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 静言思之（三）
黑色的枝杈盘亘交错，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缠住了天空，即便是月色之下，也看不见一丝星光。
这和她梦中的神木并不一样，也许梦境毕竟不过是梦境而已，梦境是现实的延续，而现实是梦境的终结……
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在一阵一阵的风声中，她似乎能听见挣扎的呼喊和微弱的哀嚎。
求求你救救我吧……
求求你放我走吧……
救命……
璎珞回头看着远处的天空，紫电的光芒时不时地闪过，轰鸣的雷声如同沉闷的鼓声一般，狐泠如的天劫似乎还没有停止，不知道结果如何，只是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谁，这都是她最好的机会……
就连赵子玉都不知道这聚灵阵该如何摧毁，邬先生和乌啦啦全都不知去了何处，神木之下还有梁渠的虎视眈眈。
看起来似乎一点胜算都没有……
无端端地想起了那个白色的身影，他可从来不会放弃，不论任何时候，他都能找到最好的方法……
她浅笑道：“鬼王殿下行事可是从来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的，即便是同伴也一样……”
“当年他的灭神阵，可就差点把司采姐姐的魂魄都收走了，若不是我……我们阻止他，只怕你就算能从大牢里逃出来，都再也见不到活生生的司采姐姐了。”
从前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会发生的，现在想起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所谓的命运，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不过是个笑话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天算，不过是尔虞我诈的你来我往罢了。
“呵呵……”
“难为你居然还能想到这些歪理，只是……你又怎么能知道我早就认识司采了呢？”
梁渠猫一般的眼睛闪闪发亮，越来越暗的夜色中，那双眸子中的幽暗光芒都似乎越来越清晰。
对呀，她怎么知道的呢……
“我猜的。”
璎珞微微皱眉，脑中却不经意地浮现了狌狌曾带她看过的温暖的一幕，巨大的狸猫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的那双艳丽的七彩翅膀，分明是天敌却依偎在一起甜甜入睡美如画卷……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过去的事情吗？还是不久前呢？狌狌这种能力也有不好的地方，如同庄周梦蝶一般，久而久之，也许连他自己都会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过去。
定然是她潜意识中，认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
不管怎样，好像是猜对了。
“看在我救过司采姐姐一命的份上，你都不该为难我们，而且，当初要取她性命的人根本就是鬼王，你们那位殿下，为何你还要跟着他为他卖命呢？我真的是一点都无法理解，若是我，我肯定早就带着司采姐姐逃走了，跑得越远越好，若是有一天鬼王心血来潮又要搞什么灭神阵，到时候就是你想逃也逃不掉了哦……”
“哈哈……”
梁渠失笑。
“你在教我做事？”
他冷冷地问道。
“那怎么敢呢？只是，即便是超越于轮回之上的众神，如今也都早已陨落，能够掌控这个世界的，永远不会是力量本身，神力也罢，仙术也罢，亦或是鬼道术都无法成为统御天地之法。”
“所以呢？”
“所以……”
璎珞想也没想就说道：“天地之间，万物都有灵，即便是在你们看来不过是蝼蚁的凡人，即便每一个人的力量都十分渺小，即便是振臂呐喊，即便是拼尽全力，也未必能改变这个世界一分一毫，然而，对于人类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哪里都可以是天堂……这才是人类的特别之处，因为不完整因为不理解我们互相孤立，然而即便存在隔阂，即便永远无法互相理解，人类也都可以生存下去，每个人到最后都要学会接受这个世界，这是属于每个凡人的顽强……”
“而不是……”
她笑了一下，用一种空灵的语气学舌道。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凡人的世界不需要完美，只需要生存下去的力量。”
“哼哼……”
梁渠只是冷笑，倚在了树边，他冷冷道：“人类只会满嘴谎言，你站在这里，告诉我说天地之间万物都有灵，一边却劝我告诉你该如何摧毁这棵神木……”
“这怎么能一样呢？”
她脱口而出，却立刻怔住了，按住了自己的嘴。
是了，在神兽们看来，人类不过是蝼蚁，而在人类们看来，其他所有的生灵难道不都是蝼蚁吗？一棵树的生死，比起千万人的生死，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即便是她也无法免俗，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不过是一棵树而已。
“人类从来都是眼中只有自己，自私，愚昧，看不见其他所有生灵的痛苦，即便是对同类，也完全没有怜悯之心。”
“这样的生灵，如果能彻底毁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梁渠扬起了眉毛，挑衅似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在了姬琴身上，笑道：“姬嘉玉就很明白这一点，原以为你也是个明白人，只是，色令智昏，不过是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罢了……”
红色的珠子迅如流星，几乎是直冲她而去，璎珞虽然早有防备，却也没有那珠子速度快，此处不能遁地，她几乎是毫无还手之力，既不能击退那珠子，跑也跑不掉，甚至，她都还没反应过来，红色的烟云和无尽的怨气都一起袭至面前，那一瞬间，她都以为自己这次必定没救了。
“砰！”得一声，电光火石之间，白色的光芒闪过，和那红色的光芒撞在了一起，姬琴抱着她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幸好！
若不是混元幡，只怕他们早就撑不下去了。
“哼哼！”
梁渠手上红色的珠子淹没在了黑色的气息之中，不过是随心所至，就幻化成了一柄细细长长的长剑，他笑道：“混元幡虽然是防御道术的至宝，毕竟不是盾牌，我还真有点不忍心下手，若是坏了这上古神器，岂不是我的罪过？”
“若不然你们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这一番动手，难免非死即伤，暴殄天物。”
他好整以暇地说道。
第九百四十六章 静言思之（四）
那颗红色的珠子究竟是什么？
她惊疑不定，看了一眼姬琴，却见他一手执混元幡，一手却令人不安地按着自己的胸口，虽面带微笑，然而……
“姬琴，你受伤了？”
想起方才重重的那一击，虽有混元幡的保护，然而冲撞之力中带着灵力的碰撞，即便混元幡毫发无伤，可是姬琴却是首当其中受灵力波及的，没想到，梁渠的法力竟然这么高，即便有了混元幡，他们两人都不是对手吗？
“我没事……”
他忙道，直起身来，却是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你……”
那血色似乎不过是转瞬即逝，姬琴侧过身去迅速用袖子抹去了唇边的血迹，快到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的眼睛失色了，黑色的雨滴还在不停地滴落，她却如被咒术定住了身体一般，一动也不动，那一瞬间，她无法呼吸，亦无法思考。
脚下是充满怨气的堆积尸骸之地，月光和星光全都被无尽的黑雾给遮蔽，梁渠手中红色的珠子随时都可能给他们致命一击，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她看着他苍白的脸，竟然想起了遗玉馆后院那一树的腊梅香气。
在飘雪的那一天，他看着她的眼中，满满的全是狡黠和得意，还有故作委屈的示弱和做作……
不知为何她瞬间想起了那时候他的神色，现在想来竟然并非全然苦涩，眼睛酸酸的，她什么都看不见，触目所及全都是黑色，压抑，阴沉……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她已经看不清了，甚至就连……
自己的心，她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究竟是她太愚蠢还是太善良，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了，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回忆他的错，他的百般算计，都只能想起那些令她心碎的画面。
一阖眼便是他昏迷中挣扎着递给她番天印的那一幕，他一句话都没说，而她却是泪流满面。
她总以为他永远只会算计，永远只会演戏，只是他和她之间，她和他究竟是谁的伪装更多一点，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她总是在竭力地追赶那遥不可及的幻象，追寻非黑即白的色彩，殊不知这世上本无分明的纯洁和黑暗。
那种感觉如同身处一片空旷海上的一艘孤舟，船底慢慢渗水的时候，不论是随着船下沉还是弃船逃生，都一样唯有绝望。
“我真的没事……”
他忙道，嬉皮笑脸地把混元幡塞进她手中，轻咳了一下，这才转向梁渠笑道：“罢了罢了，我连千年修为都尚未满，能在大名鼎鼎的梁渠手下撑过三招已然是不易。”
“明明我只出手两次，哪里来的三招。”
梁渠不满意地皱眉，方才他出其不意地出手，也未曾想要取两人的性命，不曾想姬琴却用了全力硬生生地正面接下他这一击，虽然有混元幡阻了一阻，然而方才他下手没有轻重，许是一个不小心真给他打伤了。
这下可好，要怎么给姬嘉玉那个老不死的交代？
“好事成双，事不过三，要不然你就再出一招，若是我能接住，你就当今日没有在这里看见我两个，如何？”
姬琴笑嘻嘻地说道，一脸笃笃悠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指了指那边越来越明亮的雷光，他笑道：“狐泠如只怕是撑不住了，你不去帮忙吗？反倒在这和我们浪费时间？”
“该！就该她遭雷劈！”
梁渠冷哼道，手中的长剑却又幻化了回来，变成了一颗滴溜溜转悠的红色珠子，那珠子艳丽无比，却又不像是寻常玉石，更不似海中的珍珠，并不十分久远的回忆掠过她心上，璎珞睁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她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原来，乱心尘是你的法宝……”
“梁渠，狐壸罡的恋人阿霜，她的匕首……乱心尘所化的匕首……就是你给她的，不是吗？”
“在青丘，狐幼兮告诉过我，乱心尘的原形就是一颗红色的珠子，那不是她乱猜的，而是狐族根本就见过真正的乱心尘，就是你去青丘捣乱的那一次，对吗？”
“狐族长老的师父当年就是为了救狐壸罡而死，若非是他，死于乱心尘之下的就是狐壸罡，而他也因为愧疚和绝望而自绝于人世，用魂魄守护着狐方潭……”
“狐族那么多人都因为你而死，都是因为你的贪念，你想要得到永凝月火，最后害死了那么多人……”
“你差不多得了啊，你说的那些全都是你的瞎猜！”
梁渠差点没跳起来，一双猫眼看上去倒像是发怒的大猫一般，那被踩到了尾巴的炸毛样子，只差没化出原形来了。
狐幼兮……？
与此同时，姬琴也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她。
难怪她的容貌……
他本该早就能猜到的，这世上哪有什么机缘巧合，任何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而他不过是一时心神俱乱，这才忽略了这么明显的线索。
“我先声明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永凝月不月火的，至少那时候不知道，你别想随便给我扣帽子，而且，我和壸罡从来都是铁哥们，好兄弟……”
“我在狐方潭见到了狐壸罡前辈的魂魄，他亲口告诉我的……”
“那就更好了，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误解就误解了，你既然见到了壸罡本人，我问你，他可有一个字说是我害了他？”
呃……
璎珞怔怔地想了想，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提到过梁渠这两个字……她知道的一切都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传说，仅此而已。
“可是阿霜的匕首……”
她皱眉道，认真地开始自我反省，不能表面看人是没错，也不能道听途说也是没错，但是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人还有应龙，他说的话总不能是骗她的吧，而且，狐族长老也说了阿霜的匕首是乱心尘所化，就算不是狐壸罡本人说的，可信度也很高啊……
满腹怀疑地看着他，她打定主意不管他怎么辩解，她都绝对不会相信的。
然而梁渠一张嘴却是：“那是自然，阿霜本就是我山头里的水族，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会和壸罡认识的，她来找我借个法宝也不算很离谱吧？”
第九百四十七章 静言思之（五）
“那，那不就是你害了壸罡前辈吗？”
