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五章 瞻望弗及（三）
“哪里来的臭娘们，嚷什么？”
䖺䗤提着斧子就冲了上去。
好不容易有架可打。
“等一下，胖头鱼！”
“……不会吧，你们又认识？”
䖺䗤生无可恋地指着浑身黑气，一脸阴冷的阴惠君问道：“这娘们一看就知道是和他们一伙的，你们……”
“我说，你们既然都认识，不想打架，倒不如你们劝劝他们鬼王，把六通烛还给我们水族算了，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香吗？”
还真是话糙理不糙，璎珞扶额。
这鬼王殿下的长老们她似乎没有不认识的，正道中长老级别的她也不过就是认识姬嘉玉和陆广韵而已，还都不熟，没什么交情，怎么这鬼王殿下手下的长老们她每个都熟得很？
熟归熟，和阴惠君她可说不上是什么朋友，如今她已然不像从前那么天真了，阴惠君对她的善意加起来也不过寥寥，而且，不过是为了元华而已，只是……
这个时候，阴惠君来这挑衅是要做什么？
“总得让慧灵姐姐把话说完。”
她劝道。
“梁渠大人！”
“慧灵大人，您看，那是梁渠大人！”
阴惠君还没开口，身后那些虎妖狼妖就骚动了起来，梁渠被捆在捆仙绳里，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被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被自己手下那些小弟们全都看见了自己这狼狈样，以后还怎么装出，划掉，做出威严的样子来呢？
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连忙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
“梁渠大人！”
“梁渠大人，属下来救您了！”
“慧灵大人，我们还不动手吗？”
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阴惠君微微抬了一下手，身后的那些小喽啰便安静了下来，虽不至于完全噤声，至少也不再乱嚷嚷了，只是众妖都义愤填膺，愤怒地举起了长矛斧头戟各色怪模怪样的雾气，看起来摩擦不可避免，火药味一触即发。
青色的火焰和红色的火焰来回飞舞，众妖修炼的法术似乎都不一样，他们身上的灵力也有的深有的浅，却很少有特别高深的修为，不过它们人多势众，若是真打起来，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姬琴哥哥，这些妖怪全都是神兽所化吗？”
她悄声问道，来了这里她就发现鬼王殿下的手下又多了好多，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都有，比起从前那个荒芜的鬼国，这里可算是个热闹的小村镇了。
“妖族渡劫极难，若非天赋极高的精怪，难有修为高深的，幸而如此，不然精怪普遍长寿，若没有天劫，这世上只怕全都是妖怪了。”
姬琴摇头道：“这些并非神兽，只是因灵气积聚而被点化的精怪，不过寻常来说，一个山头最多不过一两只妖族能有此机缘，这里的精怪那么多，显然是有人故意这么操纵的，多半是这位鬼王殿下想了个聪明的法子，这才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精怪。”
“他可真是聪明啊……”
璎珞咋舌。
有条件利用条件，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这位鬼王殿下为了鬼国的发展事业可真是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啊。
“你看那些头上还有长毛，还有耳朵的，就是化形太匆忙没化好的，那些妖怪的修为不高，对付凡人自然是无往不利，对上有修为的，那多半不是对手。”
姬琴话音刚落，却见周围的胖头鱼们纷纷不高兴地看了过来。
哎呀，坏了，他这可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吗。
“咳咳，当然身为精怪最重要的是要走正道，靠杀戮修道本就有违道心，早晚会遭天谴，修道本身就是修心为先，只要心存善意，化形成什么样子并不是最重要的。”
他连忙补救。
“哟，我说是谁在这闹事呢，原来是您啊，冥妃大人。”
啥子？
䖺䗤闻言差点吐血，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他伸出了手指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是说她？”
“自然，冥妃大人早在殿下尚未苏醒之时就对殿下情根深种，百般维护，殿下感念她的护持，早在落苍山就将她尊为冥妃，这件事妃夷大人和紫玉大人都是知情的。”
阴惠君洋洋得意地说道，一脸嘲弄。
不管她是不是演戏吧，阴惠君讨厌她她是一向知道的，不过这时候故意这么说，是要做什么呢？！
璎珞抿着嘴没说话，阴惠君笑道：“这是喜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吧，哦，对了，如今狐族公主也有意和殿下联姻，只怕你们两人谁能更得殿下的欢心还未可知，也许我这一声冥妃殿下还是叫早了。”
落苍山就是原来的鬼国吗？她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当初……她摇了摇头，不想去回忆那里的点点滴滴，只要一想起那里，她就不可避免地会想起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䖺䗤不问她本人，却看向了一脸淡然的谢道之。
姬琴也看向谢道之，他的神色半点波动都没有，阴惠君说的这些一点都没能影响到他，甚至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些事情也是后来他慢慢才知道的，当年落苍山的那一次变故虽有菡萏真人善后，所有的细节都十分模糊，在卷宗中也不过是寥寥几句话而已，然而这世上哪有什么事能难倒真正有心的人呢。
“哎，我哪里会骗你们呢，我们的鬼王殿下才是最可怜的，从前错信了这位冥妃大人，害得好不容易建成的落苍山最后成为了一片废墟，殿下总是一片真心赤诚待人，却总是落得个被背弃的下场……”
这完全是颠倒黑白，只是璎珞不觉得在这时候阴惠君是专程来和他们打嘴炮的，可她的话实在是婉转过头了，以至于她根本猜不到她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
“不曾想不过是数年之后，殿下仍是这般善良，从未真正用恶意去揣测过旁人，诚心诚意地款待了远道而来的公主殿下，谁知道她竟然，哎……”
“为何这世上的好人总是不得好报，殿下的一番心意总是无端端付诸流水……”
第九百七十六章 瞻望弗及（四）
“这娘们到底什么意思？”
䖺䗤举起骨斧，恨不能一斧子过去开打，在这听个小娘们逼逼叨叨可不是他䖺䗤来这的目的。
“快放了梁渠大人！”
“就是，凡人也好，狐族也好，都不是好东西！”
“老子的婆娘还在宫里，我们快把这些凡人解决了先！”
那双眼睛……
璎珞怔怔地看着阴惠君那双与元华十分酷似的眼睛，不期然地想起了在三清山的那一次，她就是用了这一招将她从迷障中引了出去，若不是谢道之及时赶到，只怕……
对了！
她连忙回头去看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梁渠，他抱着头缩成了一团，恨不得没人注意他才好。
捆仙绳！
阴惠君是会控制捆仙绳的，如果她真想动手，只要先放开梁渠，那局面一下子就会对他们不利，而且，即便她不管梁渠，这里分明无法使用法术，真要打起来看起来势均力敌，只怕他们还是无法和鬼道术抗衡。
她根本就没想拦他们。
只不过身边全都是那些精怪，阴惠君毫无办法，看似在逞口舌之快，其实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显然她想到的这些，他早就想到了。
“慧灵长老，请相信我们，我们本无意冒犯，水族和鬼族本就井水不犯河水，只是水族至宝丢失，刚好掉在了贵宝地，我们只是不得已来找鬼王殿下要个说法。”
“至于梁渠大人，只要鬼王殿下交还六通烛，我们又怎会扣着梁渠大人不放呢？若是我们想要伤害他，他如何还能好端端地在这？”
姬琴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倒是个懂事的。”
阴惠君暧昧地笑了一下，目光扫过他俊美的面容，最后落在了谢道之脸上，故作怅然道：“冥妃大人好手段，竟是能同时笼络住两个这般优秀的男子为你所用，真叫慧灵羡慕不已呢，就算是泠如长老的狐族媚术，都未必有您这手腕高明。”
“啊呸呸呸呸呸！”
䖺䗤终于忍不住了，这娘们说话七绕八绕他根本听不懂，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要打架就打架，说什么废话啊！
举起了骨斧，他高高地跳了起来，一斧子劈向阴惠君。
“胖头鱼！”
“别！”
璎珞和谢道之几乎是同时喊道，只是䖺䗤手中的骨斧却没有半丝犹豫，他在水族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难不成还怕一个娇滴滴的小娘们不成？
附近的虎妖狼妖都并非阴惠君的亲信，犹豫之下虽有几人举着武器迎了上去，更多的却是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不想冲上去当炮灰。
谢道之下意识地召唤火焰，只是那流转的灵力不过是一瞬间便消散，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阴惠君半点都没有惊惶，只是微微一笑，手中的黑气瞬间凝聚在了身前，䖺䗤心道不好，却是已然跃在了空中，收也收不住脚。
眼见那胖头鱼就要撞上那一片黑色的火焰，璎珞紧张地捂住了眼睛不敢看，一道彩色的霞光一下子亮了起来，周遭游荡的鬼火都不及那光芒明亮，璎珞从指缝里睁开眼，却见顾夫人已然出手，扫霞衣一下子卷住了那胖头鱼的腰身，将他以一个十分不科学的角度瞬间拉了回来，重重地掉在了地上。
“胖头鱼，你没事吧？”
一切不过须臾之间，璎珞舒了一口气，阴惠君也作势拍着心口笑道：“可吓坏慧灵了，人家可不喜欢这些打打杀杀的，以和为贵嘛，若是冥妃您还像上次那样，把殿下的宫殿给烧了个干净，只怕殿下会气疯。”
“不过，您向来都仗着殿下的宠爱为所欲为，只怕即便如此，殿下也一样不会怪罪你，哎，只是可怜了泠如长老……”
她摇着头说道，似乎根本没在意䖺䗤。
“慧灵大人，和他们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一起上，杀了他们，才能回去帮殿下啊！”
“就是啊，殿下的瑶华宫都被狐族那些贱人们霸占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我们赶紧把这里处理了就回去吧，紫玉大人还在他们手上，我们得赶紧把紫玉大人救出来！”
气势汹汹的精怪们也是忍无可忍，纷纷举起了武器，杀气腾腾地只等她一声令下。
“殿下，殿下只是让我们拦住他们就好……”
阴惠君委委屈屈地说道，一边抬眼扫了一眼谢道之。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简单。
磨磨唧唧这半天，她不过是不想亲口说出那边的情况而已，还好这些傻乎乎的妖怪们嘴快，她不过是不得已拦不住才让他们逃脱的，不是吗？
“杀了逆贼，救出紫玉大人！”
“杀光那些凡人！夺回梁渠大人！”
精怪们群情激昂，阴惠君微微笑着退了两步，举手道：“既如此，我们上，杀了他们吧。”
“杀啊！”
“杀！……”
䖺䗤还没反应过来，胖头鱼大军就和那些虎妖狼妖们打了起来，他差点没气坏，连忙从地上一股脑儿地爬了起来，冲了过去，高高地举起了斧子，一斧子劈下去，迅捷无比，当即就砍下了为首的虎妖的脑袋。
众妖已然厮杀在了一起，虽是胖头鱼大军的武力似乎稍逊一筹，但是有了䖺䗤这个一斧子一脑袋的杀神在，倒也算是势均力敌。
“我们不帮它们吗？”
“我们在这里无法施法，根本帮不了他们。”
姬琴拿起混元幡，一路挡在了两人身前，却见谢道之已然夺过了一柄带着黑气的长剑，砍出了一条路来。
“顾夫人！”
璎珞忙道。
“来了。”
顾尘收起了扫霞衣，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些不长眼的妖怪见她娇弱的样子，想要过来拦她，她却连武器都不用，只是一劈手，便将它们打翻在地。
阴惠君早已默默地躲在了阴影之中，此时已然不需要她煽风点火，事情正如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着，鬼王殿下众叛亲离，这是她最好的机会。
悄悄地往白骨阵走去，她必须确保一丝差错都没有。
第九百七十七章 瞻望弗及（五）
“走这边……”
谢道之趁着夜色绕进了一条小路，避开了白骨阵和大路，姬琴站住了脚步犹豫道：“方才那魔教妖女的意思，好像是……”
“没错，她是说破解一切的关键在宫殿之中，跟着我就是了。”
