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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六十八章·赢家

    陈浩辉是宋澈的养子,宋澈很重视他,现在他在京营里当个把总,平常来府里走动的很频繁。

    宋翔宇跟他关系也不错,等到他进来给宋澈请了安,准备朝自己行礼的时候,他就朝着陈浩辉扔了个花生:“行了啊你,又来这一套有的没的!”

    陈浩辉就笑了笑,坚持还是对着他把礼行完了:“礼不可废。”

    宋翔宇啧了一声。

    “行了。”宋澈打断他们,挑眉问:“什么事儿?”

    陈浩辉的面容立即严肃起来,道:“义父,成国公回京了!”

    什么?

    这回不仅是一直懒散呆在边上的宋恒,连宋翔宇也豁然变色,下意识问:“什么时候,消息可靠吗?!”

    成国公远在云南啊。

    也就是说,他要赶回京城,最起码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但是在此之前,还得收到消息他才知道京城家里出事了吧?

    问题是,宋恒和宋家都已经派人拦截消息了,就是怕他会联系人脉,也怕他插手之后从徐睿嘴里套不到话。

    那么,成国公还能收到消息.....

    宋翔宇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宋澈也是一样,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面色却是淡淡的:“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昨晚宵禁之前,我一个下属在从东六巷回家的路上,见到了成国公。”陈浩辉压低了声音:“他曾经在成国公军中效力,不会认错的。”

    成国公昨天竟然就回京了。

    宋翔宇立即皱眉:“他疯了吗!?”

    他可是在云南平叛的!虽然云南叛军已经清剿的差不多了,可却也还多的是事情等着他善后处理,若是没有得到准许私自回京,那可是天大的罪名!

    可也就是想到这里,宋翔宇忽然怔住了,而后就沉默下来。

    是啊,他能想到的道理,难道成国公自己会想不到?

    那也就是说,成国公回来,是圣上准许了的。

    可是算上赶路送信的时间,也就是说,徐家刚刚出事,成国公就接到了消息,而后得马上把回京的奏折送上来.....

    成国公应当送的还是密折,能够直达天听,不必通过内阁。

    宋翔宇的面色有些沉重。

    一个月前,那时候徐睿刚进诏狱。

    圣上在支持他的同时,却又答应了成国公回京,圣上是个什么意思?

    他能想明白的事情,宋澈跟宋恒当然也立即就反应了过来。

    “我知道了。”宋澈对陈浩辉点了点头,又道:“既然他回来了,那就证明是圣上的意思,没什么好说的,你今天留在府中吃饭吧。”

    陈浩辉却笑了起来:“多谢义父了,可今儿不成,今儿我岳母生辰,我得赶去贺寿呢。”

    他既这么说,宋澈便也没再多留,嗯了一声。

    等到陈浩辉出去了,宋澈才将手里一直在把玩的一串手串啪嗒一声扔在桌上,笑着哼了一声:“老狐狸!看样子徐睿嘴里是撬不出东西了。”

    好不容易才借着这个时机想撕开一道口子,连赖伟琪都没能往徐睿的事情里插手,可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徐睿肯定是接到了什么消息,才能表现的如此硬气撑到如今。

    宋翔宇心情也陡然变得不好了,闹了这么大一场,他都已经准备好把当年积攒的鸟气全都发散出来了,可结果竟然又要白干一场?

    “不行!”宋翔宇喉咙发痛:“老子咽不下这口气!非得让他出血不可!”

    而此时此刻,一个多月来都被阴霾笼罩的徐家的议事厅里人头攒动,有头有脸的管事和管事婆子们都是一脸的茫然和震惊,而那些底下的下人更不必说,全都在窃窃私语,不明白为什么隔壁的二老爷忽然过来,还下令把所有人都给召集起来。

    而此时,在书房里,成国公徐永鸿把一本书劈头盖脸的朝着徐二老爷砸了过去,直把徐二老爷给砸的晕头转向,额头立即鼓出了一个大包。

    徐二老爷自来都是怕哥哥的,再加上哥哥一直对他都算得上关照,分家的时候还把如今的宅子隔出来,又在隔壁买了人家一块地,让他就住在隔壁,他在哥哥面前就一直是十分听话顺从的,现在哥哥生了气,他弯着腰偷偷看哥哥的脸色,苦着脸结结巴巴的解释:“大哥,您也不能怪我啊,那天一出事我就过来了,但是我一来,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客人们就都要走,我真是拦都拦不住......”

    徐永鸿坐在书桌后面,一张坚毅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看着徐二老爷冷冷的道:“所以你就走了。”

    “没!没!”徐二老爷吓得要命,急忙分辨:“我留在这里帮了忙的,帮忙把客人都送走了,我媳妇儿就去了后院稳住了管事媳妇子,把该收归库里的东西都收了,还带着人在后院巡逻了一遍,生怕出什么乱子,偏偏,偏偏就那个时候,就出了章家的事情......”

    说起这件事,徐二老爷挠了挠自己的头,板板正正的道:“这也太不像话了!章家的家风本就不好,如今竟然还在我们家里行此下作之事,那时候恰好还有两位夫人没走呢,章三奶奶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地,大哭大喊的,号的差不多上上下下都听见了,简直让人臊得慌!斯文扫地,简直是斯文扫地!”

    徐永鸿始终没怎么做出反应,他的脸掩映在从窗户中透进来的光里,明明灭灭的,让人看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徐二老爷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大哥,不好意思的叹了一声气:“您别怪我,后来我才知道阿颖的事儿的,实在没想到他就这么去了.....阿睿在诏狱,我也想尽了法子,可是宋恒看的太严了,我是真的没办法,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咱们家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

    接二连三的出事,徐二老爷反思了一阵子,老老实实的道:“我是觉得,我们家太过僭越了,把孩子们都给纵容坏了,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什么都敢做......”

六十九章·肺腑

    这真的是徐二老爷的肺腑之言,最近这些事真是把他给吓坏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徐永鸿唰唰唰的翻书声,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看着徐二老爷,轻描淡写的问他:“说完了吗?”

    大哥的态度平淡的有些过头了,徐二老爷下意识有些害怕,诧异的看着他探了探头,却看不见他到底是在看什么书,只好讷讷的道:“说完了,大哥......”

    “说完了就回去吧,没什么大事儿。”徐永鸿挥了挥手:“只是阿颖的丧事该怎么办,你去跟二叔公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拟定个章程出来。”

    徐颖的尸体已经被送回来了。

    俗话都说人死万事消,虽然徐颖给宋志远下毒,可他现在死了,尸体总是要归还徐家的,先前徐永鸿没回来,章灵慧又病的昏昏沉沉了,这事儿就是徐二老爷处置的,他也没设灵堂,把尸体放在了徐家的一处院子里。

    现在听徐永鸿提起这话,他站住了,见徐永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怔了怔,才道:“大哥,你别太难过了。”

    外人都以为成国公不苟言笑,是个十分严苛的人。

    但是徐二老爷却知道不是的,他对孩子们都十分宠爱。

    尤其是徐颖出生的时候是难产,刚生下来不会哭,稳婆拍了半天,都说没救了,打算把孩子处理了的时候,徐颖却忽然哭出来了。

    他亲眼看着徐永鸿是如何的欣喜若狂,抱着徐颖哭了的。

    他大哥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什么伤没经过,可就是这样钢铁一样的人,却对徐颖几乎有求必应,徐颖从小三灾八难的,大病小病不断。

    徐永鸿就帮他到处找名医,一点一点的,好不容易磕磕绊绊的把他养的这么大,这一次在云南平乱,还给他把亲事都定下来了。

    可这一切,现在都没了。

    徐二老爷说不下去,见他大哥半天都没有动静,才摇头叹气的出来。

    等他出去,书房里才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徐二老爷顿时惊疑不定-----他哥哥刚才是,哭了吗?

    与此同时,后院里的徐夫人也面色惨白,她跟丈夫昨晚守了徐颖守了一整夜,连眼睛都没有闭上过,现在在大白天看上去,简直让徐二太太不敢上前相认。

    过了许久,徐二太太才轻声喊了一声大嫂。

    徐夫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闻言朝着徐二太太看过来,竟然一时没有反应。

    徐二太太这才惊住了,也顾不得其他的,快步上前扶住了她,又喊了一声:“大嫂!您可别吓唬我......”

    家已经分完了,妯娌之间没有冲突,关系向来不错。

    徐二太太看见她这样,心里也不落忍。

    “没事。”徐夫人僵硬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手微微发抖,好半响才挤出了一句话。

    徐二太太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这些天一直以来的坏消息,到这一刻才真正的击穿了徐二太太的心,让她真正意识到,这对于徐夫人和徐永鸿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徐夫人没有心思安慰她,自从见了徐颖的尸体之后,她就觉得自己的魂魄好像跟身体分离了,分明是很痛的,但是她却根本没办法大哭出来。

    那种痛让她摧心摘肺,但是她却根本没有任何办法纾解。

    徐二太太揽住她的肩膀,却也没能让她多说几句话,直到外头徐同舟和徐同济跑进来了,徐夫人的目光才终于有了变化。

    她有气无力的朝着兄弟俩招了招手,艰难的笑了笑:“过来,来祖母这里。”

    徐同舟还忍得住,徐同济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猛地冲进了徐夫人的怀里,抱着徐夫人喊了一声祖母:“祖母,我怕极了,爹不见了,娘也病倒了,还有二叔......二叔他死了!”

    小小的孩子不安的在她怀里仰着头,瞳仁漆黑,徐夫人低头看着他一眼,猛地将他抱住,一下一下的摸他的头:“没事,没事,祖父祖母回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徐同舟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最近发生太多变故,实在不是他一个孩子能够承受的来的。

    徐夫人搂着他们痛哭了一场,才在徐二太太的安慰下勉强收住了眼泪。

    徐二太太叹了口气,低声道:“大嫂,是我们不好......”

    “别在孩子跟前说这些。”徐夫人朝着她笑了笑,已经恢复成了从前高贵端庄的国公夫人,她摆了摆手,温和的吩咐惶恐跟进来的奶娘带着孩子们下去,又叮嘱他们不必害怕,等她处理完了事便过去,然后才当着徐二太太的面,吩咐自己带回来的李妈妈:“待会儿你出去,不听话的、趁乱生事的,立即处置。”

    这就是要换人的意思。

    成国公夫人放手一年多的中馈如今立即就要收回了。

    徐二太太了然,却也并没有多说,只是委婉的道:“侄儿媳妇年轻,许多事处置的的确是不大妥当,怎么比得上您周全?”

    徐夫人冷笑了一声。

    她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徐同舟和徐同济刚才的安慰有了点儿缓解,缓过来了,她才不客气的道:“弟妹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清楚,你是觉得章家的事情实在是太不上台面了爸?”

