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五章 永矢弗过（三）
璎珞想起了那个太极，那个阵法兴许真的需要两个人才能启动，而那些冒死来闯关的，也许只有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他们要闯七垢塔？”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修炼呗，这里本就是修炼之地，有人喜欢静修，有人喜欢武修。”
“我说你们怎么还不出去，我要回去睡觉了，你们若是不走，我不管你们了。”
小老头的身影慢慢变得透明，璎珞忙叫住他：“老爷爷，我们出不去，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帮你们出去？我要是能出去我还在这当保姆？”
他气呼呼地说道。
呃……还真是。
“您在这里有多久了？”
陆蓉问道。
“多久？呵呵，这里根本没有日出日落，小老儿早已忘却了时间，惟一的乐趣就是把每个修炼之地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初我还喜欢和修炼者们聊聊天，只是时间一长，小老儿发现，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差不多，会在这里修炼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不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女人，真的无聊透了。”
他扫了一眼璎珞怀中的姬琴，又看了一眼谢道之，笑道：“我便是什么都不问，也能看出每个人心中所想，无聊，无聊透顶！”
“那，老爷爷，之前那些修炼的人是怎么出去的？”
璎珞忙问道。
他却是摇头：“我没注意，他们自己出现，自己消失，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您就没想要学着他们出去的方式到外面的世界去吗？”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我发现在这里也挺好，岁月悠悠，平静之美你们这些小年轻是不会理解的。”
“那您是怎么进来的？”
陆蓉好奇地问道。
“怎么进来的？”
小老头的脸色微变，似乎陷入了回忆。
时间太久太久了，他怎么连自己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都忘了？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他在这里的第一天发生了什么？他在这里的前一天发生了什么？
他是谁？他有母亲吗？他有爱人吗？
他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我不知道……”
他青着脸皱眉道。
谢道之微微凝眉，正色道：“恕我直言，兴许您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而只是一股灵力幻化成的幻象。”
“您还记得谁的名字吗？在您的记忆中，还能留下印象的人或者东西，兴许就是您的灵力之源。”
“我？我不是一个活人？”
他怔怔地问道，有几分迟疑，又有几分惶然。
“这其实也不算是坏事，至少您没有魂魄，不用担心会魂飞魄散，从某种角度来说，您是不死不灭的。”
璎珞突然看了他一眼，谢道之有几分诧异，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他突然想起了七垢塔里那个能幻化成高斌的影子。
“我不记得任何人的名字……”
小老头摇头。
“我没时间和你们废话了，再见！”
他说着跳起来就消失了，璎珞想要拉住他的手，却只见他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让他去吧，也许他只是需要静一静。”
谢道之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陆蓉苦着脸说道，原以为遇到谢道之和璎珞妹妹就得救了，好了，这会儿他们是被困在一起了。
更别说姬琴哥哥的伤势等不得，若是不能及时救治……她看着姬琴痛苦的神色，心中更是不忍。
不小心？
怎么样的不小心能让谢道之烧伤了姬琴哥哥呢？
她下意识地不敢问这个问题。
“阿止……”
顾尘的声音在颤抖。
那片火焰，她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忘记那一片火焰。
那是陆广韵亲自从西域找回来的秘宝千瓣莲，她没有见到那片灿烂的火焰已有那么久那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
“阿止，阿止……”
她哭着就要扑上去抱他，然而他却退了一步，一脸生疏地摇头道：“我知道您是认错人了，方才有个傻小子已经认错了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阿止，夫人，我的名字是常羲。”
“陆止，你别太过分！”
玃如站了出来，怒道：“我们不管你之前在哪里，做了什么，既然我们找到了你，我们就不能不管你！”
“呵呵，您又是哪位？那位阿止的爹爹吗？”
“坐不更名行不改姓，上古神兽玃如是也，小子，若是你不服管，少不得我得跟你打一架，看看谁的拳头更有道理！”
金黄色的土系法印在他眉间亮的夺目，陆止明白自己兴许不是他的对手，却还是笑道：“刚好我的事情已然办完了，若是您想要比划比划，我自当奉陪。”
“玃如！”
顾尘厉声喝道。
“明白明白，打不坏这小子，我就是想帮你把他抓回去……”
玃如话音未落，人影已然不见，方才他亮出土系的法印时，陆止便已然猜到了他的路数，当即也祭起土遁术，异形换位，两人生生交换了一下身位，谁都没占到便宜。
然而玃如毕竟法力强得多，在土遁之余，金色的光芒唤出了斗转星移的落石飞雨，那威力和璎珞的小石块比起来简直是完全两个法术。
陆止动作本已够快了，然而还是被几块灼热的流矢击中，肩上腿上一片痛楚，虽然没能检查自己的伤势，显然是吃了亏了。
千瓣莲的花瓣飞了出去，如夜空中的灿烂飞羽，亦如华丽的展翅之蝶，美得令人移不开眼，顾尘痴痴地看着他，完全忘了担心玃如会不会受伤。
玃如毕竟是玃如，他的身影如鬼如魅，根本令人捉摸不到方向，绿色的藤蔓缠绕之下，陆止反而生生被绑住了手脚，若是轻举妄动便会倒下。
“哈哈！”
雕虫小技。
他驱动千瓣莲，整个人燃烧在了火焰之中，所有的藤蔓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想要抓我，哪有那么容易。”
他笑道。
“我本不想伤人。”
“只是，我没时间和你们浪费了。”
陆止眼中一片黑色的火焰似在燃烧，而手中的千瓣莲的火焰也变了颜色。
玃如和顾尘双双都是一惊。
所有试想过的可能中最差的结果也不过如此了，顾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阿止，阿止，你怎么可以……”
“阿止……”
她无力跪在了地上，所有的信念和坚持都瞬间崩塌，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第七百六十六章 永矢弗过（四）
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幻，陆蓉诧异地看着那片苍茫的天空，天地似乎在旋转，落叶飘摇的瞬间，她看见了白色的梨花飘落，远处的山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里她似乎很熟悉，又似乎从来没见过。
“这是怎么回事？”
她问高斌，后者也是摸不着头脑。
“璎珞妹妹……”
陆蓉刚一开口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见璎珞怔怔地望着那片梨花，眼中痴痴地落下泪来。
熟悉的风景她看了多少遍，多少次她曾说要和他一起去看看梨花林的尽头在哪里，可偏偏每次他说要带她去她都偷懒说还不如在家吃瓜子，到了今天，她却是后悔莫及。
那一次离开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这会是永远的告别。
草坪上无中生有地出现了石凳石桌，甚至还有一桌子的瓜子，不远处，高高的石块堆积在一起，几座简陋的茅屋如小院的格局错落着，然而却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一切都是那么朴素，似乎不过是个农家小院。
心中愁肠百转，一草一木都是这样熟悉，一闭眼，似乎就能看见兰儿姐姐开怀的大笑，还有她讨厌兮兮地给自己讲那些话本里的段子时她脸红的样子。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终于站起身来，坐在了那石凳之上，抓起了一把瓜子，似乎不敢相信这能吃似的看着……
璎珞转身，看见了谢道之眼中的一抹眷恋。
这是她最想回去的时光，也是她最幸福的时光。
他还是舍不得她的，她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怆然。
这一瞬间，她真的恨不得从三清山上跳下去，所有的梦想都已然破灭，她是为了救他，而且现在她更是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做错，如果她和姬琴不去，谢道之永远没办法从七垢塔最后一层中出来。
她委曲求全都是为了他，只是他不知道。
罢了，她也不求他明白，他明白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目光扫过那一扇窗，她想起了那日自己千方百计哄他回心转意的幼稚，刷不刷牙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他便是个泥捏的人，也不能半点土性子也无。
邬先生和孟鸟也不知道怎样了，她真的很想见到孟鸟，问问她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的傻办法，其实还真挺好的……
不过……
当日在三清山，他就已经想要放弃了吧……
能多拥有他的温柔那么久，她应该庆幸。
她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谢道之看着她的神色不停变换，一时柔情，一时微笑，他也忍不住微微弯了嘴角。
只是最后她看向他的目光，分明写着绝望。
是她不配得到他的爱，她是这么不堪，怎么可能拥有这样完美的爱人，她已然什么承诺都无法给他，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兴许早在她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应该离开她……
不！他就不应该守着她唤醒她的魂魄，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被她连累了……
也许最初，她就不应该认识他。
他说的很对，他就应该当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应该找一个和陆蓉一样，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绝对不会动摇的好女子，琴瑟和谐地过着淡泊平静的生活，那才是他最好的结局……
回过头来再看仪宁，当初若是他真的和仪宁在一起了，兴许也都比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好得多。
仪宁待他定然是诚惶诚恐，每一句话都挑他爱听的说，他喜欢的她一定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专注才是他应该得到的爱情。
而她现在能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就是让他坚定自己的决心。
”谢家哥哥，太好了，我正担心姬琴的伤势呢，能不能请您帮我把他抱到床上去，这样兴许他能舒服些。”
她站起身来，转向他，脸上一片镇定，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蓉和高斌几乎是面面相觑，这回就连陆蓉都忍不住问道：“璎珞，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但是……”
“蓉蓉……”
她只是喊了她的名字，一个字都没有打算解释，然而她脸上的凄凉之色，却让陆蓉不敢再问。
谢道之仰头看天，日光迷人眼，他并没有那么悲伤，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是两人的美好过往，桌子上是她吃饭时的欢声笑语，梳妆台上是他为她绾发时她出神的样子，那张床上，她曾睡了那么久那么久，她撒娇的样子，她惶然的神色，一切一切都在他心里，如今却成为了回忆。
也许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他只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
“不用麻烦谢大哥，不就是搬这个小白脸吗？我来！”
高斌呼哧呼哧地就一把抱起姬琴，几乎是狠狠地大踏步走进了屋子，一边说道：“第一次遇到你们的时候，我就知道谢大哥会吃亏，果然，当初我就该提醒谢大哥，离你这种女人远一点。”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放下姬琴刚一出来，就被陆蓉打了一个头塌，她歉然地看向璎珞，后者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便去坐在了姬琴身边。
