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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七十八·死讯

    想到这里,苏邀敲了敲车壁,听见李瑞在外头应了声,就让李瑞将于冬叫来-----自从她开始管家之后,于冬和胡英他们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府当差了,她出门,也一直都是胡英跟于冬跟着的。

    此时她一发话,于冬很快就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娘:“您有什么吩咐?”

    苏邀见苏老太太也朝自己看过来,便冲着苏老太太略微点了点头,就吩咐于冬:“你去跟着温世昌,看看他待会儿会去何处,见了谁。”

    于冬有些诧异,那个温世昌为人真是失败的很,连他们这些底下的人也没瞧得起他的,现在好容易摆脱了这个缠人的东西,苏邀竟然又让他去跟着?

    可他惊讶归惊讶,很快却又反应过来,急忙答应了去了。

    苏邀心中满意----现在于冬和胡英几个已经完全能够按照她的吩咐不打折扣的去办事了,这让她省了许多事。

    苏老太太却觉得有些奇怪,她若有所思的问苏邀:“你的意思是温世昌还会去见背后的人?”

    “谁知道呢,可是万一呢?”苏邀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面容很是肃然:“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苏老太太便不再多过问。

    回到家时已经不早了,苏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甚少出门,出了一趟门就有些疲倦,让苏邀自己回去不必再过来请安。

    苏邀也就答应了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进了院子,留守在家的锦屏就听见声音迎了出来,见了苏邀就迎上来低声道:“姑娘,才刚阮小九递了消息进来,说是要见您。”

    说话间苏邀已经进了屋,她拿了帕子在脸上放了一刻,在热气中睁开了眼睛:“让他去议事厅的偏厅等着,我随后就到。”

    锦屏自去传话了,沈妈妈捧着一堆布料进来,见她正在换衣裳,就忍不住道:“整天就没个坐下来的时候,你瞧瞧,亲家太太送来这样多的布料,可到现在也没机会替您量体,更别提挑选样式了。”

    苏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自从去了贺家之后,沈妈妈就变得畏畏缩缩的,哪怕后来她将沈妈妈带了回来,也让沈妈妈重新做了管事妈妈,但是沈妈妈到底是很难彻底放开,一直都小心翼翼的。

    从前不知道,经历过了许多事之后,才知道这样的抱怨也是带着可贵的人间烟火气的。

    她不觉就跟小时候那样带着几分撒娇的软下了声音:“妈妈别生气啦,过些天是汪家姐姐的及笄礼,我这几天忙一些,过几天就能轻松一些。”

    沈妈妈拿她没办法,叹了一声气,到底还是把布料交给了笑着上来的燕草,自己帮苏邀整理好了衣裳上的褶皱,轻声道:“待会儿可得早些回来,厨房里有新买回来的鲫鱼,说是人家鱼塘里放水捞出来卖的,您最近早出晚归的,又忙的很,心火旺,我专门没让他们掐胆,炖了汤呢。”

    说起来,这还是沈妈妈在安徽时候的习惯,那种小小个的在稻田里的鲫鱼,沈妈妈抓来给小孩子降火去燥,十分见效。

    以至于后来沈家夫妻有了苏邀,沈妈妈也一直都是给她和沈嘉言炖这个汤的。

    苏邀想着往事有些怀念,更有些想念沈家夫妻和沈嘉言了,她嗯了一声,叮嘱沈妈妈:“您有空的话可以去沈家走一走,前些天大哥给了我一方徽州的文采鸳鸯墨,我也用不上,到时候您一道给阿言带过去。”

    从前还要顾忌着苏三太太不喜欢,如今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沈妈妈欢快的答应了一声,送了苏邀出去。

    阮小九早在偏厅里等着了,见了苏邀急忙站起来。

    苏邀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自己径直在上首坐了,便问他:“如何?”

    阮小九有些迟疑,却还是实话实说的跟苏邀请罪:“姑娘,小的无能,我晚了一步,程定安已经死了。”

    “死了?!”苏邀蹙眉。

    她对庄王的性子如今多少有些了解,这是一个十分伪善的人,程守望已经担下了一切罪责,不管怎么说,按照庄王喜欢收买人心的做派,也不该对程定安赶尽杀绝才对。

    那么谁还会对程定安下手呢?

    她手指在黑漆桌面上点了点,抬头看向面前的阮小九:“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发现?”

    阮小九见苏邀半点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松了口气,跟苏邀解释:“原本程定安定的是流放,按理来说他该是昨天动身的,我按照您的吩咐,昨天就等在了驿馆,可是等发现押送的犯人来了,却并没程定安。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程定安昨晚就在狱中畏罪自尽了,据说是受不住流放的苦头。”

    自尽?

    苏邀嗤笑了一声,这话也就只好拿去糊弄鬼了,程定安那个人最是惜命,哪怕是真的判了死刑,没到最后一刻,他也不会引颈就戮,何况这次还只是判的流放。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苏邀正沉下脸来:“再去查,小心些别被人发现,收买些当差的狱卒,问清楚他是怎么死的,能不能看看卷宗。”

    阮小九知道苏邀十分在乎此事,急忙答应了下来。

    不一会儿,于冬也回来了,一见苏邀就道:“姑娘,温世昌先是把忠勇侯夫人的尸身交给了忠勇侯府的老仆,再在正阳大街的牌楼底下坐了许久,一直等到快要天黑,才进了正阳大街的一家点心铺子买了几样点心,然后就径直回了他们落脚的客栈,没再出过房门。”

    苏邀不信温世昌背后没人指使,只要是正常人就该知道苏家此刻对温家必定是恨之入骨,他又不是傻子,难道不怕把苏家惹急了反而让苏家更加恼怒吗?

    除非是有人在背后许诺了他什么好处,他才会跟忠勇侯夫人不管不顾继续来恶心苏家。

    “那家点心铺子知不知道是谁的产业?”苏邀忽然开口。

    只去过点心铺子,总不会那么巧真的在娘死了之后还有心情去买点心吧?

一百七十九·操纵

    “是秦家的产业。”早就知道苏邀必定要问这个,于冬先已经打听过了,此刻听见苏邀发问,便很顺当的把来路报了出来:“正阳大街的铺子寸土寸金,不是谁都买得起的,能够在那儿有铺子的非富即贵,都是能打听出名号的,那家点心铺子已经许久了,大家都知道是秦家的产业。”

    秦家,如今炙手可热的庄王妃的娘家。

    苏邀眨了眨眼睛。

    于冬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担心:“姑娘,若是挑动温世昌来闹的人真的是秦家......”

    现在好不容易家里得了片刻的喘息,但是秦家却是因为庄王妃的身孕而鸡犬升天,原本两家就结了仇了......

    他知道苏邀的个性,也知道温世昌这个行为实在是恶心人,但是却还是想劝苏邀息事宁人。

    苏邀自然也听得出他的未尽之言,她挑了挑眉,并没再说什么,只是道:“知道了,你去找温世昌,替我跟他说几句话。”

    于冬没想到苏邀竟然会让他给温世昌传话,顿时有些错愕,半响才反应过来。

    等到于冬出去,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燕草让议事厅的人拿了灯笼进来,一面摇头:“您看,出来的时候还说马上就要回去呢,可一眨眼就又到了这个时辰了,妈妈还等着您回去喝汤呢。”

    苏邀并没回话。

    在背后挑拨温世昌来苏家闹事的是秦家的人,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秦郴出事,实际上她只出了个主意,真正去操作的人却是庞家。

    现在庄王得势,秦家也借此得以喘息,他们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多得罪一个苏家----看庄王的做派就知道了,庄王可是对贺太太和苏家都客气的很。

    庄王都不打算额外得罪苏家,作为庄王岳家的秦家就算是想要报仇,也该枪口一致对外去对付庞家才是,再不济,也该是宋恒。

    这次程家和温家的事,宋恒可没少掺和。

    可秦家却避开了主要的这两家,对着苏家来了,这是为什么?

    苏邀不大明白。

    她回了房,沈妈妈果然已经只等着她回来喝汤了,见了她就忙活起来,让人将饭菜都摆上了,又说她:“成天没个好好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鲫鱼没有掐胆,汤里鲜美中带着淡淡的苦味,一入口就让苏邀忍不住正皱了皱眉头。

    沈妈妈就急忙问她:“是不是太苦了一些?”

    “不,正好的。”苏邀笑起来,冲沈妈妈摇头:“只是想到一些事,这汤好喝,像是我小时候您炖汤的味道,许久没喝到了。”

    沈妈妈也忍不住神情怀念:“是啊,那个时候你和少爷都听话,分明没掐胆苦的很,你们两个却总是乖乖的都喝完......”

    “什么都喝完?”

    苏杏仪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笑,见苏邀正在喝汤,就也坐了下来:“原来是在吃饭。”

    苏邀急忙站起来,见她身后只跟着春萍,便让她也快坐下:“姐姐吃过了没有?若是没有,一道吃吧。”

    苏杏仪点了点头,沈妈妈便急忙让人添了一副碗筷,又给苏杏仪也盛了一碗汤。

    苏杏仪喝了一口,就问苏邀今天街上发生的事:“老太太不告诉我,我也知道没什么好事,到底怎么回事?”

    苏邀料到她是为了这个来的,就把今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苏杏仪沉默了片刻,放了手里的汤面露讽刺:“她一辈子都在顺着他的意思,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在顺着他,也真是世上少有了。”

    她面色淡淡的,显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动怒,只是盯着苏邀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挑拨?他们母子的性子我很清楚,趋利避害,若没人在背后生事,他们不会做到这一步。”顿了顿,苏杏仪就直截了当:“有人在背后这么做,分明是对着我们家来的。之前郭崇兴自尽,春燕要杀我,我也不信这只是温家父子的主意,他们若是有哦这个脑子和这个胆子,就不必娶我了。”

    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用尽各种手段来对付苏家,这让苏杏仪觉得如芒在背。

    老太太年纪大了,弟弟又行动不良,她不想被瞒着,连真正的敌人都不知道,可老太太和弟弟对于这些都讳莫如深,生怕她牵扯的太深。

    她知道弟弟和老太太的好意,却不想只做个拖累他们的包袱。

    这个每每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苏杏仪对她却有种天然的信任。

    苏邀果然也没藏着掖着:“我派去跟踪温世昌的人说,温世昌除了进过一家点心铺子之外,就没再去别的地方。哪家点心铺子,是秦家的产业。”

    苏杏仪眉头紧皱。

    秦家?