    妯娌多年,彼此是什么人,性格如何,都已经心中清楚了。

    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太丢人,凭借徐二太太的性子,是不会对这边的事情撒手不管的。

    也因为这个,徐夫人才没有太过怨徐二太太,她知道徐二太太自来就是清高自傲的个性,最看不上的就是那等不顾体面胡乱攀附的人,偏偏章家就是。

    想到这里,徐夫人嗤笑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徐二太太有些尴尬,但是却也并没否认,她肃着脸低声道:“大嫂,这一次的确是有些过头了,她嫁过来这么多年,倒也没看出来,怎么还是这副穷人乍富的嘴脸?”

    穷人乍富。

    这四个字说得徐夫人嘲讽的笑了。

    是啊,真是改不了本性。

    她收回目光,淡淡的道:“不说这些了。”

第七十章·婆媳

    她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徐二太太:“我有些不舒服,外头那一堆事儿只怕李妈妈一个人也处置不来,弟妹,要劳烦你了。”

    之前不想管是不想被章家拖下水,但是现在徐夫人回来了,徐二太太当然不能推却,她答应了下来。

    徐夫人便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去休息一会儿,外面便有人通报,说是世子夫人过来了。

    章灵慧病了好一阵子了,病的连徐同舟和徐同济都快顾不上,也因此收到消息也慢了一拍,等她准备好了收拾了过来,就已经是现在了。

    徐夫人跟前的另一个心腹安妈妈很能揣摩徐夫人的心思,低声道:“若夫人不想见她,不如就说您睡下了?”

    “不必了。”徐夫人扬手打断,冷冷的道:“让她进来。”

    安妈妈毫无二话应了声是,扶着她重新坐好,出去迎了章灵慧:“世子夫人,夫人请您进去。”

    “劳烦妈妈了。”章灵慧面色雪白,穿着也极为素淡,脸上脂粉全无,头上也只用一根玉簪把头发挽住,客气的谢过了安妈妈,才在丫头的搀扶下进了门。

    徐夫人正拿着汤匙搅着碗里的燕窝粥,里头的上好的材料被她搅成了小小一个漩涡,章灵慧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轻轻的喊:“母亲。”

    徐夫人没答应,气氛凝重得仿佛是山雨欲来,章灵慧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屋子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安妈妈已经带着下人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将地方都留给了这对婆媳。

    也就是她们出去不久,徐夫人手里那碗燕窝粥尽数泼在了章灵慧身上。

    章灵慧尖叫了一声。

    但是她太虚弱了,这尖叫声也显得微弱的很,像是小猫儿呻吟。

    婆婆动怒了,章灵慧只觉得心神恍惚,甚至都顾不得思索,立即就哭出了声:“娘,求您饶恕我!都是我的错,求您饶恕我!”

    徐夫人目眦欲裂,恼怒之极:“我饶恕你?!我把国公府的中馈交给你执掌,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章灵慧痛哭不已,她在徐夫人跟前是不敢装出柔弱的样子来的,相反,这一次她是真的病了,但是却还是坚持着强打起精神:“娘,是我的错,是我的不是,可这一切不是我设计的,真的不是我!”

    她跪着拉住了徐夫人的裙摆,眼睛朦朦胧胧的,顾不得其他的,急忙解释:“这一切都是苏邀她们做的,是苏邀!母亲,是我错了,我想着......您知道我要脸面,我就是,我就是想让世子高兴,所以才让我三哥教训了苏嵘一顿.......”

    从前她也做过类似的事,可从前徐夫人也没有理会啊。

    她哭着又说起庄王:“我也不只是为了面子,还有殿下,殿下跟世子聊天的时候提起,对苏家那个小丫头很有兴趣,世子便跟我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杀一杀那个丫头的威风,毕竟那个丫头之前是进过宫被贵妃娘娘看中过的人,怕她不愿意当侧室,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她还能靠谁呢?”

    章灵慧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

    但是大致的意思章夫人还是听的很明白。

    她呵了一声,只想冷笑。

    可她并没有急着恼怒,只是淡淡的道:“说下去。”

    “出了苏嵘的事,来赴宴的夫人姑娘们果然全都不喜欢苏邀,对她冷嘲热讽,我就趁着这个机会,暗示她想要成为人上人,不被人欺负,眼前就有一条最好的路走......”章灵慧说着呜咽一声:“可没想到,苏家早就已经存心报复我,安排了小翠先的事儿......”

    徐夫人早就已经听说了。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章灵慧已经不敢再抬头看她,匍匐着在地上,哭着含糊过了这一段,才又道:“那个丫头也是,我之前已经安排了殿下在听云轩,可她,可她却中途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最后竟然去了听云轩的变成了......”

    她当然不可能只靠着一番话就想着能说动苏邀投怀送抱,听云轩自然还有别的安排。

    比如说那儿的茶水,那儿的花儿,还有那里的棋盘。

    虽然分开来都没什么,可是合起来,却有着极强的催情的效果。

    只可惜,去的人不对,成了章静蝉。

    至今说起这件事,章灵慧还有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愤怒感。

    她算计苏邀竟然没成,这让她十分的烦躁和不安。

    在她的印象里,苏家的人要么胆小懦弱,要么忠诚却憨厚,或是跟苏三老爷那样有贼心但是却没脑子的。

    可是没想到苏邀却如此另类。

    徐夫人听着她颠来倒去的那里说苏邀如何难对付,如何的难缠,又是如何的在后来羞辱了她,嘴角始终都没动过一下。

    直到章灵慧提起了贺太太,徐夫人才淡淡的垂下了眼帘。

    贺太太,很宠爱这个外孙女儿。

    她抿了抿唇。

    章灵慧已经哭的有些虚脱。

    见章灵慧这副样子,徐夫人才冷冷的道:“你起来吧。”

    语气淡淡的,没有带丝毫感情。

    章灵慧哭着应了一声,就听见徐夫人说:“同舟跟同济刚才来过我这里,他们吓得不行,却还是很担心你。”

    孩子永远是母亲的软肋,一提起徐同舟跟徐同济,章灵慧终于控制不住了,呜呜咽咽的痛哭起来。

    她的孩子们教的如此懂事善良,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说起来,都是苏家的错!

    他们做事做的这么绝,干脆挑着春宴这一天来砸场子,分明就是故意好让这些人都来看她的笑话,从此唾弃她,要她名声尽毁。

    章灵慧双手握成拳,恨得咬牙,眼里已经干涩一片。

    徐夫人只是冷眼看着她在那里哭着发狠,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个情形之下,徐夫人竟然笑了,这让章灵慧不仅不觉得轻松,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整个人都毛骨悚然,匪夷所思的看向了徐夫人。

    徐夫人怎么会笑得出来?

七十一章·明示

    两人婆媳这么多年,章灵慧不敢说完全能摸到徐夫人的所有心意,但是徐夫人极为宠爱幼子,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这些年章灵慧对徐颖也是十分的宠爱纵容,在没生孩子之前,几乎把小叔子当成了儿子在养着。

    这也是徐夫人当初高看她一眼的原因。

    可是现在,她却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劲-----婆婆表现的太冷静了,但是徐颖是婆婆的命根子啊!想一想自己,如果徐同舟或是徐同济有了什么不测,她简直根本不能活下去。

    她战战兢兢的观察着徐夫人的脸色,小心的喊了一声母亲。

    徐夫人没说话,看着被那燕窝粥浇的很狼狈的章灵慧,语气很是平静:“同舟跟同济都是好孩子。”

    这话听着还算是正常,章灵慧看到了希望,忙不迭的道:“这都是,这都是您的功劳。”

    “不,你教他们的确教的很好。”徐夫人挑了挑眉,说起这个语气也仍是淡淡的,沉声道:“所以我十分喜欢他们。”

    难道是因为徐颖死了,所以徐夫人对孙子更加重视了?

    章灵慧心中略微放松了一点儿,觉得婆婆或许真的会看在孩子们的面上,原谅自己。

    总归她的体面也是孩子们的体面。

    可下一刻,徐夫人的话就如同是一把锋利的刀,稳准狠的扎进了她的心窝:“这么好的孩子,只可惜,都被你给毁了。”

    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章灵慧面色惨如金纸。

    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痛苦的攥紧了拳头。

    “你想一想,你背负着这样的名声,往后他们两个要怎么抬起头来?先别说以后他们能不能当官,能不能服众,就说他们马上就要进学了,有你这样的母亲,哪个师傅愿意来教导他们呢?”徐夫人的和毫不留情一针见血:“还有,同舟的年纪跟九皇子差不多,按理来说,他以后也应当会成为九皇子的伴读,可有了你,这事儿还怎么能成?”

    这些话每一句都像是刀子,一刀一刀的把章灵慧给扎的体无完肤。

    她终于领教了婆婆的厉害之处,她在示弱,以为能用孩子让婆婆对她之前的事网开一面,可是婆婆却也同样反过来拿孩子要挟她。

    “从前你喜欢仗势欺人,给你那些娘家的亲戚收拾烂摊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徐夫人端起杯子,自己亲手倒了杯茶:“你喜欢揽权,自己的嫁妆不丰厚,我想着你也是为了孩子,也可以。”

    徐夫人面色淡淡,说到此处,放下茶盏,发出咚的一声响,惊得章灵慧都快跳起来,才挑眉道:“可你既然要做这些,就该聪明一些啊,要么你拿捏住你们娘家那帮蠢货,让他们不要太过贪婪越界,肖想不该肖想的东西,要么你至少做了坏事要收拾好尾巴,别被人抓住把柄吧?你却两样都没做好,让我们徐家成了天大的笑话,你让我以后如何见人,让你的两个孩子从此以后怎么抬起头来?!”

    章灵慧彻底崩溃,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徐夫人丝毫不为所动,面色冷淡态度近乎漠然:“你出了这样的事,不必我说,你自己也知道这多严重,你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这才是重点,章灵慧不安的仰起头,哀求的看着徐夫人。

    “你想想清楚,看在我两个孙子的份上,我也可以让你继续当这个世子夫人。”见章灵慧目光中猛然迸射出希望,徐夫人又微微一笑:“只要你往后能有颜面去面对你的两个儿子。”

    这句话一出,章灵慧面上血色尽失,终于明白了徐夫人的意思。

    她安静了下来,连眼泪也不再掉了,半响后才几不可闻的问:“那我能怎么办呢?”

