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桧楫松舟（三）
太可爱的小女孩了，璎珞一晚上都看着她睡觉的样子，翻来翻去的小胖腿踢被子，她好想帮她盖上，却伸不出手。
做一个布娃娃也没什么不好，惟一的缺点就是不会困，她的眼睛合不上，自然也没法睡觉。
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小竹就起床了，又是打水又是烧火的，被人呼呼喝喝忙里忙外好一会儿，一直到快要吃中饭的时候她才又一头躺倒在了床上，伸了个懒腰。
做一个小女佣还真是辛苦啊。
只是她还刚刚眯了一会儿眼睛，上次那个喊她的姑娘又来了：“小竹，小竹！公子喊你。”
“来了……”
小竹看了一眼她，显然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带上她，飞奔着跑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璎珞总算掌握了规律，一早小竹就要起来各种忙碌，那是为了准备中饭，而本应是午饭时间的却是她的珍贵的休息时间，而公子午饭之后就会找她过去，然后一直到下午或者晚上才会回来。
总的来说小竹最忙的时间是早上，晚上基本上都会和她一起玩。
可是她越来越好奇那位公子究竟是何等神秘人物，为何这么依赖小竹？
终于有一天，璎珞有幸被她带着一起去见了公子，和她想的一样，公子圆圆的脸蛋眉目清秀，就是不笑的时候也隐隐有着笑意，而且，他比小竹还要小，小胖腿小短胳膊的，不会超过五岁吧。
怪不得小竹那么得公子的宠爱，周围一个吃醋的侍女都没有，反倒都隐隐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小竹，你看，我送你的。”
她一进去，公子就塞给她一块石头，小竹诧异地看了半晌，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这是好东西，我送给你的，你收着就是了。”
“啊……谢谢公子。”
小竹把石头放在了自己的衣襟里，笑着递给他自己的布娃娃，献宝似地说：“你看，好看吗？我最喜欢的娃娃。”
“还行吧，你放着就好。”
公子显然没有兴趣，不过是给她面子才笑纳了。
啊？
璎珞清楚了看见了小竹脸上惊讶的神色。
她只是带她来玩玩，还要拿回去的，公子却误以为送给他了。
天哪……
小竹都快哭出来了。
服侍他换了衣服，又陪着他躺在了床上，璎珞听见了床帐里小竹细细的声音：“公子，您把眼睛闭上。”
“我不要。”
“你不乖，明天我不陪你玩了。”
“那好吧……”
若不是她没有嘴，她真要笑出声来，这两个孩子也太可爱了吧！
可是小竹走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小竹无限留恋地看了她一眼，却也不敢问公子把自己的娃娃要回来，璎珞突然发现自己的地位堪忧，原本是小竹的心头肉，如今却是公子可有可无的小玩具。
万一公子把她扔臭水沟里怎么办？
结果往往比预料的更悲惨，吃过晚饭之后，小胖腿就迷迷糊糊地想睡觉，不过上床的时候他又喊小竹，侍女忙劝道：“公子，这于理不合，小竹妹妹下午陪您午睡已是逾矩，不过我们姐妹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而已，若是晚上您再招她来，惊动了那位，您也就罢了，不过是罚个站，抄个书，小竹，小竹可能会……”
“罢了罢了。”
公子往床上一滚，一个人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众侍女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顿时都手足无措，聪明的连忙拿起璎珞，递了过去，笑着哄她：“您看，小竹妹妹送您的娃娃，您抱着她睡，不是和抱着小竹妹妹睡一样吗？”
一个破娃娃，怎么可能一样？！
公子虽是在哭，却也和寻常孩子的嚎啕大哭不一样，几乎是不出声，只是抹眼泪罢了，那侍女连忙把娃娃往他怀里一塞，哄道：“公子您闭起眼睛，奴婢保证您一定能睡着的。”
小胖手把她抱在了怀里，挤得紧紧的，若不是没有鼻子，璎珞一定透不过气来，这一晚上她不是被小胖子压在肚子下面，就是被小胖腿踢来踢去，要不然就是一把被拽在了小胖手怀里，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都擦在了她身上。
“为什么我就是不能把你要到我房里来？”
有一天公子突然问道，小竹一惊，连忙按住了他的嘴。
上次那个贴心的侍女连忙过来，轻声道：“公子慎言。”
“慎言慎言，我不是嫡出的大公子么，怎么在这宅子里倒像是个讨人厌的庶出子似的，说句话都要小心翼翼，想要小竹陪着都不行！”
他皱着眉，眉眼之间罕见地现出一丝戾气，璎珞看着他的神色，突然有些出神，他脸上现出郁色的时候，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倒好像……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了。”