她辜负了太多爱情，既然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从此不管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她都要努力好好待他，就好像谢道之说的那样，这是她的选择。
心中一片清明，她温柔地看着姬琴，若说一开始全然是被动和勉强，如今她是真心实意地决定要对他好，至少她也能让哪怕一个人幸福，不去努力她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似乎是听见了她心中的声音，姬琴的眼睛虽然还是闭着，人也没有清醒过来，然而他的手却动了一下，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我在呢，姬琴。”
她柔声道，把自己的小手送入他手中。
温暖的手中有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她惊讶，然而他却放心地松开了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为将手里这件一直紧紧抓住的东西给她。
一枚小小的红色印章在她手心安安静静地躺着。
番天印……
她泪如雨下。
姬琴……
他就算千般算计，也是真心待她的……
爱情就像风筝线，没有飞上去的时候要不停地跑，拉紧了的时候却要松开点。
第七百六十七章 永矢弗过（五）
“我悟了，我悟了！”
“扑通！”一声，方才那老头儿又从屋顶上摔了下来，一边却欢快地喊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眼看没人想理他，高斌勉为其难地问道。
“我就是我，我思故我在，不管我是不是活人，是不是魂魄，甚至只是一块石头，一片草，只要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一个独立的生灵，所以不用介意自己的出身。”
他得意洋洋地说道，环顾一周，却见那个白衣大帅哥一眼都没看他，那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大美人眼中只有那个病秧子，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就连那个小美人，也怔怔地看着石凳出神，分明没理会他的豪言壮语。
至于那个黑皮肤的莽夫……他分明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真是媚眼做给瞎子看，他一个回神，这才发现刚收拾好的屋子又乱糟糟的了，气得他胡子直翘。
“你们！”
“坐，吃瓜子。”
高斌客气地说道。
“……”
老头子气呼呼地坐在了石凳上，长长的胡子拖在地上竟然也不脏，他洽了一口瓜子，惊道：“世上竟然有这等美食，香而不腻，甜中有咸，焦香中带着香甜，香甜中带着咸味的回甘，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老爷子，你都吃过些什么啊……”
陆蓉终于发现他来了，失笑道。
“这里的人都会幻化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什么白馒头啊，酱肘子啊，香茗啊美酒啊我都吃过，只是都没有这小小的一颗美味。”
“老爷子，人间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若是有机会，您还是去人间走一圈吧。”
“……”
人家才刚刚想通，自我安慰了半天才捋顺了气，这会儿又来忽悠人家去人间，人家倒是想去，怎么去嘛……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继续说道：“呵呵，我这虽然没什么好吃的，但是见多识广，也不比你们在人间行走差，就说修道之人吧，我就认识一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他不仅有着天人之姿，就连头发也好像仙人一样，是白色的。”
“嘉玉真人……”
“呃？你们认识他？”
他惊讶道。
“我认识他，他可未必认识我。”
陆蓉没心没肺地说道，一边又问：“嘉玉真人也在这里修炼过吗？”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见过的法力最高的人了，其他的高手自然也很多，但是他们不是迷失在了自己的幻境中，就是去了七垢塔再也没回来，唯有他始终都十分清醒。”
“他离开的时候还给我出了一个谜语，当时他说，如果我能解开这个谜语，就能离开这里，获得自由。”
“什么？！”
高斌怪叫：“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刚才怎么没说？”
“你们只问了你们要怎么离开这里，他在给我谜语的时候可没有说其他人解开谜语也能离开这里。”
啊这……
“快快快，快说！”
他喊道。
这回就连谢道之都看了过来，老头儿得意道：“嘿嘿，这可不是普通的谜语哦，我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答案来，我先提醒你们啊，不要……”
“得了得了，你就说谜语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高斌成功收获陆蓉一个头塌和一个威胁的眼神，顿时闭嘴。
“呵呵，年轻人就是火气大。”
老头子慢悠悠地说道：“哎，我年纪大了，记性不是很好，待我想一想啊……”
这个老头子！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高斌不敢再多嘴，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比火焰更灼热的东西。”
“太阳？”
陆蓉双手捧脸坐在了他对面，一边磕了一颗瓜子。
“我还没说完，小姑娘，不要着急。”
“比月光更冰冷的东西。”
“冰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吧。”
“听我说完好吧！”
“好好好……您请讲。”
“比夏日之风更柔和的东西，比秋日落叶更绚烂的东西，比赤子之心更洁白的东西，比妒忌之心更黑暗的东西，最重的东西，也是最轻的东西，最无常的东西，却也是最有形的东西……”
“在混沌中出生，在鲜血中成长，最美丽的女子也会为它的光华而黯然，最堕落的魂魄也会因它的邪恶而哀嚎，比虚无中的虚无更小，比星河外的星河更大……”
“请问，这是什么呢？”
老头子得意洋洋地问道，倒好像他自己知道谜底似的。
璎珞闻言站起身来，谢道之却已然一扬眉毛，冷冷道：“须弥子。”
啊？
这么简单？
陆蓉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老头，问道：“这答案对吗？”
“我不知道啊……”
他茫然，看向谢道之，问道：“您说的这个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
看看，都用上“您”了，真真是前倨后恭。
“我也只是猜测，从方才在塔中，直到现在，我就一直觉得我们在须弥子里，兴许是……有人利用了这枚法宝困住了我们。”
“什么是须弥子？”
陆蓉忙问道。
“是……一枚法宝，如佛偈所言，一念之差，可如须弥山之大，亦可如芥子之小，须弥藏芥子，芥子纳须弥，基本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我们在一颗法宝里面？”
“这么想也可以。”
“哇……”
高斌重重地坐了下去，继续怀疑人生。
“如果这谜底是对的，我们应该可以出去了啊。”
陆蓉也疑惑道。
“也许谜底只是一个提示。”
谢道之淡然道，他心中清楚这一定是正确的谜底，只是，兴许每个人还需要跨过自己心中的屏障，才能真正走出去。
小小的茅屋里，原本温暖的气息因为姬琴的存在，已然令他觉得一片冰冷……
那张床……
他想起那一次他生病的时候，她吓了他一跳，然而不论他表面上多么冷漠，多么生气，心中终究是有一丝喜悦，就如同瓜子的咸味之下，总是能品尝出那一缕甘甜。
然而现在……
一切都变了味，她也好，回忆也好，一切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他看向屋里，璎珞已经坐了下去，没再说话，然而她的小手和姬琴十指交握，泪痕之下，并无半点慌乱。
小姑娘毕竟长大了，从前那种惴惴然的神色似乎已经好久没在她脸上见到了。
兴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需要依赖自己了。
一旦有了一个念头，一个他愿意相信的念头，一点种子便可如星火燎原，他抬起头来，目光一片清明，再也没有一点迷茫。
第七百六十八章 有狐绥绥（一）
“须弥子，我想出去，你能让我出去吗？”
高斌突然大声说道。
陆蓉失笑，推了他一把，嗔道：“哪有那么简单的，你当它是灯神啊？”
“哎？”
高斌看着自己越来越透明的双手，紧张道：“蓉蓉，你快也这么喊，我感觉我就要消失了，我不要又找不到你……”
最后一个字已然消失在了风中，陆蓉傻眼，高斌就和他出现的时候一样，消失在了她面前。
不会吧，还真是灯神啊……
她连忙依样画葫芦地喊了一遍，却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凑巧吗？
一边的老头子已经喊了好几遍，就连胡子都气歪了，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兴许高斌本就是直性子的人，所以才会这么简单就能出去。”
谢道之说，陆蓉更是傻眼了，她也是直性子啊，怎么不让她出去，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呜呜呜，这个须弥子怎么不讲道理的……”
陆蓉忍不住哭了出来，要说和高斌一起在这里一辈子她也没什么意见，现在高斌出去了，要是她出去得慢了一点，他已经和别人结婚，生了十七八个小孩，甚至已经老死了可怎么办？
“高斌不在这里，我也不要在这里，我就要和高斌在一起！”
她跺脚生气道！
“蓉蓉……”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喊道：“记得让我师父来救我们！”
“我？”
陆蓉一抬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在慢慢消失，不由得破涕为笑。
“我记住了！”
她刚说完，就凭空消失了。
“不是啊，还有我呢？”
那老头忍不住喊道。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谢道之却忍不住狐疑地看向姬琴紧闭的双眼。
三昧真火的确是很厉害，他也知道，但是他立刻就已经收了法术，他受的伤不该有那么重。
只是他若是这么说，璎珞又该觉得他是针对姬琴了。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转过脸去不再看那两人。
“须弥子！我答应你，我出去在人间转一圈就回来，若是我不回来，你就让我魂飞魄散，再也恢复不成我，怎样？”
那小老头也是下了血本，果然这么一喊之后，长长的胡须在一阵狂笑中消失了。
如今只有他和她了，他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
“谜语中说了，最重的和最轻的东西，如果那是同一件东西，就应该是一个人的执念，执着的时候比任何东西都重，放下了之后才会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他淡淡地说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希望你能放下。”
她终于说道，眼睛却仍然只看着姬琴。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她的声音没有温度，他不愿意这是她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爱过我吗？”
他不经意地问道，语气平淡，似乎根本不介意答案。
她没有说话，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幸而她低着头，他并没有发现。
比火焰更热烈，比月光更冰冷，比夏日之风更柔软，比秋日落叶更绚烂，最洁白无瑕的同时也是最黑暗的……
人心。
“你爱过我吗？”
这句话阿染问过，元华问过，姬琴也问过……
时至今日，他也居然能问出这句话来，可见她是有多不堪。
骄傲如他，如今可还是那日初见时，艳阳之下俊美无双的白衣少年吗？
连爱他都不敢说，卑微到只能说爱过他，他竟然自我怀疑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一切重来，如果……没有如果，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是她害惨了他。
这世上我只爱你，也只想爱你一个人，永永远远。
只是她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他静静地等了许久，或许他只想听她再说一次她爱他，然而她却只给了他一片沉默。
眼睛有一些模糊，一定不是泪，只是他心中的杂念而已。
不放手，还能怎样呢？
许久许久，她才抬起头来，他已经不见了。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哭得肝肠寸断，稀里哗啦的。
“他们都走了。”
最后她抹着眼泪说道。
姬琴睁开了眼睛，微笑道：“你越来越聪明了。”
“开始我也没想到，但是我知道他是不可能放下我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在控制须弥子。”
“璎珞妹妹，你这么说，我心里还是会有一点吃醋哦。”