她傻傻的样子有几分可爱，梁渠不屑道：“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阿霜当时只说借去玩玩，我哪里知道她是存了必死之心？”
“不对啊，狐族长老分明说是你……”
呃……
等等，等她捋捋，当时狐族长老和幼兮说的好像是阿霜用匕首自绝之后狐壸罡为了救她才身受重伤，害死了自己的师父，还元气大伤，这么说起来，好像梁渠的确是没什么责任，而且，狐壸罡本人，的确是一个字都没提到过梁渠……
可是这故事听上去怎么都是梁渠设计的阴谋啊……
“对了！狐族长老说后来是你在青丘大闹了一场，差点把狐狸窝给端了，要不是壸罡设法把你困在了狐方潭里，只怕永凝月火真的会给你抢走了……”
“我再说一遍，跟我无关！”
梁渠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一双如猫一般的眸子细细的竖线都快瞪出来了，真是白费唇舌，怎么说都说不通的，听不懂人话是怎么滴！
“那你去青丘做什么？”
她跺脚道：“你去了青丘，还害死了那么多人，现在一句不知道就想瞒过去吗？”
“阿霜的爹爹求我去帮她找女儿，我就去了，只是到了那里，狐狸们以为我们是来找茬的，不讲道理，人家都先动手了，那我总不能说声再见转身就走吧……”
“……”
这版本和狐族长老的版本总觉得有点对不上。
“青丘我也去过，长老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我哪里知道，也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但是我既然去了青丘，总要见到壸罡和阿霜再走，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啦……”
“阿霜自绝之时用的匕首便是我的法宝乱心尘所化，若不是壸罡亲自将我的法宝还给我了，此时我手上这枚乱心尘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他懒洋洋地说道，手上红色的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她无言以对。
狐族长老似乎也没说壸罡前辈是死在梁渠手上，反倒是在狐方潭的时候，他曾提起过一种“禁术”，还有“誓言”什么的，似乎正是因为那个原因，他才在狐方潭中永远地徘徊着，守护着永凝月火。
倒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胡说，都是因为梁渠的背景，她下意识的就把什么坏事都往他身上套，只是，百里国当年的惨剧，他总该责无旁贷了吧……
“那百里国……”
她刚说了个开头梁渠就挥了挥手，摇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可悲，居然还要和一个无知的小女孩解释那么多，身为上古神兽，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人类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即便没有任何证据，即便明知道这并非唯一的可能，只要有了他们心中愿意相信的答案，那便不需要任何人来说什么，他们自己就会接受了那答案，不需要任何理由，任何证据。”
“反倒是我，无辜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上千年，怎么不见有人替我喊冤，唯有鬼王殿下深知人类的愚蠢和自私，深知我的委屈，将我救了出来，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件，我也绝对不会背叛他。”
“你们想要推倒这棵神木，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有我梁渠在，就绝对不可能！”
“……”
“我不信……”
“呵呵，我根本不在乎你们信不信……”
梁渠转动手中的红珠，笑道：“乱心尘其实并非什么邪恶之灵，它不过是将你心中的邪思无限放大而已，若你心中没有一丝恶念，心境澄澈无暇，这对你来说便是无害的。”
“如何，你们敢不敢试试？”
他笑道。
邪思……
恶念……
她心虚地转开了目光，转动混元幡站在了姬琴身前，皱眉道：“大名鼎鼎的梁渠也不过如此，欺负手无寸铁的后辈也就罢了，天时地利尽占，若是能施展五行之术，我们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你明知鬼王做的一切都会让生灵涂炭，却以什么报恩之名来虚饰自己的懦弱，即便当初百里国之事你是无辜的，如今鬼王殿下手上的鲜血中，也有你的一份，若你真自以为自己是无辜的，能视而不见，只怕即便你能自我安慰一时，也终究逃不过良心的谴责……”
“就连学长都……”
她一怔，连忙闭上了嘴。
“哼，我才不是狐泠如那起子小人，什么事情都爱打小报告，你真以为赵子玉和阴惠君那点小算盘我没发现？”
“不过是可怜人罢了，我从没想过要为难他们。”
“赵子玉从来都是忠于殿下的，你若以为他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那便是大错特错，不仅是我，殿下也清楚这一切，你们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他说道最后一个字，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若不是不远处的惊雷一个接着一个，他只怕早就用雷电术了，那样的法术可比乱心尘直截了当多了，只是，即便是他，也一样害怕天劫，上古神兽虽修为深厚，对于渡劫也是一样的敬畏。
顺应天道才是生存之道，逆天而行总是不得善终。
乱心尘滴溜溜地转了起来，这一次却没有袭向二人，梁渠眯起了眼睛，微微笑了一下，红色的珠子突然消失了，一个诡异的法阵在他脚下亮了起来。
璎珞突然想起了从前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一件事，当初梁渠被抓就是因为布置了一个阵法将他困在了里面，而那个法阵似乎是……
难为他了，只怕他在地牢里的那些日子里，天天就在琢磨着怎么破阵怎么布阵，业精于勤荒于嬉，人家根本没有娱乐的空间，那可不是只能痛定思痛钻研业务了吗……
这个法阵，只怕没什么好事。
她看着那个法阵亮了起来，红色的诡异符号之外，两条红色的细线飞快地伸展了出来，如同两只细细长长的手臂，飞向她和姬琴二人。
若是能遁地，她一定早就跑了，还等它过来？
只是这会儿她和姬琴二人撒丫子转身就跑，却也比不过那红线在地上画的速度，几乎是立刻就被追上了，瞬间将两人封在了法阵之中，两条红线闭合之际，那一片黑色似乎也消失不见。
第九百四十八章 如有隐忧（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了重重的窗帘，洒落在她床前，她尚自迷迷糊糊没有睁开眼睛，脸上却不出意外地被一条湿湿热热的小舌头舔了一口。
她脑中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过来，一翻身坐起身来，愤怒地抓起自己的枕头，往面前的罪魁祸首，一只白白的小狐狸头上砸去。
“囡囡，我说了多少遍了，不！准！舔！我！”
小狐狸委委屈屈地蹲坐在了那里，一脸老老实实的样子，璎珞失笑，连忙起身揉了揉它的脑袋，看着窗外的阳光，她哭丧着脸：“完了，今天又迟到了。”
提起书包飞奔的时候，她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这书包的重量，似乎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下一秒，她伸手掂了掂那分量，却又觉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阿染。”
那双永远清澈的微笑的眸子羞涩地垂了下去，阿染站在她家楼下等她上学似乎是每天的日常，她心中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脚下那一片柔软的草地，踩上去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真是无聊，无聊透了……
她迷迷糊糊地趴了下去，却开始做一个令她惊惶的梦。
“不会吧……”
虽然已经放学了，阿染却耐耐心心地坐在她身边，听她把那个梦境给讲了一遍，那个梦实在太长，以至于说到后来，天都黑了。
“哈哈，太好玩了！”
阿染开怀地笑道：“璎儿，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我哪里能做什么’鬼王’，哪有那么可爱的鬼王，就算是做梦，我也只梦到过我驾驶高达拯救世界什么的，你做的梦也太不真实了吧！”
“这个梦还没完……”
璎珞心有余悸，一脸忧愁地说道：“我总觉得这个梦境太真实了，好像是真的一样。”
“怎么可能呢，要是真有高来高去的仙人们，我们怎么可能会看不到？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昨晚睡觉前看什么了，是不是？”
“没有啊……”
她摇头道，细细地看着他的脸，那稚嫩的笑容是那么真实，周围的一切也都是她熟悉的，学校，同学，老师，城市的忙碌气息，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是她生活的熟悉的世界，她心中这没来由的恐慌之感是怎么回事？
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小小的手掌，她记得梦中自己御火的那种感觉，她闭上了眼睛，试着回忆那种运行灵力的感觉，只觉得身体里似乎真有什么力量在流动，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了？”
阿染轻轻地拍了拍她。
“没事。”
她连忙摇头。
哈，要是被人知道她一个高中生还在这里相信什么仙术法术的，还傻乎乎地自己试着施法，只怕大家都要笑死。
“你们怎么还没回家？”
走廊上，老师生气地推了推眼镜，义正言辞地训话：“男男女女地混在一起，不知廉耻，女同学更要知道自爱，现在的学生啊，哼哼……”
奇怪的是，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来乖乖听训，而是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正视着老师的眼睛，正色道：“请问您何以认为我不自爱？您什么都没看见，便凭着自己的主观感受臆断，理所当然地推定旁人有罪，这样的是非不分，有什么资格为人师？”
“你！”
老师气得差点吐血，怒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那个男生，哎，你们别跑啊！”
“跑什么？”
璎珞气喘吁吁地靠在了墙边，嗔道：“阿染！跑什么跑，我们什么错都没有，她凭什么骂我们！”
“璎儿，你是怎么回事？”
阿染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该不会是把那个梦境当真了吧，从前你可从来不敢这么和老师说话的……”
“她能把我们怎么样，我就不信了，我们又没错！”
她赌气道。
“对和错根本就不重要，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何必非要和不懂我们的人争辩个分明呢？”
阿染慢悠悠地说道，跑了那么久，他却没有像从前一样，虚弱地按着心口大喘气，而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
璎珞笑道，灿烂的笑容让他几乎迷了眼睛。
“太晚了，不用送我了，你赶紧回家吧……”
她摆摆手，阿染却执拗地跟着她，摇头道：“至少要送你到楼下，这附近最近很不太平，我爹爹隐约和我娘提过。”
“好吧好吧……”
昏暗的大楼门口，几阶台阶上，似乎站着个人，身材不是很高大，但明显是个男子，面容隐藏在了阴影中，看不清楚在做什么。
“你看，要是那人不怀好意，直接跟着你回家，岂不是很危险，我还是送你上楼吧，璎儿。”
阿染犹豫道。
“不用了不用了，哪有那么巧？”
璎珞笑道，双手推着他开玩笑道：“你放心好了，我有法术，你忘了？”
“切！”
阿染终于是拗不过她，乖乖地转身离去。
璎珞挥了挥手，看着他消失在了街角，这才回身往里走。
说也奇怪，要说巧也没这么巧吧，那在楼下徘徊的男子居然好死不死地真的跟着她进了大门，和她一起等电梯，最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按电梯的任何一个按钮……
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有一丝犹豫，想起了电视里那些尾随女子谋财害命的新闻，她几乎想要冲出电梯，逃出去呼救。
只是他虽然形迹可疑，举止却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进了电梯之后刻意站得离她很远，十分绅士。
即便是再担心，她终究还是没有逃出去，可能只是她大惊小怪而已吧，也许不过是人家刚好下楼抽支烟，而且刚好和她同一个楼层？
只是，当她走下电梯的时候，那男子跟了出来，她心中的惊惶达到了顶点，几乎是一步一顿地往前走，意识到了他就在自己身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一下子转过身来，后背下意识地靠在了墙上。
不知道是哪里看来的冷知识，据说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本能反应，唯有护住了自己的后心，才会更有安全感。
“你究竟是谁！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大声问道，恨不能把左邻右舍全都惊动。