谢道之微笑道。
姬琴想起前几日见他时故意把脸涂黑那可笑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嘲讽道：“佩服佩服，原来您这几日忍辱负重，倒是把这里的路摸了个门清。”
“好说好说。”
“方才慧灵姐姐说了什么？我怎么没听见？”
璎珞忍不住看向姬琴又看了一眼谢道之，怎么他们两个都听到了，她却完美错过了。
“只怕你只听见了她说你冥妃的那些黑历史，根本没在意别的。”
姬琴笑道。
“你嘲笑我！”
她作势要打他，却在谢道之和顾夫人的目光下讪讪收回手来。
“不是，我们赶紧去宫殿吧……”
“真的有办法能溜进去吗？”
她连忙岔开话题。
“恩，就是上去稍微有一点麻烦……”
谢道之微微凝眉，含笑道。
“……”
待到众人在夜色中穿过了松林，终于到了他说的那个地方，璎珞却是一时无语，简直是差点吐血。
这叫“稍微”有一点麻烦？
她抬头看了一眼几乎在夜色中都看不清楚的高台，生无可恋地转向谢道之。
“爬上去？”
她绝望地问道。
他该不会以为她能爬得上去吧……
“这里附近白天就很少有人，晚上就更没人了，你放心，我已经试过了，从边上的松树爬过去，一点危险都没有。”
她瞪大了眼睛，做了一个“您先请”的手势。
“自然是我先上去，再拉你们。”
“我和您一起。”
姬琴忙道。
“哪那么麻烦。”
顾夫人不屑地说道，一道霞光飞了上去，扫霞衣一下子便抓住了高台的栏杆，她不过轻轻一拉，便飞身跃起，站在了高台之上。
“哇！太帅了！”
璎珞捧着脸，两眼冒星星。
“唰！”得一下，彩霞飘了下来，显然是让他们攀着上去。
“我们帮你拉着，你先爬上去吧。”
这会儿她也没什么可谦让的，看来看去武功最差的就是她，什么飞檐走壁在她来看都是电视剧里面的情节，想不到顾夫人和谢道之即便没有法术，仍是足以自保，和她完全不一样啊……
“姬琴，你别忘记拿混元幡。”
她一边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一边不忘叮嘱他。
“知道了。”
他忍笑道。
怎么可能忘记……
方才她抬手打他的一瞬间，他竟是胸中满满的都是喜悦，爱一个人真的是太卑微，即便是一点点的亲昵都让他欢喜不已，似乎一切又充满了希望。
“哎……”
他苦笑叹息，无比同情那个可怜的自己。
“这里还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
璎珞好不容易爬上去了，就着顾夫人的手还没在高台上站定，就听身后“嗖嗖”的两声，谢道之和姬琴已然一前一后飞了上来。
“你们的功夫都好好啊……”
她是真的瞠目结舌。
向来都以为自己应该算是挺厉害的了，又会遁地又会使火，不过现在看来，若是和谢道之或姬琴真的以命相搏，只怕自己过不了三招。
“族长向来都让我勤学苦练，你不能只看人前帅气，却不管我独自练武有多辛苦啊……”
姬琴笑道：“我天生就学不了遁地，若是再不练身法，岂不是根本没有与人一战之力。”
“的确，历年的仙门大会之上，很少有属水的修士能拔得头筹，毕竟没有遁地之术，即便身法再快，总是慢半拍。”
顾夫人也点头道。
仙门大会……
璎珞顿时想起了在永灵峰那次令人难忘的比武，那时候是她第一次和阴惠君打交道，当时的慧灵真人高高在上，骑着一群仙鹤的样子简直如同书中走出的仙女一般。
兴许就是因为这一念之差，当时她没有立刻将元华用了禁术的事情告诉母亲，之后便是一错再错，终于到了一切都不可收拾的地步。
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岂料他的眼中也是一片怆然，该不会，他也想到了那时候吧……
她连忙低下头，转过了目光，心中却隐隐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顾夫人看起来很平静，环顾着四周，她问道：“这里就是鬼王殿下的宫殿了吗？”
“这里叫做松风阁，宫殿的东边半片都是鬼王殿下平日休息的地方，来往的人很少，一般都没人敢来打扰他。”
谢道之指了指不远处的门槛，说道：“这里是一个环形，往左走就是正殿，往右走……我也没去过。”
“我们快去正殿找他们吧。”
璎珞忙道。
匾额上写着“静听松风”四个大字，字迹还算苍劲有力。
她撇了撇嘴嗔道：“和驭灵馆比起来，这里俗气多了，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救命啊！”
嘶哑的哀嚎声传来，璎珞连忙捂住了耳朵，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谢道之的方向走，不过是转瞬之间，她就反应了过来，站定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你们听见了吗？”
姬琴忍笑道：“没有，哪有人在呼救。”
“不会吧……”
她吓得脸色惨白，却立刻从他掩不住的笑意中看出了端倪。
“你又骗人，你没听见怎么知道是有人在呼救！”
“会不会是鬼王禁锢那些魂魄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顾夫人正色道。
也许阿止也在那里？
“也许吧……”
谢道之沉吟道。
只是这喊声似乎太过有力了一点，不像是孤魂野鬼那种哀嚎，倒像是……
倒像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一般……
“救命啊啊啊啊！到底有没有人啊！！！快来人啊！！！”
这几声听起来就正常多了，璎珞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惊讶地看着谢道之，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声音……”
“好像……”
“是邬先生！”
谢道之也惊道，转身就往那个方向走。
“他们出事了吗？”
璎珞忙问。
众人都跟了上来，这里的宫墙不似凡间的宫殿那般喜气洋洋，装饰精美，反倒是如同堡垒一般清冷，除了空荡荡的墙壁，几乎一点装饰都没有。
虽然那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谢道之不过犹豫了几秒便往那边走去，若真如阴惠君说的那样，所有的秘密都在鬼王的宫殿之中，那就算是冒险也是值得的。
第九百七十八章 淑慎其身（一）
“烛烬幽冥……”
没事想吓死人是吧。
好好的屋子叫这个名字。
不愧是鬼王的恶趣味。
“救命！阿箴！”
“阿箴？”
璎珞说着一脚便踏了进去，果然见邬先生歪在了门边，一脸灰败，竟是头发都白了。
“怎么是你……”
邬先生一脸绝望。
“你快出去，你在这没用！”
他嘶哑着喉咙喊道。
“为什么？”
她忙问道。
神特么为什么，女人就是脑子笨又不听劝！
邬先生气得不打一处来，一口气没接上，竟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啧啧，好一个大凶之地。”
姬琴一边慢悠悠地踱着步，一边打量着四周的青灰色的墙。
“难为他们那么认真，还真用了死人的骨灰来糊墙，这青石砖，啧啧……该不会真是从地里起出来的吧，可真是大手笔啊……”
“此地的风水完全是依照陵墓设计的，只怕本来就不是给活人住的。”
顾夫人看着脚下似乎一片散乱的砖块，试着按照那方位走了一遍，便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我所想，这阵法就在这石块之中，每一步都在离位，别说是魂魄了，便是人也未必能走得出这阵中。”
“他的生气都快被吸干了，若是不快点将他挪出去，只怕连性命都堪忧。”
谢道之蹲在了邬先生身边，一把将他给扶了起来。
“他可未必能出去。”
姬琴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们，却没有要帮一把的意思。
顾夫人掏出了一张符纸，熟悉的光芒亮了起来，璎珞惊喜地喊道：“顾夫人，您居然还带了净化符！”
“有备无患。”
她微微笑了一下，祭出了符纸。
只是那光芒不过是一瞬间，周围的鬼哭声一下子响了起来，似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伸了过来，一起把那白色的火焰给扑灭了。
光芒熄灭的那一刹那，顾夫人嘴角的那一抹苦笑竟是深深地印在了她心中，她突然明白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的那种不安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顾夫人的镇定和微笑，太不寻常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她似乎说什么都是错，但是她分明感觉到了，那平静之下的绝望，她宁愿顾夫人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就是哭哭啼啼没有了主意，也比现在这强自镇定的样子好。
只是她能说什么？
也许是她看错了猜错了呢？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这一次，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更不敢引起顾夫人的注意。
谢道之半个身子已然踏出了殿外，只是邬先生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住了一样，根本出不了大门。
“他刚才一定是在这里面呆了太久了，被吸取了太多灵力。”
他叹道。
“屋子都帮你造好了，请君入瓮，怎么还会让你出去呢？”
姬琴见状点头道。
“这位主人实在是太好客了，不管是死人还是活人，只要进来了就别走了。”
“他的生气都快要被吸干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璎珞急道。
“若不能破解这个阵法，只怕救不了他。”
姬琴沉吟道，目光却看向了谢道之。
“方才那妖女怎么说的，您还记得吗？我记得她仿佛是说，’一把火烧了’……”
谢道之放下了邬先生，缓缓地为他输入灵力，一边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料想这里是至阴之地，唯有至阳之火才能破解，只是，若是没破坏聚灵阵，我也不能召唤火灵，而也许这里正是聚灵阵的阵枢所在，不毁了这里，就无法摧毁聚灵阵。”
“这可真是令人头疼啊……您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姬琴煞有其事地苦思冥想。
这两个人……
若是没有她，说不定他们两个能成为好朋友也不一定呢……
璎珞看着两人默契的目光，简直是羡慕坏了，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反正她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就是了。
“用火灵符可以吗？”
顾夫人掏出一把红色的符纸问道。
“只怕不行。”
谢道之无奈摇头。
“就好比要点燃一张白纸，也许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足矣，而要点燃这个屋子……”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阴冷的青石墙，摇头道：“多少符纸都不够。”
“不对。”
姬琴突然说道。
“不对不对，你想啊，既然阴惠君处心积虑引我们过来，以她对宫殿的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里不能召唤火灵，然而她还是认为我们能够破解这里的禁制，那说明……一定有我们能够想到的办法……”
“她为什么就不能直白一点告诉我们呢？”
看着越来越虚弱的邬先生，璎珞气得直跺脚。
“她向来都谨小慎微，而且，也许你只是把她想的太好了，要知道，即便我们失败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谢道之面无表情道。
“对，学长虽然也同情她，但是他也曾告诉过我，千万不要太相信阴惠君。”
璎珞忙道。
她猛地想起一事，急急地说道：“对了，刚才那些妖怪们说了的，学长被狐族公主关在了宫殿之内，我们快去找公主，找到了学长说不定就能知道了这里的破解方法！”
“如果他肯说，怕不是早就说了。”
谢道之摇头。
“赵子玉于我有恩，我当尽力护他周全，不让那些狐狸为难他。”
姬琴也说道。
“我们先去找学长吧，我知道他的，他最善良了，只要他知道破解的方法，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璎珞站起身来，可又看向地上的邬先生，一时之间竟是有几分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没事，我和陆夫人轮流给他输入真气，一时半会儿应该死不了。”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不过……”
