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挑事
汪大太太心里如同是被油煎了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可正急的嘴里起泡的时候,她又一下子怔住了。
庞家公子?
今天来的庞家公子还能是哪家的庞公子?
之前四太太可不就是说是她姐姐的庶子在卷棚里闹出了事么?那就是说,卷棚里打了女孩子的就是庞公子。既如此......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右眼皮猛地跳了一下,就大约明白了事情是怎么一回事,急忙便扬声让人去看看是哪家伺候的人少了------夫人姑娘们都在这水榭里头呢,若是主子少了,早吵嚷起来了。
奉命去问话的人回来,很快就朝着大太太福了福身子:“大太太,查过了,田姑娘带了两个丫头过来,如今只有一个在席上了。”
那个管事妈妈说到这里,又压低了声音附在汪大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田蕊立即就倒竖了眉毛,一副吃惊至极的样子。
汪大太太急忙就先安抚她:“田夫人、阿蕊先别急,我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着冲各位夫人们赔不是:“真是对不住了,是我们家招待不周......”
立即就有跟她关系好的夫人不以为然的道:“这怎么能怪你?谁不知道庞家那个胖子是出了名的没有规矩,狠毒的很。”
庞公子之前可是打死过丫头的,这事儿虽然庞家极力捂着,可是到底还是有风声透出来。
大家都知道他的名声。
只是这一次竟然在姻亲家里都这么大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汪大太太装作没听见众人的议论,先劝了众位夫人们落座,然后才请了田夫人和田蕊出来。
田夫人气的发抖-----她女儿的贴身丫头,被庞公子给打了,还是在汪家的书房里,这像是什么话?!一出了水榭,她就冲着汪大太太兴师问罪:“这件事,您可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简直是骇人听闻!从没听说过!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在汪家做客出了事,虽然庞公子名声向来很差,但是汪家也是少不了责任的。
田蕊目光闪烁,却也跟着看向汪大太太。
汪大太太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咳嗽了一声,对田夫人道:“田夫人,阿蕊,刚才还有些话我没说出来......这件事我们家肯定是有不是的,可......”
田夫人看着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就问:“可是什么?”
“可......可庞公子似乎是早有预谋!”汪大太太哼了一声就道:“听说,庞公子之前一直在外头男客席上的,后来却借口说是田姑娘身边的丫头请他拿什么东西,他就塞了银子给二门处的婆子,溜进了后花园......”
什么?!
田夫人当即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那个死胖子,别说只是个庶子,哪怕是庞清平嫡亲的儿子,她也不可能考虑这等人!田蕊就更是八竿子也跟这死胖子打不着啊!
田蕊也脱口而出:“不可能!谁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汪大太太十分无措的样子:“我也知道,咱们.....虽然是亲戚,但是有些话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样的人,谁肯跟他扯上关系呢?可他说的信誓旦旦的,说他有证据,否则的话,为什么你身边的大丫头会跟他在一起......”
田蕊顿时气的大骂:“胡说八道!他根本是在胡扯!”
她自己一时气的简直要吐血。
她的大丫头芳菲的确是在后花园的时候就不在她身边了,可是那是因为当时她想给苏邀添点麻烦,才让芳菲跟着出去的。
后来她就跟着汪悦榕她们一道来入席了,谁知道就出了庞公子的事儿。
她根本不知道芳菲是怎么跟庞公子搅合到一起,还跑到这外院来的。
田夫人也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头痛不已的骂了一句娘,都顾不得形象了:“这个不得好死的王八羔子,他这分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汪大太太也眯了眯眼睛揪着帕子:“论理我不该说的,但是如今是在我女儿的及笄礼上闹出这样的事,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了。要我说,这个死胖子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听我那四弟妹说,最近庞家在给那个胖子找亲事,可他的事谁不知道?京城里但凡是有头有脸的,谁能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想必他就是故意存的这个心思......”田夫人听的冷笑不止。
可不是,想必是庞三夫人想着随便塞一个阿猫阿狗打发了这个庶子,可这个王八却不甘心。
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主意打到自己女儿头上来!
想到这里,田夫人顿时十分恼怒的看向了汪大太太:“既然如此,那你还当着众人的面说那丫头是我们家的......”
“哎呀田夫人!”汪大太太十分焦虑:“您难道还没反应过来?-----那个胖子故意把人带到书房去闹出动静,还不是为的把事情闹大?再说,当时许多外头的男客都在场,若是不把身份挑明,说明只是个丫头,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来?如今虽然也是难堪,可那么多夫人都可以作证呢,她们可是清清楚楚的看着阿蕊全程都在席上的......”
田夫人有些被绕晕了。
但是汪大太太的话很快就提醒了她。
是啊,庞家这对嫡母庶子打擂台,庞公子却妄想她的女儿......她冷笑了一声,顿时就恶狠狠的道:“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庞公子对我们家的丫头如此上心,那我就要去问一问庞三夫人了。”
田蕊揪着衣摆上的流苏,既愤怒又迷茫。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是让芳菲去对付苏邀的,怎么芳菲却跟那个死胖子出现在了汪家的书房里?
她忍不住问:“芳菲呢?!”
她要把事情问清楚才行。
汪大太太顿了顿叹了口气:“才刚那个媳妇儿进来就是说的这件事......阿蕊,芳菲被打的人事不省,如今我们家已经着人去请大夫来给她瞧了。”
田蕊目光沉沉。
田夫人也忍不住道:“岂有此理!真是荒谬绝伦,我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荒谬的事!”
一百九十四·苦果
田家母女急不可待的等到汪大太太安排好,就去见了芳菲,而后便在汪家等着庞家来人-----闹出这么大的事,庞家别想就这么算了。
此刻苏老太太也已经知道了此事,坐在汪老太太下手目光不善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而后才转过头去问贺太太:“那为什么事情又跟田家扯上了关系?”
承恩公家里可不是好惹的。
庞公子是狠毒没错,但是在承恩公府的人里,只怕人家连看也看他不上,当一个小蚂蚁就捏死了-----庞贵妃再尊贵还能尊贵过太后不成?
难道是苏邀跟贺太太故意如此,祸水东引,引得田家出手么?
可是按照她对贺太太和苏邀的了解,这两个人都不是会牵扯无辜的人,事情本身跟田家没关系的话,把人家扯进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贺太太坦然自若,目光里却没有笑意只是多了几分嘲讽:“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那个芳菲了,可巧了,要么说.......”她顿了顿,语气就冷了下来:“要么说善恶有报呢,原来田姑娘让她去跟着幺幺。”
跟着苏邀?
苏老太太皱起眉头,听的有些糊涂,但是见贺太太是这个态度,立即就有了不好的联想:“跟着幺幺干什么?!”
“说起来真是有些骇人听闻,无冤无仇的,她竟然想要让芳菲寻个空把幺幺引到外院去。”贺太太见汪老太太和汪四太太的表情都不大自然,哂笑了一声:“庞公子跟芳菲是在卷棚内被发现的,那时候芳菲就是原本打着将幺幺引过去的主意。”
结果却没想到庞公子借酒装疯,害了自己。
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
而后她就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
怪不得贺太太跟苏邀最终这么决定呢,合着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芳菲她......”苏老太太看向贺太太。
贺太太点了点头:“芳菲她事情没办成,加上被庞公子打的脸几乎都毁了,回去以后也没好下场,她出来指认庞公子,搅浑了这池水,我答应了会给她一个前程。”
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苏老太太没有别的意见,庞家之前是盟友没错,但是起了这样的心思恶心人,那就该受到教训。
等到中午吃过了午饭,宴席散了,汪大太太一众夫人送了客,也就都回了汪老太太的院子,她亲自跟汪老太太说了外头的事:“都按照您的意思,现在田夫人气的厉害,我们已经派人去通知庞家来领人了。”
汪四太太坐立难安,双手绞着自己的帕子,几乎要把手帕都给揉烂了,一时想着这件事闹的这么大,现在苏家撇的干干净净,倒是把田家扯了进来,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一时又担心到时候庞三夫人会如何应对,简直一刻都不能安心。
提心吊胆了一阵,她焦急不安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见老太太的贴身妈妈疾步走进来禀报:“老太太,大太太,庞三老爷和庞三夫人来了。”
终于来了!
汪老太太嗯了一声,就看了四太太一眼。
汪四太太立即如临大敌,提起了全部的精神。
庞三夫人先来拜见了汪老太太,而后就强笑着要跟汪四太太私底下说话:“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犯了这样的大错,我真是臊也臊死了......少不得等到事情完之后,再给您斟茶赔罪......”
汪老太太比平常的脸色要差得多,此刻听见庞三夫人的这番话,也只是淡淡的抬了抬眉毛:“真是闻所未闻,事情出在我们家,田夫人找我们要说法,我们倒好像是成了贼窝似地,专门成了那等害人的地方了。三夫人的确是该把事情说清楚才好,否则的话,你说这到哪里说去?”
庞三夫人连笑都笑不出来了,扯了扯嘴角胡乱的点点头,好不容易拉了汪四太太出门,就有些气急败坏的问汪四太太:“到底怎么回事?!让你......怎么却又扯上了田家?!”
扯上了田家,这事情的严重性可就完全不同了。
汪四太太满脸都是苦涩:“您还说呢!说到底都是你那个庶子眼空心大,你吩咐他对苏邀下手,他溜进了后院,或许是见了田家的姑娘,又对田家的姑娘起了心思-----这田家可比苏家那要显赫的多了,更不必说田蕊了,那可是太后的侄孙女儿,太后都对她十分喜欢的!”
庞三夫人的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她当然知道,庶子真有可能是做得出这样的事。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他竟然敢这样大胆!”庞三夫人冷冷的骂了一声,拍了一下桌子。
汪四太太满心都是埋怨:“还不是你,你为何好好的,非得要打苏邀的主意?一个苏邀其实都不是他能配得起的,你却一副要巴不得把苏邀塞给他的样子,他也不是傻子了,出了名的狠毒精明,肯定会想着你是把一个不好的塞给她,有了更好的,他可不就得陇望蜀了么......”
苏邀跟田蕊摆在一起,不管私底下是如何,明面上谁也知道该怎么选利益最大啊。
庞三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温和将桌上的茶盏给摔到了地上,大怒:“这个孽子!那他跟田家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办事的?!好好的事被你弄成现在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汪四太太没想到她竟然还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顿时又气又急:“这个难道也要怪我?我总不能按着头就把他跟苏邀按在一块儿吧?把他放进了后花园,人也给他引到后花园却了,就这样,我还能怎么样,我莫不是还能......现在出了这个事,我们家老太太和大嫂都对我没个好脸色,你却只想着你自己!你想过了我没有?!我以后怎么做人?!”