    秦太太正欣喜不已的将刚做好的豌豆黄推到女儿跟前,见她还能吃的进去,就忍不住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阿弥陀佛,老天爷啊,你可算是吃的进些东西了。”

    庄王妃脸色苍白靠在榻上,十分有气无力:“最近总是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成天都只想歪着睡觉,没什么精神,也吃不下东西,也就是今天娘你带来的这些点心,尝着还能入口。”

    “这都是难免的。”秦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欢喜,叹了声气,坐在女儿床沿上道:“娘当初怀你们的时候也是这样,等到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

    庄王妃皱起眉头,将手里的糕点放回盘里,忍不住又弯腰呕吐起来。

    秦太太急忙给女儿拍背,一面让人拿了水上来给她漱口。

    庄王妃摆了摆手,好一阵折腾才好受些了,重新靠回了枕头上,就语气不大好的问秦太太:“事情都办好了没有?可别让哥哥再办砸了。”

    秦太太就有些讪讪的:“这哪儿能呢,您放心吧,只是温世昌没用的软骨头,他娘死了,他就不敢豁出去闹一场.....倒是被苏家三两下打发了.....”

    庄王妃哼了一声:“那那边的呢?哥哥总不至于连那边也都给办砸了吧?”

一百八十章·办事

    对着身份尊贵的女儿,秦太太的语气十分温柔:“你也别太担心这些,说起来也不用我们怎么准备,她自己是从外头才找回来没多久的,这事儿已经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了。”

    京城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却是一直都在的。

    尤其是顶级的那些老牌勋贵们,都是眼高于顶的。

    说起来,连庄王妃秦氏自己,尚未嫁给庄王之前,也在这些上层闺秀圈子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苏邀如今回京城来了,也认祖归宗了,那就迟早要代表永定伯府出去交际。

    秦太太小心翼翼的觑着女儿的面色,想要哄她高兴:“她是什么牌名上的人物,也值得你这样惦记?你现在怀着天家的头一个孙子辈儿呢,生出来就是泼天的功劳,何必在意这样的人?就算是殿下真有那心思......”秦太太眯了眯眼睛,又现出几分戾气来:“苏家但凡是看得懂好歹,也知道她们配不配的上!”

    秦氏苍白的面上染上几分红晕,她表情有些冷漠的扯了扯嘴角:“你懂什么?那丫头有些古怪,殿下不知道从程定安那里听说了什么,对那个丫头很是上心。”

    胃里翻江倒海,秦氏翻身又想作呕,却半天也吐不出东西来,摆了摆手让人捧着痰盂下去,才盯着秦太太:“别以为我如今身怀六甲,你这就觉得万事高枕无忧了,殿下是个什么人,我比你要清楚,但凡若有人能比我带给他的更多,我就是被舍弃的那一个,若是我不行了,你以为你们都能安然无恙吗?”

    这话说得就十分不客气了,秦太太臊的满脸通红。

    她嗫嚅着摇头:“王妃,是家里无能,给你添了麻烦......”

    这回如果不是秦氏怀孕,那么秦家真的还不知道是何等处境。

    秦氏缓缓地闭上眼叹了口气又睁开,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娘,我不是怪您和父亲的意思,只是女儿已经入了王府,我们家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也知道殿下往后少不得要有侧妃要有别的子嗣,可是不能是现在,人选也绝不能是这个苏邀,你明不明白?”

    怎么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要等她站稳位子了以后。

    秦太太立即打起了十分的精神来对待此事,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王妃你放心,这件事你父亲和哥哥都十分上心,一定不会出纰漏给你添堵的......”

    秦氏的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拽住秦太太的手哽咽着喊了一声娘,语气悲戚的道:“您别怪我,我也是没有法子了,他对外是仁孝忠厚,可只有我知道他是人前人后两张皮-----叔叔帮了他多少,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是如何伺候他,为他着想,可是叔叔因为他被人算计,他却连伸手也不肯伸,你就知道我有多难!如今好不容易,天可怜见的,我有了这个孩子,再也不能出任何差错了!”

    人人都以为女儿是万事顺遂风光无限的,秦太太嘴唇哆嗦着握紧了女儿的手,也忍不住跟着垂泪:“你放心,你放心,我心里都清楚的......”

    秦太太直到回了家,眼圈还是红红的,秦老爷正好进来,发现她也在家,顿时咦了一声:“你不是去看王妃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他说着,就去翻看秦太太的妆匣,好一阵鼓弄之后,就皱着眉头转过头来找秦太太:“前几天姑太太送了三千两银票来,我让你收着的,怎么不见了?”

    银子银子银子!

    开口闭口就是银子!

    秦太太抿着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找银子使,怎么不知道问问王妃?!”

    “王妃?”秦老爷回过神来,顺嘴问了一句:“王妃怎么了?她如今怀着王爷的头一个孩子,最是金贵的,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丈夫真是个混账!

    怪不得女儿什么都信不过他,从二叔出了事之后,就一直担忧惶恐。

    丈夫是王爷,是天潢贵胄,又是自私凉薄的性子,靠不住说不了半点贴心话,这边娘家却也帮不上什么忙,怎么能安心的了?

    她忍着气,一五一十的把女儿的为难之处告诉了他,见秦老爷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就冷着脸加重了语气:“还说银子的事儿,我去看望王妃,总不能是空手去?为了二叔的事儿,家里的银子早不凑手了,这三千两够干什么的?在寻常人那里自然是了不得的大钱了,可是咱们这样的人家......”

    秦氏若是只靠着王府的那点月银,哪里能维持的住体面?

    出门迎来送往不要银子?

    庄王心思那么大,交结那些人不要银子?底下的人不要花银子养?

    只靠着宫里给的那些田庄产业,他们王府其实的确是不怎么宽裕的。

    秦家以前还有秦郴在,可现在秦郴丢了官,哪里还有那么多来钱的路子?

    这还是最近因为秦氏怀孕,所以有人用各种名目贴上来,才勉强填了亏空,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秦太太眉头紧皱:“眼看着汪家的女儿及笄、广平侯府的长孙满月,又有明昌公主的寿辰.....这些难不成都不要银子?你就只知道流水一样的花出去,从不知道怎么填补家里的进项!”

    秦老爷被念叨的耳朵生茧,他站了起来:“哎呀,我不跟你说这些,你们这些后宅的女人,一天到晚张口除了银子就是银子,俗不俗?”

    秦太太被气的险些吐血。

    俗不俗?

    可她还记挂着女儿的事情,到底是忍住了,一把拉住了要避开的秦老爷,厉声道:“你给我站住!说你几句你就又要躲出去!王妃不是让你去邵大人府上,你到底去了没有?!”

    秦老爷满头是包,他是巴不得离念叨的妻子远点儿的,但是听见问的是这话,又站住了,急忙道:“这怎么能没办好?放心吧,我都按照王妃说的话去说了,保准把王妃的意思带到了,郡主那个性子.....”

一百八十一·交换

    秦老爷摸着自己的耳朵很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小丫头,至于费这么大功夫,绕着弯儿的要对付人家?你们也忒闲得慌了。”

    秦太太冷哼了一声,都懒得跟这样的人废话。

    既然话都已经传到了,秦太太稍微放了心,又对苏邀好奇起来。

    女儿说这丫头颇有些古怪,难不成还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

    苏邀倒是没有什么三头六臂,相反,她最近实在是忙的有些过分了。

    她上一世嫁给程定安也不是没管过家,可程定安的那些产业是不归她管的,她管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那些嫁妆里的田庄铺子,也都比较简单----苏三太太没舍得给她配好的庄子铺子,毕竟当时大家都不知道程定安能活多久。

    因此这一世接手了苏家的事务,她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幸亏她到底是有些经验在,而且老太太对她很宽容,加上苏嵘苏杏仪都在帮她,她最终还是很顺当的把当家的事情给管了下来。

    苏老太太都忍不住当着贺太太的面夸她:“是个聪明的,一个家这么大,虽说是破落了,可也是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的,难得她竟然滴水不露的处置下来了。”

    贺太太也跟着笑起来,与有荣焉的样子:“幺幺向来是聪明的,学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两人说了一阵,苏老太太给苏邀请的巧针局的师傅就来了,苏老太太便对着苏邀笑了起来:“快去吧,好好做几身衣裳。”

    苏邀应了是,很快退了出来,沈妈妈正在廊下候着,见了她出门急忙迎上来:“姑娘,阮小九又来了。”

    “让他去偏厅等着,我马上过去。”苏邀对沈妈妈点了点头,便让燕草先带着师傅到自己的院子里去等着,她自己带着沈妈妈先去了偏厅。

    阮小九早等着了,一见苏邀,不等苏邀发问,先已经跟苏邀道:“姑娘,查到了,程定安是在要流放的前一晚在牢里自尽的,说是撞死的。我塞了不少银子打听,问到了一个狱卒才知道,原来程定安是撞了头,撞的头破血流的。我问他们死后是否有仵作验尸,他们却都说不知道......”

    苏邀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她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程定安的死果然有猫腻。

    阮小九见苏邀面色严肃,不敢耽误,把查到的消息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程定安死的前一晚,有人去探监,说是程家的族亲,塞了不少银子才进去的,因为只是判的流放,因此狱卒最后是放进去了的.....不知道是否跟此事有关。”

    苏邀眯了眯眼睛,沉声吩咐阮小九:“盯住庄王府和詹长史,还有秦家!”

    说完她才又有些烦躁。

    她现在人手不够。

    阮小九和于冬胡英几个固然能干,但是还没到以一当十的地步。

    又要打探消息,又要盯着人,有时候还得跟她出门,也实在有些难为他们了。

    阮小九却没有片刻耽误的答应了下来。

    虽然为苏邀办事的确很累,但是苏邀实在是个十分好伺候的主子,只要你办事得力,赏赐是源源不断的,而且苏邀从来不玩那套压榨人的把戏,也从来不会跟其他人那样高高在上把人不当人用。

    他替苏邀办事越久,就越是觉得当初被苏邀挑中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

    程定安很大的可能没死,这个消息让苏邀的心情变得又有些沉重。

    温世昌会被秦家的人挑唆来闹事,那程定安也有很大的概率是被秦家的人救走的。

    可秦家如此行事,是代表着庄王的意思吗?

    庄王对程定安非同一般的信任,当年太子的事,莫非真是庄王在背后?

    可是那个时候庄王才多大?

    她心中有许多疑团,许久之后才冷冷的摇了摇头让自己能够集中一些精神。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外头忽然有了声音,紧跟着苏嵘就被何坚推着进来,见了苏邀坐在上首眉头紧皱,他就眉眼柔和了下来:“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在这里坐了许久了,外头等着给你裁衣裳的师傅在你院子里都等了许久了,你的丫头们也不敢来吵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有什么难事?”