小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劝道：“您喜欢小竹的陪伴，是奴婢的荣幸，但若是您的这份喜欢落在了旁人的耳中，小竹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法自证清白，特别是，特别是……”
她和那侍女对视了一眼，都不敢开口。
“公子……”
那侍女都快哭出来了，她压低了声音，几乎是没有声音地说道：“您屋里的人并不都是向着您的，您在这里说一句话，只要大声点儿，不出半个时辰就能传到那位耳朵里，您能明白吗？”
公子眨了眨眼，显然听懂了，但是就是不服气。
“她能把我怎么样？”
他扬眉道，到底还是压低了声音。
“她不能把您怎么样，但是小竹，小竹只是个奴婢，卖身契都在阴家，那位是主母，要她死她就得死，要她发卖没人能说半句话。”
“您还小，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候。”
侍女姐姐说得十分隐晦，但是璎珞却听懂了，这家里的情况可真是复杂啊，可是公子身为嫡出的大公子，为何却不是主母亲生的呢？简直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阴家……
她没听错吧，难不成这位真的是……
她十分怀疑地看着小胖脸，啼笑皆非。
他小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也太可爱了吧！
换了一种心情，被他抱在怀里她也不嫌弃他了，虽然他还要再过千年才能认识自己，但是她能见到他小时候的样子已然是意外之喜。
隐隐地想起了自己来之前是在哪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不是七垢塔中吗？姬琴没说这一层是什么罪孽的，到底自己为什么会被送来他的童年呢？
第七百五十一章 桧楫松舟（四）
第二日，一早便听见了外间的喧哗，冷清的小院几乎是一下子闹腾了起来，璎珞好奇地想要看过去，却动不了脖子，只能看向床上的公子，指望他能被吵醒，带自己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然而公子被侍女们七手八脚地扶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却亲自指示：“把那个娃娃藏起来。”
很快她就被放进了柜子里，黑漆漆的一片，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也是蒙在鼓里一样，断断续续的。
“大公子这几日吃得多不多？睡得可好？”
一个骄矜的年轻女子声音很快走近了，随着众人忙乱的下跪声，那女子笑道：“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公子，都起来吧。”
“回主母的话，公子近日身体好多了，便是没有服药，也能吃下小半碗饭，若是过几日大好了，便能上族学了。”
声音很熟悉，是那个侍女姐姐的语声，然而那女子却没有立刻答话，半晌才温和地说道：“那就太好了。”
即便是迟钝如璎珞，也听出了这话语中半点没有“太好了”的意思，这女子又柔声道：“阿元，怎么不叫母亲，身为嫡长子，你可要懂规矩哦。”
这话说的，若是不叫，便是不懂礼，不懂礼数便是不孝，不孝子还有什么资格做嫡长子，一句话就把公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夫人来看望元华，是元华的荣幸，愿大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尽快为父亲开支散叶，给元华添几个弟弟妹妹。”
公子笑眯眯地说道，五岁的小娃娃这一字一句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这一番交锋，那女子半晌没说出话来，末了才笑道：“你可真有孝心，想必老爷知道了也会欣慰的，待我们元儿病好了，母亲亲自带你去见族学的夫子，定然要他们好好教导你，好教你长大了和老爷一样光耀门楣。”
“多谢大夫人。”
公子咬牙打死不叫母亲。
“呵呵，其实今日我来是另有一事要问我们元儿，母亲听说近日你常让厨房的烧火丫头小竹来服侍，要不要母亲将她调到你房中来，这样也免得那丫头两头跑。”
这回轮到公子说不出话来了，他自然是千肯万肯，然而那侍女姐姐却笑道：“主母您多虑了，那丫头不过是勤快些罢了，不过是个烧火丫头，值得您费心，若是公子真看中了她，倒是她的造化了。”
“小竹很好……”
公子有些犹疑地开了口，然而观察着两人的脸色，他微笑道：“她剥起松子来极快，不过我也不是天天吃松子，自是不必劳动大夫人安排，多谢您了。”
“原来如此。”
那女子笑道：“若是大公子有什么需要，随时差人来找我，就是我不在，给我留个话也行，母亲自然是要照顾好我们元儿，让我们元儿心情愉悦的才好，病才能好的快些。”
“是。”
这话显然是意思她要走了，众侍女齐齐答应，一起跪了下来。
“不必多礼。”
浩浩荡荡的声音远去，许久许久，公子才怅然道：“舒舒姐姐，为什么不让小竹过来？”
侍女姐姐连忙拿了娃娃过来递给他，抹着眼泪说道：“公子，您以后千万不能再叫小竹了，入了那位的眼，往后，往后我们只能避嫌。”
“避嫌？”
公子都快气笑了：“我不过五岁，小竹也只有七岁，我们两个能有什么不明不白的？就是个玩伴而已，她也要管？”
“您还小，跟您说您也不明白，终归将来您就会明白的，而且，只要等您长大，您就谁都不用怕了，您明白吗？”
