府改换成侯府便是了,这事儿还请侯爷自己上心,一切都得符合规制才好。”

    这下子不必再说,二夫人和三夫人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她们震惊的看向李大老爷和李大夫人,心中有千百个念头和不解,可到了如今却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很显然,正如李大夫人说的那样,元丰帝是真的迁怒了明昌公主。

    否则的话,纵然大周有这个规矩,公主死了之后,公主府要由宗人府收回,但是.....哪里还有公主活着的时候就给人家改换门庭的?!

    这分明是对明昌公主的羞辱,不吝于狠狠地在明昌公主脸上扇了一耳光!

    李大老爷脸上并没有欣喜之色,仍旧恭敬的寒暄了几句接了圣旨,又冲李大夫人使了个眼色,递上了厚厚的红封,这才转身送夏太监出去。

    夏太监一走,家里顿时炸开了锅。

    李锦娘忙跑到了母亲跟前,搀住了母亲的胳膊。

    李大夫人偏头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二夫人三夫人心里一团乱麻,只好进去看明昌公主。

    从前这个时候,她们自然是该开始说李大夫人如何的不好,可现在,她们对着明昌公主和齐嬷嬷的笑脸,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昌公主也丝毫没有想要跟她们说话的意思,她憋着一口气涨红了脸,指着二夫人声音沙哑的说:“去把老大媳妇儿给本宫叫进来!”

    二夫人转头就去了,李大夫人也正好要进门,见状也丝毫没有意外,快步进了门走到明昌公主跟前行了个礼:“母亲。”

    明昌公主忽然暴怒,伸手拿起边上的药碗便猛地朝着李大夫人砸了过去:“毒妇!毒妇!你想害死本宫,你调唆老大要害死本宫!”

    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吓得退后了一步,看惯了明昌公主高高在上的模样,可她们从来没见过明昌公主这么歇斯底里。

    李大夫人却不闪不避,由着药碗落在身上,不紧不慢的擦了擦身上的药汁,才挑了挑眉看着明昌公主轻声开口:“母亲说什么?儿媳听不懂,儿媳怎么会要害您呢?二弟妹和三弟妹就在这里,儿媳挑拨了大老爷什么,想要怎么害您,您若是觉得儿媳错了,大可让二弟妹三弟妹也都听一听,若是她们觉得确实是我不好,也可去李家族老那里,开祠堂休了我。”

    她不声不响的,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锐气十足,毫无避让的意思,简直称得上是针锋相对,二夫人三夫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齐嬷嬷在边上轻轻叹了一声气:“殿下,太医说您的心疾最忌讳动气了,还是不要激动罢!”

    明昌公主的胸脯剧烈起伏,整个人都已经要晕厥过去,手指指着在床边站着的李大夫人,怒容满面的一字一顿的瞪着她:“熊氏,本宫记住了!本宫记住了!”

    李大夫人面无表情,迎着明昌公主的目光福了福身子:“母亲放心,儿媳也不敢忘。”

一百一十七·变天

    二夫人三夫人噤若寒蝉,觉得今天简直是度日如年。

    之前李大夫人说出的那些话她们一开始没当回事,只以为是李大夫人故弄玄虚,在想着压倒她们这两个妯娌,可现在看着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宫里都派了嬷嬷出来取代了郑姑姑,郑姑姑分明是跟着明昌公主一起去宫里的,再回来却没了这号人物了,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隐秘,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胆寒。

    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夫人三夫人如今都已经不想也不敢再问了,见明昌公主和李大夫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便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敛声屏气的站在一边。

    明昌公主不管两个儿媳妇此刻心里怎么想,她趴在床沿上冷笑着看着李大夫人:“你别以为自己赢了,挑拨了老大对付亲娘,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妇人!是我李家的罪人!”

    齐嬷嬷在边上只当没有听见,间或还看二夫人三夫人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大夫人原本是不想再说这件事的,毕竟说起来是家丑,是把柄,她之所以警告二夫人三夫人,也就是为了防止以后二夫人三夫人会生出别的事端来,窥探今天的事,但是既然明昌公主自己都不要这层面上的遮羞布了,那李大夫人便忽然也觉得无所谓。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最该顾忌的是元丰帝,但是元丰帝今天让人来宣旨,这态度就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避讳的?齐嬷嬷又是宫里派来监视明昌公主的,那当着齐嬷嬷表表态也是一件好事。

    “谁是李家的罪人?!”李大夫人反唇相讥:“跟前朝余孽勾结,不清不楚的,分不清楚利害的,这才是李家的罪人!这才是要把我李家给断送了的罪人!谁是李家的罪人谁认,反正我问心无愧!”

    明昌公主被她说的面色紫涨,指着她忍不住的捶床:“你.....你这个贱妇,我要让老大休了你......”

    真是可笑,跋扈了一辈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是这么一副跋扈的脾气,根本看不清楚形势,不知道认输和妥协两个字怎么写。

    李大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只是转头看着二夫人和三夫人,冷冷的挑眉:“二弟妹三弟妹,你们现在也听见母亲说的话了,当着宫里的嬷嬷,我是不敢撒谎的,也不敢有一个字骗人。母亲派了崔家的人去刺杀苏县主被抓了,你们知道崔家吧?跟崔家勾结,是个什么罪名,还让家里如何,你们也都清楚吧?我言尽于此,你们若是觉得我当真做的不对,要为母亲讨公道,那也随便你们。”

    二夫人面如土色,哪里还说的出话?

    就连三夫人孔氏也吓傻了,没想到事情闹来闹去,竟然会是这么一回事。

    她当然知道崔家做了些什么了,元丰帝都快把崔家给灭族了,可见对崔家的憎恨,但是明昌公主竟然还用崔家的下人,这不是明摆着跟元丰帝做对是什么?!

    再也顾不得以后就要仰人鼻息这件事,二夫人跟三夫人都僵着脸摇头连忙表态:“大嫂这话说的,这些事我们都不知情,若是知情,我们也一早就去告诉大嫂和圣上了,哪里会让母亲这么胡来?母亲确实是人老了,糊涂了....大嫂放心,以后我们一定会帮忙照顾母亲,绝不会再让母亲出这样的事了.....”

    能说到这里就已经不错了,李大夫人见好就收,便也叹了口气缓和下来:“二位弟妹知道轻重缓急就好,现在家里的确是经不起母亲继续胡闹了。人都说,老人在,不分家,我们是做兄嫂的,虽然你们从前看不上我们,但是我们却不是那种势力的人,一家人以后照旧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孩子们的前程自然也更好些,你们说是不是?”

    那自然是,公主府已经没有了,若是分了家出去,大房还是侯府,可二房三房却什么都不是了。

    二夫人三夫人马上便附和着应是。

    李大夫人也不再纠缠,让二夫人三夫人走了,自己转身看着还在目眦欲裂的明昌公主,不卑不亢的轻声说:“母亲,您做下这等大错事,老爷和儿媳为了给您收拾烂摊子,可是已经费了不少的功夫,如今幸亏圣上宽宏大量,还记着旧情,给我们李家一条路走,您以后就消停些罢。”

    一面不管明昌公主如何叫骂,自己转身跟齐嬷嬷和颜悦色的道:“嬷嬷,这里伺候的下人全都要换,您看看府里有谁瞧得上眼的,便尽管跟我说,若是没有瞧得上演的也没关系,我让人牙子挑一些来,您再好好选。”

    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明昌公主用惯了的,一定要换,否则难保她会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齐嬷嬷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应了声是。

    李大夫人最后看了一眼明昌公主,轻声说:“母亲身体不好,以后孩子们的晨昏定省,我看也就免了,我和二弟妹三弟妹亲自来伺候,也就是了。”

    她说完,明昌公主便终于承受不住这刺激,倒在枕头上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齐嬷嬷却不慌不忙的上前伸手搭了她的脉,过了一会儿轻轻冲着李大夫人摇摇头:“血不归经,一时气恼所致,吐了这口淤血反而是好事,没什么事,大夫人自去忙吧,这里我自然会照看着。”

    现如今宗室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事,虽然明昌公主跟崔家还勾勾搭搭实在是戳元丰帝的心窝子,但是元丰帝也没真的弄死她的打算,说起来也没那个必要,反正好好的看着她养着也就是了,多一份口粮而已,影响不了什么,否则影响不好。

    齐嬷嬷自然深知这里头的分寸,而且她又身怀医术,李大夫人彻底放了心,出了院门就脚步轻快的加快了步子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李大老爷也差不多忙完了,回了院子见李大夫人也回来,便叹了声气:“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一百一十八·崩溃

    到底是当人家儿子的,跟母亲对抗而且把母亲气成这样,向来孝顺的李大老爷心里很过意不去,虽然当了侯爷,这个难关也算是安稳的度过去了,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这关。

    相比起来,李大夫人的纠结就可以彻底忽略不计了。

    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比保住一家子的性命更加重要的。

    这个事情就像是一根刺在她心里扎着,让她浑身不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每天都在担心什么时候明昌公主的图谋会被揭露,到时候家里人该如何自处。现在这根刺被拔掉了,她身心畅快。

    见李大老爷这副样子,李大夫人更加坚定了决心,她冷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自然是叫嚣着你这个儿子不孝顺,我这个儿媳忤逆了!老爷,你是个大男人,怎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是这么扭扭捏捏的?难不成,您还真的想要当个孝子,把咱们一家子全都搭进去吗?!”