    苏嵘对着她的时候总是很温柔,苏邀的心情也跟着变好起来,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有些复杂。”她把程定安的事情跟苏嵘说了。

    程定安关乎着围场的案子,这是必然的。

    苏家这次保全了自身,也让忠勇侯府和程家倒了霉没错,但是更重要的事情还是没什么进展。

    现在程守望已经死了,程定安如果活着,那就是最大的突破口,当然不能错过。

    提起这件事,苏嵘也很重视,他嗯了一声:“你说起这个,我正好要跟你说,这些天我查过了郭崇兴的家里人,除了那个死了的吴旺昆之外,其他的郭家人也一道被抓进锦衣卫了,但是我打听到,郭崇兴还有一个大儿子,当初也是在父亲麾下从军的,后来被父亲送去蓟州了,那还是在围场出事之前,也就是说,郭崇兴知道的事,很可能他的儿子也知道。”

    毕竟是大儿子,而且也从军,郭崇兴如果有什么秘密,应当是会跟这个儿子提起。

    苏邀立即挑眉:“那,这件事除了哥哥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之前没有。”苏嵘语气淡淡的:“但是程定安如果没事的话,那程定安应当也是知道的。”

    而程定安如果想要东山再起,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他在世人的眼里已经是个死人,就算是没死也是个罪人,没有任何人会帮他。

    除非他能够做一个有用的人。

    但是握着这个秘密,对谁最有用?

    庄王.....

    他若是为了得到庄王的信任,应当是会去把郭崇兴的儿子找到然后灭口。

    或者是秦家。

    也或者他已经用这个秘密来换得了庄王或是秦家帮他脱身,否则的话,秦家和庄王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一定要先一步把人给找到!

一百八十二·往事

    苏邀想了许久,终归还是整理了心情,认真的望着苏嵘,问他:“大哥,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于我们家事关重大,也知道这是绝密,可是.....”

    苏嵘挑了挑眉看着这个妹妹,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温和的扬起手,见苏邀目光坦然的看着自己,就轻声问:“你想知道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想到这四个字,苏嵘的眼眶都有些微红,哪怕他极力克制,可是不知道为何,他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转过头忍住了自己即将出口的哽咽。

    苏邀一直认真的看着他,见状也跟着抿了抿唇。

    她上一世的时候听苏桉很不服气的说起过,说哪怕苏嵘哪怕没早死,也是个运气不好的,否则怎么会摔断腿。

    永定伯世子是个骁勇的武将,当年戍守大同,历任大同总兵、宣府总兵,听说在西北都能止小儿夜啼,苏嵘是他一手带大的,六岁就跟着在军营厮混,他原本是苏家下一代的希望。

    他原本会跟如今的宋恒那样,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是盛京权贵子弟中璀璨的那颗明珠。

    可现在却只能坐在轮椅上。

    苏邀能够明白他的痛苦和隐忍。

    苏嵘很快就缓过来,他是个要强的人,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东西,哪怕是祖母和姐姐,他也不大跟她们说太贴心的话。

    原因无他,她们太爱他了,总是拿怜悯可惜的眼神看着他。

    那样的眼神总让他时时刻刻的喘不过气,好似他是个已经摔碎了的美玉。

    苏邀的沉默和镇定对于他来说正正好,他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缓过来之后就很平静的说:“父亲是被人陷害的。”

    围场的事情压在他心里很多年了,可是说出来的时候,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十分清楚:“皇上践祚不久,皇后娘娘就去世了,她在的时候,太子地位稳固,跟圣上之间也十分亲近。可皇后娘娘去世之后,他们父子之间就因为种种原因关系疏离了......”

    自古储君最是难当。

    皇帝自己就是造反才得来的帝位,他当然最忌讳这些。

    他还未老,储君却也茁壮成长,东宫班底配备得十分强大,当年皇后在的时候,他把太子当成儿子,自然怎么宠溺都不过分。

    但是皇后死了,他们中间的纽带没了,可以在中间调停的人也没了,自然就是君臣的成分多了。

    再加上别的宠妃趁势崛起,别的皇子也都逐渐大了,难免有别人起了心思。

    苏邀能够想像得到当时太子的处境。

    “东宫太子妃那个时候已经身怀六甲,原本围猎这样的事,圣上去打猎,京中自然需要人坐镇。按理来说,一般自然是太子来做这样的事。”苏嵘嘲讽的牵了牵嘴角:“可是最终不知道什么缘故,圣上却只是留下首辅次辅理事,把太子带上了。”

    这是个很不好的预兆,不管从国事还是从家事来说,都该是太子留京监国,可元丰帝却要带上太子,这不是对太子的爱重,他分明是对太子起疑心了。

    苏邀叹了一声气:“所以......”

    “先前还没什么,父亲和当时的长平侯世子程守望一同在营帐外围戍守。三月初十那天,父亲接到命令,说是有一头黑熊从猎场跑出来了,极有可能钻进了外围那些女眷的营帐区,父亲便带着我一道去捉黑熊了。可我和父亲去了,却并没抓到什么黑熊,反而还被驻守女眷营帐的那些府军后卫误会成了是擅离职守,因此起了冲突......”苏嵘说起那件事,手背的青筋都克制不住的凸了起来:“父亲说是奉命而来,府军后卫的统领问他是奉了谁的令,父亲自然如实说,是奉了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谭大人的令,可谭大人却说从未下过这道命令.....”

    谭大人?苏邀皱眉:“有人假传军令,还是谭大人真的下过这道命令?”

    “说不清楚了。”苏嵘略显有些烦躁:“给父亲传令的那个人找不到了,可那天晚上,太子以太子身份下令,带着七百多的羽林卫进了山。”

    扑朔迷离。

    苏邀却很快就把事情梳理出来了个大概-----是有人故意的,永定伯府因为和贺太太是姻亲,所以天然被认为事太子党。

    所以有人要算计太子,自然也不会放过永定伯府这个好用的棋子。

    她淡淡的问:“有人设局,同时让大伯父出差错,又引诱太子领了兵,这是犯了大忌讳的事。圣上之所以动怒,肯定是因为这两件事加在一起太巧了,巧得让他无法相信太子不是别有用心。”

    苏嵘嗯了一声,有些疲惫:“是啊,太巧了,太子是听心腹说圣上打猎之时遇见了刺客,因此才心急如焚的带着大批人手赶去了猎场。可是情报有误,圣上根本毫发无损,反而是太子解释不清他的消息从何而来-----他的那个心腹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杀死在了太子营帐里,后来程守望果然也抓住了许多贼匪-----据他们所说,他们事收了人家的银子,所以才混进来预备行刺的。”

    真是缜密啊。

    这个局真是厉害,真真假假搀和在一起,恐怕太子自己都是满头雾水。

    皇帝就更是了。

    儿子说是有人告诉了他消息说圣上危险,可结果那个人却被土匪杀了,站在皇帝的角度,这自然不足信,毕竟太子党的永定伯也在那一夜无令擅动,领兵闯入了营区。

    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太子下令刺客刺杀皇帝被发现,因此干脆打着浑水摸鱼的主意,骗取了羽林卫指挥使的信任,想要进猎场刺杀圣躬。

    苏邀想到这里,又心念一动,望向了苏嵘:“不对,那大伯父顶多也就是一个无令擅动的罪名,为何大伯父会......”

    为什么永定伯世子会死?

    “真是太巧了,圣上带着太子从猎场返回的同时,一群身份不明穿着甲胄的人从程守望驻守的地方冲出来,我父亲带着我匆忙抵抗......”苏嵘缓缓眯起眼睛。

一百八十三·帖子

    永定伯世子在那场莫名其妙的冲突中死了,在死之前为了保护苏嵘,他还不忘把已经受伤的苏嵘塞在了山洞里。

    山洞又冷又潮湿,苏嵘在那个山洞里躲了两天一夜才被人找到,那时候他已经冻得失去知觉了。

    等到回到家,一切都天翻地覆。

    刑部的老大人来了家里,反反复复的提审母亲和他。

    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太快太急了,以至于到现在,苏嵘想起那段时间,还觉得胸口沉重,喘不过气。

    后来圣上贬斥了太子。

    而永定伯世子也被人弹劾参奏,说他勾结内外,私放刺客进山。

    有人为永定伯世子辩护,说世子若是真有二心跟刺客勾结,又怎么死在刺客手里?

    可随即就有人站出来,说是当天有人见过太子的心腹去过永定伯世子那里,并且两人还相谈甚欢,永定伯世子之所以死,说不定也是跟太子的心腹一样,是因为被灭口罢了。

    众说纷纭,可到底没有证据,贺太太那个时候又进宫亲自求情,元丰帝到底是没有再追究此事。

    可永定伯府却从此门庭冷落起来。

    等到过了几年,元丰帝又想起太子来,这件事到底没有确切的证据,元丰帝是后悔了的,因此下令将太子从登州召回。

    可是太子却中途遇刺,连带着即将临盆的太子妃也一道都遭遇了不测。

    永定伯府彻底没落了,甚至都没人再关心永定伯世子当初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太子在围场有勾结。

    苏嵘不服气,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语气坚定:“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不会罢休的。”

    苏邀也觉得这件事到处都透露着蹊跷。

    其实苏邀上一世已经知道,刺杀太子的人绝跟庄王和程家脱不了关系。

    可是围场出事的时候,庄王实在是太小了,丽妃的娘家也不显赫,他们那个时候就起了心思对付太子,还你能够成功,怎么也说不通。

    再说,那些能量,也不是丽妃和当时的庄王能够有的。

    她不由得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里的疑惑:“大哥,可后来二皇子三皇子不是被相继废为庶人圈禁了吗?这件事说起来,得利最多的是他们两个,圣上这么对他们,是不是他们在其中有出力?”

    那么也就是说,算计太子的最有可能的应当是他们两个。

    “程守望死了,到底是谁,也说不准。”苏嵘呼出一口气,语气沉重:“可父亲的冤情却一定是要洗清的,要帮父亲洗清冤屈,当年的事就一定得问出个是非黑白。”

    程守望死了,程定安不知所踪,所以郭崇兴的儿子一定要找到。

    苏邀立即挑眉:“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宋佥事?”

    宋恒也一直在找知情人。

    如果苏家跟宋家合作,怎么也会多一重保障。

    苏嵘却眼神锐利的看向苏邀:“说起来我也正想问你,幺幺,你从前说过,你知道这些事是因为秦家大老爷的密信,那么你跟宋恒之间又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对宋恒似乎很是了解。”

    岂止是了解?

    苏邀欲言又止。

    宋恒的真正身份,上一世到庄王即位,庞贵妃身死,也没有得到承认,所以宋恒后来去了五皇子身边。

    可现在,她还不能泄露。

    因此她只是略微一想,就摇头说:“我只是发现,宋佥事对当年围场的案子也很关注,看他一直盯着程家就可见一斑,这一点跟我们是一致的。而且,我外祖母对宋佥事似乎格外关注。”

    提起贺太太来,苏嵘怔了怔。

    他很快就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却不再继续追问了。

    苏邀看在眼里,心里有了某种猜测。

    现在看来,贺太太和苏嵘好似都对宋恒的身世有所了解?

