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章 微我无酒（三）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璎珞就把这岛内错综复杂的关系给搞清楚了个七七八八，想起前几天她都对这小侍女爱答不理，她可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么说来，慧灵大人和紫玉大人关系是最好的，那我怎么从来不见慧灵大人来紫玉大人这转转？”
红菱讶然，愣了一下才说道：“您说笑了，诸位大人的住所都集中在殿下的宫殿附近，即便不来往，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不过您这里是紫玉大人平日看书的地方，在紫玉大人私宅的深处，外人哪能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呢。”
“哦……那你住哪儿呢？”
她随口问道。
“奴婢，奴婢哪有资格有什么屋子，自然是主子住哪里，奴婢也住哪里了。”
红菱垂下了头，羞涩地说道。
想起方才她脸上的一抹红晕，璎珞突然明白了，方才定然是赵子玉让她进来的，不过是和她说了一句话，她便红了脸，这小侍女还挺可爱的。
“听说狐族公主也要来此，我竟然不知，狐族和我们魔族的关系竟然这样密切了吗？”
她自然而然地问道，说起“我们魔族”几个字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十足自来熟的样子就连红菱都愣了一下。
“奴婢，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人类，璎珞小姐，还请谨言慎行。”
她的神色唯唯诺诺，甚至有了一丝恐惧。
“低贱”的人类？
璎珞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才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点头道：“你梳头梳得很好，再给我说说你们家主子的事情吧，他平时都忙些什么呢？”
“奴婢不敢多嘴。”
一脸惧色的小侍女似乎突然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似的，刚才那滔滔不绝的八卦模式一下子被卡了壳，然而璎珞微微一笑，又问道：“你说的那个很讨厌的狐狸精，又是个什么来头，为何这般得殿下的信重呢？”
说起那狐狸精，那她可真是三天三夜讲不完。
红菱忍不住皱眉道：“她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跃居诸位长老之列，我们家主子是最早追随殿下的，竟然也只能排在她后面，不就是凭着她那妖妖娆娆的本事吗，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啊，说起来奴婢都怕脏了嘴。”
“她真是狐族的吗？”
璎珞忙问道。
“那是自然，不然哪里会那么多……”
不好意思地按住了自己的嘴，红菱羞涩道：“我们家主子才看不上她那样的，只不过主子脾气好，性子又十分柔和，才没有和那狐狸精撕破脸，据说呀……”
她压低了声音，凑在璎珞耳边说道：“据说那狐狸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看上了梁渠大人，趁着夜色爬梁渠大人的床，结果被光着身子扔到了屋子外面晾了一夜，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这么生猛的吗？”
璎珞不禁咋舌。
“狐狸嘛，哪里知道什么廉耻。”
红菱笑道：“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
“梁渠也住在这里吗？”
“那是从前的事情了。”
红菱顺嘴说道：“梁渠大人被派去中原，许久没回来了，不知道的都说是殿下信重他，才会这么放心他一个人独当一面，知道的呀，都明白是因为殿下恼他羞辱了那狐狸精，这才把他赶走了呢。”
“原来狐族和殿下的关系这样好，难怪这回狐族公主会来朝拜殿下，就连青丘都对我们俯首称臣了吗？”
“这个……”
红菱皱起了眉头，摇头道：“奴婢哪里知道这些。”
这倒是，璎珞笑道：“你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这棵桃树了吗？”
红菱的神情顿时一变，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没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几乎是颤抖着将梳子放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弓起了身子行了个不像样的礼，颤声道：“奴婢梳好了，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再唤奴婢……”
什么情况？
璎珞猛然想起了方才赵子玉说的，桃树下不知有多少冤魂，顿时明白了几分，她握起了拳头，指甲掐的自己的手心都疼了，这才微笑道：“没事了，你休息去吧。”
红菱倒退着退了出去，胳膊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却丝毫不觉，待她带上了门，璎珞才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的憋屈之感如同沉沉的石头一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暮色霭霭，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楚这是一棵树还是一片云雾，而黑色的土地和黑色的烟尘永远萦绕在这一片浮岛的周围，即便是月光之下，也没有什么皎洁的倒影，倒是从远处来的人，才能看见广阔水面上月光的痕迹。
狐泠如有心讨好，更是有心卖弄，大尾巴在水面上滑翔，激起水花片片，美人如画，泠泠月光之下更是娇媚无比。
“小帅哥，你到底有几条尾巴，你知道吗？”
“我不是狐狸。”
“好好好，其实我倒是不在意血统这些，只有族里那些老古板才总是叨叨什么九尾不九尾的，我就不信了，一只狐狸的法术厉害不厉害，修为高不高，难不成就全看它有几条尾巴？”
“难道不是九尾就不配统领全族？将振兴全族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可笑的血统纯正之上，这本身就是可笑到了极点的谬论！”
她愤愤地说道。
“你修为的确很高。”
姬琴实事求是地说道。
“是啊，从前在狐狸洞里，我还要隐藏我的法术，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今在这里，我才真正过得自在欢畅。”
“小帅哥，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她媚笑道。
“我们其实差不多，我不是九尾，你甚至都没有尾巴，在青丘我们一辈子都出不了头，唯有在这里，才没人管你有几条尾巴，更别说那可笑的血统了，唯有实力才是一切。”
她哈哈大笑起来，月光下竟然有了一丝凄凉之感。
“待我们休息几日，我就带你去见殿下，他一定会喜欢你的，殿下向来最喜欢知情识趣的聪明人，更别说是我引荐的，他定然会重用你的。”
眯起了眼睛，她笑得势在必得，远远地指着那一片黑色的迷雾，她说道：“我们到了。”
第九百零一章 微我无酒（四）
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又有那么一丝相似，姬琴踩上那片黑土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底，那黑色的并不是真正的黑色，隐隐可见透出了丝丝缕缕的褐色。
黑气缭绕，即便是将近满月的月光之下，远一点的景致都十分看不清楚。
狐泠如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一晒，笑道：“小帅哥，可要去神木那儿参拜一番？”
神木？
姬琴立刻明白过来，就是那棵桃树。
“也好。”
他沉吟道。
这如何能说是一棵树，比起真正的桃树，它何止大了十倍不止，然而比起姬琴想象中的神木，它毕竟还是小了一些，在䑏疏的幻境中，那棵桃树才是真的参天而立，一望而看不见头。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䑏疏幻境中的，是从前那棵真正的神木，数千年前，䑏疏是见过那棵令百鬼栖息的真正的桃都山神木的，而不是这棵比起来小得多的黑色巨树。
地上凸起的根茎之间，堆积如山的白骨隐隐可见，甚至还有隐隐蠕动的样子，绝煞之地蕴养出的这棵灵木即便有仙根，如今也只能坠入魔道了。
虽然已经入夜，做工的人却并没有停止，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地，他们不断地捧起黑色的土壤去填埋那些裸露在外的尸体，一旦倒下，便会被丢入进去，成为那尸堆的一部分。
而他们的眼神，全然是麻木的，没有感情的，没人尖叫，没人惶恐，没人惊惧，没有了人类的任何情绪。
每一张脸虽然面目不同，神色却完全一样，如机器人一般。
“走吧，小帅哥。”
狐泠如颇有几分不耐烦地说道。
“不过是些可怜人罢了，他们早就没有了神志，不过是被驱使着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罢了，若不是神木还需要这些尸体做肥料，只怕他们早都被吃了。”
“想来也是如此。”
姬琴点头道。
一个突兀的身影一晃而过，他心中一动，不经意地瞥了那人一眼，微微沉吟，他问道：“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是从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我哪儿知道，我才不关心这些，这些粗活自有旁人去做，我们狐狸啊，追求的不就是位高权不重，寻欢作乐大梦归吗，哪里要操心那么多事情。”
“哈！”
姬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论调，忍不住笑了出来。
“敢情你跟着你们殿下，就是为了让别人对你刮目相看啊，每天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
“这目标不够高吗？”
狐泠如迷惑地问道。
这可是她人生的终极追求啊。
啊，不对，自然还有小哥哥们的温柔乡，只不过那个不用她追求，只要勾勾手指头，自然有人前仆后继。
“高，高得很。”
姬琴笑道，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那个身影，附身在她耳边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得了他这句话，狐泠如早就酥倒了半边，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玉臂缠在了他身上，贴着他的身子几乎站不起身来。
“泠如姐姐！”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泠如大人，姐妹们都很想您呢！”
走出去的时候，两人遇到了一队巡逻的小狐狸，顿时有人叫“泠如大人”，有人叫“泠如姐姐”，围住了她嘘寒问暖，谄媚得很。
狐泠如心中烦的要命，却耐心地一一作答，待小狐狸们散去，她才苦笑了一下，自嘲道：“当初我在青丘的时候，它们也是这般与我亲热得很，只是后来族长宣布要将我处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被厌弃，被孤立，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这滋味只怕你没尝过吧。”
她的眼中一片落寞。
“所以，如今即便知道它们讨好我目的不纯，我也愿意装作不知道，不为别的，只为那种热热闹闹的感觉，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需要这一切，哪怕全都是假的。”
“当初你是犯了什么错？”
姬琴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狐泠如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笑了一下，摇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好在后来我强行冲破了禁制，终于逃了出来。”
“所以呀，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指望的人，只有自己，唯有自己强大，才是最最重要的。”
她笑嘻嘻地说道，似乎完全恢复了好心情。
“这就是我家了，漂亮吗？”
拉着姬琴的手，她走进了清扫得整整齐齐的小院里，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话，却听见里面一叠声地冲出一只狐狸来。
“您总算回来了！”
“师父！师父！不好了不好了！”
“没见有客人嘛，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
她倒是没生气，皱着眉头慢悠悠地说道。
“我徒弟，笨是笨了点，不过很实心眼，我就喜欢这样的孩子。”