    事情都已经是这样了,李大老爷哪里还有这个心思?

    他愁眉苦脸的阻止了李大夫人继续长篇大论:“罢了罢了,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以后我不提这事儿了,你也别总挂在嘴边了。还有.....”他想起正事儿来:“你寻个时间,亲自送些东西过苏家去赔个不是罢,还有永宁长公主那儿,也记得亲自去一趟。”

    从前是不嘛n跟自己当家作主,家里的事儿不是她们说了算,现在不同了,既然说了算了,自然该跟人家修补修补关系。

    李大夫人早有此意,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解决完了家里的事,她先去见了熊夫人。

    熊夫人还在担心等结果呢,见李大夫人满面春风的,一颗心也跟着落回了肚子里:“成了?”

    “成了!”李大夫人肯定的点点头,堆积的担忧和恐惧如今一扫而空,再也没有什么顾虑了,笑的牙不见眼:“嫂子,我真的恨不得磕头谢你,你救了我们一家子的命了!缶则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

    熊夫人也为她高兴,但是还是更关切元丰帝的处置。

    当听说元丰帝杀了郑姑姑,派了个嬷嬷来伺候明昌公主,她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元丰帝在变相的监管明昌公主,便点点头说:“这也是该当的,圣上当真是圣明烛照,当真没有牵连你们。明昌公主若是还不知道反省悔改,那可真是不值得理会了。”

    “原本也不值得理会,现在还在家里骂我呢。”李大夫人说着,到底还是面露疲倦:“不过我也不管这些了,哪里还顾得上?我现在是恨不得给圣上早晚上三炷香....”她说到这里,又忙打了打自己的嘴巴:“以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熊夫人笑着安慰了她几句。

    李大夫人感慨完了,又把话题说到了李锦娘的亲事上:“嫂嫂,你若是看得上您这外甥女儿.....”

    女方的姿态已经放的十分低了。

    熊夫人急忙道:“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看不上锦娘?说起来,该是我担心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配不上锦娘才是,你既然看得起你侄子,我们这里自然是不剩欢喜的,你放心,我把话摆在这里,我们一家子绝对把锦娘跟宝贝疙瘩一样捧着,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得了这句话,李大夫人更加高兴,也没什么可再担心的了,笑着冲她点点头:“我自然信得过嫂嫂,那事情便这么定了,您跟哥哥商量商量,挑个时间,选个中人,咱们家就把这件事给定下来吧。”

    李锦娘也不小了,李大夫人也怕夜长梦多。

    熊夫人没有不答应的,这对于熊家来说,本来就是大好事,若不是云章县主退了亲,哪里还能轮得到熊家?再说,现在李大老爷和李大夫人也自己当家作主了,云章县主的嫁妆就更不必说。

    就算是撇开这些都不提,熊夫人对于外甥女儿也是真心有几分喜爱的,不管外人如何看李锦娘,锦娘对他们舅舅舅母一直都很尊重。

    双方相谈甚欢,走的时候,李大夫人提出要去苏家拜访。

    熊夫人怔了怔,随即便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吧,也好有个伴儿,免得尴尬。”

    得了苏家提点的事,熊夫人也没有瞒着李大夫人,李大夫人也是清楚的。

    现在熊夫人提起来,李大夫人也觉得这样最好,便约定了时间。

    等到第二天,她们一道在侯府会和,便去了永定伯府。

    明昌公主府现在已经改成了慧周侯府的事情,京城消息灵通的都已经知道了,苏三老爷自然也知道,听说熊夫人跟李大夫人一起来的,苏三老爷便知道这次她们来是缓和关系,便跟苏老太太和苏杏仪汪悦榕都透了口风。

    苏老太太她们都是拎得清的,现在明昌公主已经是过去式了,那些仇怨自然也都是过去的,对李大夫人和熊夫人都很和善和气。她们和气,李大夫人也本身就有意修好,气氛便很融洽。

    李大夫人诚心诚意的认了错,便又道:“苏县主是个十分聪明的人,这次多亏了她给我们一条活路走,往后我们不敢保证其他如何如何,但是请老太太放心,有我们一天,李家便不会做出不利苏家的事。”

    把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苏老太太含笑点头。

    而另一头,崔四爷也正跟崔远道说起这件事:“没想到苏县主还挺好的,明昌公主府这么明晃晃的要她死,她竟然也给人家留了余地。”

    “余地?”崔远道看了儿子一眼,头痛的摇头:“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轻了,这话不像你说的,倒像是你六弟说的。你仔细想想吧,让儿子去反老子,这算是什么余地?这才是真正让明昌公主生不如死的地方,她独断专行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断送在自己人手里,如今尊严尽失,这对于她来说,比直截了当的赐死和砍头要难受的多了。苏县主这哪里是宽宏大量,她这分明是杀人诛心啊。”

一百一十九·余地

    苏邀并没有觉得自己如何杀人诛心,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再看见明昌公主再继续蹦达了,她即将要去的地方这几年战乱频频,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未来已经很多风险,她不想还要分心去提防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何况京城还有她的家人,明昌公主这种人表面看着精明,实际上却连轻重都分不清,这种人什么蠢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她最好还是失去任何作乱的能力才好。

    现在就挺好的,李大老爷当权,明昌公主被宫里来的嬷嬷看着,等于是束缚住了手脚,她想做什么,李大夫人就会反对什么,而权力现在已经握在李大夫人手里了,这不是很有趣吗?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是早就已经知道了结局的事,所以没有什么值得高兴和得意的,她如今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云南那边至今还是没什么消息,不知道萧恒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苏邀郑重的请教崔远道:“先生,现在局势已经至此....若您是殿下.....”

    会怎么做?

    这一点苏邀已经想过了无数次,但是却还是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主要还是她不知道萧恒他们到底伤亡如何,昭通那边的情况又是怎么样。

    相比起来,崔远道到底是在云南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她觉得崔远道应当能猜到一些。

    崔远道也知道苏邀担心的是什么,他终于不再打马虎眼而是正视着苏邀一字一顿的开口:“县主,若是咱们的殿下连坚持等我们过去都做不到,那...../就算是这一次勉强过关,以后也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

    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崔远道的确是要去帮忙的,但是他们也是人,不是神,在他们赶到之前,萧恒苏嵘他们最好是能够自保,否则的话,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苏邀闭了闭眼睛。

    其实这个道理她也知道,隔着千里远,再怎么迫切再如何担心,他们能做的都有限,一直在这里推测担忧其实都只是白费功夫徒增烦恼而已,但是道理人人都知道,真正要做到的却能有几人?

    不知道是不是苏嵘也在的缘故,苏邀觉得自己这一次有些心浮气躁,很难做到平常心。

    或者说,一开始在围场刚刚听说消息的时候还能做得到,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她已经有些不自信了。

    崔远道若有所思。

    太阳快要西沉了,傍晚的余晖遍洒大地,将万物都镀上一层金色,小镇热闹的很,四处都是赶着回家的人,忽然有一队人马远远的冲入人群,揪着一个带着头巾的男人。

    这动静闹的很大,大家都惊了一跳,百姓们四散逃开,心有余悸的朝着身后回头,就见官差们手里拿着画卷对着那个男人仔细的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官差烦躁的将人踹开,怒声呵斥:“没事你蒙什么头?!”