    可贺太太和苏嵘都闭口不谈,甚至都没对宋恒表露出任何的态度,肯定是有缘故的。

    她觉得这些事搅合在一起,像是一团迷雾,将人笼罩其中,因此只是跟苏嵘道:“若是程定安没死的话,他如今是最迫切要找到郭崇兴儿子的人,找到郭崇兴的儿子,就能引他上钩。”

    就算是不能引程定安上钩,至少也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被郭崇兴刻意隐藏了的讯息。

    苏嵘显然也是这个意思,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下去站了起来:“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忙碌了一天,先回去选定了衣裳吧,女孩子家家的,还是该多注意今年大家都时新什么花样,喜欢什么布料,别总这样老气横秋的。”

    他的语气轻快起来,苏邀也不想总拿这样沉重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头的事情出来说,便也应景的答应了:“是是是,大哥放心吧,我一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可不得打扮的漂亮些。”苏嵘拉了铃让何坚进来,侧头对着苏邀道:“汪家姑娘及笄后,就是三月三女儿节,接下来的一阵子,宴席只怕都是不断的,好好选些衣裳,多跟她们来往。”

    往后总是要嫁人的,跟那些闺秀们相处好了,以后也有个说话的人。

    苏邀笑着点头,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见到师傅呢,沈妈妈先跟她说:“老太太房里送了许多帖子过来,说是都是约了您出去玩的,您看看。”

    大年三十除夕夜苏邀在宫宴上得了庞贵妃和元丰帝的赏赐,这是莫大的荣耀,如今年已经过了,眼看着黑熊和郭崇兴的事情也定了下来,自然又该是走动设宴的时候了。

    就算是看在贺太太的面上,苏邀也会是这些人的座上宾。

    苏邀拿过帖子在手里粗略的一翻,就发现其中竟然还有汾阳王、明昌公主等人家里的帖子,怪不得老太太会让人把帖子送过来给她。

    原来是因为都不好拒绝。

    她若有所思,把帖子给了沈妈妈,就让人把师傅领进来量体选花样。

    师傅都是很机灵的,早就已经将布料款式都介绍了一遍,苏邀很快就选好了,让人带着她去账房,自己便重新拿过了帖子。

一百八十四·打发

    二月十七是汪悦榕的生辰,一大早,苏老太太就准备着出门-----她已经许多年不出门做客了,一是因为毕竟已经守寡,她自己想出门,也怕犯了一些人家的忌讳,二也是因为苏家出事,出去没什么脸面,第三却是许多人家没有跟她年纪地位相匹配的老人家招待。

    这一次汪家的事却又不同。

    汪家认真论起来沾亲带故,汪老太太从前跟她也算得上是闺中好友,更重要的是,三太太礼佛,二太太又病了,她若是不出门的话,苏邀一个人是不好登门做客的。

    因为她愿意出门,三老爷松了口气,一扫最近的颓废:“多谢娘还记挂着孩子们......”

    苏老太太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三老爷:“你长到如今,也就是最近办事稍微有些章法。我有件事要问问你。”

    好不容易如今母子关系有些缓和,三老爷态度恭敬的请老太太指教:“儿子知道错了.....”

    他憔悴了很多。

    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缓缓地叹了口气:“炜哥儿在外头也已经许久了,你想过没有,什么时候把人接回来?”

    提起这个,苏三老爷就是一愣。

    小儿子出生以后就三灾五难的,一直这病那病的,三太太那时候急的不行,家里又还有苏杏璇和苏桉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她带孩子带的实在是心力交瘁。

    那时候苏老太太见她力有不逮,最终还是帮忙带了苏炜一阵。

    可时间稍微一长,苏三太太看着苏炜跟苏老太太十分亲近,又觉得嫉妒,最终竟然听信了一个道姑的话,把苏炜送出去寄养了。

    算一算,如今也已经好几年了。

    见苏三老爷表情诧异,反应迟钝,面色就也沉了下来:“从前你们不肯听,也听不进去,我也懒得说。可现在,你也看见了,老三和苏杏璇被养成了什么模样!孩子孩子,是养了才能亲的,不养怎么能亲的起来?留在外头,你们也真的忍心?”

    苏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并没有避忌的意思,因此苏邀进了门,就见苏三老爷一脸诚惶诚恐的对苏老太太道:“炜哥儿年纪逐渐大了,我也想着是要把他接回来的,只是一直都不得机会,才耽搁了。”

    苏老太太就毫不犹豫的放下了手里的茶盏:“本该如此,自家的孩子养到外头去是什么意思?至于生病,我们京城若是都没什么好大夫,难不成去了外边反而就有了?你亲自去接炜哥儿吧。”

    苏三老爷没想到苏老太太要他去接孩子回来,可是他如今接连被打击,好不容易才得了苏老太太几句好话,也知道这一趟不管怎么样都得自己去才像话,因此只好答应下来。

    苏老太太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顺嘴似地问他苏桉的事情。

    说起苏桉,苏三老爷的面色不免沉了几分,这个儿子真的一点成算都没有,这么大的人了,就没做过一件好事。

    这一次也是,经过了这么多事,大家都看他跟看傻子似地,他却还毫无所觉,一路上竟然还有问起苏杏璇的意思来。

    苏三老爷忍无可忍,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

    他把苏桉安置在了老家就回来了,也懒得再多管他。

    此刻提起来,苏三老爷本能的又看了看苏邀,才咳嗽了一声:“他还是那个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着了魔了,儿子的意思,是等过几年,干脆就在老家给他选一个合适的姑娘,只要能劝他好好的过日子,也就是了。”

    这是放弃了这个儿子的意思。

    苏邀没有意见。

    苏桉如今对她来说连手下败将都不是,对于一个根本不可能再影响她的人,她也懒得听他到底如何悲惨。

    苏老太太却赞同的笑了笑:“是该如此,他总得好好的过日子。”

    说完了这些,外头就来人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贺家那边也已经出发了。

    苏老太太便打发苏三老爷回去。

    上了马车,苏老太太看着苏邀就问她:“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苏邀有些不明白苏老太太这话的意思,略微一想才恍然:“您是说让三老爷去接炜哥儿的事情吗?”

    苏老太太眼里就含着几分笑意:“你知道?”

    “老太太是怕父亲在京中又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苏邀直言不讳:“现如今形势好了一些,若是我们家的冤屈真的能够得到伸张,到时候爵位自然就能回来,只是......”

    只是苏三老爷是个功利心很重的人。

    苏老太太想把爵位还给大房,给苏嵘,苏三老爷现在别看表面上还好,若是听见了这个消息,却说不定会是怎么样,所以苏老太太想把苏三老爷给打发出去,别搀和进来。

    苏邀能明白苏老太太的苦心,她想了想才道:“这样也好,三老爷的心思太杂了,如今虽说我们家的情形好了许多,可是其实也还是危机重重,若是从大哥他们身上都找不到什么机会,少不得会从三老爷那里下手。”

    这个孙女儿真的出乎意料的通透和聪明,苏老太太目光十分复杂,她看着苏邀就忍不住道:“你母亲真是好短视!你这样聪明的孩子,她却总是跟你玩这些小手段。”

    这还是苏老太太头一次这样盛赞她。

    苏邀却还是很淡然,她缓缓低垂着头很平静的说:“只是经历的多罢了,其实也不算什么聪明。”

    说话间已经到了汪家,燕草她们已经从后面的马车赶来搀扶苏邀。

    苏邀先下了马车,就转过身去搀扶苏老太太。

    来垂花门迎客的是汪家的四太太,她们早就已经见过了的,见了苏老太太,汪四太太十分热情的迎上来笑着亲自搀扶苏老太太:“哎呀!老封君!能够劳动您大驾,真是让我们家蓬荜生辉!”

    她这样欢天喜地的,苏老太太也就顺势笑了:“听说你们这儿热闹,我就厚着脸皮过来凑一凑热闹,你们可别嫌我多事。”

    “这怎么会!”汪四太太急忙大笑:“老太太总念叨着您,您来了,她老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您也忒埋汰人......”

一百八十五·争吵

    到了汪老太太的院子外头,还没进门,先能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苏老太太由着汪四太太陪着进了院子,才绕过了博古架,到了汪老太太平时所在的宴息处的东次间,就听见屋子里的欢笑声一停。

    在座的众人都是知道当初苏家跟汪家定了亲的,如今婚事告吹,大家看见苏老太太竟然还是来了,自然都各有思量。

    汪老太太却十分高兴,喊了一声老姐姐,便站了起来,亲自迎上来:“听见说你来,我还只当在做梦!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及笄,亏得您这样劳动!”

    苏老太太就笑起来,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按了按她的手:“老骨头了,虽说不经用了,可也总得出来疏散疏散才不至于荒废,纷纷是个好的,她及笄,我当然要来。”

    众人就都笑起来:“苏老太太身子骨硬朗着呢,怎么说这样的话?”

    苏家虽然爵位悬着,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苏家还是有几分圣眷的,加上如今贺太太又重新出入宫中,给出的讯号足以让敏锐的人察觉出点儿什么了。

    汪老太太满脸是笑,招手让苏邀到了跟前:“小丫头,上回才见过一次,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果然听说你临危不惧,自己不顾危险也先顾着你外祖母,真是个好孩子。”

    这是在帮着苏邀在来的这些女眷里头先露个脸表明身份,紧跟着汪老太太就又道:“你自小虽然未曾跟在你父母跟前长大,可我看这教养品行却无一不好,可见老天爷是公平的。”

    说起这些,众人有听说过风言风语的,就都不免打听起来。

    苏老太太知道汪老太太的好意,便将苏邀和苏杏璇的身世当众又说了一遍,末了就道:“这也是老天爷可怜我们,才能让这孩子回来,也多亏了亲家太太悉心养在跟前教养几年,才把她教的这么懂事。”

    这是在说苏邀虽然是在外头养了一些时间,但是教养却也是由贺太太精心的,并不比谁差。

    众人不由都嗟叹起来。

    目的达到,汪老太太笑着对苏邀道:“纷纷她在自己屋子里呢,小姑娘们也都过去了,你也跟着她们一道去玩儿,我们这些大人讲古,别闷着了你。”

    今天是汪悦榕的及笄礼,女孩子们自然都是围绕着她的。

    汪四太太听了这话就笑着站起来:“我领着这孩子过去吧,正好儿,前脚淳安郡主她们也都到了,都在一处呢。”

    汪老太太点点头,汪四太太便带着苏邀出来。

    等到没了人在边上,汪四太太的笑意就愈发的深了一些,轻声问她几岁了,没回贺家的那几年是在哪儿长大,如今还和养父养母有没有走动之类的话。

    这些问题太过复杂详细了,苏邀不动声色的挑了一些回答。

    汪四太太却还不是很满意似地,皱了皱眉,又笑着引导她:“那你如今可有什么......”