“师父，真的是出大事了！”
“有事儿说事儿，别光知道嚷嚷。”
“是，师父，我打听到，还有三天青丘就要派公主殿下过来了，据说是和殿下结盟。”
“什么？！”
狐泠如杏目圆睁，几乎没跳起来。
“怎么可能！”
她的脸一下子苍白了。
心念电转，谁都不是傻瓜，若她是殿下，也不会为了她这个青丘的叛徒而得罪整个青丘啊，从前就算殿下想要拉拢青丘也是不可能的，她才能在这里混得风生水起，如今……
“公主殿下亲自过来？不可能吧！”
她喃喃道。
“师父，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
“闭嘴！”
这可不行。
她急得团团转，大尾巴都垂了下来。
族长这是抽风了吗？居然让公主亲自来这个鬼地方，就算要结盟派个信使不就行了吗？
不对啊，族长怎么可能同意和殿下结盟呢，闭上了眼睛，她清清楚楚地想起了当初族长一脸痛惜地说的那番话。
“泠如，原本我对你寄以厚望，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样欺师灭祖里通外敌之事来。”
“我们青丘向来与人类亲善，你却鬼迷心窍去和那些不讲道义的魔族来往，不是我狠心，若是我不能痛下决断，往后要如何约束族中子弟？”
“需知恶念一起，便再不可能消除，我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你好。”
好个屁。
她心中一片清明。
族长一定是另有图谋，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为自己争取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即便公主真的来了，她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小帅哥，你先睡。”
她柔声道：“我要去见殿下，和他……恩……说些事情。”
现在？
姬琴看了看月亮，心中了然，笑道：“好。”
第九百零二章 微我无酒（五）
阴惠君回来的时候，怀里揣了一大包炸鸡，一颗心扑扑地跳个不停，想着那个背影，她恨不得能御风飞过来，然而她终究还是忍住了自己心中的焦灼，一步一步地走向神木。
“慧灵大人。”
“慧灵大人您辛苦了。”
小狐狸们上前一一打招呼，几乎是垂涎欲滴地瞟着她怀中的炸鸡，只不过没人敢开口而已。
她一直走到了树下，这才笑眯眯地说道：“大家都辛苦了，我难得出去，给你们带了些好吃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合，实在是太合了。
狐狸们几乎是一拥而上，几乎没把她团团围住，阴惠君笑道：“拿去吃吧，下次若有机会，我再给你们带。”
还没等她把场面话说完，狐狸们连忙接过那一大袋的炸鸡，开始狼吞虎咽。
“看来神木又长高了许多，实在是令人欣慰啊。”
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是呢。”
总算有一只狐狸百忙中舍得抬头答应她一句，阴惠君笑道：“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会把从驭灵馆抓来的那些人杀了供奉给神木，我可真是等不及了。”
“总要再过两日吧，这几日据说青丘会派人来，殿下许是没空管这些。”
“说起来，那些人都被关在地牢中，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死了呢，那可就太煞风景了。”
“不会不会，都好吃好喝养着呢，而且，慧灵大人您不知道吗，紫玉大人最近不太露面，就是因为他那儿也关了一个人，据说那个人非常特别，是殿下特别叮嘱他要照顾好的呢。”
“哦，原来如此，紫玉大人的寝居就在殿下宫殿的左近，不过往左走个百步就到了，紫玉大人这般温柔细心，交给他照顾，实在是再安全不过了呢。”
阴惠君提声说道，语罢便道：“你们吃着，我先走了。”
“慧灵大人走好。”
“恭送慧灵大人。”
狐狸们心有余而力不足，舍不得放下手中的鸡块，就连道别声都整齐不起来。
“不必多礼。”
阴惠君飘然而去，黑暗中，树后一个阴影动了一下，微微地舒了一口气，黑漆漆的脸上毫无表情，眼中的盈盈水光却温润如玉。
虽然周围都是没有思想的傀儡，他拿出怀中的卷轴时还是十分小心，借着月光，避开了人群，他再一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上面并不多的那几句话，只是那字句实在是太生涩，即便他反反复复地参详，也未能领悟其中真正描绘的那种境界。
果然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人类是想象不出来的吗？
究竟这所谓的分神之术，是有什么意义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太好吃了。”
狐狸们把鸡骨头都啃了个一干二净，这才舒舒服服地站起身来揉了揉肚子，赞道：“慧灵大人真是温柔又善良，竟是比泠如姐姐还懂得体恤人。”
“切，不过几块鸡骨头就把你收买了？你也太没水准了。”
“不是呢，听说族长决定和殿下结盟，公主殿下很快就会来接我们回家了呢，以后我们也不用巴结狐泠如了。”
“哟哟哟，方才还泠如姐姐地叫个不停，这会儿怎么就改口叫狐泠如了，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公主殿下倒是快要来了，只怕不是来接我们的，族长如今定然是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能想到我们呢。”
“不会吧……我要回家……”
“我也想家了……”
“哪里都没有青丘好啊……”
“几位姐姐是从青丘来的吗？”
今晚这神木是真的好热闹，长身玉立的男子头戴玉冠，身上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说不出的好闻。
众狐狸几乎都是愣了一下，这才点头答应道：“正是。”
“只是我在青丘好像没见过你。”
有人这么说道，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反应慢的这才发现这男子虽说是人身，却也有着狐狸的气息，修为浅的只觉得好闻，稍稍高些便明白其中原委。
“在下姬琴，见过各位姐姐。”
要说扯犊子姬琴那可是第一名，特别是女孩子，哪有不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的，一直到月明星稀，众狐狸才纷纷告别回去睡觉。
“你可真能说。”
树后转出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惭愧惭愧，姬琴自觉已然尽力，却还是比您慢了一步，却不知您在这岛上辛劳之余，可有什么发现可提点在下的？”
姬琴不无讽刺地笑道。
“提点说不上，不过确实发现了几件奇怪的事情，只是暂时还没想到头绪。”
“哦？”
“你若有机会可以去拜会赵子玉，说不定有发现。”
“我还以为您早就去探过了呢。”
“这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到处都是禁制，我根本不知道走到哪里会被人发现，若是打草惊蛇，就更没机会了。”
“辛苦您了。”
姬琴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灰头土脸的样子，只差没笑出声来。
“姬琴，你听说过分神之术吗？”
那一瞬间，他眼中的神色有着谢道之说不出来的意味，姬琴微微笑了一下，摇头道：“我没听说过。”
谢道之眯起了眼睛，没有再问，一时间，唯有沉默。
“可惜我不会幻形之术。”
他换了个话题，气定神闲地说道：“若是我会幻形术，我定然会幻化成一个能在这里自由行走的人，只要不遇到鬼王本人，亦或是那人自己，那我岂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多谢指点。”
姬琴笑道：“原本我也正是这么盘算的，不过这几日这里似乎有大事，我打算先不惊动他们，待过几日狐族来访的时候，定然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到时候趁乱行动，自是事半功倍。”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也多一个被发现的可能。”
“你不认识阴惠君，我认识，她会帮我们。”
“哦？何以见得？”
“璎珞的下落就是她告诉我的。”
“我考虑一下。”
姬琴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谢道之不以为然的神色在那黑漆漆的脸上看起来实在是太滑稽了，他几乎是忍俊不禁。
“这几日还请您继续忍耐一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终究是掌不住笑了出来。
第九百零三章 耿耿不寐（一）
星光灿烂，一望无际的海面之上，星海如低垂的白色幕帘一般几欲坠下，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触到漫天的星光。
潮水声和沙滩上的悉悉索索的螃蟹爬行的声音令人心中没来由的一片宁静，沙滩之上，所有的灯火已然全都熄灭，唯有一片平稳的呼吸声。
白石宫殿之中，却是火光摇动，虾兵蟹将们守在了宫殿各处的出入口，祭祀大殿之内，唯有捋着胡须的水族元老们正在议事。
“茈蠃大人，公主殿下荒唐无道，水族唯有在您的带领下才能真正兴盛，只是这狐族公主看起来也是个没成算的，他们若不是真心相助，我们又怎么能在此坐等呢？”
“自然不会。”
头上顶了一颗螺，看上去有几分滑稽的长老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一片肃穆。
“其实我早已想到了两种可能性，若是狐族真心相助也就罢了，届时他们出发的时候，我们定要借故将那孩子留下，只要借着保护之名，想来他们也不会反对。”
“不可不可，那孩子不过是神鸟与人类的混血，血统低贱又不是狐族的血脉，它们根本不会把他放在心上。”
“这你可就岔了，不明白了吧，狐族和人类沆瀣一气，就连傻气也是差不多的，在他们来看，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连累了同伴，那便是自己的责任，有了人质在手，我们再怎么也不会被算计得太惨。”
“长老，您还没说是哪两种可能性。”
“说复杂也不复杂，想来我水族虽和狐族交好，毕竟千年前曾有龃龉，只怕那些狐狸们还隐隐怀恨在心，这次伺机想要夺取我族的秘宝，据为己有。”
“什么！”
“他们太过分了吧！”
“当年的事情怎么能怪我们呢？我们也是不知情的呀！”
“狐族真会这么卑劣吗？”
众人议论纷纷，茈蠃见众人都被引起了共鸣，微笑着摆了摆手，淡然道：“不过是我妄加猜测罢了，都是我不好，引得大家担心了，我不过是每每思虑之际，都会去想一下最差的可能性罢了。”
“不，长老，我也觉得这很有可能。”
“是啊，谁能在这般宝物面前不动心呢，若我是那些狐狸，拿了宝贝还不快跑，凭什么要拿回来送还给我们呢？”
“是啊，长老，我们不能干等了，我们也必须行动！”
“阿箴和䖺䗤呢，怎么又没来？”
茈蠃皱眉道。
“别管他们了吧，一个懒一个馋，最能误事。”
还真是，以那两人的法力，若不是这样那样的缺点一大堆，只怕早就成了自己的眼中钉，迫不及待要把它们踩下去呢。
只是这件事，还是得着落在那两人身上。
眯起了眼睛，他微微沉吟，捋了捋胡须。
“长老，长老，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呢？”
“对呀，也说不定它们是真心帮我们的呢？”
头上顶了一对大钳子的帅气小女孩天真地问道。
“呵呵，诸位请设想一下，若是我水族与那片黑水之国起了争执，斗个你死我活，谁最能从中渔利？”
一片沉默，众水族的脑子顿时有点不太好使。
“人，人类？”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正是如此。”茈蠃简直是恨其不争，这么简单的答案还要想半天。
“如今凡人正和那黑水之国成互相牵扯的敌对之态，若是我们水族傻傻地冲上去替人类打头阵，那可不是傻了吗？”
“长老，昨天您还说要集狐族和水族之力攻破黑水之国……”
“那不过是诳他们的，若是狐族派人来，我们自然也要派人在后面摇旗呐喊，若是狐族胜，我们便一拥而上，若是狐族败，我们自然是四散而逃，又哪里能有什么损失呢。”
还能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
“长老英明。”
“长老实在是深思熟虑，思虑周全，爱民如子啊。”
终于有想明白的了，顿时众人一起称颂。
“好了好了。”
他老脸一红，连连摆手道：“此计未成，也算是他们聪明。”
“那些狐狸太狡猾了，不上当。”
“就是，狐狸就是狐狸，向来都贪生怕死，哪里能指望它们呢！”
茈蠃一脸的不忍，皱眉摇头道：“其实他们未必没有抱着让我们去冲锋陷阵的想法，今日狐太音不就说了吗，让我们派人去引开守卫的注意，它们好趁机下手，这未必就不是想要把我们当成是炮灰使。”
“啊？”
众人思虑一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些狐狸在这等着呢。
寻思着让他们去当枪使，自己渔翁得利是吧！
“太过分了！”
众人顿时义愤填膺。
“凭什么让我们去，它们也可以帮我们引开注意力，我们去偷回六通烛，毕竟是我们水族的宝物，关那些狐狸什么事！”
“所以啊，这事儿就要从长计议。”
“可是长老，今天您已经答应了他们了啊。”
钳子头小姑娘诧异地问道。