    徐夫人有些怜悯的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

    天色正好,一连好几天都是晴空万里,四处都透着鲜花的香气,挂在廊下的笼子里的鸟儿还在扑扇着翅膀,叫声令人心烦。

    徐同舟跟徐同济正在温书,祖母回来了,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全然的好消息,这也意味着最近家中纷乱的日子可以彻底结束了,父亲应当也会很快回来。

    想到这一点,兄弟俩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章灵慧扶着章嬷嬷的手进了屋,就看见徐同舟跟徐同济两兄弟正凑在一起,乖巧得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她笑了笑,眼里却有泪落下来。

    徐同舟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正好看见她,急忙惊喜的站起来喊了一声母亲。

    徐同济也很开心的叫了一声,飞快的跑过去冲进了章灵慧的怀里。

    章灵慧太虚弱了,以至于还往后退了退,才在章嬷嬷的搀扶下站稳。

    “怎么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章灵慧温和的嗔怪了一句,蹲下身看着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您的病好了吗?”徐同舟也走过来,很担心的看着她:“若是不舒服的话,您要回去歇着,我跟弟弟过去看您。”

    “没事了。”章灵慧摇摇头,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你们祖母回来了,凡事都有祖母作主,我现在也放心多了,身体也跟着好啦。”

    这么一说,徐同济在她怀里笑逐颜开:“那太好了,娘的病好了,以后就可以陪我玩儿啦,您不要再生病了,生病要吃苦药,很辛苦的。”

    小孩子永远都是如此天真单纯,章灵慧认真的答应了:“好啊,我知道了,以后都不生病了,那你也不要生病好不好?”

    徐同济重重的点头,很自豪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我的身体最健壮了,连祖父也夸我是个小牛犊呢,我才不会生病,我以后还要跟祖父一样去骑大马,去当将军呢!”

    他说的热火朝天,兴奋不已,小脸蛋都是红扑扑的,章灵慧也跟着笑起来,看向了徐同舟:“时间差不多了,早些带着弟弟休息吧,府里有丧事,你们不要胡乱走动才好。”

七十二章·断腕

    徐同舟总觉得母亲的神情有些不对,在他印象里,母亲从来不是这样多话的人。可他到底年纪不大,听见母亲说起丧事,下意识觉得母亲是因为二叔的事情在担心,怕他们会冲撞了什么,就点头答应下来,保证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带着弟弟,不会让弟弟乱走的!”

    章灵慧嗯了一声,夸他听话懂事,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就搀扶着章嬷嬷站起来,缓慢的出去了。

    徐同济趴在窗户上歪着头看着她出了院子,就转过头跟徐同舟说:“太好啦!娘她终于好起来了,等到爹爹回来了,我们就又可以一道去别庄里玩。”

    徐同舟的注意力被弟弟吸引,见他说完话就匆忙转身,还不小心撞到了笔架,就头痛的喊了丫头进来整理。

    家里安安静静的,连下人都全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徐同舟吁了口气,带着弟弟温习功课。

    等到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慢慢的暗下来,他才让丫头收了书本,带着弟弟去找母亲-----虽然二叔出了事,但是祖母既然回来了,肯定是要一家人一道吃晚饭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只想呆在母亲身边。

    徐同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像是一只摇尾巴的小狗儿。

    到了章灵慧的院子,徐同舟回身拉了弟弟加快了脚步,只是才进门,就看见一院子的人慌慌张张的来回穿梭。

    有往外跑的,有往里跑的,还有抹着眼泪的。

    他惊住了,一时惊疑不定的立在门外,看着院子里乱作一团,下意识攥紧了弟弟的手。

    徐同济也满脸茫然,歪着头仰头看他:“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章灵慧平时最讨厌聒噪了,因此她的院子向来都是很安静的,但是这一刻,这些人却半点儿也不顾忌,他们不怕母亲发火吗?

    徐同舟皱着眉头,心跳的飞快,牵着他的手很快的进了院子。

    周围的人竟然也没人顾得上他们,直到都上了台阶了,徐同舟才把一把拉住,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他诧异的转过头,看见李妈妈焦急的脸。

    “哎哟喂我的两位少爷,您二位怎么在这里?”李妈妈急的很,但是却又勉强绽出一抹笑意,哄着他们先出去:“这里有事儿呢,您先带着小少爷回去,好不好?”

    徐同舟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章嬷嬷掀开帘子满脸泪水的走出来。

    他吓了一跳,顾不得跟李妈妈说话,急忙扯着嗓子喊:“章嬷嬷!”

    章嬷嬷见到他们两个,眼泪顿时流的更凶了,却又勉强拿着袖子擦了眼泪,急匆匆的走过来:“二位少爷怎么过来了?这儿不是您二位该过来的地方,您先回去......”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的态度,徐同舟满心狐疑,他摇头拒绝:“我要去找母亲,母亲人呢?”

    李妈妈顿时咳嗽了一声。

    章嬷嬷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力气很大:“不行,二位少爷先回去吧,大人们都有事呢,您听话,别叫世子夫人担心。”

    徐同济也意识到情形不对了,大人们之间的紧张传染了他,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哭了起来,嚷嚷着要找母亲。

    李妈妈急忙抱起了他哄着,正手忙脚乱的时候,徐夫人跟徐二太太一起从外面进来,满脸的焦急,见到徐同舟跟徐同济两个人都在,她的脸色沉了沉,快步上前从李妈妈手里接过了徐同济,温和的问:“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同济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听见祖母问话,老老实实的抿着唇:“来看母亲,可是母亲没有理我。”

    徐夫人叹了声气:“现在母亲没空,等到有空了,你们再过来,好不好?”

    徐同济懵懵懂懂,徐同舟却手脚冰凉,他想到下午的时候章灵慧突兀的来访和那番话,睁着眼睛问徐夫人:“祖母,我娘她怎么了?”

    徐夫人眉头紧皱,顿了顿才道:“没什么,祖母进去瞧瞧,你们听话,先回去,你是哥哥,要更懂事带着弟弟,别让弟弟吓着了,回去吧。”

    徐同舟只好牵着徐同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院子。

    徐夫人已经顺着打起的帘子进门去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在这一瞬,徐同舟忽然觉得心跳的很快,他迟疑着转过身,忽然加快了步子,飞奔着进了屋。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了,以至于李妈妈一时竟然都没能拦得住。

    屋子里响起徐二太太的叹息声:“这孩子,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心里咯噔了一声,徐同舟转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章灵慧。

    她还穿着下午的衣裳,手软软的垂在床沿,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可是如果是睡着了,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在哭,在说话,她却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母亲最怕吵闹,这么多人,她怎么睡得着?

    他恍惚的朝前走,不小心碰倒了边上的一个花瓶。

    这动静顿时把徐夫人和徐二太太都给惊得回过头,一眼看见了他,下意识的都怔住了。

    还是徐夫人最快反应过来,立即喊了一声同舟,就上前捂住了他的眼睛把他往外带。

    徐同舟却不肯走,他难受的呼吸不过来,胸口好似堵了什么东西,嗓子也像是被塞了棉花,努力的想挣脱徐夫人的手。

    看他这样子,徐二太太的眼泪当即就掉下来了,哽咽着说:“可怜的孩子!”

    床上的章灵慧没有知觉,窗外的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廊下的灯笼依次的亮了起来,风一吹,传来孩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也几乎是在同时,苏邀将账本都给对的差不多了,从议事厅里出来,站在廊下看了一眼新换了的灯笼。

    那灯笼的制式是新造的,看起来比从前的圆灯笼要敞亮的多,风一吹就轻轻的晃动,燕草在一边笑着说:“这是沈老爷那里的,说是如今江浙那边最流行这样的灯笼,可漂亮了,的确是比咱们之前挂的那种好看。”

七十三章·风向

    提起沈老爷,苏邀的笑容就柔软了一些,过几天就是沈太太的生辰了,她点了点头,正准备带着燕草回房里,就见沈妈妈急匆匆的进来:“姑娘!大少爷回来了,请您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一趟。”

    苏嵘之前去了一趟河东书院,说是要办什么事,去了七八天,也就是最近才回了府里,可也是早出晚归的,鲜少有赶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她答应了一声,带着沈妈妈跟燕草一同进了康平苑,果然见苏嵘正在老太太这里。

    苏老太太还没用饭,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见了苏邀,先让她坐了,就说:“老大说,找到了郭崇兴的儿子了!”

    苏邀怔了怔。

    最近因为宋恒和成国公府的事,她每天都有许多的事要忙,以至于竟然忘了,按照时间来算,也差不多是该有消息了。

    找到了人,她的精神一震,急忙问苏嵘:“能把人给带回来吗?”

    她说着,又道:“之前干爹过来找过我,说是有人去了安徽打听我们的老宅,后来还去了山东我们曾经住过的宅子打听我的事。我思来想去,苏杏璇已经死了,唯一有可能还对着我紧追不舍的,应当就是程定安。”

    找到了郭崇兴的儿子,又能抓住程定安的话,那么当年围场的事情总能查出个真相来。

    苏家背负这些东西已经背负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仁至义尽,该是让那些人还债的时候了。

    苏嵘见她眼睛亮亮的,忍不住就笑了笑:“郭崇兴的儿子叫郭凡年,在蓟州军营当了个伙夫,并没什么建树,郭崇兴死了的事儿,我已经让人跟他说了,他答应了回来。”

    这是好事儿,苏老太太笑呵呵的,连皱纹都似乎少了许多,缓缓地吁了口气:“这样就好啊,汪家那边......”

    只要汪家那边把卢炳生也说通,到时候就能知道在登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家迟来的公道,就快要来了。

    说了这些,苏老太太见门外纪妈妈露了个面,就扬声喊人进来,问她:“什么事?”

    纪妈妈向来是在外头行走的,这么晚了还进院子里来,着实有些奇怪。

    “老太太,刚刚接到消息,说是......”她小心的看了苏老太太跟苏嵘苏邀一眼,低声道:“成国公府世子夫人去了。”

    成国公府世子夫人死了?

    章灵慧?

    苏老太太错愕不已。

    在她的印象里,章灵慧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一般来说这种人都是特别惜命的,她看起来也无病无灾的,怎么忽然就死了?

    可是纪妈妈专程进来......苏老太太正色问:“消息可靠么?”

    “可靠。”纪妈妈恭敬的低着头站着:“是我那个当家的,他刚从外头回来,说是章家的人哭天抢地......”

    章家的人都惊动了,这么晚,看来应当是真的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

    苏邀忽然道:“听说成国公夫妇回来了。”

    这句话跟之前纪妈妈说的章灵慧死了的消息没什么关系,可苏嵘却敏锐的挑了挑眉,立即看向了苏邀。

    成国公夫妇回来,章灵慧就死了。

    这说明什么?

    摆了摆手让纪妈妈下去,苏嵘问苏邀:“你的意思是......是成国公逼着章灵慧死的?”

