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 何彼襛矣（三）
“你要去哪儿？”
鲛姬看着遗玉馆中匆忙打包的蒲白，傻傻地问道。
“当然是带些好东西一起回去啊。”
小白笑嘻嘻地说道：“你也一起帮忙吧，这里的法宝和灵丹不少呢，反正他们也用不上了。”
“回哪儿？”
鲛姬诧异道。
“圣山啊。”
蒲白愣了一下，这才释然道：“对了，你还没去过。”
捧起她的小手吻了一下，他笑道：“回去了你就知道了，那可是个好地方。”
“我不走。”
鲛姬皱眉，见蒲白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她继而说到：“我还没找到落星石呢，怎么能离开这里。”
“哈。”
果然小白又恢复了好脾气的样子，哄她道：“就连梁渠都没找到的东西，我们两个哪里能找到，还是先回去再说吧，我都答应了你了，只要找到了落星石，一定拿来给你玩。”
“我不。”
“乖嘛……”
蒲白放下了手中的乾坤袋，抱着她坐在宽大的沙发之上，美人不高兴了，他若是光忙着打包，也太煞风景了。
“唔……”
两人缠绵之际，大门却被人推开了，蒲白不高兴地站起身来，拉了拉自己的衣襟，迎了过去。
“你怎么还在这。”
“您怎么受伤了？”
蒲白皱眉，看着身上伤痕累累的梁渠。
“我没事，皮外伤，已经好了。”
“我们得快走，颙鸟马上就到。”
“好。”
蒲白转身去拿自己的乾坤袋，一个回头却见方才还在沙发上的鲛姬已然消失不见。
“小贱人！”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果然还是被她耍了。
“那些人都无所谓，狌狌抓到了李璎珞，那才是殿下真正想要的人。”
梁渠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还以为您能打得过应龙呢。”
蒲白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技不如人，不过若是换你上，不过是两招就被打趴下了吧。”
“那可不是么，我不过是小小白鱼，怎么能和大名鼎鼎的梁渠比肩呢。”
“好说好说。”
“随便抓两个人就行了吧……”
陆止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面，灰色的身影跟在了他后面，却是不置可否。
“殿下说了要抓人类回去问话，好不容易找到两个，你却把他们放跑了。”
他终于冷冷地说道。
“你就别殿下殿下的了，我们这可是在外面，哪来那么多规矩，就算都是我的错好了，不过那两人认识梁渠又认识你，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
“那个女子有问题。”
阴元华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错，我的错，好了好了，都怪我。”
陆止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一蹦一跳地走在了前面，如玉的手指却轻轻地拂了拂自己的肩膀，似乎要掸去那不存在的灰尘似的。
“呀，呀……”
两人一起抬头看天，却见华丽的七彩尾羽，美得令人炫目的小鸟展翅而飞，匆匆地经过两人远远地飞走了。
“大嫂还是那么悠闲。”
陆止捡起一片树叶，放在嘴里吹了一下，却立刻“呸！”了一声，气呼呼地说道：“有人类的地方就是脏，就连叶子都没了灵气。”
阴元华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真没想到，就连青丘都会听从殿下的号令，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还以为那些狐狸都一昧清高，偏要和人类共进退呢。”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唯有永远的利益。”
“啊？”
陆止愣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不知道。”
“切。”
“好久没看到这么蓝的天空了，还真让人有点怀念呢。”
陆止抬头看天，悠悠地说道。
“祸从口出。”
“这不是只有你嘛，我们是好朋友啊。”
“我没有朋友。”
“你这个人是真没劲。”
陆止翻了个白眼，却站住了脚步。
“谁！”
他往后一跃，手中的千瓣莲已然亮了起来，虽不是夜晚，也照亮了这一片树林。
阴元华站在了他的身侧，微微诧异地看着来人。
七彩的霞光之中，洇着微微的水气，那女子并不年轻，却也眉目如画，温柔端庄。
“哎，又是你。”
陆止收起了手中的红莲，摆了摆手说道：“你快走吧，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慢着。”
阴元华执剑对准了来人的喉咙，冷哼道：“这不就是个人类么，我们把她带回去给殿下就是了。”
“别别别，她可麻烦了，快给她放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陆止压下了他的剑，连忙劝道。
“阿止……”
顾尘怔怔地看着他，分明这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生下了他，他却不认她了吗。
扫霞衣似乎知道她的心意，飘飘荡荡地在空中飞舞，即便只是离他近一点，都让她释怀几分。
“阿止，你真的是鬼门的人吗？”
“阿止……”
她似乎没有敌意，只是痴痴地看着他，陆止连忙摆手，劝道：“你看，他们一个两个都这样。”
“快给她放了吧，要是把她带回去，那才是麻烦大了。”
阴元华微微一怔，那女子的目光，他似曾相识，令他难堪，令他不喜，却又有几分不敢面对。
心中有一个隐隐的念头如电光一般闪过，只是那思绪太快，他一下子没能抓住那灵犀。
“阿止……”
“大娘，我真的不叫阿止，我的名字是常羲，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对那个傻子，对你，对所有人，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陆止无奈，转身就想走。
“你若是真的不认识他们，为何不能杀了他们呢？”
阴元华微微扬起了嘴角，试探着问道。
果然陆止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然而那光芒不过是一闪即逝。
他笑嘻嘻地摆了摆手，笑道：“罢了罢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对我没有恶意，我又何苦为难他们。”
“阿止！”
顾尘咬咬牙，喊道：“阿止，你带我回去，我要加入你们鬼门。”
啥子？
他耳朵出问题了吧。
“大娘，你说啥？”
他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道。
“我说，我要加入鬼门！”
顾尘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不是……”
“行。”阴元华立刻表态。
“不是，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菜，随便拉个人就能加入我们鬼门的，她明显不是诚心诚意的。”
“只要她修行了鬼道术，就会被正道所不容，再也回不去了，是不是诚心的一点都不重要。”
“呃……”
这样不好吧。
陆止忍不住想要哀嚎，只是元华和那女子都似乎是认真的，不是吧……
难不成从此这女子就要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叫他阿止？
救命啊……
他都快哭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何彼襛矣（四）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他连忙蹦得三尺远，嬉皮笑脸道：“算了吧，我看我们也不差这么一个人，要我说，我们还是走吧，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只怕以我们的法力，若是不能以雷霆之势一击必杀，也无力阻挡那女子，若是她非得跟着我们，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阴元华似笑非笑道。
“不是吧，你的意思是我们非得杀了她不可？”
陆止皱起了眉头，他突然发现比起这个选项，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永远地合上，他还是宁愿被她追着喊阿止的好。
“哎，罢了罢了，随你们吧……”
他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得了得了，看来得有好一阵子不得清净了。
一片晴空，所有的阴霾似乎都已经远去。
千春馆门前的空地之上，姚长锦衣华服，大模大样地站在了台上，手里拿着长长的一卷演讲稿。
开玩笑，好不容易姬嘉玉没空，陆广韵那个笨蛋又不知道要多笼络人心，总算轮到他姚长露脸了，他可不得好好表现一下？
本来不过是担心金襕来看看的，这可不是适逢其会么。
不过，台下七歪八倒的学生们有的伤痕累累，有的面有菜色，显然是被折腾惨了，也是，这一番兴师动众去了火焰山秘境却什么都没找到，却差点被人把老家给端了，这可不都是姬嘉玉那个笨蛋的锅么。
想到这里他就乐，那么多年了，看来他姚长总算是能找到机会把姬嘉玉给踩下去了，省的他天天小嘴巴巴地给自己穿小鞋。
只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驭灵馆的结界都似乎不灵了呢，那些魔界的人简直是把这里当成了菜园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到被抓走的那些学生，他就气得不打一处来，等菡萏回来，他可得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这结界的事。
“大家好！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你们好，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向大家问好。”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掌声，这些学生可真是没眼色，他无奈地想着。
罢了罢了，他继续说道：“在这艰难的时期，相信每位同学都能理解学校的努力和苦心，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为同学们提供一个安全，和谐的学习环境……”
“切！”
“嘘……”
台下嘘声一片，姚长没料到这么普普通通的台词都会被嘘，他勉强往下念，却差点被嘘声给淹没。
“他也真是倒霉，这么个烂摊子怎么也来接。”
玃如忍不住说道。
按说他这个代理校长应该主持大局，没料到还有人跳出来帮他挑大梁，可真是谢谢他了。
“还没找到我娘吗？”
陆蓉却不想聊这个，一醒来她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娘亲，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陆夫人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开玩笑的吧！
高斌劝道：“蓉蓉，你也别太担心，听说李璎珞和姬琴也不在学校，陆夫人很可能和他们在一起。”
这么一说她不得更担心？
玃如扬了扬眉毛。
“听说前几天学校来了外人，都是鬼门的人，会不会是那些人把璎珞妹妹和我娘抓走了。”
陆蓉果然问道。
“总比她好吧。”
高斌对着不远处的一个背影努了努嘴。
仪宁消瘦的肩膀看起来十分脆弱，她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开怀过，爹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人都对她避而不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还不清楚。
陆蓉一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姚袈倒是欢天喜地地站在了自家族长的身后，她生来就是贵族小姐，从来都是别人奉承她，这次去什么秘境没少被无视，又是被骂又是被膈应的，总算回到了驭灵馆，最开心的只怕就是她了。
“只觉得恍如隔世。”
高斌突然叹道。
“哈！”
陆蓉忍不住就想和他拌嘴，就在此时，两人都听见了声熟悉的鸟叫声。
“永……”
“永永……”
不会吧……
陆蓉连忙看向天空。
“玃如！”
“那是颙鸟！”
她喊道。
“不会吧……”
玃如也傻眼了，这可是驭灵馆啊，不是有结界么？为什么颙鸟都能飞进来？
等一下，颙鸟？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口火已然喷在了广场之上，姚长吓了一跳，虽说也算是个修仙界的老前辈了，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颙鸟竟然能飞进驭灵馆。
“轰！”得一声，姚长手中的三昧真火已然四散飞了出去，分别打向空中的颙鸟。
“永！”
那颙鸟一声哀嚎，直直地落了下来，然而它身上带着火焰，甚至还是三昧真火，周遭的树木和房屋一下子就被点燃了，风势一长，立刻就刮遍了周围好几十米的树木。