“真笨，若是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人类哪里会有’背信弃义’这个词出现呢。”
“啊？”
“不是我说啊，小瑕，你也该多去人间见识见识了，若不是你爹爹去得早，哎……”
“就是就是，跟人类打交道啊，就是不能想的太简单，狐狸也一样，我还觉得狐狸比人类更狡猾些呢。”
“就是，狐狸经常把人类都耍着玩，更别说我们这些循规蹈矩老老实实的水族了。”
“是啊，当年阿霜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狐狸给冤枉了。”
“嘘……”
众人偷偷抬眼看大长老，终于异口同声道：“茈蠃长老，水族上下众人全都以您为尊，您这便下令吧，我们定然谨遵您的吩咐行事。”
“呵呵，诸位言过了，要夺回我水族的至宝，需要我们大家所有人共同的努力，每个人都是非常重要的，怎么能是我一人筹谋得过来的，届时若能顺利夺回六通烛，自然是所有人的功劳。”
“大长老英明。”
“大长老真是千年难遇的智者，我水族的骄傲。”
“我等唯大长老马首是瞻。”
“咳咳，先着人把阿箴和䖺䗤找来，此番还需那两人打头阵才行。”
众人会意，互相交流了一番眼神，一起笑道：“是，谨遵大长老的吩咐。”
第九百零四章 耿耿不寐（二）
自那日午间阴元华和陆止一番推让之后把那小女孩的魂魄给分着吃了，陆夫人就再也没说过话，就连“阿止”都不再叫了，神色之间有了几分茫然。
“我们要回去了……”
陆止抱着一丝希望，看着她苍白的神色，慢慢地说道。
“好。”
顾尘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却仰头看了看天，一阵眩晕。
“你若真要跟我们回去，我们得把你绑起来。”
咬了咬牙，陆止为难道。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既有了几分希望她知难而退，却隐隐有几分担心她因为这样又不敢去了的感觉，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心情，似乎从来没有过。
“哦，好。”
她伸出手来，倒是半点没有犹豫。
阴元华转过脸去，心中那种痛楚的感觉竟然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然而他却没有吭声，已经耽误了太久了，便是要养伤，他也等回去了再让慧灵给他治吧。
说也奇怪，每次他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只要回到了圣山，回到了慧灵身边，她总能给他治好，然而一旦远离了她，他又会有隐隐的不适。
毕竟是血脉相连，这些小疑惑在他心中不过是一掠而过，并未更加深想。
然而，许是因为给陆夫人绑的绳子太隐蔽了，亦或是岛上的人都忙成了一团，根本没人发现常羲和阴元华带回来的这人是谁，甚至就连过问一下的人都没。
“哎？”
陆止摸了摸头，拉过一个守着岸边的精怪问道：“殿下在哪儿，我要去见他。”
“见殿下？最近几天你都别想了，殿下连日都和泠如大人在一起商议政事，你就别不知趣了。”
路过的小狐狸闻言露出了暧昧的笑容，众人纷纷笑着走开。
“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元华说道。
陆夫人抬头，一片黑色的烟云中，黑色的巨树高耸着枝干，她不曾见过这么真实的一幕，一时间迷茫的神色落在两人眼中，元华问道：“你打算把她怎么办？关地牢吧？”
“啊？”
陆止愣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过，原本以为到了岛上就不该他操心了，没想到……
“我去找梁渠大人商量一下吧，你帮我看着她。”
他连忙说道。
“我伤还没好，得先回去休养，没空管你的闲事。”
“这怎么能说是闲事呢？我们可是朋友啊，最好的朋友啊，生死之交啊！”
陆止几乎是绝望地吼了一嗓子，可是那灰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地去了。
“大娘……”
“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他无奈道。
“阿止，你住哪儿，娘给你……给你做饭。”
陆夫人微笑道，似乎完全没注意脚下的黑土中隐隐有着血水的腥味，也没有看见神木附近如行尸走肉一般劳作的傀儡似的。
紫色的幕帘之内，浓重的香气传了出来，阴惠君跪在了神像之前，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我竟不知，你居然还会祝祷。”
灰色的身影倚在了门边，阴惠君听见了他的声音，身子竟然是一抖，这才转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元华。”
她连忙起身，扶住了他，急急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白？是不是头又疼了？”
“慧灵，你认识一个叫李璎珞的人吗？”
云淡风轻的声音如同一个巨锤一般砸在了她的心上，她的手颤抖了，忙笑着掩饰道：“不认识，你怎么突然问起别人来，莫不是看上了谁家的女孩儿，也不怕我不理你？”
“怎么可能呢，我的慧灵是最温顺最讲道理的。”
幸而他没有继续追究，而是任她带着他躺倒在了床上。
“哪里都没有你的香闺舒服啊，慧灵，你可真会享受。”
他笑道，解开了她的衣服。
“我一回来就来找你了……”
他吻着她的唇，柔声问道：“有没有想我？”
那双眼睛是这般多情，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柔情，然而阴惠君的笑容中却有着一丝勉强，犹豫了一下，她才收回了手中紫色的光芒，抱住了他。
黑色的长发散落了下来，他如同孩子一般急切地寻求着她的爱抚，然而她的眼中却湿湿的，迟疑地抚摸着他温柔的眉眼和帅气的面庞，他俯身咬住了她的唇，她挣扎了一下，然而他不放开她，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有几分空落落的，然而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之感却已然消失不见。
果然只要回到了她的身边，他就会全好了。
他转身抱住了她小小的身子，翻过她的脸来，却见她满脸都是泪水，就连被子都湿了。
“怎么了？”
他沉吟了一瞬，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柔声问道：“那狐狸又给你气受了吗？”
“没有，殿下最近十分和善，待我们都很宽和。”
她拼命地抹着眼泪说道。
“那就是，我回来了，你太高兴了？”
他笑道，果见她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一如从前的那种天真的神色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种开怀而又真实的神情了。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吹起了紫色的帷幕，隐隐能闻到方才那种浓郁的香味，然而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半点不适都没有，微笑着看着她，他心中唯有一片安宁。
“我真的好想你，元华……”
阴惠君扑入他怀中，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他低头吻向她的嘴角，呼吸急促起来。
“别，我不是那意思。”
她连忙起身，掩饰般地笑道：“你回来得这般匆忙，还没给殿下复命吧。”
“不着急，据说殿下现在抽不出空来。”
他笑道，拉住了她的手：“我们不也很忙吗？”
浅紫色的薄被如丝般顺滑，她微微一挣，那抹紫色便滑落在了地上，他笑着把她抓了回去，轻抚着她柔美的白皙肌肤，闹得她痒痒的。
“元华，你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带的篮子里那些好吃的糕点吗？”
“记得，怎么了？想吃让人给你做不就是了。”
“那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又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别……”
“唔……”
第九百零五章 耿耿不寐（三）
“我可先跟你说好啊，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里可是不能随便乱跑的，且不说梁渠紫玉几位长老吧，就方才和我们分开的元华大哥也是法术非常厉害的，若是你走入什么禁区被人发现了，我可救不了你。”
“你就在这待一会儿，我去找梁渠大人，明白了吗？”
陆止万般无奈地带着陆夫人穿过了几条小路，来到了一片枯骨遍地的小院落中，周围的房屋全都窗门紧闭，根本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
“阿止，你，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顾尘都快心疼坏了，她向来宠在手心的小宝贝居然住在这种小农屋一般的小破房子里，周围还都是一股腐臭的味道。
更别说随处可见的枯骨了，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啊？”
陆止愣了一下，这白骨阵可是岛上最好的住所了，绝佳的阴寒之地不说，当初用来蕴养灵木的枯骨也都被堆放在了这里，若不是他还算是对殿下有用，只怕也没机会住在这样适合修炼的绝煞之地。
“你什么都不懂。”
他忍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解释，摇头道：“总之你就在这等我，不要出门也别探头探脑地到处张望，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可护不住你。”
“……好。”
她乖乖走了进去，却见里面倒还算宽敞，只是他和小时候一样，穿过的衣服到处乱扔，家里的家具也十分简单，左右看了看，她问道：“没有炉灶吗？”
拜托啊大娘，你以为这是度假小屋吗？
他咬了咬牙，故意吓唬她道：“我不爱吃人肉，所以不用备炉灶。”
呃……
顾尘不敢再问，走向二楼，却见一样是乱糟糟地一团，忍不住抱怨道：“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找个人照顾你了。”
“就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陆止一噎，假装没听到，连忙走了出去，说道：“我走了，你随便吧。”
然而一直到天黑，他才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差点被吓到。
不会吧，这还是他家吗？
他下意识地退了出去，站得远远地看了看自家的屋顶，确认没走错，这才继续推门，然而虽然屋子还是那个屋子，却见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简简单单的桌子上，不再乱七八糟堆着一堆临时一用就随手乱放的杂物，鞋架衣帽架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臭袜子脏衣服全都不见了。
楞在了原地的同时，他突然意识到了，那大娘不见了。
“还好没找到梁渠大人……”
他喃喃道，拍了拍心口。
只是不知为何，隐隐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似乎就好像是在冬天的风雪中，严寒冰封中有人塞给他一个暖暖的手炉，不过是稍稍暖了身子，就被拿走了的那种感觉。
“走了也好。”
他左右四顾，却没找到自己的杯子。
跑了一天，就想喝口水，这大娘倒好，走就走，还把他杯子也顺走了？
“阿止，你回来啦！”
欢天喜地的声音从楼上传了来，冷清的屋子一下子有了生气。
他忍不住皱眉，嘴角却弯了弯。
“你快来，娘火焰符都用完了，这还有一堆衣服没烘干。”
“阿止啊，你平时也稍微整理整理吧，娘洗了一整天才把你衣服全都洗干净，若不然，也不至于还有那么多没烘干的了。”
陆止走了上来，只见所有的衣服都悬在了空中，显然是那大娘用术法洗干净了等着他去“烘干”。
“不是，您这一整天就在这帮我洗衣服？”
他差点吐血，他从来都没有洗衣服这概念，穿过的衣服么叠在一起就行了，每次找一件喜欢的用净衣咒过一遍不就好了，还洗什么洗啊。
但是看她一脸期待的神色，他无奈，只能把自己的火球放了出来，乖乖地帮她“烘干”。
没办法，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在自己的卧室拉根绳子晾衣服吧。
烘干了也就罢了，大娘却一本正经地继续帮他叠衣服，不管是大大小小的外套道服，还是贴身衣服，她都叠得很认真，似乎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似的。
“别，我自己来。”
待她纤纤玉手拿起了他的袜子，他终于忍不住了。
“来什么来，你会叠么？”
顾尘笑道，抓起他的袜子，熟练地团成一个团团。
“对了，一会儿你给我再生点火，我在楼下找到了两个鸡蛋，闻了闻好像还没坏，虽然你这没有糖盐酱醋什么的，不过水破蛋不调味也挺好吃的，一会娘给你弄来做夜宵。”
“要我说啊，你们这位殿下也太不体恤下情了，好歹也要搞搞基础建设啊，这里又没电又没水的，法术不高的人在这还真没办法过日子。”
“嘘……”
陆止惊了一下，连忙按她的嘴。