第九百四十九章 如有隐忧（二）
“你……”
并不十分明亮的走廊白色灯光之下，她看清楚了他的脸。
普普通通的薄毛衣，有几分凌乱的发型，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平平的眉毛之下，一双妩媚的眼睛令她心中不其然地有了一种危险的感觉。
只是他脸上的神色，却有几分惶然和无措。
“你是谁？”
他的迷茫之色更加清晰，试探着向她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她吓了一跳，迅速地躲开他，惊道：“是我在问你，你是谁？”
“我？”
他收回了手，似乎正在努力地回忆，只是他最后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
“那，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她一手捏紧了手机，110三个数字她早就按好了，只要他有半点不对劲，她就立刻报警。
他似乎明白了她的担忧，站远了一点，但还是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在楼下看见你了……”
哈？
这么帅的男孩子居然是神经病？
她忙道：“我要回我家了，我警告你，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不认识我吗？”
他执拗地问道。
“哎，你这个人奇怪哇，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你长得很帅吗？”
呃……帅倒是帅的，只不过有点傻。
“我觉得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我们一定认识。”
他往前走了一步，璎珞吓得举起手机，喊道：“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你真的不认识我？”
他最后问道，一脸落寞。
“不认识！”
她斩钉截铁。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是惊呆了，又似乎是傻了。
璎珞连忙趁机冲到自己家门口，飞快地开了门，“砰！”得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靠在了门背上，她这才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出事，不然真的被阿染给说中了。
外面悄无声息，她微微皱眉，从猫眼往外看，却见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呼！”
还好还好。
这天晚上她又做梦了，那个恐怖的梦，无数次她想要醒来，只是这梦如同有魔咒一般，不管怎么努力地掐自己，她都无法不继续做这个梦。
在梦中，她竟然看见了那个奇奇怪怪像神经病一样的男子，他叫……
睁开了眼睛，她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她刚才在梦里还记得，怎么一下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梦，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看的电影一样，她大概知道故事说的是什么，但是具体每个人的名字，每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全都记不清楚了。
罢了罢了，肯定是她犯花痴了，看到帅哥就做梦，难怪阿染说这梦无稽，的确，肯定是因为白天心里太乱，晚上才会乱做梦。
“哈欠……”
“我从来都不知道，做梦都会那么累……”
“囡囡，走，散步去。”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不敢出门，都没有遛囡囡，如今总算是早上了，她施施然地刷了个牙，头也没梳就牵着它往外走。
“汪！”
“哎哟！”
还没走出电梯，囡囡就挣脱了她的束缚，一下子扑了出去，欢快地狂叫着，如同疯了一般。
完了。
听见了那一声惊叫，璎珞连忙跟了过去，这下可好，肯定是囡囡撞倒了别人，楼上楼下对她养狗本来就很有意见了，这回又撞到了人，只怕是不能善了。
“咦？怎么你还在这？”
昨晚那个男子竟然还在她家楼下？
“哎哟，你快放开我……”
“囡囡！你太不乖了，囡囡！”
囡囡如逢知己，扑倒了那男子之后几乎是把他按倒在地，冲着他的脸又是舔又是咬的，大尾巴一晃一晃。
“对不起，对不起。”
璎珞连忙上去拉囡囡的狗绳，总算是把它给拉了回来，只是它似乎意犹未尽，根本就不想放开那男子。
“璎儿，你没事吧！”
阿染早就等在了楼下，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帮她。
“没事，对不起，你，你没事吧？”
那男子总算是站起身来，掏出怀中的帕子擦了擦脸，无奈道：“你这狐狸也太热情了。”
咦？
璎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囡囡是狐狸的？”
“啊？”
那男子也楞了：“长得就是狐狸样，我有眼睛自然能看见。”
一般不都认为它是萨摩耶么……
璎珞想起昨晚不愉快的经历，忙问道：“你还没找到回家的路吗？我还以为你晚上去找警察帮忙了，怎么，怎么……”
怎么还在我家楼下转悠？
她抿了抿嘴，阿染忙问道：“璎儿，你们认识？”
“不认识，他昨晚非说我认识他，我以为他已经走了，谁知道还在这里……”
她解释道，阿染已经皱起了眉头，正色道：“要不然我们还是报警吧。”
“哎哟，我的头好疼……”
那男子皱眉道，一手扶着头，一手扶着墙，虚弱地说道：“哎哟，刚才被你的狐狸一撞，我倒在地上的时候好像磕到头了，这下可好，我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那可怎么办？”
啊？
璎珞傻眼了。
“你昨晚不就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她忙问道。
“昨晚我还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刚才那么一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皱眉道，掩住了自己嘴角一缕狡黠的笑容。
“璎儿，我们还是报警吧，他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好人。”
阿染劝道。
璎珞却摇了摇头，皱眉小声道：“的确是我害得他摔了一跤，若是到了警察局，他赖上了我们怎么办？”
“哎哟，哎哟，我的头好疼，只怕若是不好好休息会更严重，昨晚我在这吹了一夜的冷风，都没地方睡觉……”
是个流浪汉吗？
璎珞看着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毛衣和怀中随身携带的帕子，觉得他似乎不是流浪汉，而且这反应，似乎也不是神经病。
“罢了，你跟我上楼吧，我家虽然不大，给你打个地铺应该……”
“囡囡！”
她话还没说完，那男子就笑嘻嘻地跟了过来，最高兴的只怕还不是他，而是欢天喜地的囡囡。
“璎儿，怎么能让陌生男人随随便便就住在你家里呢？”
阿染忙道，伸手拦住了她按电梯的手。
“让一让，让一让！”
电梯门开了，下楼的人不耐烦地推开他们，璎珞无奈道：“若不然怎么办？我又不在家，家里也没值钱的东西，只是让他休息一下而已。”
“你要去哪儿？”
听到这里，那男子似乎很不满意的问道，那语气，倒像是她得跟他汇报行踪似的。
第九百五十章 如有隐忧（三）
璎珞都快气笑了，偏偏那男子还一脸的理所当然。
“您就好好在这休息一天，我们放学了之后再来看你，冰箱里有吃的，别动我的梳妆台，也别碰我的床，不然我就报警！”
她恶狠狠地说道。
“好好好，遵命。”
他笑嘻嘻地点头，眼睁睁地看着璎珞从柜子里拖出了一条羽绒被，指着乱糟糟的地毯说道：“你稍微整理整理就睡吧，我要去上学了。”
哈，原来是学生。
他点头道：“好。”
璎珞瞪了他一眼，“砰！”得一声关上了浴室的门，开始洗脸梳头换衣服。
“阿染，你帮我看着他。”
她喊道。
“哦。”
阿染已然被这莫名其妙的男子给绕晕了，不过璎儿说的也没错，撞到了他的确是他们的错，但是也不至于让人就住家里吧……
而且那男子……也长得太帅了吧……
虽然在学校里也是个小校草，不过他毕竟还年少，和这男子相比，自是少了些沉着和圆滑。
什么撞不撞到头的，怎么听都是他现编的借口，只是……
“嗨！”
那男子善意地给他打招呼，一边自来熟地就拉过了被子准备睡下。
不是，你们一个敢让人来睡，一个还真敢睡，简直是天生一对的……缺心眼……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你究竟是谁？我和璎儿从小就认识，她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也许吧……”
他挥了挥手，表示自己要睡了，便闭上了眼睛。
两人一下课就往回冲，却是还没打开房门就听见了里面的欢声笑语。
“我也觉得挺好的，不过……”
“哈哈哈，好痒！”
囡囡！
璎珞直觉不好，打开房门一看，却没看到自己想象中的一片狼藉。
一人一狐都坐在地上，一起一脸无辜地看向她，厨房里传来了香味，地上和屋子里都整理得干干净净，除了自己乱成一天的梳妆台和床铺，整个家几乎是焕然一新。
这位大哥，之前应该是做家政服务的吧……
她咋舌。
“你回来啦，狐狸已经遛过了，晚饭我也做好了。”
男子笑嘻嘻地说道，一脸谄媚。
不是，就算是海螺姑娘也没这么离谱吧，又帅又会做家务，还会遛狐狸，还能把囡囡吃得死死的。
这……
璎珞和阿染面面相觑，她决定先不要想把他赶走的事情，要不然还是先做作业吧。
只是，这个男子显然也不是流浪汉或者家政服务出身，高中的数学题他游刃有余，几乎是看一眼就知道解法，这……
璎珞小心翼翼地凑在阿染耳边轻声道：“要不然，先让他住个几天再说。”
“你说呢？”
她小声道。
“我还会买菜哦。”
他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笑眯眯地说道，指了指手里的ipad。
那是她玩游戏的pad，上面有不少app，难怪她怎么觉得晚饭的排骨好像不是家里的存货，是他让人送货上门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密码的？”
她一把把pad抢了过来，看了看里面的钱，倒是没少，只少了几十块排骨钱。
“我在桌子底下找到了这个。”
他伸手过来，如玉的手掌中，赫然是她的身份证。
我……
她差点吐血。
开机密码是她生日这么老土的事情不能怪她，她可是从来都没想过会让陌生人摸到自己的电脑啊！
“李璎珞。”
“很好听的名字啊。”
他笑道。
阿染皱眉，这种感觉令他不安。
“璎儿，非亲非故的，他来历不明，要不然还是让警察……”
“哎哟哟，我的头好疼……”
他作势又倒了下去。
这就是个无赖啊……
“璎儿，我可不放心他在你这，万一他……”
阿染连连摇头，璎珞闻言也犹豫了一下，两人一起看向他，却见囡囡狂摇尾巴，显然是投赞成票的。
“如果他真有什么不轨之心，有我的身份证，还有我的pad，全部顺走也比在这帮我做家务划得来吧……”
她犹犹豫豫地说道，天地良心，真的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会做饭还能给她遛狗抄作业，只是因为她可怜他无家可归罢了……
“而且，他这么弱不禁风，囡囡一扑就倒，就算有什么坏心思，有囡囡在，也不用担心吧。”
“可是……”
终究天还是黑了，阿染不得不回家，虽是万般不情愿，只是这事儿的确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总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笑道。
“你要做什么？”
她心中一惊，连忙拿起手边准备好了的菜刀。
“哈哈！”
她实在太可爱了，他忍不住大笑。
“你的小男朋友真的很关心你，不过我也的确是没有恶意的。”
“阿染不是我男朋友。”
她摇头道，刀却没放下。
“我可以肯定，你认识我。”
他淡淡地说道，妩媚的眼中没有了笑意，一抹冷意不过是转瞬即逝，他浅笑道：“我会在这里不是没有原因的，偏偏就是在我最迷茫的时候，我看见了你，我知道，你能给我答案。”
“啊？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她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脸上一红，虽然梦到帅哥也不是什么太丢脸的事情，但是要当着帅哥的面说出来也实在是太丢脸了。
“我不信。”
他摇头。
“你分明是想起了什么，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他扬了扬眉，含笑问道。
那真的只是梦境吗？
璎珞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唇，昨天之前，她的确是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在梦中，她却似乎十分十分熟悉他，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既视感”吧，就是在她看见了他之后，她做了关于他的梦，于是醒来后感觉就有了混淆，感觉好像是之前就认识他，这些都是有科学依据的，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只是，与此同时，她心中更有一种惊惶的感觉，如同警钟长鸣一般，虽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理由，她就是觉得，他是个危险的人，绝对不能靠近他。
