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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五十三·泻药

    管事战战兢兢立在一边,看着沈老爷吐出一口淤血,当场睁圆了眼睛手足无措的喊了一声老爷,慌了手脚立在边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夫人唰的一下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急忙奔到沈老爷跟前,一眼看见沈老爷衣襟上那口血,当即三魂去了七魄,握住了沈老爷的手,连肩膀都在发颤。

    还是沈老爷自己强打了精神支撑起来,拍了拍妻子的肩膀,颤巍巍的取了边上的帕子擦了嘴巴,忍着满嘴的铁锈味儿,吩咐管事:“阿忠,你是跟了我最久的,咱们这趟回乡,你也一样要跟着,我也就不瞒你,盘出去的这些铺子,能盘回来多少钱,往后都是咱们的立身钱,你去吧,我信得过你。六千....便是六千吧。”

    阿忠满脸都是颓色,听见沈老爷这么说,更是难过,哽咽着答应了一声,垂头丧气的从沈家出来。

    才出了门拐过了巷子,都还没来得及叹口气,他的肩膀就猛地被人扳住了往旁边一带,险些把他给带的摔倒,他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但是惊呼声还没出口,嘴巴先已经被人捂住了。

    完了!

    阿忠在心里哀叫了一声,面色惨白的想,今天怕是要完了。

    他被人拖了也不知道多久,进了一间屋子,才被松开了嘴巴,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投也不敢抬的开始喊起饶命来。

    “忠叔,你不认得我了?”

    阿忠吃了一惊,手指骨节都因为太过用力而痛的伸不直了的,听见这声音却猛然抬起头来,一眼看见了上头坐着的苏邀,顿时都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大小姐!”

    苏邀自小就分外听话懂事,从前她还在沈家的时候,小小年纪,就敢跟着沈老爷去收账,常常在外头一呆就是几天才回家来。

    家里大小的管事都知道自家大小姐是个心中有成算的,还当大小姐是要接老爷的班了,谁知道忽然传出大小姐不是亲生的,是京城伯府的千金小姐的消息来。

    算一算,他们都已经隔了许多年没见过苏邀了,但是听见苏邀这声音,哪里还有认不出来的?

    阿忠惊喜交加,这才下意识察觉到苏邀的不同来-----从前的苏邀如同是路边随意生长的花儿,看上去生机勃勃,可如今的苏邀,却像是养在篱笆里头的蔷薇,耀目非常。

    他百感交集,不敢再看,趴伏在地再喊了一声大小姐。

    苏邀冲他点点头,冲阮小九看了一眼,阮小九已经急忙去把他给搀扶起来了,立即又有人手脚麻利的端上了茶水来。

    这一切快的如同是在梦中,阿忠眼睛往周围溜了一圈儿,这才发觉顺着窗外看出去,能看见楼下摆着的几个摊子,和对门明晃晃的崇明老参店几个大字。

    这里应当是锦绣楼了,他在心里想着,听见苏邀咳嗽了一声,又急忙聚精会神的朝苏邀看过去。

    苏邀的声音还是轻轻的,笑着问他:“忠叔,你是跟在老爷跟前的老人儿了,我有几件事要问你,劳烦你跟我说实话。”

    从前苏邀都才八九岁的时候,在沈家就很能作主了,那时候许多货款就是直接能交给苏邀的,亲近的掌柜管事都知道这一点,何况如今苏邀更是脱胎换骨一般,比从前在晋地的时候还要更加威严不知道多少倍。

    阿忠都顾不得思索,先已经谨慎的答应了一声。

    苏邀就将茶水放在一边,轻声问:“老爷最近的生意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阿忠有些迟疑。

    阮小九在边上忍不住就笑了一声:“管事也是沈家的老人儿了,那就必然清楚我们姑娘的心思,她问这些,只有为沈老爷好的,怎么您反倒是犯糊涂了?”

    阿忠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才敛去了迟疑,神色萎靡的点点头:“不瞒姑娘,老爷已经让我将京中最赚钱的两家铺子给转出去了,就等着到时候盘活了银子回晋地去。”

    他语气怏怏的,整个人都提不起什么精神。

    整个家业从晋地搬来京城的时候,就已经因为苏家的打压而受损了许多,虽然后来缓过来了,但是积攒起来容易,败掉却只是几天的事儿。

    如今这样回去,以后在晋地也难立足了。

    东家的生意难做,他们这些管事的哪里又能好过的了?

    苏邀挑了挑眉,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才出声:“忠叔,忽然说要盘店,岂不是要被压价?”

    “可不是。”阿忠叹了一声:“两家十分出息的铺子,总共也只盘了六千两。”

    六千两!

    苏邀是做过生意帮沈家管过账目的,上一世后半段时间更是理过了程家的中馈,她手里捏着的庄子铺子不下十数家,自然明白这六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

    明抢也就是这样了。

    她嗤笑了一声。

    阮小九也低声道:“姑娘,怕是遭了什么难处了,否则的话,再急着出让,也断然不可能会做这样的生意的,您看是不是我去查查?”

    苏邀嗯了一声,忽然对着阿忠道:“忠叔,你是老爷跟前得用的,自然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老爷急匆匆的说要回晋地去,如今又大肆贱卖产业,肯定是逢了大事,你知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儿了,也就没什么好再瞒着的,阿忠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无精打采的道:“也就是前几天出的一桩事儿,家里在帽儿胡同的那个药店出了事儿,一个孕妇腹泻不止,大夫开的是止泻的药,里头有一味黄连,结果店里的伙计却给装成了大黄......”

    沈妈妈不由得色变,在边上给苏邀解释:“大黄通便.....”

    阿忠更加丧气了:“更倒霉的是,那家人也不知道这药出了差错,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胎儿没保住,孕妇也去了半条命.....人家打上门来......闹的人尽皆知的,做药铺生意的,最怕的不就是这事儿,出了这样的事,生意哪里还做得成?”

一百五十四·挡路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就要到贱卖产业这一步。”苏邀面不改色,她早料到是出了事,可如今听阿忠说起来,心中的那个石头却还是悬而未决,让孕妇滑胎失了孩子,这事儿是很麻烦,也是药铺的不对,但是,不至于让富庶的沈家到这个地步。

    那就是还有别的事。

    她挑了挑眉紧跟着问:“药铺出了这桩事,别的铺子呢?”

    阿忠有些茫然:“别的,倒是没发现什么了,就这事儿也闹的家里够戗,那家人那阵子每天都来闹,说是家里本来就是五代单传.....一开始上了县衙,县丞问是否能够调解,那家人就死活不肯,事儿还没了,他们家每天都在店门口拦着堵着,说是家里的药铺害死了人,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苏邀心中有数了:“那老爷让你去盘店,如今是有人肯接手了?”

    阿忠应是:“不过都知道我们如今遭了难处,所以价格压得格外的低,没什么人肯接手,开到六千两的,已经算是肯给高价的了。”

    苏邀对着边上的胡英抬了抬眉毛:“你跟着忠叔,去看看接手的是什么人。”

    胡英答应了一声,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阿忠一道出去了,沈妈妈才焦急的看着苏邀:“姑娘,老爷必定是心灰意冷了,所以才会连店也不要了.....”

    苏邀的面色淡淡的,嘴角牵了牵。

    不,只怕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别无他法。

    她摇了摇头,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带着沈妈妈她们先回了府。

    苏老太太听说她回来,早让余夏过来请了,等到她进了屋,便问她:“你干爹干娘那边叫你过去,没什么要紧事吧?”

    苏邀并没有打算把这事儿告诉苏老太太,就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这次上了公堂,她们心里也有些惊慌,所以叫我过去说说话儿。”

    “唉。”苏老太太叹了声气:“也是为难了他们,寻常人家,最怕的就是见官了,这次的事儿说来说去还是咱们把人家给连累了,寻个空儿,请他们到家里来坐坐,我亲自跟他们赔不是。”

    苏邀笑着答应了,从苏老太太的房里出来,才出了游廊,就见燕草已经在等着了,她加快了步子走了两步,燕草小跑着过来:“姑娘,阮小九回来了。”

    苏邀便转身又去了议事厅。

    阮小九早已经等着,一见了苏邀,先把打听来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已经问清楚了,那一家倒的确是五代单传没错,但是,他们儿子早在去年就已经死了。”

    苏邀脸上浮起淡淡的讥笑。

    人都已经死了一年,家里的儿媳妇怀了身孕。

    这是谁的孩子?

    前因后果一想,里头的猫腻不言而喻。

    “人如今如何?”苏邀的牙有些疼,脑海里浮现出沈老爷难看的脸色和沈太太的眼泪,语气不自觉的更冷了几分:“孕妇已经要病死了,说是这些天都没起得来床.....”

    “不能死。”苏邀都根本不用细想,马上便吩咐阮小九:“想尽一切办法,让那个孕妇活着脱身。那个孕妇怀的不是他们家的孩子,那些人只是利用她的性命来打击陷害沈家,利用完了,当然是恨不得那个孕妇立即死了事情闹的更大。”

    这世上没有人会想死的。

    那个孕妇或许一开始是真心闹事,但是在性命跟前,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阮小九立即答应了下来。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胡英那边也送来了消息----沈老爷的铺子就要去办交割了。

    她照旧让人去苏杏仪那里知会了一声要出门的事儿,便领着阮小九胡英跟于冬出了门,还让人专门去送了封信。

    如今她要出门再简单不过,苏杏仪那边也没多问,只是让她早些回来吃饭,她的车到了地方的时候,阿忠还在跟人扯皮,气的失了一贯的冷静,整个人都恨不得要跳起来,情绪激动的道:“先不说点心铺,就光说我们家那个药铺,才刚从北方进了一批好药材,光是山货就有多少?你们压价压得两家铺子一共给六千两,已经是趁人落难踩一脚,现在竟然还不知足,还要再往下压....这生意,我们没法儿做了!”

    阿忠对面坐着一个身材圆胖的胖子,此时看着阿忠啧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笑起来:“满大街打听打听,现在除了我们,谁肯给你六千两银票接手这烂摊子?你们那药铺是抓错了药医死了人的,你以为是什么好地方不成?接了你们的铺子,我还得再搭上不少钱去给你们摆平这事儿,你以为简单?一口价,五千两!”

    “太高了。”苏邀推开门,隔着帷帽见阿忠跟那胖子都朝着自己看过来,就笑了笑:“唐掌柜这价钱开的还是太高了,五千两银子还是便宜了沈家,不如再低一点儿,三千两,如何?”

    唐掌柜已经站了起来,满脸横肉抖了抖,朝着苏邀皱了皱眉看着阿忠问:“这谁啊?!”

    阿忠也跟着站起来了,忍着气道:“我们家大小姐。”

    大小姐?

    唐掌柜的后知后觉:“你们家什么时候有.....”而后才微微有些色变。

    苏邀已经坐上了阮小九拉过来的椅子,信手取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唐掌柜,三千两一口价,两家铺子都给你,好不好?”

    唐掌柜的神情顿时有些古怪,不安的看着苏邀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这.....苏姑娘,我们也有难处,生意生意么,原本就是谈出来的,这,你若是觉得价钱太低了,这事儿要么就算了。”

    “算不了。”苏邀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唐掌柜也说了,这是生意,我都让利给你了,你怎么补接着?三千两,这两家铺子都是你的了,如今你就能去钱庄取银票,只一点,劳烦唐掌柜也卖我一个面子,你这三千两,是要交给谁去啊?”