“殿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见，切不可乱说话。”
他紧张兮兮地说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陆夫人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正色问道：“阿止，为何你会在这里，为何你会追随你这位殿下，你自己心里清楚吗？”
“自然是因为……因为人类已经无可救药了啊，自私愚蠢，只看重自己的利益，从未将其他任何生灵看做是平等的一方。”
“若是任他们祸害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都会无立足之地。”
陆止顿了一下，这才熟练地说道。
顾尘皱眉。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
“杀人就能解决这个问题吗？”
她问道。
“杀一个人解决不了，就杀两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直到人类真正对天道生出敬畏之心来，尊重所有的生灵，学会谦逊，那时候我们许是能各安一隅。”
这话倒是好像有点道理，但是怎么听上去就好像是旁人说了他记住了的样子，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阿止，这该不会是被人洗脑了吧……
越是靠近他，她越是看得分明，阿止根本就不是不可救药的残忍之徒，就好像一个孩子如果生来就在鬼门，根本就不知道是非善恶，那又如何能分辨对错呢。
陆夫人看着他倔强的小脸，叹了一口气，继续拿起衣服安安静静地叠了起来。
窗外的暮色已然降临。
第九百零六章 耿耿不寐（四）
火球！
没有。
落石！
没反应。
这里真的是用不了法术啊，璎珞自嘲地笑了一下。
“红菱，你会法术吗？”
她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问道。
这里的风景她看得都快背的出来了，左边是红色的枫树，右边是碧绿的不知道什么树，中间是一颗黄色的巨树，看上去倒像是银杏。
在黑色的烟云中，她能看清楚的也就是这么点距离了。
“奴婢不会。”
“紫玉大人没有教你吗？”
“奴婢不敢。”
小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被吓到了。
“小姐，小姐求求你，您高抬贵手，就放红菱一条生路吧……”
她突然跪了下来，匍匐在她脚下，似乎吓得不能动弹。
“我不明白……”
璎珞喃喃道。
她刚才说什么了，她好像没有怪她或者骂她吧。
“璎珞小姐，若对红菱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奴婢一定改，求您千万不要让紫玉大人把我赶走。”
刚才她说的好像是修行法术的事情，她慢慢地想起来了。
“不然会怎样？”
她心中一动，慢悠悠地问道。
“奴婢不敢，奴婢真的会尽心尽力侍奉小姐的，请您千万不要把我赶走。”
“为奴为婢有什么好的？”
她故意问道。
“能遇到紫玉大人这样的主子，是红菱前世修来的福气，若不是得了紫玉大人照拂，奴婢早就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还没问过你，你的家人呢？”
“奴婢村子里的人，已经只剩下奴婢一人了。”
红菱哭得泪流满面，倒是问啥答啥。
“其他人呢。”
“奴婢自知有罪，能够供养神木，是奴婢族人的荣幸，奴婢不该心存怨念，只是小姐，千万不要赶走红菱，求求您。”
神木……
哼哼。
她明白了，上次从红菱眼中见到的那恐惧之色果然不是她看错了，这里到底是死了多少人才能在这森森白骨上兴建出这一片荒芜。
“那……为何你那么害怕法术呢？”
“小姐有所不知，诸位长老修行的都是一种十分霸道的法术。”
“鬼道术。”
“红菱不知道名字，只是那种法术，一旦沾染上了肉身，便无法消散，直到那人被吸干，尸身用来做成填埋神木的养料，尸骨用来供给诸位长老大人，奴婢曾有一个姐妹，据说是被贵人给看中了，送入了那人的房中……”
“后来呢？”
璎珞好奇地问道。
“奴婢再也没见过她。”
红菱低着头，趴在地上，抖成了筛子。
“璎珞小姐，奴婢知道的全都告诉您了，能在紫玉大人这里侍奉，是奴婢做梦都不敢指望的福气，奴婢若是离开了这里，那便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对你本无恶意……”
璎珞心念电转，温柔地说道。
“我只想要你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你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吗？红菱？”
她一边拿腔作势地说着，一边内心暗暗鄙夷自己。
威胁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她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谁？”
红菱抬起头，狐疑地问道。
“你放心，不是让你找什么可疑的人，只是请你帮我送一封信给慧灵长老，你看行吗？”
“慧灵大人？”
小侍女愣住了。
“您为何不让紫玉大人帮您？”
她说到这里，捂住了自己的嘴，紧张道：“不行，我不能害了紫玉大人，若是紫玉大人不帮你，我也不能帮你。”
“不会有人知道和赵子玉有关的，你只要知道慧灵长老的住所，将信放在她门口就行，我不会让你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更不会让人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看，信我都写好了，你就帮我扔一下，路过她们家门口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掉下来不就行了吗？”
啊？
小侍女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她，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她从哪里找来的纸笔写的信？
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却见那不过是一张团成一团的帕子罢了，用十分细巧的手法打成了可爱的结，白白的像个小兔子。
她伸手去解那个结，璎珞笑道：“还是让慧灵姐姐亲自拆这封信，好吗？”
红菱缩回了手，讷讷地点了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璎珞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然而在她想要叫住她的时候，红菱已然带上了门，施施然地走远了。
她答应得似乎有点太爽快了，而且，离开的时候那种步伐，也半分没有犹豫，跟方才她那一脸不情愿和犹豫的样子一点都不合。
晚间的时候赵子玉没有出现，红菱却带着人走了进来，璎珞心中一惊，却听她说道：“璎珞小姐，殿下让带您去问话，我们这就走吧。”
“红菱，你做了什么？”
她站起身来，微微扬眉，神色倒还从容。
红菱低下了头，又抬了起来，倔强道：“奴婢没有做错，奴婢是紫玉大人的人，自然要维护他，方才奴婢已经说过了，紫玉大人没有答应您的事情，奴婢也不会答应您。”
“呵呵，那我问你，紫玉大人如今又在何处？”
那双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在桃都山，能活下来的凡人，又有哪一个是傻瓜？
心念电转间，红菱几乎是立刻就想明白了一切。
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只是已经太迟了。
“哎哟哟，奴家是真的年纪大了，怎么听不明白你们两个小妹妹在聊什么呀，不过呀，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不如就一起都跟我走吧。”
红菱身边的精怪看上去都怪模怪样的，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武器，不过璎珞觉得这些人里，法力最高的，只怕还是这个妖媚得令人无法直视的女子。
半露的酥胸让她一个身为女子的小姑娘都替她不好意思，恨不得能帮她把衣襟拉上去点，她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番，突然想起了之前红菱说过的话，微微一笑。
“想来这位姐姐就是狐泠如大人了，红菱常和我说起您呢。”
“小妹妹，这会儿跟姐姐攀交情却也来不及了，殿下说了要您立刻过去，奴家可不敢拂了殿下的意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慧灵那个傻子一样，居然敢和外人通消息，小妹妹你说是吧。”
璎珞看了红菱一眼，暗自叹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她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必须承担那选择之后的后果。
她也一样。
第九百零七章 耿耿不寐（五）
在红菱的描述里，狐泠如就是个只会出卖色相的风尘女子，然而这初一见面的浅浅勾勒中，她风尘倒是挺风尘的，只不过也并不是刻板印象中胸大无脑的笨蛋。
说话是一门艺术，睹著知微，古人的见解向来都是至理名言。
狐泠如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阴惠君和外人互通消息，其实这句话本身，却也是实打实地在给她通消息，至少她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位殿下到底是为何唤她，也知道了阴惠君的处境不妙。
不动声色间，她已经暗暗地给她卖了个好。
虽不明白原因，但她立刻意识到，这位狐泠如绝对不简单。
最妙的是，就算她的这句话落在了殿下的耳中，也没人能给她上什么眼药说她什么不是。
这样的聪明人，难怪红菱说起来就一脸不屑，却也能够凌驾于赵子玉和阴惠君之上，果然并非没有原因的。
只是现在她没空想那么多，自从来了这里，她是第一次踏出这房门，一路往外走，她几乎是贪婪地观察着这里的路径，每一步每一条路，她都努力记忆，恨不能印在脑子里。
走出这普普通通的宅子，她默默地回忆着方向，这里看不见自己在屋里窗外看到的那三棵树，显然是另一个方向，然而一眼望去，黑烟弥漫，她作势咳了两下，四下张望着，寻找着其他的标的。
“没人能从这里逃出去的。”
似乎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狐泠如笑道：“这里四面环水，只有一条路能走出去，即便你能走出去，也会在神木那里被困住。”
“为什么？”
她大大咧咧地问道，似乎一点都没有要掩饰自己想逃跑的意思。
“哈哈，小妹妹，你可真直率。”
狐泠如笑得花枝乱颤，衣服都快掉下来了，璎珞看在眼里是真心替她着急，恨不能伸手帮她往上拉。
“不过呀，姐姐可不能告诉你，这可是个秘密哟。”
她娇媚一笑，给她抛了个媚眼。
黑色的宫墙一股阴冷的血腥味，见过了之前鬼门那座白骨宫殿，璎珞倒是没有太惊讶于这宫殿的阴森，毕竟鬼王的品味大有提高，黑色也好，红色也罢，总比用白骨要好些。
高高的台阶一路往上，这里的一切都和从前不一样，如果说从前的鬼门不过是游魂野鬼的栖息之地，如今这肃穆的宫殿，来回巡逻的侍卫，都隐隐有了一种庄严的气势，都说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而这里就是真正的九幽绝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每走一步台阶，她就觉得自己头似乎更晕一点，没有任何法术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灵力的流动，她就是觉得自己似乎变得越来越虚弱，所有的生气都在离她而去，若不是她身负法力，只怕走不到台阶之上。
她往下看去，果然那小侍女并没有上来，而是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台阶之下等候。
“没有修炼鬼道术的凡人，是不能活着走上来的，就算是你们凡人中那些修仙的道士道姑，法力稍浅的，只怕也会半途殒命。”
狐泠如站住了脚步，慢悠悠地伸出手来搀扶她，笑眯眯地说道：“殿下已然十分体恤你了，若不是将你交给紫玉大人看管，那些在地牢里的人，呵呵，你应该不会想知道他们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而你呢，却辜负了殿下的这一番美意，哎，若我是殿下，只怕也会觉得寒心呢。”
看着她似乎十分柔和的笑容，璎珞突然明白了，方才她有意无意间释放的友好的信号，并非她对自己有什么好感，而是因为她没弄清楚自己的来头。
若是她知道当年是自己毁了鬼王好不容易建成的鬼国，坏了他的好事还差点打死他，只怕她再不敢对自己有半分善意。
她苦笑了一下，旁的也就罢了，她这一时冲动让红菱传信，只怕会连累到赵子玉，他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却没有让阴惠君来见她，只怕也是因为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不管什么情况下，她总是能凭着一己之力，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搞得一团糟？