这完全是无稽的，会做家务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冰冷的菜刀从手上被拿走的时候，她这才惊觉自己想事情想得入了神，那男子居然已经走了过来，收掉了她的菜刀，顺便坐在了她身边。
这样近的距离让她顿时没有了安全感，她急急地站起身来，却被他轻轻一拉便拢入了怀中。
第九百五十一章 如有隐忧（四）
他……
他身上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似兰斯馨，又带着些许冷意，她忘记了要挣扎，眼中唯有他的唇。
她是魔怔了吗？为何她对他的无礼一点气愤都没有，甚至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咳咳！”
他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绯色，只是这声轻咳才让她回过神来，她连忙推开他，站起身来，怒道：“囡囡，你怎么也不帮我！”
“汪？”
囡囡好梦正酣，回头看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又睡了过去。
狐狸就是狐狸！养不家！
她气得直跺脚，却又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的遥控器上，“哎哟！”一声，便又往下倒。
这下可好，他又一次抱了个正着，倒像是她投怀送抱似的。
“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靠近我三步以内，我就报警！”
她连忙往浴室里去，紧紧地锁上了门。
“如果你又摔倒了呢？”
他笑嘻嘻地问道。
这混蛋！
又是一夜的噩梦，本以为她会因为家里多了个外人而睡不安稳，谁知道这梦境竟然是这么长，以至于闹钟响的时候，她堪堪睁开眼睛，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从梦中惊醒。
“啊……”
她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一双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大清早的不要太吓人好哇。
“你怎么起那么早？”
“我不知道，我就是睡不着……”
“恩？”
她狐疑地看向他。
“呃……因为头疼……”
又来了，他来来去去就会这么一招是吧。
“今天菜已经买好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学，这样回来刚好来得及做饭。”
“什么？”
她差点吐血，他以为学校是小菜场吗？想去就去，想上学就能上学？
可是奇怪的是，校门口没人拦他，进了教室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就坐下，居然周围的人也都没有异议，老师都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半点反对意见都没。
“你究竟是什么人？”
总算到了放学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
他一脸诚恳。
“你那么厉害，根本不需要在我家蹭吃蹭住！”
“哎哟，我的头……”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
她一边扒拉着筷子，一边随意地说道。
“什么？”
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问道：“什么梦？”
“你别吓我，我不记得了。”
“你必须得想起来。”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梦里见过你的脸，在梦里，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一醒过来就忘记了。”
“你别吃了。”
“做什么啊，哎哟，好歹让我把饭吃完啊！”
她半推半就地被他拉到了床边。
“干嘛？”
“你现在就睡觉，我陪着你。”
“我才不要！”
她差点吐血，饭都没吃就让她睡，她哪里睡得着。
“这真的很重要，璎珞，我觉得我们想不起来的那一部分记忆，就在你的梦中，你必须想起来，这……”
他认真地说道，她却笑了：“想不起来自己是谁的只有你，我可什么都记得。”
“你什么都记得，这才是最可疑的一点，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和其他人不同，只有你和我是同样的……”
“如果能想起来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我们就能……”
“你好好想想，你的记忆真的是真实的吗？你和我是一样的，我们不能光看表面，其他所有人都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
虽然他十分诚恳地看着自己，不过璎珞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明白。”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你好好想想，真实的世界在哪里，这只是你的梦境，你所希望的一切也许都在这里，但是很可惜，这全都不是真的……”
“这怎么不是真实的世界？我就住在这里，我和囡囡，还有阿染……”
咦？
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阿染好几天没出现了。
不单单是在她家，就是学校里，她也没见到阿染，可是她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
“你早就发现了是吗？”
她心中没来由的那种惶然又浮了起来，心中一片冰冷，鸡皮疙瘩都起来的那种不安之感，惊恐，透不过气来，一切都似乎失去了掌控。
“是。”
他垂下了眼眸。
“从我陪你去学校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你问我怎么做到的，我可以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做，我能和你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完全是因为，这个梦境的主宰是你，你下意识地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所以才会调整周围的所有人的反应，接受这个现实。”
“阿染也一样，是因为你无法面对他，所以他只能从你的梦境中消失。”
“这，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你必须想起来，仔细想想，我们之前在哪里，而我又是谁？”
“我心里有一种感觉，只要我能想起我的名字，我就能想起一切，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我知道你的名字，但是，是在梦里。”
她为难地看着他，心中一片慌乱。
“笃笃笃！”
黑夜里，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别。”
他按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我不该告诉你这一切。”
“是我太急了。”
他自责道。
“砰砰砰！”
见没人来开门，敲门声突然变得更响了，倒好像是好几个人在大力地砸门似的，璎珞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惊道：“那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梦境，而且你自己意识到了这是个梦境，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化。”
“那为什么我不能控制？”
“你在做梦的时候能够控制梦里的一切吗？”
“……不能。”
“汪！”
囡囡依偎在了两人的身边，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明明是只狐狸……”
她拍了拍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中却突然掠过了一个影子。
“我记得你……”
不过一个转身的时间，再看向他，她居然发现他的头发变成了长发，晶莹的玉冠高高地束着长发，和她方才想起来的梦中他的样子完全一样。
整洁的毛衣也变成了一袭道服，袖口上，一摊黑色的可疑污渍十分显眼，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可是屋顶上居然开始滴水，那是黑色的水，滴滴答答的倒像是雨滴……
“砰砰砰！”
敲门声更响了。
“咣！”得一下，脆弱的门锁被一下子砸开了，他站在了她身前，把她护在了身后。
“咳咳！”
他忍不住还是咳嗽了一下。
那扇门虽然被砸开了，却没人推门，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寂静。
第九百五十二章 如有隐忧（五）
“如果这真的是，我的梦境……”
“这扇门后应该会是，我最害怕的东西吧……”
她喃喃地说道，他闻言忙道：“千万别……”
“吱……”地一声，那扇门慢慢悠悠地被推开了，璎珞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惶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后，那男子也回过头去，囡囡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早已吓得缩在了两人身后，别说保护他们了，没夺路而逃已经是好的了。
门慢慢地被推开，推门那人似乎有几分小心翼翼，迟疑地推开了门，在看清楚了来人的那一瞬间，璎珞舒了一口气。
白色的衬衫，清清爽爽的短发，眉眼俊秀却带着几分羞涩，站在门口的那人赫然便是几日不见的阿染。
“璎儿……”
他迟疑地开口，疑惑地看着两人，惊讶道：“你们怎么了，怎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阿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璎珞迈出一步，却被身边的男子拉住了手臂。
“别过去。”
他冷冷道。
“为什么，那是阿染啊？”
她甩开了他的手，只见阿染垂下了头，黯然道：“璎儿……”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最好不要靠近他。”
那男子抱起了自己的肩膀，倒是没再拦她，璎珞看着他的奇装异服，无奈道：“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偷偷换的衣服，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阿染，你这几天怎么没上课，我很担心你。”
她走了过去，不过再几步就能摸到他蓬松的短发，和小时候一样，她总是以大姐姐自居，没事就拍拍他的小脑袋，他也十分乖巧的样子，从来都十分顺从。
“璎儿……”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呜……”
他低下头去抹着眼泪，璎珞心中一片柔软，伸出了双手，指尖已然触到了他额上的碎发，熟悉的温暖气息，她心中什么都没想，唯有一片歉然。
“对不起，对不起……”
眼圈突然有点红，璎珞吸了吸鼻子，酸涩的感觉让她有几分好笑，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怎么她好像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见到阿染了一样，竟是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怀念之感。
黑色的雨滴落在了她的指尖，也落在了阿染的发梢。
哎？这雨？
还以为是那男子故弄玄虚，但是如果是那样，这黑色的雨是怎么回事？
她抬起头来，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然而那黑色的雨滴却还在不停地滴落着。
“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阿染慢慢地说道，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
“小心！”
那男子的动作倒是飞快，一下子便把她拉了回来，只是一切都在变化，雪白的墙壁，温暖的灯光，她的书包，她的作业，她的床铺，甚至，还有囡囡，一切的一切都在消散，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阿染苍白的脸，黑色的烟雾笼罩了他的全身，往日纯真的眼中，唯有一片铺天盖地的恨意。
“为什么……”
阿染睁大了眼睛，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璎珞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又绊倒在那男子怀中。
只是现在不是骂登徒子的时候，她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阿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刚才不知不觉又睡着了，这是一个梦境而已吗？