“快走！”
姚长见势不妙，也不管他的长达三页的演讲稿了，连忙让人组织学生撤退。
“族长，族长！”
姚袈连忙跟在后面，却见姚长头也不回地去了，根本没听见她的呼喊。
“这是怎么回事？”
仪宁怔怔地看着天上的颙鸟，只觉得心中一片空白。
“仪宁姐姐，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陆蓉拉住了她的手，仪宁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却忍不住转头四望，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
玃如十分无语地看着周围乱糟糟的人群，都是庚辰那个混蛋不好，说是要押送鹿蜀回去，和卫氏一早就溜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这下可好，他哪知道要怎么办？
谢小弟呢？
怎么连谢小弟也不见了？
再不济也有阿渺啊，阿渺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他刚想到这里却想起陆夫人也不见了。
“你大爷的！”
他六神无主，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们快走！”
高斌飞身抓住了陆蓉的手，一边努力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玃如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忙道：“对，对，快走！”
走去哪儿？
他又迷茫了。
“玃如，赶紧带我们遁地。”
陆蓉喊道。
“遁去哪儿？”
玃如忙问。
“随便哪儿都好，总比在这里强。”
“等等，还有姚袈，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
陆蓉看着台上一脸仓皇的姚袈，忙道。
“她？”
玃如和高斌都是不屑地瞥了瞥嘴。
“罢了罢了，就算是看在嘉玉真人的份上，带上她吧。”
兵荒马乱之中，又有一群颙鸟飞了来，那些颙鸟似乎是不怕死一般，就算有人用各种法术打了过去，它们都丝毫不畏惧。
整个驭灵馆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八百八十七章 何彼襛矣（五）
“你别再跟着我了。”
姬琴无奈道，空中一片火焰，地上也是，看来驭灵馆是待不下去了，只是他必须要找到那些人。
“为什么，你是狐狸，我也是狐狸，狐狸和狐狸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我不是什么狐狸，我是人！”
姬琴觉得跟她扯这些简直就是白费口舌。
“就算是我瞎了，我鼻子也好着呢，你分明就是狐狸。”
她笑得花枝乱颤，故意拉低了的衣襟里，隐隐可见如玉的肌肤，滑如凝脂，妩媚的眼角斜斜地抛了个媚眼过去，却见那怪好看的年轻男子不过是捏了捏鼻子，看也没看她一眼。
果然狐狸就是不一样啊。
她跟了上去，问道：“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跟你无关。”
“不是啊，小哥哥，你看，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不用一直问你了，你岂不是省事了？”
“哼！”
姬琴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道：“待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又会问我我年方多少，家住何处，家中有几个姬妾，喜欢怎样的女孩子。”
“所以，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哇，太有个性了吧！
她笑得直不起腰，娇媚道：“小哥哥，你可真是个可人儿，若是你老老实实被我牵着鼻子走，我也就放过你了，只是这会儿，我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了。”
“随便你。”
姬琴飞身而起，四下寻找那几人的踪迹，方才他分明察觉到了那股气息，冰冷而又黑暗，是鬼道术的气息。
“小哥哥，你在找人吗？”
“小哥哥，不如你告诉我你在找的是谁，说不定我认识呢。”
“小哥哥，你是这里的学生吗？”
她笑眯眯地问道。
姬琴倏然回头，问道：“难道你不是这里的学生？”
鬼门的人？
狐狸？
这怎么可能？
自狐颐真走后，虽然玉露馆换了老板娘，但毕竟也是狐族的人，后来他送走了幼兮，继而来玉露馆的也是青丘的狐狸，可见狐狸一向都是正道这一方的，然而此时，这头狐狸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
他退开了一步，转身正对着她，这才严肃地问道。
“哎哟哟，小哥哥，你终于想到要问奴家的名字啦，只是，人家不想就这么告诉你嘛，你先告诉奴家你自己的名字好不好嘛？”
“在下姬琴。”
他客气地行了一礼，礼貌地答道。
“奴家狐泠如，给官人见礼了……”
妖媚到了极点的女子盈盈下拜，一双妩媚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然而不过是一拜之后，她又欢欢喜喜地扑了上去，只差没扑在他身上了，左闻闻右嗅嗅的，笑道：“小哥哥，你不是从青丘来的，对吗？”
姬琴扬了扬眉毛，这个名字他没有印象，只是，这女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我不是狐狸。”
他无奈只能继续这么说道。
“好好好。”
她笑了一下，问道：“小哥哥，你在找谁？能告诉奴家吗？”
姬琴抬眼望去，遗玉馆的方向也着火了，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再回去一次，虽然所有重要的东西他都带在了身边，只是，最最重要的那一样，他却弄丢了。
没必要再回去了，现在必须立刻找到那些人，去狌狌所说的什么圣山。
“梁渠在哪儿？”
他十分自然地问道，却见那女子脸色一变，尴尬道：“原来小哥哥真是我们的人，方才我便说你不是青丘那些老狐狸，只不过我和那头臭狸猫有些不对付。”
姬琴微微一笑，漂亮女人和男人之间能有什么矛盾呢，只怕她是在梁渠那也碰了一鼻子灰罢了，狐狸就是狐狸，走到哪里都想着修行媚术。
除了她……
他不经意地想起了那个小小的身影，瘦弱的身子和尖尖的下巴，然而那个影子不过是在他心上一掠而过。
必须尽快找到璎珞，他还记得在火焰山秘境中妃夷和䑏疏的话，如果她被带到了那位鬼王殿下的面前，只怕……
“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了，你可别再跟着我了。”
他以退为进。
“小哥哥，梁渠和他那些没用的狐朋狗友只怕早就走了，狸猫怕火你不知道吗，一听说颙鸟要来，早就脚底抹油，跑得比什么都快。”
“你就别跟着那只臭狸猫了，他在这里那么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一颗小小的石头都没找到，待他回去，殿下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小哥哥，不如你就跟了奴家吧，奴家虽说不如梁渠大人那般声名显赫，不过也算是有些小能耐，跟着奴家吃香喝辣总是没跑儿的，我们狐狸嘛，不就是贪图这点享受嘛。”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呢，说不定你不过是花言巧语哄骗我的呢。”
他笑道。
“那怎么可能嘛，人家也是殿下面前排得上号的了好吗，到时候，在殿下面前给你说句好话，那可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嘛。”
“比起跟着那只臭狸猫，明显跟着奴家更有前途哇，要不然，怎么就是那只臭狸猫辛辛苦苦跑前跑后的，奴家坐享其成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只是她还是没有透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姬琴皱眉，一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套她的话。
“就是嘛……”
都说狐狸最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他神色不再那么冷峻，狐泠如顿时缠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笑道：“那不如，小哥哥，你就从了我吧……”
柔柔的小手已然探入了他的衣襟，姬琴哼了一声，拉出了她的手，正色道：“只是我已然有了妻室，只怕只能辜负你的好意了。”
“哎哟哟，什么妻室姬妾的，都没关系的，我们狐狸才不看重那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呢，小哥哥，奴家愿意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只求你爱我就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同耳语一般，一双玉臂也柔柔地缠在了他身上，小脸绯红绯红的，毛茸茸的大尾巴都现了出来，只差没现出原形了。
七条尾巴。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荒郊野外的，不好吧。”
他含蓄地笑道。
“哎哟哟，小哥哥害羞了，来来来，跟奴家走就是了，奴家可有个好地方带你去……”
第八百八十八章 维丝伊缗（一）
璎珞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疼欲裂。
洁白的天花板，干干净净的床铺边上挂着自己的长袍，不华丽但清清爽爽的床头柜上甚至还摆了一束小小的勿忘我，粉嫩粉嫩的花瓣令她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若不是那件长袍，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转头，她却挣扎着坐起身来，惊惶的神色让端坐在椅上的那人苦笑了一下。
“璎珞妹妹，只怕我是这里唯一会关心你的人了，若是你连我都怕，可要怎么在这里待下去啊。”
赵子玉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避开了她的目光，叹道：“自上次一别之后，发生了太多事了……”
“他，为何会变成那样？”
璎珞定了定神，张口却忍不住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虽然她没说他是谁，然而赵子玉却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假装惊讶，他只是抿嘴浅浅地笑了一下，柔声道：“师父的神力，并非你我能探知的，璎珞妹妹，总而言之，他能复生，难道你不应该感激殿下的宽容大度吗？”
感激？
她有几分迷茫。
说也奇怪，虽然重逢本该令人欣喜，她却完全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只有不解，甚至是惶然。
这是为什么呢？
不对啊，番天印还在她那儿，而且，他完全不记得她了。
她想要这么说，可是还是忍住了，微微皱起了眉头。
赵子玉慢慢悠悠地拿起一只苹果，好整以暇地削了起来，仿佛他不会用法术让那苹果皮自己掉下来似的。
“璎珞妹妹，你知道妃夷在哪儿吗？”
他轻描淡写地问道。
“妃夷？”
“她还没回来吗？”
“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她受伤了，但是应该没有大碍。”
“没有。”
赵子玉摇头，叹道：“这回殿下可气坏了，鹿蜀和䑏疏都被你们抓了，妃夷不见踪影，落星石也没找到……若不是狌狌带了你回来，只怕所有人都得被殿下责罚。”
“说起来，我们还得谢谢你。”
他苦笑道。
“学长，鹿蜀和䑏疏都各怀心思，他们全都是乌合之众，你为何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呢，我明白你对人类已然失望透顶，只是，若是这世界被神兽所统治，它们杀了全部的人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自己也是人类的一部分啊！”
“就算是你师父，自己也不过是人类而已啊。”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究竟在追求的是什么？”
她急急地说道，赵子玉连忙“嘘”了一声，下意识地去捂她的嘴，触到了她柔软的唇才意识到了不妥，收回了手来。
“这些话不要再说了，你既然已经身在桃都山，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若是再胡言乱语，殿下一怒之下，就连我也未必能护住你。”
“桃都山？”
“恩，我们都称之为圣山。”
“就是那棵很大很大的桃子树吗？”
璎珞突然想起了除夕夜那晚，听他们说起的那些传说。
“呵呵……”
赵子玉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么久没见，她还是这么可爱。
他伸手把那只苹果递给了她，她接了过去，却拿在手里没敢下嘴。