“即便是狐族公主，你也不能全然信赖。”
“为什么？”
她终于有机会能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看着那张思念已久的俊美的脸，那双温柔无限的眼睛，她一阵恍惚，就连他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你可曾记得，在西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当时可是丢下你一个人跑了。”
“那不是我们那会儿还不熟吗？”
璎珞一怔，下意识地说道。
那可是狐族的公主，若真有冲突的时候，这可不是寻常的友情能够改变的，就好比他从来没把阴惠君当成是自己的朋友，但是在他判断他们的目的一致时，他也可以有限度地相信她。
若是从前，他定然会细细地给她说这些浅显易见的道理，一边欣赏她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这一切，如今想来不过是苦涩而已。
“罢了，有姬琴在，你也吃不了亏。”
他苦笑了一下，最后说道。
第九百七十九章 淑慎其身（二）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信任自己了。
姬琴心中颇有几分啼笑皆非。
素来以为自己对人心的掌控已然是十分自如，然而在洞察力上，只怕他还是没法和谢道之相比，他从来都十分冷静，绝对不会因为个人好恶来错判旁人的立场，永远永远，他都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清醒得令人难以置信。
曾经，他认为那是一个骄傲自负到了极点的人，即便是他，也曾误判过他的选择。
只是他好像已经不再恨他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是带着些许欣赏的目光看待这位曾经被他恨之入骨的人。
而他也许也一样吧，不然，他又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真怕辜负您的信任呢。”
他轻笑了一下，挽起了她的小手，跟在了她的身后。
“我们快去，姬琴，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方才他说了左边是正殿，我们往左走应该能找到。”
“快快快！”
两人的声音慢慢远去，顾尘却微微含笑道：“其实这也未尝不是好事，若是没有失去过，如何知道珍惜？”
“您的话从来都是至理名言。”
“只是……我还是有几分担心姬琴……”
“您不用太过担忧，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己的选择，即便是作恶多端的神魔，只要有一念之善亦能立地成佛，一个人的出身决定不了他的命运，姬琴虽有行差踏错的时候，然而他尚有一颗持正之心，未必一定会如……那人一般。”
“希望如此吧……”
谢道之看着她黯淡的眼神，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若再深谈，便有口舌是非之嫌，他也从来不愿意随意评判他人因果，只是，他隐隐有几分担忧，然而这情形，即便是他，也不可能用三言两语让她释然。
在驭灵馆的时候，陆夫人就十分关心姬琴，当时他只以为是亲疏有别，如今他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唯有叹息而已。
长长的走廊的确是弯弯的，谢道之说的没错，这整个宫殿是一个环形，只是太大了，因而这走廊也不过是稍稍有几分弯曲而已。
两人走过了方才的松风阁，璎珞指着高高的牌匾问道：“‘三清化境’……姬琴，你觉得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大概是鬼王殿下修行的地方吧，打坐什么的，若是周围灵气充盈，修行则事半功倍。”
“呃？鬼道术难道不是吞噬旁人的魂魄吸取灵力的吗？”
“凡人的魂魄终究是灵力微弱，也许在修炼之初能够提供大量快速的修为，一旦到达了一定的境界，就很难有提升了，也杀戮太重。”
“你怎么这么清楚啊？”
她好奇地看向他，眼中一片清澈。
“在驭灵馆的时候，我也找了不少关于鬼道术的古籍，知己知彼才能料敌机先嘛。”
“哎，也不知道柳七郎和昕离子他们最后有没有逃出来，当时我和妃夷姐姐说了，让那些长蛇去通知他们，只不过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后来很快整个洞穴都崩塌了，若是他们被压在了下面……”
“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那妖蛇不也平安回来了吗？”
璎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妖蛇说的就是妃夷。
“呵呵，说也奇怪，阿离和我刚认识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同伴，十分喜欢她，后来即便我隐隐感觉到了她对我并非善意，也选择性地忽略了，再后来，我那么讨厌她，然而现在……”
“她在你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可恶了是吗？”
姬琴笑道。
“是啊，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不是我非要带着她一起，也许后来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她叹息。
“阿染也一样，一开始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后来那样，也许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这么认为。”
姬琴站住了脚步，柔声道：“也许在你看来，他们会变成这样都和你有关，但是其实每个人命运都是自己的选择，阿染固然无辜，但是即便没有你，鬼王也一样会从混沌中清醒，这一切也许早已注定。”
他轻笑了一下，故作轻松道：“也许这真是鬼王殿下修行的地方，我们要不要进去参观一下？”
“还是算了……”
她摇了摇头，虽然十分好奇，却也没有打算进去看看。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学长。
不过……
鬼王应该不会在意什么杀戮重不重的问题吧……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姬琴笑道：“天地之间的平衡是不容打破的，若是杀戮太重，则会遭天谴，这也是为何凡人在大部分人眼中如同蝼蚁，却也没人大开杀戒的原因吧。”
“只是因为怕遭天谴所以不敢杀人？”
她十分不赞同。
难道不是因为修道之人须得秉持道心吗？这可是谢道之说的，修道先修心。
“穷奇吃人都不过是为了果腹而已，力量越是强大，难道不更应该保护凡人，若是在那些完全无力反抗的人面前逞凶肆虐，那简直禽兽不如！”
“凡人有善恶之分，修道之人也一样有，不过邪修的下场一般都很惨烈，天劫说来就来，久而久之，也没人敢随意作恶了。”
“这还差不多。”
下一个回廊没有牌匾，然而她却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冰冷却又令她似曾相识的气息。
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姬琴。
“璎珞妹妹，你想进去吗？”
他问道。
她站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那一片黑暗。
冰冷而又绝望，那种令她心痛无比的感觉是那样清晰，她想要去一探究竟，然而不过是靠近了一点，她便按住了心口，浑身只觉一片冰凉。
“不，我们快走。”
姬琴连忙扶着她往前走，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他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感应到什么异样，才会一时大意了，若是早知道她会因此而这般难受，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靠近。
那一片漆黑中，究竟是有什么东西呢？
第九百八十章 淑慎其身（三）
再往前走，两人都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气，那是新鲜的血液，这里定然曾有过一场厮杀。
前面一片大亮，她想起来了，那是鬼王大殿之上夜明珠的光芒，果然快要到正殿了，前面的回廊只怕就是通往正殿的道路。
只是，血腥气是从大殿一侧的耳房传来的，她紧张地握紧了姬琴的手，他意识到了她的害怕，回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房门大开着，这里七歪八倒的都是尸体，除了女子，还有被斩断的巨大蛇身，恐怖的蛇头连眼睛都没闭上，吓得她差点一个踉跄往后摔倒。
“那些好像是鬼王的侍女。”
璎珞不忍再看，捂着鼻子迟疑着说道。
“我们还是先找到他们再说。”
姬琴点头道，两人退了出来，继续往正殿走去。
空荡荡的走廊一个人都没有，原本这里就十分冷清，如今更是没有了人气，璎珞犹豫着走入了正殿，却见这里竟然也没有人。
长长的走廊一边是正殿，一边就是宫殿的大门。
“早知道我们都不用爬上来了，直接从正门进来就好了。”
她指了指另一边的大门说道。
姬琴却皱起了眉头。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不可能没人在这守门。”
四下打量了一下，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他一时间竟然难以抉择，究竟是大门外比较危险还是正殿比较危险，此时他们犹如两个活靶子站在了走廊中间，一旦有敌人出现，他们连躲都没处躲。
若只有他一个人，他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只是方才谢道之那样一说，他顿感责任重大，若是伤了她一丝一毫，他要如何交代。
这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他自嘲地苦笑，分明谢道之该是他心中最厌恶的人，可是偏偏他又无比在意他的目光，这种心情之复杂，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咣！”得一声，姬琴连忙回头，却见她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走廊边上的神鹤灯，一脸歉然道：“对不起，我刚才一不小心撞到了那个。”
虚惊一场，他刚舒出一口气，却见脚下竟然伸出了绿色的藤蔓，如同有眼睛一般，慢慢地伸了出来，爬在了清冷的墙上，竟然给这一片冰冷的宫殿带来了少许的生机。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植物能生长……”
璎珞不过说了半句便明白过来，急急地拉住了他的手，惊道：“这一定是学长的法术，学长属木，他一定是要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原来如此。”
姬琴和她一起顺着藤蔓的来处往回走，却见那藤蔓竟然是从方才那个堆满尸体的屋子里长出来的。
“学长，该不会有事吧？”
她脚下走得更快，那小小的偏房看上去像是个侍女们的临时休憩之处，除了满地尸体以外，周围的陈设全都是茶杯茶壶等用具，不过方才他们没往里屋走，而这藤蔓正是从里面伸展出来的。
“我觉得似乎有一点不太对……”
姬琴轻声道。
满地都是藤蔓，而这藤蔓四面八方地伸展出去，似乎并不像是璎珞说的那样，是为了找人，而倒像是在……
“啊！”
璎珞脚下一滑，不小心倒了下去，然而那藤蔓一碰到她的手腕，便立刻抓住了她，周围的藤蔓也围了上来，有的圈住了她的腰，有的抓住了她的脚腕，顿时她如同被裹住的猎物一般，一动都无法动弹。
“璎珞！”
姬琴见状连忙冲了过去，在手指就要碰到那藤蔓的一瞬间，他回过神来，立刻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符纸。
“去！”
“那是火灵符？”
璎珞见他祭出了火焰，忙问道：“若是把这藤蔓烧了，会伤到学长吗？”
“不管会不会，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姬琴平平淡淡地说道，又祭出了一张符纸。
一阵火焰之后，那藤蔓不过是扭动了几下，却几乎没有受伤。
“这怎么可能。”
他不过一个迟疑，怀中的一叠符纸便被一簇狡猾的藤蔓打落，真如有眼睛一般，它们意识到了这东西对它们有威胁，就一下子出手，猝不及防之下，那一叠火灵符立刻被另外的藤蔓给卷走，淹没在了满地的叶子下。
“姬琴，你看那边。”