“可她这样拦着不让我上族学，我就算长大了也是个纨绔子弟，有什么用？”
“哎……”
侍女姐姐一声叹息，公子有时候闹脾气不讲道理，可是却是天生的聪明，没娘的孩子永远都比其他人更会察言观色，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明白。
今日她拼着被主母记恨也要提起公子上学的事情，可是主母却轻轻巧巧地避了过去。
“公子……今日我已经在主母面前漏了底，说不定很快我就会被调走，以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千万别乱说话，其实便是叫她一声母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您，您现在最大的麻烦是年纪太小，待主母有了自己的嫡子，您的地位才是真正尴尬，这些话，以后也许不会有人同您说，也许以后您自己也能看得明白，我，我……”
侍女姐姐泣不成声，公子忙道：“你放心，就算她要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千万别。”
侍女姐姐忙道：“若是调走我，你毫无反应，我也就只是被调走而已，若是你反抗甚至大闹，主母甚至就有理由把我杀了，因为我’狐媚惑主’。”
这位姐姐可真是明白人啊。
璎珞感叹，就连她都没想到那么长远，而当时听说小竹能过来的时候，若是她能说话，只怕都要跳起来欢呼了，果然自己的情商连个小丫头片子都不如。
公子一时也无言，虽然明白了，但是他还是说道：“如果你也走了，这世上我还能相信谁？”
真难相信这句话竟然从他嘴里说出来，他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简直是无所不能，任何麻烦在他面前都是小菜一碟，任何烦恼也从来没能让他真正烦心。
然而在他五岁的时候，他和其他孩子一样，也是一个无助的需要爱的青涩稚子啊……
这一晚上公子抱着她翻来翻去，根本睡不着，他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以后我只能和你说话，你能听见吗？”
“能啊。”
她好想这么说，苦于没有嘴，根本也发不出声。
“我喜欢舒舒姐姐，也喜欢小竹，她们两个是我最喜欢的人了，可是我更喜欢我母亲，你说，我母亲若是还活着，她会不会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会的会的，她一定是最温柔最可亲的母亲，一定会每天陪着你看书写字，拉着你的小胖手陪你玩，你跑累了她会给你擦汗，你肚子饿了只要告诉她想吃什么，她便会亲自喂着你吃，你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宝宝！”
她在心里这么说着，他看着她，仿佛听见了一般，竟然安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第七百五十二章 桧楫松舟（五）
舒舒姐姐走的那天，所有的侍女都在，她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便来给公子告别，盈盈跪倒在地，她偷偷地擦了自己的泪水，柔声道：“公子，舒舒这就去了，从此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贪嘴了，晚上记得盖好被子啊。”
“呵呵，看舒舒姐姐说得，倒像是我们不会照顾人似的，您就放心去做您的贵人吧，我们姐妹自会照顾好公子的。”
一个小女孩抿着嘴笑道，璎珞认识她，她是别人嘴里的“小红姐姐”。
“把我母亲的首饰箱拿来。”
公子没有哭泣，只是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初见时那种灿烂的笑容，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他这会儿的神色倒像是有了之后那种忧郁之色的雏形，用没有表情来掩饰自己的所有内心，兴许就是他人生的第一个改变。
“公子……”
小红诧异，有几分要阻止的意思。
“不必多言，拿来就是。”
公子冷冷道，小小的胖脸一丝笑容都没有。
“是……”
小胖手打开了抽屉，在琳琅满目的金玉之间犹豫了一下，这才取出了一块刻着石榴的玉牌，蹲了下来递给了舒舒，柔声道：“你服侍得很好，这个是我母亲的遗物，不属于任何人，是我的东西，你拿着，就当是留个念想。”
“多谢公子，您，您多保重……”
舒舒没有推辞，含泪收起了玉牌，她据说要去给三房做妾，虽说变成了主子，算是飞上了枝头，但是三房和大房怎么能比呢？
在阴家，三房和大房简直就是奴才和主子的区别，三爷从来都是以老爷的马首是瞻，能从老爷手里漏出点银子来，便笑不动了。
更何况，身为长房嫡长子的大丫头，这一重身份远比什么妾室贵重，这么明显的明升暗贬，那位主母可真是管理学达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公子，我走了……”
她勉强露出了笑容，从此璎珞就没有再见过她哪怕一次。
小竹倒是来过一次，只不过在小红的目光下，她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说，只是惆怅地看着公子，羡慕地看着她的布娃娃。