    唐掌柜的脸色瞬间落了下来。

    苏邀已经对阮小九拍了拍手。

    阮小九立即便挡在了门前,皮笑肉不笑的对唐掌柜道:“唐掌柜,您的人都在楼下吃酒呢,今儿您若是不做这桩生意的话,怕是出不了这道门啊。”

一百五十五·扎手

    不过一个小姑娘罢了,唐掌柜脸上一副害怕的模样,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缩了缩脖子半真半假的叫了起来:“苏姑娘,我也知道您是伯府的千金,如今还封了县主了,是难得的人物。可我们虽然是小商户,却也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的,就算是收购沈家的铺子,我们也是老老实实,打算银货两讫,又不是头蒙拐骗.....您拦着我也没用啊!”

    他们的手脚做的干净,反正这么多弯弯绕绕下来,已经逼得沈老爷无路可走,只能认栽,三千两银子这个数目,还不够点心铺子的钱,可那又怎么样?

    做生意做生意,本来就是要讨价还价的。

    觉得价钱不合适,可以不卖么。

    大不了,他不收了,苏邀哪怕是公主,又能拿他怎么样?还真的能打杀了他不成?

    苏邀倚在椅背上,看着唐掌柜笑了一声,转头从阮小九手里接过一本账本,眉目也不抬一抬的道:“唐掌柜可以走了。”

    .....

    唐掌柜原本即将准备好的那些话都一下子堵在了喉咙里,顿觉有些哭笑不得,合着摆了这么久的谱都是唬人的?这小姑娘这是在这里闹着玩儿吗?

    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腿脚却已经灵活的站了起来往外走了。

    “唐掌柜,去年从南京织造署购的六千匹烟霞纱,是送往哪儿去了啊?”苏邀喝了一口茶,语气淡淡的轻笑,似乎是真的好奇:“这么多呢,唐掌柜的铺子吃得下吗?”

    原本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即将伸手去拉门的唐掌柜僵住了,不可置信的呆在了原地,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六千匹烟霞纱,唐掌柜费了很多心思吧?”苏邀恍若不觉,根本不曾管唐掌柜是走还是不走:“唐掌柜的面子真大,听说去年雨水泛滥,不出丝,南京织造署还倒欠了户部一万多匹的纱呢,倒欠朝廷的,倒是能给唐掌柜.....”

    唐掌柜面色惨白的转过头来,活脱脱的像是见了鬼一样,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邀,脸上再也没有那副奸猾的模样。

    “你你你.....”唐掌柜的脑子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样反应。

    苏邀怎么会知道这些?!

    她从哪里知道的?

    不会的,不应该啊.....

    他心里一时闪过了千万个念头,却怎么也想不清楚,脑袋里一时炸开了无数的烟花,整个人都眼花缭乱。

    “啧,唐掌柜这样的大人物,能吃的进南京织造署的孝敬,竟然看得上我干爹那样的小生意,当真是给了我们脸面了。”苏邀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声:“您亲自设套,何等给我干爹脸面,五千两银子当然还是贵了,您出三千两银子,就已经是对得住我干爹了,是不是?”

    唐掌柜一激动,牙齿不小心磨破了自己的下嘴唇,一时间整个口腔都充满了铁锈味儿。

    他木然的走到之前的位子坐下,也顾不得装蒜了,死死地盯着前面的苏邀,脸皮抽搐了几下,才僵硬的问:“苏姑娘想说什么?”

    “不说什么。”苏邀语气平淡:“唐掌柜的爱女可是金大人的二太太,万千宠爱在一身,听说连一件外罩袍,都值得金大人花费万金拍得,对付我干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这样简单。”

    她多说一句,唐掌柜的面色就更白一分,等到苏邀把这段话说完,唐掌柜之前所有的笃定都不翼而飞,险些就要给苏邀跪下。

    他面色铁青的看着苏邀,姿态一点一点的卑微下来:“是我的不是,苏姑娘大人有大量.....”

    到底是生意人,唐掌柜的脑子转的飞快,很快就反应过来开始亡羊补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府上,这样,沈老爷的铺子两间,就按照行价再添上一万两,算作是我唐某人的一点歉意.....”

    阮小九在边上嘲讽的牵了牵嘴角,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苏邀轻飘飘的将手里的那本账册勾了勾又阖上,笑容可掬的朝着唐掌柜开了口:“晚了。”

    唐掌柜被她这笑容看的浑身不是滋味,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有些呼吸不上来,有些勉强的扯开笑意:“苏姑娘这话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您何必.....”

    “唐掌柜觉得我能查到您跟出事了的前织造署的金三孝关系,不是什么大事吗?”苏邀看着唐掌柜越发惨白的脸色,不再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那唐掌柜就当是个玩笑吧,我刚才也是开玩笑的,您的随从都好好的在外头等着,没人拦得住您,您现在可以走了。”

    说来说去又绕回去了,唐掌柜心里骂了一声,越发的焦灼难安:“苏姑娘如此故弄玄虚有什么意思?您到底想怎么样,不如给个痛快话!”

    “这话应当反过来我跟唐掌柜说。”苏邀冷然站起来,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一时看不清表情:“唐掌柜,您这样的大人物出手算计我干爹,想必是我干爹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这样吧,唐掌柜高抬贵手,露个口风,叫我们知道知道到底是哪边刮来的风,我就当之前的事儿全都不知道,如何?”

    唐掌柜一言不发。

    苏邀也并不生气:“您看,唐掌柜分明没什么诚意。也是,金三孝是倒台了,秦郴也没了,不过唐掌柜的生意还能做的这么风生水起的,自然是后面还有不少人了,当然未必把我真正方式在眼里,这个把柄捏在我这里,的确是个威胁,但是若是您口风紧,说不得人家会出手,那么这个把柄,也不算是把柄了,是也不是?”

    唐掌柜立着没动,不得不承认苏邀这个丫头真是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棘手的多,她简直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倒刺,碰一碰都要被挂住勾下一层血肉来。

    也不知道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能学的这般狡猾,比她那个做生意的干爹还要精明狡诈的多了,他真疑心之前沈老爷能挣下这份偌大的家业,都是苏邀的功劳。

一百五十六·攻破

    他心里在想什么,完全被苏邀摸了个透,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进退,咬牙沉思一会儿,终究还是商人的本性占了上风,他深吸了一口气冷系:“我不知道苏姑娘在说什么,苏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哪怕苏邀知道他之前勾连金三孝里应外合,偷了原本该进贡的六千匹烟霞纱,那又如何?金三孝已经倒了,账也算在了之前的庄王和秦家头上。

    他一介商人,就算是重罪,只要按捺的住,那些人还能不保他?

    “唐掌柜或许在想,你只要咬牙坚持住,你背后的人,总归要保住你,是不是?”苏邀再次开口,语气冷淡了几分:“不过,唐掌柜想想,若是您背后的人知道,当年说好的十七万两白银,您分其中三成的,可其实,您得到的总账是二十四万两呢?二十四万两.....减去十七万两,您独吞七万两呢,七万两,哪怕是对任何一家公侯伯府,也是不小的数目了吧?”

    唐掌柜抖个不住,像是打摆子似地要去端茶杯喝茶,手伸到了一半,茶杯却被他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飞溅出了一地的水花和碎片。

    没人在意,立即就有苏邀身边的丫头轻手轻脚的上来把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此情此景,苏邀丝毫不为所动。

    从阿忠嘴里问出了收购铺子的掌柜是谁,苏邀就猛然想到了上一世在程定安门前出入的唐友龙来。

    唐友龙是程定安的得力助手,定国公府揽财的渠道,全都在唐友龙手里,程定安对他信任有加,把不少隐秘的事情交给他去做。

    可再信任一个人,凭借程定安的多疑,也是要防备着的。

    他用人就是这样,要用,也要防备着。

    所以唐友龙的来历和把柄,苏邀一清二楚。

    可上一世,苏邀只知道程定安是庄王的狗腿,更深层次的事儿,却不是她能接触的到的了。

    所以唐友龙这人她知道,也知道唐友龙的一些阴私,但是再往上,她却并不知情了。

    如果不是这次打击沈家的事儿勾出唐友龙来,她几乎以为随着今生程定安的倒霉,唐友龙这号人物应当也不会出现。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

    唐友龙或许不只是她上一世知道的那样依附于程定安。

    极有可能,是程定安跟唐友龙两人互相掣肘,上头却还有人。

    围绕着苏家贺家还有萧恒的网从各个方向无声无息的覆下来,她觉得自己能撕出一个口子的时候,却总能被及时的补上,让他们一直在这网中挣扎,却看不到抓住这只网的那只手。

    她原本以为契机会晚一点再来-----会出现在顺天府衙门的那几个威胁沈家管事的人身上,或是在之前贺太太无意中说出的齐云熙的过往上头。

    可如今看来,这边的口子,或许能打开的更快一些。

    唐友龙完全懵了,之前苏邀说的那些秘密,他还能稳得住,毕竟那些事儿他都只是给人做嫁衣,名义上用他的手罢了,左手倒右手的事儿。

    可如今苏邀却扎扎实实的捏住了他的命脉。

    若是让上头知道他独吞的这笔银子!

    他简直不敢想。

    全身上下的骨头不软也得软了,唐友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了两步趴伏在苏邀面前求苏邀抬手:“苏姑娘,您大人有大量.....”

    “还不只是这些吧?唐掌柜别急啊。”苏邀微笑:“从泉州市舶司出去的几十艘船里头,唐掌柜的生意进项也不少吧?这些通通都入了公帐了吗?是不是经得起查?”

    她笑了笑:“唐掌柜,您做这么大的生意,怎么不让人知道?那些徽商晋商这些大老爷们,哪个不是僭越了规矩,出入的都是官邸高门,身上捐了官身?您却如此低调,外人数起京城总有名的大财主,竟然没您的份,我都替您叫屈。赚了这么多银子,这么的有能耐,怎么好不叫人知道呢?要知道,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我替您宣扬宣扬可好?”

    唐友龙服了,被苏邀这几句话彻底把最后的那根骨头也打碎了,这一宣扬,这件事哪怕他咬死了不说,办的妥妥当当,把沈家都挫骨扬灰了,也只是死路一条,背后的人一定会把他给挫骨扬灰的!

    他趴在地上,连一点儿谈判的底气都没有:“苏姑娘!我说!我全都说!我全都说!”

    苏邀便满意的笑了起来,对着边上的阮小九挑了挑眉:“小九,怎么能让唐掌柜跪着,不是说好了要谈生意的么?快,把人扶起来,谈生意可不是这么个谈法!”

    阮小九清脆的应了一声是,手脚麻利的把早已经四肢瘫软的唐友龙给拎了起来。

    苏邀看他坐好了,才淡淡的道:“唐掌柜请罢,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毕竟就算是这一关你有法子过,可扬州运河冰面底下的三十余冤魂如今也还在你头上看着呢。”

    当年秦郴急着运走那批要命的东西,私底下让唐友龙催促漕运工人加紧凿开江面,以至于三十多个工人无辜丢了性命。

    这事儿当年分明已经被秦郴压下去了,可如今却又从苏邀嘴里说出来,唐友龙长到这么大,也没经历过今天这么多的刺激,一下子已经有些麻木了,木然的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低垂着头说:“回姑娘的话,我这次也是帮雷大人做事的.....”