    男人吓得面无人色,听见这呵斥已经快要哭了,战战兢兢的往后退:“小人生了病,不能着风.....”

    官差冷哼了一声:“滚开!”

    又带着人马蹬蹬蹬的跑远了。

    男人在地上坐着没起来,边上有个老大娘叹了口气,上前好心的把他拉起来:“小伙子,你这是从乡下来的吧?”

    男人急忙点了点头。

    “以后注意些,咱们城里最近不太平,听说有叛贼趁乱进了咱们这里,前些时候,驿馆都被烧了,死了许多贵人,现在官差正四处搜人呢!”老大娘于心不忍:“你可别撞上了,听说前儿有个人不知道,见官差推了他娘,他就动手阻拦,结果被官差以抗命的罪名打死了。”

    说起这个,周围的百姓们纷纷的议论起来。

    “到底是什么反贼啊?搜了这么一阵子,也没见搜出什么人来!”一个小贩忍不住低声嘟囔:“连家里都有人去盘查,跟土匪.....到底抓的是什么人?”

    他嘟囔了一阵,自己也怕虎招来麻烦,急忙低着头继续摆弄物件了。

    刚才倒在地上被老太太扶起来的男人冲老太太道了谢,又站起来,穿过了小巷不见了。

    小贩盯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封城这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解封啊!我爹娘他们都还在乡下呢。”

    这正好是大家都关心的话题,一时人人都唉声叹气。

    男人没有受这些话题影响,穿过了一条条街道,最后停在一处吊脚楼前,伸手推开了院门。

    院里一棵巨大的芭蕉树,周围都开辟了菜地,种着许多蔬菜,绿油油的。

    他一进门,立即就有人从楼里出来,看见了是他,便笑了笑:“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都等着你呢!”

    男人也忙答应了,在院子东边那口井里打了水洗了手,憨憨的上了楼梯。

    过不多久,几个人无声无息出现在院门口,领头的就是袁大人,他没好气的冷哼了一声看向几个领路的官差:“哪里有可疑之处?!分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乡下人,你们就是找不到人,所以无能的来滥竽充数!”

    官差们被训得抬不起头。

    袁大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转身不耐烦的走了,都懒得再看这院子一眼。

    没多久,原本关起了的楼门打开,刚才那个憨憨的男人出来,站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才又进门:“也躲不了多久了,京城那边势必是会派人过来的,他们最近搜查的越发严格,但是偏偏所有的出口都被重兵把守,而且都被安插了暗哨,我们如今简直成了困兽,往哪儿都不对。”

    他一扫之前的憨厚模样,面色冷峻,挑了挑眉就转过头去:“伯爷.....”

    是苏嵘身边的庆坤。

    苏嵘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转身回了屋子。

    房里是萧恒跟唐源他们,见了苏嵘进来,唐源才松了口气:“跟到这里来了,始终是不安全,这样东躲西藏的也不是办法,一定要尽快想出法子来了,否则的话就是坐以待毙。”

一百二十章·追捕

    自从他们从驿馆中跑出来会和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这些天,昭通四处戒严,每天都有无数的官兵来回巡逻抓人,之前在驿馆中那么大的火没有人烧死,但是却因为躲避这些人的追捕而已经有了三十多人伤亡。

    纵然是好脾气如唐源也变得十分阴沉暴躁,提起这些事的时候尤其的冷酷。

    昭通知府覃徵同已经上书自陈罪责,可是这请罪折子中,却已经把钦差队伍说的全军覆没,直接给皇太孙的身死盖棺定论了。

    萧恒原本的猜测成了真----若是没有本地高官的允许,驿站里怎么可能会全都换成行刺的人?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里应外合,也幸亏萧恒坚持第一时间躲避起来,而不是去找官府。

    官府的消息出来之后,街上的官差和官兵就猛地增多,每天都有无数的人巡逻。

    这么看来,就连当地的卫所都已经掌控在了幕后之人的手里。

    唐源跟唐青枫他们经历了几次追杀才跟萧恒成功会和,而木三小姐跟木青庐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他们心中着急----如果没了木青庐,哪怕是他们活下来了,前线的仗也还是不好打。

    那帮木府的老人认的可只有血脉。

    可着急归着急,他们却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因为官府步步紧逼,打着揪出刺客为皇太孙报仇的幌子,一步步的从府城开始搜查戒严,凡是有不能证明身份的,通通都锁起来抓走。

    他们一开始还能靠着银子收买一些商人,换得身份,躲避追捕,但是到后来,官府的搜查越来越严,甚至到了挨家挨户搜查排查陌生人口的地步,他们的处境就越发的艰难。

    出城也变得越来越难,他们逃出昭通府城,就付出了伤亡十九人的惨烈代价。

    至今还有许多人失散不见。

    想到这里,向来冷静自持的唐源也有些克制不住的红了眼眶:“这么下去,我们再也无路可退了。”

    这处藏身之所还是他们花费了许多的功夫,才换来的,刚才那些追兵之所以会走,也是因为这处地方已经被他们早已跟村民商量过,有村民作保,说他们是从昆明过来的,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六年了,村里人人都认识他们,这才圆了过去。

    可就算如此,也还是被人盯上了。

    今天庆坤出门被为难,回来被跟踪就更说明这一点。

    但是这处地方也呆不久了,看着一屋子的人,唐源叹了口气,颇有些山穷水尽的无力感。

    他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将军底下没兵,便是有千百种本领也难以施展啊!

    气氛僵硬低沉,一时没人吭声。

    一片寂静当中,一直没吭声的萧恒忽然出声了:“时机差不多了。”

    时机?

    唐源有些不明白,现在都已经被逼到绝境了,他们连躲藏都已经变得很艰难,外面人人都当皇太孙已经死了,他们只要亮明身份,就会被斩杀,命都已经保不住了,萧恒却在说时机。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机。

    萧恒看了苏嵘一眼,苏嵘便笑着冲唐源道:“驸马,您忘了,巡按御史这几天就要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这些天昭通境内这些官兵疯狂的到处搜人的原因----再找不到,巡按御史可就要来昭通了。

    巡按官阶低,却可直达天听,因此向来是地方官员人人都怕的存在,最近巡按云南的御史便即将要到昭通来了,巡按御史一来通常要逗留十几天,可见覃徵同他们这些天是如何提心吊胆的。

    唐源立即就明白了萧恒的意思,但是他随即又忍不住皱眉:“就算是如此,巡按御史也不过就是带着三十多个亲卫,这些人能做什么?”

    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对于覃徵同他们来说根本已经无所谓再多杀一个御史,毕竟连皇太孙他们都敢杀。

    “他们杀不成的,我们也不必再躲了。”萧恒笑了笑,眼里却一片冷漠:“罢了,您坐下听我说。”

    夜幕拉开,知府衙门里灯火通明,签押房内,覃徵同仍旧没有一点睡意,一直焦急的来回走动,直到外头响起敲门声,他才急不可待的扬声:“进来!”

    袁大人跟詹长史进了门。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过现在覃徵同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他只是沉声问:“人找到了没有?!”

    詹长史摇了摇头,袁大人也面色难看的摇头:“还没有......”

    回应他们的是覃徵同摔了一个笔架。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覃徵同有些发狂:“你们到底是怎么办的事?不是说了挨家挨户的搜,一定能有成果吗?现在过了多久了?二十多天了,你们除了抓个几个无名小卒,连皇太孙的影子都没抓住!要你们何用?!”

    詹长史低头不语。

    袁大人却有些不服气:“我们本来便是挨家挨户的去搜的,并未有任何的耽搁和懈怠,或许他们是躲进了大山了,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找得到?”

    云南本就多山,躲进山里了那真是如同泥牛入海,要找到哪里那么容易?

    但是现在这些解释在覃徵同看来简直就是挑衅,他冷笑着望着袁大人:“那是你们的事!再说,躲进了大山,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若他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们别以为你们能置身事外,大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就是了!你以为魏大人救的了你?!”