璎珞指着方才被堆在了墙边的那堆尸体，只见不论是蛇尸还是人尸，那藤蔓都不甚挑剔，全都卷在了怀里，顿时血水纷飞，那些触碰到了血水的藤蔓则更加欢欣鼓舞，纷纷聚了过来，俨然如同大快朵颐一般。
她惊恐地看向姬琴，却见他眼中也是一片惶然。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还以为这些是学长的法术变出来的，我没想到它们会……”
都是她太轻敌了……
“姬琴，刚才在走廊上，我们如果转身就跑，肯定能跑掉的……但凡我稍微等一会儿，不要那么着急就好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含着眼泪说道。
“不，与你无关，当时我也没意识到会有危险，是我没保护好你。”
姬琴摇头，眼见那些藤蔓将偌大的蛇尸分分钟撕成了碎片，贪婪地吸取着那血液的滋养，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娇嫩的手腕之上。
那些藤蔓不过是找到了吃食，所以暂时没空管她而已，一旦它们将那些尸体一扫而空，回头来吃她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金克木，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偏生他仗着自己有灵剑，从来都不带任何武器，而即便是他此时能用法术，水生木，水做的灵剑只怕也对付不了这些藤蔓。
问题是，这些藤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环顾四周，这里原先应该是个小小的休憩间，只是……
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的尸体？
所有的一切都掩埋在了绿色的藤蔓之下，那些枝叶吸食了血肉之躯，变得更加茁壮，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墙上和地上全都爬满了藤蔓。
“这些藤蔓不会无缘无故跑出来，也许你说的没错……”
“什么？”
她的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到的叶脉也猛然生长了起来，姬琴忙道：“你别哭，你千万别哭。”
脚下已然被藤蔓全都缠绕着，手腕也被抓得紧紧的，似乎不过是轻轻使力，她便会被这藤蔓给撕碎。
这种恐怖的感觉比真正的死亡更可怕，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怕死，但是这会儿她真的怕极了。
第九百八十一章 淑慎其身（四）
“为什么？”
她倒是乖乖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把眼泪含在眼眶中，只是那又害怕又努力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惜，更别说这会儿她居然还有心情刨根问底。
“水生木，泪水滋养之下你再哭只怕它更想要吃了你。”
姬琴微微笑了一下，璎珞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似乎也安定了一些，忙问道：“你是不是有办法了？”
“你猜？”
他调皮地说道。
这可不是故意骗她，他的确是束手无策，然而若不让她镇定下来，只怕会更棘手。
“我想起来了，这肯定是学长的法术，姬琴，在桃都山除了那棵桃树是没有别的花草的，你还记得吗？不管是哪里，哪怕是方才我们爬上来的松树都是只有树干没有叶子。”
璎珞急急地说道。
“但是……”
姬琴为难地看着她，方才那些尸体被撕扯成碎片的样子实在是太触目惊心，即便这真是法术幻化出来的藤蔓，他们只怕也讨好不去。
若是能施法，自是不会被小小藤蔓缠住，不管是遁地还是冻结术，总有办法能脱身，更何况如果谢道之在，一把火一烧，那可不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现在问题就是，根本没有办法对付这些没完没了的藤蔓。
幸而他反应快，没被抓住，只不过这里的叶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他们一起被困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什么？你只有这个？”
璎珞满怀希望地看着姬琴从怀里掏出了一把……
“剪刀？”
还是剪头发的那种小剪刀！！！
没搞错吧……
啊……
她差点吐血。
“那会儿我们从驭灵馆出发的时候，我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姬琴眨了眨眼笑道。
“对哦……”
璎珞这才想起来，当初他们整理行装的时候，带的全都是为火焰密境准备的东西，而这里，却可说是一个木系密境，以桃树为依托的浮岛，这么说来，她也算是经历过水，木，火三系法术的考验了，若是这次能侥幸逃脱，也算是经验丰富的修士了吧！
等一下，这会儿她还被缠着动不了呢，怎么就开始做梦了？这过于乐观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苦笑了一下，问道：“这剪刀……管用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姬琴拿着拿把剪刀，却没有用来剪树枝，要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自己身上唯一金属性的东西了，若是不成功，只怕他们真要被困死在这里。
掏出了一张符纸，他不再犹豫，催动了法术。
白色的光芒中，小小的剪刀幻化成了一柄薄薄的长剑，璎珞欢呼了一声，却见姬琴又加了一张符纸，挑在了剑身之上，倒好像电视里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一般。
他不敢怠慢，当即用剑刺向缠绕着她的藤蔓，第一下却没能砍断，微微皱眉，他用力斩落，那白色的光芒一下子黯淡了下去，符纸也消散在了空中。
璎珞哭丧着脸看着他，劝道：“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方才想到了，这里整座岛都是以桃树为依托的，又寸草不生，若那桃树真是学长蕴养出来的，他的法力定然会在这里更加强大，只是，只是……”
她皱眉道：“我想不明白……”
“哎？”
手上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突然松了下来，她往前一倒，姬琴忙上前扶住了她。
“怎么回事？我的手……”
她回头看向方才缠着她的藤蔓，只见那绿色的枝叶已然枯萎，变成了褐色的干枯枝干掉了下来。
“太好了！原来还是有用的！”
她抱住了他的脖子，哭着埋进了他怀里，姬琴轻轻地拍了拍她，轻笑道：“幸亏有用，我也就这么一把剪刀。”
“那把刀呢？”
“我们把这里的树枝都砍了吧。”
她忙道。
“我倒是想，你看。”
姬琴抬起手来，却见方才那把剑已然断了一半，失去了那种特殊的金属光泽。
“但是……”
她犹豫地看着地上墙上爬满的枝叶。
“怎么看这藤蔓都是从这房间里长出来的，而且，邬先生和乌啦啦都不可能会这等邪门的法术，狐族和水族就更不可能了，我想来想去，肯定和学长有关。”
“救命……”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屋角一个虚弱的女子声音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璎珞吓得又躲进了他怀中，姬琴忙道：“可能还有活人。”
只是那角落里的枝叶实在是太过密密麻麻，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却全都是无奈，徒手救人不啻于送死，但是这会儿这女子被包在了叶子里，只怕也是储备粮，早晚也是会被吃了的。
“那把刀，还能用吗？”
璎珞抱着一丝希望看向他，姬琴却是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若是能找到别人帮忙……”
“对了！”
她急急地拉住了他的手，大声道：“我有办法了！”
刚才那种冰冷的气息，她是那么地熟悉，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气，而是纯正的灵力，即便不用眼睛去看，她也知道，那样几乎一模一样的气息，非常有可能来自于与她身体中这道伤口同出一源的上古神剑。
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从藤蔓中爬出去，在经过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时，她紧张得手都发抖了。
幸而那些藤蔓忙着大快朵颐，就连落在地上的鲜血也被吸食得一干二净，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竟是没被发现。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变故……”
她不敢再看，皱眉道。
“学长，学长怎么可能用这种方式修炼，我不信……”
姬琴看着她的眼睛，非关情爱，在这一刻他真的羡慕赵子玉，能得她这般全心全意的信任，即便是对他，她都不曾有一刻真正敞开心扉吧……
“赵子玉不像是这样残忍好杀的人，正如你所说的，如果他能控制，他一定不会伤害你，这……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柔声劝道。
她垂下了眼眸，却转而说起了方才自己感应到的剑气。
“相传绝仙剑当初是为诛仙剑阵中的一柄，另外还有三柄分别是诛仙剑，戮仙剑和陷仙剑，即便不用剑砍，光是剑气就足够克制这些藤蔓了。”
“你说的剑就在刚才那一片黑暗中吗？”
“恩，我们快走。”
第九百八十二章 淑慎其身（五）
“倒霉蛋！你看我带了谁来了？”
阿箴得意洋洋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狐族公主，只是才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晕了过去的邬先生，还有一个俊美得简直让人睁不开眼的白衣男子，更别说还有一个梳着妇人发式的美艳女子。
这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又往外退了一步，看了看那匾额，这才往里走。
“你们两个怎么进来的？”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是阿箴姑娘吧，先前在这宫中我还救过你一次，怎么你那么快就忘了。”
谢道之说着给狐族公主见礼，虽有着淡淡的笑意，然他却立刻问道：“你们没遇到璎珞他们吗？”
“没有啊！”
阿箴惊讶道：“你救过我？我怎么不知道？”
公主见他一脸焦急，忙道：“谢道长，我们一路过来并未遇到旁人，若不然，我让阿箴陪您一起去找璎珞妹妹？”
“我？”
“我才不去。”
阿箴娇嗔地说道：“孤男寡女的，怎么好两个人单独在一起？”
不是，刚才和邬先生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孤男寡女，难不成，在你眼里，邬先生不是个男的？
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公主哪有不明白的，虽然她明知道谢道之早已心有所属，却也不方便直接点明，只能笑道：“是是，是我疏忽了。”
“请问这位是？”
公主虽问的是谢道之，目光却不住地在顾夫人身上打量。
“贱名不足挂齿，老身此行只为寻子，相信总是于公主殿下无碍。”
顾尘颇有几分孤傲地行了一礼。
“陆夫人的爱子许是被鬼王殿下禁锢在了此处，公主殿下，我们都并非为六通烛而来，只是想要破坏岛上的禁制，好毁了此处罢了。”
谢道之微微含笑说道，阿箴已然醉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男子，还那么温柔，说起话来那么好听，都说人无完人，这不现成就有一个完美的男人嘛。
公主却是赧然，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公主深明大义，自然是全以狐族利益为先，我们自当鼎力协助，绝非对宝物有半点贪念，还请公主放心。”
“您太客气了，我并非怀疑你们……”
“言明一切并非只为澄清我们而来意，只是陆夫人和我还有一事求您相助，若是能得公主援手，我们二人自然是任您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什么事？”
阿箴忙问道。
这么帅的帅哥要找人帮忙，她可不得上赶着鞍前马后，给人留个好印象也好啊。
“刚才你说救过我，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娇滴滴地问道。