罢了罢了，意料之中。
他也没有坚持。
即便那是他用法力催着苹果从发芽开始长了一整晚才结出的果子，那又怎样呢。
“阿染知道我在你这吗？”
璎珞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
赵子玉却收起了笑容，怜惜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璎珞妹妹，没有什么阿染了，殿下的名字每个人都要避讳，我不敢说那个字，但是你要记住，没有什么阿染了，明白了吗？”
和妃夷说的一样啊。
她叹息。
阿染，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吗？
真的吗？
“慧灵姐姐呢？她应该也在这里吧。”
似乎很惊讶她会这么问，赵子玉扬起了眉毛，苦笑道：“你该不会想要见她吧？”
“对。”
她连连点头。
这年头，小姑娘的心思他都读不懂了吗？
赵子玉只是为难了一下，便点头道：“我去问问她的意思吧，若是她也愿意见你……”
“她一定愿意的。”
见赵子玉狐疑的神色，璎珞忙道：“她可不是急着要来揍我一顿出气嘛，上次在三清山，我差点被她杀了。”
“呵呵，那你还要见她。”
他舒了一口气，笑道。
“我有事要问她，我要问问她元华到底是怎么了。”
她无心无思地笑道，一脸纯真。
“呵呵，好。”
“紫玉大人，紫玉大人。”
外面有女子的声音在呼唤，赵子玉连忙起身走了出去，璎珞竖起了耳朵，却只听见了几声“殿下”云云，就再也没有听见什么了。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穿起了自己的长袍，摸了摸口袋，果然身上的东西都不见了，幸亏她也没带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几张符还有辟火珠而已。
至于番天印，早已被她密密地藏在了灵台之内，除了姬琴，谁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只待见到阴惠君，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然而那一瞬间，她又感觉到了那双窥视的眼睛，似乎有人正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一般，然而她一转身，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墙壁。
这种感觉并不是现在才有的，只是先前她的神识微弱，感应不到这种灵力的波动而已，自从在火焰山秘境被激发了之后，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感觉敏锐了很多，也没有再做那种会被影响心智的怪梦了。
如果说从前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如今她也算是得窥道术之精妙的门庭。
最令她在意的，是烛九阴化形之后说的那些话。
她隐隐觉得，这些话十分重要，和她息息相关。
只是如同管中窥豹一般，若是从来没有见过豹子的人，根本就无法从一点点的破碎线索中猜到那是什么，而她就别说豹子没见过了，就连小狗小猫都没见过。
奇怪的是，这一次虽然也是被抓，也是被带来了鬼王的身边，她却一点都没有觉得惶然，似乎这是她注定的命运，冥冥之中，她早已想到了一定会有和鬼王再见面的一天。
世事变迁，她也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哭泣和绝望的小女孩。
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她试着唤出火焰。
果然，什么都没有。
难怪赵子玉把她随随便便丢下就敢走了，哎，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第八百八十九章 维丝伊缗（二）
“我可不觉得这里是个疗伤的好地方，万一这小子跑了怎么办？”
应龙不服气地说道，卫氏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摇晃着，一边笑道：“夫君你就放心吧，有兰儿看着，出不了事儿。”
“只要䑏疏不惹事儿，我也没想把他拘着，等他养好了伤，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呗。”
谢道兰大大咧咧地站在门边，嘴里叼了一棵草，十足痞里痞气的样子，一双美目忍不住瞟了䑏疏苍白秀美的面容一眼。
“怎么这世上还有人生得这般好看，以阿兄之貌美，我竟然都觉得颇有几分比不上他。”
“切！”
应龙嗤之以鼻：“我们神兽哪来的什么容貌，不过是看着凡人的样子觉得哪个好看便幻化成他的样子呗，性子好的，耐耐心心地等那凡人归西，便心安理得地用他的容貌，性子不好了，拿了别人的脸转身就把人宰了也不一定。”
“那么凶残！”
谢道兰吐了吐舌头。
“是哪个倒霉孩子竟然被它给看上了啊，这小脸生得，哎，真是我见犹怜啊。”
“比我这话本子里写的英俊小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令人遐想联翩。”
“你可拉倒吧，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
“那也是可以遐想一下的嘛。”
谢道兰笑道。
“䑏疏的法术全都是控心傀儡术幻境那一系的，我们一不打他二不抓他，若是他要跑就让他跑，能出什么事儿呢。”
卫氏笑道。
“你们啊，哎，妇人之仁。”
“夫君，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神兽本就日渐式微，小疏这样特别，就算我不过是个凡人，也不忍心见他无辜殒命，定要将他医好的。”
“随你吧，别忙着给人治病把我们的孩子给搞丢了就好。”
“哪儿能呢，你说对吧，娇娇，娇娇才是娘的小宝贝呢，对吧。”
“说起来，谢小弟到底哪儿去了。”
应龙转向谢道兰问道。
“我哪儿知道阿兄呢，他说要回老宅去找点书看，真是失心疯了，我这儿话本子都快堆成山了，他还要去找别的书看，也太无聊了吧，这世上哪有书比话本子好看的呢。”
“对吧，卫姐姐？”
她嘻嘻笑道。
“……”
应龙一时无语，噎了一下才嘱咐卫氏道：“老婆，你可不能跟她一起不学好。”
“知道啦。”
卫氏温柔地笑了一下，劝道：“你快回去吧，玃如一个人不知道该有多手足无措呢，陆夫人只怕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们真的没问题吗？”
“快滚。”
谢道兰挥了挥拳头作为回答。
两人嘻嘻哈哈之际，却没人注意到，䑏疏的脸上，似有浅浅的泪痕。
分神之术……
在哪儿呢？
谢道之一页一页地翻找着，一卷一卷的竹简被他丢在了墙根，他甚至没注意到天色已经慢慢地黑了下来。
幸而先前学了遁地之术，只是所有的法术施法的时候都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若不是此时十万火急，他也不会这般毫不掩饰地施法，一路遁地回到祖宅。
甘棠树依旧，然而这里的一切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一片疮痍，家族零落，就连祖宅都一再搬迁，从最繁华的街市一路迁到了这深山之中。
不愿再去想那些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定了定神，翻开了又一卷竹简。
这卷竹简字迹潦草，甚至看上去斑斑驳驳，似有褐色的可疑污渍，若说是朱砂，更像是血迹。
“灯呢……”
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这才想起老宅早已空无一人，哪有什么人替他点灯呢。
一伸手，一团火焰悬在了空中，他知道在深山之中施法，远远地就能被人感应到，如同漆黑的夜空中唯有一人提着灯笼走一般，目标十分明显。
然而他着急看这一卷书，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神魂俱灭……”
惊诧间他才发现自己拿倒了方向，这是最后一句。
苦笑了一下，他重新卷起了竹简，准备拉开最前的那一段开始看，然而此时一缕微风拂过，他心中一动，收起那卷轴纳入自己的袖子，站直了身子，戒备地走出了书房，站在了布满了灰尘的厅堂之中。
若不是当时有先见之明，用石头垒的屋子，若是竹瓦，只怕早就烂尽了，然而即便如此，屋中的家什也灰头土脸的全都没了往日模样，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一地的灰尘。
厅堂里没有窗，门也关着，哪来的风？
他刚想到这里，这一阵风如同有灵一般，在他的耳边飘过，似乎在引着他往一个方向走。
“哼！”
他冷哼一声。
这可是他谢氏的祖宅，就算年久失修，当年布下的禁制却也未必完全不好用了，谁那么不长眼，竟然打算在他的地盘上挑衅他？
“来者是客，在下自是先礼后兵。”
他提声道，然而周围却没有灵力气场的波动，甚至就连灵体他都没有感应到。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可不信这风只是个巧合。
感应不到对方的时候，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气息太过微弱根本感应不到，另一种，则是……
谢道之屏住了呼吸，凝神感应，周围静极了，所有的声音都似乎消失了，他甚至能听见屋外荒草之中，小虫子挥动着翅膀飞舞的声音。
难不成是对手太过强大，以至于他的气息根本无法被自己捕捉？
他心中一惊，脚踩星盘，严阵以待。
然而那阵风如同在戏弄他一般，一直在他耳边盘旋，似乎是在催促他。
哼。
他怒极反笑，便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也罢，见招拆招，难不成他还能怕了。
走了过去，他只见这一片不过是空空荡荡的一片空地，唯有飘落的灰尘厚厚地铺了一地。
“还请兄台指教。”
五火七禽扇的五种火焰飞在了空中，倒不是他故意炫耀，只是这对手实在是太神秘，又太令他难以捉摸，若是能吓退那人，他也免得一番蹉跎。
五色火焰将这一片黑暗照的通明，谢道之心细如尘，那一阵风倏忽间便消失了，他全神戒备之际，却见自己的脚下动了起来。
第八百九十章 维丝伊缗（三）
若是璎珞在此，只怕要被吓得跳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不过是脚下的灰尘之上，慢慢地显现出了浅浅的划痕，正是刚才那一缕细细的微风，似乎努力地在地上画着些什么。
王……
第一个字他倒是看懂了，十分简单，只是第二个字兴许是过于复杂了，那风怎么画都画不好，看来看去都是一个奇奇怪怪的形状。
他凑近了去看，却也不敢打扰，然而那风似乎是发起了脾气，赌气似地把地上的灰尘全都吹散了，又平平地铺了一地。
“重新画是吧，没事的，兄台，我等你。”
他拿出那卷轴，准备一边看一边等，然而那阵风却又来了脾气，在他耳边不停地盘旋。
“好好好，我看着你。”
他无奈转头，却见那地上的不再是字，而是一个草草画就的图案，看上去，倒像是个灯笼。
不是啊大哥，要不然我给你请笔仙得了，你这我哪儿知道你要画什么啊！
他一时无语，却见那风又添了几笔，那灯笼看上去形状奇怪了一些，不管怎样，绝非是灯笼就是了。
“倒像是流苏，宝玉什么挂件……璎珞！”
他一下子明白了。
福至心灵，他连忙取出身边画符用的符纸和朱砂，铺在了地上，既然对方是友非敌，它要说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嘉玉，这次你做的很好。”
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姚长灰头土脸地站在了原地，恨恨地看着云淡风轻地笑着的姬嘉玉，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委屈你了……”
“私下里，以朋友的身份，我只能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真的。”
“只是……”
拍了拍他的肩膀，着军装那人微笑着勉励道：“只是我们身为上位者，就不能有自己喜好和私情，所有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
“是，嘉玉明白的。”
姬嘉玉脸上殊无任何不满之色，顺从，能干，向来都是他最令人满意的地方，哪怕有任何错漏，他都能巧妙地掩盖过去，像他这样的人，不论走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吧。
姚长气愤的神色都快溢出天际了。
“至于你……”
“哎……”
真是让人唯有一声叹息。
“不是啊，您听我解释……”
“你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想听。”
他简直是快要吐血了，世上怎能有姚长这样的人，那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都能被他搞成一团糟。
不过这世上还真是少不了他这种人，若没有他的愚蠢，怎能显出自己的英明果决。
若是每个下属都像姬嘉玉这样，省心是省心了，怕不是自己只能被供成一尊大佛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让嘉玉帮你吧，去吧去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姬嘉玉气定神闲，姚长气得发抖。