庞三夫人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抿了抿唇,按捺住了心里的愤懑:“你还说这些!都是你办事不力,如今我才是该怎么做人!”
她苦心孤诣的把庶子养废了,旁人还说不出她一字不是来,可如今都完了!
一百九十五·大错
她想到这里,急躁的站起身来不断的来回踱步,恨不得把地板走穿,连汪四太太在背后怨恨的看着她都没有察觉到。
汪四太太在背后冷眼看着,心里对她已经完全没有了愧疚。
同样是嫁了人当了人的儿媳妇和妻子了,庞三夫人要顾着婆家那边如何评判,难道自己就不用了吗?出了这样的事,本身还是庞三夫人指使的,可是结果庞三夫人却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如何为难。
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她这个姐姐就是这个性子,去私塾晚了,就说是为了等她耽误了,刺绣不好,就说是为了照顾她没心思,出嫁了以后就更是,仗着嫁了个国公府,庞三夫人每次回娘家都趾高气扬。
给父亲祝寿庞三夫人永远出尔反尔-----每次派了管事过来说是商定礼单,结果定了以后,她这里按照礼单准备,回头庞三夫人就故意加重一倍的礼。
她屡次三番在亲戚面前丢脸。
这些还都算了,她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总是还是顾念着姐妹之情。
可这一次却不同。
她淡淡的在后头问:“你也是的,为什么非得出这个损主意呢?哪怕真的贵妃娘娘有那个意思,苏邀又有森么不好?贺太太不是很喜欢她?”
言下之意,如今贺太太这么得元丰帝的喜欢,苏邀既然是贺太太的心肝,自然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的。
“你懂什么?!”庞三夫人转过头哼了一声:“淳安郡主说的清清楚楚,这个苏邀心机深沉,再说了,她亲娘都看不上她,她能是个什么好的?真要是娶了她进门,我的儿子还不被她勾引坏了?一个商户养大的,以后带出去我都觉得丢人!”
汪四太太若有所思,心里终于得到了一点儿想要的答案,立即反问:“这事儿跟淳安郡主有什么关系?”
庞三夫人心情十分压抑:“淳安郡主自然是不会跟这样的人有什么交情,只是除夕夜她在宫中,觉得贵妃娘娘似乎有那个意思,所以特意给我说了说这个丫头的底细罢了。”
怎么可能会没别的意思?
汪四太太在心里冷笑。
这些金枝玉叶的心思不知道多么敏感,她们说的每句话都不可能是随口无意说出来的,否则的话,她们坟头的草都不知道多高了。
淳安郡主肯定是对苏邀有所不满,才会这样在庞三夫人跟前暗示。
问清楚了四太太事情的始末,庞三夫人心中已经有了谱,等到听见外头说是汪老太太那边着人来请了,便收敛了怒气瞪了汪四太太一眼,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还没进花厅,在院子里庞三夫人就听见里头田夫人略显尖锐的叫声:“什么叫做无心之失?!今天你们庞家非得给我一个交代!你们庞家怎么内斗我不管,但是千不该万不该,你们不该把主意打到我们家身上!”
庞三夫人脚步一顿,她是知道田夫人的,田夫人为人最是面甜心苦,若是得罪了她,哪怕十年之后,她也记得清清楚楚,就等着有合适的机会把你踩在脚底下。
这回偏偏那个畜生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打上田家姑娘的主意.......
她心神不宁的上了台阶,强自压下了焦躁,满脸堆笑的进门就喊了一声姐姐,见田夫人朝自己看过来,她便急忙上前几步拉住了田夫人的手:“姐姐,这个孽子竟然敢背着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我们真是没脸见你.......”
她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也都是我们管教不严,对不住对不住......”
都是京中的高门大户,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向来不错,但是这次田夫人却一扫从前的和气,彻底冷了一张脸瞪着她讥诮的道:“什么管教不严?我看是就是管的太宽了吧?”
田夫人没了耐心,看见庞三夫人竟然还假惺惺的,当即就毫不留情的斥责:“三夫人,你平常怎么对他我不知道,我也管不着,可你儿子亲口说了的,这件事是你要他去做的......你们这是当我们田家好欺负吗?!”
庞三夫人顿时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不给脸面。
还有,那个孽障竟然把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
庞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气又是急,恨不得直接回去把那个孽障给打死了事。
让他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饶是她心里已经有了准备,面对田夫人这么毫不留情的责难也有些招架不住:“那个孽障自己做错了事,竟然还要来攀扯我,田夫人,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您还不相信我的为人吗?!”
田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啊,相交这么多年,你是个什么性子还有谁不知道?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的,今天到底为什么发生这事儿,咱们大家心里也都心照不宣,谁都别把谁当傻子!”
她冷冷的看着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的庞三夫人,当即拂袖:“别说那些废话了,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吧,若是办的不好,我就进宫去求贵妃娘娘给我们一个公道!”
找贵妃娘娘?分明是要去找太后娘娘吧?
听出了她的威胁之意,庞三老爷和庞三夫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庞三夫人没想到田夫人这么难缠,心里顿时十分烦躁,分明出了事的不过是一个丫头,可田夫人就非得如此上纲上线,借题发挥......
她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隔壁偏厅里一直听着动静的苏老太太跟贺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明晃晃的嘲讽。
田夫人素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她这回抓住了庞家这么大的把柄,庞家若是不脱层皮,都对不住田夫人的名声。
果不其然,庞三老爷艰涩的朝田夫人开口:“那......夫人觉得我们庞家该如何赔罪才有诚意?”
他说着就道:“我立刻把那孽障拉来打死!”
“得了!”田夫人啧了一声:“为了一个丫头杀了国舅爷府上的公子,传扬出去,人家怎么看我们田家?!”
刚进偏厅的苏邀脚步顿时一滞,侧头看向了宋恒。
一百九十六·赔钱
宋恒只是回以一个嘲讽的笑,就抱臂站在一边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屋子里的人见苏邀跟宋恒一起进来,表情都有些微妙。
尤其是闻讯赶来的苏嵘,挑了挑眉就目光犀利的看向了宋恒,见宋恒吊儿郎当的,目光微沉。
倒是贺太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目光复杂的低垂着头掩去了眼里的情绪,没有再开腔。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一开始还能听见庞三夫人克制的抱怨声和断断续续的解释,可是到后来,却只能听见田夫人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此刻的庞三夫人被挤兑的无地自容,田夫人抓住了这件事大做文章,一直不依不饶,哪怕是她已经低声下气的承认了过错,田夫人却还是死缠着这件事不放。
她顿时就有些恼怒,有些窘迫的冷笑:“田夫人!说到底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您到底想怎么样,不如就直说吧,何必这样借题发挥?”
庞三老爷欲言又止,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田夫人看的清清楚楚的,当即就夸张的嗤笑了一声:“哎哟我的天哪,多新鲜哪!这人做了坏事,就因为没有得逞,他就不是做了坏事了?!若真被他得逞了,你们以为我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话?!”她毫不留情的看着庞三夫人,脸色阴沉:“我能活撕了你们!”
庞三老爷想到出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又想到父亲的面色,当即就有些烦躁,他扯了一把还想争辩的妻子,客客气气的对田夫人低头认错:“说来说去,这件事是我们管教不严,田夫人,您要怎么才能满意,不如直言?我不会说话,可您想怎么样,但凡是我们能做到的,都绝无二话。”
田夫人哼了一声。
这才像是一句人话。
她看也不看庞三夫人一眼,皱了皱眉头就道:“那是我们家闺女的贴身大丫头,从小一直跟着阿蕊到大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是伺候不了了,少不得要打发她到庄子上去,这笔花费......”
原来是为了钱,庞三夫人心里不屑。
她就知道,田夫人这个人就是如此,恨不得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是丢了勋贵家里的脸!
可庞三老爷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点头:“这是应当应分的,这笔钱我们来出,另外出了这样的事,田姑娘想必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再额外补两千两银子给田姑娘买朵珠花带,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两千两!
田夫人心里有些惊讶。
两千两银子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普通勋贵家里的女孩子出嫁,能够有个总共加起来三千两的银子的陪嫁既就算是过得去了。
庞三老爷一开口就是两千两,看来果真是很有诚意解决这件事。
田夫人心念一动,沉吟了一会儿就道:“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我可是不依的。”
言下之意,汪家这边也得让庞家封口,否则有不好听的话传扬出去,那就是庞家的责任。
庞三老爷立即答应了,而后丝毫不曾迟疑的当着田夫人的面,招来了自己的管家:“等会儿你们回家里,到帐房支三千两的银票出来,送到承恩公府上去。”
一个丫头撑死了也就是卖个几十两银子,可如今庞三老爷没有多想就给了一千两。
田夫人终于没有再追究,只是补充道:“到时候直接给我这个陪房就是了。”她说着,也从外头叫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冲庞三老爷夫妻示意。
庞三老爷应诺,又赔了几句不是,才亲自送田夫人出了花厅。
一出门,汪大太太已经等在廊下了,见了她出来,急忙迎上来赔不是。
田夫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因此倒是没有再跟之前对庞三夫人那样咄咄逼人,由着汪大太太送了自己出二门,就沉声道:“不必送了。”
汪大太太苦笑,握住田蕊的手再三又说了几句,而后有些为难的问:“芳菲此刻伤重不宜搬动,等到她好了,我们再把她送到贵府去?”
田夫人不大在意一个丫头的死活,没什么意见。
田蕊就皱了皱眉,她倒不是担心芳菲的伤势,只是她到底是吩咐芳菲去引苏邀出园子的,事情没办成,芳菲那个丫头自己还赔进去了,她担心芳菲心里有什么怨气。
不过她很快就又放下心来,芳菲家里是公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那都是奴籍,生死都捏在她手里,给芳菲几个胆子,她也不敢乱说什么,因此她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她更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等到帘子一放下,马车离开了二门,她就急不可待的嗔怪起了田夫人:“娘,您怎么不让我去听?”
田夫人没好气的看了女儿一眼:“听什么听?那些话当着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的面好说么?你还要名声不要?”
田蕊哼了一声,揪着帕子团了一会儿,十分不甘心也不服气:“那......那事情怎么样了?那个死胖子,他不会攀扯我吧?”