    雷大人。

    苏邀的脑子迅速转动,而后搜索到了一个名字:“雷云?”

    户部正三品侍郎,雷云。

    好大的官儿啊。

    见她连这个都知道,唐友龙也没什么奇怪的,垂头丧气的点点头:“正是,雷大人的意思,让我不管用什么手段,要将沈老爷的家产榨干.....”

    不然的话,其实以沈老爷的分量,还不值得他亲自出手设局的。

    苏邀想了片刻,对着唐友龙扬了扬下巴:“继续说,雷云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唐友龙实话实说:“只是要把沈老爷榨的一文不剩,让沈老爷滚出京城,我这才......”

一百五十七·钓鱼

    他说到这里,急忙偷看苏邀的脸色,见苏邀脸上根本什么表情都看不出来,不由得又有些气恼,一个小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难缠这么沉得住气?

    跟这个小丫头交手,简直跟在雷云身边也差不多了,该死的那种被压着打的滋味都如出一辙。

    他咳嗽了一声,不敢再卖关子,丧气的垂了头:“我就....药铺跟点心铺子的事儿,都不是什么大事,真正让沈老爷不得不盘了产业的原因,是我让人去沈老爷的典当行里典当了一副字画----是放翁的亲笔诗集,典当了六万两银子,约定了一月为期,到期赎回,若有差错,十倍奉还。”

    苏邀眉毛也没动一动。

    怪不得沈老爷急着要把家产出手了。

    家里接二连三的遇到这些事,谁不知道是被人盯上了?

    一月为期,十倍奉还。

    放翁诗集不翼而飞,那么里外里加起来,光是当铺就得赔出去之前的六万两,再加上十倍.....六十万两白银!

    苏邀闭了闭眼睛。

    沈老爷再有银子,也得被掏空,怪不得两家铺子被压成了这样的贱价了,沈老爷还是毫不迟疑的要把铺子全都给盘出去,只怕沈家这么多年的祖产加上这些年沈老爷所有的产业,也就只够那六十万两的赔偿。

    唐友龙小心翼翼去看苏邀的脸色,他如今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了苏邀手里,也实在是放肆不起来,苦哈哈的笑着道:“您也知道,雷大人位高权重.....我们也就是手底下办事的小虾米,他老人家让我们往哪儿冲,我们就得往哪儿冲,这也不是我们真的跟沈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些都是废话,苏邀冷冷睁开眼睛:“不必再说了,我都知道。唐掌柜也不必这样紧张。这样吧,雷大人不如帮我一个忙?”

    唐友龙当即就打了个冷颤,忙不迭的摇头摆手的拒绝:“姑娘,您这岂不是要唐某人去死?”

    他现在也是进退两难了,若是不帮苏邀,如同苏邀说的,他走出这道门也得被挫骨扬灰,可他若是帮了苏邀......那左右也一样是个死字。

    这两边他都能不能选啊!

    苏邀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没有,根本没有给唐友龙讨价还价的余地:“路就避在唐掌柜前面,唐掌柜,你私吞那么多银子,聚财敛财这些都还或许有的救,几十条人命却不会再复生了。你不如再好好想想,跟我合作,或许,我保得住你呢?”

    若不是场合不对,唐掌柜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了。保得住?真是小姑娘的天真念头.....他在心里这样想,却又忽然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邀-----他想到了关于苏邀的那个传言。

    苏邀是皇长孙的人。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苏邀的意思,也是皇长孙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就听见苏邀似笑非笑的出声催促:“唐掌柜,庄王府倒台之前,谁能想得到呢?您说是不是?”

    夕阳罩在小楼上,来往食客络绎不绝,唐掌柜从二楼下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看了一眼迎上来的伙计,点了点头:“走吧!”

    他加快了步子,活似身后有鬼在追着似地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了。

    阮小九看着马车消失才放下窗子,转过头看着苏邀:“姑娘,他会不会转过头出卖我们?”

    “我猜,他不会。”苏邀无所谓的将手里的冷茶倒在了边上的盆栽里,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商人逐利,这是他们的本性,你让陈东跟他跟紧一些,若是他敢有别的动作.....”

    唐友龙倒是想有别的动作,可他实在没那个胆子,苏邀手里捏着他的那些个把柄,连上头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苏邀从哪儿知道的,思来想去,觉得无非也就是一个地方-----锦衣卫。

    沾染上了锦衣卫,他哪里还敢动歪念头,当天就先按照苏邀所说的,去了雷大人府上。

    按理来说,像是他这等商人,是绝对登不了雷家的门的,大周官场几大忌讳,其中就有一样是忌讳官商勾结,一旦被发现,那不管是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可他是给雷家办事的,早就已经乘着雷家的东风捐了官儿,也配的上踏进雷家门槛了。

    来了多少遭了,可每每踏进官邸,他还是难免束手束脚,在茶水房等了一会儿,听见小厮来请,才急忙跟着七绕八绕的到了一处敞轩。

    敞轩三面环水,只有一道白桥通往其中,如今已经把所有的槅扇都给下了,一眼就能看清里头的布置。唐友龙已经走的熟门熟路,手脚轻快的进了敞轩,眉开眼笑的喊了一声大人,笑眯眯的捧上了一只匣子:“成了!”

    雷云睥睨一眼,手下自然有人飞快的来接了匣子递过去,他便擦了手接过来,一眼看见里头一沓厚厚的银票,不由得眼皮跳了跳,脸上也有了几分真切的笑意:“看来沈家当年在晋地可是发了不小的财,瞧瞧,六十万两银子呢,放在哪个县哪个府也得宰杀几个大户了,他竟然也拿出来了!”

    唐友龙跟在后头亦步亦趋,看着雷云随意的盖上了盖子去侍弄一盆兰花,就附和道:“是,这样轻巧就把六十万两拿出来了,可见是还没榨干,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他当年还是在晋地走私过的,那地方沾染上这个生意,哪儿能少的了银子花销?这回他为了凑银子,拿了不少古玩字画出来卖,我听他家的朝奉透露,他还有一个压箱底的宝贝......”

    雷云挑了挑眉。

    这世上没人不爱银子,再说,痛打落水狗向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什么宝贝?”

    “金缕玉衣。”见雷云猛地回过头来,唐友龙下意识的要垂眼,又急忙忍住了,面色如常的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当初沈家那位万户侯传下来的,家传之宝....是当年废帝的陪葬.....”

    谁都知道前朝废帝荒淫无度,人还未死,就急着搜罗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一百五十八·原因

    雷云都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就对唐友龙随意吩咐:“想个法子,这东西,他们留着有什么好处?倒不如我来替他们保管。”

    当官当到这个地步,尤其是在号称大周钱袋子的户部当侍郎,雷云不差什么银子了,但是古董字画这些东西,却是他的心头好。

    金缕玉衣....光是听一听,就能令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沈家怎么配得上?

    唐掌柜顿时面上有了难色:“大人,怕是有难处.....人已经被逼的山穷水尽了,若是再动手,是不是.....”

    雷云笑着看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唐友龙苦笑:“倒也不是怕,就是苏家到底是沈家的仰仗......若是咱们逼的太急了,我是怕惹得苏家疑心.....”

    “怕什么。”雷云嗤笑一声:“过不了几天,苏家也是秋后的蚂蚱罢了。”

    唐友龙顿时面皮一抖,想到了苏邀说的话,不知道怎么的,语速越快越快:“大人,您也知道我老唐怕事儿,这样,您给我个明白话,苏家若是真的能完蛋,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沈家有那么一位老祖宗,只怕是这金缕玉衣也不算什么,好东西还多着呢,我通通给您整来!”

    “去你娘的!”雷云踹了他一脚,脸上却并没什么怒气:“你这厮是油锅里的钱也要捞上来花花,能全都给我整来?”骂完了,却还是漏了个口风:“放心大胆的去做,就算苏家插手,背后倚仗的无非就是皇长孙,可皇长孙如今只怕有的烦了,哪里还有空理会他们。”

    唐友龙心里突的跳了一下,面上却忙不迭的露出笑意来:“那感情好,那感情好,您放心,老唐我怎么也得把那玩意儿给您弄过来。”

    雷云摆了摆手,懒得再说,唐友龙就小心翼翼退出来,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好半响才苦笑了一声,钻进马车吩咐:“回家。”

    在家里呆了一夜,他仍旧跟寻常一般盘查了一遍铺子,而后才去自家铺子隔壁的海味楼要了一间包间吃早饭,才进门不久,虾肉包子上了桌,门也跟着被打开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露出来,笑着招呼了他一句:“哟,唐掌柜,吃上了?”

    唐友龙连忙站起来:“阮小哥儿,快请坐。”

    “坐就不必了,我们姑娘让我们问问,唐掌柜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阮小九笑眯眯的看着他,显然对他的动向一清二楚:“昨儿您走了一趟雷家,收获不小吧?”

    一举一动都被人盯得严严实实的,唐掌柜心中胆寒之余也清楚的很,这是苏邀给的下马威和警告,他苦笑了一下,道:“已经按照苏姑娘的吩咐,把金缕玉衣的事儿跟他说了,他让我用尽一切办法,务必要把东西弄到手。”

    又把雷云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阮小九回去就跟苏邀仔细禀报,苏邀挑了挑眉看向同样若有所思的苏嵘,轻声道:“大哥,是不是有些熟悉?”

    这些人的行事作风和办事的套路都差不多,一般来说,这边在对你做小动作的时候,那边一定是酝酿着大事的。

    这些次数下来,他们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如果说沈家的事情只是一件小事,那么就是说,他们背后还另外酝酿着更大的计划,这才会认定苏家甚至是皇长孙都无暇抽身顾及沈家,能让雷云这么笃定的.....

    苏嵘没过一会儿就道:“最近数来数去,除了因为雪灾冻死四千余人还强压下去的安徽巡抚一事,如果说还有什么大事,而且是跟我们也能扯上关系的,那就是胡建邦的事儿了。”

    胡建邦听说是在驿馆里头闹了事,把去查案问话的大理寺的人都给打了,事情闹的极大,贺太太听见这个名字还要皱一皱眉,没有半点提起族人的喜悦感,只是冷然道:“从前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是一个糊涂人罢了,他的事不要管。”

    苏家兄妹这才知道这位在京城如今出了名的胡建邦竟然还是先胡皇后的族人。

    贺太太说没有关系,不要管他的事儿,但是凭他的身份,就不能让人不多想,苏邀跟苏嵘两人早已经着人去打听胡建邦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如今听见唐友龙透露的消息,哪里还会存什么侥幸的心思?

    “他们难道是想从胡建邦的事儿下手给我们设套?”苏嵘目光清亮的将大家的关系和交集都梳理了一遍:“可我们从来都没什么关系,甚至素不相识,就算是他是先胡皇后的族人,又能怎么样?”

    连萧恒都不认识他。

    他的麻烦得怎么才能引到萧恒跟苏家贺家头上?