“等等。”
他叫住了二人。
“菡萏那边怎样了？”
他问的是姚长，目光却落在了姬嘉玉身上。
“啊？”
一问三不知，这是姚长本尊没错了。
“嘉玉近日尚未来得及跟进菡萏的踪迹，也不敢胡乱给您回话，不如待属下得了确切的消息，便立刻向您请示。”
看看，这才是会说话的人，进退有度，姚长你这辈子还能学得会吗？
他十分怀疑。
说白了，姬嘉玉的话完全可以用“不知道”三个字来代替，只是这效果，完全不一样啊。
“能者多劳，看来也只能交给你了。”
他叹息了一声，挥挥手让两人退下。
谦逊无比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看着姚长愤怒的神色，姬嘉玉不屑地微微一笑。
“听说我不过不在半日，那驭灵馆就让人一把火给烧了？”
“……”
“下面议论纷纷，只说您一看火起，几乎是夹着尾巴就逃了？”
“……”
“不是我说啊，姚长，至少也得稍微做做样子啊。”
“姬嘉玉，你别欺人太甚！”
“呵呵，不过是给您一个善意的提醒罢了。”
“你根本早就知情，故意把我骗去的，说什么金襕受伤了，把我骗去给你挡灾。”
“是啊。”
“别否认了，啊？”
姚长楞在了原地。
“谁让你笨呢。”
老革命遇到新问题，今天是刮了什么风，姬嘉玉这个阴险小人居然不装样了，难不成是看他姚长倒了霉，就连在他面前装个样子都不乐意了吗？
他气坏了，却见姬嘉玉快步离去，似乎根本就不想理他。
走了几步，他才慢慢回过味儿来，怒极反笑。
姬嘉玉，也有你吃瘪的时候，怕不是自己受了委屈，只能拿他姚长出气。
呵呵，想到这里，他比自己白得了什么好处都开心，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被好一通抢白。
“阿止，你六岁那年，吵着要去街上看花灯，娘带你去看庙会，还给你买了个小兔子的灯，你喜欢极了，整夜整夜地抱着它睡觉，你都不记得了吗？”
“不是啊，大娘，哪怕我真是您那位’阿止’，少说也都是上百岁的人了，哪能还记得六岁的事情啊。”
“阿止的记性很好，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不管学什么都很快，就连……他爹爹都比不过他。”
“好好好，我服了。”
陆止挖了挖耳朵，无奈地说道。
耳朵倒是长在他身上，嘴却是长在别人身上，旁人要说个不停，他也是毫无办法啊。
“母亲爱子之心，我虽不能体会，倒也是十分敬仰的。”
这个阴元华，不帮忙就算了，还在边上煽风点火。
他看了过去，却见那双阴郁的眼中，竟然隐隐有着点点水光。
不是吧，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愣了一下。
再看那女子殷切的眼神，满怀期待的笑容，他竟然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厌烦了。
“大娘，你还是回去吧，桃都山可没什么好玩的。”
他忍不住说道。
“阿止……”
那女子皱眉，继而却又笑了出来，那双温婉的眼睛一下子变得灵动起来：“阿止，你是在担心我吗？”
“哪能啊……”
陆止忍不住看了一眼阴元华，见他毫无反应，这才嬉皮笑脸道：“我怕您现在想得好好的，到了那里却又要反悔，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若是您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即便不去桃都山，以后，以后未必您也就见不到我了。”
“阿止……我就知道你还是个好孩子，我就知道……”
那女子得了这样的鼓励，三步并作两步就想要来抱他，激动得要哭出来，哪里还肯回头。
第八百九十一章 维丝伊缗（四）
碧海蓝天。
“嗷呜……”
“呀呀……”
异色的眼眸看向天空，着道服的男子突然一脸紧张，着急忙慌地拿起手里还没完全烤熟的鸡翅膀烤鱿鱼等等，也不管烫不烫就一股脑儿往嘴里塞。
“咯咯咯……”
雪白的沙滩上，大大小小的卵石光滑可爱。
看他吃得香甜，大眼睛的小娃娃笑了起来，小小的手掌抓住了身边一块圆润的石头便要往自己嘴里塞。
“哎哟我的小祖宗哎！”
那男子根本没有看见，却是不远处的妖媚妇人看见了这一幕，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飞了过来，一把拍落了那奶娃娃手里的石头。
“你是怎么当爹的！自己的娃娃能不能用心点！”
那女子梳着妇人的头发，却明眸皓齿，媚眼如丝，跺着脚嗔道。
“男人！”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啊？”
异色的眸子转了回来，惊讶地看着她，一脸委屈。
“哇……呜哇哇！”
小娃娃被夺了到嘴的石头，更是委屈得不行，小嘴一扁就开始哭，一大一小两人一起委委屈屈地看着她，那眸子的颜色却是一模一样，如翡如翠的浅浅通透之色。
“喵呜！”
那妖娆妇人还待发脾气，巨大的翅膀却一下子遮蔽了天空，然而那不过是一瞬，闻着烤架上的香味，那庞然大物一下子落了下来，变成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咪，扑着那烤鱿鱼就啃了上去。
“夫君！”
紧随其后的小鸟也落了下来，刚站在了地上就幻化成了女子的模样，笑嘻嘻地扑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娇笑道：“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当然想了的。”
那男子看了看怀中娇妻，又看了看手上的烤串，简直是两难，然而小猫咪一个饿虎扑食，便将那烤串给夺了下来。
“哎哎！”
男子无奈，唯有放下了空空的杆子，抱住了那娇媚女子亲了一口，笑道：“你看，我这不是乖乖地等你回来嘛，我都一直看着天空，等啊等啊，都快望眼欲穿了。”
“嘻嘻，真乖。”
那女子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妖媚妇人手里拿了一块石头，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家夫君。
“呀呀，这是怎么回事啊，阿音姐姐，夫君又做错什么了，素柔在这儿先替他给您赔个不是。”
她连忙亲热地勾住了那妇人的胳膊，笑道。
“你自己问他，光是忙着自己解馋，你们家小崽子吃石头他都不管。”
妖媚妇人一转身，毛茸茸的大尾巴骄傲地扬起，气呼呼地跺脚道：“你们两个太不靠谱了，若是在我们狐狸洞啊，这样的爹妈肯定要被我责罚。”
“啊，对哦。”
她像是刚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娃似的，连忙抱起了哇哇哭的小娃娃哄道：“哎哟哟，瓜瓜这是想娘亲了吗，哎哟哟真是对不起，娘亲不该丢下你，呜呜呜……”
“哎，你们两个，小娃娃小的时候最可爱，等长大了呀，更是操不完的心，你们也不好好珍惜现在小娃娃最好玩的时候，一天就知道自己享受。”
被叫做“阿音姐姐”的狐狸白了她一眼，随即现出了严肃的神色，问道：“怎样？”
“公主姐姐呢，还在吐纳吗？”
“应该差不多了，我们去里面说吧。”
若是有人从高处看去，便会发现这里不过是小小的一个岛屿，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除了掩映在树木中的白石建筑物之外，几乎就只有这一片沙滩了，若是涨潮，只怕这片沙滩都会被淹没。
然而那海水却是与天空一模一样的碧蓝之色，一点点杂色都没有，如同蓝色的宝石一般，又如雨后天青的翠色，美得令人心醉。
“哎我*！”
异色眸子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烤架上的鸡翅和鱿鱼已然全被扫进了猫咪的肚子里，而那肥肥胖胖的猫咪似乎已然是怯意地直不起身子来，一边打着呼噜一边眯起了眼睛，满意地准备午睡。
“乌啦啦！”
“要吃你自己烤！这可是我烤了半天的！”
“喵呜！”
“快点吐出来！”
“喵呜喵呜！”
“我揍你啊！”
白石宫殿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欢声笑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愁容。
啊，不对，虽然满堂济济，在座的却没有一个是人。
有人长着长须，有人头上顶着个螺壳，有人身后有尾巴，有人的脸上俨然长着腮，总而言之，没有一个标准的人类就是了。
“哎……”
“这可真是，千年不遇的灾祸啊，怎么就让我们给碰上了呢……”
“殿下，您可得给我们想个办法啊。”
“此消彼长，若是长此以往，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拿回我们的宝物了。”
“正是如此，公主殿下，多亏您在这儿，要不然我们可都没了主心骨，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
被一群水族包围的公主显然有些不知所措，见两人走了进来，忙问道：“阿柔，怎么样了？”
“公主殿下，我方才去看了，那黑气又扩大了一大圈，若是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不出半年，我们这里就会被波及，到时候说不定整片海域都会被污染。”
“天理不容啊！”
众虾兵蟹将都愤怒地喊了起来。
“东海向来是我们鲛人的地盘，却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人来了我们这儿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还用从我们这偷取的法宝之力蕴养邪恶的树种，都是老臣不好，对不起先王的嘱托啊。”
“不管您的事，都是公主太荒唐，若不是她弄丢了我族至宝，如今又怎会这般不可收拾。”
“幸亏有狐族公主在此主持大局，公主英明果决，睿智沉着，定然能为我们水族夺回我族的宝物，还我东海太平。”
啊？我？
公主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结果，只是一双双眼睛都期待地看着她，她只能清了清嗓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我们青丘和鲛人族向来都是友邦，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但凡我们狐族能够帮得上的地方，我们定然会尽全力相助。”
“好！”
急得团团转的水族们顿时欢欣鼓舞，然而方才那自称“老臣”的男子却问道：“公主，那我们何时集合水族和狐族之力，一起去攻破那黑气之国，夺回我族秘宝啊？”
哈？
她刚才有这么说嘛？
公主狐疑地看了过去，却见那男子眼神诚挚，头上顶着的一颗螺看上去虽然挺可笑的，然而那人却隐隐是众水族之首，等闲不能随便忽悠。
第八百九十二章 维丝伊缗（五）
“长老您这话可就岔了。”
那妖媚的大尾巴狐狸一直都没说话，此时见公主答不上来，这才笑着踏前一步，媚眼如丝道：“当年鲛人族这宝物六通烛丢失的时候，却也不是那些人喊打喊杀地来抢的，若是能用最小的代价将宝物夺回，那可不是比大家兄弟伙们一起抛家弃子地拼命强嘛。”
“太音大人，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水族原本已然群情激昂，准备拼命，如今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想起了自己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若是能兵不血刃地夺回宝物，那岂不是美哉。
被称为“长老”的男子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点头道：“太音长老可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长老可不敢当，诸位也别总称奴家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奴家不过是公主身边的小小侍女罢了，可不敢说能给各位长老将军们出什么主意，只是，这豪夺总比不上巧取，这个道理千百年来都是不曾变的。”
“愿闻其详。”
“是啊，太音大人，您快教教我们吧！”
这回就连狐族公主都看向那大尾巴狐狸，柔声道：“阿音，若是有什么计划就说说看吧，我知道你向来最有成算，若不是想好了万全之策，怎会轻易开口。”
“公主谬赞了。”
大尾巴狐狸笑道：“其实最近族长常常有信来，我家夫君也不停地派遣信鸟来，只不过阿音怕打扰了公主休养，这才没告诉您罢了。”
“说了些什么？”
“是啊，和我们鲛人族又有什么关系？”
水族性情率直，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族长说的多是狐族杂务，和水族的确是没什么关系，但是奴家夫君却告诉了奴家一件事，你们可知道这黑水之国的来由？”
众人一起看着她，表情齐刷刷地写着“不知道，快点讲”。
狐太音顿了顿，这才说道：“凡人的古籍中曾记载过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想来熟悉人间的长老们应该都知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上神和天帝都尚在人间的时候……”
她的嗓音娇娇柔柔的，每个人听在耳中都如闻仙籁，难怪她名叫太音，轻声软语之间，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由来。