“他敢!”田夫人倒竖了眉毛夸张的冷笑了一声:“就是他真的敢,庞家会让他有那个命说出口来?!你放心吧,这件事外头的客人都只知道是他酒后无德言行失当,抓了个落单的丫头闹出了事,再怎么也议论不到我们头上来,汪家和庞家都会处理好的。”
田蕊倒不是担心这个,她皱了皱眉头,最终还是问:“那,那苏邀呢?”
苏邀?
田夫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什么苏邀?”
田蕊顿时气结。
芳菲那个死丫头竟然真的半点儿事情都没办成,现在看来,那时候苏家的人不在也不是跟这件事有关了,她闷闷不乐的摇头:“算了,没什么。”
田夫人目光锐利的看了女儿一眼:“是你指使的芳菲去花园里的?”
女儿是个什么德性她是知道的,今天这事儿确实有些奇怪。
一百九十七·渔翁
庞家那个庶子庞友德的确不是个东西,也是狠毒的败类,但是问题是,他只是个庶子,汪家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在庞家的处境,而且庞友德自己可又没出息手头又没钱,他怎么可能收买的了汪家的管事把他带到后花园?
这事儿怎么都透着一股蹊跷。
再说芳菲,所有的下人都是在汪悦榕院子里等着服侍姑娘们的,好端端的,她跑到花园去做什么?
现在见女儿这副模样,她顿时有了几分肯定,顿时便挑眉:“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田蕊嘟了嘟嘴,小声的把自己的主意跟田夫人说了。
田夫人意外不已,伸手在她身上拍了几下:“你作死啊!这事儿是多大的事,你有没有脑子?这回也得亏是芳菲嘴巴紧,那个庞友德又估计是想攀扯你没心思去动苏邀的脑筋,若不然,事情闹的这么大,人家知道是你在中间架桥拨火,给庞友德行方便,那你可怎么办?”
她可还要了庞家三千两银子呢!
若是事情败露,别说是得银子了,到时候吵着嚷着要去贵妃娘娘和太后娘娘跟前分辨的那可就变成庞家和汪家了。
今天她还给了汪家人不少脸子瞧。
田蕊被打的气恼起来,转过了身喊了一声娘:“您弄痛我了!”
“死丫头!”田夫人没好气的收了手:“忍着!自己没头没脑的就敢动这样的手,亏的你有这么大胆子!”
她骂着骂着,又察觉到了不对:“不对啊,你跟苏家那个丫头无仇无怨的,你好端端的,算计人家干什么?”
田蕊低垂着头不出声了。
田夫人却又生气起来,伸手揪了她的耳朵:“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人家没招惹你,你做什么下这么狠的手?那个庞友德又狠又毒,庞三夫人也是个面甜心苦的,你这样算计人,成了以后,苏邀可是生不如死,小姑娘家家的,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
到底是当家的夫人,这些小手段在她那里一下子就被看破了。
田蕊没有不安,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蹭了蹭,答非所问的道:“娘,前些天,我想去给太后娘娘抄送佛经,谁知道却碰上了庄王妃......”
秦氏?
田夫人眯了眯眼睛,有了几分了然:“是秦氏说了什么?”
田蕊踌躇片刻,才道:“庄王妃没跟我说什么,她只是跟太后娘娘说起要给殿下纳侧的事,说是如今她有了身孕,王爷身边没伺候的人......”
“啧。”田夫人幸灾乐祸的撇了撇嘴:“素日把持着不肯放手的鹌鹑也有松开爪子的一天?真是个稀奇事。”她说着又察觉出了不对:“可这跟你算计苏邀有什么关系?”
哪怕秦氏有意帮庄王要苏邀当侧妃呢,那又如何?
田蕊顿时就红了一张脸,抬起头来晃了晃田夫人的胳膊:“娘!”
田夫人莫名其妙,而后忽然回过神来,当即便将女儿推开了一些,厉声问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谁给你出的主意!”
田蕊竟然对庄王侧妃有意......
气的脑袋都有些发晕了,田夫人满腹的怒气:“你好端端的国公府大小姐,你简直是.......”
简直是自甘堕落!
田蕊察觉到了母亲的不愿意,可她也不着急,目光无畏的看着田夫人。
她想要什么,父亲母亲最后都会妥协的。
果然,没过上一会儿,田夫人的怒气就在女儿这副样子面前节节败退,田夫人撑不住那副面孔了:“你,你怎么这么想不通?侧妃有什么好的,那只是个妾罢了!”
“侧妃是妾,可若是他当了太子,以后当了......”田蕊见母亲惊慌失措的来捂自己的嘴,就推开母亲的手,不以为然的道:“到那时候呢?就算是我当不了皇后,以后也能是个贵妃吧?怎么,母亲难道觉得现在庞贵妃不够体面吗?”
田夫人瞠目结舌。
她从不知道女儿竟然有这么多心眼。
说起来,她最近就是在张罗着帮女儿寻一门好亲事,打算把女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她怎么也没动过庄王的念头,先不说别的,岁数相差就太大了。
庄王都二十六七了,田蕊可才及笄呢!
如果不是因为庄王妃一直不能生,现在庄王的儿子都该十岁了。
她气的了不得,伸手猛地在女儿额头上戳了戳:“你疯了你!先别说他跟你相差多少岁,他又有了王妃,就说你怎么就知道是他......”
当太子?
如果不是他当太子,那王爷的侧室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田蕊脸上就有些得意:“这还用说么?连姑祖母都对殿下另眼相看,再说,不管是年纪还是名声,不管是后嗣还是仁孝,殿下如今可都是一等一的,除了殿下,还能是谁?”
哪怕庞贵妃家族势大,但是那又如何?五皇子都还没封王开府呢,成亲就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马都赶不上庄王了。
田夫人目光闪烁。
听田蕊这语气,分明是从太后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但是太后若真的有这个意思,应当跟家里说才是啊。
田蕊又是什么时候有这个心思的?
还有庄王妃......
不对!
田夫人心中一跳,猛地冷笑:“你这个蠢货!你是被庄王妃当枪使了!”
秦氏这人素来精明。
她从前对侧妃两个字谈之色变,十分忌惮,现在就算是怀孕了又如何?秦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依照她的个性,更该战战兢兢,怕人分薄了她的宠爱了,怎么可能跑到太后跟前去说侧妃的话,还指名道姓的要谁。
苏邀可是贺太太的外孙女,是太后和丽妃想指给谁当侧妃就行的吗?
她这分明不是说给太后听,而是说给田蕊听的。
田夫人立即坐直了身子:“说你眼空心大,你还非不信,你肯定是在太后宫中出入之时被她探知了你的心思,而后正好加以利用,打算让你跟苏邀斗得你死我活,刚好她渔翁得利,你啊你,你真是......”
田蕊全然无所谓。
一百九十八·野心
她一副根本不在乎被算计的样子,看的田夫人心里直冒烟。
被人卖了这还替人家数钱呢。
“你有没有脑子?”田夫人焦急不已,声音却还是压得低低的:“还没怎么样呢,秦氏就打算一石二鸟了,你若是真的成了庄王侧妃,她还不得生吃了你!”
田蕊根本不怕,她年轻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野心;“我怕什么?她使出这招数,正好说明她是没从前的威风了,否则的话,秦郴若是还当着水师提督,她怎么会这么没有底气?说到底,她利用我打击苏邀是真的,但是那也得是我,是我愿意。您还没看明白吗?如今我才是真的对殿下有用的人,只要我成了殿下的侧妃,殿下就会好好的对我。”
不管是看在太后的面上,还是看在承恩公的面子上。
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田夫人真的是有些目瞪口呆了,她许久才诧然的问:“谁告诉的你这些?!”
“还用谁告诉我吗?”田蕊玩味的拿着太后赏赐的玉佩观摩,不甚在意的笑了:“这些年我出入慈宁宫,不是只抄了满脑子的佛经,你们让我给太后带的话,我也不是听不懂-----一开始或许是听不懂,后来慢慢的就懂了。”
慈宁宫,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
哪怕是皇帝皇后贵妃,到了那里也得低眉敛目,乖顺的行礼。
多好啊,那种所有人都能被踩在脚底下的滋味。
她从小到大出入宫廷,看惯了人趋炎附势的嘴脸,她很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跟那些一天到晚都还在想着珠花首饰的贵女不同,她从小就立志要做最尊贵的女人。
田夫人错愕的看着女儿,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件事-----田蕊七八岁的时候,在宫中冲撞了当时的庞家的太夫人,庞贵妃没说什么,太后却十分震怒,强令田蕊去给太夫人磕头认错。
太后也是谨慎-----到底不是皇帝的亲娘,也是靠着及时调转了态度才能在慈宁宫,她跟圣上之间只有名分上的大义。
庞贵妃却实实在在的是元丰帝的宠妃。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也是怕到时候田家被庞家针对。
可应当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田蕊就有了不要屈服人之下的念头了。
这个女儿自小就是个性十分强硬的人,别的女孩子犯了错或是有了想要的东西,都是哭哭啼啼的,但是她却不一样,她就跟石头一样......
想到这里,田夫人又觉得有些害怕,女儿的野心太大了。
可是,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人最后都能达成自己的野心的。
她咳嗽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庞家,还记恨着庞家当年的事,这次娘抓住了那个死胖子的把柄,狠狠地羞辱了庞三夫人一通,庞家给了我三千两银子赔罪。这还不算......庞家这次丢脸是丢大了,从前知道庞三夫人刻薄庶子,那都是在暗地里,可这次却不同,这次是遮不住了......”
许多事还没有彻底曝光之前,哪怕人人心里都知道,可至少还能维持住面上的体面。
可一旦暴露出来,那就连这一点体面也没了。
庞家势必要做出一个表态来的。
这也是为什么庞友德要咬死自己是被嫡母指使的原因-----横竖没有好日子过了,那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干脆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算了。
田夫人轻声劝着女儿:“你听娘的话,你还这么小......娘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你爹了,你看你爹那个样子,娘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跟哥哥妹妹们能够好好的。你身世好,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外头的高门大户随你挑,嫁过去当人家的正头娘子,这才是最好的......”
当侧妃有什么好的?就算是嫁过去就能上玉碟有品级,那又如何?到底上头永远压着一个呢。
田夫人不想女儿去受这样的苦。
田蕊却不为所动。
她自小就是这样,一旦决定了要做某件事,就绝不会随便改变心意。
庞三夫人倒霉了又如何?
她要的不是这些,她要的,是庞家所有人都匍匐在她脚下,哪怕连庞家最了不得的那个指望,五皇子也是。
其他的都不重要,说到底,权力握在手里,那才是真的。
她不吭声,田夫人就觉得急的喉咙冒火:“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啊!”