    话还没问完,她们左边那片的树林里就传来女人尖利的指责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你,十一弟怎么惹了你,你要让顺天府把他抓进去?!他丢了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汪四太太表情一变,顿时有些尴尬,也顾不得之前的话题了,急忙笑着对苏邀道:“纷纷的院子在那边,咱们过去吧。”

    在人家家里听人家的壁角是很难堪的一件事,苏邀当然没有意见,可她们才抬脚,树林里就走出一个人来,跟她们猝不及防的打了个照面。

    汪四太太顿时尴尬得满脸通红。

    苏邀也有些吃惊,等到看见那人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怔了怔-----是宋恒!

    宋恒目不斜视的从小径走了,汪四太太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汪五太太从后头追了上来:“宋恒!你给我说清楚,你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低贱......”

    她的话只说了半截,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汪四太太和苏邀,忍不住面色发白的站在了原地。

    汪四太太连强笑也笑不出来了,汪五太太身份尊贵,宋恒更是如今人人提起来都要色变的混世魔王,她听见了这两人吵架的内容,还是十分隐秘的事,往后可怎么相处?

    她不由得去看苏邀。

    苏邀却正整理自己裙摆上的压裙,仿佛什么也没在意似地,等到汪五太太都到跟前了,她才如梦初醒,转过身看向汪四太太茫然的问:“四太太,请问这位......”

    汪四太太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什么人还好,也不怕她拿出去说嘴。

    她看了同样表情微霁的五太太一眼,便笑起来:“哦,你不认识......”

    彼此都当没什么事的介绍了一番,汪五太太就匆匆提着裙摆走了,汪四太太低着苏邀去汪悦榕的院子,这一回她并没有再继续过多的探问苏邀小时候的事。

    苏邀却在心里想着刚才汪五太太指责宋恒的话。

    她说宋恒把十一弟关进了顺天府。

    宋恒把广平侯府的某位少爷关进了牢里吗?

    他本来就在广平侯府地位尴尬。

    如果不是广平侯和广平侯世子,其他人根本容不下他。

    上一世也确实是这样,庄王登基不久,广平侯和世子都出了事,广平侯世子夫人毫不犹豫的把宋恒给剔除了族谱,说他是母不详,身世可疑。

    宋恒跟宋家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差啊。

    她这么想着,汪四太太忽然说了一声:“到了!”

    苏邀抬头,迎面就看见一株怒放的桃树正矗立在眼前,桃树开的十分的茂盛,花儿已经逐渐落了,枝头露出嫩芽来,有小丫头正在摘枝头的花儿放进簸箕里,见了她们急忙行礼。

    苏邀跟着汪四太太踏着一地的落英进了院子,就见长廊里站了不少人,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汪四太太才进去,站在廊下的汪悦榕便已经瞧见了,笑盈盈的迎了过来喊了一声四婶。

    点了点头,汪四太太招呼着她认识苏邀:“这是永定伯府的四姑娘,你们还没见过。”

    上一次来,苏邀并没见到汪家的姑娘们。

一百八十六·轻视

    汪悦榕长得很漂亮。

    不同于苏杏璇那种如同是雨后初荷的楚楚可怜,她眼尾上挑,神采飞扬,是个漂亮得有些锐利的女孩子,苏邀一眼就看出了她跟苏杏璇最本质的区别,不由就微微笑了笑。

    怪不得苏桉不喜欢了。

    是他自己的眼光只是那样。

    她看汪悦榕的时候,汪悦榕也正在看她,一直都听说苏家三房真正的女儿比找回来了,她之前跟苏桉有婚约,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只是一直没见到人。

    后来因为苏桉跟苏杏璇闹出的那桩丑事,她对苏家的事情也失去了兴趣,因此一直都没见着这位苏四姑娘。

    如今乍见之下,她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听说苏邀在外头养了几年,接回来之后因为规矩不好而被留在了贺家先学规矩。

    有了苏桉和苏杏璇在前,她对苏邀其实没抱什么希望,总觉得也不过如此,可没想到苏邀是这样的。

    她长得很好看,是苏家人标准的那种长相,漂亮的桃花眼在一张鹅蛋脸上相得益彰,可长得这么好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关键是她身上的那种沉稳,她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之前苏桉她们嘴里说得那么不堪。

    相反,她举止自然大方,脸上含着温和沉静的笑意,分明一看就知道受到了极好的教养。

    汪悦榕眼神柔和,笑着上前拉了苏邀的手:“百闻不如一见,你可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如何跟这些千金小姐相处是一门莫大的学问,苏邀上一世才来京城就被匆匆发嫁,程家的一潭浑水她就已经应接不暇,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别的事,以至于等到她真正被交托程家中馈之后,京城没有一个人买她的账。

    人人都知道她这个长平侯夫人名不副实,她下的帖子,根本没有人应。

    人是不能脱离别人独自生活的。

    她该有朋友,也该有交际的人,否则的话的确会跟苏嵘说的那样,实在是看着便觉得可怜。

    因此汪悦榕表现出了善意,她也从善如流的笑了起来:“你却跟我想象当中的一样。”

    汪悦榕眸色微深,笑意就一直到了眼底。

    不管怎么说,苏杏璇的事情是她跟大哥捅到了苏家,还闹的不大愉快,让苏家退婚多少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长辈们能分得清轻重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但是苏邀这种小辈竟然也能完全不介怀,这么说分明是觉得她退婚是退的好。

    光是这一点,就不是个糊涂人。

    汪悦榕笑了起来:“我们才刚还在说,如意呢,是个最性子娇弱的,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性情,可巧你就来了,大家也一道认识认识。”

    她说着,苏邀已经察觉到许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这就是苏家那个外头养了许多年才回来的吗?”有人不客气的哼了一声,语带嘲讽的笑了起来:“啧,她一回来如意就病了,原本还以为病一阵子就好了,谁知道竟然病着病着就没了......”

    她的表情意味深长,语气也带着十分的讥讽:“可见啊,这世上什么都不如血脉亲,当初如意多金尊玉贵啊,跟咱们一道上学,早上是母亲送,晚上是母亲接,这才过了几年呢,就香消玉殒了。”

    院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人人都听出这话里的恶意和揣测。

    是啊,亲生女儿没回来之前养女就是众星捧月,回来了之后就莫名病死了,这放在哪家都能被揣测出一篇故事来。

    汪悦榕皱了皱眉,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这里头大约的缘故的,一个勾引有了婚约的哥哥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只是这拔出萝卜带出泥,她总不能去说真相,否则的话,苏家照样丢了人,说不得还得被苏家人以为是余怒未消故意散播这些流言。

    她冲着苏邀歉意的笑了笑,就转身正色道:“生死有命,这是天数,怎么是人力可为?今天可是我及笄的日子,不许你们再提这些事儿。”

    众人就都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提是不提了,可所有人都对苏邀视而不见,哪怕是汪悦榕拉着苏邀,其他人也都有意的把苏邀忽略过去,摆明了是不打算接纳她作为玩伴。

    闺秀们出门的机会本来就不多,能够来往的做客结成好友的就更是少,她们大部分人都是从小到大都玩在一起的,早就已经成了一个圈子。

    苏如意曾经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一人。

    现在苏如意没了,对外宣称是病逝,可因为她身份特殊,总是容易惹人遐想,她这个亲生的女儿在这些人眼里,自然被人看成是罪魁祸首。

    可这些事情是越描越黑的。

    既然不能解释,苏邀也就放平心态,对汪悦榕笑了笑:“我看才刚过来的时候,你们花园里有一窝小猫儿在晒太阳......”

    汪悦榕正为了这忽然的冷场尴尬,听见苏邀咋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放松下来:“那是一个外藩的商人的波斯猫,我大哥瞧着好看,特意买下来给姐妹们玩儿的,你喜欢的话尽管去瞧。”

    她是主人,是走不动的,见苏邀跃跃欲试,就招手唤了个丫头过来,让她们带着苏邀过去。

    苏邀的脚才迈出了门,就听见后头有个陌生的尖利声音响起来:“快拿扫把过来,把她站过的地方扫了,真是晦气!”

    苏邀的脚步顿了顿,却装成毫无所觉的样子出了门-----今天是汪悦榕的及笄礼,这帮姑娘显然也都是一个圈子的,闹起来自然抱团,她真是要针锋相对,人家也只会说她是不懂事。

    汪悦榕立即便皱起了眉头,整个人都十分紧绷的看向了苏邀,她是听过苏邀的事情的,姑姑对她十分推崇,仙衣也说她心机深沉,却手段果决,不是一个能逆来顺受的。

    今天若是闹起来了,她之前跟苏家的婚事避免不了又被提起来惹人议论,可她今天还有人生大事要由长辈们谈妥呢......

    可苏邀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一百八十七·撞见

    汪悦榕怔住。

    之前仙衣和姑姑都提过许多次,说这个苏邀的与众不同,她之前总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了,毕竟都养在外地,见识总是有限才是,可如今见苏邀能屈能伸,根本不是想象当中锋芒毕露的那种样子,她顿时有些佩服。

    这个女孩子的养气功夫可真是一等一,不管是谁遇见这样的侮辱能够当成无事发生,都是十分难的。

    她忍不住转过头去瞪了刚才说话的女孩儿一眼:“阿蕊!你实在太过分了!”

    被叫做阿蕊的女孩子冷哼了一声,高傲的扬了扬下巴无所谓的嗤笑了一声:“怎么了?她这样的人,怎么配跟我们说话?你也是,怎么什么脏的臭的都请?”

    汪悦榕整个人都气的发抖,想要发作,却又碍于今天是大日子,只好愤愤的不再理会她,田蕊是承恩公的孙女儿,是太后的侄孙女儿,向来趾高气扬,除了那几位天潢贵胄,她谁也不放在眼里,谁都拿她没法子。

    当今夺位一直都是被人攻讦的一点,是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跟明昌公主力排众议,开城门拿出密诏,说先帝临终前乃是立了当今为储君,只是被废帝捷足先登了。

    所以宗室虽然因为当今夺位而被大清洗了一番所剩无几,可太后的母族却跟着水涨船高。

    元丰帝对于仅剩的这些宗室和太后的母族都是格外优待的。

    汪家是文臣清貴,汪悦榕跟这些勋贵的女孩儿之间本来也就是面子情,说得多了,这些勋贵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端来,只好忍气吞声。

    又觉得对苏邀十分愧疚。

    出了院子的苏邀却并没有被排挤的难堪。

    诚然如苏嵘所言,她需要朋友,可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是人见人爱的,要融入这个圈子,只能一点一点的来。

    汪家清贵,虽然如今汪大老爷做到了礼部侍郎,一家三进士,风光无比,可其实却并不十分阔绰,这院子也不大,后花园不过是小小一个,有一个小型的湖,湖边四边都是枝叶垂在水面的柳树。

    她到了上次跟着贺太太来过的八角亭,就见那几只小猫正在垫子上慵懒的或是躺或是在爬,旁边负责看猫的小丫头正抱着一个簸箕跟前跟后的照看着。

    苏邀上前去看。

    那个送她出来的丫头便拉了那个小丫头在一边:“这是苏家的姑娘,是姑奶奶的外甥女儿......”