    袁大人的姐夫魏大人是云南总兵,也正是因为如此,昭通卫所的兵才能为他们所用。

    可光这样也是不够的,这几天巡按御史就要从曲靖过来了,文书都已经送来了,按照规矩,本地可是要盛大迎接的。

    若是这时候萧恒他们跳了出来,那难道还要再多杀一个御史?

    虽然说反正皇太孙都要杀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御史,但是先是皇太孙死了,然后是巡按御史也死在了昭通,那不管找的理由如何冠冕堂皇,他这个知府也是难辞其咎了。

    他冷冷的看着袁大人。

一百二十一·时机

    覃徵同要被巨大的压力给逼疯了。

    若是袁大人他们非得把他给架在火上烤,那他何必还在这里拆东墙补西墙,费劲脑筋的去搜皇太孙?干脆大家一起死算了。

    反正他也是无奈被绑上这条贼船的。

    若不是魏大人算计了他一把,用他的名义调兵搜查刺客,他无路可走,又哪里会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地步?

    詹长史在边上哼了一声,示意袁大人低头。

    现在的确也不是闹矛盾的时候,自家着了火,看热闹的可是别人。

    袁大人也知道如今不能把覃徵同给逼急了,便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大人哪里的话,您放心,且到不了那一步。就算是御史大人来了,咱们这里上上下下围的跟铁桶似地,保管他们的人别想靠近御史大人半步,再说,若他们能出现,那就最好了。”

    覃徵同领会过来他的意思,也是,若是萧恒他们想要自证身份,从昭通离开,无疑最好的机会就是即将来昭通的巡按御史。

    这一次机会他们若是没抓住,那等到巡按御史走了,剩下的时间,他们可照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搜捕,只要他们不是真的想要进云南的大山里喂老虎,那他们现在就只有一条路走。

    思及此,覃徵同压低了声音满脸漠然的强调:“事情办的利落些,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袁大人知道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很干脆的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已经夜深,路边刚好有一只黑猫蹿出来,吓了袁大人一跳,他猛地伸脚踹了那只猫一脚,听那猫惨叫,还要上前,却被詹长史拉住了,只好悻悻然呸了一口。

    詹长史笑呵呵的安慰他:“罢了罢了,大人何必跟个畜生一般见识?您心里有气,属下知道,您放心,咱们商量商量......”

    袁大人骂骂咧咧的骂了几句,最终还是听了他的话,两人一道走远了。

    覃徵同回了后院,分明已经很晚了,但是饭菜竟还是热的,他心中微动,回过头冲自己的夫人初氏道:“下次我若再这么晚回来,你便自己先用饭就是,别等着我。”

    初氏温温柔柔的扶着肚子走过来给他布菜,听见这话忙摇头:“这怎么成?再说,您不回来,我哪里有胃口?”

    覃徵同的脸色更加温和,伸手拉了她也坐下:“一起吃吧,你不吃,孩子也要吃。你放心,过些天事情平息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们母子从此堂堂正正的。”

    说起这个,初氏的眼泪便立即出来了,泪汪汪的看着覃徵同,哽咽着摇头:“大人,妾身这一世都是大人的人,大人切不可为了我得罪夫人,毕竟夫人才是您的原配,世人都说,糟糠妻不可弃,我听说,这会影响您的官声的。”

    覃徵同的原配是当初未曾考中之时奉父母之命在乡间娶的,只不过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

    其实从一开始,覃徵同便不怎么喜欢这个妻子,但是没有法子,家里父母亲的命令不可违,原配又侍奉公婆,生儿育女,若是休妻,怎么也说不过去。

    直到这几年他在昭通上任,认识了昭通大商人初员外的女儿初氏,顿时惊为天人,两人一见倾心,他实在克制不住,将初氏带回了府中,当了贵妾。

    只是原配邱氏却处处针锋相对,看初氏不顺眼,他已经十分的厌恶,前些天,邱氏又找已经怀孕的初氏的麻烦,还把初氏给推倒了,初氏动了胎气,险些丢了性命,他忍无可忍之下,将邱氏休了关在了院子里,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初氏才是以后的正房夫人了。

    说起这些,覃徵同更加头痛,他哼了一声:“不说这些,她怎能跟你相提并论?这件事了了以后,我就会把她送回老家,你放心吧。”

    初氏握着他的手,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才呀了一声脸红红的看向他:“对了大人,之前跟您说的那件事.....”

    覃徵同回过神来,想了想就道:“你是说你弟弟的.....”

    初氏有个弟弟,游学的时候在贵州受到了当地学政的赏识,学政有意把女儿下嫁,只是听说了初氏是给人家做妾的,这件事便又有了波折-----人家家风清白,不愿意女婿家中有做妾的姐姐。

    这件事对于覃徵同来说也是好事。

    他这么多年都困在知府的位子上不能再进一步,想要谋个好地方的缺也是难上加难,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没人脉,自从纳了初氏以后,银子却从来不缺了,若是初家再多一门贵州学政的亲事,那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有益的。

    他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你作主就是。”

    学政的儿子亲自来了,纵然人家没有拿正经的文书,那也是高官的儿子,邀请人家来家里做客,这也是十分合理的。

    初氏之前便跟他商量过了,要请自己的弟弟和同窗过来做客,让人家看看她并不是当妾,而是正经的填房的。

    听了他的话,初氏大松了口气,她父兄对于这次的婚事都十分看重,而这门婚事若是要成,首先就是她这个身份上头过不去,这才想出了邀请他们过来做客的主意,这在本地也有风俗,就叫做查人家,一般女方相看的时候,都是要上门在男方家呆上几天,熟悉熟悉男方的家庭环境和门风的。

    如今只要初氏这一关过得去,那这门婚事就基本成了。

    初氏挺着肚子给覃徵同道谢。

    覃徵同一把拉起她:“你就是如此谨慎小心,说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偏还这样懂事,若是邱氏有你一半的贴心.....”

    他说到这里,又头疼的摇头。

    如果不是邱氏闹的太厉害,让他被拿住了把柄,他也不会被逼的跟魏大人同流合污了。

    初氏仍旧温温柔柔的:“大人的前程要紧,没得到您的允准,妾身无论如何也不敢逾矩的。”

    两人腻歪了一阵,送走了覃徵同,初氏便挑眉看着自己的丫头:“行了,你明天就回去告诉爹娘,事情成了,明天摆宴,就让人过来吧。”

一百二十二·贵妾

    初氏几天之内就把这件事给办好了,可见是在知府衙门如何受宠,初家得到消息,初老爷顿觉荣光,叫来了儿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事情已经成了,你姐姐答应了在知府衙门摆宴招待你和邓公子,你去通知邓公子罢。”

    说起来,初老爷最近也是意气风发,走路带风,毕竟女儿给知府当贵妾本来以为就已经是大好事了,谁知道女儿有本事,没多少时间就把知府哄的服服帖帖,哄的知府休了原配要把她扶正。

    小儿子又游学回来,得了人家贵州学政的重视,要把女儿下嫁。

    一地学政啊!

    若是儿子真能娶到人家的女儿,那以后的前程还需要担忧什么?没准比如今的知府老爷还要风光,那家里可就真真正正的改换门楣了。

    也因此,初老爷对于此事极为热衷和看重,当听说人家顾虑家里有个做妾的姐姐,便立即想出了让女儿设宴招待邓公子他们的主意。

    初永诚骄傲的应了一声,听老爹的话去帐房支了银子,特地去酒楼找邓公子。

    他们是在路上结识的,其实有件事他没跟父亲说,那就是看上他的不是学政,而是学政老爷的儿子,也就是邓公子。

    邓公子跟他一见如故,主动跟他提起家中还有个小妹妹待字闺中,是学政大人的掌上明珠,又屡次表达出对他的欣赏,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就越发的周到,连邓公子的路引丢了,也是他去办妥打点好,又把邓公子安排在酒楼住下了的。

    揣着银票,想到这些天家里上下听说了他被学政许下亲事的事的态度,他的心也跟着热起来了。

    父亲一直说他不如大哥,母亲也觉得撑起家里门楣的只有大哥而对大哥偏心,大哥大嫂更是不把他当回事了。

    可现在却不同了,父亲已经几次说他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次为了他的事,更是几次呵斥大哥大嫂,连大哥大嫂自己也改了态度,对他笑脸相迎。

    这些都是这门亲事带来的.....