谢道之淡然道：“不过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主殿下，经我这几日在岛上的探查，这四周浮岛上的聚灵阵，分别锁住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是为五个阵眼之所在，但是，也许这五行阵法的阵枢就藏在此处，若不毁了这里，就无法破坏五行阵法，不破坏聚灵阵，就无法破坏神木，而六通烛，刚好就被藏在了神木之下。”
“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扬眉，问道。
“此间内情涉及旁人，恕我不能直言相告，只是这消息应该是十分可靠……”
“而且，此地既然名为幽冥殿，又有困陷鬼魂之阵法，只怕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处，若是能毁了这里，救出困于此处的魂魄，也算是您的一桩功德。”
“我知道了！”
阿箴连忙抢答：“你们是要取出那些’珀’吗？”
“珀？”
那双美丽得不像话的眸子终于看向了她，阿箴一阵紧张，忙道：“就是这个。”
她连忙冲向青灰色的墙壁，将自己手指放在了砖块之上，却见光芒亮起之处，一片金色，显然是有东西在里面。
“不过我挖了半天也没能把它挖出来，这叫灵珀，是修为高深的修士死后的记忆凝结所化，可能就是你说的寄魂之物。”
不过是轻抚过墙面，便是一片各种光芒亮了起来，公主见状也惊了：“这怎么可能！那么多的珀！鬼王，鬼王一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阿箴虽是和公主说话，目光却没有离开谢道之的眼睛。
太好看了吧，这双眼睛如同会说话一般，即便一个字都没有说，她都能明白他的心意。
“不过我可不知道要怎么取出来。”
看着他疑问的眼神，她连忙说道。
“原来如此，这些就是’珀’……”
他仰头看去，高高的青灰色墙壁中，该不会每一块都藏着一枚珀吧。
“请问……为什么你说的这些灵珀有不同的颜色？”
陆夫人颤抖着问道。
“并不是您说的这样的，灵珀只有金色的，代表着此人生前心地纯净，心境无暇；紫色的是幽珀，代表着此人生前作恶多端，心境邪恶；蓝色的是宁珀，亦正亦邪。”
若是平日，她定然会不耐烦，不过大美男专注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她恭恭敬敬地解释完毕，最后还附送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公主殿下，方才我用玉针想要挖一块出来带给您看，可巧这会儿您在这了，要不然，您就帮帮谢，谢道长吧。”
公主只是浅浅一笑，目光飘向谢道之。
“在下谢道之，多谢阿箴女仙赐教。”
谢道之客客气气地说道。
阿箴女仙？
阿箴这辈子都没被人叫过这么好听的名字，一时间都有些飘飘然。
要不然，还是别告诉他自己的本体不过是条鱼罢了？
不行不行，怎么可以骗人呢？她阿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条鱼啊。
可是可是……万一谢道长不喜欢鱼怎么办？
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儿，她只觉得一股海水的咸味扑面而来，对了，自己上岸之后都没洗澡，当然有海水味了，不对啊，她是条鱼啊，怎么能嫌弃海水味呢？
可是可是……万一谢道长不喜欢她这味儿怎么办？
她一时间愁肠百转，都差点忘了，人家根本就没问她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又何尝在意过她究竟是条鱼还是只螃蟹。
第九百八十三章 如之人兮（一）
“当年我们狐族的族长壸罡的确是阵法奇才，狐方潭便是他一手设计的迷障，即便是他身死已有数百年，依然精妙诡谲，外人无法参透。”
狐族公主正色道。
“身为壸罡前辈的传人，您定然知道该如何破解这阵法吧……”
谢道之不动声色地说道。
公主却摇了摇头，一脸为难。
“如今我也不怕和你明言，在我们狐族内部，职属非常明确，大长老管内务，青行将军主外负责守备，而所有狐族的秘密都掌握在祭祀一族手中。”
“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只能做公主，名义上是统领全族，实际上不过只是虚名而已。”
她调皮地笑了一下，自嘲道：“所以当年遇到你们的时候，我也是在狐狸洞无聊坏了，这才自告奋勇出来游历，这也算是缘分吧。”
“您的意思是，祭祀一族才知道阵法的秘要？”
“对。”
公主万分抱歉地说道。
“不是我不想帮你们，只是太音长老已然失踪有半日了，我们各处都寻不到她，若不然，我定然会让她来这里救人。”
谢道之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太音长老就是大祭司一族的传人？”
“呼！”得一下，姬琴才点起来的符纸不过是亮了一下，就熄灭在了黑暗中。
不过是一瞬间的光明，就足以让他们把这里看了个清楚。
“璎珞妹妹，你确定这里是鬼王藏剑的地方吗？”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
即便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也能清楚地看见，小小的屋子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剑。
“我能感应到那种熟悉的冰冷气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是，走进这里之后，我只觉得伤口中好像有一股灵力想要往外走，而这里又有一股灵力想要进来……”
她踌躇道。
“我明白了，这是两把剑的剑气共鸣。”
只是，绝仙剑当初刺伤她的时候，并没有留在她身体里，为何她还时时能感应到它的灵力呢？
他掏出另一张符纸，又一次点亮了四周。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吗？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省钱，只怕全部精力都用来盖坟了。
“也不知道邬先生怎样了，公主也没找到……”
璎珞犹豫道。
只是若是不拿剑，方才求救的那人就会死，而且，也帮不了学长，但若是在这里耽误了时间，只怕邬先生撑不下去，而且，公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为什么总会有那么多艰难的抉择在等着她？
但凡有支蜡烛也不至于这样。
姬琴下定了决心，以后出门除了带符，还要带上手电筒，大号电池的那种，能亮三天三夜不用充电的那种。
习惯了五行法术，这一不用法术，简直是举步维艰。
“反正这里什么都看不见，你闭上眼睛，感应一下那股灵力来自何处。”
他说道。
“好，但是你别放开我的手。”
她依偎在他身边，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似乎怕他会甩开她一般，紧张兮兮的。
“那是自然。”
他微微一笑，柔声道。
若是平时，他定然会取笑她一番，然后看着她面生红晕的样子，心中却是好不欢喜。
只是这会儿，他只觉得哪怕只是这一刻都值得他回忆，这般温暖的独处，在他记忆中她从来都是对他撒着娇，却并不曾真正依赖他，在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她却似乎越来越相信他……
“姬琴，你被剑伤过吗？”
她抱怨道：“你知道绝仙剑刺入心口有多疼吗？不只是疼，还是一片冰冷，好像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一样，连气都喘不上来，只是当时，我却好像没感觉一样，一直到后来，我才慢慢想起那种疼，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他没有说话，她似乎并不期待他的答案，只是想要诉说而已。
“你还记得在七垢塔里，我被关在布娃娃里的那时候吗，那时候我真的很少想起你，我每天都心惊胆战，不是担心元华又要吃人，就是替小竹担心，她那么爱他，只是最后却……”
“当我在屋里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我都高兴坏了，谁知道你们居然很快就走了，我怕极了，就怕你们再也不来了……”
“傻瓜，怎么可能！”
他终于忍不住说道。
“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璎珞妹妹……”
他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他想要说他全都明白了，感情本就不是可以强求来的，如果她希望，他可以让她收回她的誓言，从此一切的一切都让她自己决定。
只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没能说出来。
她怕冷，怕孤独，他又何尝不是呢？
即便是虚假的温暖和依赖，他也一样甘之如饴。
他心底深处，的确在害怕，在担心，如果她得了他的承诺，就转身投入谢道之的怀抱，他能不能承受那后果？
此刻她就在他身边，他一伸手就能触到，甚至他知道，若是他抱她，她也绝对不会拒绝。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还是只是因为她的誓言而已呢，他心中早有答案，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再等一等吧……
他总是这样想着，追求着这一刻本不该属于他的幸福。
但是，在乱心尘的幻境中，他看见的那个幻象，才是她的真实心意吧……
不愿去想，不愿相信，至少这一刻，他还舍不得放手。
“姬琴……”
璎珞突然说道，语气中有着些许严肃。
“恩？”
他忙问道：“你找到了？”
“好像，好像是上面……”
她睁开了眼睛，姬琴闻言心中一惊，连忙点亮了一张符纸，抬头往上看。
明晃晃的光芒之下，他知道了方才那种异样的感觉来自何处，天花板上悬着无数柄冰冷的剑身，剑尖全都对着他们，密密麻麻地如同结队列阵。
“我们快出去！”
他忙道。
那剑阵如同长了耳朵似的，听见他们要跑，立刻发出了“嗡嗡”的震颤之声，一柄剑传到另一柄，所有的剑都发出了共鸣，嗡嗡声越来越响，不过是须臾之间，所有的剑全都松动了，纷纷往下坠落。
第九百八十四章 如之人兮（二）
电光火石之间，姬琴一手拉着她，一边抬头观察屋顶上的剑阵，第一枚长剑落在了两人身后，发出了“铿！”得一声，火星四溅。
“这……”
璎珞只恨自己用不了遁地，若不然她早就跑得影子都不见了，如今只有两条小短腿要怎么跑？
四面八方都是剑雨，姬琴微一沉吟便祭出了混元幡，转动着那白色的珠翠护住了她，他却需要观察剑阵而无法得之庇护，看着剑阵的落点，两人顺利地往外走。
幸而在符纸快要用完的时候，两人总算走到了方才的出口。
“门呢？”
璎珞摸索着墙壁，方才进来的时候这里好大的一扇门呢？
姬琴带着她贴着墙壁站定，这才又祭出了一张符纸。
两人面面相觑。
哪有什么门？
完整的一面墙壁上半点痕迹都没有，若说泥瓦匠立刻拿砖头填了那门，都好歹得有点痕迹吧，只是这墙上看起来从未有过什么门。
符纸已经不多了，虽然听见了那剑阵的响声已然从暴风骤雨变成了微风细雨，他也没有再用符去照亮，不露痕迹地喘了几口气，他微笑道：“只怕我们是触发了这里的防御剑阵，不知道若是我们没被砍死这剑阵会怎样，怕不是无计可施了吧。”
“你还笑！”
“万一我们被困在这里，哪怕只是暂时的，也耽误了救学长和邬先生，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吧。”
柔软的小手从来没放开过他，姬琴作势哭道：“呜呜呜，我们出不去了，那可怎么办，呜呜呜……”
“你学我！”
她生气地挣脱了他的手，一巴掌就呼了过去，这会儿没有旁人，小手顺利地拍在了他脑袋上，不过轻轻一下，碰到了他就收住了手。
“呜呜呜，我们出不去了，老婆还打我……”
他笑嘻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心中一动，虽然什么都看不见，然而此时其余的感觉却特别灵敏，温暖的气息带着冷冷的玉兰香味近在咫尺。
她连忙转过身去，怕他又来逗她。
温暖的手拢住了她的腰，她只觉得耳朵根痒痒的，是他的发丝不经意地拂过，温暖的呼吸在她耳边，姬琴调皮地把脑袋靠在了她肩上，笑道：“哎哟，害羞了。”
“我哪有。”
她心中的确是砰砰直跳，他总是出其不意，每次她担心害怕的时候他偏偏不惹她，但凡她一个不留意，他便突然袭击，让她一下子无所适从。
那双不安分的手贴着她的小腹往上游走，她惊觉自己是那么小，竟然被他抱在怀中如同一个洋娃娃一般任他摆布，而她竟然也丝毫没有反感。
和之前那次她赌气自己脱衣服不同，虽然他并未真正碰到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她却已然气息不畅，呼吸急促起来。