他温柔地伸手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很乖，比我希望的还要乖。”
“别哭了好吗？一想到你是为了他而哭，我这里就好疼……”
他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你吃亏？我才不信，刚才我没想明白，后来我明白了，你是狐狸，耍人玩不是基本操作吗？把我和他耍得团团转，还在这里装可怜。”
“呵呵……”
他见她这么说，缓缓坐起身来，搂住了她，笑道：“我也是因为喜欢你啊，你看，番天印我都给你了，方才还感动得一塌糊涂，怎么转眼就过河拆桥了？”
“谁过河拆桥了？”
她忍不住微微弯了嘴角，他可真能说，小嘴巴巴的，一会儿又变成她的错了。
“我们还不回去吗？”
她问。
“还不行啊，我们得等人来救我们，我不是昏迷了吗？”
“这会儿刚好没人，你亲我一口好不好？”
他大言不惭道。
“不好。”
她义正言辞。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说爱他，再加上他以为自己能放下执念，兴许这回他真的能对你死心。”
他笑道。
璎珞眼睛又红了，忍不住想要抹眼泪，却被他抓住了手，柔声道：“你放心，即便他想回头，我也不会给他机会的，他总说我不是他对手，可你终究还是我的了。”
“你怎么知道……你一直都跟踪我们？”
她惊了。
“没有啊，我只是安插了几个眼线而已，既然要谋得美人芳心，自然要知己知彼。”
“你可没得到我的心。”
“是啊，我也是真的尽力了，百般挑逗你都听不懂，可怜我一番心意全都付之东流。”
“啊？”
她睁大了眼睛，果然是一片茫然。
“璎珞妹妹，你就是那种别人不说喜欢你，你就不明白别人的心意的女孩子，纯真可爱，我喜欢。”
他在她脸上飞快地啄了一下，躺了下来。
“又怎么了？”
她惊讶。
“有人来了。”
他闭上了眼睛，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狐狸就是狐狸。
第七百六十九章 有狐绥绥（二）
这里没有日落也没有黑夜，璎珞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累了好久好久，她真的好想睡一觉。
待玃如和谢道之终于在遗玉馆的密室里找到了须弥子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画面……
寥落的白色梨花花瓣之下，柔美女子粉色的衣袖盖在病弱男子的身上，两人都闭着眼睛，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玃如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只是一甩衣袖，面无表情道：“我走了。”
“谢小弟……”
即便是玃如，也忍不住想要劝慰他几句。
只是他一时词穷，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天涯何处无芳草？
不对不对。
除却巫山不是云？
好像更不对。
一个是谢小弟，一个是自己徒弟，这这这……
他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节哀顺变。”
当时就恨不得自打嘴巴，他胡说些什么呢。
“您放心，答应了菡萏真人的承诺，我不会就这么离开。”
玃如点点头，运起遁地术。
“她只是灵力消耗过大，没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就好了。”
璎珞醒来的时候就听见了卫氏的声音，一时间，她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
然而这张床……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却见这里果然是姬琴的房间，当时她落水时睡过的那张古朴的雕花木床。
“卫姐姐！”
她连忙喊道。
卫氏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急得应龙跟在后面大叫：“你慢着点！”
大家都好好的，太好了。
冬日之后便是春暖花开，一下子回到了人间，她觉得自己冰冷的心似乎又活了过来，露出一个笑容，她问道：“卫姐姐，姬琴没事吧。”
那只狐狸只是装样，她根本没有想过还会有别的答案。
然而卫氏却垂下了眼帘，黯然道：“璎珞妹妹……”
啊？
她失笑：“姬琴不可能有事的吧，他……”
说到一半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可不能把他装模作样的事情说出来，让别人误会。
“璎珞妹妹，你放心，我已经和庚辰说好了，以后他每日都会为姬琴输入灵力，很快他就能恢复，到时候……”
“他真的受伤了？”
璎珞这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真的真的？你没看错吧……”
她狐疑的目光之下，卫氏的眼圈微微泛红，柔声道：“璎珞妹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且放宽心，虽然他伤势的确有些危险，但是我会尽力的，假以时日，他定然能醒来……”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有些迷糊，一会儿是姬琴倒在火焰中时她的震惊和惶然，一会儿是姬琴坐在床上与她调笑的轻松，一会儿又是他挣扎着给她番天印的那一刻她心中的凄凉。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卫氏的医术她无法怀疑，难不成，姬琴是用什么方法骗过了卫氏？这似乎也不太可能……卫姐姐哪有那么好骗？
“原本他已然用灵力护住了自己的心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勉力用了大量的灵力，这才积重难返，但是谢小弟说，他自从受伤之后就一直昏迷，我也是一时难解……”
卫氏还在慢悠悠地说着，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暖令人安心，可是她却没能被安抚到。
“我去看看他。”
她一掀被子，跳了下来，光着脚往外跑。
“哎哟，嫂子醒了啊。”
谢道兰笑着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差点和她撞上，她心中一疼，低头道：“兰儿姐姐……”
“还不快回床上去，把药喝了。”
她喝着药，只见兰儿姐姐和卫姐姐双双关切地看着自己，心中一阵不安。
“兰儿姐姐，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回，她真的把他伤得太深。
但凡是对她好的人，她总是能花式伤害别人，谢道之这次都气到不愿再理她了，而姬琴则是伤得醒不过来，太佩服自己了……她是怎么做到的？
“卫姐姐方才就说，你很快就应该会醒，让我先把药熬上，这可不是吗，神医就是神医。”
谢道兰温柔地看着她，半点都没有怨恨她的样子。
谢道之该不会还什么都没告诉她吧……
她心中更是不安，连忙解释道：“兰儿姐姐……其实……”
“好好休息，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这次啊，学校一片大乱，我们都能多待一阵，难得我也能陪陪你。”
“其实，谢大哥和我……他说了，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红了眼圈。
“管他做什么，在我心里，我总是当你是嫂子的。”
谢道兰隔空翻了个白眼，对她笑道。
“……”
她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一事：“蓉蓉呢，蓉蓉和高斌他们都没事吧？”
“他们好得很，陆夫人照顾着呢，只不过陆全那小子还得好好休养，总之大家都没什么大碍，除了……”
谢道兰一个嘴快，不安地看了一眼卫氏，似乎有几分犹疑之色。
“方才我已经告诉璎珞妹妹了，姬琴还得过一阵才能醒……”
卫氏委婉地说道。
“他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璎珞第二次说道，只是卫氏和谢道兰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回答。
“姬家把他接走了，怎么地，你想跟去？”
应龙靠在了门背上，冷冷地问道。
“怎么说话的？”
卫氏嗔道。
难怪他的床都被自己占了……
璎珞怔怔道：“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还以为他全然都是装样的，原来将高斌和陆蓉送出结界，已然损耗了他太多的灵力，这姑且还只是因为他答应了自己不会伤害蓉蓉，但是谢道之……
她捧着自己的脑袋，想不明白，他该不会只是看谢道之碍眼，为了和自己独处，这才……
他也太傻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她偷偷看了一眼应龙，只见他虽然没再说话，却是一脸不服气地冷眼旁观，和高斌那种义愤填膺的神色几乎一模一样。
哎，谢道之的人缘可比她好太多了。
“反正我都好多了，我还是回宿舍住吧……”
她下意识地说道。
毕竟这里是遗玉馆。
“嫂子，反正你们放寒假了，还是别走了吧。”
谢道兰犹犹豫豫地说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她多心，她真的觉得兰儿姐姐似乎有几分话里有话，就连兰儿姐姐都觉得不好说的，是什么事呢？
第七百七十章 有狐绥绥（三）
她的疑惑不过是一瞬间，想到宿舍里还有仪宁，她顿时明白了原因。
“仪宁姐姐……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弱弱地问道。
“敢做敢当，难不成你还怕别人说嘴？”
应龙冷冷道。
卫氏白了他一眼，柔声道：“她也是年轻气盛，一时间愤愤不平也是有的，只不过感情本就没有对错，璎珞妹妹，任何人都没资格指责你，对那些人来说，不过是把你当成了谈资而已，若是真要顾及每个人对你的看法，那也活得太累了。”
璎珞眨了眨眼，愣住了。
敢情这回又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多半是仪宁说出去的……
反正她的名声也是毁了，她自暴自弃地想着，也不在乎多一件。
虽说如此，她还是忍不住抹了抹眼睛，红红的眼圈湿湿的。
果然下午仪宁就来了，虽然可怜的司琼跟在后面不住口地喊着“仪宁小姐请留步，主子不在”之类的话，她却还是冲了进来，一见姬琴床上璎珞苍白的小脸，她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璎珞对司琼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司琼无法，只得退下。
“好哇，你现在还真当自己是姬家主人了是吗？”
仪宁努力想要维持自己的风度，她来也不是找她吵架的，只是此情此景，她又生气又惶然，一种冰冷的寒意几乎完全笼罩了她的心。
“对不起。”
璎珞却是别无办法，只能这么对仪宁说。
“我想想，上一次你对我说对不起是什么时候？”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好像是裴永贞那个混蛋打我的时候，说起来也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撺掇了姬琴来招惹我，我又怎么会被他打呢？”
“哦对了，还有前一次，你对我说对不起，那可就有些遥远了，那时候你说什么来着？我想想……那是在平湖，你说对不起我，当时我还真自己怀疑起了自己，觉得应该是自己对不起你和谢大哥，呵呵，世上怎么会有我这样傻的人？”
她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璎珞垂下头来，固然她和姬琴之间完全是被动的，但是究其原因，的确是她害了仪宁，她责无旁贷，更糟的是，她根本没有补救的办法。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听到你对我说对不起了。”
“当初我的确有错，可是我都已经得到了报应了，裴永贞这么对我，你还没有满意吗？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放过我？”
“我不过是喜欢谢道之而已，你也喜欢他，你觉得很难理解吗？正常女人都会喜欢他好吗？他便是只是看我一眼，我就觉得世上再无寒冬，他若是对我笑一下，我便心甘情愿为他去死，这样的人，你居然告诉我，你不喜欢了？”
哎？
等一下，她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愤愤不平的神色，还以为她是为了姬琴而来，可是听这话声，她怎么倒像是和高斌庚辰一样，是在为谢道之抱不平？
她啼笑皆非，唯有重复她那句自己都快信了的老生常谈：“从前我太年轻，现在我才知道姬琴哥哥才是我最爱的人，仪宁姐姐，虽然对不起你，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姬琴要永远爱他一个人，你也总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
“你……你混蛋！”
仪宁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她柔弱的眉间现出一股戾色，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好玩的事情，她笑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她这就走了？