    苏邀却不这么想,她如今已经摸到一点儿设局之人的套路,坐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去见一见外祖母,事情只怕就是应验在这个胡建邦身上。”她说完,又转过头看着苏嵘:“大哥,我干爹那边的事儿,就要劳烦你多帮忙了,金缕玉衣,一定要到雷云手里。”

    苏嵘笑了一声,让她放心:“放心吧,至于世伯,我会让人沿途跟着,绝不会让他们有什么闪失的。”

    他办事,苏邀当然是信得过的,笑了笑转头果然去找了贺太太。

    贺太太正在跟贺二奶奶商议送给汪悦榕的添妆,听见说是苏邀来了,欢喜的满脸都是笑意:“快快快,你来看看,这些都是今年的好料子,挑哪些送给纷纷好些?你们年轻姑娘,说得到一块儿去。”

    贺二奶奶也笑着招呼她:“幺幺快来坐,吃饭了没有?”

    苏邀顺着她的话答了几句,还没来得及坐下,外头就有贺家的管事媳妇儿急匆匆的进门来:“太太,出事了!大理寺来人送信,说是胡大人,胡大人说要见您!”

    贺二奶奶顿时皱了眉头:“什么胡大人?”

    苏邀心中却越发的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胡建邦,果然是为了贺家苏家准备的。

    贺太太的脸色马上就落了下来,不耐烦的冷斥:“不见!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去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就说我不在!”

    她心情一下子便变得十分恶劣,贺二奶奶立即意识到了,对着苏邀使了个眼色便站起来:“我出去看看厨上准备好了没有。”

    管事却很快又去而复返,立在贺太太跟前为难的说:“大理寺的崔大人说,胡大人一直说他已经是胡家唯一的男丁,您也是胡家仅剩的血脉......”

    贺太太简直厌恶至极的放下了手里的料子,眉眼之间充满了阴霾。

    还是苏邀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贺太太触及了外孙女儿笑盈盈的眉眼,才无可奈何的忍下气来:“让他们稍等等,我下午再去。”

    作为如今备受元丰帝重视的小姨子,她能退步,大理寺的人也不敢催逼的太紧,很快就走了。

    贺太太气的肩背一阵紧绷,好半响才平复了心中的怒气,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她已经没有心思继续挑选料子了,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最终还是幽幽的叹了一声气:“罢了,我还是去看看那个蠢货到底要说什么。”

    按理来说,作为胡家仅剩的一个男人,哪怕只是义子,对于贺太太来说,也应当是意义非凡的,贺太太对他却如此厌恶,苏邀实在有些想不通:“他从前对不住皇后娘娘或是先太子吗?”

    贺太太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望着苏邀不知道该怎么说,迟疑半响之后,才对苏邀苦笑:“你跟我一起去一趟,就明白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哪怕贺太太不说,苏邀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了解这个胡大人的,如今贺太太既然自己都这么说,她当然马上就答应下来,吃完了饭便跟着和的太太一道去了驿馆-----如今胡建邦就被关押在这里。

    大理寺的寺正崔大人亲自迎出来,请贺太太的马车进去,苦笑道:“贺太太,辛苦您走这一趟了,我们也是被逼无法。”

    胡建邦这人的脾气自来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出了名的难缠,否则当年也不会被派去养马了,这次人家郑思宇郑大人状告他横行无忌,欺男霸女,逼迫得人家家破人亡,又告他私贩军马,这个罪名可不小。

    若是换做别的人沾染上这种事儿,不死也得半残了,大理寺哪里管你那么多,多得是法子治你,让你开口。

    可难就难在胡建邦身份微妙,谁不知道他惹人厌,可他偏偏是胡皇后的义子,也是元丰帝的义子了。

    这么多年,元丰帝之所以没动他,还不是因为顾及这一点?

    都是做官的,大家心里都眼明心亮,什么事儿能做什么事儿不能做,都有一杆秤在,谁也不愿意把胡建邦给逼急了,那就只能好好的问,胡建邦一口咬定要见贺太太,那也只能先把贺太太给请来。

    贺太太矜持的点点头:“真是为难崔大人了。”一面已经携着苏邀进了关押胡建邦的小院,冷冷的推开了门。

一百五十九·糊涂

    房间里陈设简单,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正襟危坐,见了贺太太跟苏邀进来,立即站了起来对着她们两个端详了一阵,而后对贺太太怒目而视:“小姨,你可是风光了!”

    贺太太脸色不变,冷着脸越过了他进了房间,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转开了头:“你到底有什么事非得见了我才说,可以说了。”

    胡建邦跟着她进了门,理直气壮的上下打量了苏邀一眼,无视贺太太的冷淡气势汹汹的开口:“你怎么能因为一点好处就忘记了皇后娘娘的冤屈?当初皇后娘娘对你如同亲生母亲,辛辛苦苦把你带大,你竟然一点不顾恩情......”

    苏邀的右眼皮忍不住的跳了跳,有些明白问题在哪里了。

    那些人把胡建邦千里迢迢弄回来,在他身上做文章,总得有一点把握,而这把握在哪里?

    在胡建邦自己。

    听这个人说话,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聪明到哪里去的人。

    果然,贺太太有些厌烦的皱了皱自己的眉头,冷笑了一声反问胡建邦:“而后呢?你想说什么?我应当如何做?”

    “您竟然问我这样的话?”胡建邦气愤不已:“他当初这样对待皇后娘娘跟太子太子妃,这难道能被称为明君?!虽说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卑躬屈膝,忘了皇后娘娘的冤枉!何况你竟然还让你的外孙女儿当了县主.....”

    胡建邦痛心疾首。

    苏邀却彻底明白贺太太为何对这个族人如此冷淡了。

    贺太太显然已经习惯了他的口出狂言,在一边的椅子上静静坐下,才神情木然的重复问了一遍:“你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些?”

    胡建邦慨然摇头:“自然不只是这些,我听说,太子的遗孤已经找到了?”

    听见他提起萧恒,贺太太猛然抬起头来,恍若变了一个人,斩钉截铁的看着他:“你要如何寻死,那是你自己的事,不与别人相干!我跟皇长孙并无什么私交,以后也不会有,他是皇后娘娘的孙子没错,可他也是圣上亲孙,你别犯浑!”

    胡建邦却破口大骂:“难不成他就心安理得的当他的皇长孙,忘了他父母亲乃至祖母的冤屈!?他既然已经知道身世,怎么不为娘娘翻案!?”

    贺太太忍无可忍,站起身下手快准狠的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怒道:“你给我住嘴!”

    她把胡建邦打了一巴掌,才平息了心中的愤怒,手指抖了半响,重新抬起来指着胡建邦:“这些事都跟你没关系,不关你的事,你处理好自己的那些污糟的事就已经是对得住胡家和皇后娘娘了!”

    胡建邦睁着两只水牛大的眼睛,气鼓鼓的看着贺太太。

    贺太太心口发痛的从屋里出来,一时半会儿都顺不过来气,还是被苏邀轻声喊了一声外祖母,她这才回转过来,苦笑了一声:“边走边说吧。”

    到了门口,贺太太跟崔大人打了个招呼,请他务必该如何就如何审,不必顾忌,这才领着苏邀走了。

    上了马车,贺太太有些欲言又止。

    事关当年的事,而且还有许多故事牵扯其中,她一开始不知道如何说,沉默了片刻,才道:“当年姐姐冰天雪地的跳进湖中救了圣上,从此之后就再也不能生育,对孩子十分喜爱,那时候,伺候她的一个侍女被嫁给了圣上的贴身侍卫,最后难产而亡,姐姐便干脆准许另一个侍女把孩子抱回来照顾。”

    正在打仗,什么规矩也不那么重要了,反而是彰显仁德的手段。

    胡建邦就是这个孩子。

    苏邀已经完全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她嗯了一声:“这个人看起来十分.....耿直.....”

    “什么耿直!?”贺太太到底是被气的有些胸闷乏力,靠在身后的车壁上筋疲力尽的后仰:“他是个蠢货!当初就是他冒冒失失的,跑来说破了齐云熙试图勾引.....”

    贺太太的声音压得低的不能再低:“勾引圣上,将娘娘气的跟圣上大吵一架,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娘娘气的去景山别宫小住,就是在那里,娘娘不慎滑了一跤,大病一场.....”

    苏邀全然明白了。

    贺太太压住了怒气:“人好是一回事,可是有时候,没有脑子的好人,要比坏心眼的人还可怕百倍!他也不是头一遭做蠢事了,娘娘刚死不久,他就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非得要太子去圣上跟前查齐云熙的事.....”

    齐云熙有问题人人都知道,那时候她也恨齐云熙入骨。

    但是许多事该怎么做,不是想当然就能为的。

    圣上已经不是当年还在乱军中求生的姐夫和义父了,但是胡建邦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经过他那么一闹,太子哪怕是没那个心思,元丰帝怎么能相信?

    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就疏远了。

    这还不够,胡建邦后来又被人弹劾在家中对圣上不敬,扣出恶言,后来才被贬斥出京。

    对于这样一个人,贺太太再多的情分也被磨灭干净了。

    “我只宁愿他一辈子在甘肃养马,不要回来!”贺太太吐出一口浊气:“如此一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旁人,反而倒是都好,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能保得住性命,也不害了别人。”

    可偏偏人就回来了。

    贺太太头痛不已:“他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凭借着娘娘的情分,他怎么能活到如今?不能不管他,却又不能理会他,实在是厌烦。”

    在世人眼里,他一直是在帮胡皇后和太子鸣不平,对于别人来说他是什么样的人无关紧要,但是对于萧恒跟胡家的任何人,不管他,那就实在是太过没有良心。

    这也是贺太太一直都很烦躁的一点-----关系就摆在那里,他做的什么事,人家自动的就得认定他是在帮胡家。

    偏这个还是一个脑子不会拐弯的,你想跟他说什么道理,全都说不通。

    在他眼里,什么都大不过他的那些大道理。

一百六十章·金缕

    这就是下棋之人布局的精妙所在了。

    那些罪名是不是真的不重要,最后胡建邦的结果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胡建邦这个人的身份。

    苏邀缓缓勾起了唇角,对着贺太太笑了笑:“外祖母,晚了,怕是除了找您之外,他还找了其他人了。”

    贺太太怔住,脊背因为之前一直绷得紧紧地如今忽然放松下来而有些发痛,而后她立即意识到了刚才胡建邦话里话外扯上的萧恒,顿时大怒:“他当真是.....”

    见她这么紧张,苏邀急忙回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外祖母先别着急,没什么事的,不会有什么事。”

    怎么会不会有什么事呢?

    贺太太焦急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幺幺,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圣上最厌恶别人提起当年皇后娘娘去景山别宫的缘由....”

    如果旧事重提,那么现在的萧恒就会成为之前的太子。

    这么多年的隐忍就都算是白费了。

    “不会。”苏邀目光幽幽的盯着贺太太轻轻摇头:“一切都不同了。我已经知道他们打算怎么下这盘棋。”

    安抚住了贺太太,苏邀先送了贺太太回了贺家,才换了自己的马车出来重新回了苏家,而后直奔敞轩。

    不多久,阮小九也回来了,跟苏邀道:“姑娘,唐掌柜那边送了消息进来,说是按照您说的做了,陷害了沈家少爷过失杀人,让沈家少爷的同窗假作去告官.....”