田蕊对母亲的脾性了如指掌,哎呀了一声打断了田夫人的劝解:“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您不用劝我。嫁给人做正头娘子又如何,您不是我父亲的正房吗?可是呢?”
她嘲讽的牵了牵嘴角:“我父亲何曾尊重过您,还不是左一个姨娘又一个姨娘的往家里抬,您还不是要看祖母和祖父的脸色,还要忍着气帮父亲遮掩?与其一辈子都这么委曲求全的讨好男人,看公婆脸色,养一堆孩子,我还不如去当庄王的侧妃,是侧室又如何?普通命妇见了我照样要行礼,谁敢在我面前议论我?若是殿下真有那个福分,那就更不必说了,我需要看谁的脸色?哪怕要看,也只需看帝后的,其他人......”
她冷笑了一声:“还不是要小心翼翼的讨好我?”
田夫人被女儿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惊呆了。
一时之间她竟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震惊的一把推了一下女儿:“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死了,什么话你都敢说......”
可她到底没有再激烈的反对这件事,反而意味不明的问田蕊:“那苏邀......”
田蕊笑了笑,脸色乖戾而阴鸷:“这一次不行,下一次总还有机会的。”
田夫人竟然不自觉打了个冷颤,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可是这只是秦氏引你去对付她的话,未必殿下和丽妃娘娘就真的属意她呢?”
田蕊哼了一声:“不会的,能够让秦氏专门设局让我跳,可见她是真的忌惮苏邀,把苏邀当成劲敌,她那个人心机深沉,如果不把苏邀当回事,她才不会冒险来找我。既如此,我对付苏邀是不会错的。”
一百九十九·战鼓
田夫人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庞三老爷却并没有觉得轻松多少,他仍旧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看了庞三夫人一眼,他对一直态度冷淡的汪大老爷客气的道:“我想见一见那个孽障。”
汪大老爷点点头:“一直在客房里,也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庞三夫人有些不以为然,嘲笑道:“他素来就是这样,除了给家里惹祸还会怎样,这次更是连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真是给我们家丢尽了脸!”
她又去拉庞三老爷的袖子:“老爷见了他又有何用,他如此不知分寸,自己做错了事还要把责任栽在咱们头上,咱们跳进黄河去也洗不清......”
若是换做以前,庞三老爷总会说几句场面话应付过去。
毕竟在他看来,妻子虽然或许存着些私心,但是那都是有限的,总归还是给了庶子庶女一些体面,可如今,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庞三夫人一眼,就再也没有任何情绪的撇开了头,仍旧很客气的朝着汪大老爷拱了拱手:“请亲家老爷带我过去,这件事都是我们连累了府上,也害的纷纷好好的一个及笄礼差点儿毁了......”
他没有理会庞三夫人,跟着汪大老爷出门去了。
庞三夫人被他扔在花厅里,进不得退不得,一时面红耳赤,不可置信。
三老爷从前可向来跟她琴瑟和鸣,凡事都有商有量的。
她一时面色青白的站在原地,想要说话却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汪四太太抿了抿唇,有些疲倦的问她是不是要先去自己房里坐一会儿。
庞三夫人顿时十分不是滋味,她忍不住羞愤的抱怨:“他自己做错了事,怪得了谁,凭什么对我摆脸色?”见花厅里大家都散了,只剩了汪四太太,就又把矛头对准了她:“都怪你!若不是你,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汪四太太耐心到了头,不等庞三夫人跟从前一样趾高气扬的发泄怒气,就大声道:“又要怪到我头上!难不成是让我你表面一套暗地里一套刻薄庶子的?难道是我逼着你想出这么阴损的主意对付的?现在我为了你的事情被婆家还不知道怎么不待见,你倒好,还死性不改,我是不脸上写着好欺负几个字?!”
这个温柔的妹妹还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庞三夫人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等到反应过来又不由觉得丢了面子,仍旧端着未出阁的姐姐派头冷笑:“难道我说错了?你自小就蠢!蠢透了!”
汪四太太忍无可忍,想着反正该打听的东西都打听到了,苏邀她们那边也能交差,便冷笑了一声拔腿就走,竟然也不管庞三夫人了。
她自己都不管,其他人就更不会管了。
庞三夫人一个人立在花厅里,顿时坐立难安。
而苏邀她们已经从边上的门出了偏厅,贺太太跟苏老太太要去见庞三老爷-----这件事对外要遮掩,但是跟庞家却得摆明车马,要庞家一个交代才行。
苏嵘就看向苏邀:“幺幺呢?”
“我有些话跟宋佥事说。”苏邀不假思索,见贺太太朝自己看了过来,便道:“外祖母,您放心,我有分寸。”
贺太太看了她片刻,才点了点头,转身跟苏老太太和苏嵘一道走了。
宋恒啧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如同是一只慵懒的豹子:“苏四姑娘,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田家的那个丫头......”她顿了片刻,轻声问:“都是你做的吧?”
这像是宋恒的风格。
宋恒不置可否:“怎么,苏四姑娘觉得我心狠手辣,害了那个丫头的前程和清白?”
怎么会?苏邀丝毫不曾有此意,她也实话实说:“我还没那么拎不清,若不是宋佥事出手,我还不知道原来田家也有对付我的心思,再说,她本来是要害我的,若是我毫无防备,说不定下次成了这样的就真是我了,易地而处,我的下场不会比她好多少。”
她才没那么无聊。
再说,芳菲用指证庞友德作为交换条件,可是让他们答应了让她脱离田家,而后送她离开京城的。
她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宋恒:“我只是想知道,宋佥事因何知道田家......”
她想到宋恒当时在花园里跟汪五太太起了冲突的事。
这位县主似乎十分讨厌这个弟弟,而且还一直说宋恒害了什么十一弟的......
十一......
苏邀怔了怔,心里忽然惊跳了一下,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等宋恒开口,忽然就问:“宋恒!宋志远如今是不是因为跟人打了赌输了打架,结果伤了人被你抓在了牢里?”
宋恒就怔住了,原本还饶有兴致的态度陡然变了,他目光阴晴不定的看着苏邀,半响才问她:“你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除了汪五太太知道,宋家其他人都还不知道,更别提外头的人了。
苏邀只不过是一介女流,她怎会知道这件事?
苏邀却完全顾不得这些,她立即神情严肃的道:“你快回去,若是他出了事......”
上一世宋志远就出了事。
宋志远是广平侯世子夫人最小的儿子,自来被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可上一世宋志远死在了诏狱里头,人人都说是宋恒狠毒,为了清除异己,得到广平侯世子的位子,所以连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要除去。
广平侯世子不肯信,强行压下了流言。
可是不久之后,广平侯世子夫人就浑身缟素的进宫去跟元丰帝告状,而后不知道谈了什么,竟然出宫之后就一头撞死了。
宋恒的名声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彻底的烂了。
无数朝臣群起而攻之,指责他毫无人性,不孝不悌,也指责广平侯世子宠妾灭妻,嫡庶不分。
广平侯世子后来不堪其扰,去了云南平乱,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死在了那些乱党手上。
宋家就是从这个宋十一开始分崩离析的。
她焦急不已,见宋恒眼里全都是戒备和警惕,便沉声道:“宋佥事,你可以信我,就如同我也相信你一样。”
第二百章·坏种
宋恒却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任何动作和反应。
相信?
他现在更多的是觉得奇怪,他已经把苏邀查的很清楚了,苏邀人生的前十几年轨迹都十分清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家闺秀。
一个在商户家里长大的小女孩儿,从小接触的最多的应当是账本和算盘,再不济就是女红家务,哪怕后来到了贺家。
可贺家已经退出了权力中心,甚至连在太原都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
贺家官如今做的最大的是贺大爷,可他一直在南昌府当知府,甚少在家中。
而贺二爷不必说了,他自己之前都还被算计,还是靠着苏邀才脱身的。
苏邀身上的疑点太多了。
到了如今,她说出的这番话,就更是让宋恒沉思。
他一直觉得苏邀聪明的过头了,现在他不仅更肯定了这一点,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关键------苏邀对他的事了了如指掌。
宋志远的事,连汪五太太都才收到消息,其他的人就更不必说了-----锦衣卫的人哪里有那个胆子把他弟弟的事往外说?
那么,苏邀怎么这么了解他?
苏邀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怀疑,可如今这个时候,实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她坦然对上宋恒的目光:“宋佥事,你应当知道,我对你毫无恶意。既如此,你何必非得要在现在刨根究底呢?”
若是对上别人,苏邀怎么也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因为那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疯了。
可是对上宋恒,她却有这样的自信。
对视片刻,宋恒忽而转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六戒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少爷!”六戒气喘吁吁的到了他跟前,面色发白的告诉他:“老爷让您回家,说是,说是夫人晕过去了!”
不必说,肯定是听见了宋志远入狱的风声。
宋恒深深的看了苏邀一眼:“苏姑娘,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六戒困惑的偏过头,有些不可置信的打量着苏邀----这位苏姑娘是有三头六臂吗?之前宋恒就不止一次的对苏邀高抬贵手了。
如今竟然还有下一次?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平易近人了?
不过他还没琢磨透这个问题,转头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喊叫,他立即便哎呀了一声,在心里叫了一句不好。
是大小姐!
汪五太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如同是一只斗鸡,冲到了宋恒跟前抬起手便给了宋恒一个耳光,满脸都是怒气:“现在母亲被你气的晕过去了,你满意了?!要是十一弟出了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身后跟着的人全都惊恐的站住了脚,反应过来之后连宋恒的表情都不敢看,七手八脚的去拉了汪五太太,手忙脚乱的劝她。
六戒也瞪大了眼睛冲了过去挡在了宋恒跟前:“大小姐,你怎么还动上手了?我们少爷可是锦衣卫佥事,那是......”
那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哪里是一介妇人想打就能打的?
这也就是自家人,若是换成别人,早成飞灰了。
汪五太太冷笑了一声,怒不可遏:“怎么?是不是还要连我一起抓?!”她毫不退让:“是啊,你这个出生不明的野种,你哪里知道什么叫做人伦,什么叫做手足?!”
服侍的人纷纷色变,终于什么也顾不得了,汪五太太的奶娘邹妈妈更是急的连声音都变了,急忙一把扯过了汪五太太:“县主糊涂了,这种话怎么也是能胡说的?!”
这件事虽然大家都心中有数,可是没有人敢当面拿出来说。
一是因为广平侯和广平侯世子都坚持说宋恒是良家子所出,只是流落在了外头,这么多年,世子夫人对外也都是承认宋恒的身份的,世子把他看的跟命一样,家里谁敢议论宋恒?