璎珞惊讶地看着她的背影，谢道兰却走了进来，无奈道：“我都听见了，当初的事情都过去了，她也不算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又在气头上……”
“没事，我明白的，是我对不起她……”
“嫂子……”
谢道兰欲言又止。
“这不像你。”
她最后说道。
“兰儿姐姐……”她握住了谢道兰的手，从前两人一起吃瓜子聊话本那种亲密已成回忆，但是她却不愿意敷衍她。
“谢大哥以为我是一个绝情的人，我也希望他这样认为，我们分开对他是最好的结果……”
“嫂子……”
谢道兰忍不住说道。
“你让我说完，兰儿姐姐，从前我只觉得爱情是两个人事情，只要两个人相爱，什么事情都阻挡不了我们，但是后来，我明白了，隐瞒，嫉妒，猜疑，都会让相爱的人分开，世上没有永远不吵架的爱人，也没有从来都不互相猜疑的男女，我们要做的，就是学会理解和包容，为对方着想……”
“你这话我听着很对，可是和阿兄有什么关系？”
谢道兰眨巴了一下眼睛，疑惑道。
“就是为他着想，我才要对他负责，让他能下定决心离开我，仪宁说得很好，他应该和一个愿意对他死心塌地的女孩子在一起，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烦恼，琴瑟和谐，逍遥度日，这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阿兄未必这么认为……”
谢道兰摇头道：“我们俩从出生就认识了，这都快两千年了，他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
璎珞咬咬牙，无奈道：“可是我不喜欢他。”
“嫂子，便是阿兄能信，我也不能信啊。”
谢道兰调皮的神色差点让她绷不住要笑场，但是想起自己的誓言，她黯然摇头：“总之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
“明白明白，那总得有个原因吧？”
“没有原因，我不喜欢他了……”
“嫂子，你都快哭出来了，我可没见过不喜欢是这样的。”
“……”
璎珞这才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几分，问道：“是他让你来问我的吗？”
“倒还真不是，是蓉蓉那个小男朋友还有庚辰一定要我来问个清楚，他们说你肯定是被骗了，我一想，对啊，要不是被骗了，我嫂子能舍得离开我阿兄？我就来了……”
“……”
“我没有被骗，我是真的喜欢姬琴……”
“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在骗人啊，从你这语气上来看，你喜欢姬琴的程度……只怕比起你说你喜欢吃瓜子都不如。”
“……”
兰儿姐姐实在是太了解她了，而且，她还不像谢道之那样当局者迷，想要哄过她简直是不可能的。
“没错。”
她咬牙道。
“的确是有原因的，但是这原因我却不能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若是为了谢大哥好，你就告诉他，我是真的变心了。”
那还不是被骗了……
谢道兰怔怔地看着她哭丧着的小脸，决定还是不要逼她了。
第七百七十一章 有狐绥绥（四）
之后陆蓉来看过她，甚至高斌也不情不愿地跟来了，玃如，陆夫人都来过，兰儿姐姐和青姬海棠走之前也来和她告别，只是，她一直没等到她最想见到的那抹白色的身影。
这样最好。
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坐在了姬琴的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的那些宝盒。
前几天她就发现这些盒子很是古怪，没有钥匙，却有锁扣，如同九连环一般的开锁方式让她忍不住想要挑战一下，却从来没有成功过。
身体早就恢复了，也不用吃药，卫氏倒是天天来看她，她已然决定在驭灵馆养胎，住进了朱墨馆，似乎刻意和遗玉馆保持着距离，她能理解，毕竟庚辰是她的夫婿。
姬琴回来的那一天，她正千辛万苦地开着她最喜欢的一个盒子，研究了好几天，她总算摸到了头绪，尝试了好几种方法，几乎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听见了他熟悉的声音。
“要我帮忙吗？”
她蓦然回首，他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这一回她完全没注意到他穿了什么衣服，戴了什么珠玉，她只看见了他睁开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却又有几分迟疑。
“姬琴……”
她眼中有着千言万语，她迷惑，亦矛盾，但是不容置疑的是她眼中的星光全都为他而闪烁，看见他，她是欢喜的。
他整颗心都熨帖了，微微笑道：“这是连环锁，是最难开的，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拿？”
“啊，不是，我……”
她突然发现她这偷偷摸摸开别人家的箱子是有着别样的意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连忙丢开了手，站起身来，急急地解释道：“我没有要找什么，我只是闲着无聊……”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拉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揽住了纤纤一握的柔软腰身，姬琴抱住了她，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她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嗔道：“快放开我，你不是生病了吗？那么快就好了？”
“恩，我病的不轻……”
他扶着碧纱橱的柱子坐在了下来，作势咳了一声，璎珞连忙凑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背，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好好休养一下？”
“今日……”
他浅浅地冲着她笑了一下，柔声道：“入骨相思才是我的病根，我这不是一醒过来就来找你了。”
“你又耍我！”
她生气地站起身来，却被他一把拉住，搂在了怀里，问道：“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我？”
“当然担心你啊，不过我想的更多的，是你那时候明明看上去啥事没有，怎么会像卫姐姐说的那样病入膏肓了？你到底是骗她的，还是骗我的？”
她说话的时候姬琴紧张地看着她，待她说了卫氏的话，这才开怀笑了出来，狡黠道：“你猜？”
璎珞细细地打量他的神色，苍白的面容还是那般秀美，妩媚的眼尾微微有些泛红，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的，但是显然和寻常时的意气风发有些许不同。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刚好我准备回宿舍去了，你的床就还给你了。”
她长长的眉毛微微地皱了起来，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她心中的歉然和担忧，她不恨他，也不怨他……
她是这样可爱……
他的眸子骤然深邃了起来，方才她见到他的神色骗不了人，不管她是不是对他有哪怕一分爱意，至少她不讨厌他，看到他回来，她是真心欢喜。
心爱的人就在自己怀里，这比做梦还美，他只觉得自己的热情再也无法抑制……
狐族的媚术他不是不会，只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只是她的身体。
微微沉吟，他笑道：“如今我可真成了个病秧子了，不过娘子你可放宽心，待我们成亲了，为夫保证你不会后悔的。”
“胡说什么哦……”
她果然羞红了脸，嗔道：“你明明还有仪宁，别随便乱叫人家娘子。”
果然女孩子关注的重点都差不多，姬琴笑嘻嘻地亲了一口她粉嫩粉嫩的小脸，柔声道：“你爹爹的住所已经没人看守了，他已经自由了，高兴吗？”
“啊？”
她终于惊喜地喊了一声，问道：“爹爹可以来驭灵馆吗？”
“自然可以。”
姬琴笑道：“你看，你嫁给我还是有好处的吧！”
璎珞这回却皱眉了，她犹疑着问道：“爹爹答应让我嫁给你了？”
“是啊，既然是我们姬家的姻亲，又怎么能被那些下人看管着呢，族长立刻就让他们都散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一阵失神，姬琴却已然吻上了她的长发，她的耳根，璎珞微微红了脸，嗔道：“别闹了。”
玉兰花的香味袭来，他不过是轻轻使力，便把她按倒在了床上，好整以暇地笑道：“这张床都让你睡了好几回了，我每次睡在上面都在想，若是你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你做什么啊……”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然而姬琴按住了她柔软的手腕，暧昧地吻向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
“姬琴！”
她喊道，惶然的声音让他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快感，似乎她越喊，他越无法停止。
“我爱你……”
他吻着她的脖子，她的肩膀，寻找着那朵粉色的小花，在幻境见到了那样的一幕，要说心中毫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按捺不住，便是明知道她在害怕，他也不想停下来。
“你放开我！”
她喊道，脸色发白，这回她是真的吓坏了，姬琴的神色和姬羲和几乎是一模一样，虽然没有黑色的火焰，但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凌厉气势让她打了一个冷战。
清心咒，冻结术，石化术，她能想到的每一个法术轮番上阵，姬琴堪堪避过，这才抬起手来放开了她，笑道：“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别那么紧张。”
“刚才你的神情好吓人。”
她惊魂未定，低头却见自己衣服整整齐齐的，什么异样都没有，似乎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会……
姬琴绅士地捧着她的手吻了一下，哀怨道：“我一醒过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我们的婚事定下来，然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见你，不过是想你陪我睡一会儿，这点小小愿望也不能实现吗？”
第七百七十二章 有狐绥绥（五）
“那怎么行？”
她连忙拒绝。
“可是我听说从前你就是和谢家哥哥一起睡的啊，难道只有他是君子，我就不是吗？”
他委委屈屈地说道，璎珞看着他苍白的脸，有了一丝动摇。
可是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吓坏她了，她实在是不敢，最后只能勉强说道：“你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
“璎珞妹妹，你猜猜我的心在哪边？”
他突然指着自己的胸口问道。
“哎？难不成在右边？”
她果然好奇地问道。
“错了，在你那边。”
他柔声道，她微微红了脸，小嘴也撅了起来。
果然他又是在耍她。
“我的一颗心全都给了你，番天印也给了你，岳父大人的婚书我也拿到了，你却连让我小小欢喜一下都不愿意吗？”
他无辜地看着她，妩媚的狐狸眼细细长长，柔美无比。
岳父大人？她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忙问道：“那……我们能去看我爹爹吗？”
姬琴很喜欢她这句“我们”，含笑道：“自然可以，明天我们就去吧。”
他作势咳了一下，躺了下去。
“那怎么行，你身体还没好全呢。”
她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能不顾及他。
“璎珞妹妹，你就陪着我好吗？从来没人陪我睡过，就连我娘也没有……。”
她心中一动，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苍白的脸埋在长发里，看上去既柔弱又无助。
“……好吧。”
她万般无奈道，合衣躺在了他身边，却不敢闭上眼睛。
好在他果然没再闹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甜甜地睡着了。
说也奇怪，平日到了晚间司琼都会喊她吃饭，时常也会有人来探望她，今日她却睡到了半夜也没人来打扰。
细细一想，肯定是姬琴吩咐过了。
等一下，那她岂不是被实锤和他睡一起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准备回去，可是却听见姬琴轻笑道：“我正自好梦正酣，有人却准备漏夜逃跑？”
“都怪你，害我睡过头了。”
她亮了灯，却见姬琴的眼睛亮晶晶的，十足狡黠的神色像极了得意洋洋的小狐狸。
“你故意的！”
她跺脚。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在你这过夜了，你满意了？”
“恩，免得有人不知死活还觊觎你。”
姬琴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冰冷。
“他从来都没来看过我，你不用担心他，他不会再管我了。”
她黯然道。
“我不担心他，我担心的是你，璎珞妹妹，你总是分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哈！”