    “我干爹干娘怎么样?”苏邀虽说心中已经下了决定,但是只要想到沈家夫妻只怕是又害怕又紧张,就有些担心:“都派人看着吗?”

    “您放心,陈大人一早已经派人盯着了,沈老爷夫妻不会有事的。”阮小九也知道苏邀的心思:“现在按照您的计划,忠叔已经让大夫开了令人昏睡的药给沈老爷,而后忠叔又暗示夫人家中有一件祖传的金缕玉衣,要夫人拿出来送人情.....”

    如此一来,东西给雷云,自然就是十分合理的了。

    苏邀嗯了一声点头:“跟唐掌柜说,劳烦他了,东西一定要出现在雷云家中,我有大用处。”

    阮小九立即答应。

    唐掌柜将金缕玉衣交到雷云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太后娘娘的千秋都过了,眼看着就进了十一月底要过年了。

    雷云从府中的八角亭上下来,打开看了一眼,陡然睁大了眼睛,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志得意满夸赞唐掌柜能办事:“手脚倒是快。”

    唐掌柜手里拿着讲究的帕子按了按额角,满脸堆笑的道:“沈家早不堪一击了,再说,最近朝中谁不知道姓胡的那个二愣子口口声声说皇长孙是正统,太子是蒙冤的事儿.....苏家贺家不可避免都受了影响,自顾不暇,哪儿有空来管沈家?这才如此进展神速,要说,还是大人您手眼通天,料事如神啊!”

    手眼通天是真的,料事如神却算不上。

    雷云啪嗒一声将盒子小心翼翼的盖上,吩咐心腹将东西收起来,略微吩咐了几句,就转过头去跟唐掌柜说:“东西到手了,后头的事情也办的利落些,你知道的,上头可是要沈家灭门才罢休,一事不烦二主,我也懒得再让第二个人经手了,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成算。”

    唐掌柜满口答应,出了门就如丧考妣的去交差。

    隔着一道帘子,苏邀淡淡的对陈东道:“可以动手了,一切就劳烦陈千户了。”

    陈东抱了抱拳,瞥了缩在角落里头老老实实的唐掌柜一眼,转身干脆利落的出去了。

    唐掌柜是惯会察言观色的,陈东在,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等到陈东走了,才敢缩着脖子喘口气,然后才陪着笑小心翼翼的朝苏邀打探:“苏姑娘,您绕这么大一个圈儿,就是为了把金缕玉衣送给雷大人?这里头到底有什么.....”

    苏邀轻笑一声,眼睛里却无半点笑意:“玄机是吗?”

    看了唐掌柜一眼,苏邀轻笑出声:“唐掌柜,你若问我,我倒是想反过来也问问你,你们绕那么大一个圈,把胡建邦弄进京城来,又是有什么玄机呢?”

    唐掌柜如遭雷击,再一次对于苏邀的敏锐和冷静叹为观止。

    最近朝中为了胡建邦的事情吵翻天了,苏邀既然明知道杀招其实是胡建邦的蠢钝,那她这些日子,其实都只是在看戏吗?

    可苏邀分明是萧恒一派啊....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苏邀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到七天后。

    十二月初二,一个正常的日子,有那等勤快的人家已经开始清洗晾晒起家中的家具等着除旧迎新过年了,唐掌柜从自己的宅子里出来,照常要去铺子里盘账,才走到一半,就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随即他的马车便被驱赶到了一旁。

    眼看着大队的府军后卫疾驰而过,唐掌柜擦了擦自己的眼皮,颇为有些心神不宁的看着前头,忽然又吩咐车夫:“快!快往前头去.....”

    他说完了,又觉察出不对来,叫住车夫:“别!算了!”

    车夫被他弄的茫然不已,唐掌柜却顾不得那么多,心跳如擂鼓的让车夫赶快掉头回家,过了好一阵,才见他派出去的下人回来了。

    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唐掌柜一把攥住那个下人的衣襟:“打听清楚了吗?刚才那帮官爷是去哪儿的?!”

    “已经打听清楚了。”下人气喘吁吁的,面如土色:“老爷,那帮军爷是奉旨去围了户部侍郎雷大人家的!”

    什么!?

    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阴云终于压下来,唐掌柜的心口一时像是被大石头砸中,想到苏邀的那件金缕玉衣,忍不住毛骨悚然起来。

    堂堂三品侍郎,眼看着下一步就该是登上尚书位乃至入阁,竟然真的就被这样拉下来了!?

    苏邀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他闹不清楚,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心中除了惊慌之外又有一点庆幸。

    好在,他早在苏邀催逼着他设局送金缕玉衣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抽出来了。

一百六十一·查抄

    唐掌柜陡然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都眼窝深陷,冷汗涔涔的抹了一把自己的额头,这才发现连头发都已经薄薄的渗出了一层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他心脏噗通噗通直跳,像是要从胸腔里直接跳出来,好半响才缓过神来,捂着心脏坐了下来,怔怔的道:“去!备车,我要去黄大仙胡同!”

    此时此刻,另一边才刚从通州别庄回来的齐云熙才下马车,就听见管事急匆匆的过来回禀:“夫人,二老爷来了,此时正在里头书房等您.....”

    齐云熙咦了一声,立即皱了眉头不大高兴的道:“我在通州码头等了几天,他竟然直接没有停留就跟着运粮的船进京了不成!?”

    管事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小心翼翼陪着笑站在边上。

    “去把白先生找来。”齐云熙懒懒的由丫头搀扶着理了理自己的斗篷,转身被仆妇们簇拥着先去后院换了衣裳。

    屋里烧着暖和的地龙,才进门,周身的寒气就已经一扫而空,齐云熙被这热气一薰,连眉眼都柔和了几分,不冷不热的看着等在屋子里的管事媳妇儿:“沈家那边怎么样?”

    她临走之前,沈家已经是被掏空榨干了,眼看着跟一条垂死的狗也没什么区别,之所以她如今会问上一句,也不过是顺嘴罢了。

    管事媳妇捧着重新换好了的手炉上来,一面又从丫头那里拿了个银签子过来一道捧上,笑盈盈的道:“您放心吧,您交代下去的事儿,谁敢怠慢?沈家已经屁滚尿流的回老家去了。”

    知道她爱听什么,管事媳妇儿还特意描绘了一番:“听说沈家走的当天,苏家姑娘还不知道,等她知道了,人老早就已经登上了通州码头的船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病的病小的小,只有沈太太一个妇道人家撑场面,凄惨的很。苏姑娘当即就在通州码头哭了......”

    哭?

    想到那个牙尖嘴利掐尖要强的苏邀也有这样的一天,齐云熙微微挑了挑眉,胸中的憋屈一扫而光。

    黄口小儿是难对付,因为年轻人不知道怕。

    不过,年轻人总会为她们的狂傲而付出代价的,你看,这一天如今不就来了么?

    她微笑着挑了挑眉,将头发从后颈中拢了拢,重新由丫头抿了头发,才领着人去书房。

    因为总算是把之前生的闷气找补了回来,她的心情极好,等到进了书房的门,还难得的对童二老爷笑了笑:“二叔来了?我之前在通州等了你好一阵子,没料到竟然还错开了,怎么就这么巧?”

    可童二老爷却没她那么好的心情,见了她进来,已经紫涨了的脸色更加难看几分,冷冷的道:“大嫂说笑了,若不是我这么快到京城,也不知道大嫂竟然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齐云熙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脸也缓缓的沉了下来:“二叔这话怎么说?”

    她说着进了门,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懒懒的喝了口茶:“你大哥既然把京城的诸多事情全权交由我掌管,自然是因为信得过我。怎么,我有哪桩事没办好不成?”

    童二老爷脸上阴云密布,听见这话脸色顿时更黑了:“当然没办好!你既然让次辅大人给皇长孙设套了,其余的事情就该都放一放,诸事低调才好!可你竟然还指使雷云去对付一个商户,如今出了大事了!”

    听见说雷云的事,齐云熙浑身的怒火霎时熄灭了许多,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转过头看了白先生一眼,后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就皱了皱眉:“二叔有话就直说,雷云怎么了?能出什么大事?”

    堂堂户部侍郎,正三品堂官,去对付一个商户已经是大材小用,能出什么大事?

    她是不当回事的。

    “我之所以直入京城,就是因为听见了户部要换人准备征收粮食入库的事儿!”童二老爷气的吹胡子瞪眼:“往年这事儿可一直都是雷云负责的!”

    户部虽然有左右侍郎,但是雷云因为后台是许阁老,向来都是掌管着所有的肥差。

    这种征收粮食核对入库的事儿,自然也是他来做了,忽然换人,是谁都知道有问题。

    童二老爷冷笑一声:“结果我才进城,都来不及去打听发生了什么,才办完户部的交割,就听说雷云府中被围住了,如今正在等待抄捡!”

    等待抄捡!?

    齐云熙有些难以置信,立即反驳:“绝无可能!再说,沈家如何能够撼动的了他?”

    哪怕是有苏邀在背后捣鬼,也不可能这么快把雷云给拖下来了啊。

    她觉得心口突突的跳的有些难受,下意识的自言自语:“是不是雷云犯了其他的事儿.....”

    可就算是这样也麻烦了,毕竟雷云身为户部的人,帮着他们多少?如果雷云倒了,那么很多事就都坏了。

    “错不了!”童二老爷气急败坏:“我已经寻了许阁老打听清楚了,你可知道雷云为何犯事?是他儿子跟一众公子哥去三里河逗乐时,竟然拿出了一件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

    齐云熙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金缕玉衣是什么东西。

    但是这东西就算是珍贵,又能如何?

    除了帝王将相,也有许多手眼通天的人本身就爱好这一口,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找来珍藏,或是有人进献,这也值得拿出来当个罪名?

    见她还是有些茫然,童二老爷干脆把话挑明了:“好叫大嫂知道!这件金缕玉衣,不是来自别处,是来自前庄王的库中!”

    齐云熙都被绕晕了,一时只觉得头昏脑胀,伸出手扬了扬示意童二老爷噤声,而后才去问白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先生缓缓叹了口气:“如今我们也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雷云秘密跟许阁老说,这东西实实在在,是他从沈家弄过来的。”

    扯上了沈家.....齐云熙怔怔的,胸口尖锐的疼痛起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来一个名字:“苏邀?!”

一百六十二·服吗

    苏邀正在给庞贵妃的凤藻宫里。

    凤藻宫四面环水,是在水中央的宫殿,在夏天的时候,四面都被接天的莲花和荷叶笼罩,风一吹就美不胜收,可等到了冬天,四面却都是冻得严严实实的冰层。

    “看着光秃秃的,也没什么意趣。”庞贵妃笑了一声,手里拈着一根玉签,引逗着一只上窜下跳的雪团一样的猫儿,问苏邀:“你那只猫儿,跟本宫这只,也有些相似?”

    那只猫因着主人的动作总算是顺利扑到了玉签子上挂着的一只毛团,此刻正喵呜了一声,歪着头打量着来的客人。

    苏邀见它满脸都是警惕,忍不住笑了笑:“样子差不多,只是没有娘娘这里养的机灵,看着傻呆呆的,如今到了冬天,只是一味的犯懒,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倒是有趣。”庞贵妃看着外头冻得严严实实的冰叹气:“光秃秃的,有什么意趣?”