“能得见姐姐这样的美人，也不算是白跑一趟，只是不知道鬼王殿下到底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呢？”
她慢慢地说道，意料之中地看见了狐泠如微微诧异的神色。
绣花枕头一包草，原来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不过是个笨蛋而已。
她一定会这么想吧，璎珞微微一笑。
不要和自己扯上关系，这大概是她能回报她善意的唯一的方法了。
丝丝缕缕的月光穿过厚厚的黑云落了下来，却也如同隔了一层纸窗一般黄黄的朦朦胧胧的，半点没有清亮之感。
她终于快要走上这全部的台阶了，已然隐隐能看见殿内的人影，火光摇动的大殿之内，夜明珠如同不要钱一般地到处悬挂着，即便是晚上也是一片灯火通明。
已经能看见正中那人黑色的长袍垂坠在地毯之上，她心里想着的竟然是，怪不得要铺地毯，自己这一路走上来，脚下都隐隐感觉到了凉意，黑色的石块分明是鲜血浸成的，若是那长袍拖在了上面，洗起来应该挺麻烦的吧……
真是佩服自己的天马行空，都这时候了她的脑洞怎么还这么大，看着那黑色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了阿染。
还记得那天温暖的风吹过，他脸上羞涩的神情，小时候一起玩耍的画面还那样清晰，他一声声地叫着她“璎儿”的样子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诚然那不过是青涩的少年时代，兴许他的确对她曾有那么一丝丝的纯真的爱恋之情，在她心中，他却是唯一的弟弟，是她的家人。
只是那张熟悉的脸已然陌生，那长发那颀长的身姿，那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只不过用了阿染的身体而已。
无端端地，她又想起了红菱可怜兮兮的那句，“奴婢不过是个低贱的凡人罢了”，握紧了拳头，站在了大殿门口，她这才发现地上跪着的那人赫然是瑟瑟发抖的阴惠君。
第九百零八章 亦泛其流（一）
“慧灵，我更愿意听你亲口为自己澄清真相。”
云淡风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带半点怒意，然而阴惠君却趴得更低，几乎是匍匐在地。
“殿下，殿下……”
“我真的不明白，您说的真相是什么意思，慧灵可以发誓……”
“哎哟哟，慧灵妹妹，要不然你还是说吧，若是惹得殿下不高兴了，那可就不是问你两句话的事儿了……”
“在这儿的都是自己人，殿下关起门来问你这件事，就是为了不让其他人看见你这惨兮兮的样子，您说是吗？殿下。”
“慧灵妹妹，你可不能辜负殿下这一番苦心呢……”
狐泠如似乎一点都不怕鬼王，笑嘻嘻地缠在了他身边，抱住了他的胳膊笑道：“也许慧灵妹妹只是怕您罚她，只是，奴家知道殿下是最最宽和的殿下，若是她没做错什么，又何必要怕成这样呢……”
阴惠君闻言怨恨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飞快地又低下了头，再不敢造次。
“殿下，慧灵真的不知道您想知道的是什么，还请殿下明示。”
“告诉我们真相。”
长长的乌发华丽地垂落下来，黑色的长袍之下，他的动作十足淡然优雅，气定神闲。
“什么真相，慧灵真的半点头绪都没有。”
阴惠君的声音愈发颤抖。
此时璎珞已经看清楚了殿内的每一个人，赵子玉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焦灼，更有一丝惊讶，显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坐在另一边的梁渠却笑得十分坦然。
“殿下，要我说您就别折磨慧灵了，便是她做错了什么，看在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乖巧听话的份上，您就原谅她了吧。”
他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可是累得很，你们若没什么大事，要不然我就先回去了，老婆在家等着我呢。”
“放肆！”
狐泠如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恨恨地喝道：“殿下面前有你说话的份，殿下要你在哪儿，你就乖乖呆在哪儿，身为臣子，哪有你这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不说倒好，这一声大喝，吓得阴惠君抖得更厉害了。
便是她那块手帕的事儿露了馅，也不用怕成这样吧。
璎珞心中一动，连忙走上前去，笑着说道：“阿染，你找我来是要问我什么话？”
顿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赵子玉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把手，急得团团转，简直是恨其不争怒其不幸，都说了千百遍了，没事喊什么“阿染”，她难不成是故意的？
鬼王亦是一下子转过身来，目光如电，冷冷地落在她脸上。
璎珞没空关心他是怎么想的，眼角的旁光扫了一眼阴惠君，果然见她微微地舒了一口气，抖成了筛子的小小身子也似乎舒展了一些。
看来她猜的没错，阴惠君根本就没收到那帕子，自然就不知道叫她是来做什么的，只怕，她心中是另有别的事情。
感受到了他审视的目光，她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对上了他的眼睛，站的笔直，半点也没有要给他行礼的意思。
那么多年没见，他脸上那一丝稚气的神色已然全然不见，高高的黑色发冠似玉非玉，似木非木，低调而又令人不由自主地仰望，长长的乌发如丝如缎，华美无比，黑色的长袍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隐隐可见暗纹绣着的花纹，似乎是某种真言的图案，神秘莫测。
阿染从前就是长得好，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给他写情书，只是现在他的容貌虽然依稀可见从前的样子，气势却完全不同，从前温煦明亮的眸子如今透出的唯有阴冷。
无边无际的黑色气息，让她想到了在他内心深处的幻境中那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努力让自己直视着他，若是此时她避开他的目光，不啻于是缴械投降。
是她太孩子气了吧，鬼王微微一笑，宽宏大量地转身坐在了王座之上，语气冰冷却至少还算是平和地说道：“不知者无罪，以后绝不可以再这么称呼孤了。”
“那我要喊你什么，阿危吗？”
她微笑道。
赵子玉只差没跳起来了，强忍着才没吭声，梁渠却笑了起来：“殿下，我也算是救过她一条小命，知道她性子就是这样，又笨又不知道自己笨，要不然咱就别和她一般见识了。”
本来她这番胡言乱语就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眼见所有人都被她引开了注意力，璎珞也就见好就收，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狐泠如忙道：“身在桃都山，却一点规矩都不懂，紫玉大人，您还不好好教导教导，这几日她在您那儿，难道半点规矩都没学会吗？”
赵子玉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忙道：“师父……”
“闭嘴！”
鬼王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紫玉大人，不是我说您啊，大家都是殿下的人，虽说您是殿下的徒弟，可是在这大殿之上，您这般称呼殿下却也是不妥，知道的呢，不过是说您心中和殿下亲近，这才以师父相称，不知道的呀，还以为您是故意乱了这君臣之礼，好自抬身价呢。”
“啊？”
赵子玉愣了一下，傻傻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哪来那么多废话。”
鬼王冷冷道，也不知道是说赵子玉还是说狐泠如，然而狐狸精却不敢再磕碜赵子玉，几乎是夹着尾巴站在了边上一声不吭。
这鬼门的关系真的是比红菱说的还复杂啊，璎珞咋舌。
从前她看不明白，如今……
至少她能肯定一点，赵子玉那傻傻的样子绝对是和自己一样，看起来是天然呆，实则是面具的一种，想起这几日来他每每眼中流露出的苦涩，她若有所思。
心中一动，她突然明白了几分。
就如同她故意触怒鬼王是为了引开阴惠君身上的注意力一般，赵子玉绝对是故意喊鬼王师父的，为的一样是帮她引开注意力，免得被鬼王责罚。
若是从前，她一定无法看明白这中间百转千回的前因后果，更是不会明白狐泠如字字句句看似婉转的话语中暗藏的机锋，只是，就算她能明白一切，她又能做什么呢？
心中一片黯然，她看着地面，竟是一阵无言。
第九百零九章 亦泛其流（二）
“慧灵，还是你自己说吧。”
一片沉默之中，鬼王慢慢地说道，不再理会璎珞和赵子玉，转向了阴惠君。
只是这会儿阴惠君已然有了底气，虽然还是瑟瑟发抖的样子，却是不住地摇着头，哭喊道：“殿下，殿下，慧灵是真的一无所知，您发发慈悲，给慧灵一点点提点吧，慧灵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我可以发誓……”
“哎，怪可怜的。”
梁渠忍不住说道。
“殿下，好歹您也是个男人，多少惜香怜玉一点吧，我都看不下去了，这地上又湿又冷，先让她起来说话吧。”
他吊儿郎当地劝道，语气并不真诚。
“哼。”
狐泠如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看来红菱说的这两人之间有过节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璎珞想象着那个画面，不免微微弯了弯嘴角。
“给她看。”
鬼王对狐泠如吩咐了一声，后者连忙从怀中掏出了璎珞的那块帕子，美目瞟了她一眼，施施然地走了过去，放在了阴惠君身前，笑道：“殿下可真是好脾气。”
阴惠君连忙抓起那帕子，看了一遍上面的字，眼中却是一片迷茫。
“我在梦中见过你……”
“这是什么？”
她迷茫地抬头看向鬼王，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逼真得连璎珞都快要信了。
“咦？”
璎珞不失时机地喊道：“怎么回事，这是我的帕子，和阴惠君又有什么关系？”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微微红了脸，收起那块帕子，嗔道：“你们做什么拿我的帕子？”
“紫玉大人，您手下的侍女实在是尽忠职守，可见您平日教导有方。”
狐泠如笑道，讨好的样子实在不能不让人想起“见风使舵”这四个字，方才她还抢白了赵子玉几句，这会儿却恨不得给他脸上贴金。
“方才那侍女来禀报的时候，奴家也吓了一跳，想说不能吧，这驭灵馆抓来的人怎么可能和我们的慧灵长老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我才拿来给殿下看看是怎么回事的，小妹妹，若不然，还是你来说吧，你吩咐侍女送这块帕子给慧灵长老，是怎么个意思？”
“给慧灵长老？”
璎珞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如玉的小手微微掩住了嘴，一副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样子，下一秒，她便微微红了脸，低下了头，笑道：“什么慧灵长老，你说的是阴惠君吧，人家，人家才没有给她送什么信呢。”
“上次在三清山，阴惠君把我打了个半死，若不是有人来救我，只怕我早就死在她手里了，我又不是傻子，还上赶着找她？”
这倒也是，鬼王微微颔首，却又立刻皱起了眉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狐泠如。
“哎？”
她愣了一下，忙道：“那侍女就是这么说的，千真万确是说给慧灵大人送去，半个字没提别人。”
璎珞微微低下了头，羞涩道：“难不成，难不成我还要敲锣打鼓告诉旁人，我这封信究竟是要给谁？”
赵子玉不禁扶额，梁渠一脸迷茫，狐泠如转向鬼王却见他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慧灵，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最后问你一次，此事你当真半点都不知情？”
鬼王慢悠悠地说道，似乎已然成竹在胸。
阴惠君却是骑虎难下，此时唯有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连连摇头，泪如雨下。
“殿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今日元华刚回来便是一身的伤，慧灵为他疗伤已是尽了全力，不曾想，不曾想这小贱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元华的事，竟然还追来了，简直是不要脸！”
这什么惊天动地的八卦啊，在场似乎只有赵子玉知道内情，狐泠如和梁渠都是一脸诧异。
“殿下，您是知道我的，慧灵心中唯有元华一人，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您对慧灵恩重如山，慧灵怎么可能背着您做什么有损于您的事呢？”
等等等等，待我捋捋。