    毕竟章灵慧闹出这样的事,着实不大体面。

    对于成国公府来说,也是让人唾弃和嘲笑的。

    在这之前,就已经有多事的御史上书弹劾成国公府家风不正了。

    成国公到底是武将,如果被人抓住了把柄,没了兵权,退下来的话,那成国公府可就要出事了。

    毕竟世子徐睿并未跟着去正军营历练,资历不够,而徐颖倒是听说对军事很有兴趣,只可惜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成国公如今必须守住自己的兵权,才能维持成国公府的荣光。

    那么,不管是从大局来说还是从她们成国公府的利益来说,当然得解决眼前的困境。

    而怎么解决,章灵慧的死,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想到这里,苏老太太有些震惊,同时又忍不住觉得后背发凉-----徐家真的够狠的啊。

    章灵慧是不好,可那是对苏家来说,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的确是不值得原谅。

    可是对于徐家,章灵慧可一直都是个贤惠的好儿媳,还给徐家生了两个儿子,就这样,竟然也就说被放弃就放弃了?

    苏邀面色沉沉。

    她倒不是因为觉得章灵慧的死而难过,毕竟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们的报复也仅限于让章灵慧同样声名狼藉而已,没有想要她的性命。

    她担心的是成国公府。

    之前还一团乱的成国公府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重新井井有条,这不过才几天而已?

    而且最可怕的,还是章灵慧竟然死了。

    这说明成国公府是在壮士断腕啊。

    风吹进来,烛火晃了晃,地上竹影幢幢,苏老太太忽然出声道:“罢了,这事儿总不能怪到我们头上吧?”

    要说起来,苏老太太其实除了震惊之外,没多少情绪。

    苏邀欲言又止。

    苏嵘知道她担心什么,也直言不讳的道:“不,只怕这件事还是会最终牵扯到我们头上,我们也做好准备吧。”

    什么?

    苏老太太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好好的,章灵慧不管怎么死的,也跟他们家扯不上关系,怎么可能把事情怪到她们的头上?

    可孙子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加上徐家能养出徐颖这样的儿子......他既然这么说,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也放了手里的杯子:“怎么说?”

    苏嵘牵了牵嘴角,轻声道:“那就要看看章家的人是去徐家做什么的了。”

    章夫人已经不会走了,她原本还在家里为了章静蝉病了的事情烦心,更为了章大老爷进了顺天府大牢的事情忧心忡忡-----那个女人吊死在了章家门口,她儿子一口咬定是章家为了悔婚故意逼死了他娘,顺天府的人竟然也真的把章大老爷带走了。

七十四章·转机

    她原本是想着去求求女儿的,只是怕女儿上次的气还没消,又怕女儿操持徐颖的丧事心烦,因此一直都在观望。

    谁知道才过了几天,成国公府竟然来了人报丧。

    上次来报丧还是徐颖的死讯,这一次却换成了章灵慧的。

    章大老爷不在,章夫人接了消息,手脚发麻,连肩膀都控制不住在颤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摇头:“不可能的!前些天我才去看过她,她那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人忽然就没了?!”

    徐家来报丧的是李妈妈,她态度不卑不亢,客套而生疏的吃擦了擦眼角,低低的叹了口气:“我们世子夫人,是自尽的......”

    自尽?!

    章夫人更懵了,她完全不能相信。

    女儿是个多要强的人,哪怕天塌了她都只怕会先想着去找东西把窟窿给堵上,怎么可能会忽然自尽?

    心里乱糟糟的,章夫人看着李妈妈,过了一会儿才迟疑着问:“你看着有点眼生......”

    “我姓李,大家都叫我一声李妈妈,之前在云南替国公夫人打理田庄,最近才跟着夫人回来的。”李妈妈自报身份:“所以您看着我眼生。”

    原来是国公夫人的人,章夫人心痛不已,但是却还是反应了过来,错愕的问:“国公夫人回京了吗?”

    她对于徐夫人有天然的恐怖。

    虽然成了亲家这么多年,但是她始终在徐夫人跟前没有底气,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看徐夫人的脸色。

    现在听说徐夫人回来,她竟然一时都有些惧怕,而忘记了女儿的事。

    李妈妈在心里忍不住摇头。

    这位章夫人实在是太没章法了,这样的人,也怪不得养出世子夫人那等不择手段的人来,毕竟亲娘这么拎不清,她要是再不为自己打算,还能靠得住谁?

    李妈妈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一声:“是啊,国公夫人一回来,才为二少爷哭了一场,都还没反应过来,世子夫人就.....就想不开了......”

    章夫人捂着心口透不过气,在心里把薄情寡义的丈夫骂了一万遍。

    都是他拦着,否则的话,徐颖出事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就过去安慰女儿了,只可惜没来得及!

    她眼泪朦胧,直到上了马车还晕晕乎乎的,一直等到从徐家二门下了马车,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白布,她才真的懵了,一下子忍不住腿软的哭出了声。

    章三奶奶是陪着她一道来的,见了这阵势也有些发慌,好一会儿,才颤抖着手扶住了章夫人,小声的哭着喊了一声娘:“您节哀啊!”

    章夫人跌跌撞撞的被搀扶着直接去了章灵慧的院子。

    章灵慧的院子也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檐下的鸟儿全都收了,到处披着白色的绸布,连灯笼也都换了素色的,目光所及之处满满的白。

    这个颜色让人无端的压抑,章夫人不敢再看,飞快的进了门,就看见已经穿戴整齐躺在床上双手呈交握状的女儿。

    直到这一刻,看着女儿已经发青的脸,章夫人才意识到女儿是真的死了,她一嗓子哭了起来,飞快的奔到了女儿床前。

    章灵慧却不会再回应她了。

    她哭了很久,眼泪模糊的只觉得头皮都似乎是在被扯着的一阵一阵的发痛,才听见门帘响动,转头看到了章嬷嬷。

    章嬷嬷也是满身的缟素,眼睛哭的已经肿起来了,一进来就喊了一声夫人。

    章夫人呜呜咽咽的哭,都止不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章嬷嬷:“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儿的,怎么人就死了?”

    章嬷嬷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世子夫人是心灰了,她听外头的闲言闲语听多了......怕影响了二位少爷,又担心世子......”

    章夫人觉得这些说法都太牵强了。

    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章灵慧也不应该撑不住的。

    她知道章灵慧多在意那两个孩子。

    “怎么可能?”她说着,正要发怒,就见章嬷嬷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就是如此的,夫人,世子夫人她是被人冤枉,不甘受辱,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国公和国公夫人回来,觉得孩子们有了保障,才会一死以证清白的。”

    章夫人愣住了。

    她琢磨着章嬷嬷的这几句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会呢?

    章嬷嬷的意思是......

    她这才恍惚反应过来,是啊,国公夫人到现在都还没露面呢,还有两个孩子也没见影子......

    那国公府夫人是专门等着章嬷嬷跟自己说这一番话吗?

    章夫人的双手搅在了一起,看了一眼边上呆若木鸡的章三奶奶,看着章嬷嬷道:“你把话说的清楚一些......”

    “我们世子夫人死前留下了话,说她一介深闺女流,分明问心无愧,却背上这样的名声,令家族受辱,子孙蒙羞,只能一死以证清白。”章嬷嬷说着,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求您给我们世子夫人作主啊!我们世子夫人冤枉!”

    章夫人明白了。

    她一下子手心冰凉。

    这哪里是一死以证清白,这分明是徐家要她一死以证清白啊。

    可是......

    徐家怎么能这么做?

    灵慧再怎么样,那也是徐家明媒正娶回来的,犯了错,可以想别的法子,怎么就要这样心狠手辣,非得连命都让人赔进去?

    她吞了一口口水,一时说不出话来。

    章嬷嬷没有说话,隔了一阵,她才轻声道:“夫人,人死如灯灭。”

    意思是,人都已经死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

    章灵慧已经不能活过来了,那就得让她的死起到作用。

    章夫人也明白她的意思,抖抖索索的摸了摸章灵慧的脸,她退后了两步,才看着女儿的脸轻声开口:“同舟跟同济呢?我想见见他们。”

    仿佛是早就料到了章夫人有此一问,章嬷嬷没说话,她边上的李嬷嬷却站了出来轻声道:“两位孙少爷伤心过度,已经病倒了,怕他们再受刺激,我们国公夫人并不让他们见客。”

    意思是连人都不让她见了。

七十五章·雷厉

    这么多年来,章夫人头一次心里有些后悔。

    当年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让女儿搭上成国公府,。

    苏嵘是断了腿,是不好。

    可是也大可以找个普通人家,为什么就非得因为徐睿的一个眼神,就不择手段的套住了他......

    她跪在地砖上,一股寒意从膝盖往上冒,让她整个人都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抖了抖,眼里全是眼泪。

    李妈妈不大在意。

    其实虽然章灵慧能干受宠,精明且有手段,但是徐家许多人还是看不上她的。

    原因也没别的,主要是章家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先不说其他那些动不动就来打秋风的亲戚了,就直接说章大老爷,这是章灵慧的亲爹,可是这把年纪了,只长年纪不长心眼,当个工部的郎中都总是出事犯错。

    偏偏没那个能耐,却还总是心比天高。

    李妈妈虽然一般都是在云南那边管庄子,可是却也在拜年的时候见过章大老爷喝醉了酒在国公爷面前大放厥词。

    一个连本分都做不好的郎中,竟然还敢对着军事指点江山,大言不惭的说若是他不当文官,也一定能带兵打仗。

    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刚刚还在国公爷跟前吹嘘完,转头章大老爷就在京中闹出了笑话-----他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女孩儿,就借银子给那个姑娘的父兄,而后让他们用女儿抵债。

    这事儿闹的很大,后来还是章灵慧跟世子拿了银子动用人脉压下去的。

    毕竟宰相门前七品官,李妈妈跟着国公夫妇这么久,自然看不上章家的做派。

    因此她并不上前去多劝,只是等到章夫人自己哭的停下来,才上前蹲下身来递过去一条帕子:“夫人擦一擦吧,您还是要保重身体啊,否则的话,若是伤心过度病倒了,世子夫人在九泉之下只怕也不会安息的。”

    一说起这个,章夫人的眼泪又忍不住下来了,她哭的哽咽难言:“可是我家灵慧,她才二十六岁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是世上最痛苦的事。

    李妈妈心中毫无波澜,面上却怜悯的跟着叹了口气,又慢慢的扶着章夫人站起来:“说起来,世子夫人真是太可惜了。她嫁过来这么多年,在府中得世子喜欢,被公婆重视,谁不喜欢她,谁不看重她?只可惜出了小翠先的事儿,让世子夫人这么要强的人坏了名声......说到底,其实咱们两位小少爷才是最可怜的......年纪小小的,现在父亲还在诏狱,母亲又去了,偏还背着那样不堪的名声......”