温暖的嘴唇贴在了她耳边，顺着她的脖子吻向她的唇，她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她心上掠过，她微微皱眉，转身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并非真正的肌肤相亲，他却一下子想起了在七垢塔的幻境中曾见过的那一片温泉，那令人惊艳的一幕究竟是真实的重放还是幻象呢？
“唔……”
她娇吟了一声，一片黑暗和寂静中，显得那样突兀。
“谁？”
竟然这里还有旁人？
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过来，她连忙推开了他，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却见一片黑暗中，九条狐狸尾巴亮了起来，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两人，似乎有几分迷茫。
“你们是什么人？”
毛茸茸的大尾巴让她想起了狐方潭的狐壸罡，它明亮的眼睛和壸罡是那样相似，几乎是同出一辙。
“咦？”
她顺着狐狸的光芒看向地上，却惊讶地抬头，看向姬琴，一脸迷茫地问道：“姬琴，刚才那些剑怎么不见了？”
“你说什么！”
那狐狸突然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啊？”
璎珞愣了一下，见它活像是要吃了她的样子，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在了姬琴的身后。
“在下姬琴，见过狐族前辈。”
姬琴也没料到这里能遇到九尾狐，不过，它看起来有点凶悍，毕竟礼多人不怪，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这才说道：“拙荆若是有所冒犯，还请前辈赎罪，我夫妻二人并无恶意。”
虽然知道姬琴是为了维护她，璎珞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小手狠狠地揍了他一下，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以为意地看着她，眼中唯有一片宠溺。
“拙荆……夫妻……”
“哼哼……”
九尾狐似乎十分不情愿吃下这狗粮，冷冷地上下打量着两人，她最后还是看向了姬琴，不屑地问道：“你就是姬琴？”
“是，在下姬琴，敢问前辈，您是如何来此，可知道出去的方法？”
“切！我要是知道怎么出去，我还会在这？”
九尾狐一脸不高兴地说道。
呃……
璎珞忙笑道：“前辈，虽然晚辈从未见过您，不过我们和狐族的大长老熟识，也和公主是朋友，对了，晚辈李璎珞，见过前辈。”
她虽不善言辞，总算也很有礼貌，九尾狐点了点头，语气稍稍平和了一些，温言道：“本座乃是狐族长老狐太音，因缘际会不慎掉入此阵，已有百年之久，你们二人又是缘何来此？”
“太音长老，其实是因为我感应到了这里有上古神剑的气息，我们才会走进来的。”
就算是迟钝如璎珞，也感觉到了这九尾狐对姬琴十分不待见，连忙伶牙俐齿地把两人之前进阵遇到的危险都给她说了一遍，末了还说道：“桃都山存在原来已有百年，鬼王殿下可真是害人不浅，待我们出去，我们一起把他的破宫殿给砸了，您可要帮我们啊。”
“太音长老？狐太音？”
姬琴却皱眉道。
“这不可能，璎珞，我记得这次和狐族公主一起来的狐族长老就是狐太音，我曾听人说过。”
“啊？难不成，同名同姓？”
璎珞一阵头晕。
这个被困在迷阵中的狐太音一定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被困在这百年呢？啊，不会吧……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迟疑地看向姬琴，只见他也是一脸严肃。
第九百八十五章 如之人兮（三）
“你们的意思是，公主是近日方才第一次来到桃都山的？”
狐太音闻言心中一动，眼中的惊喜无法抑制。
百年来她早已放弃了希望。
最初的悔恨和绝望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忧公主，思念家人，若是因为她的一时大意，误入了这个法阵，被困在了这里，才害得公主客死他乡，即便能出去，她也无颜面对狐族众人。
如今看来，一切……都还有希望。
这百年的光阴，难道只是她大梦一场？
毛茸茸的耳朵垂了下来，在这里独自一人那么久那么久，她早已不用化形，自由自在地做一只狐狸，可比化身成人要自在多了。
不过，看了看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困惑的神色，她还是勉为其难收敛了自己的尾巴，幻化成了人身。
“没错，她的确是狐太音，我远远地在岸上见过她。”
姬琴轻声道。
话虽如此，他还是站在了璎珞身前，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哼哼。
狐太音冷笑了一下。
惺惺作态。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却从他的肩膀后面偷偷地探了出来，狐太音看着那双眼睛，突然明白了一切。
她毫无疑问是个凡人。
方才她似乎说自己叫李璎珞，她曾去过青丘。
都是她实在太忙，才会疏忽了青丘的这些看似毫不重要的小事，若是当时没有四处奔波替公主找药，她也不至于根本不认识她，而若是当时没有和公主一起去了东海，也许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所有的线索都埋藏在一件件的小事中，没有因就没有果，现在后悔已然太迟太迟，至少，她不能再辜负公主对她的期许。
夫妻？拙荆？
哼哼，以后再解决这件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方法，想来你们二位也不想和我一样，在这个迷障中被困百年之久。”
她和颜悦色地说道。
“若不能尽快出去的话，邬先生和学长都会有危险，我们也在找出去的路，但是刚才那边门口的那扇门却不见了，而且，原本掉下来的那些剑阵，也都不见了。”
璎珞忙道。
“这本就是个幻境，所谓的剑阵全都是阵法幻化出来的，归根结底，这里只有一把剑。”
狐太音耐着性子解释道。
“您既然在这里被困了百年，想来对周围应该十分熟悉了，这里看似空荡荡的一片，但是，既然是个法阵，就不可能无迹可寻。”
姬琴见她友善了许多，说话的语气也诚恳了不少。
“哼哼。”
虽然想好了在出去之前不能和他们撕破脸，狐太音还是忍不住在他说话的时候冷哼了一声。
“那是自然。”
她颇有几分骄矜地说道。
“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脱不出五行相生相克，天理循环，造物如此，这里既然是剑气之地，那用来蕴养剑的，定然是土灵。”
从口中吐出一个光亮的圆球，狐太音捧着它，照亮了地面。
“啊，这是……”
璎珞顺着光芒看去，却见那地上的砖块并非同一个颜色，在灵力的照耀之下，分明有一黑一白，砌成了八卦的图案。
“若非本座唯有孤身一人，也不可能破不了这阵法，想来当年我族的壸罡前辈你们都听说过吧，以一己之力布下了狐方潭这般精妙的阵法，千百年来，除了壸罡前辈也没有旁人有这等能力了。”
“狐壸罡……”
姬琴看着她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神色，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微微苦笑道：“晚辈失礼了，传闻中青丘最重血脉的纯正，想来您定然是壸罡前辈的同族，得了他的阵法真传。”
“哇！那么厉害！”
璎珞顿时充满了希望，只差没扑上去抱着她庆祝了。
“那我们岂不是很快就能出去了？”
原本以为又要在这里耗个十几二十年，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反正总比在布娃娃里面蹲个十几二十年好，谁知道柳暗花明，他们居然遇到了高人，难得她居然也有这么好的运气。
“呵呵……”
狐太音迅速收回了那珠子，顿时地面上又是一片黑暗。
“您这是？”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笑容几乎是凝在了脸上。
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傻的人，狐太音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傲然转开了目光，轻描淡写道：“我已在此被困了百年，况且这阵法也是我用内丹的灵力所破解的，即便是圣人，也不可能为了你们’夫妻’二人而放弃离开这里的机会。”
“真是抱歉，你们二人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尽快商量一下，若是商议出了结果，我再带你们出去不迟。”
“商议什么？”
璎珞不解地看向姬琴，却见他微微扬了扬眉，含笑道：“不用商量什么，姬琴只有一个请求，请您保护好她。”
“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保护她？”
狐太音冷哼，目光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脸上。
“璎珞曾和你们公主颇有缘分，而且，晚辈也并非请您护着她离开桃都山，只要将她交到那位谢道长手中，您便可以不用再管她，您若是答应，我们就同意。”
他诚恳地说道。
“哼哼！”
狐太音不由得冷笑连连。
开什么玩笑，这会儿他倒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了？难不成，他是想要骗自己答应，然后趁自己不备突然发难？
“我可提醒你哦，这个阵法没有我，没人能破解。”
“而且，即便是我，也无法一个人从这阵中出去，若是你被留在这里，只怕就不是一百年两百年了，被困个上千年都有可能。”
“哦，不对，本座道心澄净，故而静修一百年两百年都不过是弹指之间而已，对于那些道心不正，心中无数杂念的人来说，只怕孤身一人在此，不出百年就会失了心智，走火入魔。”
“即便有人来救你，只怕也只能看到你的白骨而已。”
“不会的。”
姬琴含笑道，半点都没有担心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
狐太音皱眉。
“姬琴相信自己的同伴，正如您从未放弃过公主殿下一般。”
“而我，既然有了这份信念，就不会迷失自己。”
他镇定自若地说道。
然而，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心中其实原来真的是这么想的，固然是为了回应她的针对，他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却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似乎他心中早就是这么想的一般。
第九百八十六章 如之人兮（四）
“姬琴，这是怎么回事？”
璎珞看了看似笑非笑的狐太音，又看向姬琴，她怎么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为何她好端端地闻到了火药味？
他们是在吵架吗？
总觉得两个人说话的语气奇奇怪怪的。
姬琴也是微微皱眉。
说也奇怪，也不知道这位狐太音长老不知为何这般看不上他，不管他是藏拙不说话还是不动声色地恭维，她都似乎对他没什么好感，还真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
“璎珞，你不用担心，还记得七垢塔顶层的法阵吗？”
“那个太极星盘吗？”
她当然记得了。
啊？
“难不成这个太极也是必须站在星位上才能出去吗？”
“狐太音长老的意思就是这样的，太极共有阴阳两极，必须两个阵眼上都有人才能破解，而我们却有三个人。”
“你不用担心我，你出去以后就尽快和……和谢道之会合，他会想办法救我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谢道之的确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是否喜欢对方，他都有自己的原则，绝不会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影响他的抉择。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姬琴居然那么相信谢道之了？
她颇有几分啼笑皆非，方才谢道之说让她跟着姬琴的时候，她就觉得有几分诡异的感觉，这两人终于惺惺相惜决定做好朋友了吗？她自然是很高兴，但是这听起来总有点不太可能。
“姬琴……”
此时她若是说什么自己留下，让姬琴离开也太矫情了，她也的确不敢，但是，这个什么阵法就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