最为惊讶的只怕是梁渠了，在驭灵馆，他分明看到那小姑娘和姬琴是一起的，只怕姬琴会应承帮他找落星石，也是因为这小姑娘的缘故，此时她却……
哎，果然，女人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
“殿下，我走了。”
鬼王抿着嘴，赵子玉偷偷地舒了一口气，忙道：“殿下，都是弟子看管不周，说起来这全都是弟子的责任，还请殿下给我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弟子定然全力以赴，再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与你何干，你的侍女这般忠诚，孤十分赞赏。”
鬼王站了起来，所有人连忙起身，纷纷跪拜了下来。
璎珞转头看向天花板，假装没看见。
黑色的长袍来回地踱着步，多年不见，他脸上少了当年那种不可一世的狂妄，多了几分沉稳和思量。
过刚易折，看来他也明白这道理了。
“紫玉，不是孤不放心你，而是你心中尚存善念，行事总是不够狠辣，仁善是德行，然而对敌人的仁善却是愚蠢的。”
“弟子知错了。”
“罢了，你回去吧。”
他摆摆手，赵子玉惊讶地起身，看了一眼璎珞，忙道：“殿下……”
“她就留在这里，近日你事务繁忙，是我疏忽了，早就该让她待在她该待的地方。”
“殿下！”
赵子玉大急，却不敢再开口求情，若不然，岂不是当面违拗？
“哈！”
狐泠如笑道：“真是可惜了妹妹如花似玉的一张脸，殿下，既然您决定了，奴家这就带她去……”
“你们都退下吧。”
鬼王摆了摆手，狐泠如笑着跟了过来，却被他推开了。
“你也退下。”
“啊？”
她显然没料到这结果，忙撒娇道：“殿下……”
“滚！”
“哈哈哈！”
梁渠大笑三声，率先走了出去。
狐泠如下不了台，气得一跺脚，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赵子玉一声叹息，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鬼王，似乎想要开口，却在他威胁的目光下退缩了下来，唯唯诺诺道：“殿下，那，那弟子先走了。”
“去吧，记得代我奖赏那名侍女。”
他微微含笑道，看着赵子玉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温度。
“是……”
赵子玉心中不是滋味，万般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一片沉默。
大眼瞪小眼。
鬼王瞪着她，她也不甘示弱地瞪着鬼王。
“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底气。”
最后他回身坐回了王座之上，无奈道。
第九百一十章 亦泛其流（三）
“若非孤手下留情，你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竟然还敢为了个昔日仇敌顶撞孤，你以为我当真看不出来你是在维护她？你越是这般做作，孤看得越是清楚。”
“谁？阴惠君？”
她扁了扁嘴，无奈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知道，在阿染心中，我向来是纯洁善良的好姑娘，即便是别人打了我左脸我也不生气，恨不能把右脸伸出去给别人打的那种。”
“你该不会是受了他的影响，才会这般高看我吧？”
她笑道。
“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然你还是让阿染出来和我聊吧，那么久没见，我是真的很担心他呢。”
说归说，她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担心的样子，不仅不担心阿染，甚至也不担心自己，似乎这里不是冤魂无数的鬼殿，而是闲适的自家后院。
一屁股坐在了方才梁渠做过的椅子上，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问道：“对了，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按说我在明，你在暗，在驭灵馆的时候，若你想让我死，只怕我都死了无数次了，可你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让梁渠救了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哼……”
鬼王不置可否，璎珞却觉得自己这随随便便想到的一件事愈发可疑，当时和谢道之谈起此事，他觉得是因为梁渠要救姬琴才会顺便救起她，然而如今想来，却未必如此。
“救你？”
他冷哼。
“看起来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
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张和阿染一模一样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然而这面无表情本身就十分违和，阿染看着她的时候，眼中从来都不会无动于衷。
“还以为平湖之后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过也是蝼蚁之一，然而你竟然还以为自己很重要，可见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实在是太过天真。”
“未见得，除了我，还有哪个’蝼蚁’敢在这里，和您这么说话？就算是蝼蚁，我也是比较重要的那一只。”
她竟然没有被他激到，笑嘻嘻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重要的’蝼蚁’么，比如姜由，那可不就是只能灰飞烟灭了吗？”
“哼，只可惜他并没有做好他应该做好的事。”
“您的意思是，就连蝼蚁你都失去掌控了吗？”
“哈哈……”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道：“有意思，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然接二连三地试图激怒我，有意思……”
“大王，我可不是小丫头，您从前不是说我是您的’冥妃’么？这一回怎么你就忘了这一岔了？”
她瞪着他，脸上两个小酒窝，明目皓齿，眉眼妩媚，笑得令人不得不心动。
黑色的长发晃动了一下，流光溢彩的长发顿时生动了起来，华丽的长袍微微颤动，他笑得无法自抑。
“不曾想你竟然会对孤自荐枕席，这可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虽然孤对你没什么兴趣，不过阿染肯定会很高兴我帮他完成了他的心愿。”
“等一下！”
她忙道。
“就算是山大王抢压寨娘子回来，也得热闹热闹一番摆个酒什么的，什么排场都没有，身为你这位’殿下’的冥妃，也太磕碜了吧！”
扬了扬眉，他收起了笑容，抿起了嘴，冷哼道：“想得美。”
“你如今真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微微一笑，冷冷道。
这句话有多少人这么说过她了，璎珞无语。
只是，她的盘算轻易地就能被人看出，她这段数，比起真正的高手来，手腕还差了不知道多少呢。
“啧啧，真是好算计，我都恨不得替你叫好了。”
“我想想，孤若是真的被你激得顺了你的意，你能有多少好处？”
“泠如定然视你为眼中钉，只怕心心念念只想着怎么针对你了，根本没空去管旁人的闲事，而我呢，抱得美人归，不得顺着你任你胡作非为，最重要的是，狐族公主来时，身为冥妃，你怎能不见外人，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你被我抓来了这里，我这儿还能太平吗？”
“难怪我只觉得后心发冷，你这美人计使得我不寒而栗，给你一个忠告，下次若是还想用这招，你还是先好好跟泠如学学媚术吧。”
“哇……您一下子居然能想到那么多，不愧是鬼门的首领，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实在是令小女佩服。”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
“我也很佩服你，真的。”
他冷冷道。
“每个人心里都有最无法释怀的东西，最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东西，明知道不能去做却忍不住想要去做的事，越是想要压抑越无法克制的愿望……”
“完全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一意妄为，那自然与禽兽无异。”
“然而，能够克制住自己所有的妄念，即便明知道不过一动念间就能达成自己那邪恶的心愿，却也能克己的人，不过寥寥……”
“你，你说什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璎珞的脸色终于苍白了一些，眼中有着一丝惶然。
“我是说，人非完人，邪思不过在一念之间。”
他走近了她身边，托起了她的小脸，柔声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所谓的克己自律，不过是那些能够肆意妄为的人想出来约束凡人的清规戒律罢了，只要身为人，那便是自私的，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选择，而只有拥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获得绝对的自由。”
似曾相识的冷冷香味袭来，她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然而他却施施然地放开了她，悠悠然地走了回去，淡然道：“别担心，我早说了，对你这样的女人，我没兴趣。”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她拍了拍心口，强笑道：“泠如姐姐这样的美人，才是殿下的心头好，只不过青丘什么时候和您关系这样好了，实在是叫人难以置信。”
“呵呵，就凭你，也想从孤这里套话？”
他笑了起来，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柔弱，那是属于阿染的眼神，她怔住了，却立刻收起了那惊讶的神色，笑眯眯地问道：“我这可不是套话，是正大光明的询问，究竟您和青丘是达成了什么默契，竟然就连狐族公主都打算踏足这幽冥之地，也不怕被你扣下回不去吗？”
第九百一十一章 亦泛其流（四）
“璎儿……”
“我……”
他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脑袋，眼中一片迷茫和混乱。
那一瞬间，璎珞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双脚控制不住自己地冲了过去，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她急急地喊道：“阿染，阿染……”
黑色的衣袖却一下子卷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抓在了怀中，他笑道：“绝仙剑的滋味，可好受吗？”
心中那一片激荡顿时化作了一片冰冷，她微微皱眉，放开了手，然而他却没放开她。
“不过是逗你一下罢了，没想到吃了那么大的亏，你还没学乖，看来你不过是表面上学聪明了点，这里面，还是一样的笨。”
纤长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心口，璎珞转过头去，轻轻地说道：“无耻！”
“你错了，兵不厌诈，能克敌制胜，就是我的本事。”
“你的心跳好快，若不是我知道你恨极了我，只怕我会以为你爱上了我呢……”
“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女子……”
他说着俯下身来。
“请您自重。”
她皱眉道。
“哟，你刚才还不是吵吵着说要做我的冥妃吗？”
他冷笑，终究还是放开了她。
“别总妄想着能掌控谁，紫玉也罢，那些傻男人也罢，不过都是让着你而已，若你因此而沾沾自喜，以为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就太可笑了。”
“是，说到玩弄人心，谁能比得过您呢。”
她深呼吸，努力镇定下来。
“还以为你能忍住永远不问我呢。”
他轻笑。
“陆止和元华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人的境遇分明就是一模一样，全都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而其他的一切全都没有忘记，若说这和你没有关系，我是不可能会信的。”
“自然不可能。”
“很快我就能让更多的人变成这样，那时候，谁都别想挡我的路。”
他云淡风轻地笑道。
“那根本就不是活人，对吗？”
她问道。
“生死之间的界限，有那么清楚吗？”
“即便只是一块木头，一个人偶，一旦有了魂魄，那和生有何异？即便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躯壳，如果没有了魂魄，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人偶？