黑色火焰在他身边燃烧，整个世界的阴暗都在他的眼中，璎珞怔怔地看着阿染，却见他伸出手来，一滴黑色的水滴落在了他掌心，如同落入了一片火焰中的羽毛一般，一下子就被黑色的火焰给吞没了。
“我很痛苦，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他的眼中一片绝望。
“我，我不是在这儿吗？”
她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真的是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她忘记了，她必须尽快想起来，她必须……
“啊！”
黑色的火焰缠住了两人的身体，她只觉得身体中所有的力量都在被抽干，懒洋洋地好想睡觉，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璎珞！”
那男子也被黑色的火焰给缠住了，只是他奋力地挣扎着，喊着她的名字。
“李璎珞，你快睁开眼睛！”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不是真正的阿染，那是你心中最恐惧的东西，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最害怕的就是他，他是你潜意识最想要逃避的东西，如果你顺了他的意睡过去了，你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李璎珞！”
“如果你再不睁开眼睛，也许真正的阿染就会死去，所有你爱的人，爱你的人，都会因为你的怯懦而死去，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就和刚才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呵呵，最应该死的，是你……”
阿染转向了他，眼中是深深的恨意。
“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
他冷冷地笑道，黑色的火焰愈发灼热。
不对！
“我明白了……”
“她不过是个幻象，你才是这个梦境真正的主人，你不是她，但……你又是她……”
他惊呆了，怔怔地看着阿染苍白的脸，那张稚嫩的小脸笑得有几分扭曲。
“哈哈哈哈哈！”
“现在想逃，已经太迟了！”
无边无际的恨意和令人心生凉意的扭曲的兴奋让他的脸看起来都不像是个活人，大大的眼睛里尚有一丝天真的神色，他笑得咧开了嘴，身子都快乐地在颤抖。
“去！死！吧！”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小脸兴奋无比的神色配上死人般青白的脸色，诡异到了极点。
黑色的火焰从未这般华丽。
“她从来都不存在，唯有你而已……”
那男子眼中的光芒如同夏夜微风中燃尽的幽香，一点一点地失去了亮光。
“我早该明白……”
“她不敢面对的，不仅是你，还有……”
放弃了挣扎，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慢慢地滑落。
身体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在消逝，他知道他不能闭上眼睛，他知道如果他不振作起来就会真的在这个梦境中永远地沉沦，但是，他就是没有那么做。
能不能想起自己的名字，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能不能离开这里，也一点都不重要。
真是讽刺。
想起刚才他鼓励她的话，他只觉得好笑。
如果他不睁开眼睛，他爱的人也许会死去……
因为他的怯懦……
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并不只是她一个而已……
“璎珞！”
“姬琴！”
黑色的雨滴越来越密集，他隐隐地听见了一个声音，只是那声音太远太远，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说也奇怪，只是听见了那两个字，他就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第九百五十三章 絺兮绤兮（一）
“你们究竟是来了多少人？”
梁渠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捆仙绳，无奈地抬头望着天上的雷云，若不是倒霉的狐泠如前车之鉴，他也不至于被牵制至此。
不对，若不是不想伤了那两人性命，他也不至于非得布个阵法才能困住他们，只是……
“鹿蜀那倒霉孩子临走前问赵子玉讨要这捆仙绳，当时我就猜到不会有好结果……”
他忍不住抱怨道。
“璎珞！”
黑色的雨水几乎将那两人淹没，紧紧地抱着怀中苍白冰冷的身体，谢道之冷冷地看向他，面无表情道：“他们两人若是有半分损伤，我便……我便杀了你……”
“哎哟，若不是我早就知道你和姬家这小少爷的纠葛，我还真信了呢，你还不快谢谢我，他可是千方百计想要杀了你，你这会儿是怎么个回事？以德报怨？快别恶心人了好吧。”
“姬琴罪不至死，而你，若是璎珞……你倒是看看我会不会以德报怨。”
“这不能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我身上甩啊，你看，乱心尘我已经收回来了，他们自己不醒怪谁啊？”
看着谢道之杀人的目光，他连忙加上一句：“怪谁也不能怪我……”
“跟他废什么话啊！”
一大群长相怪异的小妖怪聚拢在了神木附近，为首一人倒是看着没那么离谱，只是那双大得离谱却又无神的眼睛，一看便知是水族中的某条鱼幻化成的人身，两眼之间的距离过大，怎么看怎么怪异。
这些鱼妖的腰间都缠着一根黄兮兮的带子，在黑夜里发出莹莹的光芒，倒似怕别人发现不了它们似的。
为首那人举起手里的骨斧，二话不说就往梁渠头上劈去。
“慢着。”
谢道之忙阻止他。
“狐族公主还在宫殿之内，若有必要，也许我们需要用他作为人质来换公主的自由。”
“哈？”
梁渠大笑：“你们是不是有点太高估我了？鬼王殿下可不会在意我的死活，反正我本来就是那个不怎么听话的，说不定他还会谢谢你们呢。”
那为首的鱼妖也摇头道：“我奉了我族长老的密令，只是来找六通烛的，什么狐族公主和我没什么关系。”
“六通烛就在这神木之下，你们方才不也探查过了无法取得吗？”
“那怎么办？”
“必须要破除法阵才能夺回六通烛，公主殿下在宫殿内多日，若说有人能知道破解之法，只怕只有公主知道。”
谢道之煞有其事地说道。
“好！那我们一起先去救公主！”
鱼妖连连点头。
谢道之暗暗舒了一口气，这鱼人果然很好忽悠，不过说白了，的确他们双方的目的也算是一致的，不破解这聚灵阵，鱼妖们拿不到六通烛，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老大，老大！”
鱼妖突然喊了起来。
“什么事，有事说事，叫魂啊？”
“老大……那边的雷，好像停了……”
谢道之心中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那一片紫电雷云果然已然慢慢消散，轰隆隆的雷声也云散雨歇，虽不至于风清月朗，但这黏黏糊糊的黑雨总算也是不下了，只怕那边的天劫已然结束，不管结果如何，很快这里就会来人，他们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
“谢……”
“璎珞……”
他伸手拨开她额上散落的发丝，急急地喊道：“璎珞！”
“我都说了她没事。”
梁渠好死不死地插嘴道。
“璎珞！是我……你快醒醒……”
“我早就说过了，乱心尘本就只是引出每个人心中的邪念而已，若是你这心肝宝贝儿心里没有恶念，只怕根本就不会被乱心尘所迷，如今她却因乱心尘而失了神志，只怕……啧啧！”
“你闭嘴！”
谢道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捏了捏她的小手，他惊喜地发现她身上的温度正在慢慢地恢复，那双紧闭的眼睛也微微睁开，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璎……”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小的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衣襟，她不过是微微转了下身子，便整个人埋入了他怀中，避开了他的目光，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只字片语。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
她只怕早就醒了，只是，若是她醒了，若是她睁开了眼睛，她就不得不离开他的怀抱。
虽然不过是自欺欺人，她也不想放开他吧……
“对不起……”
他喃喃道。
“是我来迟了……”
若不是当时跟着用了幻形术的阿箴走错了方向，他也不至于绕了这半天才找到真正的她，每个人都会犯错，只是他无法原谅自己。
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颤抖，他不用去看就知道自己的衣襟一定已然湿了一片，夜色之下，他知道现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这是非之地，然而，若是他能够丢下这所有的人就这么一走了之，他又怎能是他。
对错是非也许并不是在每个人的心中都十分分明，然而在他心中，从未丢弃过的那些，不能说是信念，也不能说是执着，也许，不过是每个善良的人心中，简简单单的一点应有之义。
从来都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地上，他怔怔地看着那把白色的小伞，不敢置信地讶然道：“混元幡……？”
饶是他再聪慧，也无法明了。
原以为鬼王是抢在了他们前面找齐了番天印和混元幡，这才能聚拢了阴元华的魂魄，而此刻看来，混元幡竟是在璎珞的手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紧了怀中的娇小身子，他不舍得开口，亦无法问她任何问题，只是，即便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也终究有必须要面对现实的一天。
只是这难得的属于他们的宁谧，他不愿也无法去亲手打破。
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亮晶晶的眼睛，兴奋地向他宣布，她要去游历天下，行侠仗义，拯救天下苍生。
如今想来，竟是一片辛酸。
即便是在聚魂灯之下，她沉睡的那三年里，他心中也没有如今这般酸楚，无力的感觉，不可企及的幸福……
她的泪水……
极力抑制的哭泣之声……
第九百五十四章 絺兮绤兮（二）
“你该不会是在带着我绕圈子吧……”
“我还以为我刚才那一手，总该让你明白耍花样会有什么结果了，难不成，还是我出手太轻了？”
“奴婢不敢欺瞒您……”
红菱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忙解释道：“这宫殿之内奴婢也只随紫玉大人出入过正殿和松风阁而已，但奴婢知道这宫殿之内的道路，您请放心跟奴婢来。”
“……”
阿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谅你也不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正是如此呢……”
红菱镇定自若地解释道：“公主殿下所居的应是招待贵客的拂香殿，虽然从正殿外过去会快一点，但是殿外有许多侍卫，若是惊动了他们，只怕得不偿失，所以奴婢带您从相反的方向绕过去，这样虽路途远一些，却不会遇到那些侍卫。”
“哈！”
阿箴笑了：“难为你还那么贴心帮我考虑得这么周全，只不过你身为鬼王的侍女，这见风使舵也太快了吧。”
最不齿这样的人了，方才留她一命也不过是可怜她一片赤诚之心罢了，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个墙头草而已。
“奴婢并非鬼王殿下的侍女，奴婢是紫玉大人的人。”
红菱挺了挺胸，矜持道。
哈……
阿箴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若不看她手上沾血的玉针，倒是毫无异样，就好似两个普通的小侍女在宫内行走一般。
“等一下。”
经过一处阴冷的通道时，她站住了脚步，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幽冥殿……”
红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她急急地说道：“拂香殿就在前面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这个什么殿，是用来做什么的？”
“奴婢，奴婢不知……”
红菱忙低下头来，就连看一眼都不敢。
风声，哀嚎声，阴冷的气息即便没有踏足其间，她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
微微皱了皱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那小侍女继续前行。
不着急，一切等找到公主再从长计议。
“这里就是拂香殿了。”
红菱带着她往里走，阿箴抬头，果见精致的门廊之上，挂着一块琉璃匾额，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拂香篱落”。
“你们这位鬼王殿下，还真是附庸风雅，酸溜溜的看也看不懂。”
阿箴皱眉道。
“奴婢也是不懂的。”
红菱忙道。