    再没良心或是冷酷的母亲,在孩子死了的时候都不能保持理智,也会生出无限的勇气。

    章夫人心里的感情告诉她,章灵慧肯定是被徐夫人那个最要强苛刻的婆婆给逼死的,但是她的理智又不允许她跟国公府闹翻。

    章家原本就没有什么能耐,所以才只能靠着女儿。

    现在章灵慧已经死了,要是再得罪国公府,那别说以后了,就眼前的这一关都难过-----现在章大老爷可还身上有案子呢。

    脑袋里乱纷纷的,章夫人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

    她捂着头,头昏脑胀的被章三奶奶扶着站起来,眼圈已经完全红的不能看了。

    李妈妈知道事情差不多了,也过去搀扶章夫人去章灵慧的妆台前坐下。

    只是才一坐,她就呀了一声,拿起一张纸来问:“这是什么?”

    章夫人哭的眼睛红肿模糊,一时看不清,就对着章三奶奶道:“你看看。”声音也是嘶哑的。

    章三奶奶哎了一声,心神不宁的接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跳了起来:“是姑奶奶的遗书啊!”

    章夫人攥住章三奶奶的手,表情立即就变了:“说了什么!?”

    天渐渐地热起来了,风一吹,挂在檐下的白灯笼就悠悠的晃了起来。

    李妈妈瞥了那灯笼一眼,叹了口气,肃然了脸色进了院门上了台阶,一眼就看见了在堂中摆着的香案和寿材。

    最近这两天,徐夫人一直都守在这里。

    此刻李妈妈进门,就见徐夫人正在吩咐安妈妈:“那就这么定了,你下去办吧。”

    安妈妈答应了一声,又有些踌躇:“夫人,同舟少爷他......”

    “我会跟他说明白的。”徐夫人揉了揉眉心,面色丝毫未变:“他们二叔平时对他们那么好,他们若是有良心的,也不会不答应的。”

    思量着这话,李妈妈很快就反应过来徐夫人是让安妈妈去做什么。

    她低垂着头喊了一声夫人,等到安妈妈出去了,才快步上前,低声道:“已经跟章夫人都说明白了。”

    徐夫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忽然脚下一软,险险的扶住了桌子。

    李妈妈立即上前搀扶住了她,很是担心的道:“夫人日夜赶路回来,一回来就见了二太太,马不停蹄的处置家里的事情,又在这里守着二少爷,身体怎么能支撑的住?”

    她是徐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侍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跟着陪嫁过来的,感情极好,有些话因此只有她能说。

    徐夫人胸口憋得难受,像是有一团火在心口烧,不烧死别人,就要烧死她自己。

    她不再是昨天对着徐二太太时候的优雅模样,也不再是对着章灵慧时候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这个时候,她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双手死死地攥住了李妈妈的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切齿:“他们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他们偿命!”

    这个他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李妈妈丝毫不意外-----徐颖是徐夫人九死一生之下才生出来的,原本就是徐夫人的心头肉,平常受个伤生个病徐夫人都能坐立难安,恨不得以身相替,更别提徐颖他死了。

    而且是死在了外头,最终连国公爷和徐夫人的面都没能见一眼。

    这对于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来说,无疑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了。

    她当然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对付任何跟这件事有关的人,宋家跟苏家一个都逃不了。

七十六章·闹事

    过了三月,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热,等到了四月,中午的太阳就能够把人照的汗流浃背了,永定伯府的门房原本是正在打瞌睡的----越是这样的天气,就越是昏昏欲睡,伯府又素来是门庭冷落车马稀,他们到了大中午,通常都会抓紧时间咪上一会儿。

    这一次轮值的青竹也不例外的眯着眼睛,做梦正梦见一碟子的宫保鸡丁,就忽然被人猛地推了一把,从门槛处栽了下来,顿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好好的美梦没了,他忍不住骂了声娘,可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见一向清静的侯府门口围了一大圈人,正同仇敌忾的望着自己的方向。

    他顿时吓了一跳,一把擦了嘴边的口水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警惕的望着他们,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越来越多,像是在赶集一样将门口那条街挤得水泄不通,青竹彻底懵了,顾不得其他的,急忙让同伴快些进去报信。

    我的娘啊,自从永定伯世子出事之后,永定伯府就从来没这么热闹过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一个穿着浑身白的夫人被好几个人簇拥着从人群中走出来,而后站在了石狮子跟前,大声道:“我是工部郎中章潭的夫人,也是这永定伯府先世子夫人的嫂子!我要见苏老太太!我要见我那好外甥,好外甥女!你们进去通报一声!”

    她说着就忽然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青竹顿时目瞪口呆。

    虽然只是个做门房的,但是他到底是在伯府做门房的,达官贵人也算是见了不少,他知道,这些贵人们最是要脸面的,恨不得一个个的都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好跟其他不那么显贵的人区分开来。

    这自己坐在地上哭的。

    这.....

    这不应该是街上那种撒泼打滚的铁匠家的或是卖猪肉家的泼妇们吗?!

    他都这么震惊了,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一见这个架势,顿时全都指指点点的叫嚷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恨不得就立即能看一场大戏。

    毕竟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这种高门大户,啧啧啧.....

    “夫人,您既然说您是这府里的亲戚,这怎么还......”立即有人自动自发的来打听,毕竟平时可不是人人都能碰的上这种跟贵夫人说话的机会的。

    章夫人哭天抹泪。

    她也实在是恨极了苏家。

    要不是苏家这帮人不知好歹,竟然让小翠先捅出了当年的事,那灵慧怎么会变得现在这么惨!?

    都是苏家!

    她两眼哭的都肿起来了,捶胸顿足的痛骂起来:“别提了啊!大家快来帮我评评理,看看我们家这所谓的亲戚啊!”

    她一面库一面喊,声音简直是震动九霄:“大家都是亲戚,我们还是他们舅家,可他们就这么丧良心,不是人!她们逼死了我女儿啊!”

    这样的指控简直是比那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说得要精彩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都不必怎么样,自己先催着问章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老人小孩儿都来凑热闹,恨不得把耳朵贴在章夫人身上。

    青竹的耳边嗡嗡嗡的响,仿佛是耳朵被鞭炮在耳边点燃炸响了似的,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位章夫人在门口寻死觅活的,手足无措。

    不一时李瑞匆匆从里头赶来,看见这情形就忍不住皱眉。

    这么多人围着,章夫人又这么不顾脸面,侯府若是强行驱赶,只怕会犯众怒,到时候就真是百口莫辩了。

    可若任由章夫人这么闹下去,她嘴里可没一句真话。

    青竹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李管家,这......”

    章夫人哭的撕心裂肺,她的眼泪滚滚而落,嘶哑的声音也越发的尖利:“天杀的啊,当初伯府出了事,他们的大少爷变成了个断腿的瘸子,我是为了女儿着想,不想让女儿一辈子耽误了,才让女儿退了婚啊!”

    但凡是涉及到退婚之类的事儿,一般来说都能准确戳中男女老少的注意力,众人的兴趣立即就又被提了起来,兴致勃勃的看着章夫人,盼望着章夫人能说出更多东西来。

    章夫人气势汹汹,她哭了一声,她身边的几个下人立即就把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火盆搬了上来。

    嗬!

    众人吓了一跳,眼看着火盆里窜上了火苗,都忍不住后退了一些,但是眼睛又止不住的亮起来。

    连火盆都给搬过来了,可见是真的出大事了啊。

    否则的话,谁会这么诅咒自己的女儿?

    这场面真是,去看戏都未必能看的到这么精彩的。

    来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更加兴奋。

    连附近的邻舍也都听见了消息,忍不住出来看热闹。

    章夫人拿起一沓纸钱扔进火盆里,看的蹿的老高的火苗,哭的惊天动地,骂的也越发的起劲:“苏嵘!你不得好死!你冤枉表妹,无情无义!这么多年,你去见过你舅舅几回?你去拜祭过你外祖父外祖母几回?他们辛辛苦苦的养大你,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就因为我们因为你的腿断了不肯把女儿嫁给你,你就这么陷害我们!你不是人!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学问都进了狗肚子里了你!”

    这骂的越发的难听,而且还在这里烧起了纸钱,实在是过分至极了,李瑞的面色铁青,忍了忍实在是忍不住,扬声道:“舅夫人,您怎么能如此胡言乱语,攀诬于人?!”

    他一直都知道章家的无耻和见风使舵,可却没想到章家竟然能无耻成这样,这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

    当初分明就是章家勾引徐睿在先,逼人退婚在后,这么多年也一直都对苏嵘极尽侮辱之能事,把事情都做的这么绝了,章家竟然还有脸来苏家大门口哭着说苏家的不是,大骂苏嵘,这简直是欺人太甚,踩到人的面门上来了。

    他这么一吼,章夫人顿时激动起来,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骂:“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跟我说话?!”

七十七章·丧钟

    她整个人激动的难以自已,面上青筋尽出,如同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跳起脚来指着李睿大骂个不住:“你就是个看门狗,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刦把苏家老不死的叫出来,她也不是个好东西,教的出这么丧尽天良的孙子,怪不得她死了丈夫死儿子,死了儿子孙子瘸了!那个老虔婆!”

    一个堂堂的官夫人,骂起人来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收敛和忌讳,什么脏的臭的都骂,边上的老百姓们都沸腾了。

    这得是多大的怨气,才能够这样撕破脸面啊?这些官夫人们不是最要脸面的吗?

    李瑞简直要被气疯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要脸,原本想着别把事情越闹越大的,但是这个时候,她一直这样疯狗一样的咬人,他忍不住让人先去驱赶一些百姓。

    可是这正好给了章夫人发挥的机会,她顿时又大哭起来,指责苏家仗势欺人。

    场面顿时一团乱。

    李瑞皱着眉头,对于章夫人的胡搅蛮缠十分厌恶。

    他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可章夫人却根本没有顾忌,肆无忌惮的在章家的人的保护下破口大骂,而且越骂越难听。

    李瑞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闻讯而来的苏三老爷便震惊的指着章夫人道:“你胡说什么?!”

    他今天在外头喝酒,临时听见消息说是有人在自家府门前闹事,急匆匆赶回来的,正好就听见章夫人骂苏老太太是个扫把星,当场就恨不得直接扑过去把章夫人给咬死。

    章夫人却半点不怕他,冷笑了一声掐着腰挑衅:“怎么?!不许人说真话了?!你们苏家没一个好人!你娘那么尖酸刻薄,当年对我那可怜的姑子就不好,否则的话,怎么我那姑子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她自己尖酸刻薄,把两个孩子也教的坏了......”

    苏三老爷怒目圆睁,听她骂的越来越狠越来越不像话,当场大怒,立即吩咐李瑞:“把这个疯女人大扫把打走!别脏了我们家的门!”