    “倒也不是。”苏邀顺着庞贵妃的目光看出去,见冰天雪地中,远处的腊梅已经争相开放,就道:“白茫茫的一片,衬着这些花儿,干干净净的,别有一番意境。”

    两人相视一笑,庞贵妃垂下眼帘来摸了摸猫儿的头问苏邀:“你非得让本宫那个儿子帮你这个忙,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高台之上,虽然如今是冬季,冻得人要瑟瑟发抖,但是宫里的布置哪里能跟寻常人等同?苏邀看着左右布置的几个巨大的火盆和三面垂着的帷幕,就轻声道:“我想要钓一条鱼,已经想了很久了,如今鱼儿出来咬钩了,是时候看一看,投下一颗春雷,能不能够炸出更多的鱼来。”

    那件金缕玉衣,最后落到了五皇子手里。

    五皇子奉命出宫去看病了的庞老夫人,谁知道却碰上从三里河回京的几个勋爵子弟,听说了他们所说的金缕玉衣一事,极为感兴趣,兴冲冲的去找了雷云的儿子。

    雷公子为人精乖,见五皇子屈尊来结交,自然是没有放过的道理,等到见五皇子对这件金缕玉衣甚为喜欢,就更是大手一挥,将金缕玉衣奉上,当成了给皇子的大礼。

    只是,转头五皇子就捧着金缕玉衣进了宫,回去找自家老爹了。

    元丰帝彼时正因为山西大雪,冻死百姓无数的事情大感头痛,今年入冬以来,各地天灾频发,冻死人的折子雪花似地涌上来。

    朝廷刚把这头按了下去,那头就又翘起来,今年从山西河北河南等地涌入京城的流民比前几年多了一倍有余,这个数字,怎么能不叫人发怒。

    “这么多的流民涌入京城,京城防务如今更加压力倍增....”杨博侃侃而谈,与内阁诸人在元丰帝跟前商量了一上午,才终于把初步的章程拟定下来。

    元丰帝好容易得了空儿有片刻安宁,正要去太后宫中用饭,就听说自家五儿子求见,不由得挑了挑眉。

    在他印象当中,五儿子向来忠厚老实,比心比天高的老四要单纯的多,听见他来了,他略想了想,倒是宣了人进来。

    五皇子顾不得行礼,兴冲冲的先朝着元丰帝狂奔过去:“父皇!您看儿子淘弄到了什么?!”

    见向来稳重的儿子这副模样,元丰帝挑了挑眉:“这样慌慌张张的,像是什么样子?”

    “父皇肯定猜不着是什么!”五皇子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一个盒子放下,脸上表情仍旧兴奋不已:“您快看看!”

    元丰帝不以为意,目光从盒子里的金缕玉衣掠过,眸子却暗沉了几分。

    可他脸上却半分不露,连声音也还跟之前的差不多:“这金缕玉衣,你是从何处得来?你外祖父那儿?”

    今天是五皇子奉旨出宫去庞家看病的日子,元丰帝早上才打发了儿子,自然是还记得。

    既然是从宫外回来,那这东西,想必就是从庞家来的了。

    五皇子一无所觉,啧了一声就笑起来:“这样好成色的金缕玉衣,外公那儿怎么找得着?”他兴奋的从里头捧出来,献宝一样的送到元丰帝眼前:“儿臣可是专门找来孝敬您的!您可得好好的赏儿臣!”

    “哦?”元丰帝不动声色,手在那东西上头一触即止:“你还有这个本事?从哪儿寻摸回来的?”

    “父皇肯定猜不着!”五皇子欢喜的喋喋不休:“这是雷大人的儿子拿出来的,儿子听说他请了许多勋爵子弟一道在三里河别庄设宴欢庆,因为途中打赌输了,才把这东西拿出来展示的.....”五皇子顾不得行礼,兴冲冲的先朝着元丰帝狂奔过去:“父皇!您看儿子淘弄到了什么?!”

    见向来稳重的儿子这副模样,元丰帝挑了挑眉:“这样慌慌张张的,像是什么样子?”

    “父皇肯定猜不着是什么!”五皇子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将一个盒子放下,脸上表情仍旧兴奋不已:“您快看看!”

    元丰帝不以为意,目光从盒子里的金缕玉衣掠过,眸子却暗沉了几分。

    可他脸上却半分不露,连声音也还跟之前的差不多:“这金缕玉衣,你是从何处得来?你外祖父那儿?”

    今天是五皇子奉旨出宫去庞家看病的日子,元丰帝早上才打发了儿子,自然是还记得。

    既然是从宫外回来,那这东西,想必就是从庞家来的了。

    五皇子一无所觉,啧了一声就笑起来:“这样好成色的金缕玉衣,外公那儿怎么找得着?”他兴奋的从里头捧出来,献宝一样的送到元丰帝眼前:“儿臣可是专门找来孝敬您的!您可得好好的赏儿臣!”

    “哦?”元丰帝不动声色,手在那东西上头一触即止:“你还有这个本事?从哪儿寻摸回来的?”

    “父皇肯定猜不着!”五皇子欢喜的喋喋不休:“这是雷大人的儿子拿出来的,儿子听说他请了许多勋爵子弟一道在三里河别庄设宴欢庆,因为途中打赌输了,才把这东西拿出来展示的.....”

一百六十三·家破

    元丰帝嗯了一声,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呆愣愣站在一边,几乎已经要哭出来的儿子,忽而笑了一声,招呼他:“小五,你走过来一点。”

    五皇子战战兢兢,已经魂飞天外,不安的瞥了一眼已经不在此地的金缕玉衣之前摆放的位子,已经手足无措,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硬着头皮在元丰帝的注视下走到书桌前面,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父皇!儿臣万死!”

    “什么死不死的?”元丰帝的心思琢磨不透,慵懒而随意的抬了抬手:“你知道当年宫宴的金缕玉衣,是不是?”

    那年宫宴,先帝老迈而因为头风病喜怒无常,人人都怕触他的霉头。

    先帝却偏偏在除夕夜兴致高昂的在子孙拜年之际拿出了这件金缕玉衣。

    元丰帝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儿笑:“那时候,你皇祖父亲口说,老六最像朕啊!”

    五皇子额上冷汗涔涔,抿了抿唇,紧张得嘴唇泛白。

    他当然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不管先帝是出于什么心思和目的说了这句话,可先帝最终还是把金缕玉衣赏赐给了废帝,然后扶持了废帝登上皇位。

    而废帝登位之后,曾经被先帝除夕夜如此夸赞过的元丰帝当然没了好果子吃,遭到了废帝的百般欺压。

    被排挤被训斥那还都是小儿科,最严重的时候,听贵妃娘娘说起过,当着亲王的元丰帝那时候每天都担心活不过第二天,若不是胡皇后机敏,哄的废帝皇后高兴,哪里还有元丰帝的今天?

    整整隐忍五年,元丰帝才终于在多方操作努力之下,摆脱了废帝的折磨,外放去了封地。

    虽然废帝仍旧十分苛待他,藩王护卫军一再削减,一应班子也再三的压缩,可到底元丰帝一点一点的熬了过去,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

    这金缕玉衣此时对元丰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五皇子听见自己父皇这么说,顿时魂飞天外,忍不住急的都哭了出来:“父皇,儿臣当真只是想要哄您开心,不知道这东西就是当年皇祖父的那一件金缕玉衣,也不知道这东西雷家是怎么得来的........”

    “起来罢。”元丰帝淡淡的朝着儿子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回去见你母妃,别跟她说起此事。”

    五皇子哭丧着脸答应了一声,神思不属的从东配殿出去了。

    不多久,陈太监蹑手蹑脚的从外头进来,喊了一声圣上。

    “查清楚了?”元丰帝头也不抬,仍旧打开了一封折子,看着上头对于流民的处置方法,目光淡淡的下了朱批。

    “是。”陈太监自动自发的站在边上为他研磨,轻声道:“雷公子的确早就已经吹嘘过家中有一件极品的金缕玉衣,也是他拿出来在别庄跟诸勋爵公子哥儿们调笑的。五皇子恰好出宫的时候碰上了,雷公子便敬献给了殿下。”

    作为能够随侍在帝王跟前的太监,别的不说,察言观色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陈太监更是此道中的佼佼者,他跟随元丰帝多年,是元丰帝的心腹,自然知道元丰帝的心病。

    这金缕玉衣之前就遍寻不着,可结果,竟然出现在一个户部侍郎家里,还被他们家的孩子拿出来炫耀,这说明了什么?!

    他自家的东西,结果却在户部侍郎的库房里。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雷云僭越了。

    元丰帝嗤笑一声:“也难免户部见天的跟朕哭穷了,瞧瞧从去年到今年,流民的数量多了多少?他们年年上折子催朕厉行节俭,可自己却肥得流油,当真是赤胆忠心呐!”

    若是换做寻常时候,哪怕陈太监已经做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也不会对一个正三品大员评头论足,可如今不同了,落水的狗不打,那打什么?元丰帝的心意可再明白不过了,他是内侍,内侍最该做的,当然是揣摩并且体贴皇帝的心意。

    其他的,谁在乎呢?

    陈太监垂下眼帘:“陈东已经带人去围了雷云宅邸,若他是个奸的,便是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的雷云还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什么地步,他分明是正儿八经的去了户部衙门的,谁知道才点卯没多久,外头守门的百户便急急忙忙进来禀报,说是他家中来人了。

    寻常时候,雷云向来是不让家中人来衙门寻他的,家里人也知道这个规矩,会这个时候来.....顾不得还没看邸报,雷云立即道:“带进来!”

    他说完自己也往外走,才出了门,已经见自家二弟朝着自己狂奔过来,丝毫没有仪态可言。

    “什么体统?”他低声呵斥了一声,还来不及教训,雷二老爷却已经朝着他扑了过去:“大哥,出事了!家中被府军后卫围的严严实实,如今已经是只许进不许出了!”

    雷云再镇定,亦是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不可能!”

    好端端的,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围他的家?

    雷二老爷嘴唇哆嗦着,半响才惨白着脸摇头:“真的真的,大哥,你快回家去看看吧,咱们家都要完啦!”

    雷云恨不得给这个不会说话的弟弟一脚,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着急忙慌的点了轿子回了家,才到家门口,顿时就觉得两眼一黑,险些要晕厥过去-----果然如同自家二弟所说,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围着不少的府君卫,一副威武不可侵犯的模样,令人害怕。

    已经预料到了家中必定是惹了大事,雷云却还是尽量的稳住了心神,扯了自己弟弟一把,家中老小都在,他是决计不能跑也绝对跑不了的,倒是二弟......他深吸了一口气,叮嘱他:“你快去后街找老齐,让他带你去见二老爷,快去!”

    雷二老爷吓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还有些不肯动身,却被雷云猛地踹了一脚:“还不快去?!难不成想都死在这里不成?!”

    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跑了。

一百六十四·徒劳

    眼看着弟弟从街角处消失不见踪影,雷云才正了正头上的官帽,吩咐了跟轿的护卫几句,而后径直在自家门口落了轿,缓缓从轿子里出来,立在门口朝着凶神恶煞的百户道:“本官所犯何事,你们是奉哪个衙门的令,竟敢来围我的府邸!”