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她微微皱眉，心念电转，却找不到答案。
“不用揣测孤的心意，孤已然不是低贱的人类，孤是神。”
放屁！
她冷哼一声。
“神是慈悲为怀，普度世人的，更是没有七情六欲，而你却为祸人间，心心念念想要夺取落星石。”
“告诉你也无妨，没错，落星，赤焱，月火，还有……”
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些都是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托你的福，很快我就要获得其中的两件，届时……”
笑得志得意满，他眉目间全都是欢欣之色，心情好得不得了。
“孤是神，孤想要的任何东西，都一定会得到。”
他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淡淡地说道。
“我知道，你做得一切都是为了这颗树。”
她笑道。
黑色的背影不过是一顿，就见他的长发微动，轻笑道：“那是自然，我千辛万苦找来的鬼界之灵，为了让它发芽，紫玉差点没了半条命，若是重来一次，只怕他会性命不保。”
“只怕即便为了你丢了性命，学长也一样甘之如饴，一直以来，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因为你的吩咐，你的命令，从未有过一丝私心，为何这般真心待你的人，你却毫不顾惜？”
“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
“真是讽刺。”
他冷冷道。
所有的棋子里面，最不稳定的就是紫玉了，虽然他知道他不会存心背叛他，但是在抓回她的那一次，在灭魂阵中，在平湖那一次，更别说这次，哪一次他不是对她心慈手软，手下留情，若非如此，他又怎会无法放心将一切都交给他？
那是他最信任的小徒儿，却生生因为她和他渐渐离心。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恨不得全盘奉还给她。
若不是因为真心待她，紫玉如何会令他这般失望。
若不是为了落星石，他恨不能现在就把她吊起来开肠破肚，让她看看自己自以为是的骄傲究竟值个屁，对了，最好让阴元华来动手，看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那才解恨呢。
“呃……”
他扶住了自己的额角，倒在了椅子上。
璎珞惊讶地看了过去，却见那惨白的脸上，隐隐浮动着一丝凄然的神色，如泣如诉，哀怨无比却又隐隐有决绝之色。
那是，阿染吗？
她微微皱眉，却不敢再靠近他。
“来人！”
他喊道。
“把她关进地牢。”
他声嘶力竭地吼道，一边努力站起身来，往殿后走去。
“殿、殿下，哪个地牢？”
一拥而入的侍卫和狐狸们面面相觑，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笨蛋！别让她死了就行。”
他真是气得七窍生烟，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来请示他，泠如不在，连个会看眼色的都没。
“把狐泠如叫来。”
他最后说道。
一群妖妖娆娆的女子拥着他离去了，然而留在这里的侍卫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殿下吩咐了不能让她死。”
“废话，你当我没长耳朵。”
“若是丢进那里，我们可保不齐她会不会有事……”
“放你xx，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哪里会不知道。”
握着长长的槊的侍卫看起来像是黄鼠狼化形，头上有着耳朵，尾巴也是脏兮兮的颜色，主意多的那个看起来倒像是个老鼠精，不过不管怎样，它们都不像是好相与的，手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
“大兄弟，怎么你们这地牢还分三六九等的吗？”
璎珞笑眯眯地问道。
反正她死不了，怕什么呀。
“你闭嘴。”
黄鼠狼皱眉，哪有和犯人商量住哪儿的道理，成何体统。
“大哥，我看这小娘子和那些人不太一样，而且，殿下方才和她……”
那老鼠说得意味深长，璎珞愣了一下，忍俊不禁。
“也是，那依你说怎么办？”
侍卫们见她笑得有恃无恐，也是为难。
这床头打架床尾和，若是这小娘子真是因为一时得罪了殿下而被关起来的，哪天殿下想起她来，却发现她遭了罪，那自己可不就要倒大霉了。
“老大，凡人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不然，还是，就送那儿吧？”
老鼠看起来还算得上是说得上话的，黄鼠狼连连点头，赞道：“言之有理。”
第九百一十二章 亦泛其流（五）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他就已经等不及想要出门，白天在路上晃悠目标太大，到了晚上，巡逻的大多是狐狸，他多少也算是混了个脸熟。
姬琴推开了门，却见狐泠如一脸菜色，显然是哪里受了一肚子气回来的。
这里除了那位殿下，还有谁能给她气受呢，难不成是梁渠回来了？
他微微一笑，装作没看见，问道：“回来了？”
“啊？”
狐泠如显然都快忘了他的存在，一怔之下才回过神来，家里还有这么个绝色呢，这不，就连殿下的羞辱和梁渠的嗤笑都被她丢在了脑后，她一下子来了精神，笑道：“哎哟哟，小哥哥真是多情，还以为你早就丢开奴家跑了呢。”
“不是你让我等你的吗？再说，这里有吃有喝，你的小徒儿也乖巧懂事，再住下去我可要乐不思蜀了。”
哈哈，我信你个鬼啊。
狐泠如笑了一下，玉臂挂在了他脖子上，笑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他不怀好意是真的，可那张美得令人迷醉的脸却也是真的。
其他的都以后再说，她扑进了他怀里，娇嗔道：“抱奴家进去吧，小哥哥，外面好冷啊……”
“遵命。”
姬琴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整个身子都贴在了他怀中，柔柔地摸着他的胸膛，笑道：“小哥哥，你力气好大，奴家就喜欢使蛮劲的，啊……”
两人直入厅堂，姬琴熟门熟路地把她丢在了华丽的大床上，便伸手解她的衣服。
“恩……”
雪白的肌肤如玉般晶莹，她弓起了腿，媚眼如丝，娇笑道：“小哥哥，我美吗？”
屋角的夜明珠柔柔的光芒之下，她施展起了媚术，将自己幻化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姬琴显然是愣了一下，眼中满不在乎的神色顿时就变了。
“呵呵呵……”
她吃吃地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了他。
“小哥哥，你怎么还不脱衣服呀，我好冷……”
好整以暇地解着他的腰带，她欣赏着他深情的目光，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男人，都一个德行。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人，这可真是天下最无聊的事情了，若是心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没有，那她可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就好比那个木头人一般的阴元华，空长了一张漂亮的面孔，却和那只臭狸猫一样，对她完全无动于衷。
若说他有多喜欢那个阴惠君，她才不信，早晚那人也要落入她的怀抱，哼。
只是没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居然也看上了那木头，哼哼，就看谁手段高吧，她倒不信了，这世上还有谁的媚术比她厉害？
“哎哟！”
“小哥哥，你慢着点，人家怕疼……”
她娇嗔道，笑得无比妖媚。
姬琴却将她翻过身去，抓住了她的小手，反剪在了背后。
“哎哟，真看不出，小哥哥，你喜欢这个调调啊。”
她柔顺地翘起了大尾巴，晃了几下，笑道：“要不然我还是把尾巴收起来，好吗？”
他还没有答话，却听见门外又响起了喊声。
“师父，师父不好了！”
“我呸！”
狐泠如气得七窍生烟。
“谁xx不好了，笨蛋！”
姬琴一愣之下，放开了她，狐泠如光着身子走了过去，半开门喊道：“什么事，有屁快放！”
“殿下差人召您回去，已经是第二波人了，弟子，弟子也不想打扰师父雅兴，但是……”
“我xx……”
她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呵呵，没事，我等你。”
姬琴识趣地为她披上衣服，柔声道，柔情似水的样子她差点就要信了。
“你先睡吧。”
她无奈穿起衣服，回身胡乱吻了他一下，却立刻站在了镜子前，很快便摆出了一个无比柔顺的笑容来。
“辛苦了……”
姬琴由衷地说道。
狐泠如看了他一眼，笑道：“小哥哥，如你这般知情识趣的美男子，我可真是舍不得……”
舍不得吃掉呢……
她眨了眨大眼睛，笑了一下，飘然离去。
姬琴微微舒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系上了腰带往外走去，太晚了，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穿过了大门，走过了小路，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那颗巨大的桃树之下，照例还是一群没有知觉的傀儡正在不停地工作着，三三两两的狐狸们坐在附近聊天。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狐狸们身边，倒也没人有什么异议，令人心安的同族气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惊觉。
“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明天我们就一起去见公主，求她把我们带回青丘，公主向来心软，定然会同意的。”
原来说的是明日狐族公主到访的事情，姬琴对青丘不感兴趣，不过却想起一事，忙问道：“各位姐姐，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到，届时我们好去迎接啊。”
“对哦！”
众人纷纷点头，可是四下问了一圈，却是没人知道公主确切什么时间会到岛上。
“不如，不如我们轮流去岸边等殿下吧，若是看见殿下来了，便立刻回来通知大家去参拜。”
有狐狸建议道，众狐虽然纷纷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是古古怪怪的。
姬琴微一沉吟，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不如我帮你们去看着点吧，反正我也闲着没事，而且，我也没有去青丘的打算。”
他含蓄地说道，众狐一起点头，这才都满意了。
“是了，这件事姬琴公子去做最合适，他本就是泠如大人的贵客，和我们这些苦命人完全不一样。”
“那，不如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明日还得迎接公主呢。”
姬琴顺势道。
众狐纷纷散去，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左右张望了一番，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哎？人呢？
还以为他故意逗自己玩，可是左等右等，他也没看见那个人回来，树下的傀儡们不停地劳作着，看着那些佝偻着身子的忙碌人影，他心中一阵烦躁。
伸出手来，他召唤着水灵，却没有任何反应。
姬琴心中一惊，又试了一下，却觉自己的灵力虽然流动顺畅，然而周围却没有水灵被吸引过来的波动，谢道之说的没错，这里到处都是禁制，就连水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他人呢？
他举目四望，确定他的确不在这里。
他能去哪儿呢？
远远的黑雾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草率了，幸而刚才没有贸贸然对狐泠如出手，难怪她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怔怔地看着昏暗的月光，他心乱如麻。
第九百一十三章 薄言往愬（一）
“就她吧。”
“啊？”
“那边没哭的那个。”
灰色的身影转身便要离去，守卫连忙点头哈腰地跟了上去。
“不瞒您说，这位可不行，那是殿下的人，殿下吩咐了不能伤她性命。”
一屋子抽抽泣泣的绝色女子中，璎珞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确是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甚至有点呆滞。
这里的女孩子有的艳丽有的清纯，有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每个人脸上不是带着泪就是带着泪痕，而好几个女子白皙的手臂和肩膀之上，都隐隐可见红色的伤痕。
这就是那倒霉的老鼠侍卫想了半天最后给她推荐的“好地方”？
她无语。
百无聊赖地蹲在地上画圈圈，她不能也无法安慰那些可怜的女子“一切都会好的，我会把你们救出去的”之类的话，若是不能做到，那便是给了人希望又将她们推入绝望。
更何况，她似乎自身都难保。
“那我一会儿把她送回来不就行了？”