“您的意思是，都是因为我们一族的至宝六通烛被盗，他们才堪堪用一颗桃子的桃核蕴养出了这么一片黑水之国？”
“一开始只是一颗桃核？”
众人都觉不可思议。
“这只是我夫君的猜测，然而，根据我们狐族打探来的消息，那一方岛屿之上，也就是你们说的黑水之国，的确是有一颗桃树，只是不知为何，那桃树和古籍记载中不太一样，至少还没有听说那桃树上有成熟的果实，也幸而如此，这样的黑水之国至今也只有一处，若不然……”
她的眼神微微黯然，众虾兵蟹将却都喊了出来：“天哪！”
“若是这桃树能结出桃子来，他们岂不是能依样画葫芦做出无数个黑水之国来，完了完了！”
“这是我们水族的末日啊！”
众人都垂头丧气。
狐太音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并非是水族的末日，而是所有生灵的末日，即便是偏安一隅的青丘，也终究难逃那黑水的侵蚀，所以，我们必须夺回那秘宝，据我的猜测，只要没有了六通烛神力的蕴养，那桃树就会枯萎，到时候那黑水之国也就自然而然会消散了。”
“可万一他们先结出桃子来怎么办？”
有人忍不住问道。
“要结早结了，这可不是什么凡间的桃子，还得等个秋收才能瓜熟蒂落，肯定是那些人缺了必须的灵力加持，所以我们更是要动作快，待他们得了其他的宝物，若是和六通烛一般的那种，只怕……”
狐族公主说到这里，心中一惊，连忙看向狐太音，问道：“阿音，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是，公主殿下，长老来信说的就是这件事，所以如今我们狐族和水族已然是一荣俱荣，必须尽快帮助他们夺回秘宝，我们狐族才能稍稍得暂时的安宁。”
众水族长老虽不明所以，然而对这结论却很满意，纷纷点头。
“公主殿下，太音长老，若是能夺回秘宝，水族上下铭记狐族的恩德，若有来日，定然亦倾全族之力相助，只是老朽还是不知道，你们二位决定如何下手？”
“这件事啊，就和前些时日族长说的，我们族内出了叛徒的事儿有点关系了，不便在众人面前细谈，待我和公主商议一下，一定尽快拿出来个章程来。”
狐太音正色道。
“好。”
众水族都点头，螺壳长老也微微颔首，露出了笑容。
回到了沙滩之上，孟鸟伸了个懒腰，笑道：“哎呀呀，懒了那么久，看来这回我们是真的有事儿忙活了。”
“阿柔，这件事和你们无关，带你来不过是带你散散心，如今你身体已经恢复，瓜瓜也健康得很，你们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以后再聚就是。”
狐族公主柔柔地说道，然而那语声却不容置疑，带着威严。
“那哪儿成呢。”
孟鸟却一点都不怕她，笑嘻嘻地说道：“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对吧，我们在这吃好喝好那么久，又是度假又是安胎的，哪能你们一遇到困难我们就拍拍翅膀跑了呢，我孟素柔是做不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来的。”
“你毕竟是拖家带口的，公主和我都知道你义薄云天，可毕竟你也得问问你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夫君的意思，说不定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呢。”
狐太音撇了撇嘴说道。
“他……”
孟鸟刚想说他肯定也愿意，然而想起邬先生那馋嘴贪图享乐的样子，心里顿时有点小小的不确定，微微皱眉，她沉吟了一下，却见乌啦啦一下子扑了过来，一个躲闪不及，差点被它扑倒。
“老婆，你快来，你崽子尿了。”
“那可不也是你崽子吗！”
孟鸟气得不打一处来，匆匆走了过去，怒道：“换个尿布都不会！你就不能学学嘛！”
“老婆，不是我不学，是你不给我机会练习啊……”
邬先生委委屈屈地说道。
狐太音和公主相视一笑，率先说到：“公主，便是素柔妹妹愿意帮忙也无妨，以他们的身手，若说定能成事倒也未必，只是求个脱身的话，应该并无问题。”
“族长信里是怎么说的？”
公主微微皱眉道。
“啪！”得一下，狐太音闻言却一下子跪了下来，匍匐在了地上，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公主恕罪！”
她泣道。
第八百九十三章 泛彼柏舟（一）
“你先下去吧，不用陪着我。”
“但是璎珞小姐，紫玉大人吩咐了……”
“去吧，就说是我说的。”
小侍女呆呆地站着不敢动。
她无奈苦笑：“你就站在门外就好，我保证不会走出这房门一步，难不成我还能化作一阵风飞走。”
“真是抱歉，让你为难了，只是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但是……”
漂亮的小侍女终于不再坚持，璎珞看着窗外的一片灰暗，深深叹息，闭上了眼睛，却不经意地想起了那侍女的眼睛，那眼神，似曾相识，美丽的眼睛总让她觉得有几分熟悉。
床头粉色的勿忘我有几分衰败，她心中微动，怔怔地看着那有了几分干枯的花瓣，却见那花似乎是有灵一般，在她的注视之下舒展了开来，盛放出了充满生气的活力。
她一愣，转头看去，果见赵子玉终于又来了，倚在了门边，微笑着看着她。
“这招用来哄女孩子可是再好不过了。”
她歪着头笑道。
“真是奇怪，学长一表人才，性子又这般温煦，为何至今还没有娶妻，甚至连恋人都没有一个？”
璎珞开玩笑地问道，绽开了一个无害的笑容，似乎她并不是他的囚犯，他也并没有将她拘在这里一般。
赵子玉的神色却是一冷，慢慢地展开了自己的手心，一片嫩黄的树叶慢慢飘落。
他淡淡道：“我曾爱过一个女子，除她之外，世间任何女子再美好，在我心中，都及不上她的万一。”
那落寞的眼神不过是一瞬即逝，璎珞怔怔地看着他抬起了头，又是那个含笑的温柔邻家大哥哥般令人心安的神色。
“学长，从前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只觉得那是那人原本的模样，如今我竟然能明白了……”
“每个人看似平静的笑容之下，也许都藏着他的泪水和辛酸，只不过所有人都将心中的伤痕藏得很好，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
“她……死了吗？”
她忍不住问道。
“恩。”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每个人最完美的归宿。”
他轻笑。
“永恒的死亡才是永恒的完美……”
她喃喃道。
赵子玉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有着一丝赞赏，却也隐隐有着一丝怜悯。
她突然想起来了，那双眼睛！
小侍女那双漂亮的眼睛究竟是像谁，她方才苦苦思索没能想到，如今在他的眼中，她竟然一下子就找到了答案。
“还以为你喜欢的是兰儿姐姐，就连你房中的侍女都和她那样像。”
璎珞不经意地笑道，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
果然赵子玉一愣之下，苦笑道：“有么。”
“那并不是……”
他似乎想要解释，不过继而便是微微一笑，释然道：“谢道兰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美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学长，若是你能和兰儿姐姐在一起就好了，我真希望我们能像从前那样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你还记得你帮我补习数学的时候吗，那时候，可真是什么烦恼都没有，真令人怀念呢。”
她定定地看着他说道，赵子玉忍不住牵动了一下嘴角，嗔道：“谢啦，我可不想再陪你做功课了。”
“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兰州吃的烤串吗？要说别的也就罢了，串串还是兰州的最香，还有豌豆粉儿桂花酿，那可真是，想起来就馋。”
“那个叫醪糟。”
他微笑道，却微微皱着眉。
“慧灵姐姐还不知道我在这么？”
她不经意地问道，试探的目光转瞬即逝，赵子玉却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密密地遮住了眼中的所有情绪。
“咩……”
“小寓！”
这回她眼中的惊喜之色一下子生动了起来，璎珞看向他身后，却见灰色的小蝙蝠扇动着翅膀，乖乖地飞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肩头，然而却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似乎有了几许顾忌般地没有靠近她。
“就连小寓都和我生分了……”
她缩回了手，叹了一口气，黯然道。
“其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收住了话头，叹息道：“它也是无奈。”
摸了摸小寓毛茸茸的脑袋，他拍了拍它的翅膀，它便慢慢悠悠地飞走了，只是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她，似乎想要靠近却又不敢。
一时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赵子玉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璎珞连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动作娴熟自然，半点都没有做作之态。
“璎珞妹妹，你真是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咋舌。
过去给她讲了一下午功课，也没见她主动招待他一杯水什么的，害得他只能忍着口渴，如今倒是知道照顾人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有吗？
她睁大了眼睛，那惊讶的纯真之色和从前倒是一模一样，他失笑。
“还以为慧灵姐姐会迫不及待来找我麻烦，我倒是希望她来，每天混吃等死实在是太无聊了，学长，驭灵馆我也没见你，火焰山你也没去，你每天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呢？”
她双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无心无思地问道，似乎只是好奇而已。
“我……”
赵子玉却是再一次收住了话头，淡淡道：“我自有我该做的事情，璎珞妹妹，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上次你说过了，桃都山嘛，学长，你这是在考我吗？”
她自然而然地笑道。
眼睛能看见的地方都是一片灰暗的烟云，黑色的烟雾似乎无处不在，璎珞在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那种闷闷的不适之感，然而若是她能爬到自己的窗外去看，定然会更加害怕。
遮住了天日的巨大枝杈无边无际地舒展开去，然而水面上的浮岛不过是这棵巨树的一小部分，黑色的根须盘根错节，在那之上才是堪堪能落脚的浮岛，面有菜色的男男女女正麻木地不断用黑色的烟雾填满根须间的缝隙，黑色的烟雾慢慢地从水面上洇了开去，变成了一片不断扩大的黑色巨圈。
在最靠近树干的地方，黑色的地面已然十分稳固，然而仔细看，还是能看见地面上隐隐有着可疑的凸起，虽然没有墓碑，然而那阴森的冷意就连日光都无法穿透。
第八百九十四章 泛彼柏舟（二）
“慧灵大人，今日怎么是您来？”
站在岸边的小狐狸连忙点头哈腰上前问好，笑道：“平日不都是紫玉大人，他老人家可是另有要事抽不开身……”
“走就是了，哪儿那么多废话。”
阴惠君冷冷道，长长的指甲在粗糙的船板上划过，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说道：“这船上怎么这么臭，就不能整整干净吗？”
“哎哟，真是该打，怪道紫玉大人昨日吩咐我清理一下，我想着只要把杂物整理一下就是了，谁知道今日是您大驾光临呢，若早知道，定然……”
“好了好了，走吧。”
听着它絮絮叨叨的解释，她只觉得心中烦闷，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话。
“好嘞！”
小狐狸撑起了桨，熟练地划了起来。
“你这蠢材，倒是把绳子解开啊。”
阴惠君瞪了岸上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魅一眼，那竖着的眼睛看上去怪渗人的，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它们也带来。
默不作声的魅听见了她的呼喊，愣了一下才抬手去解那绳子，只是他手忙脚乱之际，“啪”得一声，一下子折断了那绑着绳子的木桩，这下可好，倒是不用解什么绳子了，那木桩跟着绳子一块儿，都顺着水流和小船一起流走了。
我……
她扶额，无语凝噎。
这到底是哪里找来的人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来这岛上做苦力，光靠这些魅，只怕他们早晚会把这岛给拆了。
她看了卖力划船的小狐狸一眼，冷笑了一声。
这些狐狸来了之后倒是方便了不少，又听话又好用，只是它们所求的东西，殿下是绝对不可能会答应的。