    小猫儿圆滚滚的十分可爱,虽然小却毛发蓬松,像是小狮子一般,憨态可掬,既然是打着看猫的借口出来的,苏邀自然要待一会儿,她坐在了围栏石凳上,数了数,发现总共是五只小猫儿,花色各异。

    有只浑身雪白的猫儿爬到她跟前,伸出舌头好奇的在她手上舔了舔,苏邀笑了笑,正要俯身把猫儿给抱起来,就听见有人喊了她一声:“苏四姑娘!”

    苏邀抬起头,见叫她的是一个身穿湖绿色比甲的小丫头,便点了点头:“怎么?”

    “找到姑娘就好了。”那个小丫头松了口气,冲着苏邀福了福,笑起来道:“苏姑娘,才刚您的丫头.....好似是叫燕草的那个姐姐去大小姐的院子里找您,谁知道却不小心撞到了田姑娘,田姑娘说她不知道规矩......”

    苏邀顿时凝眉看着面前的小丫头:“我的丫头?”

    “是。”那个小丫头歉意的望了她一眼:“田姑娘到底是客人,我们姑娘怎么解释说那是您的丫头都没用......您看您是不是过去瞧一瞧?”

    燕草之前才被苏桉给踹了一脚,太医说伤的不轻,要好好的养着,这些勋贵姑娘十分骄横,为了给她一个下马威,少不得找燕草的麻烦。

    这个丫头苏邀见过,是刚才汪四太太带在身边的。

    她权衡了片刻就站起来:“过去看看。”

    小丫头笑盈盈的应是,就领着她出去绕过了假山,往卷棚那边去。

    才走出了一段路,苏邀就站住了脚,满脸疑惑的看着她:“这不是去你们姑娘院子里的路。”

    她来了汪家两次,汪家又不大,对于汪家的一些格局大致是摸清楚了的,这不是去汪悦榕院子里的路。

    小丫头面色不变:“姑娘不知道,您走了之后,田姑娘就嚷着要去卷棚里看刚开了的蝴蝶兰,所以大家都陪着过来了。”

    苏邀站住不动了:“是么?那我的丫头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小丫头愣住,似乎没想到她如此敏锐,怔了片刻才含糊不清的说:“大约是哪里有急事......”

    苏邀心中已经确定所谓的燕草遇见了麻烦只是托词。

    只是这个小丫头是四太太身边的人啊,四太太指使的她?可又是为了什么?

    她冷冷的立住了脚:“不必了,既然燕草遇见了麻烦,我们也只是来做客的,还请姐姐去替我把人叫出来吧......”

    小丫头却忽然上前来拉她:“苏四姑娘,前面就是了,燕草姐姐性子软弱,您自己不过去看看,怎么能放心呢......”

    苏邀冷冷的打开她的手,毫不迟疑的扬声问她:“我说过了!我的丫头若是有事,你们府里自然有长辈会作主,你这样拉拉扯扯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这样高,小丫头之前的从容顿时全都消失了,变得急切不安:“苏四姑娘......”

    正争执之间,卷棚里忽然有了动静,帘子一掀,一个身材圆胖的影子蹿了出来,一面气喘吁吁的朝着苏邀她们这边蹿了过来。

    果然是有问题。

    这一招苏邀上一世也不是没见过。

    程定安的那些姨娘们跟他的那个白月光的这些招数可是层出不穷。

    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在汪家遇见。

    她后退了一步,拽着那个丫头的手腕,生生的将那个丫头给抓着挡在了自己的跟前。

    不管怎么说,这个丫头绝不能放走!

    有这个丫头在,不管汪家或是汪四太太打什么主意,都不要想着能算计她什么!

    她倒是想看看,她们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一百八十八·疯子

    那人如同是一阵风似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小丫头撞倒在地,又毫不停顿的冲着前面跑远了,快的苏邀连个影子都没有瞧见。

    她顿时怔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程定安那些红颜知己和宠妾们一个个的也不是没使过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可那都得捉奸成双才行啊,毕竟傻子都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凭着一张嘴随便就给人定罪的。

    汪四太太处心积虑的让这个小丫头引着她过来,总不能真的只是好心让她出来看看风景吧?

    可人怎么忽然就跑了?

    小丫头也一副凌乱的样子,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那跑得远了的身影急不可耐的拔腿就要去追。

    苏邀眼疾手快的拽住她,正要说话,卷棚里就传来一阵女孩子的尖叫声,声音刺耳,让人心惊。

    她愣了愣。

    小丫头也完全怔住了,偏偏这时候,假山后头就传来了汪四太太的说笑声:“瞧瞧亲家太太,一时半刻没有看见咱们幺幺就不行......”

    小丫头面色惨白,身子颤抖得如同是秋风中的树叶。

    又有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幺幺在家里就是跟母亲寸步不离的,四嫂应当不是才知道,怎么还取笑人?再说,那些姑娘们也太排挤人了,幺幺是个不爱说话诉苦的性子,母亲也是担心她受了委屈。”

    这是贺二奶奶的声音。

    苏邀侧头去看小丫头,见她忽然死命挣扎起来,便下意识将那个小丫头拽的更紧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贺太太一行人已经从假山后头转出来,正好听见了那声尖叫,不由得都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贺二奶奶有些诧异,见贺太太的脸色不好,下意识以为是苏邀出了什么事-----除了苏邀之外,其他的姑娘们可都跟汪悦榕在一块儿,来这里的也只有苏邀了。

    苏邀是婆婆的心头肉,这一点贺二奶奶心知肚明,也正因为如此,贺二奶奶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而后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汪四太太。

    难不成......

    她瞪大了眼睛。

    汪四太太却根本顾不上她的目光,只是仍旧笑意盈盈若无所觉的往前走了几步:“咦,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咱们的幺幺被猫儿吓着了?”

    贺太太面色阴沉,苏邀怎么可能会被一只猫给吓着?

    现在想想,汪四太太引着她过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也实在太刻意了,说什么苏邀被那些姑娘们为难了,一个人去园子里散心。

    她知道是出了事,也知道这事儿应当跟四太太有关,当即就不愿意四太太去掀帘子-----反正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可汪四太太今天显然就是打定了主意,片刻不停的就伸手去打帘子了。

    而后汪四太太自己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众人都愣住了。

    贺二奶奶搀扶着贺太太的手顿时猛然收紧,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这个局已经如此明显,若是到时候婆婆为了苏邀毫不顾忌......贺二奶奶心中忍不住埋怨汪四太太十分大胆。

    可贺太太愠怒的声音却消融在了背后的一声‘外祖母’的呼唤里。

    是苏邀!

    贺太太转过身去,见苏邀拽着一个小丫头从边上的树林里走出来,顿时就目光闪动,扬声喊了一声幺幺。

    谢天谢地,苏邀没出现在这卷棚里。

    贺二奶奶也怔住了,她惊疑不定的看着苏邀,又看看已经震惊得形容不出脸色的汪四太太,勉强笑了笑:“幺幺,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邀冷冷的笑了笑,扬了扬手里拽着的那个小丫头的手:“我也正想问一问这位姐姐,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可真是巧了。”

    她说着看向了还面无人色的汪四太太,缓缓勾起了嘴角露出个嘲讽的弧度:“不知道您能不能为我解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

    汪四太太魂飞天外,她捂着嘴看着缓缓走来的苏邀,立即就放下了手里的帘子,手指都在颤抖,反而厉声质问苏邀:“你去哪里了?!”

    苏邀顿时觉得可笑。

    算上之前贺太太为了庞家的事情赴约的那一次,这才是她第二次碰见汪四太太。

    一个之前算得上毫无交集的人,这一次分明是在算计她,结果算计不成,竟然还一副要找她算账的样子,真是可笑,真是荒唐!

    她挑了挑眉,目光犀利如刀朝着汪四太太看了过去,毫不避让的问:“四太太觉得我该在哪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分明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这句话也说的平铺直叙毫无起伏,可汪四太太看了她的眼睛,却忽然觉得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底。

    是啊,她怎么能这么明晃晃的指责苏邀去了哪里。

    可是虽然理智回笼,她的手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的厉害,半响都没有办法自圆其说。

    还是贺二奶奶看着不对,使劲儿的捏了一把她的手喊了一声四嫂,汪四太太才回过了神,她勉强的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意:“苏四姑娘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担心你走叉了路......”

    她胡乱的找着理由,心里乱极了,避过了闻讯赶来的汪大太太质询的目光,急忙道:“好在如今已经没事了,先快些回去吧。”

    贺二奶奶也想息事宁人。

    今天是汪家待客,出了什么事,丢人的还是汪家。

    汪大太太就更是一头雾水又气又急了,可她到底是当家夫人,很快就从当场的气氛和众人的反应当中意会到了事情的大概,急忙顺着汪四太太的口风笑着去劝苏邀:“没什么事儿,就是担心你受了委屈,真是我们家的招待不周,让你受委屈了,好孩子,你是个最懂事不过的,快别立在这里了,前头有唱戏的,咱们快听戏去。”

    苏邀却往后退了一步。

    她倒不是存心跟汪家过不去,但是有些事一定不能不清不楚的就过去了。

    汪四太太存心带着这么多人过来看热闹,那么这出戏就一定得有人上台去唱。

一百八十九·歹毒

    她面色沉沉,将那个小丫头拽着猛地往前头一扔,那个小丫头顿时往前几步扑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让众人都退了一步,也把汪大太太的话给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还是先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苏邀面不改色,看着那个小丫头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冷冷的把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复述了一遍:“处心积虑的骗我过来这里,到最后甚至不顾尊卑直接动上手了,巴不得要把我塞进这个卷棚里头,如今当着众位夫人太太的面,也当着我外祖母和二舅母,我就想要贵府一个交代,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那卷棚里头到底有什么?!”

    真是个敏锐到让人害怕的孩子!