她都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说你是真心爱我的吗？让我声名扫地，让我在旁人眼中成为一个不知检点的女人，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或许我的想法有些极端，但是，你应该能明白的，也只有你能明白……从来我就没有朋友，你是我唯一想要在一起的人，但是你心里却有太多太多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能把对他们的好，多分给我一点，这样很过分吗？”
姬琴抱着被子倚在床边，凄凉的声音有几分可怜。
“正是因为我太爱你，才希望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难道相爱的人不应该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吗？你亲口答应过我从此只爱我一个人的……”
他微微皱眉，委屈道。
“你是不是又在装可怜？”
她忍不住问道。
“你分明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好让我心软。”
姬琴转开了目光，也不知看向了哪里，微微苦笑了一下，黯然道：“我逗你的话你全都信了个十成十，我跟你说真心话，你却又说我是装可怜……”
“是不是唯有我每天都开开心心地逗你笑，你才能喜欢和我在一起？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难受的时候，就算是我，也希望孤单的时候能有可以依靠的人，在须弥子里，我告诉过你，我心口疼，这不是骗你的。”
他动手解自己的扣子，吓得她立刻站起身来离他远远地。
“我在你心里，就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吗？不讲道理，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吗？”
他白着脸，垂着头，略有些难堪地拉开自己的衣襟，问道：“现在，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心口胸前一片焦黑，他曾经柔美的身体被烧得面目全非，她吃了一惊，从前他不是这样的，给他贴符的时候他还是好好的。
“族长说要找谢家哥哥理论理论，我却拒绝了，他失去了他最爱的人，已经够可怜的了，我能拥有你已经是此生之幸，没什么可遗憾的了，只是，如今我又迷惑了，璎珞妹妹，你会嫌弃我吗？”
“你说你愿意一生一世爱我，可是我这样的身子，怎么值得你爱？”
他默默垂泪，柔声道：“我不想强留你在我身边，若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现在可以后悔，我答应你，不算你毁约，好吗？”
双手遮住了那一片令人不忍入目的伤口，他转过脸不再看她，亦或是不敢看她，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若是她能说出离开他的话，她也不是李璎珞了。
隐隐觉得他还是在算计自己，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又让她刺心。
“姬琴，你不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试探我，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了，我会真心待你的，我只希望你也真心待我。”
她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既然爹爹同意了我们的婚事，以后我们终究会结婚的，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尊重我……”
“我只是想你欢喜……”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这会儿又像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狐狸了。
“那天晚上，你明明就很喜欢……”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别说了。”
她无奈，如果时间能倒流，她打死也不会去给姬琴贴什么符，她只是笨而已，不知道狐狸不吃什么爱情符这一套，若不是她自以为是，现在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每次她拿定了主要要做一件好事，最后一定会变成坏事，她已经不敢再自己做任何决定了。
“总而言之，我们要以礼相待，可以吗？”
他点头如捣蒜，这会儿乖巧得像只小猫，她就是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璎珞妹妹，以后你别离开我了好吗？”
“我只想你陪着我，好像今晚一样，可以吗？”
“什么？”
“你是说以后我就每天睡这儿？”
她忍不住喊道。
“可以吗？”
“当然不行！”
第七百七十三章 在彼淇梁（一）
窗外是腊梅的香气和冬日的晨光，雪越下越大，可屋子里却很暖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提笔。
一早姬琴还想哄她抱着他睡，被她严词拒绝。
这会儿他又乖巧得很了，又是磨墨又是侍候笔墨的，殷勤得很。
“虽然你是挺认真的了，不过，写字这种事情靠自己摸索可是没用的，还是我来教你吧……”
姬琴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墨迹，忍不住说道。
“你看你这里一笔过去连转都不转一下，你这不是写字，完全是乱涂乱画。”
看她写字实在是折磨，该回笔的时候不回，该顿的时候不顿，他只觉得自己抓心挠肺的好难受。
“只要把线填满就行了嘛，哪儿那么多讲究？”
她不以为然道。
谢道之就是这么教她写字的吗？
他差点吐血。
算了算了，他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以后我每天要写两张，谢……呃，总之我要写两张，只要持之以恒就能写好。”
姬琴假装没听见，趴在自己的桌前，捧着脸看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你是狐狸，却没有尾巴？”
她写字的时候也太不专心了吧！
姬琴几乎是尽全力才忍住了自己的吐槽，面无表情道：“我是人，不是狐狸。”
“我在青丘遇到过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狐狸，她说狐狸和人的混血也是狐族，只不过血统不纯而已，你应该就是这种情况吧，说起来你应该算是狐族啊。”
“我没有内丹，我的身体也不是幻化出来的，我自然应该算是人。”
他不服气道。
“这倒是……”
她认认真真看了他一眼，连连点头。
“你写字倒是看着纸啊！”
姬琴忍不住喊道，不用心也就算了，一边写一边眼睛还能看着自己，这是写字吗？这就是胡闹！
璎珞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这会儿看起来就像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被自己气坏了，却又不能骂她，倒像是玃如上课的时候那种吹胡子瞪眼，就还，还挺可爱的。
要是她把自己写的字贴在墙上，只怕他会气到起不来床吧。
想想那个画面，她忍不住又是弯了嘴角。
美人眼波流转，浅笑倩兮，一时间，他什么都没想，只想一直这么看着她，时光若是能永远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我让人把你宿舍的东西都拿来了，以后你就住我这。”
姬琴待她写完最后一笔，才说道。
“姬琴！”
果然她睁大了眼睛，跺脚道：“你也不问我一声愿不愿意！”
“昨晚上我就问了。”
“我不是说绝对不行吗？！”
“拿都拿来啦。”
他笑嘻嘻地殷勤帮她洗笔，一边捏着鼻子夸道：“恩，第二张你写得比较认真，的确是很有进步。”
“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姬琴！”
“你不去刷牙吗？早饭已经好了，有豆浆小笼包还有你最喜欢的炸米糕。”
“那个叫粢饭糕，笨蛋！”
璎珞瞪了他一眼乖乖去刷牙，姬琴失笑，她的性子实在是太柔软了，就像个听话的洋娃娃，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
“这个色和你的上衣不配，茜色和紫棠各自都是最适合女孩子的颜色，可是若是放在一起，就特别，特别……”
他万般为难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词，不过想要找出一个形容这两个颜色放在一起的词汇，又不惹她不高兴，实在是太难了。
姬琴的强迫症又发作了吗？璎珞狐疑地看着他。
他也太喜欢管头管脚了吧！
方才早饭她想吃第二块粢饭糕他都不让，说什么会积食，这会儿连自己穿什么他都要管？
他自己倒是已经换好了衣服，她也没觉得好看到哪儿去了啊，不就是普普通通的不知道什么颜色的袍子加上一枚玉佩，就还，还挺让人挪不开眼的，说起来，他的搭配每次都让人赏心悦目，并非夺人眼球那种张扬，然而看上去很是舒服。
“好吧……”
她放弃了抵抗，自暴自弃道：“你说穿哪件我就穿哪件好吧，也省的我动脑筋了。”
“那敢情好。”
姬琴果然满意了，笑眯眯地拎出一件霜色的长裙和一件毛茸茸领边的上衣，大发慈悲道：“鞋子勉强能穿，不用换了，你试试看穿这两件，首饰也不用太复杂，佩玉就好了。”
“啊？我不喜欢这个灰不溜秋的颜色，我从来都没穿过……”
“你就试试看，不喜欢我们再换。”
他柔声道，语气却是十分坚持。
璎珞看了看天色，说要出门的是他，换衣服换到现在的也是他，再下去都该吃午饭了吧。
罢了罢了。
她万般不情愿地去了更衣间。
“要我帮忙吗？”
姬琴在喊她，可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她这么穿也太好看了吧，尖尖的小下巴似乎被埋在了毛茸茸的领子里，肌肤胜雪，眉清目秀，虽然颜色很素，却很好地衬托出了她粉嫩的小脸和明媚的唇色，多一分则过于艳丽，少一分则过于清冷。
扭扭捏捏地走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他。
他的目光中除了无比惊艳，还有几分满意的得色。
她不喜欢那目光，嗔道：“什么都要我听你的，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我只是想让岳父大人看到你最好的样子，也可让他放心。”
姬琴微笑，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
她下意识地一躲，却见他不过是拿了一枚和自己成对的玉佩，打算给她系上。
他的神色很是受伤，璎珞有几分过意不去，讷讷道：“我还以为你又要……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他没说话，柔美的眼角垂了下来，慢慢地为她系上了玉佩，白皙如玉的手指在毛茸茸的衣襟中好不容易找到了扣子，两人距离太近了，玉兰花的香气让她迷惑，亦心生几分警惕，她紧张极了，几乎是屏息静气，不敢乱动。
他也太慢了吧……
她微微皱眉，姬琴放开了手，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她，终于笑道：“好了。”
“璎珞妹妹，你太美了。”
他柔声道，牵起了她的小手。
她叹了一口气。
姬琴对她的确是很好，但是她却既不心安，也不快乐。
第七百七十四章 在彼淇梁（二）
“我们怎么不走大门？”
姬琴拉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她狐疑地看着他问道。
他失笑：“我们可是偷偷溜出学校，难不成还要从驭灵馆的结界出去？”
“啊？对哦……”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驭灵馆本就是不允许学生随便离开的，当时嘉玉真人不是反复强调过了嘛……
“那我们怎么出去？”
她忙问道。
“我自有办法。”
姬琴笑道。
“要是很危险就算了，只要知道我爹爹安好，我也放心了。”
他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脚下却没停。
“等一下，你该不会又想用须弥子吧。”
眼看着往上走就是那长得没有边际的台阶，她忙问道。
“……除了这个方法，没有别的办法啦。”
姬琴理所当然地说道。
“绝对不行！”
璎珞转身就走，他含笑跟在了她身后，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见岳父大人吗？”
“那也不是现在，你，你身体才刚好一点，而且……”
“上次我就想问你，你当时是真的没事吗？还是只是骗我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在须弥子里，你明明好端端的，之后却又……我还以为……你到底是不是骗我的？”
他含笑道：“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好端端的’，只是你这么认为罢了，当时我的确是昏迷不醒，一直到感应到了法力波动才慢慢有了意识……”
“给你番天印的时候，我都还没完全清醒，当时我心中只是想着，万一我死了，番天印又会不知所踪，这才勉力取出了它交给你。”
“可是你当时……”
她心中微动，狐疑地看着他。
不是她小人之心，只是姬琴实在是太会骗人了。
“当时若是我哭着喊着说自己好疼，我快死了，你岂不是会方寸大乱？”
他扬了扬眉毛，平淡地说道。