光是想到“殿下”这两个字，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所求的东西，只要掌握了那样东西，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棋子。
那温柔的耳语似乎还在她耳边，而如今，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正在此时，她的目光却不经意地掠过了岸边的一个身影，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她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确认自己到底是有没有看错。
“您怎么了？”
小狐狸问道。
“没，没事。”
阴惠君连忙收回了目光，掩饰般地笑了一下。
“殿下什么都能看见，什么都能知道，你……好自为之……”
昨日赵子玉的告诫还言犹在耳，她的心扑扑狂跳，深深地几下深呼吸，这才平复了胸中翻腾汹涌的灵力。
远远地看向无边无际的水面，她看似平静的眼中，隐隐可见一抹狂热。
“这也太惨了吧……”
岸边，小狐狸们休息之余，忍不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是没见过死人，就是在人间，它们时而也会闯祸，一个不小心弄死个人类什么的，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过那可都是风流韵事，死了的那人只怕也带着满心的欢喜，便是做了鬼，也是个风流鬼。
就算是狐狸，也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最靠近树干的地方，是最为恐怖的地方，如同无底洞一般，它们每一天都多覆上一层新鲜的尸体，第二天却全都被吞噬了，那些怨气冲天的尸身如同被这棵树吃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族长派我们来这里，莫不是也……”
有人终于害怕地哭了起来，这下可好，周围的狐狸全都受到了感染，有的跟着一起哭，有的红了眼圈。
这天苍苍地茫茫的海岛之上，它们就算想跑，又能往哪儿跑，族长该不会真的就此抛弃它们了吧……
“若不然，我们还是躲去泠如姐姐那里吧，听说那里不用做粗活，每天不过是做些简单工夫，哪里要见这些死人。”
“好呀好呀！”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响应。
“要不然我先去找泠如姐姐问问，说不定她念着从前的情分，还会把我们全都收了去。”
“你该不会是想一个人先去碰碰运气吧，大家都是姐妹，不应该共同进退吗？”
“泠如姐姐可是被族长判了死刑又逃了的，若是我们和她亲近，只怕就算能回去的时候，我们都回不去了，就算是回去，也一样会被惩治，在这做工不过是一时的，忍一忍就过去了，若是连青丘都回不去，那可怎么好。”
“说也奇怪，从前泠如姐姐就是因为’勾结外人’而被判了罪的，如今族长却又把我们派来，竟是派在了和泠如姐姐同一个地方，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们议论纷纷却谁都拿不出个靠谱的答案来。
“照我说管什么以后啊，若不跟着泠如姐姐，光是现在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我可不想每天搬尸体，这日子哪天是个头啊！”
“随便你们，反正我只听族长的。”
“哎……这可真是好难选择啊……”
狐狸倒还好，还有观望和踌躇的机会，而这里的人类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所有人都在不停地搬运着，忙碌着，有的填平地面，有的砌砖瓦墙，如同机器人一样，不停地重复着手上的工作。
时而有人经不住劳累倒下，然而周遭的人一个都没有上去搀扶的，竟如同没有看见一般，自顾自地忙活着，而那倒下的人，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没人交谈，也没人坐下来休息，虽然没有那些狐狸监工的看管，这些人却也没有半点偷懒，如同流水线上的一个零件一般，整齐划一，认真高效。
齐刷刷的眼神的动作，这气氛是真的很诡异。
若是远远地看去还挺有趣的，若是被拍在镜头中，兴许还会被人当做是行为艺术，特立独行，而站在这队伍的，若是还有真正清醒的人，一定会觉得恐怖得令人窒息。
“人家忍不了了啦……好热啊……”
狐泠如把自己已经快要遮不住春光的衣襟又往下拉了一点，一边作势用白白嫩嫩的小手给自己扇扇子。
“小哥哥，你摸摸看，我身上全都是汗。”
“真的好热啦……”
她撒娇道。
姬琴面无表情地递给她一块帕子，狐泠如一时无语，恼羞成怒地接过了帕子，气呼呼地跺脚道：“你莫不是在耍我？小帅哥！”
然而那俊美的脸实在是太令人心痒难搔，她也不想把他给全然得罪了，若是个凡人，她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迷晕了再说，偏偏他也是狐狸！
“奴家也不是没脾气的，你这推三阻四的到底怎么回事，恩？莫不是，你不行？”
她抛了个媚眼过去，娇嗔道。
第八百九十五章 泛彼柏舟（三）
这可是她的必杀招，甭管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在她一边撒娇一边这么质问的时候，没有不缴械投降的，士可杀不可辱，男人么，可不得证明一下自己才行。
然而姬琴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不过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花言巧语骗我罢了，你带着我绕来绕去，却根本都没到你的地盘，难不成你那些想要和我厮守的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你想要的，不过是春宵一度而已？”
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转身道：“抱歉，我可没有给人做玩物的兴趣。”
这混蛋！
狐泠如眼珠子转来转去，却也半点主意也没有。
这到嘴的肥肉要她吐出来是不可能的。
“哎哟哟，小哥哥，你别生气嘛……”
她娇笑道。
“原来你是想去奴家的香闺啊，却也不早说，人家住得可有点远哦，圣山你应该去过吧，说远倒也不是太远，只是……”
试探着说着，她骨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转，笑道：“若是小哥哥不嫌麻烦，奴家自然愿意带你去。”
“不过是遁地几息的工夫，有什么可麻烦的？”
姬琴字斟句酌地说道，却见狐泠如花枝乱颤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老娘可真是万年打雁叫雁给啄了眼，竟然差点被你这小子给耍了。”
他脸色一变，却见她冷笑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圣山在哪里，就指望着我带你去，是也不是？”
“小狐狸，你还太嫩！”
抽出了怀中的法宝，她一跃而起，一鞭子就抽向姬琴，他连忙闪身躲开，身边的大树应声倒地。
吃了一惊，他看向狐泠如，却见她眉间法印亮了起来，胸中光芒大盛，显然是修为极高，法术之精妙亦不输自己。
只是，为何他只是一句话，她就知道了他根本不知道圣山在哪里呢？遁地不能到的地方……总不能是天上吧！
心念电转，他堪堪躲开了下一鞭，云淡风轻地笑道：“我自然不知道在哪儿，每次都是别人带我过海，我又哪里认得路。”
狐泠如闻言收住了鞭子，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真是梁渠的人？”
“自然，认识那只臭狸猫很光彩吗，我为什么要冒充？”
他冷冷道。
“非得跟着我死缠烂打的也是你，半点真心都没有的也是你，还以为我们狐狸都是重情重义之辈，谁知道这世上的女人都一样。”
姬琴不想再和她纠缠，转身就走，他已然想到了别的法子，不能再继续和她浪费时间了。
“哎哟哟，我的小哥哥生气了。”
狐泠如收起了法宝，笑嘻嘻地又凑了上来，娇声道：“原来小哥哥也是个伤心人啊，奴家真的好想知道你从前是被女人怎么给伤透了心呀，告诉奴家，奴家一定替你出气。”
“与你无关。”
姬琴赌气道。
“来嘛，告诉我嘛……”
她笑道。
“说不定我能给你分析分析，到底是你太笨还是那些女子本就没拿真心待你，而且啊，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说了出来，心里也会好过很多的……”
“是真的，你试试看嘛……”
“奴家哪里会骗你嘛……”
“大娘……”
陆止带了几分焦灼地说道。
“我们真的快要到了，你这会儿后悔还来得及，元华是我好哥们，若是遇到了旁人，我可就不能把你放走了……”
他抓了抓头，努力劝退之下，顾尘却更加坚定地摇了摇头，正色道：“我心意已决，谁都不能改变。”
谁是你好哥们。
阴元华忍不住看着天空翻了个白眼，他只是懒得管别人闲事罢了。
只是，这到底是哪里？
顾尘左右看了看，这哪里有什么山，分明是一片海。
令人心喜的白色沙滩之上，半点人类踏足的痕迹都没有，没有满目疮痍的垃圾，也没有漂浮在水面上的瓶子，清澈的海水碧蓝澄澈，一眼看过去心旷神怡。
陆止无奈地看向阴元华，问道：“我们真把她带回去，会不会被殿下骂？”
“不会。”
阴元华面无表情道：“她是广韵真人的正妻，也是正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她若是真能归顺殿下，可是大涨士气的好事，只怕殿下要大大奖赏你也不一定。”
“啊？”
陆止愣了一下，再次看向那女子，分明不过是个心疼孩子的大娘罢了，她竟然是那么厉害的吗？
她真的愿意为了自己放弃凡间的一切吗？
“大娘，要不然，你再回去商量一下呗……”
他忙劝道，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什么阿止，那女子自以为找到了儿子，可是她终究是会失望的。
虽然这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竟然不希望看见她最后失望的神色，不敢面对她的绝望和崩溃。
他到底在想什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这是哪儿来的负罪感？
可拉倒吧，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恶徒”啊！
“无需多说，阿止，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顾尘一边说着，眼中却流下泪来。
多年之前，她犹豫了，退缩了，然而如今，她却看开了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仿佛不过是过眼云烟，什么声名什么地位，什么家族的光彩，都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要找回她的阿止，仅此而已。
每个人都必须有所取舍，看清楚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这……
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听见了她这句话，阴元华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一种说不出的厌烦之感令他几乎一下子眩晕了过去，无数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划过，可是他却什么都没看清楚，那些都是什么？
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痛苦地弯下了腰，一种几乎令人痉挛的疼痛感在他胸中抽搐着，他强自抑制，却越发疼得无法自抑。
“元华，你没事吧！”
陆止发现了他的异样，忙冲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你的气息全乱了，元华，你快坐下调息，要不然，只怕你会有大麻烦。”
顾尘楞在了原地，擦眼泪都忘了。
刚才发生什么了？
第八百九十六章 泛彼柏舟（四）
咸咸的海风拂面而来，却没有那种苦涩的潮气，温暖的日光穿过层层摇曳的宽大叶片，落在了雪白的砂砾之上。
“他怎么还没醒……”
陆止抬头看了看天，周围杳无人烟，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让这个看上去十分无害的大娘来帮忙照看自己的同伴，要说杀人放火他没有不会的，这治病救人……
“你给他吃的到底是什么？！”
他忍不住问道。
狐疑的目光落在了陆夫人的脸上，顾尘微微有所觉，起身道：“阿止，他只是一时心绪不宁才会乱了内息，我已经给他服下了聚气的丹药，很快就会好的，我保证！”
“娘亲是不会骗你的。”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
爱怜而又宠溺的目光笼罩追随着他，陆止嘴唇动了一下，却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上次遇到这位大娘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打不过她身边那位头上长角的怪里怪气的大叔，即便是用上了鬼道术，也唯有仓皇逃命的份，若是真像元华说的那样，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大娘法术很是厉害的话……