    到底如今朝廷还没有明令下来,要直接撤了这位户部侍郎的官儿,看门的赵百户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中正有些犯怵该如何对答,就听见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紧跟着一群人如同风卷残云一般的从外头刮了进来,停在了雷家门前。

    紧跟着,一群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翻身下马,齐刷刷的挎着绣春刀立在了雷家门口,将雷云的轿子给围住了。

    而此时,新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陈东陈大人,正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这个曾经的户部侍郎,接下来的阶下囚,一字一顿,字字铿锵的道:“奉圣上口谕,户部侍郎雷云,私藏禁物,胆大妄为,内外勾结,欺上瞒下,着吏部革去雷云户部侍郎之职,查抄雷府,一应雷家家眷,悉数入狱待审!”

    赵百户松了口气,笑眯眯的望着之前还在摆官腔的雷云:“雷大人,我等是奉了圣上之命,倒要对不住了。”

    雷云已经是面如金纸,双目无神了。

    当官这么多年,他哪里会不知道这几句话的分量?私藏禁物,内外勾结,这两个罪名看上去空泛,但是但凡只要沾着这两个词儿的边的,就绝没有好下场,可如今,他竟然一下子都给占全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此时此刻,齐云熙也同样面色铁青的看着童二老爷,不可置信的问:“”到底是为了什么事!?雷云可是侍郎!

    那不是个阿猫阿狗,哪怕是在王孙多如狗的京城,那也是数得上名字的人物!怎么就至于如此?!怎么就至于如此!?

    就算是从沈家弄了一件金缕玉衣来,以雷云的能量,哪怕是弹压下苏家,也应当是毫不费力的,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齐云熙顾不得别的了,她眼睁睁的盯着童二老爷:“事情的关窍究竟在哪里?你竟然从许大学士那里知道了雷云所说的秘密,那总该知道到底是何处犯了忌讳吧?”

    白先生一直在边上充当隐形人的,此时此刻就不得不开口了,他咳嗽了一声:“大夫人,先别慌!”

    童二老爷就冷笑不止:“谁叫雷家自己太过狂妄!得了这种东西,哪怕是不犯禁,也不该拿出来到处招摇!可他们却好,非但拿出来炫耀,还进献给五皇子!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先帝赐给废帝的金缕玉衣啊!”

    就这么一件玩意儿惹起来的玩笑话,给当今这位万岁爷造成了多久的心理阴影?

    这东西谁得了,最好都永远别见天日。

    拿出来,那就是明晃晃的在左右开弓的打元丰帝的脸,在提醒元丰帝他的苦难过往,然后赤裸裸的嘲笑元丰帝-----你看,这东西你遍寻不着,结果我的儿孙却轻易能拿出来炫耀,还要收买的你的儿子。

    可笑至极!荒唐至极!

    齐云熙生不出气了,她睁大了眼睛,后仰着倒在了圈椅当中,一时之间整个房间寂然无声。

    是了,她此时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并且有多么严重了。

    可是问题的关键之处还不在于此,还在于另一点-----这一切,到底是雷云真的点背,太过招摇,还是有人刻意以这件金缕玉衣做局?

    如果是做局。

    那么沈家、雷家乃至于五皇子,全都是这人手中的棋子,最后这些布置困死了雷云这条大龙。

    苏邀她真的有这个本事!?

    跟他想到一起去的还有白衣方士白先生,他此时也神情凝重的看向齐云熙:“不像是巧合.....”

    虽然说出来不可置信,但是这一切,对于她们这些玩弄政治手段老道的行家来说,的确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连环套。

    那么,这大概当真就是苏邀设的一个局。

    齐云熙倒吸了一口冷气,终于正式的从牙缝里再一次喊出了苏邀的名字。

    当然,这一次的意味已经全然不同了。

    从前,她当苏邀是一个发泄的对象,不满中带着不屑和优越,可到如今,她在愤恨中又带上了一股掩藏不住的震惊和焦虑。

    不说别的,金缕玉衣的典故,连雷云跟她都不知道,苏邀从何处得知?而且竟然设计让这件金缕玉衣到了雷云手中!

    童二老爷没心思看她咬牙切齿,见她只瞪着眼睛唾骂苏邀,就不耐烦的道:“许阁老说,雷云不同于他人,我们在京城布置的这条线,怕是要全面撤出了,而且户部侍郎换人,对我们来说,损失惨重,不说别的,当初打通雷云这条线,就花费了不下数十万两.....”

    投入何其之大?

    却偏偏,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却因为齐云熙的一己之私,要跟一个小女孩儿逞凶都狠而丢了,别说童二老爷气的冒烟了,哪怕是向来镇定的许大学士也气的不轻啊!

    撤掉这条线,就意味着织造署那边的生意是彻底的断了----否则户部要查你的亏空,岂不是一查一个准?!

    齐云熙两眼一黑,简直要呕出一口血。

    而另一边,许崇也对素来还算是尊敬的齐云熙十分不满:“妇人之见!妇人之见!分明如今所有力气都该使在皇长孙这一节上头,正是一鼓作气的时候,姑姑却非要节外生枝,如今以至于雷云一事震惊朝野,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也就罢了,还引得圣上震怒.....!”

    相比较起来,胡建邦闹出来的那点乱子,就实在是太不够看了。

    辛辛苦苦筹谋这么久,若是运用得当,这会是一个绝好的攻讦萧恒的点,而且还可以借力打力,正昂萧恒人心尽失,可是结果天降一个金缕玉衣,把所有人都砸的晕头转向,已经没有人再关注胡建邦闹什么幺蛾子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这件事彻底吸引过去了。

一百六十五·通气

    由不得次辅大人不重视这事儿,实在是,齐云熙玩的这一手栽赃陷害,打击沈家,还困于后宅妇人的私怨,最终所图的无非就是那一口气,说句难听的,都浪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是杀鸡用牛刀的暴殄天物。

    但是苏邀加以报复的这一手,却不是后宅妇人的打打闹闹了。

    这一手漂亮的反戈一击,简直是政治场上的老手才玩的来的东西了,声东击西,大而化之,以一件更大的事,去压另一件事,这里头,要算准元丰帝的忌讳,要算准五皇子的喜好,雷云的贪婪,雷云对儿子的纵容,还要让雷公子恰当的把金缕玉衣露出来。

    真是不管是哪一个环节都说得上一声难上加难。

    苏邀却偏偏办成了。

    不管是她自己做到的,还是通过了贺太太或是苏家汪家的能量,这一件事都太可怕了。

    次辅大人终于抛却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默的道:“雷云保不住了,也不可保。”

    若还真是贪墨,说句实在话,当官儿的,有那个不贪的?千里做官只为钱,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话,所以当官的们在这一点上的态度是空前团结的,能够想办法遮过去的,就会遮过去,毕竟今天是你,明天事儿可能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但是苏邀那边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们另辟蹊径,还给雷云致命一击-----私藏禁物。

    此时,雷云若是招认出来东西是从沈家诈来的,那就得牵连出齐云熙跟童家,甚至于许家。

    所以,雷云保不住了。

    许崇痛苦的闭了闭眼睛,雷云是什么人?手里攥着多少生财的门路?这么多年,不说别的,光是江南那边的织造一道,就能给许家每年凑出至少十几万两的分红来,那可都是明晃晃的白银啊!

    何况他还兼着尚宝司少卿!

    能坐上这个位子,替皇帝看着宝库的,从前可见何等被重用,可如今却一朝被毁,怎么补叫人烦躁?

    不过这焦躁很快就去了,许崇到底是缓过神来,眼神凶狠的看着自己父亲:“爹,雷云保不住,那这个位子?”

    政治家永远都是最现实的,雷云再重要不过是个棋子,他完了,就得先把这个位子占住,其他的都是空谈!

    “这么重要的位子,必然是要廷推了。”许顺叹了口气:“可如今哪儿有那么简单?从前费了多少心力才把雷云推上去,拉拢成了自己人,这种机会,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到底是被人算计成功了。”

    许崇的嘴唇抖了抖,想到这里就痛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又骂了齐云熙一通,然后才忍着气道:“好在雷云他只要没有失心疯,就绝不敢把咱家攀扯进去,可是姑姑那里......”

    齐云熙那边却是必然要被查的,跟雷云勾连的太紧密了。

    不说别的,雷云一倒,之前的那些窟窿如今可没人藏着掖着,那一批批本该进了国库的纱就如此流出去,总是要查去向的。

    要查去向,就还会有很多人倒霉。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来禀报,说是童家来了人求见。

    “不见!”许次辅冷笑一声:“既然她自己惹出来的麻烦,那就该她自己收拾!我管得了多少?!”

    许崇匆匆回到自家屋子里,齐氏已经迎上来了,都来不及替他除去大衣裳,就道:“大爷,姑姑递了消息进来.....说是千万请您去一趟那边......”

    虽然恨齐云熙自作主张,闹出这么大事端,但是对于温柔贤惠的妻子,许崇自来都是十分尊重的,见她这样低声下气,忍不住心软了一阵,才皱眉:“这个时候,过去又有何用?”

    话是这么说,当看到齐云熙送进来的除了一封信,还另外有一个印鉴的时候,他还是重新起了身:“那我就过去一趟,你看着些仙儿,最近都不许她出去胡闹!哪里也不许去,就在家中呆着!”

    多事之秋,别一头没按下去,另一头又翘起来了。

    许大人对于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十分爱护的。

    齐氏低眉顺眼的答应了。

    许崇的轿子很快就到了聚海庄,这是一座闵地老板开的酒楼,在东城一处胡同里,平常接待的都是巨贾,进聚海庄先得过好长一段胡同,这段胡同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整条胡同的房子都被聚海庄买下了,布置成了找乐子的地方,寻常人进来,连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许崇自然不在被拦住问名之列,顺顺当当的进了胡同,很快就到了聚海庄的西门,被一个朝奉亲自迎了进门,送上了二楼。

    从进门开始,每一处地方都铺了厚实的地毯,上了二楼,更是已经能听见金石之音,许崇眉头跳了跳,快步穿过长廊,停在一处包房前,推开门,就见几个美人正在一边探亲吹笙。

    他视而不见,穿过这群美人撩开珠帘,这才进了里间,看到了坐在上首沉默不语的齐云熙,还有已经站了起来的童二老爷,和老熟人,汾阳王妃。

    这么多人都来齐了,他在心里这么想着,先压下了心里的怒气,对着汾阳王妃拱了拱手行礼:“王妃。”

    汾阳王妃摆了摆手,苦笑了一声就道:“如今这个时候,顾不得这些虚礼,大人请坐。”

    齐云熙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许崇身上,略一沉吟,才问许崇:“你们家老爷子,对这次的事情怎么说?”

    不问还好,问起来当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许崇深深看了齐云熙一眼,好半响才忍住了心中的嘲讽,道:“雷云不能再保了,你们也商量商量,这件事,该叫谁来出面?”

    该叫谁来出面?

    一句短短的话,却让汾阳王妃跟其余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闵家是自秦郴之后好不容易才推上了水师提督位子的,他当然不能动,否则的话岂不是白费了一场功夫?