“虽然我自知你兴许不会那么担心我，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安心，自然是故意逗你开心的，只是不过说了一会儿话便觉晕眩，当时我躺下去便又晕了过去，直到那日在族长和应龙大哥的施法之下才醒来。”
“怪不得后来我喊你你都不搭理我，我还以为你故意装的呢……”
“若是我听见了我的小美人叫我，便是脚都断了我爬也得爬过来任你差遣好吧。”
他笑嘻嘻地说道。
“走吧。”
“去哪儿？我不去了，你还是回去睡下吧。”
“那怎么行，答应了你的。”
“不用了不用了，万一你又大病一场……”
她说到这里突然住嘴。
“璎珞妹妹，原来你是担心我又离开你吗？”
他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欢喜道。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良心会过不去。”
她转过脸去不看他，径直往下走去。
“咳咳！”
姬琴想要追上她，可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璎珞忙扶住了他，嗔道：“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是装样的，什么时候是真的，早知道你这么狡猾，我才不会来招惹你。”
他笑道：“璎珞妹妹，你越来越了解我了，我早就说过，你其实是爱我的，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好好好，我是爱你的。”
她无奈道。
下了楼，璎珞环视一周，却见内堂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平日从不离开遗玉馆的司琼也不见了。
“他们都去哪儿了？”
她问道。
“这边走。”
姬琴拉着她的手穿过一条回廊，外面就是一片苍茫的雪地。
“腊梅……”
“恩，你看，那边就是你写字桌边的窗子，方才我们闻到的香味就是这里传来的。”
“不过最美的花还不在这里，当年族长还命人种了红梅和白梅，只是过去还颇费些周折，待我好些我再带你去看。”
“不用麻烦……”
毛茸茸的领子很是舒服，她缩了缩脖子，微笑道。
娇嫩的花朵落了好些在地上，有些被雪埋了起来，只露出了一点点的痕迹，有些是新落的，璎珞小心翼翼地绕着花瓣走，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不过是稀稀拉拉的小树，这里的腊梅成林，香气更为浓郁。
对了。
她想起了那一次生病时，顾夫人拿来给她插瓶的花枝。
总不能是顾夫人亲自去遗玉馆后院采来的吧……
那时候姬琴就对她？
她当时根本就没见过他几次吧……
下意识地看向姬琴，雪中他的容貌看起来更为妖媚，就连花朵都被积雪压住了枝杈，秀美的眉眼之下，唯有他的唇色是唯一的一抹艳丽。
他的目光追逐着她的，她突然意识到方才更衣时镜中看见的自己的模样，此刻就在他眼中，连她自己都惊艳不已，他又会如何看她？
方才她还有几分欢喜，此刻却又一转身就走了，姬琴有些无措，追了上去却见她侧脸一抹浅浅的绯色。
他微笑了，拉住了她的小手，凑过去在她耳边问道：“璎珞妹妹，你想到什么了？”
“没有啊……”
她背过身不看他。
环住了她的肩膀，姬琴宽大的衣袖将她整个人拢在了怀中，他调皮地用下巴轻轻地搁在她肩膀上，柔声道：“你该不会是在想，我的夫婿怎么那么好看吧！”
“才没有！”
她嗔道。
姬琴笑道：“那一定是在想，真希望我家姬琴来亲亲我，对吗？”
“臭美吧你。”
她忙不迭否认，头低得更低了。
“那是什么？我看见你脸红了，璎珞妹妹。”
他轻笑，她却皱眉。
“我不喜欢你这样，姬琴……”
“我怎样了？”
他诧异，方才她分明有几分动心了。
“你总是在试探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先想一想才敢回答，我真的好累……”
她叹息。
“你不用顾忌我的，我喜欢真实的你，就算是骂我我也高兴。”
姬琴柔声道，甜甜的小姑娘在他怀中这般乖巧，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分不清楚你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又是哄我的。”
“璎珞妹妹，我对你的心意永远都是真的。”
“但是……”
她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好比现在，她方才不过是想起了顾夫人给她拿的那一花瓶腊梅花，就算是说给姬琴听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笑而过的小事，但是他偏偏就要旁敲侧击地试探她。
“算了，我们回去吧。”
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第七百七十五章 在彼淇梁（三）
穿过内堂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外面，姬琴立刻问道：“你想去朱墨馆吗，我陪你。”
璎珞诧异地看着他，他还真是狐狸啊，他是不是能读心？
方才她的确是想起了之前谁说过的一句，陆全受伤了，前几天她身体不适也就罢了，如今好了，她就算是出于礼貌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而且，卫姐姐这几天没来，她也有些想见她。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还是回去睡一会儿吧。”
她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神色，方才他还咳了几声，若不是装的，只怕不适合太过劳累。
“不过几步路的事情，我送你过去吧。”
他坚持，原本她想要拒绝，继而又想起他的多疑，若是他疑心自己想要甩开他去见谢道之，倒也是麻烦。
真是难为她了，如今居然能想得这么细致，她真是佩服自己，果然每个人都在成长，只是她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好吧，那我们去去就回。”
她点点头。
“我们这个点过来，会不会被当成是蹭饭的？”
璎珞站在朱墨馆门口，有几分犹豫地问道。
日头高照，这会儿刚好是饭点，不合适吧……
“哈哈！”
姬琴忍不住笑了出来，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没错，想来陆夫人一定会腹诽，这个李璎珞，怎么又来蹭饭了。”
“之前也的确是蹭了好久饭了……”
她喃喃道。
只不过都不是和姬琴一起罢了……
从前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这是怎么了？
“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和姬琴在一起”的心理准备。
“好。”
姬琴含笑道。
可是这会儿门刚好开了，陆蓉诧异地看着两人，问道：“哎？你们怎么来了？”
她自觉语气有些奇怪，连忙补救道：“不是，我是说，你们怎么走了？”
“不对不对，璎珞妹妹，你好不容易好些了，怎么来了又不敲门反倒要走。”
“璎珞担心陆夫人误会我们是来蹭饭的。”
姬琴调皮地说道，眨了眨眼。
“哪里是……”
“哈哈，璎珞妹妹太可爱了，你们能来蹭饭我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刚好今天又是饺子，我娘本来让我来问问姬琴喜欢吃什么馅儿的，想给你们送去呢。”
“这会儿可真是赶巧了。”
她连忙拉着两人进屋，笑道：“啧啧，你们两个看起来可真是一对金童玉女，昨天我们就知道姬琴哥哥已经回来了，只不过我过来的时候你们掌柜说主人闭门谢客，我便赶紧告辞了。”
“对了，外面雪那么大，你们也不带把伞。”
“不过几步路。”
姬琴说道，殷勤地弯腰帮璎珞脱靴子。
她吓了一跳，几乎是硬生生地忍住才没把自己的脚抽回来。
“谢谢……”
细不可闻的声音令人生怜，陆蓉怔怔地看着这两人，心中竟然也有了一丝不忍，只是，她本是局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呢。
陆夫人果然很是欢喜，一定要他们留下吃饭，这会儿朱墨馆只有朱氏和陆全这两个外人，陆全已经基本康复了，精神很不错。
璎珞和姬琴与众人礼貌地打了招呼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坐下，唯有高斌冷冷地看着两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
“我去楼上看看卫姐姐。”
姬琴泰然自若，她却如坐针毡，起身对陆蓉说道。
“好，我们一起。”
陆蓉带着她上楼，悄声问道：“怎么看起来不高兴了，姬琴欺负你了吗？”
她摇摇头，可是心里只觉得好委屈。
坐在了卫氏床头，看着她温柔又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目光，她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开始还是轻轻的抽泣，后来简直是嚎啕大哭，卫氏却没有问她，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都会好的……”
“我都还什么都没说……”
她哭道。
“我兴许能猜到几分，除夕那晚我就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璎珞妹妹，如果是无可改变的事情，还不如改变一下自己的心态，也许从另一个角度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不能更糟了……”
“他一次都没来看我……”
她哭得肝肠寸断，只是这句话说了出来，她才感觉轻松了不少。
原来之前怎么看姬琴怎么不顺眼，他不管说什么她都不爱听，都是因为谢道之没来见她，她倒是明白了原因，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你居然还敢大摇大摆地来朱墨馆，我真是没想到，脸皮厚的人能厚到你这个程度！”
高斌来回走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说道。
啊这……
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朱氏和陆全面面相觑，只是，论理他们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论身份，这是陆家三房的女婿，也轮不到他们来教训，爱管闲事如朱氏，也唯有沉默。
“您是不是认错人了，姬琴似乎不记得和您有什么交情。”
姬琴扬眉，面无表情地说道。
高斌气得倒仰，厉声道：“小白脸，不管你用什么阴谋诡计抢了谢大哥的老婆，你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会遭报应的！”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他气定神闲，压根没动气。
陆蓉刚好下楼拿毛巾，就听见高斌呼呼喝喝地喊道：“水性杨花的女人一辈子都会水性杨花，我就等着她什么时候抛弃你再另寻新欢！”
我特么……
陆蓉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陪笑道：“真是抱歉，失礼了。”
一边拖着他往里屋走，一边锤他：“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关你什么事，谢道之是你朋友，璎珞就不是我朋友了？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应该祝福他们，你倒好，还长本事了，学会诅咒了。”
“我就看不惯那对狗男女……”
“啪！”
陆蓉抬手就是一耳光。
“蓉蓉，你居然打我……”
他委屈坏了。
“对不起……只是你说话太过分了，你考虑过璎珞的感受吗？你知道她有多难受吗？幸好她哭得纸巾都用完了，我下来找毛巾才听见你在胡说八道。”
“我哪里是胡说八道，我说的是事实！”
“就算你要为谢大哥打抱不平，也要看情况，现在不是璎珞妹妹的错……”
她见高斌一脸诧异，忙道：“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总之你别自以为是主持正义了，感情本就是冷暖自知，谁都有选择的权力。”
第七百七十六章 在彼淇梁（四）
本以为他们两人就够蹭饭的了，谁知道还有专程踩着饭点来的。
玃如和谢道之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陆蓉的神色就有些古怪，谢道之看见了鞋架上成双成对的靴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摇头道：“要不然我还是下次再来。”
“为什么？”
玃如后知后觉地问道，一把拉住了他。
“我娘特地做了素饺子，您，您就吃了再走吧……”
陆蓉忙道。
这下可好，男女主几乎都到齐了。
还好刚才把高斌教训了一顿，不然钢铁直男加上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朱氏大伯母，再加上这位不谙世事的玃如，那可是新年第一场大戏啊。
璎珞好不容易擦干了眼泪，走下楼来，却见谢道之其人如玉，气度高华地安然坐在沙发的一边，几乎没有抬眼看她。
那一瞬间，她真恨不得拔腿就跑，跑回楼上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只是姬琴已经看见了她，对她露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容。
她咬了咬牙，一步一挪地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她眼睛红了，她刚才是不是哭过了，姬琴对她不好吗？