“您要小心了，殿下，殿下是不可能不派人看守公主殿下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人也恨不得躲得远远地，显然是怕了。
阿箴微微一笑，不再理会她，径直往里走去。
“呼！”得当头一下，饶是她身法极快，也差点中招，原来这里竟然是个陷阱，只要她往里走去，一柄利刃便会从天而降。
“我x！”
她骂了一句，回头找那小侍女，却是人影不见，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雪白的玉针之上，鲜血已然凝固，她提起玉针，撩起了重重的帷幕，往里走去，昏暗的灯火中，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片紫色的火焰冲着她飞来，阿箴连忙提起玉针挡了一下，“铿！”得一声，那火焰打在了玉针之上，一下子消散在了空中。
“阿箴？”
紫色火焰之下，她的面容被看了个清楚，一个不敢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蜡烛也亮了起来。
大大的狐狸尾巴毛茸茸的，不用看都知道说话的是谁。
“公主，太音长老！”
阿箴忙放下了手中的武器，惊讶地喊道。
原以为要一场血战，只是……
火光晃动下，她总算看清楚了周围，难怪刚才她就一直闻到了血腥气，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有的是长蛇，有的是凡人，不过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女子，显然是鬼王殿下派来“服侍”狐族公主的眼线。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狐太音忙问道。
“阿箴，你来了太好了，还以为茈蠃长老不会让你来。”
公主也笑了起来，两人一起抱住了她，显然是欢喜至极。
“啊？”
她愣了一下。
茈蠃长老倒是让她来了，不过千叮咛万嘱咐，重中之重是夺取六通烛，至于公主什么的，半个字都没提到，是她自己担心公主，这才摸了过来。
若是没能带回六通烛，只怕回去又要被长老训斥。
无妨无妨，她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反正被长老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公主姐姐，阿音姐姐，鬼王殿下如今不在宫中，我们刚好可以一起逃出去。”
狐太音闻言大喜，两人一起期待地看着公主。
“逃？”
公主冷哼了一声，皱眉道：“若是来这里只为逃命，我们又何苦千辛万苦走这一遭？”
“不是啊，公主，至少我们得先走出这宫殿，这里除了蛊惑术，其他法术都用不了，而且，以鬼王殿下的法力，根本不可能受我们狐狸的媚术控制，幸好他不在，我们这不叫逃，只是战略撤退。”
阿箴钦佩地看向狐太音，阿音姐姐实在厉害，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她都不由自主想要点头。
然而公主殿下却是摇了摇头，问道：“阿箴，你找到六通烛的下落了吗？”
“找是找到了……”
阿箴无奈道。
“什么？”
狐太音不敢相信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你找到六通烛了？”
“对，就在神木之下，䖺䗤大哥已经带人去探查了，只是如果不能破除神木的禁制，即便能找到六通烛，也是拿不走的。”
“什么禁制？”
公主扬了扬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在路上遇到了两个奇奇怪怪的人，他们告诉我的。”
“凡人？”
“恩，应该是吧……”
阿箴也不太确定。
“除了狐族和水族，还有人在觊觎六通烛？”
公主殿下没有高兴的样子，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是。”
阿箴连忙摆手。
“他们不是为了抢六通烛，而是为了救什么人……”
哎呀，都怪她满脑子都想着六通烛，先前他们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她都没注意听，努力地回忆了半天，她这才想起了只字片语。
“似乎是因为有什么人，是被鬼王给控制了，如果破除了六通烛的封印，他们就能怎么样怎么样的……”
她说得语无伦次，难为狐太音居然听懂了。
“你的意思是，鬼王一直在用六通烛的神力制作傀儡？”
“对！”
这就对了嘛。
阿箴点头如捣蒜，不愧是长老，什么都知道。
第九百五十五章 絺兮绤兮（三）
听阿箴把她看到的那些说了一遍，狐太音和公主对视一眼，神色都十分凝重。
即便是只言片语中，她们都猜出了这事儿的严重性。
毫无意识，只会重复劳动的傀儡是一回事，能走会跳还能施法的傀儡是另外一回事，假以时日，此消彼长，鬼王殿下的势力将会越来越强大，只怕有朝一日，即便能集六界之力也无法与之对抗。
“公主，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族长，让他拿个主意吧……”
狐太音持重道。
事情不简单，但是留在这里不啻于等死，她可不想被人做成傀儡再回去祸害青丘，难怪鬼王殿下暂时对她们和颜悦色，原来竟是有这般打算。
想想就令人齿冷，若是她和公主真的成为了鬼王的傀儡，那青丘的宝物岂不是成了鬼王的囊中之物，待他获得了永凝月火，说不定就能让神木开花结果，鬼国遍地开枝散叶，那时候才是最可怕的。
“不。”
公主又是摇头。
“公主……”
狐太音大急，孰轻孰重，公主难道分不清楚吗？
别人家的篱笆毕竟是别人家的篱笆，不管怎样，还是自家的篱笆比较重要啊！更何况，此时已然是性命攸关，公主怎么就糊涂了呢？
“公主，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明白您的心地善良，从来都对那些无辜的人心存怜悯，但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啊……”
她急急地说道，公主却仍是摇头。
“不，阿音，你听我说，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鬼王和狐泠如不在宫殿之内，能是我们三人敌手的不过寥寥，更何况如阿箴所言，外面还有其他人在伺机而动，就算我们做不了什么，我们能帮忙牵制住鬼王的一部分力量，也算是我们的一份微薄之力。”
“虽不知道那些人打算做些什么，但是至少他们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都是想要破坏所谓圣山上的这个禁制。”
“这个禁制有多重要，想来鬼王殿下自己也很清楚。”
“这棵桃树可说是鬼国的命脉，也是鬼王殿下所有谋划的核心，对于他来说，任何东西都没有这棵所谓的神木重要，而如果没有禁制，哼哼……”
“一旦这里没有了克制五行法术的方法，即便不过是我们这几个人，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别说和全天下的修道之人对抗了。”
“这圣山，本该是他的软肋，如今却是他的后盾，全是因为这个禁制，如果能将它破坏，可说是一劳永逸。”
“机缘巧合，才让我们齐聚于此，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平白无故地让鬼王有机会重整旗鼓，将我们各个击破，那才是最为可惜的。”
“对对！”
“公主殿下，您说得太对了，其实这个禁制，他们已经想到了破解的方法，只是，好像实行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就是了。”
阿箴连忙把关于五行聚灵阵的事情告诉了两只九尾狐，狐太音顿时陷入了沉思，公主也皱眉道：“这么麻烦……”
原以为不过是小小阵法而已，只要找到了阵眼就能破坏，如此看来，这竟是一个完美的法阵，怪不得鬼王殿下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鬼王殿下的确有惊世之才，别的不说，单说在阵法上的造诣，只怕当今世上已然无人能出其右。”
公主由衷地叹道。
敌人强大不可怕，可怕的是敌人强大到了连自己都忍不住想要赞扬的地步，这般的才华，为何偏偏不做好事呢？
狐太音不服气道：“如果当年的壸罡大人还在世，他一定有办法。”
“是哦，壸罡前辈最擅阵法，即便是再完美的法阵，只怕他也能想出破解之法来。”
公主微微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十分苦涩。
“那他人呢？”
阿箴忙问道。
两只狐狸一起摇头，一脸黯然。
“哦豁！”
正犹豫间，只见外面又走进来一个女子，虽是一身华服，美艳无比，只是笑嘻嘻的样子颇有几分贼忒兮兮。
“公主，原来您没事啊。”
她笑道，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邬先生和一脸生无可恋的乌啦啦。
“你们怎么全来了？”
公主奇道。
“我们看到宫殿方向在打雷，就一起赶了过来，路上遇到了一只小狐狸，它告诉我们公主被软禁了，它要去找同族帮忙，我们就赶紧先过来救您，谁知道您，呃，您自己已经解决了。”
邬先生看了看满地的尸体，无奈道。
“鬼王不在这里，我们才能这么顺利。”
狐太音忙道。
“我方才正在劝公主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公主却怎么都不同意，刚好你们来了，你们快帮我劝劝公主殿下吧。”
她一脸焦急。
“现在离开？”
邬先生纳闷道：“我们把那个什么鬼王的老家都给占了，凭什么白白让给他，他要是想要拿回宫殿，就把那个什么石头交出来。”
“六通烛。”
孟鸟翻了个白眼，提醒他道。
“对，他不交出六通烛，我们就不把宫殿还给他，我就不信了，他还能换个地儿重新起一座宫殿？他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邬先生理所当然地说道。
狐太音傻眼了。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看戏不嫌事大是吧。
“对了，地牢。”
阿箴连连点头，忙道：“公主，地牢里都是他们抓来的人，我们先把地牢里的人都放了吧，这样他们也算是我们的助力。”
“地牢在宫殿内吗？”
公主闻言眼睛一亮。
“就在宫殿旁边，很近，我们现在去，肯定没人挡得住我们。”
“好，我们走。”
“阿音，你和邬先生在这里把守宫门，如果有人反抗就全杀了，阿箴，素柔，我们去地牢。”
啊？
真的要把鬼王的老窝给端了？
狐太音一脸不敢置信，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能说不是一条妙招，至少这对鬼门众人的士气是个很大的打击，他们从此定然不敢轻视狐族。
说白了，公主殿下是占着理的，鬼王殿下逼婚，将公主强留在宫中，公主无奈，唯有奋起反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倒并非这些小事，唯有破坏岛上的禁制才是重中之重，可是，要怎么破坏设计得这般精密的五行聚灵阵呢？
第九百五十六章 絺兮绤兮（四）
外面的雷声还在轰鸣，然而阴惠君的话在他耳边听来却不比那雷声微弱半点。
“若说凡人的生命不过是烛火之光稍纵即逝，我们修道之人的一生却也有着太多的不得已，若是妖修则时时惧怕天劫的降临，若是仙修则无时无刻都难忘自省，随时都有走火入魔的风险，你看，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能简简单单地活着的……”
“那些标榜着自己与世无争的老道，哪一个不是对那些灵丹法宝趋之若鹜，那些人，不过是没有机会而已，但凡有了机会，没有不踩着旁人力争上游的，什么空无我，什么无欲无求，全都是骗骗傻子的鬼话而已……”
“而你却和他们不同……”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从你的眼中，我能看出，你是真的全心全意支持殿下的，对于那些愚蠢的凡人，你早已全然失望，而唯有殿下，才能真正带领人类走向美好的未来，那个……没有了那些愚蠢凡人的未来……”
“顺应天命，敬畏天道，这才是身为人类应该做的，不是吗？”
她微笑着问道。
“当……当然了……”
他一怔，总觉得她这话说得不怀好意，但是具体问题出在哪儿，他一时之间竟是没能参透。
“只是，你的这些想法，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这么想过，只是在你一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些念头就已经在你心中了呢？”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皱眉，有几分无语地问道。
“呵呵……”
“每个人的每一个想法，没有不是源于他所见的，所经历的一切的，好比一个孩子生在狼族，他一出生见到的全是杀戮和以力取胜，那他长大了自然就是个争强斗狠的人。”
“相反的，若是生在凡间的富贵之家，自然就不懂得柴米油盐那些琐事的烦扰，甚至会以为肉就是碗里长出来的，米也不是地里种出来的，而是厨娘做出来的，是不是呢？”
“如果你没有任何的经历，也就没有任何的感触，那又如何会滋生出这种想法的呢？难不成，是在梦中，仙人告诉你的吗？”
她掩面轻笑，悠悠地问道。
“我……”
他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
她究竟为何要和他说这些？
兴许是他眼中的愚钝之色让她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吧，阴惠君轻轻地抚摸着水中的树枝，温和地说道：“如果想不明白就算了，就当我没和你说过这些话吧……”
“哎……”
她轻轻地叹息，一脸的怜悯和惋惜。
“不，我想知道。”
他连忙请求道。