    初永诚吸了口气,堆起了满脸的笑意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邓兄!我来了!”

    邓公子正在桌前读书,闻言便转过头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难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初永诚哈了一声:“这可是真正的喜事!邓兄不是一直都顾虑我阿姐的事吗?我阿姐最近恰好有空,特意设宴想要招待你。你瞧瞧你,非得来住客栈,我爹娘都一直说我怠慢了你.....我看,你还是跟我一道回家去住吧?”

    邓公子合起书卷来,有些迟疑:“可是,我家几个随从这些天也找来了,你也知道,前些时候我遭了贼,身上的银子路引都被人偷走了,还被害的跟家里随从失散,现在他们找来了,人数可不少,去你家住,会不会太叨扰了?”

    初永诚立即瞪起眼睛:“邓兄说的哪里话?!难道我家中还缺几个随从的住处不成?!你肯去,家父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快收拾东西走吧!”

    邓公子便含笑站起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又去喊了小二哥进来:“劳烦你帮忙喊我几个随从过来。”

    一面冲初永诚说:“他们刚找来,也没路引,我怕给你惹事,便让他们去住柴房了。”

    初永诚立即便皱了眉:“邓兄也太迂腐了!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你怎好让他们这么委屈?”

    “无妨的。”邓公子笑起来:“家父最是严苛,他若是知道了我们如此劳烦你们,回去必定要罚我的。再说,他们也算不得什么委屈,贤弟你这不就来了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喧嚷声,见小二哥忙忙乱乱的跑进来,邓公子立即皱起眉头来问:“外头出了什么事?”

    小二有些慌慌张张的:“外面官兵正搜查呢,要客人们全都出去,对名册对路引,身份对不上的都要抓走。客官也知道,最近咱们城里出了大事,听说是有贼人混进了城里,隔三差五就有官兵来搜查.....”

    邓公子满脸疑惑的看向初永诚:“咱们这一路也遭了好几次盘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贼人,如此兴师动众的。”

    初永诚也叹气:“可不是么,听说我姐夫最近为了这事儿也忙的了不得......”

    他说完了又摇头:“不过横竖不关咱们的事儿,走吧,咱们回家去,家父家母正候着呢。”

    邓公子点点头,还没迈步,就又有一个小二跑进来了:“客官客官!您的那几个随从可有身份路引?外头的官爷说,他们若是拿不出路引,现在就要被带走了!”

    邓公子顿时为难的看向初永诚。

    初永诚立即便恼了,对邓公子昂头道:“你放心,没事儿,我出去看看!”便马上出了房门,站在二楼围栏处朝大堂里去看,恰好今天领头的官差就是衙门的捕头,他正好认识,便扬声喊:“柴二!那是本公子的客人!你干什么呢?!”

    柴二原本正磨刀霍霍的,最近上头催的越来越急,摊派了任务,让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得抓到反贼不可,否则便要挨罚,他正欣喜碰上了几个没身份的,打算着这次怎么也得把他们抓回去抵债,便听见了这喊话,一抬头看见了是初永诚,满脸的凶狠顿时化作了笑意。

    谁不知道最近府台大人对初家爱屋及乌,初氏眼看着已经是下一任府台太太了,若是得罪了她家里人,她在背后吹吹枕头风,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初永诚可不能得罪,柴二忙换了态度,看了一眼那几个人便讪讪的笑:“哎呀,不知道是公子的客人,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对不住公子了,对不住对不住!”

    初永诚冷哼了一声,矜持的扬了扬下巴:“罢了,这些是本公子的客人,是本公子恩师的家下人,只是被贼偷了路引文书,本公子跟他们一道的,本公子的也被偷了,你们放心吧!”

一百二十三·证明

    柴二本来也没真的觉得这些人是什么反贼刺客,真要是那么容易碰上,那才是撞大运了呢。

    现在既然又有了这位府台大人的小舅子作保,他就更没当回事了,十分痛快的让人收了家伙放人,还笑呵呵的给他们赔罪。

    几个人都说没事,邓公子便出来扬声喊他们:“你们几个还不快上来?给人家添了多少麻烦?”

    一场搜查过了,初永诚见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被折腾的不轻,此刻正都骂骂咧咧的散开,便皱眉道:“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抓什么刺客,抓了这么久了,闹的人心惶惶的。”

    邓公子身形一顿,也跟着叹气道:“是啊,我看这些天他们搜的似乎更勤快了,这几天每天客栈都有不同的人来搜一回。倒是又得谢过贤弟你了,若不是有你在,只怕就算是抬出家父的名号来,没有身份文书,他们也是不信的。”

    初永诚便失笑:“邓兄何必跟他们一般计较?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粗人罢了,你那印信岂可作假?真要到了要紧时候,拿出印信来,他们不认得,我姐夫他们总是认得的。”

    这也是为什么初永诚从不怀疑他们身份的缘故,他可是看过了邓公子的那个令牌的,那可是学政才能有的令牌,不会作假。

    邓公子失笑摇了摇头,让底下的人收拾了东西,便跟着初永诚出门登轿。

    街头巷尾都是成排成排的官兵,街边的小贩们被驱赶得四处逃窜,路边还有小孩儿被打了一鞭子,哭喊着被爹娘抱走。

    邓公子面色冷冷的放下了帘子。

    初永诚看见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见他皱眉,便知道邓公子是觉得官府办事太过粗暴,便道:“他们估计也是太急了,最近上头催的急。”

    邓公子笑笑没有再说话。

    到了初家,初老爷和夫人已经带着儿女们都在大门口候着,见了轿子停下,忙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打量了邓公子一眼,两人眼里的笑意顿时更深了。

    原本还有些疑心若是真的高官之子,如何会纡尊降贵住在普通客栈,现在看邓公子通身的气派,却一眼就知道这必定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哪里还需要怀疑呢?

    这看起来就一表人才的,初老爷是做生意做了大半辈子了的,一眼看出来这位公子的衣裳料子是上好的蜀锦,就这么一匹做衣裳的钱,那也是普通人一年的口粮了。

    哪里是普通人能冒领的了身份的?

    他和颜悦色的笑起来:“贤侄远道而来,我一直催促着我们家永诚迎你们回家来住,可贤侄偏偏多礼。”

    一行人往里走,初永诚在边上便插嘴:“都是邓兄他太守礼了,先生也是这样的人,断然不肯麻烦旁人的。”

    初夫人笑盈盈的在身后看着儿子侃侃而谈,等到他们父子走远了去了书房,便转过身来看着大儿媳妇:“招待殷勤周到些,平常的事儿我都懒得管,但是这件事关乎着全家人的前程,你小叔子好了,大家一家子都好,你得心中有数。否则若是真的坏了他的事儿,可别怪我们做公婆的狠心。”

    在邓公子还没来家之前,大儿媳可没少在家里说些酸话。

    但是初夫人也只能忍受她说些酸话了,若是再坏了事,初少奶奶自己也知道家里人都饶不了自己。

    她忙堆笑应了是。

    晚间吃饭的时候气氛格外融洽,初老爷走南闯北,见识其实广泛,但是他不管说什么,邓公子都能接的上,见解也独到,说起初永诚读书下场的事情更是头头是道。

    这些彻底打消了初老爷最后的一点顾虑。

    能对官场如此了解,又对素读书科举的程序说得这样清楚,这是任何其他身份的人都做不到的。

    初老爷一家欢喜的像是过年,安顿好了邓公子他们一行人去休息之后,初老爷心满意足的拍了拍初永诚的肩膀:“好啊,好啊!儿子,你这次可真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儿,交了一个了不得的朋友!行了,你去休息吧,早点儿睡,明天还要去知府衙门做客呢,你养足了精神。”

    初永诚从来没得到过父亲这样的肯定,当即欢喜得了不得,强忍着得意答应了。

    此时邓公子也打发了底下的下人:“不必劳烦了,我晚间一般都不必人伺候,再说有身边的随从就够了。”

    初家的下人都是得了吩咐的,自然不会违逆他的意思,忙退下去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屋子里只剩了邓公子自己和他的几个随从,他便坐在椅子上轻呼了一口气。

    而后他笑着转过头去看自己的随从:“倒杯茶吧,李二!”