这些念头就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心，他痛苦也就算了了，为何她也不快乐，若是这样，他们又何苦要分开？
刚有这样想的苗头，他便努力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一切全都和他无关，从此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璎珞妹妹，昨晚没睡好吗？”
姬琴似笑非笑地说道，吐了吐舌头：“看来以后我们得一人一床被子，免得我总抢你的盖。”
你别太过分啊！
高斌忍不住便站起身来，陆蓉赶紧拉住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什么意思？
璎珞有几分不解地看他，却见他眼中一抹黯然。
是了，她的眼睛红红的，是人都能看出她哭过，若是落在旁人的眼里，至少落在谢道之的眼里，他原本坚定的心意会不会又被她引得动摇？
她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不会，我就是被沙子迷了眼睛，卫姐姐已经帮我吹过了。”
“还以为卫姐姐身体不适，原来她不过是月份大了，不好多走动，以后我们可以常来看她，陪她说说话。”
她一个劲地说着，微微含笑，一身华服，十足优雅。
谢道之这才注意到她的穿着和姬琴风格很是相似，就连玉佩都是一对的，想到两人一起换衣服的闺房之乐，心内止不住冷笑。
“你不过是想来蹭饭罢了，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姬琴取笑她道。
可是今天的戏码似乎还没完，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陆蓉惴惴不安地过去开门，却见一身白衣的仪宁站在了门口。
啊这……
陆蓉咬咬牙，下定决心这位一定不能放进来，不然真是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仪宁姐姐，您有事吗？”
她几乎是堵在了门口，挡住了她的目光。
就算粗鲁也好，她绝对不能让她进来啊……
“我找姬琴。”
她还真是直截了当。
陆蓉差点吐血，忙道：“您怎么不去遗玉馆找姬琴哥哥？”
“那里没人，他只可能在这，你放心，我不是来闹事的。”
我神特么，怎么可能不是闹事？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柔声道：“仪宁姐姐，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不，你不能理解，你让我进去不然我在这里就喊姬琴的名字，我看他敢不敢过来见我。”
这叫不是闹事的？
陆蓉把门把得死死的，坚决道：“这里是朱墨馆，要找姬琴你得去遗玉馆。”
“呵呵……”
仪宁张嘴就准备开喊，唬得陆蓉连忙按住她的嘴。
她倒是不要面子了，她可不能让璎珞难堪。
“你进来吧……”
她无奈道。
“哼哼。”
仪宁也看见了那两双并排放着的靴子，不由得冷笑。
“谢道之也在，你注意下自己的风度。”
陆蓉故意冲着她说道。
“我都说了我不是来闹事的。”
“姬琴，我有话要问你。”
仪宁进去就见姬琴和李璎珞并肩坐着，姬琴志得意满，李璎珞含羞带怯，显然是已经有了默契。
“有话好好说……”
陆蓉忙劝道，一瞥眼，却见高斌笑得见眉不见眼，只差没抚掌大笑出声了。
这可是朱墨馆啊大哥，你就只管看戏吗？
她无语。
“这纸婚书是什么意思？”
仪宁眼中几乎都冒火，一把将一张粉色的纸丢在了茶几上。
“没什么意思，族长说了，聘礼什么都不用收回，只求取消婚约，你爹爹却不肯，说你生是姬家人，死是姬家鬼，只要能让你嫁进来，不管什么条件都答应，族长没办法，只能同意。”
“不是，那我也不能嫁给姬嘉玉那个老头子做妾啊！”
“是你爹爹的意思哦。”
姬琴冷冷道。
“我不信！”
“你大可以自己去问他。”
什么？
只怕其他人的表情都和璎珞差不多，吃瓜群众嘴都合不拢，仪宁要嫁给嘉玉真人做不知道排行多少的小妾？这也太惨了吧！
“我就是死了也绝对不嫁给他！”
仪宁跺脚道。
“李璎珞！你倒是帮我说句话啊，你不是说你对不起我吗？现在你能帮我，该你帮我的时候，你倒是做缩头乌龟了？”
璎珞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被仪宁点了名，她怔怔地看向姬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姬琴……”
她刚开口姬琴便知道她又心软了，只是当初他明明让仪宁陪着璎珞不要离开朱墨馆，仪宁却千方百计带着她出去乱跑，虽然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但是仪宁对她，可是半分顾惜都没有，她却反过来替她求情。
她是真的笨啊……
便是不为了这一桩，他也不会让仪宁好过。
“我听司琼说，前几天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三天两头来求见璎珞妹妹，不管司琼怎么拦你，你都要进去见她，后来他不得不让家丁把你赶出去才行，这会儿你倒是可以说说看，急着见璎珞妹妹是什么事呢？”
姬琴似笑非笑道。
“……”
仪宁一滞，他分明是赌她不敢拿自己的婚配当儿戏，姬琴真是好算计！她气得气血上行，脑子一热，当即便打算和盘托出。
第七百七十七章 在彼淇梁（五）
“姬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璎珞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小手，柔软的指尖柔顺地蜷在了他掌中，她仰头看他，半真半假地笑道：“你也不想想，仪宁姐姐若是嫁给嘉玉真人，就变成我的长辈了，她以后要欺负我岂不是更容易了？”
这可真是，角度清奇。
吃瓜群众看向姬琴，却见他微微一笑，柔声道：“美人有命，怎敢不从，只是这是我长辈的婚事，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让族长暂时不要迎娶仪宁妹妹罢了，虽然有婚约，只要我们姬家不提，对仪宁妹妹还是毫无影响的。”
“至于这婚书……仪宁妹妹不如回去找家人商量，只要张氏一族愿意解除婚约，我们姬家自然不会拒绝。”
仪宁终于气势汹汹地走了，饭也没吃，然而这顿饭几乎每个人都吃得食不知味。
“我一直在想，若那个不是真正的阿止，会不会有其他的魂魄把他夺舍了，那我的阿止会不会还在秘境里，一个人飘飘荡荡，孤苦无依……”
“想到他如今在受苦，我就，我就……”
顾夫人抹着眼泪，朱氏也免不了安慰她，璎珞浑浑噩噩地，虽然听进去了只字片语，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姬琴和谢道之虽然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却是如刀光剑影一般凌厉。
“不如我们去那个什么秘境找阿止哥哥吧，我还从来没去过什么秘境呢。”
陆蓉的建议立刻被玃如驳回：“这怎么可能，就算当年陆止去的时候，都已经有数百年功力了，更何况他的资质本就很好，你这样的小娃娃去了就是胡闹。”
“我不怕啊，我水系法术可厉害了，那边不是火焰山吗？水克火，我根本就不怕什么火。”
这下可好，所有人一起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陆蓉，几乎是坚决一致的反对。
火焰山……？
璎珞突然听见了这个词，想起了那个可怜兮兮的幻影。
下次她要好好问问师父，那个火焰山秘境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终于回到了遗玉馆，璎珞一回去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怎么了？”
姬琴惊讶道。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又和我置气了？”
他问道。
“姬琴，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以后有任何事情，直接告诉我，或者和我商量，不要来套路我，试探我，我不是傻子，我不可能永远被你当成提线木偶！”
她把东西一丢，正色道。
既然要说，就说说清楚。
“说什么这个色不配那个色，说什么’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就是知道今天他会过去，故意带着我去示威，不是吗？”
“故意给我穿得像你手心里的洋娃娃，故意说些让人误解的话，你做得一切都让我鄙夷，我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你这种人！”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只是姬琴没有道歉，也没有哄她，甚至连骗她都不愿意骗了吗？
“璎珞妹妹……”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只是你想过原因吗？为什么你这么生气？难道不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他吗？你怕他误解你？你怕他知道我们睡在一起？还是你怕他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不爱你！”
她大声喊道，姬琴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在意。
“你是个傻孩子……”
他柔声道。
“我却不傻。”
“你说的没错，我是去示威的，但是差点被你给毁了，还好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及时悔改，我原谅你。”
她惊讶地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几乎是傻眼了。
怎么说着说着又变成是她的错了？
“若不是你哭得眼睛肿成了那样，我也不至于当众说那些话，你在他那儿好好的，在我身边就背着人哭，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有多心疼你呢。”
“我都还没问你呢，怎么我就欺负你了，让你不幸福了？在卫氏那里，你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璎珞妹妹，你能告诉我吗？”
他捏住了她娇小的下巴，含笑问道，手上不过微微使力，她便只能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力逃避。
她是这么美，却又是这样可恨。
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她看见谢道之那一刻的眼神，他便知道自己便是机关算尽，也挽不回她的心。
“那你又能告诉我吗？仪宁究竟知道了你什么秘密，以至于你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报复她？”
她不甘示弱地问道。
姬琴眯起了眼睛，微笑道：“你果然是越来越聪明了。”
“若是你真有这么聪明，你早晚也能知道这个秘密……”
他放开了她，璎珞继续收拾着东西，却听他冷冷道：“说起来……你为了照顾我，在我这住下也就住了，只是睡了一晚你就走了，你猜别人会怎么想？”
“你！”
“你早就算到了这一步是吗？就昨天你装可怜那会儿，你就已经算到了今天！”
“姬琴，你简直不是人，你没人性！”
“那你呢？你没有心，我对你再好，你都当我是狼心狗肺。”
“你那根本不是对我好，你是不停地算计我，控制我！”
“那也没见我去算计别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而你呢？”
他说着说着却流下泪来，连忙转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凄然道：“昨天你说以后会真心待我，我真的信了，可是你一转身又为了别的男人哭得天地可鉴，回来就吵着要走，我就那么贱吗？只能被你拿来撒气！”
“璎珞妹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在我心里，真心待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让他开心才对吗？我，我真的很努力讨你欢心了，只是不管我做什么，你总是无动于衷。”
他哭着倒在了床上，长发之下，宽大的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反省自己，只是她真的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她在朱墨馆也好好配合他了，本来是他算计她，如今怎么又变成是她的错了？
就是，就是她哭都不能哭了吗？
她努力地回想，兴许是真心待他这一条她没做好，只是她真的不知道她要怎么做姬琴才能欢喜，要不，就从说话温柔一点开始吧……
“姬琴……”
她柔声道：“你先起来，你都还没刷牙。”
若不是他现在的任务是装可怜，他真的快要笑喷了，肩膀一耸一耸的，倒像是在放声大哭，天晓得他忍笑有多辛苦。
第七百七十八章 其雨其雨（一）
“原来䟣踢他们都被记过了……”
璎珞惊讶道。
“正是，他们几人虽辩称是出于好玩才给所有人都贴了石化符，但是毕竟那日是除夕夜，玃如斟酌之下，决定先把他们几个关一阵子再说。”
“哎，那岂不是和我差不多……”
“你这是养伤，哪能一样。”
顾尘笑道。
“不过今天我过来倒不是为了别的，是玃如托我我来的。”
“师父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跟我说？”
她更惊讶了。