“慧灵长老，我总觉得您和我说的这些话大有深意，而我却未能参透，虽是我悟性不够，但还请您再提点常羲一些。”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的……”
她的眼中，那种隐隐约约的怜悯之色愈发清晰。
“什，什么事？”
他一边问着，却一边觉得自己的心扑扑直跳，似乎都快跳出来了。
他在害怕什么？
他不明白。
也许心中早有答案，他不过是不敢面对罢了。
“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
阴惠君认真地说道，眼中淡淡的忧伤令他不敢再问。
“我每天看着他的时候，我都在心里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吗？这真的是我心甘情愿愿意接受的吗？他虽然是个傀儡，却自以为是个人，而我，虽然明明是人，活生生的人，却早已经活成了傀儡……”
“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她抬起眼来，铺天盖地的满是恨意。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在她的这句话中，全都得到了证实。
慧灵长老说的并不仅仅是元华……
“他虽然是个傀儡，却自以为是个人……”
他虽然……
却……
不知为何，这句话如同一把锤子在他耳边不停地敲打一般，在他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翻滚着。
“不，我不信……”
他喃喃道……
眼中却是绝望。
“我每天都在梦想着，能杀了他，拿回元华的魂魄，砍了那棵愚蠢的神木，让这一切都和噩梦一般消散，回到南阳，回到我们隐居的山中，我愿意等他，一百年，两百年，一千年，两千年，一辈子，一生一世……我都不会放弃……”
“你……”
“难道，我……？”
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却找不到答案。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呢……”
阴惠君微微一笑，凄然的笑容中，分明有着自伤和怜悯，她虽然和他们不一样，但是正如她所说的，她除了顺从，做不了任何事。
“我，我不信……”
他摇头，再摇头。
“呵呵，那是圣水，也是蕴养神木之水，你敢不敢把自己的手放进去试试看？”
她轻笑道。
“我，我也会变成那样吗？”
“呵呵，我不知道，也许我猜错了呢……”
她一脸淡定。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几乎已经碰到了那水缸，阴惠君转开了眼神，似乎不忍看这一幕，又或是，见多了这一幕，已然全然淡然……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然而，最终他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早就在心中有所怀疑，只不过这一刻，才有人真正告诉他，他所猜测的一切，都可能是真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重重地坐在了地上，额上全是汗。
“其实你应该感谢殿下，若不是殿下，只怕你早已是一句枯骨，早在几百年前，也许你就早已死了。”
她悠悠然地说道，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起了元华。
“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如果没有殿下，的确元华是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和没事人一般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
“如果殿下放了他的话，我便可以聚拢他的魂魄，终有一天，能让他转世为人，即便他想不起他的前世也没有关系，我一定会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即便他爱上别人也没关系，我会保护他，以他的快乐为快乐，让他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再次安安稳稳地转世为人，一世又一世，他终有一天能想起我来，在那之前，我愿意等，永永远远地等下去……”
她低下头来，掩面而泣。
陆止看着她，只见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在那一刻，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另一张哀愁的面容，时时刻刻都压抑着的，即便带着微笑却也隐隐有着几分凄然的面容。
第九百五十七章 絺兮绤兮（五）
她说：“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吗？”
可是他心里想起的，却是……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是……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他只觉得她傻，她的所作所为都那么可笑，虽然让他隐隐有几分同情，但是，如果这全都是真的……
那可是……
阴惠君涛涛不绝于耳的诉说中，他只听明白了这一句。
“若不是殿下，你早在几百年前就应该死了的……”
如果这全都是真的，这几百年来，她的心里都还没有放下他吗？他真的对她来说那么重要吗？甚至，为了他，她竟然愿意放弃凡尘的一切来和他加入魔教，之前只觉得她可笑，在这一刻，他突然苦笑了一下。
真正可笑的，应该是他自己吧……
想起了元华隐隐怜悯的眼神，他明白了，他虽然不明白自己的命运，却知道他的命运，莫大的讽刺，他们两个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被鬼王耍得团团转。
而他，差一点就……
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只觉得无边无际的悔意涌了上来。
不过是不久之前，他才一脸不耐烦地请她赶紧滚蛋。
此时想来，他简直就是个混蛋！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我真的就是陆止吗？”
阴惠君却移开了目光，无奈道：“我不知道。”
在他皱眉之时，她却是凄然一笑：“我知道的，唯有元华一人，依你看，鬼王殿下和我的关系，有没有亲密到能让我知道他全部的秘密呢？”
这倒也是，慧灵长老能够提点他这些，已然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了，若是他不信，若是他转身就告诉鬼王殿下，难道，难道她没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他的眼中先是感激，继而便是隐隐的猜疑之色，阴惠君了然，微笑道：“我会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他收敛住了自己的心神，认真地看着她。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仓皇的少年了，那种全然的惶恐也慢慢地消散，毕竟，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阴惠君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赞赏，不愧是鬼王殿下亲自收藏的魂魄，这决断，这理智，的确堪为最好的傀儡。
他活着的时候，定然是个极为优秀的男子。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既然出手了，他就注定，只能做她最好的棋子。
“殿下的聪慧和天赋，相信你我都早已没有异议。”
她不无讽刺地说道，一边看了一眼那段黑色的枝干。
陆止打了个寒战，没有说话。
“只是，殿下在傀儡术上的造诣，只怕还不及他于阵法的理解之万一，守护神木的并非什么普通的禁制，而是五行聚灵阵。”
“什么意思？”
他一脸迷茫。
“不明白也没关系，简单地说，就是殿下用了一种方法，将五行之灵气全都聚拢到了圣山周围环绕的五个浮岛之上，这样在神木附近，便不会有任何五行的灵力泄露，可保神木无虞。”
“为什么？”
“呵呵，因为唯有没有修行鬼道术的人，才会为五行禁制所束缚，无法施展法术，自然就无法伤害神木，更无法破坏禁制，这道理听着简单，实际上却是布置得极为精妙，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除非……”
“除非有一个修行了鬼道术的人背叛了鬼王殿下……”
他喃喃道。
“对了。”
阴惠君忍不住微笑道。
“你就告诉我要怎么做吧。”
他正色道。
“说实话，我不知道。”
“什么？”
他无语。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有试过……”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道。
果然他问：“你为什么不试？”
“你们死了，我却还活着。”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只是给你指了一条路，一条站着死的路，你明白吗？”
“现在，你可以好好地思考一下了，是要站着死，还是要跪着生？”
“哦，不对，即便你跪着，你也是个死人，永生永世都逃不出殿下掌控的傀儡，就和元华一样……”
“呵呵……”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好好享受你的人生吧，也许我全都是在骗你的呢……”
她站起身来，走向门口。
“你去哪里？”
“处理你带来的麻烦。”
她冷冷道。
他跟了出去，却见大门口一片霞光。
不好！
那大娘肯定是以为自己被阴惠君给抓了起来，在门口闹事呢。
他怎么忘记了这一岔。
“阿止！”
果然彩霞摇动之下，周围的侍卫全然不敢靠近，虽然这娘们看着文文弱弱的，手里那块漂漂亮亮的布却打人挺疼的。
“阿止！”
看着他完好无损地出来，她的眼睛红了，偷偷地转过身去抹了抹眼泪，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出事了……”
“不，是我不好，我没和你说一声……”
此时再看这位大娘，他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了。
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看笑话的常羲，他如今真的明白了，他的直觉并没有错，在驭灵馆，他就莫名其妙地对那位一直叫他阿止的男子手下留情，之后对这位大娘，他更是常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怜惜。
不，她也许并不是什么大娘，她是……
他吸了吸鼻子，那酸酸涩涩的滋味不知道是迟来的幸福还是忧伤。
若慧灵真人说的没错，他早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能再看见她，不是她的幸运，而是命运对他的恩赐。
想起了之前那一段糊里糊涂的幸福时光，他又是悔恨，又是欣慰。
“对不起……”
他由衷地说道。
顾尘听了他的话，却是楞在了原地。
他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
她没听错吧……
看向他身边的那个目光冷漠的女子，她一时之间竟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阿止……他这是怎么了？
“误会，误会。”
阴惠君笑着对周围的各位虎头狼头们解释道。
“常羲大人不过是和我小酌几杯罢了，全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散了吧……”
哦……
原来如此……
今儿是怎么回事，走到哪儿都有八卦，这一向洁身自好的常羲大人和专情的慧灵大人居然是这种关系……
众精怪当即都表示十分震惊但非常理解，顿时纷纷散开。
阴惠君则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里走去。
第九百五十八章 凄其以风（一）
“阿止……”
她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
毕竟是她生的儿子，她因为他的温柔的喜悦不过是一瞬间，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眼中的歉疚和决绝令她心中一片混乱。
他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任何的改变都让她惶然，她自然希望阿止能认她这个亲娘，她一路追了过来也是因为她十分肯定阿止就是她的阿止，只是她却没有想过后果。
任何事情都不是没有代价的……
四肢百骸那种冰凉的惶然之感不停地扩大，扩大，一切早已不在她的掌控，但是之前的那种平衡已经被打破，发生什么事情了？她只觉得她快疯了……
“你别再跟着我了！”
他突然站住了脚步说道，语气十足不耐烦。
可笑的是，她心里居然隐隐有了一丝欣慰，毕竟阿止又和从前一样了，只是下一秒，她却见他转过身来，眼中似有泪光。
“你别再跟着我了。”
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全然都是温柔和歉疚，紧紧锁着的眉头和他眼中的神色都让她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阿止……”