二来,宋恒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入了元丰帝的眼,元丰帝待他十分纵容。
再说,宋恒的身世如何,那是家丑,哪怕事真的有了实证,哪怕也是真的恨得咬牙切齿,那也只该在私底下说,在娘家吵,这样在婆家就不管不顾的闹起来......
到底是从来没吃过亏的性子,所以根本不知道收敛。
邹妈妈心里叹了一声气,幸亏汪五老爷也立即赶到了,当即就大喊了一声:“文华!”
他一颗心都差点儿跳出来了,几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了还要动手的五太太,十分惊慌的看了宋恒一眼:“六弟,她是听说十一弟出了事,母亲又急的晕过去了,所以心神大乱失了分寸,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汪五老爷在五军都督府当差,是广平侯世子旗下的千户,所以他深知自己这个身份有些忌讳的小舅子在岳父那里是何等的重要,更知道宋恒这人的脾气。
他回来京城以后就没做过几件好事。
没进锦衣卫之前反正斗鸡走狗什么都有他的份,今天成国公家的徐颖被他打进金水河了,明天就哪个公主府的公子被他揍了。
反正广平侯府每天都有送帖子来告状的人。
广平侯世子夫人气的发疯,她是素来最重脸面的,家里的孩子们都被约束的十分严格,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事?可她要管宋恒,却根本管不住。
不仅宋恒不服她管,广平侯世子也是完全偏向宋恒的。
一家人的关系剑拔弩张。
宋恒这次更是连宋志远都能抓起来了,可见他是真的没把宋家的人当回事,若是妻子真的把宋恒逼急了,那还指不定谁吃亏。
他想到这里,就又低声哄妻子:“现在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样呢,再说,岳母昏过去了,咱们还得带着六弟一道回去,你先别急着发火啊。”
汪五太太却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她讥讽的冷笑:“回去干什么?!让这个天生坏种回去,只会连带着气死我母亲!他根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汪五老爷顿时面色惨白,都顾不得跟宋恒解释什么,下意识的急忙去捂汪五太太的嘴巴。
宋恒却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一章·朋友
汪五太太身份尊贵,又怀了身孕,在汪家的地位向来尊贵,几个妯娌都让她几分,连汪老太太也对她多有宽容,听说汪五太太急着回娘家,她怔了怔,急忙问是出了什么事。
汪五老爷低声喊了一声娘,满头都是汗的叹了口气,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末了,见老太太面色沉沉的,就很是苦恼:“岳父十分宠爱宋恒,为了这事儿不知道跟岳母闹了多少次,可是文华却是站在岳母那边的,平常就时常对宋恒多有不满,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恨不得把宋恒给杀了,刚才还伸手打了宋恒,我死命拦下来了......”
汪老太太也皱起眉头来:“这不妥,宋恒到底是有官身的人,而且深得圣上宠信,他如今羽翼已成,你媳妇儿再如此下去,宋恒怎么能够忍得?可跟宋恒硬碰硬,那就只是个死!”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程定安等人,那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谁家还没几桩违反律法的事儿?若是宋恒真的要找麻烦,那可处处都是窟窿。
汪五太太仗着自己是宋恒的姐姐,但是那前提也得是宋恒认才行,宋恒若是不认了,他管你是谁?
汪五老爷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应了一声:“您放心,我会劝着文华让她明白的,我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先陪着文华回娘家去,她那个性子,若是没有我在边上看着,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这是自然的,汪老太太叮嘱了他要谨慎的话,看着他出去了,才十分担忧的叹了一声气:“我这真是,做的什么孽,娶了的儿媳妇一个比一个闹腾。”
老人家就没有不怕麻烦的。
汪四太太这次已经给家里惹了天大的麻烦了,汪五太太若是再跟宋恒闹翻,那可真算的上是家无宁日了。
大太太知道她的心思,急忙上前来给她倒了茶,很是恭顺的劝她:“有您在,我们家且稳着呃,四弟妹自来性子柔耳根子软,又跟娘家亲近的......五弟妹身份贵重些,心高气傲,可她们都是分得清轻重的人,您再多积教教,慢慢的就好了。”
汪老太太满意的点头,半点也没有觉得汪大太太这样议论弟媳是有私心,作为长嫂,若是这个时候还粉饰太平和稀泥,那才是真的没把这个家放在心里,没有把家里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汪老太太才轻轻的哼了一声:“我还能活几年呢?若是她们自己不长进......”
她不等汪大太太说话,就扬手道:“你做长嫂的,也多看着些,别总觉得事不关己,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看看,老四媳妇儿不懂事,还不是连累了一大家子人?!”
汪大太太自己深有体会,急忙表示自己受教了。
婆媳两人说了一会儿贴心话,外头就来了人,说是庞三老爷跟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已经谈妥了。
汪老太太顿时便提起了精神,等到贺太太和宋老太太进来,她急忙站了起来,亲自拄着拐杖朝她们走了过去:“亲家,怎么说的?”
虽然知道有芳菲的口供也有庞友德在,庞家无法撇清关系,肯定会尽力让贺家满意,可这世上哪有说的准的事,事情还没定下之前,她还是一直悬着心。
贺太太和苏老太太的态度比之前还是缓和了许多,只是轻描淡写的道:“庞三老爷倒不是个糊涂人。”
也就是说,庞家给出的答复必定是让她们满意了的,汪老太太不由得松了口气,而后又十分诚恳的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媳妇错的离谱,真是对不住,亲家、老姐姐,多谢你们饶了她这一遭。”
虽然汪家已经再三道歉,而且已经做出了补救,可不代表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就真的对这事儿毫无芥蒂了,因此汪老太太这么说,她们也并没有说上几句客气的话,只是说要告辞回家了。
她们的态度显而易见,汪老太太在心里苦笑,但是面上却还是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亲自要送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出去,又问苏邀在哪里。
汪大太太早在五太太那边闹出动静来就让汪悦榕赶过去了,此时见老太太提起,便急忙笑着道:“应当是跟纷纷在一起呢,已经让人去请了。”
苏邀的确是跟汪悦榕正在一起。
“真是对不住了。”汪悦榕歉意的看着苏邀,态度十分真挚:“都是我招待不周,当时为了让你避出去和你说了波斯猫的事儿,差点就让你出事了。”
自己家人这样算计一个小姑娘,虽然汪悦榕作为晚辈不能说长辈的不是,可心里却怎么也过意不去,很是惭愧的呼出了一口气:“苏姑娘,你真是跟你哥哥和那个姐姐不同。”
苏邀知道她说的是苏桉和苏如意,只是略牵了牵嘴角:“我自小养在外面,后来也是跟着我外祖母一起长大,自然跟她们不同的。”
汪悦榕就笑起来,十分的明白她的意思,咳嗽了一声就道:“真是很巧,我也跟她们不同的。幺幺,我真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
苏邀有些诧异。
在她的印象里,汪悦榕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上一世到最后都十分硬气,把苏如意憋屈的要命。
可这几次她跟汪悦榕接触下来,却发现她很温柔也很好说话。
现在汪悦榕更是提出要跟她交朋友,她有些错愕,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看着汪悦榕笑意盈盈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说:“好啊。”
正好正院那边来人请苏邀回去了,汪悦榕便陪着苏邀一道出门,又道:“现在刚闹出这样的事,不是时候,下次吧,下次你再过来,我带你去看我的马......是我哥哥送给我的,到时候我们一道去骑马吧,你会骑马吗?”
苏邀微笑着听,等到了正院,见了汪老太太和汪大太太,便很客气的行了礼。
一个小姑娘,比她的长辈还要沉得住气,汪老太太看着她跟汪悦榕说笑的样子,脸上带笑。
第二章·风暴
“好孩子。”汪老太太伸手将汪悦榕叫到了跟前,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素日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你果然很好。”
汪悦榕知道祖母是在说自己跟苏邀相谈甚欢的事儿,也坦然的道:“倒也不光是为了平息这件事,幺幺的确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喊了一声祖母,跟汪老太太说了自己院子里田蕊找苏邀麻烦的事,就道:“她小小年纪,进退有度,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关键是她聪明却并不仗着这份聪明咄咄逼人,跟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苏如意比起来,可要可爱太多了。”
孙女儿如此通透,汪老太太十分欣慰:“你也不差,好孩子,你这样通透才是最好的。苏桉不是东西,可苏邀我看着却是个好的,加上亲家太太如此喜欢她,她以后前途不会差,哪怕不能成手帕交,多个朋友也是好的。”
汪悦榕应是,服侍了汪老太太喝了茶就退出来,正好碰见等在隔壁间的汪四太太,急忙行礼喊了四婶。
汪四太太有些憔悴,勉强点了点头,就逃也似的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汪老太太正跟汪大太太说话:“该送过去的东西都要准备好,这次是我们的过错,贺家和苏家这次好输欧哈,我们却不能当人家是冤大头,礼数尽管重一些。”
汪大太太急忙应是,笑着道:“您放心,到时候准备好了,就拿礼单过来给您过目。对了......”她又道:“只是申大夫行踪不定,到底什么时候能回老家去,还不知道,这话还不能跟苏家说死。”
汪大太太的娘家姓申,世代都有名医,是杏林世家,在两广一带赫赫有名。
她的叔叔就是曾经在太医院任供奉的申大夫,只是后来坚持辞官回家去了,一直都在四处游方。
这一次汪老太太情急之下,为了得到苏老太太的谅解,就拿出了申大夫来说事。
申大夫当初可是治好过摔下马之后瘸腿的二皇子的。
苏老太太到底是心动了。
汪老太太听到大太太这么说就敛了笑,慢慢的加重了语气:“申大夫他是圣手,圣手自然是难请的,可我们既然已经开出了这个条件,就一定得做到,否则的话,那成了什么了?你到时候寻个机会,亲自去跟苏老太太说一声,而后再慢慢寻访。”
汪大太太恭敬的站起来答应。
一直都安静的听着她们说话的汪四太太只觉得坐立难安,毕竟这事儿说起来都是她惹出来的,现在却要婆家一家人都跟着鸡飞狗跳的给她收拾烂摊子。
等到汪大太太说完了,她就不安的上前给老太太行了礼,又有些愧疚的去看汪大太太:“大嫂,真是多谢你,都是我连累了你......”
屋子里没有旁人,汪大太太便叹了一声气:“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样的话。只是......只是四弟妹,从前是没出事,我们说得多了,只怕你觉得是我这个做大嫂的不容人,所以我也没好说。可现在是不得不说了,往后庞三夫人那边......”