    这种场面可真的是难得一见,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刚才还遮遮掩掩的邻舍家中也几乎都开了门,整条街顿时都围的水泄不通。

    李瑞带着人立即去驱赶章夫人,只是人太多了,而且有些地盘闲帮还刻意闹事,弄得苏家有个下人还摔倒了,一时场面更加混乱。

    苏三老爷只觉得脑子都要炸开了,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章夫人看他跳脚,心里的怨气却半点没有消失。

    骂着骂着,她心里是真的难受了起来。

    如果不是苏家非得把当年的事翻出来说,她的女儿就不会出事,她又何至于此,被逼着来泼妇骂街?

    看火候差不多了,她哭着朝着苏三老爷冲了过去:“我女儿被你们逼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今天就碰死在这里,让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苏三老爷错愕不已,可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猛地被章夫人的头撞到了肚子,顿时整个人都受到了冲击往后倒了下去,摔在了台阶上。

    看热闹的人发出哄的一阵笑,全都看的热血沸腾津津有味。

    章夫人把苏三老爷给撞翻,立即就爬了起来朝着门口的石狮子去了:“我今天就要讨个说法!”

    她身后的章家的下人急忙去追。

    苏三老爷惊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疯女人这么疯。

    麻烦的是她把事情闹的这么大,她要是真的撞了那石狮子,伤了一点儿,那苏家可真就说不清了,这女人可真是太坏了!

    可他离得太远了,实在是赶不及去拉,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兔子一样的蹿了出去,不由得失声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也就是这同时,忽然边上冲出一个人来,跟章夫人面对面撞在了一起,撞了个正着。

    巨大的冲力让他们两个都朝后摔倒。

    章夫人的脑门都被撞的肿了起来,躺在地上一时头晕目眩。

    苏三老爷随后赶上来,一时之间心有余悸,他是真没想到章夫人会疯狂成这样,忍不住怒气冲冲的道:“你到底有什么好闹的?!你是个什么人,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竟然还来颠倒是非......”

    他一面说,心里一面松了口气,刚发愁怎么把章夫人给弄走,就见之前跟章夫人撞了个正着端那人爬了起来,一把抱住了被搀扶着站起来的章夫人的腿。

    苏三老爷满脸茫然,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见那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扯着章夫人不肯放,声音比之前章夫人的嗓音可要大的多了:“章夫人!您要给我一个公道!您跟章大老爷当初分明答应了我祖父,会把孙女儿许配给我,可你们出尔反尔就算了,竟然还逼死了我娘.....你们要给我一个说法!”

    苏三老爷心里顿时叫了一声好家伙。

    今天可真是,章家是把戏台子搬到这里来了吗?

    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一直哭闹的起劲儿的章夫人面色一僵,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听见这个声音,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章大老爷本事没多少,但是在外吹牛喝酒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当年跟人家出去监工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一个同僚谈着谈着,竟然就跟人家定下了亲事,而且还给了个玉佩。

    偏那户人家还没落了,现在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在讨生活,一穷二白的。

    这等一穷二白的人,她在家里骂了章家大老爷半天。

    章大老爷却记不大清楚了,他向来是喜欢喝酒的,有时候喝醉了酒,说出去的话根本不记得,所以这事儿他自己都说不清。

    章夫人气的要命,怎么舍得自己的孙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家?

    就干脆拿了银子想打发了他们。

    可这对母子却不识好歹,竟然还不肯,为了这事儿一直纠缠不休,在得知了章静蝉即将成为庄王侧妃的消息之后,更是找到章家闹事。

    章家三奶奶爱女心切,哪里忍得住?因此私底下派人收拾了他们一顿。

    谁知道过不多久,那个女人就深夜吊在了章家大门口。

七十八章·没趣

    这事儿说起来现在还是章家人心头上的一根刺-----章大老爷现在还在顺天府呢,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想起这些,越发的厌恶,恼怒的让他滚开。

    梁成却不肯动,他哭的满脸是眼泪,哭着让章夫人陪他母亲的性命。

    他这么一闹,大家就逐渐反应过来大约是什么事。

    章家逼死人命的事情最近大家也都是听过的,毕竟章大老爷还因为这件事都进牢里了。

    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回事啊!

    百姓们议论纷纷,注意力纷纷转移,章夫人气的要命,恨不得一脚把梁成给踩死。

    梁成却纠缠不休,死活都不肯松开,章家的下人护住心切,争执间动起了手,梁成的头被打破了,他顿时捂着头大哭起来:“逼死了我娘,现在又要逼死我了,你们章家真是欺人太甚了!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

    苏三老爷停住了脚,在心里啧了一声,忍不住觉得解气。

    嘿,这个泼妇也有今天!

    章夫人被护在中间,头发散乱表情狼狈,再也没有半点官夫人的尊贵姿态了,她气急败坏的骂了梁成一声:“你胡吣什么?!谁逼死了你娘?”

    心里的火气咕噜咕噜的往上冒,她气的要命,之前好不容易才闹的起来的气氛也全没了,可是这戏却还是得演下去。

    她哭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章灵慧的遗书来,嚎啕大哭:“我女儿才是真真正正的被苏家的人逼死了!苏家的人故意去找了唱戏的人来污蔑我女儿,把我女儿逼得活不下去......”

    她又哭又闹,正心里又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闹还没见到苏嵘跟苏邀她们出来,就听见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夫人说的是我吗?”

    她顿时转过了身。

    小翠先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穿着一身青布衣裳扶着一个老妪站着。

    章夫人愣了愣。

    “怎么,夫人不认得我娘了吗?”小翠先啧了一声:“您若是一时认不出的话,再仔细的看看。不过也难怪夫人认不出,这些年我娘受尽苦难,比寻常人老了不知道多少,她怎么能跟您金尊玉贵的攀高枝的女儿比呢?”

    章夫人如同是见了鬼。

    小翠先竟然还活着?!

    徐家不是在出事当天就派人去找小翠先了吗?

    李妈妈让她来闹事的时候也说不要管其他的,只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然后趁机把章灵慧的遗书拿出来。

    在一般人眼里,章灵慧都以死明志了,她留下的遗书自然真实性就大大的增加,没有人会相信苏家的指控。

    那到时候苏家就还会背上逼死人命的恶名。

    这样一来,章灵慧和徐家的名声就都得以洗白,也算是挽回了春宴那天的颜面。

    只是章夫人没有想到,小翠先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带着红月出现。

    而且是这个时候!

    她伊始心乱如麻。

    小翠先却冷笑不已:“夫人!我母亲现在还保存着当年世子夫人私会世子的证据呢,您要不要看看?”

    她说着,取下了背在身上的包袱,毫不迟疑的打开。

    站在前排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里头是一条玉带并几块手帕。

    “玉带是成国公世子的,手帕是世子夫人的......”小翠先如同是竹筒倒豆子:“他们私会早已有半年多,被苏大少爷发现,还倒打一耙,逼苏大少爷退亲。你们章家不就是算准了苏家是要脸面的人家,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人家头上来吗?”

    百姓们是最忠厚的,他们永远都是站在弱者那一方。

    梁成指责章家嫌贫爱富,不肯履行婚约还逼死人命,小翠先也当众拿出证据证明当初章灵慧是私会徐睿在先,可见章家的为人。

    更可气的是,章家是这样的人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把责任推在苏家身上,现在章灵慧死了,反而跑来苏家闹事。

    刚才听她骂人是觉得好玩。

    现在想想,章夫人的嘴巴却太臭了。

    苏家的人分明什么都没做,她却一张嘴把人家骂的那么狠,全家都骂上了。

    真是心狠手辣。

    有个老人颤颤巍巍的呸了一口:“真是不得好死哟!这么狠心的婆娘!”

    有人开了个头,指责声就铺天盖地的朝着章夫人涌过去了。

    “真不是个好东西,自己家做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还有脸上门来。”

    “就是!谁知道她女儿是不是因为还勾搭了别人,所以才.....”

    这些议论如同是一把把的飞刀,朝着她扎了过去。

    章夫人面红耳赤,推开了梁成,飞一样的在章家下人的保护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百姓们骂的狠,但是拦倒是不敢拦她的。

    毕竟官夫人么,她们天然的对官夫人害怕。

    苏三老爷眼看着章夫人如同是过街老鼠一样的抱头鼠窜,忍不住也呸了一声,随即就看向了小翠先。

    他定定的看了她们母女一眼,就先叫了李瑞把百姓们都给劝走,而后又让下人去邻舍那里说一声赔个不是。

    等到人散了,他才发现之前那个一下子蹿出来把章夫人给制住了的梁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摇了摇头,呼了口气,才问青竹:“消息送进去了吗?”

    不应当啊,为什么收到了消息竟然没人出来看一看呢?

    青竹急忙点头:“送进去了的,但是只有李管家出来了......”

    那里面肯定就收到消息了,可是却并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动静的。苏三老爷满头雾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他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忙吧,我进去瞧瞧。”又想去问问小翠先她们母女俩,但是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翠先她们母女俩也走了。

    他若有所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进了大门。

    家里的下人倒是没有涌出来看热闹的,都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苏三老爷忍不住点了点头,也得感叹一声苏杏仪跟苏邀的确是把家里管得很不错,比从前可要规矩的多,一面又加快了步子去了康平苑。

七十九章·先知

    苏三老爷的脑子有些乱,今天这一出戏把他给闹懵了,一面走他才一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章夫人说的那些话、

    章灵慧竟然死了?

    没听说啊!他心里打鼓,皱着眉头一脸困惑的进了康平苑,正好见到在廊下追着猫儿的几个小丫头,不由就站住了脚。

    小丫头们急忙停下来给他行礼。

    苏三老爷摆了摆手,迟疑片刻才问:“这猫儿是幺幺的吗?叫什么名字?”

    丫头们都有些诧异,你看我我看你一会儿,才有人小心的回答:“是四姑娘的猫儿,叫元球儿......”

    苏三老爷从前是从来都不关注这事儿的,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现在凡事只要是关于苏邀的,他都想问一问。

    也因此,他哦了一声儿,竟然还扬了扬下巴:“养的不错,多用点心。”

    小丫头惊住了,不明白今天三老爷怎么破天荒的关心起一个养猫的来。

    里头余夏已经听见动静迎出来了,见了苏三老爷,笑吟吟的打帘子:“大小姐和大少爷都在,四姑娘刚才也来了,老太太说您差不多也要进来了,都等着您。”

    原来真是知道外头的动静的。

    苏三老爷心中有数,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点了点头进了屋,见苏杏仪她们几个都朝着自己见礼,就点了点头去见过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今天看起来心情显然不错,见了他竟然还露出一点笑意来。

    其实算一算,他们母子这段时间的关系,好似是这十数年来最好的一阵了,他不由得又看了苏邀一眼。

    苏邀站在苏杏仪身边,一如既往是一副很安静的样子。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的,刚来的时候,苏三太太不喜欢她,苏桉针对她,苏杏璇陷害她,她是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等到现在了,她深得苏老太太喜爱,跟苏嵘和苏杏仪感情深厚,俨然在苏家后宅可以说一不二了,她也还是这副模样。

    苏三老爷心中苦涩一瞬。

    有这样坚定的心智的女孩子,去哪儿都是迟早要出头的,只可惜他没能一早就发现。

    不过这苦涩也只是瞬间的事情,苏三老爷向来不做无用功,过去的就过去了,他搓了搓手,把外头发生的事情跟苏老太太说了一遍。

    当然,章夫人嘴里那些简直不堪入耳的那些谩骂他都省略了。

    全当章夫人是在放屁。

    他哼了一声,面带讽刺:“可能四得了失心疯了,原本就是他们自己理亏,章灵慧自尽那能怪得了谁?谁不知道徐家的规矩严,说到底徐家嫌弃章家丢人吧,竟然还跑来大闹一通,简直是不知所谓!”