如今元华不省人事，真要斗起法来，他也未必能斗得过这位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大娘。
若是抓人不成反被她给抓回去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幸亏那大娘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他摸了摸鼻子，转头看向远处的海面，灿烂的日光照耀之下，水面上的波纹闪闪发光，时不时有悠闲的飞鸟不怕人地落下来捕食。
这样安然闲适的日子，也太不合时宜了吧。
殿下还等着他们回去复命，梁渠他们只怕早就回去了，若不快点回去，难免不会被责罚。
虽说是这么想着，虽说这里离桃都山已然不过近在咫尺，懒洋洋的一双腿却一点都不想动，他坐在了元华的身边，那如影随形的目光让他有了几分窘然，闭上了眼睛，他慢慢地调息，下意识地避开那温柔。
一只小鸟跳了下来，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跑来跑去，时不时叫一声，吵得很。
流转的内息凝聚在了灵台之中，黑色的气息散发了出来，只是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他被那叽叽喳喳的鸟儿叫得心烦意乱，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烟雾飞了出去，那鸟儿就连拍一下翅膀的机会都没，一下子就被击中，顿时没了声息，倒在了洁白的砂砾之上。
陆止冷哼一声，瞟了陆夫人一眼，却见她虽是紧紧地皱着眉头，毕竟没像上次那样哭得泣不成声，甚至就连絮絮叨叨责备他的话语也不曾有一句。
他闭上了眼睛，黑色烟雾慢慢地往回收了回来，在他身边萦绕着，慢慢地消失不见。
“阿止……”
“恩？”
他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瞪着她，全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慢慢地习惯了她的这个称呼。
又来了，又想要说教吗？
他连台词都想好了，只等她开口，便能骂她个狗血淋头，再也不敢对自己有任何期望。
趁着元华没醒，先把她给解决了，免得缠着他没完没了。
“娘想学这个法术，阿止你能教我吗？”
啥？
他怕不是幻听了吧，这位大娘，您该不会不知道这就是你们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士最最避之唯恐不及的鬼！道！术！吧！
她说她想学？
他一口气差点没噎在胸口。
“咳咳！”
“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问道。
“是不是不能随随便便传给外人，必须要先拜师门什么的？”
顾尘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可是……”
他话没说完，只听身边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顿时大喜。
“元华，你醒了吗？”
他欢喜道。
悠长的鸟叫声让他想到了当年和慧灵一起修行的道场中，四处可见的仙鹤，阴元华眯着眼睛，明媚的日光一下子让他有几分炫目，映入眼帘的是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心中一动，他睁大了双眼，却见陆止咋咋呼呼地趴在自己身上，笑嘻嘻地看着他，一边喊道：“哇，你总算醒了，看来她真没骗我。”
“太好了，元华，你没事吧！”
“走开走开。”
他挥了挥手，心中却隐隐有一丝失望。
“呃，对不起，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
陆止这才发现自己这姿势属实是有几分奇怪，连忙抬手让到了一边，端端正正地坐好，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道：“你没事吧，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脑袋还是隐隐作痛，他想起了方才头疼欲裂的那一幕，慢慢地起身坐了起来，他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我是中了谁的偷袭吗？那人呢？”
左右看了看，陆止和那女子都气定神闲，半点没有打斗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
陆止讶然。
“我哪儿知道。”
“你好好的就突然倒了下去……”
陆止说到这里，狐疑的目光又转向了陆夫人。
啊？
顾尘苦笑道：“若是我偷袭他，又怎么会救他，给他喂一颗毒药再说成是他自己走火入魔不就行了。”
这……好像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陆止无奈转头，还是看向阴元华，只见他脸色虽还有几分苍白，已然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似乎已然没有大碍。
“许是我……”
阴元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胸中那无法抑制的痛楚暂时虽然好了些，但是方才起身之时还隐隐有几分不舒服的感觉。
他试着运行了一下内息，却觉如江流百川的奔腾水流一般，一下子便控制不住，连忙按住了心口，努力平复那聚拢起来的汹涌灵力。
“切不可操之过急，此时你不可再勉强聚灵了，方才你灵力散乱，我已然给你服下了聚灵的丹药，十二个时辰之内，只需顺其自然静养即可，若是强行调息，则如同溃堤之坝，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
陆夫人慢慢说道，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阴元华，当年的元华真人她怎么会不识，只是奇怪的是，他虽然知道自己是谁，却仿佛不曾认识过她似的。
若说是为了避嫌，最初她倒是也的确是这么想的，然而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定然是这个缘故。
这里面必有蹊跷。
第八百九十七章 泛彼柏舟（五）
“那，那你们先休息一下，我去找点吃的。”
陆止一下子站起身来，笑道：“原以为你很快能恢复，如今看来你这倒似大病一场了，放心吧元华兄，你安心静养，我帮你带吃的来。”
阴元华扬了扬眉毛，却也没说话。
他倒好，自己就走了？留下他这个暂时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和陆夫人在一起？且不说她是陆广韵的正妻，妥妥的对立阵营，就算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了吧。
只是他从来不是个会向人求助的性子，无缘无故岔了气本就是他自己的问题，就算是被陆夫人抓回去也是他自己的责任，与人无尤。
陆止御风而去，他不动声色地看了陆夫人一眼，只见她怔怔地望着那背影，竟是在发呆。
“就算常羲从前真的曾是你的儿子，如今他也是殿下的人了，若是想要让他回到你身边，从此母慈子孝，那恕我直言，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冷冷地说道。
“呵呵，我也不曾想从前一时风光无二的元华真人竟然会落入鬼门的掌控之中，且不说与人为奴的滋味如何，云渺实在是想不明白，鬼门那位殿下能给您什么好处，竟然连您都会落入毂中，任他驱使。”
她恨恨地说道，倒不像是在说他，更像是在说旁人，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就连向来温和的面容看起来都似乎有一丝扭曲。
阴氏一族入得道门本就是从修炼鬼道术开始的，能有什么原因呢，这就如同日出为晴，落日为霞一般，只不过是顺应天命而已。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自是不足为外人道哉。”
“哼哼！”
顾尘忍不住就想问问他，可曾对他的挚友怀有歉疚，对真心爱过他的人怀有怜惜，然而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她从来都不是爱管旁人闲事交浅言深之人。
二人一时无话可说，日头偏西，温暖的海风隐隐有了一丝凉意，陆夫人勉力静下心来，将内息运转了一周天，这才掏出一张符纸，催动灵力，点燃了一个火堆。
阴元华下意识地睁眼看去，却见她并无异样，而周围也未曾感觉到灵力的波动。
这一路他都防着她，只是她似乎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般，从未有过什么别的想法，只是一昧跟着常羲。
他的来历似乎曾听慧灵说过，只是当时他未曾在意罢了。
“早知会有今日，当日我绝不会让阿止去什么秘境，想来菡萏也是一样，若早知你是这般……她也绝不会让璎珞去永灵峰。”
如果这个女人真是常羲的母亲，当年他又是怎么会投入殿下的麾下，又忘记了一切的呢？从前的他不过是觉得好笑而已，如今却隐隐有了一种感觉，似乎这看似和他绝无干系，然而却又并非如此。
永灵峰？
他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然而……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微微一晒，转开了目光。
日头西坠的时候，陆止总算是回来了，半点也不像劳累了半天的样子，神采奕奕，几乎可说是精神抖擞了。
然而他手里抓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小女孩儿。
把她往地上一丢，他扑到了火堆旁，搓了搓手笑道：“谁生的火，难不成我们要把她烤着吃？”
那女孩儿一路被他御风抓来，已然吓得脸色发白，这时听他这么说，吓得当时就哭了起来，那可是，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果然是妖怪啊，从前以为那些传说都是骗人的的，村子里的道婆神神秘秘的，只说天下大乱，妖物横行，唯有向她供奉才能得到什么三清大神的庇佑，当时还以为她失心疯又犯了，如今看来，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这可不就是妖怪吗？
然后这妖怪还有同伙，还要把自己烤了吃！
她看清楚了三个妖怪的面容，虽不觉得有多狰狞，还是悲从中来，忍不住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对这么小的没兴趣。”
阴元华冷冷道。
“什么？”
陆止气愤道：“这荒郊野外的，我都跑断了腿，好不容易才抓到个姑娘，若不是知道你只喜欢女人，我至于么，辛辛苦苦找了个回来，你却不领情？”
“我可不喜欢女人，我最讨厌的就是女人。”
“随便你吧，反正人我给你带来了，你爱吃不吃。”
他赌气道，闭上了眼睛打坐，身上黑气大盛，比起之前的浅浅黑气，浓郁的阴森之感笼罩了他全身，灵力运转中隐隐似乎可以听见死者的哀嚎。
“阿……阿止……”
陆夫人的声音有了几分颤抖，她不敢置信地问道：“阿止，你，你杀人了？”
“哈哈！”
阴元华忍不住笑了一声。
“云渺真人，不然您以为所谓的鬼道术是怎么修炼的，餐风饮露吗？还以为您不会那么天真。”
“阿止，方才我分明见你能吸纳飞鸟的魂魄，若是如此，为何还要伤人性命呢……”
陆夫人执着道。
那哀嚎声越来越清晰，陆止定定地坐了一盏茶的工夫，这才收起了所有的黑气，慢慢地睁开眼睛，脸上的神色无比愉悦。
“大娘，人吃猪羊马牛的时候可曾问过它们的意见，同样的，我们本就和那些低贱的凡人不同，您老人家现在若是后悔了，就请赶紧回去吧，我可从来没想要隐瞒你什么。”
那女孩子早已哭晕了过去，陆止却垂涎欲滴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这个我给你留到明天早上，若是到时候你还不吃，我可就笑纳了。”
“阿止，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顾尘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他不过是走了歧路罢了，并非他的本意，他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要她慢慢地感化，他一定能够回到正规之上，到时候即便旁人不能理解他，她也一定会保护他，陪着他。
甚至就连他修炼的鬼道术，她也努力给自己营造一个可信的解释，凡是存在的，都有它存在的意义，既然世上有鬼道术这种法术，那一定是有可取之处的，若是不伤人性命，那不管修行什么法术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此时，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自欺欺人，阿止……
第八百九十八章 微我无酒（一）
布置陈设整齐划一的高科技大厦之内，圆桌边坐的的诸人却都身着道服，亦或是军装，看上去十分违和，给人一种无法置信的诡异之感。
“广韵真人，这回只有您能主持大局了，还得尽快拿出个章程来，究竟是撤退还是重建，都必须尽快有个决议。”