汪四太太打了个冷颤,她看了汪老太太一眼,急忙表态:“是,大嫂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犯糊涂了......”
她自己已经后悔的要命了。
汪老太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摆了摆手:“罢了,闹了一天了,我也乏了,你们该忙什么都忙去吧。”
今天一天兵荒马乱的,汪大太太也担心汪老太太的身体撑不住,她自己也还有许多事要处置,便就势跟老太太告退。
汪四太太却踌躇不安的对着汪老太太轻轻的喊了一声娘。
“你也是当人家娘的人了。”汪老太太扬手打断了她的话,径直道:“我没什么好训斥你的,可你得自己拎得清。你好好想想,若是你出了事,你的孩子们该如何立足。我是当你婆婆的,实话告诉你,休了你,我的儿子仍旧是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也仍旧是我的孙子,可你呢?”
这话真的是大实话了,虽然不中听,但是却真是金玉良言。
汪四太太的眼泪顿时涌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娘!是我错了,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您教我......”
她是真的知道错了,哭着跟汪老太太说起了跟姐姐在娘家的时候的事。
汪老太太静静的听着,等到她哭诉的差不多了,才从容笑起来:“既如此,你以后就要心里有数,你们是亲姐妹,原本我不该说什么,可她既做出这等事来,也没有把你当成妹妹。再说,经过了这件事,她往后也算是毁了,你少跟她来往些,反而也是好事。”
汪四太太听到这里,顿时就是一惊,整个人都呆住了,目瞪口呆的问:“您的意思是......”
她听汪老太太的口气,似乎是说庞三夫人会出事。
只是......
到底庞三夫人给庞家生儿育女,而且也是庞三老爷的嫡妻,这么多年的夫妻,难道庞家竟然真的会打算休了庞三夫人吗?
见汪四太太面露恐惧和诱惑,汪老太太只是哂然一笑。
而另一边的庞三夫人还没有意识到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她火急火燎的从马车上下来,见丈夫脚步不停的要走,急忙蹿上前一把拽住了庞三老爷的手,很是恼怒的道:“你怎么能答应贺家和苏家那样的条件?!”
庞三夫人气的发抖,克制不住的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疯了?你想过没有,汪家那里给了三千两,现在又给了苏家那个丫头五千两!这就是八千两银子没有了!”
八千两啊!
庞家是有钱没错,但是那些钱分到他们三房手里,又能剩下多少?
他们嫁女儿,公中不过也就是出八千两的数目罢了,现在一下子庞三老爷就给出去了八千,庞三老爷还说这银子是他自己出。
他自己出!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再说,这些银子还不是三房的,还不是他们自己的吗?!庞三夫人心痛得都要滴血。
第三章·羞辱
庞三老爷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忽然很夸张的笑了一声。
这样的表情,从前庞三夫人还从来没有在丈夫脸上看到过,见他这样,三夫人怔了怔,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急了:“那个孽障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竟然还要咱们出这么多银子给他擦屁股,我不管,你给了这八千两银子,那以后这个孽障成亲,别再想咱们私底下出一分银子了!公中给多少就是多少!”
庞家给各房的嫡子女庶子女成亲生子都是有固定的成例在的,若是各房嫌少,那就是各房自己私底下贴。
公中的想要太多显然也不现实,所以基本上不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都是要酌情私底下再添补一些的,庞三夫人这么说,显然也是不会再给庞友德出一分钱了。
而且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觉得肉痛,毕竟一个庶子成亲,她怎么用得着贴补这么多?
庞三老爷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再也不想理她,直觉得她满目可憎,猛地拂开了她的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多的丫头仆妇都看着呢,庞三老爷这么甩手就走,庞三夫人完全没有料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下人们全都低垂了头,看到主子这么不堪的一幕,主子看你怎么可能顺眼?她们可不想丢了差事。
庞三夫人顿时满心的委屈,疾步追了上去,原本还打算回了房再跟庞三老爷撕掳清楚的,谁知道庞三老爷却根本不往三房的院子走,径直就拐向了东北角的青石小路。
......这是去后院书房的路。
庞家有两个书房,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不管是内院还是外院,那都是庞老太爷呆的最多的地方。
庞三夫人终于觉得不对。
庞家老太太早些年已经去世了,家里后院当家的是如今的平国公夫人----庞三夫人的大嫂庞大夫人,因为头上没有了婆婆,其实庞三夫人在庞家的日子算是极好过的,毕竟只是长嫂,又不是婆婆,庞大夫人许多事是不会管的太宽的。
可那并不意味着庞三夫人就没怕的人,至少她十分恐惧公公庞老太爷。
这是庞贵妃的亲爹,也是当年从层层清洗中在先帝手中还活了下来的老臣,连当初的后族贺家都拿他没办法的人物。
她顿时不敢再闹,飞快的上前去拉住了庞三老爷,急切的说:“你要干什么?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要是惊动了公公的话......她面色惨白。
庞三老爷却根本不听,甩开她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前头的一座三进的小院。
庞三夫人顿时更急了,不管不顾的拽住了他:“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么点事,为什么要惊动父亲?”
他们夫妻二人纠缠不休,很快就惊动了院子守门的婆子,那婆子急忙出来:“三老爷、三夫人,老太爷请您二位进去。”
庞三夫人掌心都已经出了汗,忐忑不安的看了三老爷一眼,可是却什么也来不及说,因为三老爷已经一马当先的进去了。
被甩在后头,庞三夫人跺了跺脚,却也没法子,只好紧跟着他进去,上了台阶问打帘子的丫头:“除了老太爷,还有谁在?”
打帘子的丫头却笑而不语,只是朝着里头禀报了一声。
庞三夫人更加觉得不安,一进门就听见庞三老爷在说:“求了贺太太和苏老太太,总算是她们宽宏大量,没有再闹下去......”
屋子里很静,等到了三夫人进来,就更是安静的有些诡异了,庞三夫人顿时连走都觉得走不动了,惊恐的望着庞老太爷,十分恐惧的喊了一声父亲。
庞老太爷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就将目光挪开,对着三老爷道:“你继续说。”
“田家那里,给了三千两银子,那个芳菲无缘无故出现在卷棚,她们自己其实也心虚,没有再追究。至于汪家,看在了小姨的份上,倒是没有多苛责什么,只是......”
庞三夫人听的满头雾水,不明白他们父子俩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喉咙里似乎是梗了什么东西,等到看见魏先生也赫然在座,便更是悚然而惊-----魏先生也在,也就是说,这件事在庞老太爷看来,不仅仅是家事了?
可她随即又觉得不可思议-----问题是,这就是家事啊!
还没等到她想明白,庞老太爷便点了魏先生的名:“你是怎样想的?”
魏先生眉头紧皱,丝毫没有关注庞三夫人的意思,毫不客气的就道:“昏招!昏招!直接坏了贵妃娘娘的大事,如今再想要求娶苏四姑娘,只怕是不可能了,哪怕是让大房嫡出少爷也不成了。”
庞老太爷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庞三老爷的头也低的更低了,掀了袍子跪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父亲,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能管教妻儿,以至于给家里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他说跪就跪,在门边上的庞三夫人就更是显得尴尬和难堪,咬了咬牙,强行按下了心里的无措,庞三夫人一步一步挪到庞三老爷跟前,也跟着跪了下去,声若蚊蝇的道:“老太爷,是儿媳的不是......”
庞老太爷目光沉沉,盯着她冷笑了一声:“是你的不是!你自作主张,阳奉阴违,我竟不知,是我死了还是平国公府已经死绝了,由你做主了,你竟然连贵妃娘娘和我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你这个不贤不慈的毒妇!”
满屋寂静。
庞三夫人呼吸急促,脸色紫涨,一下子被庞老太爷的这些措辞给砸懵了。
这些话实在是太重了,不管是哪一个词单独拎出来,都让人承受不住,庞老太爷当着庞家二老爷,庞三老爷和魏先生的面就这么骂她,她以后怎么做人?
她险些要晕过去了,攥紧了自己的手觉得简直透不过气来,梗着脖子带着哭腔问:“儿媳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父亲这样动怒?儿媳不知,请父亲明示。”
庞三老爷闻言冷笑了一声。
第四章·休妻
他终于一改之前不理不管的态度,冷冷的盯着庞三夫人:“你还在这里装什么?!你当真我们都不知道你的那些鬼蜮伎俩?!是谁让友德去撩拨苏家的那个丫头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庞三夫人原本还满腹的抱怨顿时吞回了肚里,连要出口的质问也全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皮都在不受控制的抖动。
她做事向来不喜欢做在明面上,以免给人留把柄。
就像这次也是一样。
贵妃为了拉拢贺太太和苏家,竟然想让庞家从嫡子中挑出一个来,去娶苏邀回来,满府的嫡子里头,唯有她的两个儿子年龄跟苏邀最是合适。
这些男人们为了贵妃娘娘和家里的前程,问也不问她们三房的意思,就要她让出一个儿子来娶苏邀。
可是凭什么?
两个儿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她嫁过来两三年都没有怀上,而后好不容易怀上了,第一胎却是个死胎,而后一连生的三个都是女儿,为了这两个儿子,她什么苦都吃过了,拜佛求神、喝符水吃偏方,什么蛤蟆虫子,她也都吃过了,好不容易才生下的儿子,每一个她都看成命根子。
自小什么她都要给儿子最好的,吃的用的,什么她都要亲自过问,孩子们遇上个头疼脑热,她自己就先哭的心都碎了。
可她这样宝贝的儿子,婆家却要因为贵妃娘娘就随意给他们定亲事。
她想象中的儿媳妇,必得温顺贤淑,是名门望族受到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
否则的话,哪怕是公主的姑娘,她都瞧不上。
可苏邀是个什么东西?
她都已经派人去查过了,那就是个流落在外的破落户,商户人家养大的,商人重利,无奸不商,她能是个什么好的?
婆家为了苏家贺家就要牺牲她儿子,她一万个不答应。
借着这个机会,她才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的法子-----在她不断的生女儿的时候由妾侍生下的那两个庶子一直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庞家打算娶苏邀,那么她就刚好推着这两个人去就是了。
她也不必做什么,只要放出风声去,打算给庞友德娶个员外郎家的庶女,已经在相看人家了,庞友德自己就xan急了。
而后再透露出想要为自己的嫡子求娶苏邀的消息。
庞友德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只豺狼向来都是盯着他两个弟弟的东西。
后来的事情水到渠成,她只是略微在庞友德伺候的人身上动了点手脚,庞友德就以为汪家嫡次女的及笄礼上,她预备安排庞友顺跟苏邀见面。
只是.......