那灰衣男子微微一笑，奉上了一颗圆圆的珠子，晶莹剔透。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女子在哪儿过夜的？”
他的笑容暧昧无比。
“也是。”
守卫咬咬牙，劈手夺过那珠子，拉开了大门，笑道：“您请。”
那些女孩子见他进来，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别的大人多少还惜香怜玉，就算吃点苦头也不会被下死手，可是这位大人带走的姐妹们，一个都不曾回来过。
“元华？”
璎珞抬头，倒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众女恨不能缩进地缝里去，纷纷低下了头，恨不得她立刻跟着这位大人离开，千万别让那人注意到自己。
“你来救……接我的吗？”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救她？她以为她是谁啊，不过是个玩物而已。
阴元华方才看见她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那小喽啰说了不能带她走的时候，他就更觉心中翻腾，越是不让他这么做，他就越想要得到她。
只是，她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以为凭着一张漂亮的脸，就能给自己找到生路吗？呵呵……
“你也过来。”
他指了指角落另一个女孩子，那女子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大哭了起来。
“啪！”得一鞭子，狱卒这一吓唬，那女子倒是收住了泪水，只不过脚步怎么都不肯挪动，几乎是黏在了地上。
“罢了罢了。”
阴元华一手拉过门边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女子，笑道：“你也行。”
这架势……
璎珞突然想起了小竹带来的那些最终全都消失了的女孩子。
只是，先前元华至少还认出了她曾出现在他梦中，然而这会儿，他的样子竟然像是一点都不记得自己。
到底是怎么回事？
罢了罢了，等一下见到阴惠君就什么都明白了。
然而，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什么阴惠君，几乎是一关上门，阴元华就迫不及待地吸了那女子的魂魄，又来脱她的衣服。
“喂喂，你做什么。”
她连忙推开他。
“别装了好吧。”
他冷笑道，一把扯下了她的半边衣袖，露出了她光洁的背。
“你别这样。”
她靠在了墙边，怔怔地流下泪来。
“哭哭啼啼就没意思了。”
他意兴阑珊，不满道：“我可是花了一颗鲛珠买了你一夜，你还给我哭哭啼啼的，真是晦气。”
“慧灵姐姐呢，我要见慧灵姐姐。”
她抹着眼泪喊道。
“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他抓住了她努力护住自己前胸的手，拉开了最后那一片遮着的衣襟，却堪堪倒退了两步。
狰狞的伤疤从上到下几乎将她分成了两半，脖子上挂着的红绳之上，赫然绑着一枚若木叶。
他一阵晕眩，她连忙拉上自己的衣服，缩在了墙角，哭得泣不成声。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闭上眼睛，他似乎都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宁谧的午后，明媚的日光下，一片祥和的温暖气息中，他的心中也曾有过那样温柔的东西，满满的喜悦和爱，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吗？
那双眼睛，那双无比依赖地看着他的眼睛，就算是漫天的星辰全都坠落了下来，都没有她的明眸闪亮。
她微微笑着，眉宇之间一片平静，他只是略略低下了头，她便闭上了眼睛，送上了自己的唇。
这份缱绻，是无稽的幻梦，还是他遗忘的回忆？
“滚！”
他喊道，不敢看她。
“赶紧滚！”
她吓了一跳，胡乱地披上了残破的衣服，便要去拉门。
理智回到了他的身上，阴元华一把按住了门，定定地看着她，问道：“你是谁？”
她是谁？
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那双永远都温柔的眼眸是这般冰冷，他眼中的阴郁之色从未褪去过，只是现在，又多了怀疑和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她是谁？
对于他来说，她算是什么呢？
现在回想起来，最初他接近她的目的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只是一开始，他定然不过是想要把她带回鬼国罢了，对他来说，也许她不过是一颗容易控制的棋子，仅此而已。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他来说，变得不一般了呢？她想起了那颗定魂珠，他告诉她那是避水珠，全然不顾她已然有了若木叶的事实，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后面的一切吗？
只是，他也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吗？
他眼中的猜疑越来越盛。
璎珞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片悲凉。
她是谁？
是那个，害死你的人？
还是，那个，和你约好了要白头偕老的人？
恨过你的人，爱过你的人？
在那个人偶里的那些年，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管是爱过还是恨过，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他也许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但一定比她自己的性命重要。
一阵微风拂过，在她耳边一阵呢喃，花瓣飘落的声音，灰烬扬起的声音，还有，她声嘶力竭的嘶喊，飞舞的火焰，冰冷的剑光。
一切都已经过去。
是她还没有放下。
“你忘了我也好。”
她最后说道。
第九百一十四章 薄言往愬（二）
红色的光芒突然亮了起来，璎珞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前，那是她藏着番天印的地方。
柔软的风在她耳边盘旋，焦灼的心似乎也变得宁静。
她想起了鬼王模棱两可的话，想起了阴惠君的哭泣，想起了那个梦境之中的一切。
“呃……”
他的头越来越疼。
顾不上她，他一把拉开门，大喊道：“慧灵，慧灵！”
紫色的光芒迎面而来，她睁大了眼睛，却见阴元华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站在门边的赵子玉眼明手快地接住了他，在他身后是红着眼睛的阴惠君。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呆了。
“跟我来。”
阴惠君习惯性地白了她一眼，走在了前面。
这是，佛堂？
她愣住了，没搞错吧，他们不都是修道的吗。
“我在这里布下了禁制，即便是他，也不能穿过这里的帷幕。”
阴惠君指着周围的符纸说道。
“我试过，在这里骂了他一整个晚上，他都没发现。”
狡黠的笑容像是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调皮小女孩。
“慧灵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听着恶心。”
呃，这才是真正的阴惠君吧，她笑了一下，反倒放下心来。
“还以为学长不会对你师父有任何隐瞒呢，原来慧灵姐姐和你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她看向赵子玉，诧异地问道。
“惠君并不是要害师父，她只是不愿意再这么下去了。”
赵子玉黯然道，神色中有着歉然和怜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
阴惠君指着躺在地上的阴元华，却见赵子玉抱起了他，放入了一个巨大的水缸中，瞬间，整个人都消失不见了。
“啊？”
她惊呆了。
走近了看，原来那是一段黑色的树枝。
“这是……桃树的一根树枝？”
她心念电转，问道。
“可是，他分明记得慧灵姐姐啊。”
她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还以为他是失忆了，或者是行尸走肉的傀儡，被鬼王给控制了，不曾想，他竟然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一段树枝而已。
“那是从记忆中找到的他的影子，做出来的。”
“那，陆止也是吗？”
“陆止是谁？”
赵子玉问道，阴惠君也疑惑地看着她。
“还有一个人，也是这个样子，自己的亲娘都不认识了。”
“有可能。”
阴惠君皱眉道：“我就知道这样的傀儡不止一个。”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帮他？”
她忙问道。
“找到六通烛，毁了它，桃树就会枯萎，他就再也不能再做更多的傀儡出来了。”
阴惠君恨恨道。
“可是，可是桃树是学长的一番心血，若是毁了桃树，怕是鬼王会让你重新再种一颗。”
赵子玉摇头道：“桃核只有一颗。”
原来如此，鬼王终究还是在骗她。
“太好了！”
她全都明白了，笑道：“我们一起努力吧，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狐族公主和我熟识，我们去找她，让她帮忙。”
“六通烛在哪里，学长，你知道吗？”
“就在树根下面，很容易找。”
“哇，听起来这个任务实在是非常简单啊！”
她信心满满。
“只是，单单只是回忆是不能让灵木变出傀儡的。”
阴惠君为难道。
“什么意思呀？”
璎珞听着这里面似乎还有什么问题没解决。
“鬼王手里捏着许多的魂魄，不管是完整的魂魄还是残缺的魂魄，只要他拿住了这些，那些人就不能去转世投胎，也就不能再入轮回。”
阴惠君恨得牙痒痒的。
“即便是死了，他还要折磨他的魂魄，让他不得安宁，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来。”
“其实……”
她想说她那儿有番天印，只要能找到混元幡，只怕就能把他的魂魄给找回来，到时候再问应龙借几天聚魂灯就好了。
就算鬼王拿着他散落的魂魄，总不能比聚魂灯找到的魂魄还完整吧，到时候就算一时收集不全，至少能让他再入轮回，当个傻子或者白痴什么的，总比魂魄无所依的好。
然而赵子玉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劝诫。
这是为什么？
比起阴惠君，她肯定是更信任赵子玉的。
“其实只要杀了鬼王，不就一了百了了，大家都过上太平日子了？”
她笑道。
赵子玉立刻板起了脸，阴惠君也失笑。
“哪有那么简单，你想的太天真了。”
“为什么？”
“没有人能杀死师父，师父是神。”
看看，鬼王这洗脑水平，居然也能洗出赵子玉这样盲从的忠仆来，真是令人唏嘘。
看着她不屑一顾的表情，赵子玉正色道：“是真的，只是我不能告诉你其中的原因。”
“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他也一个字没说过，别白费功夫了。”
阴惠君皱眉道。
璎珞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如果说阴元华是从阴惠君的回忆中找到的影子，那陆止又是从谁的回忆中找到的呢？绝对不可能是顾夫人或陆广韵，更不可能是蓉蓉。
也就是说，陆家至少有一个熟识陆止的人投向了鬼门。
桃树定然是在她昏睡的那三年里慢慢蕴养而成的，若不然，一开始鬼王就会把鬼国建在桃树之上，那这灵木的枝干也就是在这三年里才能被用上，元华的傀儡还可说是鬼王的恶趣味，他又为什么要用上陆止的傀儡呢？
他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可是太重要的线索了，她必须尽快把这一切都告诉顾夫人。
“我得把你送回去了，璎珞妹妹。”
赵子玉无奈道。
“为什么？”
她惊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了，还要回去？
“你忘了？是元华把你带出来的，若是你不回去，我们的计划不全都暴露了？”
“慧灵姐姐，是你让元华来找我的吗？”
阴惠君紧紧地抿着嘴，半晌才皱眉道：“不是。”
“师父在他的灵识中特别剔除了关于你的所有回忆，可是他却在看到了你的时候又会想起了已经被清除的记忆，这其中的原因，说实话，我也不明白。”
赵子玉摇头道。
“大概是鬼王的法术不到家吧，亦或是六通烛的力量不够强大。”
璎珞随口说道。
“明天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狐族公主，最好的结果是能让你和她一起离开，不过，即便你无法很快离开，也不用担心……”
“狌狌去了很久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详情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赵子玉带着她往外走去，长长的黑暗，长长的沉默。
在地牢门口，他俯身在她耳边说道：“不能太相信阴惠君，为了元华她可能……”
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