    唐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果然依言上前给他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给他放在桌上:“殿下,我错了,我这回可真是服了您了,心服口服!”

    原本他还担心的很,觉得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无路可走了,萧恒一开始说时机到了,他还以为萧恒只是在安慰大家。

    没想到萧恒却真的早有安排,借着跟仆人失散遭贼的名义跟初永诚套上了近乎,并且把初永诚引入了局中。

    这个事做的太妙了,初永诚的身份恰好足够能庇护他们,给他们遮掩又不引起太多的忌讳和过多的关注,再加上他们现在堂而皇之的住在初家,谁也不敢来搜未来知府太太的娘家。

    当真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估计那些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本来该跟丧家之犬一样到处逃窜躲藏的人,现在却正大光明的当起了知府太太娘家的座上宾。

    萧恒笑了一声:“罢了,姑爷你可别再取笑我了,不过也确实多亏了这位贤弟,否则看这个盘查的势头,我们是躲不了几天一定会被揪出来的。”

    幸亏托庇于初家的势力,如今暂时算是没了危险。

    苏嵘在边上也点了点头:“是啊,这位初公子真是帮了大忙,明天去知府衙门探一探情况再说。”

一百二十四·伪装

    他们借口说是听说初永诚的姐姐是给人当了妾侍的,家中门风十分严格,怕学政不肯答应将女儿下嫁,初永诚和初家立即就安排了这场宴会。

    这也是在萧恒的预料之中。

    他当然不是真的顾忌什么初永诚的姐姐当不当妾,只是要过去看看覃徵同的的态度罢了。

    萧恒从前是做锦衣卫的,监察百官,哪怕是一个偏远地方的知府,官声为人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在他印象中,覃徵同为官尚且算得上是好官。

    可如今,昭通境内驿馆出事,知府衙门不仅无所作为,反而还宣扬他已经身死,大肆借着搜查刺客的名头来搜捕他们。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覃徵同背后。

    这也算是揪出了云南的内应了。

    再说,留在覃徵同身边,如今反而是最安全的。

    睡了这二十多天来最好的一觉,醒来的时候,萧恒和苏嵘他们几个全都精神奕奕,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初老爷那边已经派人过来请他们去用早饭了。

    一家人用完了饭移到花厅去等着外头备车,初夫人便热切的问萧恒:“邓公子相貌堂堂,才貌双全,不知可有婚配啊?”

    儿子娶人家的闺女,但是初夫人一看邓公子便觉得更加满意-----这么好的身世这么好的品貌,若是能配给娘家的侄女儿,那岂不是喜上加喜?

    苏嵘在边上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一板一眼的道:“我们公子已经订亲了,是贵州督抚的千金。”

    初夫人睁大了眼睛,瞳孔都震了震。

    初老爷忙瞪了她一眼,对着邓公子的态度更加的热切小意:“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我们到时候一定要送一份厚礼......”

    邓公子脸上带着微笑点了点头:“都是一家子亲戚,何必说这些外道话?我跟贤弟一见如故,早已经跟自家兄弟一样,我也是把他当作妹夫看待了.....”

    初永诚与有荣焉,连忙挺直了脊背。

    初老爷也满脸都是笑意:“哎呀,这话真是.....邓公子人中龙凤,是看得起小儿.....”

    连一开始有些被打击的回不过神的初夫人也立即就笑意盈盈的附和:“是啊是啊,我们阿诚多亏了邓公子照顾.....”

    侄女儿当然没有儿子重要。

    说说笑笑的,很快车马就准备好了,初老爷招呼着大家出门,又迟疑着看向邓公子:“您能骑马吗?”

    邓公子摇摇头:“在下自来都只坐轿。”

    文官们确实都是爱坐轿子的,初老爷对此有些了解,毕竟他那个知府女婿就是出门必坐轿。

    他笑着点头:“应当的,应当的,请,请!”

    他跟初永诚骑马,簇拥着轿子出了巷子,虽然到处都是搜查的官兵,但是不管是哪路势力,在听见他们府里的名号时,都很自觉自动的放行,没有一人过来阻挡。

    萧恒坐在轿子里,看着刚才那些闯进客栈里的官兵此刻又在大街小巷的追赶百姓,面色淡淡的放下了帘子。

    原本还想听一听覃徵同的理由的,现在看来,已经不必再听了,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理由,在他的治理下,冷眼纵容这些兵油子这么残害百姓,死一百次也不冤枉。

    轿子很快就到了知府衙门。

    初氏正让人拿了白瓷盅小心的装了参汤送到前院去,又特意叮嘱:“让老爷当心身体,早些用饭。”

    等到底下的人出去,她听说家里的人已经来了,便满脸笑意的站了起来走到院门口。

    初夫人已经带着初少奶奶进门了,见到她站在院子里吓了一跳,急忙迎了上来嗔怪的道:“哎呀小祖宗,你这正是要紧的时候,哪里能随便走动?若是有个万一可怎么办,你也太不小心!”

    覃徵同之所以看不上那邱氏,很大的一个原因还是因为邱氏生的儿子无用,半点没有出息,所以初氏这一胎务必得好好的生下来,这可是巩固地位的大事。

    初氏见母亲嫂嫂都这么上心,忍不住便笑了:“哪里有娘说的这么可怕?大夫都说了,多走走也有好处,老爷也让我听大夫的呢!对了,父亲和弟弟他们呢?”

    说起这个,初夫人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哦,知府老爷在前院呢,他们先去前院说话了。”说着扶着初氏进了屋子,十分欣喜的夸赞女儿:“哎呀,知府老爷可真是看重你,竟然亲自迎接你父亲.....”

    这说明了覃徵同是真的拿初家当岳家看待了,否则的话,一个贵妾的娘家人,哪里值得惊动他?

    初夫人春风得意,笑的牙不见眼。

    初氏自己也没想到覃徵同竟亲自接待父亲弟弟一行,被这么看重,她脸色也有光,便自然的摇头:“娘说的哪里话,都是一家人,老爷自然是尊重父亲的。”

    又关心的问初夫人:“娘,弟弟那个同窗如何?”

    “哎呀,好的很!”说起这个,初夫人的话头就更是止不住了:“长得一表人才不说,通身上下都藏不住的贵气,咱们家够富贵了,可人家的一条腰带,上头嵌着的宝石都是倭国那边来的,说是邓大人在闵地任学政的时候当地豪绅所赠.....”

    弟弟竟有这等机缘,初氏听的也满面笑容:“那是好事,母亲可要叮嘱弟弟,这些天不许出去惹麻烦,别把好好的事儿给搅黄了。”

    覃徵同问过她好几次邓家的事儿,而且还很是关心,这次还亲自见了弟弟和父亲,初氏也知道这门亲事是结的极好的。

    她们俩絮絮叨叨的说着贴心话,初少奶奶在边上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只好在边上一脸认真的听着。

    前院也说的正热闹。

    覃徵同亲自迎接,这对于初老爷来说也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他顿时受宠若惊,同时在邓公子面前觉得更有面子和底气了,在跟覃徵同见了礼之后,就跟覃徵同介绍:“这是贵州学政邓大人的公子,也是犬子的同窗好友。”

    覃徵同朝他身后看去,见那年轻人身材修长,文质彬彬,俊美非凡,眉头便松开了许多。

一百二十五·天衣

    眼前的少年人气势非凡,说不上有哪里特别,但是就是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也足以让所有人看得出来----这人不是寻常身份。

    覃徵同当年也是在京城当了三年庶吉士的人,自然是立即便看出了此人之贵重,初家竟然能攀附上此等亲事,他扫了一眼自己未来的小舅子初永诚,不由得在心里对比了一下,下了个结论----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思量,覃徵同已经含笑冲着萧恒点了点头:“邓公子这一路过来,听说颇为不顺?”