庞三夫人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手脚冰凉的分辨:“你是什么意思?做错事的是你儿子,怎么你又想推在我头上不成?!”
她可从来没有跟庞友德说过,让庞友德去对苏邀如何,一切的决定都是庞友德自己做出来的,难道也要怪在她头上?
魏先生但笑不语。
庞二老爷也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觉得庞三夫人十分此地无银。
庞老太爷直接去看庞三老爷,已经失去了耐心。
庞三老爷就冷笑一声,怒吼了一声:“你当我是傻子?!你当真以为汪家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吧,汪家早就已经抓了个正着,你妹妹派去引苏邀进卷棚的那个丫头当场就被人识破了!只是汪家用尽全力压下了这件事,才没有闹的人尽皆知,人家汪家根本不屑告诉你,也不屑再跟你来往,只跟我们庞家算账,你还在这里沾沾自喜,以为借着这件事既推拒了这门亲事,又陷害了你的眼中钉呢,是吧?!”
真是气急了,庞三老爷气的咬牙,扬手就想要打庞三夫人。
庞三夫人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的巴掌还没打下来,但是她已经像是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一巴掌。
原来庞三老爷一切都知道。
包括她不想要苏邀这个儿媳妇,包括她对庶子其实一直都只是面上的和善。
原来不仅是他知道,庞家的人也都知道。
所以庞三老爷在汪家的时候才全程不管她的想法,问也不问她的意见,所以庞三老爷身上才会带着那么多的银票。
她抖着嘴唇,好半响才恼羞成怒的干脆扬起了自己的脸:“你要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庞三老爷懒得理会她,只是转过头望着庞老太爷:“父亲,儿子治家不严,管教不善,给家中闹出这么大的麻烦,是儿子的错,请父亲降罪。”
闹了一天了,庞老太爷早已经耐心告罄,此刻见儿子跪下,就淡淡的道:“你既还知道,那就自己去辞官吧。”
什么?!
众人一时都彻底安静下来。
庞三夫人更是也不哭了,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他,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你是不是疯了?!”
为了这样的事就要辞官?
庞家是国公府没错,但是继承爵位的却只能有一个人,怎么轮也不会轮到三房头上。
庞三老爷好不容易才能够当了个武库司的郎中,总算是有个不错的官位,以后就算是老太爷不在了要分家,分出去也能好好的过日子。
可要是庞三老爷辞了官,难道大房二房还能够一直看顾着三房不成?
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庞三夫人哭的眼睛都有些模糊,气的不断的去撕扯庞三老爷。
跟庞三老爷过了二十年了,她的喜怒哀乐都是维系在这个男人身上,虽然她看他的两个庶子跟眼中钉肉中刺一般,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不跟庞三老爷过日子。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庞清容,你对得起我!”
庞三老爷被她哭的心烦,不耐烦的皱眉将她甩在一边,就紧跟着对上面沉默不语的庞老太爷道:“至于她,她戕害庶子,不贤不慈,儿子想要休妻。”
休妻,这两个字一说出来,魏先生便嘴角噙着一抹赞许的笑意。
连庞二老爷也不禁点了点头。
庞三夫人却要气疯了,她扑了起来,像是一只扑腾的蛾子。
第五章·遭贼
庞三夫人扑起来把庞三老爷挠了个满脸花,可是这仍旧没能阻止庞家的动作。
庞家很快就让人去请了庞三夫人的父母过来,摆明了车马,将庞三夫人的所作所为都说的清清楚楚。
庞三夫人的父母没想到女儿这样大胆,也没想到女儿竟然为了对付庶子还利用自己的亲生妹妹,当场被气的要昏死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庞家还是坚决要休妻,庞三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一次庞家是来真的了,她们是真的动了休妻的念头。
可她怎么能被休掉?
她的儿女们若是没了她的护持,以后怎么能抬得起头来?
到了这个时候,庞三夫人才真正后悔,她哭着辩解,说自己只是瞧不上乡下出身的苏邀,又开始说到庞老太爷偏心,舍不得拿二房大房的人出去,却把自己的儿子推出去顶包。
越说越不像话,庞老太爷似笑非笑的看着庞三夫人的父母,冷冷的道:“二位亲家现在也看到了吧?这样的儿媳妇,我们死不敢要。她是为婆婆守孝了不错,可同样,她残害庶子,不敬公公也是摆在这里的,现如今,这样的儿媳妇我们是不能要了,二位亲家,对不住了。”
庞家闹的不可开交,与此同时的庄王妃却很是悠闲。
终于熬过了最难熬的孕初期,她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一些,倚在床上看着丫头端上来的草莓,她摆了摆手,就让秦太太吃。
秦太太从丫头手里接过银签子,亲昵的道:“您看您,才昨儿让人送了一篮子过来......这草莓如今都是哟前也没处买去,宫里拢共才赏下多少,您留着自己用就是了。”
庄王妃不甚在意的嗤笑了一声,懒懒的摆了摆手:“得了吧娘,这是什么新鲜东西?太后娘娘赏了一筐子下来,贵妃娘娘也赏了一筐子,又有母妃也赏了,这东西又不能久放,留着也是放坏了。”
秦太太就与有荣焉:“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丽妃娘娘都这样重视,你可更要......”
她殷勤的很,可庄王妃却只觉得不耐烦,蹙眉打断她:“娘!这些话您每次来了都车轱辘一样的说,您说的不烦我也听的烦了,您就不能换些话来说?!”
秦太太看出女儿不耐烦,急忙笑起来:“说起来,正有一桩事要告诉你,前些时候你不是让我告诉淳安郡主庞贵妃有意让庞家娶苏邀么?”
庄王妃这才挑了挑眉,露出一点儿笑意来:“而后呢?”
秦太太抿着唇笑了笑,见女儿感兴趣,心里无声的松了口气:“后来,庞家三太太就不知道怎么的,听说就病了,而且还病的起不了身了。”
她把汪家那天的事情说了:“您说怪不怪?前脚那个庶子在汪家闹出事来,后脚庞三夫人就病重不能起身了.....听说还有佛祖托梦,以后得常年茹素才能好呢。”
秦氏听着就冷冷的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还以为庞三夫人能够把庶子治的服服帖帖的,可这么看来,竟然半点用处也没有。”
她不高兴,秦太太也不由得就小心翼翼起来,将手里的银签子放回了白瓷碟子里,她就忍不住陪笑:“虽然说是没能把那个苏邀......可到底东边不亮西边亮,您之前在田蕊跟前说得那些话,显然是起了效果了,田家仗着有太后撑腰,这些年行事越发的蛮横了。田蕊她上了心,那个苏邀哪怕是真的有三头六臂呢,那也得脱一层皮。”
庄王妃的脸色逐渐阴沉,半响才冷冷的哼了一声,面色不善。
秦氏看着女儿的脸色也跟着拘谨起来:“只是......只是王妃,您这驱虎吞狼的招数虽然是好用,可一旦苏邀没了,田蕊岂不是更是......她是太后娘家的姑娘,原本就深得太后喜欢,她看上了殿下,若真的......”
秦家现在丢了秦郴,元气大伤,不仅不能给庄王妃再带来什么帮助,反而要靠着庄王妃提携。
如果田蕊真的成了侧妃,那可就真的要威胁女儿的地位了。
秦氏不以为然:“田蕊心高气傲,可苏邀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这两个哪个对上哪个,都不可能让对方好过,她们斗吧,最好是斗得你死我活,剩下的不管是哪一个,都好收拾了。”
秦太太叹了一声,见女儿满脸偶是戾气,就看着女儿低声道:“其实你何必......你怀着身孕呢,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不管这是个小郡王还是个小郡主,那以后都是一等一的尊贵,也是你的依靠......”
秦氏顿时十分不耐烦,她冷冷的推开丫头递来的安胎药:“你懂什么?!这个苏邀,我必得除了她!否则,一旦让她进府,必定是我的心腹大患!”
秦太太被驳的说不出话,可是女儿怀着身孕以后就更加暴躁,她不敢再说森么,只好讪讪的笑着转移话题,正好外头秦氏的丫头进来了。
秦氏见了她便总算是没有再说下去,转过头去问那丫头:“什么事?”
丫头急走了几步到了她跟前,低声回禀;“王妃娘娘,有消息了。”
秦氏立即挑了挑眉,一改之前慵懒的模样:“有了程定安的消息?”
丫头摇了摇头:“并不是直接找到了人,但是我们发现,苏邀的人也在查程定安,她也起了疑心怀疑程定安没死.......”
又是苏邀!
秦太太有些惊讶的直起了身子:“程定安?!”
秦氏也眯起了眼睛:“那苏邀的人查到什么了?”
“她们并没查到什么。”丫头急忙跟她说:“只是一直在查罢了,咱们的人却发现了程家一个庄子出了事。”
程家的庄子都收归国库了,可是那一天衙差去收房的时候,却发觉程家的庄子遭了贼,里头少了不少东西,庄头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么一说,那当时谁能去程家的庄子里头拿东西?不必说都能猜得到了。
秦氏眯起了眼睛:“继续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第六章·灭迹
秦氏雷厉风行,看在秦太太的眼里只觉得心惊,她不安的捏了捏自己腰间的流苏,小心的喊了一声王妃,对女儿使了个眼色。
秦氏微微蹙眉,却还是扬手让伺候的人全都下去了。
秦太太这才有些急迫的看着她,不明所以的问:“程定安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他竟然又......”