    苏老太太面色不变,眉毛略微扬了扬,没有一点儿意外的样子:“我都知道了。”

    苏三老爷一怔,他已经猜到苏老太太她们知道了外头的事,但是苏老太太还是这样的镇定,还是叫他有些吃惊:“娘,您早知道章家出事了吗?”

    苏老太太开口让他们都坐下,闻言便冷冷的道:“不是我想的,是幺幺和嵘哥儿早就想到的。”

    苏三老爷就朝着苏嵘跟苏邀看过去,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从前还觉得苏嵘是个瘸子,根本不足为虑。

    可是这段时间才发现,苏嵘的脑子真是不知道多好用的,压根跟他不是一路人。

    收起了这些苦涩,苏三老爷端了茶喝了一口,皱着眉头说:“不过章灵慧死了,徐家肯定是恨上咱们了......”

    徐家是很要面子的人家。

    这一点从徐颖身上就看得出来了。

    说到底,徐颖跟宋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他之所以对宋十一下手,还顺带拉了自己好兄弟宋志斌下水,原因竟然只是因为宋恒当初刚回京的时候把他扔进了金水河,让他丢尽了脸面罢了。

    两家之间原本还只是暗流涌动,但是现在随着章灵慧的死,只怕是要撕破脸面了。

    苏老太太知道他的意思,她冷笑了一声,面上覆着一层寒霜:“那又如何?!我们忌惮她们,她们何曾把我们当成了人?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是踩在我们的脸上给我们难堪,那时候她们顾忌过我们的感受了吗?!”

    她终于明白了苏邀的意思。

    这世上的事,多数要用拳头说话。

    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根本不能海阔天空,只能让人家觉得你傻活该被糟践!

    而这种憋屈的日子,苏老太太不想再过了!

    她冷哼了一声。

    苏三老爷目瞪口呆。

    苏老太太之前一副心如死灰不再管事的样子,每每遇上什么事都勒令家中之人不能强出头,要他们安分守己,最讨厌家里的人高调。

    可现在,现在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他懵懵的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这次的事......”

    是啊,他怎么忘了,是苏邀从成国公府回来的当天,京城上下的人就都知道了章灵慧当年身有婚约却还勾引徐睿。

    是苏邀从成国公府回来,小翠先的事情就在大街小巷传开了,徐家成了仗势欺人强取豪夺的代名词。

    他啊了一声,心里觉得解气,又觉得有些惶然,看了看苏邀,才看向苏老太太:“可是,娘,那章夫人再来闹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这一次若不是恰好......”

    苏三老爷又猛地停住了。

    什么恰好?

    这世上的事情,恰好也从来没听说过恰好到这种程度的。

    苏邀跟苏嵘在这里稳坐钓鱼台,说到底,是因为早有安排吧?

    否则,怎么梁成跟小翠先一前一后的出现的时机那么精准,直接把章夫人闹了个无话可说?

    他顿时心知肚明,反应了过来,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半响才问:“那咱们这样把水搅浑,到时候徐家会不会转过头来报复我们?”

    成国公徐永鸿到底是手握大权的人,苏家要跟他掰手腕,只能说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苏老太太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漫不经心的呵了一声:“夜路走的多了,总会碰见鬼的,他能抽身退步再说吧!”

    苏三老爷心中就猛地一跳。

第八十章·猎人

    屋外的风送进来阵阵花香,从苏三老爷坐着的角度看出去,能瞧见窗外那片竹林被风吹的竹影摇动。

    安静了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但是还是低着声音问:“娘,到底怎么回事?”

    一直没开口的苏嵘笑了一声,把在通州被打的事情说了说。

    这件事苏三老爷是知道的,那时候他就已经发过一次脾气了,觉得章灵慧实在是可恶。

    当初苏嵘的爹死了以后,章家就逼着苏嵘的娘和离,苏嵘的娘不肯,章家就干脆冷嘲热讽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并且撒手不管,连永定伯世子的丧礼都没来参加。

    苏嵘跟章灵慧之间的婚事,也被一拖再拖。

    后来干脆还出了章灵慧跟徐睿幽会的事。

    那一次害的苏嵘伤上加伤,苏家冲去章家要讨个公道。

    章大老爷却无耻至极,他根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反过来倒打一耙,说是苏嵘自己心胸狭窄,胡乱攀诬,坏了他女儿的名声,要跟苏家退亲。

    苏嵘分明是亲眼看见了章灵慧跟徐睿在一起的,可在章家人眼里,那就是寻常的说了几句话,是苏嵘自卑作祟,陷害他们。

    事情出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家没有人再提起这个话题。

    只是后来苏嵘上了河东书院之后,被同在河东书院的章家一个后生拿着这件事指着鼻子羞辱,说苏嵘无用。

    想到这些,苏三老爷抿着唇,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苏老太太不怎么热衷于复爵的事了-----跟徐家闹的那么僵,看徐家章家的为人做派,他们怎么可能乐见苏家振兴?

    苏老太太看向了苏嵘,笑着道:“嵘哥儿,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苏杏仪也抬眼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有感动也有骄傲。

    是啊,断了腿又如何?她弟弟照样能够守住家人。

    “其实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人往高处走是应有之义,所以章家的选择,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一个瘸子,换做是我的女儿,我或许也要做出同样的选择的。”苏嵘淡淡嗤笑了一声,一双眼睛望着自己的杯子,嘴边忽然翘起一个嘲讽的笑:“我也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提起苏大夫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默了默。

    苏杏仪更是眼里都有了眼泪。

    可是章家的人却从来没有因为母亲的原因而对他们稍微心软一些。

    母亲去世的时候,还嘱咐他们以后要跟舅舅家常来常往。

    可章大老爷哪里像是个和善的长辈?他简直是当人都不配。

    苏杏仪永世无法忘记,章大老爷当着许多人的面指着苏嵘的鼻子羞辱他是个残废,配不上他如花似玉的女儿。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忠勇侯府哪怕过的再不好,也总是想着该撑下去。

    否则的话,那些看不得他们好的人,只怕说的话就更要难听不知道多少。

    苏嵘安慰的看了姐姐一眼,嘴角的弧度逐渐收敛:“可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章三故意引我去通州的那一刻起,章家对于我来说,就不再是亲戚,而是仇人了。”

    谁都不是生来就心甘情愿被人欺负践踏的,他也一样。

    所以他阻止了苏邀,决定自己出手。

    其实小翠先这枚棋子,他多年前就已经布下了,只是一直没有想过要用而已。

    可既然章灵慧非得把事情做绝,那他当然也不会吝啬成全她。

    大抵京城上层这些圈子开宴,总是流行要请戏班子到家里唱戏的,毕竟女眷们通常没别的爱好,唱戏是最受欢迎的消遣了。

    而如今京中最火的戏班子就是德胜班。

    徐家请德胜班是理所当然的事。

    苏嵘不过用了一点小手段,让凤庆退了下来,把小翠先推了上去,那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当然就顺理成章了。

    说完了原委,苏嵘看向苏三老爷,挑了挑眉就道:“章家欺人太甚,通州的事却踩到了我的底线,若我是个觊觎人妻的废物败类,以后永定伯府还怎么可能复爵?!”

    这话一出,苏三老爷便是醍醐灌顶。

    是啊,苏家本来就已经被各方打压,想要复爵,只能是循规蹈矩,安安分分,若是再背上了这种臭名,以后复爵的事情就更是渺茫了。

    徐家可真是够阴狠的。

    他哼了一声。

    然后又想起来梁成,就问:“那梁成的事儿,也是你安排的吗?”

    可不应该啊,梁成的事情还出了人命呢.....

    “是我。”一直没开口的苏邀忽然答了句话,仿佛她说的只是今天康平苑的花开了这样简单轻松。

    苏三老爷怔了怔,才问:“章大老爷那个人我知道,他做这事儿一般都做绝了,你是怎么打听到这样的私隐的?”

    其实也正是因为闹出了梁成的事情,章家的这事才更加的掀起了民愤,所有人都觉得章家实在是太过恶心。

    苏邀忽然笑了。

    她笑了一声,还是用很轻快的语气说:“没有打听啊,因为这事儿本来就不是真的。”

    什么!?

    苏三老爷正喝着茶,被呛了一下险些咬到舌头,震惊的看着苏邀,茫然看着苏邀:“什么叫做这事儿本来就不是真的?”

    苏嵘跟苏杏仪也都朝着苏邀看过去,苏杏仪也有些震惊,苏嵘却似乎早已料到了,只是挑了挑眉。

    “章家坏事做得多了,又刚出了小翠先指证章灵慧的事,大家根本没有心思再分辨了,这个时候再闹出这样的事,谁会相信章家的辩解呢?”苏邀垂下眼,看着自己杯子里的茶水,提起他们的时候语气像是提起哪里来的陌路人,根本没有任何的起伏,也没有任何的情绪。

    哦,只是稍微有点儿幸灾乐祸。

    她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直言不讳自己是冤枉了章家,章家的确是没有做出过替章静蝉退婚的事儿。

    苏三老爷被搞的有些糊涂,他挠了挠头,努力让脑子清醒一些,惊疑不定的看着苏邀问:“那梁成的娘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八十一章·血债

    这可是牵扯出人命的事啊。

    虽然说这些权贵向来自诩高人一等,但是章家还没到那个份上,至少良民他们是绝不敢胡乱杀的。

    想到这里,苏三老爷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现在看来,苏邀何止是不需要苏三太太的喜欢啊?她这根本就是主意大着呢!