    当了这么久的官,覃徵同自然是沾染上了官场的习俗,对于官场规矩心知肚明,现在初家既然已经攀附上邓家,那么等同于他以后也会是邓家的亲戚,邓家资历雄厚,姻亲全都是非富即贵,邓大人以后高升也是势在必行,这个时候,覃徵同自然不吝于放低身段,跟邓公子处好关系。

    萧恒也笑,看着他说:“本是不会丢身份文书和包袱的,只是都说官兵在搜捕什么刺客,所以人格外的多,我跟下人被冲散了,东西便都丢了,若不是碰上了贤弟,此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最近城中的情形覃徵同自然心知肚明,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唉,总还是我防备不周的缘故,以至于出了大事。说不得以后还得要多仰仗于令尊多多斡旋了。”

    萧恒垂下眼帘,面上却笑着:“大家都是亲戚,彼此同气连枝,您的事,自然也是家父的事。”

    真是变了,从前也算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但是现在张口闭口就是拉关系,而且看他的样子,丝毫没有任何悔改之心,放着大事不管,竟然来应付一个小妾的所谓贵亲。

    他跟苏嵘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移开了眼睛。

    覃徵同很满意邓公子的态度,他现在是把事情做绝了,早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要能拉的上关系的,自然都得抓住机会,说不定就是以后脱罪活命的机会。

    双方都有意交好,气氛很融洽热络,不一时后院派人过来说是宴席已经备好了,覃徵同便招呼着初老爷和初永诚他们进去入席。

    一行人才出花厅,一个书吏忽然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跟覃徵同禀报:“府台,出事了,南山书院出了大事,出了人命了,许多人聚在一块儿,朝咱们府衙过来了!”

    初老爷满脸的笑意僵住,有些惶恐不安的看着覃徵同,一时不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边上的初永诚却知道厉害----南山书院是昭通最大的书院,云南这边并不是什么文教之地,有个书院就已经是很难的事了,一地出的读书人难有多少真的出头的,好不容易在覃徵同的努力下,书院才得以建成,并且小有成绩。

    文教这一块上头若是出了事,那政绩可就完全不可能有任何正面评价了。

    这是大事!

    果然,覃徵同立即便沉下了脸,都顾不得眼前是什么情况了,厉声呵斥:“把话说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什么人命?”

    谁的命?

    书吏气喘吁吁的,哭丧着脸立在原地不敢动:“回大人,说是,说是一个学生死了!似乎是因为.....因为要进去搜刺客.....所以跟学生们起了冲突。”

    覃徵同险些没昏过去。

    这帮蠢材,这帮恶贼!

    真是半点脑子都没有!眼前是什么情况,正该是谨慎再谨慎的时候,可他们倒好,生怕事情闹不大,生怕死的不那么快!

    他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若不是冲着这有个学政的公子在这儿,他都甩脸就走了,饶是如此,他也压抑着怒气淡淡的让初老爷自己带人进去,而后气冲冲的去了签押房。

    初老爷吓傻了,他虽然不懂到底是多大的事,但是看得出来女婿的脸色十分的差,简直好像是要杀人似地,顿了顿,他试探着看了邓公子一眼,低声去问自己儿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大人急成那样?”

    初永诚脸色铁青,叹了一声气跟自己老爹解释起来。

    自古以来,不管是哪里的读书人闹事,那都不会是好事。

    何况现在还死了学生,事情就更闹大了。

    姐夫的官声怕是保不住了。

    更不知道上头会不会责罚。

    唉。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初永诚跟老爹解释完,便靠向边上的萧恒:“邓兄,这事儿闹的.....我姐夫怕是不能招待你们了,真是招待不周,你别见怪。”

    反正覃徵同的态度已经摆出来了,刚才分明也是按照接待正经舅子的规格来找点的,他喊姐夫也是应当应分的吧?

    萧恒瞥了他一眼,微微笑着点头算是答了:“无妨,无妨,府台大人公务繁忙,我等本就不该搅扰。”

    初氏跟初夫人正聊得高兴,等到摆好宴席之后听说覃徵同不回来了,都有些诧然,还是初永诚出来解释了一通,初氏才忧心的摇头:“真是,当这么个官儿,倒是有报不完的心。”

    早已经将自己当成正经的知府太太来看待了。

    抱怨完,她又满脸含笑的去看弟弟的未来舅子,见他果然如同母亲说的一表人才,俊秀非凡,便也跟着高兴起来:“我这弟弟真是高攀了府上了,还请您不要嫌弃他鲁钝才好。”

    既然是未来正经的姻亲,那自然没有必要太过拘泥避讳的,初氏笑着邀请萧恒他们入席。

    前院的覃徵同没有这么轻松,他冲进了签押房,都还没来得及发火,府丞便急急匆匆的进来:“府台,您快出去看看吧!书院的那帮读书人都疯了,已经带着尸体到了咱们府门口!现在外头乱作一团,不能再出事了!那帮读书人都是疯子!”

    是啊!那帮读书人都是疯子,若是把他们逼急了,一定会出事的!

    覃徵同快要被逼疯了,他恼怒的指了一群幕僚骂了一句废物,又转头去厉声问府丞:“袁大人呢!?詹长史呢?!让他们滚过来!”

    负责搜刺客的是他们,现在闹出这么多事,他们人呢?!

    一百二十六·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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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六·死人

    袁大人跟詹长史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赶来,一进门就听见了这场怒骂,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磨磨蹭蹭的进了门。

    覃徵同立即冲过去揪住了袁大人的衣襟,恼怒的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那是书院,为什么要去书院闹事!?”

    去书院闹事意味着什么,难道他们不清楚吗!?

    袁大人自己心里也有些懊悔,他也没想把事情闹的这么大的。

    但是现在覃徵同揪着他的衣襟怒骂,口水都喷了他一脸,他心里的怒火也噌的一下就被点燃了。

    横竖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覃徵同现在还来自己这里摆谱,简直不知所谓,他一把将覃徵同给推开冷笑:“大人是不是糊涂了!?下官是奉命捉拿刺客啊!”他把刺客两个字咬的格外的重,简直是咬牙切齿的提醒覃徵同:“过几天新来的钦差就要到了,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下官若是再不抓紧,大人难道还要等着钦差前来问罪吗?!”

    他说的覃徵同哑口无言。

    隔了半响,覃徵同才不满的咬牙:“那你也不能无缘无故去书院闹事!现在死了一个学生,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你让我如何跟上峰交代!?就算是你,别以为你有魏大人在背后撑腰就会没事,御史到时候打听清楚了原委,头一个跑不了的就是你!”

    袁大人没好气的冷哼,丝毫不为所动:“大人也别吓下官,比起这些来,抓到刺客才是真正保命的办法!我也不是无缘无故去,是得到了消息,书院里有来路不明之人,这才过去的!”

    来路不明的人?

    覃徵同根本不信他的鬼话,毕竟袁大人本来就是出了名的雁过拔毛,惹是生非。

    他讥诮的嘲讽:“这么说,那你倒是说说,你得到的是什么消息?!又抓到了人没有?!”

    “就是这帮闹事的学生闹的,若不是他们在中间拦着,那帮人怎么也跑不了!再说,我也有了发现,之前说过会来南山书院游学的贵州学政邓大人的儿子,他们的身份文书丢了!”袁大人没有好气:“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肯定是有人偷了他们的身份路引!”

    覃徵同满心的怒火一顿,挑了挑眉有些迟疑的问:“你说是谁?”

    邓大人的儿子?

    袁大人以为他是在故意挑刺追问,便不耐烦的道:“贵州学政邓大人的公子!他本身是要去南山书院游学的,也早已经下了帖子,但是却半路上丢了身份路引,所以耽搁了,还被人蒙骗,他们因为没有身份文书,被我们的人抓了,在牢里呆了一阵,昨天才被我发现了。”

    所以他才会带着人直奔书院----邓公子说的清清楚楚,他是跟一帮二世祖同学一道来的,因为他当学政的爹要把他塞在这边读一阵子,而后在这边秋闱,云南这边考中举人可比贵州又要容易许多。

    一帮二世祖,想到这些,袁大人便立即猜到了原委----一定是萧恒他们想出的这个主意,把邓公子他们的身份文书拿走,冒名顶替进入南山书院。

    覃徵同却晕了,而后他立即便哂笑:“简直荒谬!你怎能认定他是邓公子,而不是骗你?说不得是因为被你抓了,所以想要脱身,才想出这个主意来诓骗你呢!”

    他没有怀疑邓公子,毕竟邓公子所用的东西,还有谈吐,以及说的那些关于贵州官场的事,全都言之有物,冒名顶替.....