姚长阴阳怪气地说道。
姬嘉玉不在，论官衔这里他最大，摆布一个书呆子还不简单吗，虽然老板说了要他收拾残局，可他一个人怎么收拾得过来，这锅嘛，自然是要大家一起背。
“此番驭灵馆遭此横祸，在下难辞其咎。”
姚长闻言差不多都快笑出声了，看吧，书呆子就是书呆子，就连背锅都那么积极。
“思来想去，在下实在是才疏学浅，难以忝居高位，更无法在这多事之秋引领众人，还是另请有识之士来担此重任，我的辞呈今早已然送呈诸位大人玉览，广韵此番实在是惭愧，辜负了诸位的期许，也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唯有领罪而已。”
狡猾的老狐狸，姚长差点没拍案而起，这会儿就想跑路了？要跑他肯定第一个跑，哪里轮得到陆广韵抢先！
“广韵真人言重了，君子有不察之失乃是常事，怎能因为一时的挫败而气馁呢，您也说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唯有德才兼备又富于责任感的有识之士才能担当起这重任，说实话，我还真是想不到还有任何人能和您比肩。”
众人见他这么说，连忙跟着话锋一起赞扬起广韵真人来，再也没人提什么要为驭灵馆负责的事儿来。
“众所周知，驭灵馆的结界是由菡萏真人布下的，如今她另有公干，暂时无法现身，而这次的灾祸，却又是因为驭灵馆的结界颇有疏漏而引发的，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即便再重建多少次，都一样会被魔道之人再次侵袭。”
陆广韵慢悠悠地说道，众人纷纷点头。
“所以，我建议暂时将驭灵馆搁置，待菡萏真人重新布下结界，再重开驭灵馆，届时……”
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都又议论纷纷起来。
“广韵真人，请恕我直言。”
元老之一的宝珠真人忍不住说道：“这根本不是解决的办法，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唯有驭灵馆的结界之内，若是不能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届时人心思变，更是会乱了套。”
“是啊是啊……”
有人也说道。
“据说就连玉书都已然遭了魔教的毒手，就连个尸身都没找回来，魔教这般残暴，又有谁能真正置身事外。”
“听说兰陵玉氏举族投向魔教呢，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就是，不过是个小门小户而已，竟然也敢背弃正道，若不是我们没空理会，定然要严惩那群不要脸的妖人。”
“就连青丘都态度暧昧，不要说什么兰陵玉氏了，说不定我们在这想着如何打败魔教，那边已经有人在想着怎么巴结魔君了。”
这话题顿时带偏了，有人唾弃，有人艳羡，有人鄙夷，有人心动，毕竟如今这朝不保夕的世道，若是能保住小命便是最好的了，什么匡扶正义，斩妖除魔，那样的事情是属于真正的正义之士的，若是没有危险，谁都愿意做一个英雄，若是牵涉到了己身，那可就是对不起，守好自家一亩三分地最重要，别的呀，那可就事不关己咯。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说的兴许就是这种情况吧。
陆广韵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不想说，耳边唯有姚长阴阳怪气的声音和众人闹哄哄的喧哗。
阿渺，怎么还没音信。
他这么想着。
“哼！”
陆止一跃而起，艳丽的火焰在他手中燃起，双足点地，他飞身落在了陆夫人面前，白皙细长的手指之间，红色的火焰飞扬，一朵绚烂之至的红莲绽放开来。
“我受够了！”
“你看清楚了，我是常羲，不是什么阿止，更不是你那个听话乖巧的好儿子，现放着一个无辜的活人在这里，我就是要杀了她，如果你要救她，就必须杀了我。”
“怎样？来吧！”
千瓣莲的花瓣变幻莫测，将他眼中的阴霾照得一清二楚，陆止见她愣愣地不动，大笑道：“来呀，出手啊，你不敢了吗？”
顾尘呆呆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止微微沉吟，手中黑气迅速地窜出，一下子缠住了那女孩子的脖子，黑色的桎梏慢慢地收紧，那女孩子一声都没吭，便被勒晕了过去。
“若你不阻止我，她可就要死了哦……”
他得意地笑道，欢喜得很。
“算了吧常羲，你倒好，这魂魄说是要送我的，自己倒忍不住想要据为己有，依我看，便是你把这里方圆百里的人全都杀了，她也绝对不会伤你一个指头的，你就别徒劳了。”
阴元华浅笑道。
虽然内息还没完全聚拢，然而她的丹药还真是十分有效，他试着运转内息，已然隐隐有了顺畅之势，看来她倒是没有玩什么花招，真的以为常羲是自己儿子。
兴许是他想多了，哪知道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傻瓜。
“阿止……”
陆夫人捂着脸流泪，他意兴阑珊，丢开了手，飞身坐在了阴元华身边，无奈地抱怨道：“她怎么就是不走。”
“早说了，若不然你杀了她不就好了。”
“……”
“阿止，娘真的错了，你能不能就听我这一回，我们别去什么桃都山了，娘陪着你，我们一起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娘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从前你常抱怨娘太忙，没时间陪你，如今娘每天都陪着你，待这一切全都过去，我们再隐姓埋名地入世，到时候你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成婚，娘帮你照顾你媳妇你孩子，我们一起过普通人平平淡淡的日子不好吗？”
“我就知道你不死心……”
陆止瞠目结舌，她这是在做梦吗。
阴元华闻言也是嗤之以鼻，冷冷地笑了一下，然而在他的心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闪而逝。
“你不会死的。”
“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你年纪太小了，是吗？”
“元华……”
是他在说话吗？那个呼喊他的声音又是谁？
他不敢去想，只是微微动念，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这一切不过是他梦中的呓语，根本就毫无意义。
第八百九十九章 微我无酒（二）
“这么说来，这可属实不易，这定然有学长不少功劳呢。”
璎珞笑道。
赵子玉微微颔首道：“一开始的确是十分艰难，然而……后来就好多了，很快这里便被开辟成了殿下的疆土，那些人类试图来观望，却都是有来无回。”
“那是自然，既然这桃树是用鬼神之力来种植的，定然少不了冤魂的怨念来滋养，想来能长到这样大一棵，你们害死的人一定不少吧。”
她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赵子玉微微一滞，笑道：“还以为你会说，你们怎么能杀人呢。”
“在你们看来，人类不过是蝼蚁，我明白的。”
她冷冷道，似乎是为了活跃气氛，冲着他笑了一下，问道：“学长，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是殿下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无奈道：“殿下要我告诉你，若是这里的一切被毁了，那还会死更多的人，又有更多无辜的冤魂会被用来填满神树的树根。”
“我还是不明白……”
璎珞皱眉道。
“阿染有话为什么不自己跟我说？而且，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子玉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她一惊，抬眼看去，却见他眼中神色严肃，甚至有一抹悲凉。
“别再叫他阿染了。”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放开了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细细地咀嚼着他话语中的含义，璎珞一遍一遍地想着各种可能性，想起从前第一次见他时，他眼中的那种热忱和自信，她若有所思，世事变迁，她固然是自觉经历了沧海桑田，已然变得面目全非，而赵子玉呢？他看起来是这样疲惫，甚至有着一丝丝厌倦，他何尝又不是看穿了太多太多呢。
“我还记得从前在学校里，你还是学生会的呢，学长，想起那时候你邀请我加入，我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要是答应了你，那该有多好玩呢。”
她突然说道。
虽然听起来没头没脑，赵子玉却露出了一丝笑容，温言道：“其实在那里，我已经待了数十年了，你常问我为何考试对我来说那么容易，若是你把这些无聊的东西学了一遍又一遍，也会很容易考满分的。”
这还真是第一次知道。
璎珞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笑道：“原来你一直在学校里等我出现呢，却不知你怎么知道会遇到我们呀。”
赵子玉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嘲道：“看我，我胡说什么呢，你等的不是我，更不是谢大哥，而是……”
刚想说阿染，想起刚才他的眼神，她连忙收了回去，笑道：“对你师父，你可真是用心了的，若我是你师父，有你这样重情重义的徒儿，一定会好好待你。”
“轮回转世并不是一个过程，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没有机缘的话，若是不用心，是不可能找到想要找的人的。”
他却没有接她的话茬，微微笑着说道。
璎珞却敏锐地发现他眼中有着一丝落寞。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据说月圆那一日，狐族公主会来圣山参拜殿下，届时只怕我抽不身来看你，红菱只怕也忙不过来，你就好好休息，之后只怕殿下很快就会召见你。”
他含笑说道，转身往外走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空白。
自己都变成什么样的人了啊！
想起方才自己的旁敲侧击，不动声色的挑拨离间，甚至是有意的讨好，她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分明她从来就是最讨厌这样的人了，可是她自己却……学长是多么温柔的人啊，他却并不是笨蛋，自己那点小心思，他能看不明白吗？
自以为是！
李璎珞，你真的是个混蛋！
自以为得计，自己以为自己很聪明是吗？
方才她的那番做作，在赵子玉眼中只怕和跳梁小丑没什么区别。
扑在床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想起在布娃娃身上时，元华看小竹的那个眼神，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我欲将心向明月，明月却自照沟渠。
赵子玉百忙之中过来，和她说了那么久的废话，只是为了告诉她这最后一句话而已。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她变了。
他待她从来都是善意的，而她却不停地试探，不停地装无辜装可怜，内心深处她根本就不曾相信过他，而他却一直都把她当成是朋友。
他对她该有多失望啊。
只是，现在不是颓废的时候，月圆之夜……
那是哪一天？
今天又是几号？
想起了那个小侍女，她后悔让她出去了，然而此时那小侍女却似乎知道她的心意似的，堪堪出现在了门口，脸上有着一抹红晕。
“红菱，你是叫红菱吗？”
她几乎是扑过去问道。
“是，奴婢红菱。”
小侍女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退了两步。
“璎珞小姐有什么吩咐？”
她忙问道。
“今天是几月几号？”
璎珞急急地问道。
“啊？”
红菱愣了一下，顿了一下才答道：“今日是二十三日，不过还有三日便是农历十五，紫玉大人吩咐了那日您要好好静养，不许奴婢轻易打扰，奴婢都记着的呢。”
“哦……”
她点了点头，坐回了自己的桌前，却是趴在了桌上，一时间竟是又皱起了眉头。
就算她能溜出去，这里那么大，她哪里知道要往哪儿跑。
而且……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钗，那还是最后一次姬琴给她绾发的时候给她插上的，看上去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既然赵子玉是向着她的，那为何她几次三番提起的阴惠君没有来，他一定看出来了，自己急着要见她，却没有将她带来，阴惠君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还是……
元华出了什么事？
她皱起了眉头，在这里一呆好几天，消息闭塞，什么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怎么可能做出什么正确的判断呢。
对了，红菱。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反正没什么事可做，不如你来给我梳头吧。”
璎珞含笑回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