    三方对这个话题不约而同的都有些警惕和防备,彼此一时无言。

一百六十六·相会

    可是,江南织造署的金三孝完了之后,上来的是刘春旺,那可是从前汾阳王跟前的孝子贤孙,也是汾阳王妃族中一个叔叔的附庸,为崔家跟汾阳王妃,那可是立过汗马功劳的。

    然后便是应天府尹了。

    这也是个老熟人了-----童泰的世交好友。

    能跟户部侍郎串联做下这等事的,这三个人才够分量,才能平息的了如今的天子之怒。

    不管是这三人中的哪一个,对于他们如今来说,都无异于是在自断臂膀,割了身上一大块肉。

    想到这里,童二老爷再忍不住,竟然当着屋子里这几人就开始抱怨:“大嫂这一口气,出的可真是大手笔啊!”

    一下子赔进去两个重要人物!

    好么,胡建邦半点作用都没起到,到现在那帮言官参奏都只能参奏胡建邦本人作死,这已经完全背离了他们原本弄胡建邦回京的初衷,但是如今却已经顾不上了-----雷云的事情已经引得圣上雷霆震怒,这个节骨眼再盯着胡建邦生事,针对性太明显了,很容易就会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这一句话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不仅许崇没吭声,连汾阳王妃也只是淡淡的抬了抬眉毛。

    说到底,大家利益一致才聚在一起的,齐云熙却一再损害了汾阳王府一系的利益,这怎么能叫人心里舒服?

    她便率先开口:“少了织造署,从哪里去弄这些上好的料子!?”

    用朝廷的料子去赚海上的钱,无本万利的生意,这个位子太过要紧,她是寸步不让的。

    她的态度已经表明了,绝不会放弃刘春旺。

    紧跟着许崇便也沉声道:“闵家劳苦功高。”

    闵家若是丢了这个水师提督的位子,许家的脸上也过不去啊,老爷子毕竟每年从闵家那里收无数好处,闵家还是老爷子的眼睛耳朵,所做的事情多不胜数呢,再说这次的事,实在不是闵家办错了,不能让闵家出来背黑锅。

    剩下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在座的都是聪明人。

    童二老爷嘴唇抖了抖,想说什么,终究又没有开口。

    齐云熙脸色阴沉,好半响才咬着牙说道:“那就这么着吧,那雷云底下的生意.....”

    “看着究竟能压到什么地步吧。”许崇一阵头大:“且还有得忙活。”

    不能露出马脚,那就先得把事儿给捋顺,他想了想,道:“得先安置好雷家其余人,能保的肯定是要保的,否则当真是寒了底下人的心,也只有这样,雷云才能放心的去啊。”

    他说完这句话,见诸人都没有异议,才对齐云熙道:“暂停生意,小心谨慎,这一次圣上对于雷云的事儿动了真怒了,让锦衣卫严守雷府,雷家书房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抬进了大理寺.....”

    这句话还只是让齐云熙脸色阴沉,但是接下来的话却叫齐云熙绷不住脸上的表情了。

    “若是查下去,真的查到了东南那边,对你们谁也不好,我们自然也不好。”许崇声音压低了,环顾了众人一圈,才低声道:“父亲说了,大家别当真以为之前猜中了几件陛下的心意而行事的胜利,就能无往而不利了,要知道。老虎打盹还是老虎,睁开眼了,闻到了味道,是要吃人的。”

    齐云熙的脸色一下子煞白。

    连汾阳王妃也勃然色变。

    许崇见大家已经彻底领悟了他的意思,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才安生了多久呢?姑姑,不是我说,你也该收敛些了,该争的都争到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过犹不及啊!这才是害了那一位了。”

    他说完就不再说了,转身走了。

    良久,屋子里还是一片死寂。

    还是汾阳王妃最先反应过来,疲倦的揉了揉i自己的眉心:“雷云的事情追究下来,只怕是有一场震动的,趁着有次辅大人压着,还有一段时间喘息,听许大人的话罢。”她顿了顿,见齐云熙满脸阴霾,紧跟着道:“你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问一问那一位的意思,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火星子冒出来,要知道,我们固然难逃一死,可他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你苦熬了这么久,筹谋了这么久,还拉上了我们这些人,难道都只为了你陪葬吗?”

    齐云熙霎时朝着汾阳王妃看了过去,好半响,才挑了挑眉:“王妃尽管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再乱来了。”

    汾阳王妃这才点了点头,又吐出一口气:“查清楚了吗,当真是苏家这丫头在背后使坏?”

    通过这短短几天时间,齐云熙已经从被打击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脸上再也没有掩饰的迸发出蚀骨的恨意:“派去装成流民截杀沈家夫妻的人,反被截杀。还有,雷云手底下最大的管事,唐友龙不见了。当初就是他去帮雷云给沈家设套的。”

    这么大一号人物,却早早不见了人影。

    能出了什么事,不言而喻。

    汾阳王妃呵了一声:“这个苏邀,真是多智近妖,她怎么想到的?”

    吸一口气,汾阳王妃的脸色又更加凝重:“此女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是给我等挖坟之人!”

    童二老爷此时此刻才反应过来,听见她们如此说,满心的不解:“不过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只怕也是家中推出来的障眼法,你们是不是把她说的太过厉害了些?”

    这一次,却连齐云熙也没开口说话。

    苏邀的确是惹人头痛,但是问题是,每次对付她,却都不仅不能成功,反而还伤筋动骨。

    就比如这次,说句实话,赔进去一个雷云再加上应天府尹,已经重创了他们。

    此时被念叨的苏邀也在东城,只是,她并不在聚海庄,而是在位于东城的白云观。

    白云观是皇家道观,寻常的时候自然是闲人免入的,但是显然,苏姑娘并不属于闲人行列,她进了山门,再上了九十九级台阶,一眼看见了光秃秃的榕树底下立着的人,不由得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

一百六十七·相通

    榕树底下有个穿着大氅的少年长身玉立,正不知道跟个小道士说了什么,引得小道士一脸的茫然为难,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转过头来看见苏邀一行人,顿时眼前一亮的伸手指了过来。

    少年已经转过身来,一直紧紧跟着苏邀的沈妈妈不由得啊了一声,轻声道:“原来刚才给咱们送信的,是皇长孙殿下。”

    她们之前可没打算出门,是回事处送了一封信进来,姑娘看过之后,才临时打算出门来的。

    最近沈妈妈一直都很担心苏邀-----沈家走的突然,连一封信也没送来,她去找表姐的时候才发现沈家已经人去楼空,都忍不住担惊受怕了好些天。她尚且如此,何况是苏邀呢?

    虽然苏邀嘴上不说,但是沈妈妈知道,对于沈家的人,苏邀再在意不过了。

    这些天苏邀一直都不出门,沈妈妈心里就更加担忧,到了今天,见到了立在榕树底下的萧恒,沈妈妈之前还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是啪嗒一声放下了一半儿。

    从前萧恒还是宋恒的时候,就帮了自家姑娘不知道多少忙,如今成了皇长孙,虽然见得少了,但是沈妈妈还是对他十分有信任感,不由得就对着燕草等人使了个眼色,都停住了不动了。

    萧恒边上的三九也机灵的上来喊了一声苏四姑娘。

    自从萧恒回宫之后,他的人就尽数都留在了宋家,只有等他出宫来,这些人才能用得上。

    苏邀冲三九点点头,见三九也走到远处去了,才收回目光在萧恒对面落座:“这样下去不行,你虽然说是恢复了名分,可事实上却如同困兽,身边无人可用,像是被关在了笼子里。”

    什么都不能自主,要做什么还得借着出宫的机会抓紧时机布置,不方便不说,也很容易引人注意。

    萧恒轻轻笑了一声:“你跟我舅老太爷说得一样。”

    广平侯也是这样提醒他的,萧恒点一点桌面,若有所思:“他们一再的盯着我的事情不放,到处找事,一来是因为怕我追查当年我父亲的事,二来,则是给我添乱,最好让我一直当一个这样有名无实的皇长孙,名不正言不顺,一直这样拖下去。”

    拖得久了,很多东西自然就会生出变故来。

    比如说,元丰帝一直都不彻底的给萧恒读书办差的机会,也不给他正名分,请师傅,那么,庞家会不会生出或许可以一争的心思来呢?

    不说庞家,其他几个小皇子的母家呢?

    还有那些大臣们,又会不会见风使舵,去找更稳的船来扶持?

    “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可事实上这样才是最恶毒且有效的法子。”萧恒看得透彻,伸手给苏邀倒了杯茶:“慢慢的,一点一点的耗尽人的耐心,包括我和圣上的,用一件件零碎的小事来拖垮我,再恶心恶心帮我的人.....”

    苏邀抿了抿唇,知道萧恒跟广平侯见过面显然是什么都知道的,就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这次的事,还要多亏了五皇子帮忙。”

    如果不是五皇子,换一个人去拿了金缕玉衣献给元丰帝,都不会有这个效果。

    只能是被庞贵妃和元丰帝娇惯着长大,养的忠厚正直的五皇子去,才能达到这么好的效果,让元丰帝丝毫不怀疑有人在陷害雷云,只觉得是雷家嚣张贪污太过,已经到了毫无顾忌的地步。

    风大,榕树底下的石桌很快就吹的到处都是沙尘,萧恒见苏邀的斗篷上头很快就落了一层灰,便率先站起来,带着苏邀往三清殿去,一面就道:“贵妃娘娘是个顶聪明的人,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她是绝不会让五皇子冲出来当出头鸟的。”

    她最看得清楚元丰帝的心思,所以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跟寻常不符合的动作。

    既然如此,那现在暂时自然是可以天然拉拢的盟友。

    苏邀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侧头去看他,两个人相视一笑,才问萧恒:“借着这个机会,让圣上看到有人对你一直虎视眈眈,连苏家贺家也不放过,屡屡为难,其中竟然还有户部侍郎.....先把侯爷担忧的事情解决了吧?有了这么一件事,圣上应当也心知肚明了。”

    查下去,雷云这个人的线多的很,这条不行,那就换一条,总有一条会牵出些东西来的。

    萧恒的确是该有自己的班底了。

    “不急。”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殿中,立即就有一个小道士跑来,将他们给迎进去,送上了茶水点心,萧恒摆一摆手,那个小道士便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他这才道:“这次真的多亏你敏锐,通过贵妃娘娘给我送了个信,否则就是胡建邦的事儿,也足够恶心我一壶了。”

    正如贺太太所说的那样,有时候好人犯蠢,那是比恶人还要可恶的,因为他们根本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胡建邦就是如此,他竟然上书要弹劾宋澈,说宋澈狼子野心,数落宋澈的十宗罪。

    其中就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家宅不宁等几条。

    大周的言官向来什么都敢说,但是再能说,再敢说,也没有跟胡建邦这样什么人都跳起来咬一口的。他不仅上书弹劾了宋澈和宋翔宇,还上书骂了萧恒,说他不思进取,不知读书,为人子不知替父母伸冤,曲意奉承媚上,德行有亏。

    “怪不得外祖母这样厌恶他了。”苏邀扯一扯嘴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她难以相信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蠢成这样的人。

    别人再蠢,也知道该护着自己人,可胡建邦完全就是一条到处乱咬的疯狗,他自有他自己的一套行事的准则,就要求所有人都要按照他的准则来行事,方才算得上是君子,是好人。

    但凡是不按照他说的做,那简直就不配在这世上做人了。

    “那他这么一闹,圣上那边是什么意思?”虽然已经知道,可苏邀还是有些担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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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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