不是她多心，陆夫人似乎是看了一眼姬琴，有几分担忧地说道：“其实是我们家那位和修明真人新做出了一种符纸，能快速判断生灵有没有鬼道术的气息……”
“哇，太棒了！广韵真人也太厉害了吧！”
璎珞忙道：“那不是应该给学校每个人都测试一下，这样大家也好安心！”
“正是如此。”
顾尘舒了一口气，这才说起正题：“其实玃如的意思就是遗玉馆也不能漏掉，这才让我过来的。”
她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连忙伸出手，笑道：“我反应比较慢，您是知道的。”
小小的符纸燃烧殆尽，一丝黑气也没有，这本在顾尘意料之内，她来之前玃如的话却令她不安。
“谢小弟不是那种携私报怨的人，是他告诉我，姬琴很可能加入了鬼门，亦有可能修行了鬼道术。”
“那怎么可能？！”
“姬琴身份本就暧昧，而且这次蓉蓉失踪就是在遗玉馆的须弥子内，若不是姬琴内应，那些人哪能那么容易掌握须弥子？”
“可是明明受伤最重的是姬琴，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须弥子是姬家的法宝，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总之遗玉馆很危险，我绝对不能让你去。”
当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玃如，自告奋勇跑来了，姬家和陆家向来不是没有交情的，而且，姬琴对自己一直很客气，就算他不愿意，她也不会勉强，比起玃如，她总是更圆滑一些。
然而看向姬琴似笑非笑的脸，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点突突。
这孩子向来乖巧，应该不可能吧……
她的神色微微有一些凝重。
“我是不是这样就好了？换姬琴吧！”
璎珞站起身来，半点也没有怀疑姬琴的意思。
他们两个每天都在一起，既然璎珞不担心，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到这里，她又放心了一点。
“顾夫人，上次大闹朱墨馆的梁渠找到了吗？”
璎珞问道。
“暂时还没有，不过关于当年百里国的真相，似乎现在有了新的线索。”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听他们提起过一次。”
顾尘摇头。
“左手右手都可以吗？”
姬琴坦然坐了下来，问道。
“都可以。”
顾尘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颇有几分紧张地盯着那张燃烧的符纸，璎珞也托着脑袋在一边看着。
说也奇怪，寻常的纸张燃烧定然会冒黑烟，灰烬也是黑色的，这张小小的符纸却是不用点火就自行燃烧，火焰无色无味，一直到消失，都没有一丝烟火味，也没有一点点的灰烬。
这么厉害的符纸，她可真是佩服广韵真人和修明真人。
“太好了！”
顾尘终于开怀地笑了出来，亲切地拉住了姬琴的手，问他的伤势，关心他有没有好好休息，最后还让璎珞好好照顾他。
璎珞倒是微笑着答应了下来，两人并肩把她送到门口，待她走了，却独自一个人先往回走。
“你刚不是答应得好好的要照顾我的吗？”
姬琴似笑非笑道。
“你那么厉害，哪里需要我照顾。”
她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我当然需要你照顾，比如帮我找个美貌小妾之类的，这不是正室该做的份内之事吗？”
璎珞回头看他，却见他一脸讽刺之色。
“等我们成亲了我自然会给你找。”
她冷冷道。
“呵呵，如果说这话的人是谢道之，你还会这么说吗？我都能想到你会说什么，你敢找别的女人，看我不打死你，对吧。”
他跟在她身后，笑道。
“你这样说话有意思吗？姬琴。”
她只觉得心中的痛楚总这样被他拿出来翻来覆去地折磨，最不想想起的人他却每天要提醒她那人的存在，她分明是自由的，却被禁锢在了这里，只能在他的身边。
“我已经在这里了，姬琴，我答应你的我已经做到了，你能不能放过我，我们好好相处不行吗？”
“你说的好好相处，是我碰你一下都不行的那种吗？”
“你……”
她坐在了桌前，埋头趴在了桌上，只觉得生无可恋。
绣墩挪动了一下，他坐在了她的身边，抱住了她的肩膀。
“我原本，并不讨厌你的，只是你总是这样……”
她抽泣道，“你就是想让我痛苦，我痛苦你就高兴了。”
“不，看见你心里难受，我比你更难受千百倍，你难道不能明白吗？”
“姬琴，我们何苦这样互相折磨，我只想好好待你，你也好好待我，没有这么难吧？”
“你知道我每天最幸福是什么时候吗？唯有你睡着的时候，你不说话的时候，你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着你，我才觉得你真的是属于我的……”
“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是我自己！”
“而且你别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抱我，每次我醒过来，你都抱着我，我好害怕！”
“璎珞妹妹，真的是你自己钻进我怀里的，我还在想呢，遗玉馆似乎也没那么冷，只怕，这不过是你的习惯罢了……”
他的神色并不欢愉，甚至还有几分不甘。
她不信，但是他看上去也不像是说谎。
从前和谢道之一起睡的时候，她的确是喜欢被他拢在怀里，温暖的感觉令她无比安心。
一旦开始自我怀疑，她就觉得似乎他说的也有道理，兴许真是自己的错。
“从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求而不得是怎样的痛苦，爱上你知道我才明白了，即便再努力，再卑微，想要求心爱的人对我一次顾盼，一次回眸，都是不可能的。”
“你虽看着我，眼里却没有我，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没有啊，姬琴……”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不是这样，这样讨厌，我真的是决定要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的，你说不让我提他的名字，你却自己每天都在提起，只要我露出一点点不高兴的神色，你就疑神疑鬼以为是我想起了他，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我们可能过得下去吗？”
第七百七十九章 其雨其雨（二）
“那我又能怎么样呢？”
他妩媚的眼中也失去了光彩，放开了她，他垂下了眼帘，璎珞这才发现他从前不过是苍白，如今却是憔悴。
明明想要好好对他的，明明决定了要让他幸福的，可是她偏偏总是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许是因为刚才的符纸吧，她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他是爱她的，她也决定了要和他共渡一生，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人。
她乖巧地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长长的乌发落在了他的肩上，他的怀里。
姬琴有几分不敢置信的迟疑，迟疑了一下才拢住了她小小的身子，他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璎珞妹妹……”
“姬琴，既然我们以后一直要相处下去，有几件事我想先和你说好。”
“好的，我一定听你吩咐。”
他欢天喜地地看着她，一脸宠溺。
“第一就是你不管想要我做什么，都不要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他疑惑的神色真真切切，璎珞突然意识到有些人可能习惯了委婉，根本直白不起来。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比如你想要我抱你，错误示范就是一边哭一边说，璎珞妹妹，你现在抱我一下都不愿意了吗？”
“那我应该怎么说？”
狐狸眼一眨一眨的，显然觉得这么说完全没错。
“正确说法自然是，璎珞妹妹，来抱抱我好吗？”
“可是我这么说的时候，你每次都回答，不好！”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她竟无言以对。
“那也是因为你骗我太多次，我不敢相信你了，这是我要说的第二条，你不能再骗我，善意的谎言也不行，开玩笑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我做到有什么奖励吗？要忍住不逗你，真的有点难。”
他黯然的神色全都烟消云散了，从她投入他怀中的那一刻起，他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种自信满满的意气风发，这世上任何事情都不能令他沮丧的那种神采飞扬。
这会儿他还开玩笑呢。
璎珞差点吐血，严肃道：“没有奖励，只要我发现你又骗了我，哪怕一次，我就立刻离开遗玉馆。”
他皱眉，之后却恍然，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惊喜道：“璎珞妹妹，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不走了吗？”
“别急我还有第三条。”
“你说，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
他喜滋滋地说道。
“第三条就是我们成亲之前，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
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仰头看着他问道：“你能做到吗？”
这会儿姬琴还真是犹豫了。
“不是，璎珞妹妹，你这个范围有点太大了，拉拉小手也算是动手动脚的一种，而且，我还希望我的小美人能时常亲亲我，抱抱我，这一刀切得太过分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璎珞原本想说亲亲也是不行的，不过考虑到他知错能改，从善如流，这会儿连反问句都没用，直接就说想要她亲他，也算是个进步，她也就忍住了放下这个问题不提。
毕竟两个人相处要互相包容，她也不能太过专制。
“我明白了……”
姬琴当即举起一只手来发誓道：“我姬琴发誓会好好爱护璎珞妹妹，在正式成亲之前绝对不做任何违背璎珞妹妹意愿的事，若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而死。”
呃……
她怔住了，也不至于发毒誓吧……
不过他这么说，她倒是真的放心了不少。
“那，璎珞妹妹，现在你能不能亲我一口了？上次在须弥子我疼得死去活来，就想要你亲亲我，都被你拒绝了。”
他委委屈屈地说道。
“……”
她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他期待的目光和乖巧的样子又让她不好拒绝。
“你把眼睛闭起来。”
她无奈道。
姬琴这回可真是开心了，连忙闭上了眼睛，美美地等着她送上樱唇。
脸颊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的轻吻，小小的嘴唇印了上来，温热的微微有几分湿意。
他睁开眼睛，她羞涩地退开。
虽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还是微笑了。
“这可是我的小美人第一次主动抱我和吻我，看来今天真是个黄道吉日，我得把这日子记下来，以后回忆起这一天，都会和现在这一刻一样幸福。”
他这小嘴巴巴的怎么这么能说，璎珞红了脸，再不理他。
果然她只要对他稍稍好一点，他就会恢复正常了，她觉得自己做的很对，以后也要继续努力。
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
玃如本就是玉露馆的常客，还没开学，每晚这玉露馆都是最热闹的地方，可是如今，他对面坐着的，却不再是沐浴在爱河中的高斌，而是愁云惨淡的谢道之。
虽然一口酒都喝不了，但是陪着玃如在这坐着也比一个人回屋发呆的好。
果然酒吧是属于伤心人失意人的地方啊……
虽则玃如也长得不错，但是和谢道之比起来毕竟还是差了太多，所有女孩子的目光都落在了谢道之的身上，甚至也包括妖媚的老板娘。
“嘿，小帅哥，要不要我陪陪你？”
大尾巴狐狸凑了过来，娇吟的声音故意挑逗他。
“走开走开。”
玃如挥挥手，把她赶走。
“这家店可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最一开始的那只狐狸长得最美，之后来的小狐狸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也是美得没有烟火气，可现在这位，哎哎哎，真可惜，你没见到之前那位，那可是清纯佳人，和你老婆还有一点像呢。”
他转过头来找阿火，那个端盘子的男孩子，只是他也踪影全无，送菜的是另一只妖媚的狐狸，大尾巴扫来扫去，丝毫不介意周围众人的揩油。
“别提她了。”
谢道之只能喝茶，各种水果茶在酒吧看起来是真的十分不合时宜，经过的男人们看到了都是不屑一顾的嗤笑。
“姬琴并没有修炼鬼道术，我还真是有几分意外。”
玃如总算露出了笑容：“这样我也稍稍放心我那个笨徒弟了。”
“也别提他。”
谢道之看着众生百态，在这一片热闹的喧哗中，他只觉得自己更加寂寞……
实在可笑，过去那么久的时光他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寂寞，而如今不过是几天而已，他就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心中什么都没有了的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