    “三老爷放心吧。”苏邀仿佛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确是没所谓的嫌贫爱富和悔婚,但是梁成的确是跟章家有大仇,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也是苏邀选中梁成的原因。

    从苏嵘出事那天问清楚庆坤开始,苏邀就没打算放过章家。

    她在意的人没有几个,但是每一个都无比重要。

    自己可以受委屈,但是他们不行。

    章灵慧踩到了她的底线,那就当然要接受惩罚。

    苏嵘说自己早有安排,苏邀没有跟他争执,可却也事先做了准备,她让最机灵的阮小九去跟了章大老爷一阵子。

    要找别人的把柄或许有些困难,但是章大老爷简直浑身都是筛子,哪哪儿都是把柄。

    这个人仿佛就生来就是做坏事的,连阮小九回来回禀的时候都恨不得自己扇章大老爷几个大耳刮子。

    章大老爷这个人,从小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主儿,当年他姐姐嫁了永定伯世子,他就自诩是勋贵了,成天的斗鸡遛狗,不做好事。

    借人家的印子钱没钱还,章家也还不起,他就跑来永定伯府找大夫人哭。

    娘家唯一的弟弟,大夫人心软,一次又一次的补贴他,反而让他变本加厉。

    他一开始还只是小打小闹,到后来简直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大夫人的嫁妆都被他给败光了。

    这个败家玩意儿还不知道收敛,还曾经在苏家大哭大闹指责大夫人爱钱如命,不顾骨肉亲情。

    大夫人那时候身上还怀着苏嵘,这个弟弟气的晕过去,导致早产。

    因为这件事,苏老太太和当时的永定伯世子都很为难,最后还是看在了大夫人的面上,帮他堵了窟窿,然后又给他操持婚事。

    可这个败家子看不上苏家给找的那些姑娘,被他那些狐朋狗友撺掇着,看上了一个富户的女儿,闹的沸沸扬扬的。

    从那以后,苏老太太就对章潭冷了心,觉得此人无情无义,往后只会是个累赘,告诫大夫人离他远一些。

    后来章潭却又安分了几年-----章夫人还算是个有本事的,辖制住了他。

    他安分了,章家老太太和老太爷又先后去世,去世之前为了保住这个没什么出息的儿子,硬是让大夫人松口许下了婚约。

    其实那时候苏家是真的瞧不上章家。

    若不是因为章夫人已经在娘家答应了给了信物,苏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长孙娶章家的女孩子的。

    后来苏家出事,大夫人回娘家想要求章大老爷帮忙上书陈情,查明围场的真相,可是章大老爷却一口拒绝。

    不仅如此,还频频有退亲的口风透出来。

    大夫人临死都还觉得这个弟弟只是一时没想通,死前拉着章大老爷的手求他以后要关照外甥。

    可没良心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就有良心?

    正好成国公府的世子徐睿去佛寺的时候看见了章灵慧,对她一见倾心。

    他就抓住这个机会,恨不得把女儿送到人家的床上才算,折腾出了许多事,最后终于逼着苏家退了婚,成功的当了世子爷的岳父。

    仗着这个身份,章大老爷就更是无法无天了,他现在不借印子钱了,他借着成国公府的名头,放印子钱。

    梁成的父亲是个举人,屡试不中,年纪逐渐的老了,也就死了中进士的心,因此去了吏部报道,只想着能够补个缺儿去当个小官。

    可想要通过吏部的考察也是不容易的,毕竟举人原本就多的很,但是那缺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能够选上,那也是祖宗得积德。

    梁成的父亲想了不知道多少法子,最终通过门路求到了章大老爷头上。

    章大老爷大手一挥,让他拿银子去疏通。

    至于这银子哪里来?自然是从他手底下的人那里借。

    梁成家借了三百两银子,章大老爷打着包票把银子拿走了,说是给他去疏通。

    可结果却根本没当回事,回过头来告诉梁家事情没成,让他们另外想法子,而后就开始让人催逼梁家还债。

    关系没疏通成,官也没当成,反而背上了三百两银子的债务,而且利滚利,很快就滚到了一千多两的巨额数目,梁家根本无力偿还。

    章大老爷就让人成天上门催逼,要么是殴打要么是做出放火的样子,吓得梁家一家人不得安生,提心吊胆。

    最后梁成的父亲终于支撑不住,投了井死了。

    一家子彻底败落。

    梁成恨章大老爷恨得牙痒痒,巴不得把章大老爷挫骨扬灰。

    阮小九当时回来一说,苏邀就立即想出了一个主意。

    对付这种小人中的小人,苏邀向来是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的。

    当然,在她看来,这其实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她让章大老爷赔命了吗?

    以章大老爷的无耻和徐家的能耐德性,章大老爷也就是顺天府里走一遭,最多丢官罢了,这件事最终还是会被压下去的。

    只是,或许是压抑的实在是太久了,或许是太过憎恨章家,梁成的母亲真的吊死在了章家的门口。

    苏邀微微叹气。

    有些人,只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可有些人,为了追逐权力,却把人命当草芥,万物都可践踏,毫无同理心。

    这样的人,苏邀觉得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话说完,屋子里的人全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诚如苏邀所说,章家做事做绝的时候,有想到过给别人活路吗?

    遭遇这一切,章夫人到最后都还想拿女儿的死来恶心一回苏家,挽回名声,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错的。

    最好的惩罚莫过于让他们是去她们在乎的一切。

    苏三老爷有些怔怔的,听完这个故事,他最终竟叹了一声气:“这个梁成......”

八十二章·纠葛

    “这个梁成!”章夫人形容狼狈的哎哟了一声,捂着脚痛的吸气,忍不住咒骂道:“不得好死的东西!就是故意挑着这个时机来恶心我的!晦气!”

    她的吼声仿佛让帐幔都震了震,章三奶奶缩手缩脚的拿着跌打损伤膏,剜出一点儿来,小心翼翼的给章夫人上药。

    章夫人痛的鬼哭狼嚎,梁成那个家伙竟然使阴招,扯住她的腿的时候,几乎把她的小腿都要掰断了,现在一推开裙子,就能看见那两只都已经发青有些发黑的掌印。

    药膏涂在腿上,凉丝丝的沁出凉意,可随之而来的就是刺激得让人忍不住尖叫的剧痛,章夫人尖叫了一声,下意识踹了章三奶奶一脚,把章三奶奶给踹了出去。

    章三奶奶跌在地上,顿时懵了。

    章夫人却根本没有理会儿媳妇的委屈,她现在火冒三丈,最近做什么事都不顺利,家里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团。

    最糟糕的还是女儿死了。

    想到女儿,章夫人的心情就更加恶劣了。

    章灵慧实在是章家最出息的人了,从前不管家里闹出多大的麻烦,好歹还有章灵慧在国公府,能够帮助家里斡旋一二。

    可现在女儿一死,徐同舟和徐同济又还太小......

    想到今天遭到的屈辱,章夫人听见章三奶奶的哭声就忍不住更加恼怒:“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你就这么哭个不住,真以为我死了不成!?”

    章三奶奶脸色通红,她没想到婆婆竟然这么不给自己脸面,可生气归生气,她还是急忙爬起来,忍着眼泪去给章夫人上药:“没有,娘,我就是心疼您......”

    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好歹这话还算是能听,章夫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就冷笑:“苏家这帮讨债鬼......”

    屋子里的气氛沉闷。

    章三奶奶低垂着头,等到上完了药才站了起来,声音几不可闻:“娘,静蝉的事儿......”

    章夫人下意识又想骂人,但是想到章灵慧已经死了,现在家里唯有一个章静蝉以后能靠的上,她深吸了口气,才缓和了语调:“静蝉的病不能一直拖,我明儿就去请国公府找孙院判瞧瞧。”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想请到孙院判,那是很难的。

    从前也得是章大老爷病了,才能通过章灵慧把人给请来。

    章三奶奶放心了许多,急忙道谢。

    章夫人却心情郁郁,原本是想去苏家闹事,把章灵慧婚前勾搭徐睿悔婚的名声扭转过来的,顺便给苏家再泼上一盆脏水,好让徐家出气。

    可是结果事情却没办成。

    反而闹的更糟糕了。

    想到当时那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章夫人面色难看,才抬起手想揉揉眉心,丫头就通报说是徐家来人了。

    章夫人急忙坐了起来,因为起来的太过着急而扯到了伤口,顿时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对三奶奶道:“快去请进来!”

    章三奶奶也不敢耽搁,毕竟现在家里的孩子的前程全都是在徐家的一念之间,她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李妈妈。

    李妈妈不疾不徐,步态从容,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带着得体的微笑。

    章三奶奶不自觉的就觉得矮了一头,和善的打了招呼,旁敲侧击的说了些苏家难缠之类的话,李妈妈却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只是微微颔首,笑着进了章夫人的门。

    章夫人已经坐起来了,见了李妈妈就客气的招呼:“妈妈快来坐!我这脚动不了,真是怠慢了妈妈了。”

    李妈妈却不动,只是客气的福了福身子:“家里事忙,不敢耽误了事儿。夫人,请问一声,今天是怎么回事?”

    章夫人吞了口口水,她心里其实已经有数,知道李妈妈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她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苏家实在是太过狡诈,一开始就已经找好了梁成跟小翠先母女......我也是没办法......”

    李妈妈的表情丝毫没变,眼里的不屑却几乎要溢出来:“也就是说,事情您又没办成?”

    她扬手打断了章夫人的解释,低声叹了口气:“夫人不必解释了,我只是个下人,只负责通传消息的,其他的事儿,我也管不了。”

    章夫人顿时有些难堪。

    当这个亲家当的也真是有些憋屈。

    他们是女方,却总得巴着男方,连头都抬不起来,现在更好了,一个下人都能蹬鼻子上脸,对她们不假辞色。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章夫人面色有些差,讪讪的道:“亲家她要我办的事,我都按照她说的办了,只是苏家太过狡猾,这也不是我能预料的.....”

    “没事儿。”李妈妈立即就道:“只是我们夫人有件事让我知会您一声,我们家二爷下葬,得由同济少爷摔盆。”

    什么意思?

    章三奶奶豁然朝着李妈妈看过去,眼神诧异。

    章夫人更是惊呆了,以至于好一会儿她才失声反驳:“这怎么成?!”

    这是什么意思?

    徐同济又不是徐颖的儿子!

    说到这里,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瞠目结舌的看着李妈妈,连声音都变了:“你们什么意思,你们这是要让我外孙......”

    李妈妈不卑不亢,连表情都没变一变,客客气气的道:“这是国公府的孙子,国公爷跟国公夫人是亲祖父亲祖母,不会害了同济少爷,同济少爷从前就跟二爷亲近,二爷去的突然,英年早逝,国公爷国公夫人不舍得他孤零零的,以后没人承继香火,所以才下了这个决定,同济少爷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会明白的。”

    章夫人一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其实不就是要把徐同济过继给徐颖当送终的人吗?!

    可是凭什么?!

    那是她女儿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从此以后,还不能管她女儿叫娘,不能管她叫外祖母了?!徐家这也太恶心人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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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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