    他随即心里又咯噔了一声。

    若是普通的人自然是顶替不了贵公子,但是若是萧恒他们一行人.....

    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听见袁大人嚷嚷着不可能,在书院也的确是走脱了一批人之后,他尽量冷静的说:“可是你说的这个邓公子,现在就在我府中后院。”

    此话一出,袁大人顿时愣住了。

    众人也一道愣住,还是詹长史最先反应过来,皱眉问:“大人说什么?”

    府丞急着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心里十分不安,只好压低声音催促:“诸位大人,还是快给个主意吧,现在外头学子群情激奋,若是闹的再厉害些,再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这帮都是些二愣子,要是真的有一两个想不通的要以死明志的,再死一个,那只怕都不必钦差赶来,巡按御史就得先把知府大人给撤了,巡按御史虽然位低,但是权重,他们可是有处置地方官员的权力的!

    袁大人先皱起眉头:“先让府兵把他们压制住,把闹事的头子抓了,跟他们说,再闹,就全当刺客处置了!”

    而后他才问覃徵同:“大人,真有自称是贵州学政公子的人在您府里?”

    覃徵同皱了皱眉点头,心里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太过荒谬----若真是作假的,那去南山书院也说的过去,怎么敢去初家,现在还跟到了府里?

    他前后思量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若是说身份作假,应当是袁大人那边遇见的那个邓公子才是假的。

    袁大人却已经冷笑着回头吩咐詹长史:“去找人来!府里有多少府兵在,全都叫来!今天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

    来的好啊,竟然还敢来知府衙门。

    他想到最近这些天为了搜捕萧恒累的跟狗一样,想到当时萧恒从驿馆逃走,回去他险些都被自己的姐夫魏大人给杀了,浑身的戾气便藏都藏不住,气势汹汹的跟覃徵同说:“大人,我也懒得多说,是不是真的,让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今天若他是真的,那牢里的自然就是假的,回头我就去把假的杀了,可若是他是假的....那咱们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话说到这里,覃徵同倒是盼望自己府里这个是假的了。

    毕竟虽然攀附上学政也挺好的,可若是能解决后患,他不攀附学政,前途也是无忧的。

    他有些晕乎乎的,头重脚轻的看着袁大人带着一帮人冲去后院,自己也忙跟在后头。

    一百二十七·捉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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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捉凶

    初夫人还正跟女儿感叹呢,觉得若是儿子的婚事成了以后,女儿也能在这府里更加立得住脚了:“好歹也是真正的官家姻亲了,你自己又争气,把那个下堂妇挤得没地儿站了,咱们家以后只有越来越好的,见你们兄弟姐妹都出息,你说我们还愁什么呢?”

    初氏自小和母亲亲近,见她这么感慨,便笑着给她夹了块排骨,余光瞥见嫂子那边一直往自己这边看,便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低声说:“话是这么说,不过母亲你虽然高兴,也别太过偏宠了弟弟。大嫂子心里不会高兴的。”

    毕竟若是论身份来说,初少奶奶的身世可全然比不上邓家的贵女。

    一家人都已经联想到了以后家里的关系如何平衡了,初夫人简直越看邓公子越欢喜,只可惜邓公子的婚事定的太快太好,正这么想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喧喧嚷嚷的朝着这边逼近了,初夫人吓了一跳,不由去看女儿。

    初氏自己也有些懵懵的,听见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大,一时咬咬唇对着侍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出去看看是谁这么没有规矩,竟然在府衙后院闹事。

    侍女的腿才迈出门槛,就脸色煞白的退了回来,张大着嘴巴一脸惊恐的看着初氏:“夫人.....府兵,府兵把咱们这儿给围起来了,来了好多人......”

    她说话结结巴巴的,可见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初氏懵了,以她的经验还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场景,更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看看父亲又看看弟弟,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这,是不是,是不是老爷有什么吩咐?”

    初夫人忙扶住了她,自己也唬的白了脸,茫然的问:“这好好的,干什么派府兵往后头来呢?”

    后院可是内眷们呆的地方,有什么理由派府兵来自己的后院啊?

    初老爷到底是男人,虽然他心里也很没底,但是也还是马上便站了起来,问初氏:“你没做出什么惹怒大人的糊涂事吧?”

    初氏一脸肯定的摇头。

    初老爷自己也觉得不像,毕竟刚才覃徵同还高高兴兴的迎接他们,还说要陪着他们一道用饭呢!

    不等他们想出个结果,院门就被人大力的踹开了,几个穿着甲胄的人冲在前头,虎视眈眈的瞪着初家众人,气势汹汹的好似要吃人。

    这回不仅是初氏,初家所有人都被吓得两股战战,尤其是初老爷和初大少爷,不知道这闹的是哪一出,脸色刷白的互相看了一眼,有心想要问问那些人怎么敢闯知府后院,又不敢问,人家那刀剑可都是明晃晃的,真要是一刀捅过来,那可就拦也拦不住的。

    好在袁大人也压根没有功夫理会初家的人,他的目光直接就朝着院子里的几个男人看了过去,眼神阴鸷的问:“谁是邓公子?”

    被点了名的邓公子还没反应,初永诚先反应过来,看了邓公子一眼,有些晕乎乎的指了指邓兄。

    主要还是袁大人的样子实在太过凶神恶煞了,以至于这个时候,再想拍马屁的初永诚也下意识就先想着撇清关系。

    虽然说邓家的确是高官,但是问题是,县官不如现管,眼前的亏不能吃才是真的啊!

    说不得就是邓兄做下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才会引来这么多府兵呢,看这么多府兵杀气腾腾的,事儿可能还不小。

    袁大人的目光放在了他身边那个不疾不徐的年轻人身上,挑了挑眉目光冷淡而警惕,上下扫了这位邓公子一眼,他冷笑了一声,挑眉冲着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见府兵四面包抄过去将他们包括初家的人都围在中间,他便也不紧不慢的上前堵住了他们,朝着邓公子开口:“你是邓公子?”

    现在府里府兵有三百多人,便是一个个的上去踩一脚,这些人也得被踩成肉饼,他根本无所畏惧和忌惮。

    若真是萧恒,一脚踩死,那这些天一直担心的事情就彻底解决了。

    覃徵同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进了院子,正好听见袁大人这么问,下意识便朝着邓公子看过去。

    初氏一见了覃徵同进来,眼泪啪嗒一声便下来了,急忙喊了一声大人,便哀哀的朝着他跑过去。

    她怀着身孕,又是现在覃徵同最宠爱的妾侍,虽然袁大人在气头上,但是也没有阻止她,她便很顺利的跑到了覃徵同边上。

    覃徵同没心思安慰美妾,还是直勾勾的盯着那边的情形。

    萧恒挑了挑眉,满脸都是笑意,好似这里不是几百个随时会提刀乱砍的府兵,而是他自己家里的后花园,听见袁大人不怀好意的发问,他还语调轻快的嗯了一声承认了:“是啊,在下正是邓从锐,家父贵州学政,不知大人找在下有何要事?”

    他态度从容冷静,根本没有任何被揭穿的慌乱,一时覃徵同心里就又忍不住起了疑心,难道袁大人真是想要立功想疯了,所以被人蒙骗了?

    看邓公子这样子,若是不是真的是本人,怎么能这么闲庭信步?

    初家的人这下也反应过来,知道原来这是人家怀疑邓公子的身份起来了。

    初永诚急忙开口:“他是邓兄!是学政的公子!”

    袁大人哼了一声,阴恻恻的啧了一声:“是么?那请问公子可有印信,或是身份文书?”

    萧恒两手一摊:“路上碰见了贼匪,东西都丢了。”

    初永诚也急忙在边上附和。

    袁大人连个正眼也没有给他,冷笑着拖长了语调哦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那可真是够巧的,别人都不丢,偏偏邓公子的身份文书就丢了,那请问邓公子,现在牢里还有一个邓从锐,说他才是贵州学政的儿子,又是怎么回事?总不会,贵州学政竟然生出了两个邓从锐来吧?”

    两人中必然有一个是假的,但是依照直觉,袁大人一下子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就是假的。

    大家都齐刷刷的朝着萧恒看了过去。

    一百二十八·围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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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