    汪大太太心里忍不住直皱眉头,四弟妹也不知道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竟然这样蠢钝,在家里算计人,现在出了事,人家不依不饶,丢的是汪家一大家的脸面,坏的是今天办及笄的汪悦榕的名声。

    她想要拿话来堵塞。

    可是苏邀已经率先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太太说:“外祖母,才刚你们过来的前一刻,有个人从这里头蹿出来跑走了,虽然他跑的很快,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那是一个男人。”

    苏邀的语气仍旧平静,甚至都懒得去看汪四太太一眼:“我想要问一问,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她们汪家派了自己的下人,在自己的园子里,引着客人去有外男的卷棚里,是想做什么?!!”

    句句诛心!

    汪大太太再也维持不住镇定了,她急忙解释:“不是那样......”

    贺太太却已经转过头来了,面色铁青的看着汪四太太说:“你给我一个交代!你们汪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贺太太已经转过了头直直的看着贺二奶奶,劈头盖脸的问她:“这件事,你也知情?!”

    贺二奶奶从来没有见过婆母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婆婆向来好相处,对她们这些媳妇也极好,从不跟其他人家里的那些老人一样动不动就给人立规矩下马威。

    现在被这么骤然一呵,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红着眼圈猝不及防的摇头:“不不不,娘,我没有......”

    她焦急不安,苏邀却没有跟从前一样那么贴心的帮她解围-----苏邀是记得的,贺二奶奶前些时候从汪家回了贺家的时候跟她说汪悦榕及笄礼的事就有些急切。

    再看今天贺二奶奶一直心不在焉。

    她不信贺二奶奶会完全不知道汪四太太的打算。

    哪怕贺二奶奶真的不知道具体的打算,但是汪四太太对自己的算计,贺二奶奶却肯定是早就知道的,知道却从来没有提起过。

    很多错不能犯,因为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万劫不复。

    就比如今天,她如果真的进了这座卷棚呢?

    到时候被这些人太太夫人们围堵围观,那她怎么办?

    她目光淡淡的看着贺太太不管不顾的掀开了帘子,再听见了汪大太太失态的惊呼了一声,再顺着汪大太太的手指看过去,就看见卷棚里头有一个女孩子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在地上胡乱扑腾。

    大家都已经意识到了汪四太太到底引苏邀来是做什么,但是更让人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女孩子凄惨的模样-----她左边的眼睛肿的老高,已经完全看不见眼睛了,嘴角也在流血,看着十分的可怜。

    贺太太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不可避免的冷了下来:“去找你们婆婆来跟我们说话!”

    汪大太太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汪四太太更是面如土色。

    贺二奶奶又气又急又愧疚,狠狠地瞪了汪四太太一眼,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横竖汪四太太虽然有心把事情闹大,但是跟着过来的这些夫人太太绝大多数都是自家的亲戚。

    她就忍不住气怒的道:“四嫂,你疯了!”

    已经撕破了脸,那个小丫头当即就被贺太太严词令人给绑了,加上卷棚里的那个丫头,大家一道等着汪老太太赶过来。

    眼看着都已经是该举行仪式的时候,连明昌公主府也看在汪五太太的面上让自己的儿媳过来了,汪老太太正诧异自己两个儿媳妇都还未回来,就听见汪大太太身边的人来请她到花园去,顿时便有些愕然。

    可她惊愕归惊愕,却毫不迟疑的就带着人过去了----如果不是大事,大儿媳怎么可能会耽搁自己女儿的及笄礼?

    她到了花园,还没问话,先看见了那个受了伤的女孩子和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顿时便心中一沉。

    等到贺太太冷着脸把事情说了,她更是一时有些站不稳,看了四太太一眼,她眼神陡然转厉,猛地抬手打了汪四太太一个耳光:“你竟然敢!”

    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是不是疯了?!

    汪老太太被汪大太太搀扶着,见汪四太太一声不吭的跪下了,立即就先跟贺太太和苏邀赔不是。

    她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态度,才试探着让汪大太太先带着诸位夫人先行去前头。

    见贺太太和苏邀都没有再出言,她就松了口气,等到那些夫人都走了,她才转过身看着汪四太太怒道:“那人是谁,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一个外男出现在自家后花园里,实在是让人心惊,若是他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来就更是无法挽救。

    汪老太太对汪四太太失望至极:“你明知道今天是森么日子,竟然还敢闹出这样的事,你是猪油蒙了心!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否则的话,现在我就让老四去写休书!”

    汪四太太全身都僵硬了,听见这番话更是汗如雨下,觉得浑身都热的要着火,她倒在地上丝毫不敢辩驳,几乎木然的道:“是......那人是我姐姐的庶子......”

    汪老太太立即毫不留情的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真是疯了!”汪老太太恨不得把她的脑子劈开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你竟然蠢成这样!”

一百九十章·破灭

    汪四太太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十分明显的手指印,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得婆母的喜欢,在汪家虽然不算是最得宠的儿媳,却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如今这一巴掌,真是把她所有的体面都给打的没了。

    她脸色惨白,一颗心直直的都掉到了谷底,泪眼婆娑的捂着自己的脸,觉得小腹也忍不住的疼起来。

    汪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她指着汪四太太,颤抖着嘴唇半响才怒气冲冲的道:“起来!”

    她头皮发紧发麻,觉得头上被压了一个石头,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深吸了口气才转过身冲着贺太太打商量:“亲家母,我知道是她被鬼蒙了眼做了错事,也不是为她开脱,可这里总归是后花园,前头就是招待男客的地方,若是被人撞见了总是不好,我们不如回我那里说罢?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太太忍着气握住苏邀的手,目光沉沉的望着汪四太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汪四太太根本不敢去看贺太太的脸色,默不作声的被汪老太太跟前的老妈妈扶了起来。

    “你去,让府里的女眷不许随处乱走,让人先把那位......”汪老太太就盯着汪四太太,最终还是闭了闭眼睛:“把他先抓住。”

    汪老太太说的十分郑重且带着不加遮掩的焦虑。

    苏邀心中一动-----汪老太太好像知道那个男人并且很顾忌。

    汪四太太之前说是她姐姐的儿子......

    她正有些不得要领,旁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的在卷棚里受了伤的姑娘却尖锐的哭了一声。

    那声音十分凄厉可怖,她不由得一惊。

    贺太太已经问起汪四太太了:“她是什么人?”

    汪四太太若是想引苏邀来见那个什么庶子的话,怎么还会找别的女人来这里?这岂不是太过牵强了?

    谁知道汪四太太自己却也满脸茫然,抿着唇有些不安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多了一个人......”

    众人都忍不住皱眉。

    这个女孩子被打的已经都辨认不出面貌了,而且看上去受了十足的惊吓,被人一碰就止不住的尖叫,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汪老太太头痛的很,心里又很害怕这会是哪家的姑娘-----看这穿着打扮虽然也很寻常,可汪家毕竟是清流不是勋贵,请的客人中也有家境一般甚至是窘迫的同僚家的女孩子。

    真要是那样的话,那汪家的处境只怕就堪忧了。

    汪老太太心烦意乱,勉强才稳住了心态,让人带着那个女孩子先下去治伤,又让人去前头跟大太太说一声,请大太太看一看客人中有没有人不在的。

    她自己和贺太太带着汪四太太一道回了自己的院子。

    才刚坐下,汪老太太就冷冷的对着汪四太太道:“跪下!”

    汪四太太已经有些麻木了,一听见这话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丫头婆子都被遣了出去,汪老太太就不再遮掩,焦急不安的在屋子里踱步:“你怎么蠢成这副模样?平常你就最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半点主见都没有,可这种事,也能耳根子软的吗?!”

    她厉声说完了这一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哂笑了一声才问:“是你的六姐吧?”

    四太太的六姐嫁进了庞家,是庞家的三夫人。

    她素来是很听自己姐姐的话的。

    庞家三夫人......

    贺太太和苏邀都恍然大悟。

    是了,上一次庞家的人要见贺太太,也是请的四太太通过贺二奶奶搭线。

    只是她们都没有太在意罢了。

    可是听到这里,贺太太又十分的纳闷。

    她们跟庞家无冤无仇,算起来前些时候还算得上是盟友,除夕和过年进宫,庞贵妃的态度也都算得上十分的亲和,庞家有什么理由要对付她们?

    汪四太太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犯了大错了。

    如果是成了那还好一点,至少事情成了她姐姐那边好交差,看在她帮忙办成了事的份上,姐姐也不会袖手旁观的看着她吃挂落。

    可问题坏就坏在事情没办成不说,苏邀还半点事都没有。

    她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来不及想到什么好法子遮掩遮掩,汪老太太已经大喝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快说!”

    汪四太太打了个哆嗦,一个激灵颤了下,急忙就解释:“是!是我六姐,她......她让我这么做的。”

    贺太太眉头紧皱,却也顾不得别的什么了,只是冷冷的问:“总要有个缘故吧?我们从未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要用这么歹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其实也的确没什么可再隐藏的,汪四太太抽噎了几句,就断断续续的把原因说了出来:“是我六姐,她说贵妃娘娘有意让庞家跟苏家结成姻亲,可如今庞家跟苏四姑娘适龄的嫡子却只有我六姐膝下的两个孩子,她.....她不大愿意,就......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真是叹为观止,贺太太被庞三夫人的做法给惊呆了。

    见过不要脸的,但是米见过不要脸成这样的。

    什么婚事不婚事的,从头到尾都没苏家什么事,苏家更没攀龙附凤的心思,你自己不愿意,为何自己不去跟庞贵妃解释,不跟庞家争取,反倒是对女方下手,竟然出手还就是这么歹毒的手段,直接朝着毁了人的清白,先行下手想要把人配给庶子?!

    她怒极反笑。

    苏邀也挑了挑眉,在心里啧了一声。

    庞贵妃那样聪明,庞清平也不遗余力的在帮着庞贵妃和庞家,可是没想到庞三夫人却如此短视。

    真是说不出庞三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汪四太太不断的搅弄着自己的裙摆,已经紧张得说话都磕磕巴巴。

    汪老太太看着怒从心头起,忍不住抄着拐杖就往汪四太太身上死命的打了几下:“你是死人啊!?这样阴损歹毒的主意,人家自己不做,让你来做,你竟然也会同意?!”

一百九十一·饶恕

    这个儿媳妇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胜在知情识趣,这些年来也没出过什么差错,而且跟四老爷之前的感情也很好,生了几个孩子,一直都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除了实在没什么主见,也总爱为了娘家的事情攀比,着实挑不出其他的毛病了。

    汪老太太也因此对四太太一直都还算和气。

    可今天,她真是忍无可忍了。

    简直是有一团火在心里烧,汪老太太劈头盖脸的就朝着汪四太太一顿大骂:“你猪油蒙了心了,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她打着什么好主意!?若是真的是个人,真的把你当成姐妹,怎么这种死了要下地狱的事儿都让你去干?!”