“怎样？小姑娘，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把你的情郎留下？”
狐太音见当面摆布不了姬琴，冷冷一笑，似笑非笑地问道。
“前辈，难道就没有我们三个人一起出去的办法吗？”
她犹豫着问道。
“哈哈！”
狐太音笑了起来。
“看看，便是你愿意为她而死，她却也未必用同样的心意待你，为了这样的女子，值得吗？”
姬琴却丝毫没有动容，摇头道：“你不明白璎珞的为人，她从来都不会惺惺作态，若是假情假意地谦让，那才让人不齿，叫我恶心。”
“假情假意？若是有人真心为了你，愿意去死呢？”
狐太音温润的眸子此时看起来却是一片冰冷。
“……”
“若那人不是我所爱的人，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字斟句酌地答道。
看着那双晶莹剔透却含着刻骨恨意的眸子，姬琴终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再聪明也无法凭空猜到。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璎珞皱起了眉头。
这回即便是迟钝如她，也是真的听出了些蹊跷。
“太音长老，您之前就认识姬琴吗？”
愚者千虑偶有一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她居然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姬琴也抬起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十分想要知道答案。
“小子，你身上的狐族血脉是来自何处？你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
狐太音显然不愿意解释，倒是一本正经地盘问起他来。
姬琴眼中顿时一片黯然。
“我是个孤儿，我父母早已死了。”
“咦？你不是说小时候去过青丘吗？”
璎珞脱口而出，顿时按住了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睛看着姬琴，一脸歉然。
“青丘？”
狐太音冷笑。
“我竟然不知，狐族和人类的混血也会被邀请到青丘去吗？我族最重血脉，怎么可能让没有内丹的半人半狐回归青丘？”
“是，晚辈自是不配。”
姬琴垂下了眸子，不再争辩。
“什么血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姬琴，我们就不出去了，我陪你，让这个老巫婆一个人去吹嘘她的血脉去，看她一个人倒是能不能出得去！”
璎珞顿时气坏了，简直是义愤填膺。
都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人拿什么血统说事，看不起别人，简直就是愚昧加无知加骄傲自大。
“哈！”
这大概是太音长老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叫作老巫婆，狐太音竟然没生气，哈哈一笑，便不再理会他们。
大眼瞪小眼。
璎珞气呼呼地瞪着狐太音，倒是姬琴，一本正经地打坐，十足静心的样子。
不过，不过半日，她就坐不住了。
“姬琴，你有带吃的吗？我肚子好饿。”
她揉了揉肚子，都咕咕叫了。
“想吃什么？”
他柔声道，含笑看着她，眼中一片缱绻。
“有没有鸡爪，没有的话鸡翅膀也可以，或者卤蛋也好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垂涎欲滴。
姬琴闻言不由得失笑，摇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出来踏青的。”
“没有吗？”
她一脸失望，却见他掏出了一袋泡椒鸡爪。
“哇，我爱死你了！”
她扑上去就抱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狐太音翻了个白眼，鼻子却忍不住吸了两下。
鸡爪啊……好香……
“哼，我们俩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然可以搂搂抱抱！”
若是平日她定然不会这么随便，不过今日为了气这个老巫婆她可是豁出去了，紧紧地抱住了姬琴，她一口气在他脸上重重地“吧嗒吧嗒”亲了七八下，这才放开了他，欢天喜地地开始拆鸡爪。
“不知道邬先生怎么样了……还有学长……”
她咬了一口，却红了眼睛。
“我们在这倒没什么，我还有鸡爪吃，邬先生……该不会有事吧……学长也不知道伤好了没有……”
“快别哭了，眼泪鼻涕的不好看了。”
姬琴含笑把她拢在了怀中，两人依偎在了一起，他轻言细语地哄着她，十足耐心的样子。
看不下去了！
狐太音觉得自己的修为果然还是没有到真仙的境界，不为外物所动心如止水什么的，完全不可能！
“女人怎么就这么好骗，一点小零食，随便关心两句，你就真以为他只爱你一个人了吗？”
来了来了。
姬琴心中早有预感，但是见狐太音终于要忍不住说出一切，他还是有几分担忧，也许那双清澈的眼睛从此不再会信任他了吧……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做错了，就必须面对。
即便是过去的自己也好，他也不能不为自己负责。
第九百八十七章 如之人兮（五）
老巫婆就是老巫婆，一天就知道针对姬琴！
“别人我不知道，姬琴哥哥肯定只喜欢我一个人。”
她故意在狐太音面前晃了一下鸡爪，笑道：“羡慕吧！”
“哼！”
狐太音毕竟还是自持身份，抿着嘴不去看她。
“璎珞妹妹，我有件事一直想要告诉你。”
姬琴沉吟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哼。”
晶莹的眸子转了过来，狐太音冷冷道：“眼见瞒不过去了，这才不得已招供，即便是凡间的凡人，也没你这般没出息。”
“什么意思？”
璎珞看向狐太音，又看向姬琴。
这个阴阳怪气的老巫婆到底在说什么？
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告诉她一切，那个时候他以为他永远都得不到她了，又刚好被谢道之给刺激到了，这才一时犯了迷糊。
只是，若不是因为她的眼睛和她那么像，他也不可能鬼使神差般地带她回去，那一晚……
若非后来仪宁盯着他不放，只怕他早就忘了这件事了，当时也没想好怎么处理，便只是让人送他们回青丘而已。
只是……
对于狐狸来说，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大事吧，为何现在这位狐太音长老却好像对他恨之入骨一般。
他翻来覆去地想着，也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在我们订婚之前……”
他难以启齿的样子让她一下子就白了脸。
“别别别，你快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为什么？”
他心中一阵轻松，却又有几分不安。
“没有为什么，既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告诉我了。”
她倒不是深明大义，只是她是真的不想知道。
不管从前如何，她现在都必须和姬琴在一起，这是她的誓言，母亲如今生死不知，更不知道去了何处，她一直都在担心，不管怎样，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的。
只是，她想不想知道并不重要，只怕旁人已然坐不住了。
“你怎么就不敢听他说，我倒是很想听听，他是怎么哄得我嫡亲的女儿对他死心塌地，非要把那个血统不纯的孽种生下来的。”
狐太音柳眉倒竖，终于忍不住骂道。
啥？
璎珞这回是真的傻眼了。
信息量太大，她脑子要死机了！
啥情况？
她什么时候嫁人还是两说，怎么姬琴就连孩子都有了？
“哼，您这么说，侮辱了晚辈事小，对您的亲生女儿，您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吗？”
姬琴难得地不甘示弱，便是明知道这么顶回去不合适，他却也无法带着笑容唯唯诺诺地认下这两个字！
孽种？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同一道惊雷一般，一下子就激起了他心中所有最伤痛的回忆。
小时候没少被人这么叫，难不成他竟然要带着这个伤痕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前辈，在今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幼兮竟然会有了孩子……”
他放软了口气，狐太音却是板起了脸，神色尽是讽刺，一副“看你要怎么圆过去”的样子看着他。
姬琴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如果您不喜欢那孩子，尽可把它送回姬家，我亲自抚养它，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它去。”
做出这个决定的确是一时冲动，但是方才狐太音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然把自己代入了其中，那可是他的孩子，如果它也被人从小叫做是孽种，想到这个，他就揪心。
绝对不可以！
只是还有人比他更激动。
“什么？”
狐太音勃然大怒。
“你还真想让幼兮把孩子生下来？”
“幼兮？”
“狐幼兮？”
璎珞总算听明白了几分，等一下，你们吵架的先等等，这车开得太快她还没搞清楚状况。
“姬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科学，她遇到幼兮的时候不过不久之前，也就是平湖那会儿，那时候她还好好的，难不成……？
奇怪的是她心中一点被背叛的气愤都没有。
遇到这种情况，她难道不应该绝望哭泣，拉着他的手说“你就是个禽兽”吗？
不期然地想起当初谢道之和仪宁的点点滴滴，她突然发现，这感觉完全不一样，她不光没有吃醋的感觉，甚至还想着吃瓜。
姬琴那会儿不是天天缠着她吗？甚至还有仪宁在他身边，他是怎么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勾搭上幼兮的啊？
这可真是太让她好奇了。
不行不行，这个思想不对头。
她连忙把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拉了回来，问道：“你们是在驭灵馆认识的吗？那时候你不是已经喜欢我了吗？”
对呀，她今天是怎么回事，果然女人一遇到和情情爱爱有关的事情就化身福尔摩斯，她怎么句句都问到了点子上？
“对不起，那晚我喝醉了……”
姬琴拉着她的手，羞愧的样子让她都不忍心责备。
喝醉？这是全天下男人统一的借口吗？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做错事情的是他，可她却有几分手足无措。
这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好？她一时间竟然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要不然，他就和狐幼兮在一起吧，这不皆大欢喜吗？
这么回答，应该是0分答案吧。
她咬了咬嘴唇，终究还是没开口。
“呵呵，没错，我狐族本就和人类亲善，但这不代表人类可以随随便便欺负我们狐族，幼兮入世本就是为了修行媚术，但是，但是……”
狐太音几乎都说不出口，即便是彪悍的狐狸也难以启齿。
“你怎么可以让她有了孩子！”
她最后只能这么说道。
如果她问，有没有孩子这件事情原来是男人决定的吗？狐太音会不会被气死？
璎珞看向姬琴，一脸不解。
那纯真的眸子是真的困惑，姬琴虽然心中惴惴，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只是……她不哭不闹，这也许也在他的预想之中，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告诉她。
他不怕她责怪他，竟是在怕她根本不在意他。
虽然早有预感，他还是心中一片冰凉。
不怨恨是不可能的，如果换了是谢道之，只怕她早就哭天喊地要死要活了，不，谢道之这样自律的人，根本不可能像他这样肆意妄为。
第九百八十八章 德音无良（一）
“晚辈可以向您保证，从未有一字半语哄骗过幼兮姑娘，在……在那晚之前，晚辈根本不知道她是第一次来人间历练，而且之前我就曾言明已有心爱之人，又怎么可能像您说的那样，哄骗她为我生儿育女呢？”
即便是姬琴，要当着心爱女子的面说出这些话来，都有几分难堪，他斟酌了又斟酌，这才把自己的意思给说清楚了，原以为能让狐太音明白这前因后果，与他们冰释前嫌，谁知道狐太音听了他的话，根本就是雪上加霜，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什么！”