他站定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也许会有危险，但是我必须去做，您明白吗？”
她果然摇了摇头。
是了，他这么说她怎么可能明白？
陆止仰了仰头，看着天上的一片黑暗，他似乎明白了，为何在驭灵馆，他会那样喜爱那一片蓝天。
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就如同鸟儿会飞，鱼儿离不开水，看着她，他就明白为何他心中时时会有一种令他自己不安的，不属于这里的感觉，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抑制住了想要把一切和盘托出的冲动，他斟酌着说道：“圣山现在很乱，您尽快离开这里，不用担心我，我属于这里，没有人会为难我，只有你在这里，才会成为我的拖累，您明白了吗？”
以前的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为何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呢？所有的记忆都是她跟在她身后阿止阿止地叫个不停，从前她也是这样的吗？而他呢？是乖乖地答应还是和现在一样不耐烦呢？
想到这里，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嘱咐道：“我保证，您还会再见到我的，若是您没有保护好自己，我又要如何再次出现在您面前呢？”
希望下一次再相见，他能是真正的自己。
他闭了闭眼睛，施施然地往神木方向走去。
“阿止……”
她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竟是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全都想起来了吗？
她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有几分担心自己在儿子眼中该不会是个疯婆子的形象，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对！
想起了他那个决绝的眼神，她连忙跟了上去。
“殿下，你们总算回来了……”
公主和阿箴带着地牢里一群老弱病残回到宫殿的时候，狐太音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笑道：“公主殿下，您猜猜我找到什么了？”
“什么？先别说了，让人来给他们诊治。”
她指了指身后，那些人显然都是被鬼王的手下折腾得断胳膊少腿，有的瞎了有的瘸，几乎没有一个好好的。
而没有受伤的那些，则全是莺莺燕燕的女子。
“公主，他们，他们应该短时间内也好不了吧……”
狐太音委婉地说道。
“阿音，济弱扶倾并非是只是凡人的美德，我们狐狸也向来是最为愿意扶助弱小的，若是我们眼睁睁地放任他们不管，那我们和鬼王又有什么区别？”
“是……”
狐太音顿时羞愧无比，连忙让各处赶来的狐族小辈们将人护送下去养伤，那些没有法力的凡人侍女也十分得用，端茶送水得十分殷勤，一时间，大家都忙碌了起来。
见狐太音不说话，邬先生却是忍不住了。
“公主，我们抓到了赵子玉，他可是那个什么鬼王最得力的手下，有了他在手，不怕鬼王不和我们谈判。”
他兴冲冲地说道，阿箴愣了一下，忙道：“慢着，紫玉大人是好人，你们别为难他。”
“我倒是想照顾一下他来着，他那个小侍女可凶了，我是连房门都进不去。”
邬先生嘟哝了一句，阿箴闻言顿时想起了红菱那张倔强又不失高傲的小脸，顿时忍不住失笑。
原来当时她撒腿就跑，却并不是逃走，还是跑回了她的紫玉大人身边啊。
“公主殿下，就是这位紫玉大人把阿箴从地牢里带出来的，若不然，只怕我只能在地牢里傻傻地等公主您来救了。”
她连忙向公主解释道。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并非鬼王那样的暴戾之人，自是不会用无辜的人类撒气，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不会为难他的。”
“是，公主殿下宅心仁厚，阿箴佩服佩服。”
她笑嘻嘻地说道，又想起一事，忙问道：“阿音姐姐，宫里有一个阴森森的地方，叫什么幽冥殿，你去看过了吗？”
“哦，我看到有一块牌匾写着什么’烛烬幽冥’，应该就是你说的幽冥殿吧？”
狐太音点头道。
“对呀，那里面是什么？”
阿箴好奇地问道。
“我没进去，只是粗略看了一眼里面没人。”
狐太音奇道：“那个地方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里阴森森的。”
“呵呵，宫里到处都是阴森森的，不过我找到了他们藏宝的地方，里面全都是各色法宝和武器呢。”
“真的？”
“对，还有丹药，这位鬼王殿下可真是富可敌国。”
狐太真不无讽刺地笑道。
听了这话，阿箴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开了，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笑道：“快带我去看看。”
“真是两个孩子。”
公主摇头道，却见邬先生也兴致勃勃地跟了过去，更是一脸无奈。
“公主，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孟鸟问道。
“若是您要派人去和鬼王谈判，我可以去，我会化形，就算要逃跑，也跑得比较快。”
她拍胸脯道。
“素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公主委婉地说道。
只是谈判需要技巧，以孟鸟说话的无厘头程度，只怕还没说几句就能把所有人都气死。
说起来，他们这里会说话的，似乎看来看去也只有自己了，只是她身为公主，若是连个像样的使者都找不到，似乎也有点太丢份了。
第九百五十九章 凄其以风（二）
即便是蒙着头，闭着眼睛，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想，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短暂幸福罢了。
璎珞慢慢地睁开眼睛，指尖有着他身上的温暖，即便是被她的泪水都染湿了，那一袭白衣仍然纯净如雪，只是她的心却早已不复从前。
似乎是再也停不下来的泪水……
那是她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自我厌弃……
唯有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才能感受到那种无比安心的安全感。
远山如黛，霞光天际那一树树的梨花曾是她眼中最美的风景，在离开那里的时候，她不过是为了找到番天印和混元幡而已，如今这两件法宝都在她手中，只是她，早已迷失了方向。
也许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寻寻觅觅来来回回，最终她才发现，在他怀中的那一抹平淡和安稳，那一缕淡淡的佛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平静。
若是能就此放下一切，和他一起隐居山林，回到山间的那几间小屋，不问世事，也无需承担什么可笑的责任，拯救那些与她根本无关的苍生，那该有多好。
然而梦想也不过是梦想而已。
“对不起……”
她轻轻地说道。
谢道之的手颤抖了一下。
虽然这并非真正的告别，但是他明白，再不情愿，也必须放开她。
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湿湿的，只是这黑夜中，没人能分辨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不敢看他，她也不能看他。
那扇门之后的，果然是她最害怕的东西，只是，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所害怕的并非是阿染，而是……
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的怀抱，她倔强地站在了黑色的树下，依然美丽的眼睛中，却不再是初见时那一片风清月朗，星动陨坠。
“嘿嘿，我就说了她没事的。”
“我说，大兄弟，你看我都帮你救回你的心肝宝贝儿了，这绳子，是不是也可以松一松了？要不然你自己来被捆一下试试看，这可是比什么都难受，动都动不了，我想换个方向躺都不行，你看这……”
璎珞看了一眼被捆仙绳五花大绑的梁渠，心中一时间竟是酸甜苦辣五味陈杂，不知道作何思量。
“咳咳！”
倚坐在树下的姬琴轻咳了几声，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对不起……”
她蹲下身来，迟疑着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来来去去只会说这三个字？
除了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糟，她就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璎珞紧紧地皱着眉，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不起，姬琴，我没能早一点想起你的名字……”
“咳咳，没关系……”
“我们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他虚弱地笑了一下，那双温柔而又妩媚的眼睛微微地含着浅浅的期待看着她，垂下的睫毛颤动着。
“你没事就好。”
姬琴的声音永远都是这么温柔，不过，即便是他想不起一切的时候，他也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自己，而她呢，看着他的脸都想不起他来。
想起了幻境中他耍无赖的样子，她微微弯了弯嘴角，眼中有一抹真正的笑意。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姬琴也微笑了。
“不管怎样，我还是挺聪明的，是不是？”
他调皮地问道。
“是，我就知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她也微笑。
“难怪囡囡对你那么亲热，你们都是狐狸嘛。”
“是呀，你潜意识中知道一切，小狐狸也好，学校也好，都不过是你幻化出来的一个影子而已，囡囡只是因为你的意识而与我亲近的，所以，几乎是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了，想要离开这个幻境，得和你在一起才行。”
“没错，只要目的正确，耍点小手段也无伤大雅嘛。”
她学着他的语气说道。
他的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怔怔地看着她。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避开了他专注的目光，轻轻地说道。
“我知道，你只是……”
他只是习惯了只要有了目标，不管任何事情都不择手段地去达到目的而已。
她心中仅有的那一点点温暖，都消散在了一片冰冷之中。
“能见到你所期望的那个世界，我已然十分满足了，璎珞妹妹，等这一切都过去，想必你的心愿一定能实现的。”
姬琴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璎珞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已然垂下了眼睛，嘴角微微含着笑意，那笑意中隐隐有着苦涩，她心中一动，再细细看去，却见他抬起眼睛，眼中仍是一片温柔，似乎刚才的话不过是随意一句安慰而已。
“咳咳！”
似乎是抑制不住，他又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的伤……”
她轻轻地拉开他的衣襟，难得他竟是微微红了脸，她连忙放手，姬琴忙道：“我没事。”
“喂喂喂！你们两个！”
“废话说完了没有，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总不能在这浪费时间吧！”
方才拿骨斧的那鱼妖大声道，璎珞和姬琴一起看向他，却见他腰间一根细细的黄色带子亮着幽幽的光芒，两只大大的眼睛间距有点过大，以至于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有一种惊讶的神色，显然这鱼妖化形平日定然很少练习，甚至还有几分不像人。
“这位大哥是……？”
璎珞迟疑着问道，那鱼妖不耐烦道：“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䖺䗤就是老子了，大长老派我来找六通烛，现在倒好，我们兄弟都在这了，六通烛却还影子不见，你们倒是快点拿出个主意来，到底要怎么办？”
“不管是救公主还是什么的，总要开始行动吧，在这傻站着总不是一回事儿吧！”
他大声道。
璎珞转身看向方才还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此时已然一片平静，她心中一颤，惊道：“不好，狐泠如的天劫已经过去了吗？”
“应该是……”
“只是我们还不清楚那边的情况……”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只是他突然警觉地站直了身子，面向一个方向，轻声道：“有人过来了。”
“什么人？！”
大大咧咧的䖺䗤立刻跳了出来，站在了众人前面，手里的巨大骨斧倒是气势十足。
一片阴影中，慢慢地走近了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