秦氏就牵了牵嘴角,冷冷的把之前庄王有关于程定安的那番话说了出来:“殿下的确是在乎名誉的人,可是他更注重取舍,若不是程定安有大用,他怎么可能会费心思要溜程定安的命?我查过了,程定安说是畏罪自尽,但是尸首却已经不能分辨面目,里头本来就疑点重重,加上殿下最近还动作频频让人去了西北军中,我就猜到了,程定安应当是没死。”
郭崇兴的那个儿子就在西北。
说起来他也是知道当年围场案的真相的。
秦太太听的一头雾水,愁眉苦脸的看着女儿咋舌:“可殿下救了他有什么用处呢?杀了他,岂不是一了百了?到时候再杀了郭崇兴那个儿子,也就是了啊。”
“没了他,怎么对付苏嵘苏邀他们?这个人颇多怪异之处,前些时候给殿下出的几个计策,虽然也有不成的,可大多数却立竿见影,就譬如黑熊这事儿,若不是苏家蹊跷的躲了过去,那么殿下可不只是如今的风光,更还除了苏家这个隐患。”
程定安的目的很明确,他就是要当庄王的走狗,其次就是要灭了苏家。
庄王不是个烂好人,他会留下程定安的性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就是为了防止到时候拉拢苏家贺家不成,最后再拿出程定安这张牌来,放出这只疯狗去咬人。
真到了那个时候,也是苏家把程家逼得太狠了,程定安才会找苏家的麻烦,庄王照样可以撇清自己,身上仍旧干干净净的。
秦太太目瞪口呆,心里又忍不住紧张和愧疚。
怪不得女儿之前为了秦郴丢差事的事情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天家无父子,生在这帝王之家当中,当真是步步惊心,连枕边人也要处处提防,不能相信。
她抿了抿唇,忍不住连连叹气:“王妃别太心重了,只要您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什么富贵荣华都有了。”
庄王再如何,难不成还能不重视子嗣吗?
要知道,自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宫中的赏赐可从未断过,元丰帝也亲自过问过庄王妃的身体。
秦氏不置可否,却也不愿意跟她说的太多,只是对着那丫头点了点头。
到这时,秦氏才蹙眉提醒秦太太:“娘,你在家中多劝着些父亲,银子花用都是小事,若不够,来告诉我就是,千万不要胡乱许人什么愿望,接了来路不明的银子,否则出了什么事,才是真的要害死我!”
女儿这么难,但是娘家却半点忙都帮不上,秦太太满心羞惭,听见她这么说,就更是坐立难安:“这,娘娘你放心,我一定会看着他,绝不会让他闹出什么事来让你为难。”
“那便好了。”秦氏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露出倦容来。
秦太太就急忙起身告辞,又让秦氏:“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多思多想,我隔几天再来瞧你。”
秦氏点点头,拉了铃让人送秦太太出去,而后才重新睁开眼睛,精神抖擞的让之前那丫头进来:“飞花,你才刚说,苏邀也派人去找了程定安?”
飞花恭敬的低声应是。
秦氏哼了一声,冷冷的又道:“把这个消息传过去,告诉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让程定安死。”
飞花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十分不赞同的样子,抿了抿唇就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王妃,忍一时风平浪静。”
秦氏冷笑了一声,动作飞快的将桌上的草莓碟子扫落在了地上,怒气冲冲的冷哼:“忍忍忍,我倒是能一直忍,但是那个逃脱了的狼崽子却是个十足的隐患!若是被他透露出了口风去,哪怕是一点点,我活不成,他们也别想好过!”
飞花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情绪激动的难以抑制,就犹豫了一瞬才道:“那里有许多人盯着......若实在是想送消息过去,不如还是通过二老爷那边的人脉......”
秦氏眉眼间都是冷淡,听见这话挑了挑眉,最终还是冷着脸答应下来:“尽快,我不想让苏邀找到他,也同样不希望他落在殿下手里。”
飞花见她眉目间全都是郁色,知道她是很烦躁了,只是还是忍不住轻声劝她:“王妃,二老爷曾经说过,丽妃娘娘是受了三皇子的好处,所以才帮着做下了那些事......可现在时移世易,局势不同,身份也不同了,殿下和丽妃娘娘都很忌讳再去找那位帮忙,您......您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啊。”
三皇子当年有段时间把先太子都挤兑得差点没地方站,风光的时候,对四皇子多有关照。
后来先太子出事,元丰帝大怒,处置了二皇子三皇子,但是也只是圈禁了他们,把他们贬为庶人,丽妃娘娘就跟三皇子谈条件,四皇子之所以能娶秦家的女儿,能积攒产业,收买官员,这些都有三皇子支助。
三皇子求的自然是以后的翻身-----在元丰帝这里是不可能了,元丰帝对二皇子三皇子都失望至极,绝不可能原谅他们。
只是后来四皇子逐渐蚕食了三皇子的势力,便不再需要三皇子了,他开始逐渐清除这些痕迹和关系网。
若是被庄王殿下发现她还去求三皇子出手帮忙,只怕会招来一场风波。
秦氏却不以为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满脸漠然:“富贵险中求,姓程的是三姓家奴,从前程守望是三皇子的狗腿,后来还不是转过头来帮了殿下?二叔跟三皇子他们那边还有福建的关系,别人不知道,程家却是心中有数的,这一点想必三皇子他们自己也清楚。没了二叔,只要有我在,他们该得的好处还是可以照旧,可是若是被程定安走漏了消息给殿下,那大家可就一起完了,你去说吧。”
第七章·文章
她态度坚决,飞花只好答应了,还没出门,帘子便被掀起来,庄王大步进了门绕过了博古架,十分随意的将披风解了下来,见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在,便挑了挑眉:“不是说岳母今天到府里来了吗?怎的不留下来用饭?”
秦氏对着飞花微微颔首,在床上躺着没动,露出些倦意:“留了母亲用饭,只是母亲说家中还有事,所以不肯留下来,急着回去了。”
庄王点点头,将披风交给了跟进来伺候的丫头,自然的坐在了床沿上摸了摸秦氏的肚子:“怎么样,今天觉得好些了吗?有没有再闹你?”
秦氏温柔的笑笑,将头顺势靠在庄王肩膀上:“今天好些了,吃了些东西,只是还是困倦的厉害,只想着睡。”
“母妃说这也是正常。”庄王跟她说了丽妃的叮嘱:“说是开头都是容易疲倦觉得劳累的,想睡就睡,不必顾忌,吃得下便一定要尽量多吃些,又问你是喜欢吃酸的多一些还是辣的多一些,还赏了许多点心出来,让你尝尝看是否有能够入口的。”
身边的人如此温柔,说到孩子的时候眼里都在发光,可秦氏脸上笑盈盈,心里却一直凉到了底-----嘴里说的如此好听,全都是柔情蜜语,可实际上,他却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就在说着这些情话的同时,还在筹谋着如何能够把苏邀弄进府里来做侧妃。
想到这里,秦氏的身体微微有些僵硬,等到庄王说完了,才捂着嘴笑起来:“那我可是托了孩子的福,既母妃让我歇着,我可就光明正大的躲懶了。对了殿下,我今儿听我母亲说,她急着回去是约了淳安郡主一道去庞家探病,说是庞三夫人病了......”
她扬起脸问庄王:“这件事,您听见了风声没有?”
说起这件事,庄王就讥讽的笑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吃着,反而惹得一身骚罢了。”他摸了摸妻子柔顺的头发:“你不必多管,安心养胎吧。”
秦氏就不再多问,笑着答应了,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门房上送了许多帖子进来,我打眼一瞧,大部分都是些要来求见的,我都拒了。只是这其中也有几样要紧的----田夫人的寿辰、长宁公主的花会,明昌公主孙女儿添妆......”
庄王不甚在意:“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了,若是觉得劳累,就把这些事交给长史去做,否则,养着他们这群人是做什么吃的?”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秦氏心念急转,已经有几分猜测。
庞家原本是打算出一个嫡子来娶苏邀的,这样一来,加固同盟,也对庞贵妃和五皇子十分有利,可是出了在汪家的事,庞家的主意是决计不成了,不仅不能成亲家,还成了冤家。
这件事对于庞家和庞贵妃来说自然是噩耗,可是对庄王来说,却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庞家自己没得了好不说,庶子行事荒唐的名声是当着整个清流圈子的面传出去了,苏家也跟庞家肯定有了心结。
怪不得他如此高兴,秦氏咳嗽一声,见他转过头来,便笑着应是,又抽出一张帖子来,郑重道:“还有这个。”
见庄王果然重视的将帖子接过去,便幽幽的道:“殿下,宋家情况特殊,广平侯乃是圣上的舅舅,当年为了保护圣上和先昭烈太后,广平侯府这一支几乎死绝,只剩下了昭烈太后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如今这位广平侯......”
庄王神情晦暗不明。
他对广平侯府当然也很重视,毕竟是元丰帝的外家,若是能得到他们的支持,那自然是如虎添翼。
可宋家却油盐不进,对哪个皇子都是淡淡的。
庄王作为四皇子的时候,丽妃还想过帮他选宋家的女孩子当王妃的,只是宋家竟然一口回绝,庄王又不能奈何他们,只能罢了。
后来庄王也想跟宋家打好关系,可宋恒实在是太过骄横了。
当初他打听了广平侯世子喜欢一副古画,特意花了重金买下来送他,宋恒却说他的画是假的,竟然还一把火给烧了,几乎没把他气疯。
可偏偏元丰帝却十分的喜欢这个外四路的表侄子,对宋恒十分的宽纵,如今宋恒还手握锦衣卫,当了元丰帝的耳朵眼睛。
他所有的愉悦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将帖子盖在了茶盅底下,轻飘飘的说:“准备重礼吧,只是到底能不能用得上,谁能说的准呢?”
秦氏的手就猛地一顿,不解的看向庄王。
庄王目光冷冷的,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复杂和奇怪的站起了身,进而竟然直接出门去了。
帘子晃了几下就重新安静下来,秦氏想到三皇子那边送过来的纸条,心中有些了然。
先太子和先太子妃去世的十分惨烈,但是有传言说,当年先太子妃死之前小腹却是平坦的-----众所周知,那个时候先太子妃已经即将临盆了,若是先太子妃当真是生完了之后把孩子藏了起来。
那么这个孩子......
也已经十八岁了。
这个年纪,比五皇子也差不多。
元丰帝除夕夜连提几次先太子的事,口吻十分温和,怀念,而且他召太子回来之前已经下过诏书复太子之位,所以先太子妃如果真的生下了那个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儿。
那么,那个孩子就是礼法正统意义上的皇长孙。
三皇子传信来说,最近庄王动作频频,几次动用各种手段套他的话想问宋家的事。
秦氏觉得这件事隐约应该是落在宋家头上。
庄王如今一心要撇开三皇子,也坐视秦郴倒霉,无非是因为当年陷害太子的事脱不了三皇子和秦郴的运作,他如今不想再沾这件事的边罢了。
但是先太子若真有遗孤在这世上,那么跑的最快去杀人的也会是庄王。
虽然是夫妻,但是秦氏从来不信庄王,也不会把前途都托在庄王身上,所以她才听从秦郴的意见,跟三皇子来往密切,她需要借助三皇子来扩充自己的势力。
现在看来,这一切果然都很有必要。
她若是抓住了庄王这么重要的把柄,那么不管是庄王要纳多少个侧妃,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