    庞三夫人做人实在不怎么样。

    说起来,当嫡母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大方的把庶子当成亲生儿子来养的有-----就跟明昌公主的儿媳妇,她就是出了名的贤惠大度,对庶子也十分精心,孩子们个个成材。

    也因此,明昌公主对大儿媳十分满意。

    而不好的也比比皆是。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多,这也情有可原。

    可像是庞三夫人这样的,却着实是令人恶心-----刚才汪老太太一听说是庞三夫人的庶子,就立即让人去整肃家中,就是因为庞三夫人的庶子实在出名。

    出了名的人憎鬼厌。

    这一切还都拜庞三夫人所赐。

    庞家三房有两个庶子,一个暴虐成性,打死过一个丫头闹出过事,另一个也不可一世,是个赌鬼。

    有眼睛的都知道这是嫡母捧杀。

    偏庞三夫人还总是一副对孩子们关心至极的模样,不管这两个闹出多大的事,都故意遮掩。

    虽然庞三夫人用心险恶,但是别人的家事就是别人的家事,汪老太太也不是闲着没事做,也不会去多管,可如今却不同,庞三夫人的手伸到自己家里来了。

    她见汪四太太哭倒在了地上,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直跳:“你就蠢成这样!她这事儿你给她办成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不成你也看见了,你如今是死是活?!”

    汪四太太已经哭的起不来了,她吓得膝行着想要去抱住老太太的腿:“是我的不是,娘,是我姐姐说,说浙江空出了个学正的缺儿.......”

    浙江学正,这的确是个令人艳羡的官位。

    拿出了这个诱饵,怪不得四太太要上钩了,四太太原本就十分的要脸面,每次回娘家她都觉得自己低了嫁进庞家的姐姐一头,一直都很想自己的丈夫出人头地。

    汪老太太觉得头痛欲裂。

    贺太太却攥紧了拳头,只觉得是奇耻大辱。

    庞三夫人把她的幺幺当成了什么?!就算是当成洪水猛兽,也没有这样办事的,不敢得罪庞家和贵妃,就这样绕着弯子来陷害人。

    她气的浑身发抖,冷冷看着汪四太太:“你把这话去跟贵妃说!今天我一定要一个交代!”

    苏邀目光闪动,若有所思的看着已经说不出话的汪四太太,没有说话。

    汪老太太闭着的眼睛又睁开,正想开口,外头就传来敲门声,是大太太身边的人进来禀告,说是庞家的老七已经抓到了。

    她嗯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见那个管事妈妈又道:“老太太,人是宋佥事抓住的。”

    什么?!

    汪老太太才刚放下的一口气又提上来了。

    怎么会被那个混世魔王看见?!她心里暗暗叫苦。

    苏邀却挑了挑眉。

    汪四太太更是已经把自己的手掌都掐烂了。

    “还有.......”管事媳妇垂眉敛目:“老太太,那个被打伤的姑娘也查到身份了-----原来是田姑娘身边的贴身大丫头,说是去找田姑娘的时候走叉了路,就进了卷棚,谁知道却遇上了这场无妄之灾。”

    汪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了。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竟然打伤的还是承恩公府里的人!

    她揪着衣襟看着目瞪口呆的四太太:“你办的好事!你自己说怎么办吧,这件事我是管不了了!”

    汪四太太已经完全无法应对,她见汪老太太说这样的话,更是一下子就哭出了声:“娘!娘我错了!您别不管我.......”

    汪老太太愤愤然撇开她,转头看着贺太太和苏邀:“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是我这个老婆子管教无方,治家不严......在我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让世侄女儿受委屈了......”

    她抿了抿唇,壮士断腕一般的上前拉住了贺太太的手:“亲家!不是我推脱责任,是这事儿不能传扬出去,否则的话,我们家的名声是完了,可世侄女儿也要被人议论指责,珍珠哪里经得住瓦砾碰?我知道你心中有气,换做是我,只怕也要气死过去,可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先压下了这事儿,我们家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做了人家手里的枪,是我们家的错,我们认!”

    她破釜沉舟,眯了眯眼睛就道:“我这里有个叫做卢炳生的人,不知道亲家认识不认识?”

    贺太太原本满心的怒火顿时被这三个字给镇住了,她立即反握住了汪老太太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苏邀也眯了眯眼睛。

    因为她对卢炳生这个名字太熟悉了。

    卢炳生,永熙十一年的武状元,历任福建游击将军、登州卫指挥佥事、登州卫指挥使。

    这个人,在当年太子和贺大老爷被倭寇刺杀的时候,正在登州卫当指挥佥事。

    贺太太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声音晦涩的问:“你这是在用这个跟我谈条件?”

    “不敢。”汪老太太身心疲惫,很诚恳的说:“我知道这件事我们家有大错,我只求你看在我这样豁出去的份上,不要怪责我的女儿,她对这事儿不知情,还有我这个蠢钝的儿媳妇,她固然罪无可赦,可到底为了我汪家生儿育女,又是受人蒙蔽......求您容她戴罪立功......”

    汪四太太立即就看见了希望,声泪俱下的说:“我会!我会!亲家太太,幺幺,求你们,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们放过我......”

一百九十二·玄虚

    汪四太太已经毫无侥幸心,婆婆连休妻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是真的存了这个意思,现在事情的结果究竟如何,全部在贺太太和苏邀的一念之间,她们若是肯高抬贵手,这件事就能揭过去,可如果她们不依不饶,那么为了平息事端,婆婆一定会真的让四老爷休妻的!

    汪家诗书传家,十分注重规矩礼仪,四老爷根本不敢违逆汪老太太的意思。

    有了一个被休弃的娘,她的孩子们到时候又有什么体面?

    她根本顾不得庞三夫人了。

    见汪四太太惶惶然如惊弓之鸟,贺太太眯了眯眼睛,在信中权衡片刻,她就冷冷的对汪四太太道:“这件事,不找你的麻烦,那就要有人出来为这件事负责,你懂我的意思么?”

    也就是说,汪四太太如果不想当这个替死鬼的话,那就老老实实的让庞三夫人出来。

    这件事说到底也就是庞三夫人最坏,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害别人的清白。

    汪四太太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下来。

    好在还不是蠢的无可救药,如果到了这个时候汪四太太还是一意孤行要维护她那个姐姐,汪老太太是不管如何也要强逼着儿子休妻了。

    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还分不清楚亲疏远近,就算是避过了这一次,以后也多得是被人算计的机会。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汪老太太咳嗽了一声,双手握住自己的拐杖看着贺太太轻声说:“亲家,你想如何就直说吧,只是请看在今天是我的孙女儿及笄......多少留几分颜面。”

    贺太太就去看苏邀:“幺幺,你说呢?”

    苏邀若有所思。

    决定两家从此以后的关系的大事,还关乎着庞家,贺太太竟然把这个决定交给苏邀去做,汪老太太的眼神有些复杂,跟汪四太太一样都提着一口气等着苏邀说话。

    这个女孩子会不会意气用事.......

    她正焦躁不安,就听见苏邀忽然问了一句:“那个被打了的姑娘是承恩公家的丫头?”

    说起这个来,汪老太太更加头痛,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啊。”

    “那挺好的,庞三夫人既然想要一个儿媳,那就成全她吧。”苏邀牵了牵嘴角。

    她不想惹事,但是也绝不会怕事。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上一世在她身上已经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没兴趣知道庞三夫人到底是如何想的,也没兴趣知道庞家的打算。

    她只知道一个道理,谁朝她伸手,她就剁了她们的手。

    汪老太太一怔。

    汪四太太也满脸是泪的错愕的看着苏邀,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而另一头的汪大太太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她的女儿原本就已经退过了一次婚,虽然家里的人都知道是男方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外头的人总是会有些议论,这个世道原本就对女孩儿不是那么宽容,所以这一次的及笄礼就更是重要,关乎着女儿以后的婚事,将来的前程。

    可是平时还算的上是懂事的妯娌却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闹出事情来,竟然还算计上了贺太太的心肝儿肉,谁不知道贺太太如今又在元丰帝那里露了脸,正是风光的时候。

    她心烦意乱,心不在焉的将整个过场给走完了,又招呼着女眷们入席。

    有眼尖心细的夫人一下子就发现了贺太太不见,汪大太太悚然而惊,急忙笑着掩饰:“我婆婆有些事情要跟亲家太太商量,所以......”

    苏邀也同样没跟出来,大家稍微一想,就觉得贺太太跟汪家大约是在说苏邀的婚事,毕竟是亲戚,或许汪家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没有人再继续追问,汪大太太总算是松了口气,可一口气还没放下呢,前头招待男客的地方忽然起了一阵骚乱,以至于正准备去入席的女眷们都有些莫名。

    汪大太太也猝不及防,如今后头的女眷已然出了问题,怎么前头好似竟然也发生了什么意外似地?

    诸事不顺,汪大太太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

    汪悦榕最了解母亲,见状就寻了个机会靠近母亲,低声问:“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这事儿怎么能拿来跟女儿说,脏了女儿的耳朵?

    汪大太太顿时为难,转过头欲言又止。

    她正打起精神来想着先用话把面前的事情遮掩过去,就有小厮跑进来禀报:“大太太,大老爷让您看看,是否有......有女眷丢了......”

    小厮的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众人注目之下,这话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什么叫做有女眷丢了没有?

    好好的来做客,怎么还说有人丢了呢?

    带了下人来的夫人们顿时一惊,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女儿和小辈。

    前面的男客差人进来问是否丢了女眷,这里头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大家谁不是拖家带口的来的,如果真是出了什么事,那可是哭也来不及了。

    汪大太太也是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半响才手脚冰凉的问:“怎么了?”

    小厮挠了挠头,十分犹豫着说:“大太太,才刚庞家的公子吃醉了酒,不知道怎么竟然胡乱闯到了花厅隔壁的书房......咱们家里的下人听见了女子的哭声,这才觉得不对,去通知了大老爷,大老爷一进去,谁知道却发现有个女子在书房里头,被打的不轻......现在大老爷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咱们家的管事妈妈出去认过了,穿的不是咱们家里姐姐们的服饰,所以大老爷让您问一问诸位夫人们,看看是否有谁家的女眷或是服侍的姐姐们不在场的......”

    要说原先夫人们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到如今却是全都慌了,连面子不面子的也顾不上了,全都喊着要去看自家是否少了人。

    这等聚会,一般下人也是会安排专门的席面的,不会跟主子同桌用饭。

    说起人不见了的话,一直没有吭声的田蕊立即就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了一声,她的大丫头芳菲从在汪悦榕那里出去之后就一直没见踪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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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