“你这意思是我们幼兮死皮赖脸要倒贴你，还非要给你生孩子不可？厚颜无耻之人我见多了，今日还真是大开眼界！”
不是，怎么不管他怎么说，这狐狸总是不满意呢。
哄女孩子的时候口若悬河，这会儿遇到了女孩子的妈，却是说什么都是错，姬琴也是十分无奈，只是他都已经什么都认了，甚至这孩子他也愿意带走，这狐狸大妈到底是希望他怎样？
“晚辈说的都是事实。”
看着璎珞不知所措的神色，他也有几分来气，狐幼兮本就是狐族出身，又是玉露馆的老板娘，这这这，这也不能怪他一个人吧……
虽然的确是对不起璎珞，但是对于狐幼兮，他应该不算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需要让这位狐狸大妈这般憎恶吧。
看着他有几分不解的倔强神色，以及那位和幼兮有着一样的眼睛的女子一脸迷茫，狐太音只觉得心中悲凉。
诚然那女子没有什么错，纵使她是无辜的，但是冥冥之中却又是她的出现才让后面的事情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怪她怪谁？
对了，还有幼兮那个没立场的老爹，家里本来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他还非说什么幼兮也差不多能去人间见见世面了，非给她送去那个什么驭灵馆，说是那边最安全。
安全个屁！
回去看她不给他点颜色看看！
“是是是，你们都没错，都是幼兮的错！”
狐太音都快气笑了。
不是，璎珞却是睁大了眼睛，就算是姬琴欺负了人家小狐狸，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怎么这老巫婆的语气倒像是把她也一起恨上了？
“太音长老，我在青丘曾和幼兮妹妹有一面之缘，它十分可爱又非常善良，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那两人是不可能好生说话，她想了又想，虽然还是不喜欢那老巫婆，但是看在幼兮曾在青丘救过他们的份上，她还是放软了姿态，试图来打个圆场。
“如果有什么姬琴哥哥能帮到幼兮妹妹的地方，您尽可直接说出来，想来姬琴哥哥一定会……一定会认真考虑的，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幼兮妹妹在先。”
“哼！”
狐太音冷哼道：“若他是个纯正的九尾狐，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只是他是吗？不是我说，以他这种心性，就是再投胎一百次都不可能！”
“你！”
姬琴一扬眉毛，压抑住了自己的怒气，冷冷道：“真是抱歉，原以为九尾狐都是超然世俗的仙狐，如今见了您，以您的心性，哼哼，只怕便是能托生为九尾狐晚辈都唯有以为耻而已。”
“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
璎珞本来已经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腾得又冒了出来，若是手边有桌子，她只怕都要拍案而起了，这算什么？狐眼看人低吗？
老巫婆果然就是老巫婆，这就是没得商量了是吧。
“青丘的九尾狐，除了大长老和公主以外，我就只见过狐壸罡前辈的魂魄而已，难不成，您原本是打算让幼兮妹妹和大长老结婚？这选择范围也太小了吧！”
不期然地想起一事，她连忙问道。
“这又有何不可？”
狐太音傲然仰了仰下巴，一脸不屑地答道。
“啊？包办婚姻啊？”
璎珞咋舌。
“生儿育女也未必一定要结婚，只是为了延续九尾狐的纯正血脉，你们人类虚伪的一夫一妻在我们狐狸来看不过是可笑而已。”
这这这……
好像之前大长老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对了！
对了对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当初狐族长老曾经说过的，壸罡前辈喜欢上了一个水族的姑娘，那女子，若不是被壸罡前辈藏在了狐方潭，只怕早就被狐族长老们给灭口了，怕不是，当初那些“长老”中就有这位太音长老吧……
“你们所谓的纯正血脉也挺无聊的，现在人类科学那么发达，谁都知道近亲结婚能生出正常孩子的几率会越来越低，就算是狐狸也不应该因循守旧！”
想到这里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呵呵，希望你所说的’科学’能帮你从这里出去。”
狐太音不无讽刺地说道。
璎珞当即便耷拉下了脑袋，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她现在就身在一个明明进来的时候有一扇超大的门分分钟就消失不见了的地方，更遑论这屋子本身就属于一个专门吞噬凡人魂魄的鬼王的宫殿，而且，更离谱的是，这宫殿居然还是建在一颗巨大无比的桃树之上的。
难怪狐太音会这个语气。
此情此景，要用科学来解释是完全不可能的呀……
只是她就是看不惯这老巫婆一脸看不起人的表情。
“就算为了延续血统，也应该尊重幼兮妹妹的选择，她一定有她的原因，你这个做母亲的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入为主认为她一定就是错的，这是她的选择，就算你是她的母亲也不能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狐太音简直是啼笑皆非，一时间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却见狐太音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只是那泪水却不像是因为高兴，倒像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悲伤，即便是故作镇定，也抑制不住的难以言喻的伤怀，她悲从中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然顿时全然崩溃地喷薄而出。
她止不住的泪水顿时让两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九百八十九章 德音无良（二）
“您……您别哭了，若真有什么麻烦，您不说，我们也不知道啊……”
璎珞试图伸出一只手去拍拍她的肩膀，狐太音敏捷地躲了开去，瞪着她的眼中却是泠泠泪水如何都止不住。
“老……呃……太音长老，我相信姬琴一定没有说谎，虽然之前我们都不知情，但是，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是没有恶意的。”
“什么恶意善意，都不重要了，幼兮，幼兮按照族规，只怕没多久能活了……”
狐太音抹着眼泪哭道。
“不要你们假惺惺，不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哪里知道心疼？你们知道我们九尾狐生育有多艰难吗？即便是和大长老联姻，也是我们百般为难之后才作出的决定，我们这一族本就不可以和外族联姻，若非狐族血脉凋零，我们又怎么会出此下策，可是你，你！”
她狠狠地瞪着姬琴，一脸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的痛恨，
“什么意思？”
璎珞想起了之前狐方潭中幼兮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过血统是最重要的，身为祭祀一族，一定要和族内的九尾狐通婚才行。
联系到这一点，方才狐太音那没头没脑的话突然都有了逻辑，她仿佛能明白了，原来即便是狐族长老，也是祭祀一族不得已的选择而已，从这个角度来看，姬琴好像还真是触犯了狐族最大的忌讳了。
只是，这生不生孩子，难道不是幼兮自己说了算吗？怎么能怪到姬琴头上的呢？
这个问题她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好奇的科普时间。
“意思就是！如果幼兮生下来的不是九尾狐，按照族规，她会被逐出青丘，再也不被接受成为狐族的一员！”
“更别说是继承她爹爹的狐族祭祀之位了！”
狐太音跺脚道。
说了这半天，那么简单的道理这两人还不明白吗？他们两个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这个族规还真是有够不讲道理的。”
璎珞忙问道：“那那个孩子呢？它能留在青丘吗？”
“哈？”
狐太音只觉得自己的血压都高了。
“那个孩子会被当场处死，哪里还有去留的问题？”
“啊？”
这回轮到璎珞傻眼了。
姬琴抬头看着狐太音，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幼兮不生下这孩子，从此晚辈自是再也不会去打扰她，但是若是她决定生下这孩子，那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它。”
“就凭你？”
看着他严肃的神色，狐太音冷笑道。
“说得好！”
璎珞大气地拍了拍他肩膀，赞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救幼兮妹妹，什么血统不血统的都是狗屁，看我不放火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狐狸洞，让他们再欺负人！”
“自不量力！”
“你们两个能不能走出这个迷阵都是两说，还想以后！”
狐太音冷笑连连。
只是，看着那女孩子正义凛然的样子和姬琴脸上的决绝之色，若说她心中没有半分触动，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半人半狐的小子，虽然血统不行，倒也不是不负责任之辈，甭管他是不是一时意气吧，身为凡人，没有转身就逃已经是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原以为说出幼兮的事情，那女子一定会和姬琴反目成仇，到时候他就众叛亲离，让他也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只是这女孩子简直是不按牌理出牌，竟然花式站在了背叛了她的爱人一边，甚至还打算去帮忙救人？
这些凡人是怎么回事？
以前遇到过的每一个凡人不是背信弃义就是自私自利，但凡和自己的利益无关，那便是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但凡触动了自己芝麻大的利益，那便是刻骨之仇不死不休睚眦必报锱铢必争。
眼前这两人，一个为了幼兮打算和整个狐族为敌，另外一个根本就是事不关己却愿意为了自己的情敌拼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们不过是惺惺作态而已？
她微微皱眉，故意冷冷道：“那幼兮呢？你们就不管了吗？”
“啊？”
幼兮那不还有你这亲妈了吗？
就算青丘不管她，狐太音总不可能不管自己的亲生女儿吧，更何况别管什么族规不族规的，既然幼兮是狐太音的亲生女儿，那也是九尾狐的血统，就算按照族规要被逐出青丘，那也不至于四处流浪吧？
“等一下，您的意思是，幼兮妹妹也是九尾狐？”
她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在狐方潭的时候，狐幼兮明明只有一条尾巴啊，甚至连化形都没有，只是一团毛茸茸的小团子而已。
狐太音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女孩子思维也太跳跃了吧，方才明明是问她要怎么处理幼兮和她所谓的那位“媒妁之言”的相公的问题，怎么她又跳到这儿了。
“那是自然。”
“哇……”
这确定不是九尾狐大甩卖吗？买一送一？
璎珞眼中都快兴奋地冒星星了。
“你放心。”
她豪气万千地再次拍了拍姬琴的肩膀，拍胸脯道：“只要我们能从这出去，我一定帮你去抢孩子，到时候叫上我师父，叫上我娘，再叫上……呃……总之我们一定帮你把孩子抢回来。”
“好。”
姬琴含笑看着她，至少这一刻，她待他的态度显然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完全地统一战线，站在了一起。
总以为自己很了解她了，但是每每她总是让他惊讶。
分明是他的错，分明她应该哭着骂他，甚至借此为理由让他放开她，若她真的这么做，即便再不舍，也许他万般歉疚中真的会同意，顺水推舟地让她离去，只是她纵然已然和从前十分不同，心中的那一片纯真，却从来未变过。
“你们想太多了，我是绝对不会允许幼兮把孩子生下来的。”
狐太音终于发现了，眼前这两位都不是省事儿的主，说不定她在这信口开河，那两位还真会当真，跑去青丘找幼兮。
原本她都已经决定了的，即便是要使出雷霆手段，也绝对不让幼兮把孩子生下来，这下可好，那两人若真是去了青丘，幼兮见了她心中那位“十分温柔却又十分可怜的大哥哥”，只怕便是死都不会同意打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