“舒舒过得怎么样？”
“还，还好……”
她吓了一跳，忙道。
公子闻言没有再问，而是让她继续剥松子，一边捧着书看。
“我们公子真是好学，即便没有上族学，也知道自己念书，真是老爷亲生的，和老爷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小红连忙夸道。
“主母知道了呀，连声夸您聪明呢，还说等您病好了，给您单独请个师父，就免得您每日去族学奔波，老爷也说这安排不错呢。”
公子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竹剥完了松子，躬身行礼便离开了，小红还待絮絮叨叨，公子只说茶水凉了，让她去烧水。
“可是，烧水是小丫头们的工作，小红得陪着公子……”
“我要一个人看书安静一下，你去休息一会儿吧。”
公子温和地说道。
小红犹豫了一会儿，这才退了下去。
璎珞同情地看着他，却见他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几乎是泪如雨下，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抱着她，哭道：“舒舒定然是遭了罪了，不然小竹来了一定会不停嘴地说她过得有多好……”
还真是……
以小竹的性格……
璎珞这才发现自己后知后觉，还没一个五岁的孩子机灵。
“我就知道她不安好心，我就知道……”
他抬起眼来，无边的恨意在他眼中，如同黑夜中的一条毒蛇，璎珞心中一惊，突然想起，他这会儿还不会鬼道术，还没有坠入魔道，他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初见时他那种无忧无虑未语先笑的样子已经成了历史，小圆脸也日渐消瘦，没有了婴儿肥，神色渐渐变得阴沉。
眼中那种百般依赖的纯真之态，自从小竹和舒舒都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一次。
而且，她突然想起来，那位传说中的“老爷”一次都没出现过，这可是他惟一的嫡长子，他也太不上心了吧。
爹不疼娘不爱的，他太可怜了。
时光如梭，洋娃娃不会长大，可是孩子却会，在他十二岁那年，一直号称要给他请的师父终于来了，却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耄耋老者，就连字都看不清楚，号称是从前翰林院的谁谁谁，又有什么用呢。
这日璎珞终于见到了那个妖娆的“主母”，她穿金戴银，只差没把金山压自己头上了，手上珠翠玉绕，见人就褪下个镯子赏，每个丫头都欢喜无限。
她身边唯唯诺诺站着的，赫然是长大了的小竹。
“呵呵呵，只要元儿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惦记着你呢，你呀，也舍不得丢她送给你的娃娃，别推辞了，母亲都明白，小女儿家的情思啊写在脸上，男人怎能儿女情长，自然只能挂在心里。”
“母亲已然给她开了脸，以后就是你的房中人了，我们阴家的嫡子，怎能没有人服侍，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不喜欢我们元儿呢。”
“多谢大夫人赏赐。”
十二岁的元华已然长身玉立，眉目清秀，周围的侍女已然全都换成了绝色丫鬟，每日脉脉含情地看着他，他却从未对任何人假以辞色。
只怕这大夫人也是急坏了，若不能教唆孩子学坏，掏空了身子，将来怎么维持他“病恹恹”的人设？
璎珞暗暗点头，这位大夫人简直是小母牛坐飞机，牛皮上天了。
两人终于独处的时候，小竹跪了下来，哭道：“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过，是舒舒姐姐去之前找我，让我好好照顾您……”
“舒舒……”
元华泰然自若的神色顿时变了颜色，那种阴郁的神色又浮了上来。
璎珞如今自然已经没有了侍寝的资格，不过也被他放在了书柜之上，每天都能看见他。
此时他的眼中，那种令人胆寒的恨意简直是令她不寒而栗。
“是，难产去了的，您不用担心，没有受太大的苦。”
也就是说，还是受罪了的。
“孩子好吗？”
“恩，是个女孩。”
元华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让她起身。
“和小时候一样，你就睡我床上吧，我睡地板。”
他无力地说道。
“公子……”
小竹的脸红了。
“主母说，要我服侍您呢……”
元华看了她一眼，那目光，璎珞心道不好。
第七百五十三章 远莫致之（一）
从前的时光是那么柔软，小竹和公子依偎在一起睡觉的温暖画面似乎只是一瞬之间，然而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亲热，璎珞还是很难接受。
而且元华那个眼神，分明不是爱慕，而是……
然而，十二岁的阴元华毕竟还很年轻，他眉间的郁色只是一瞬，转念间便忆起了从前小竹的好，小竹和舒舒曾是他最重要的两个人，即便是……
“哎……”
他叹息了一声，柔声问道：“大夫人怎么交代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
小竹的目光有几分闪烁，她讷讷道：“主母说只要做了您的房里人，从此就不再是奴籍了，若是生下长子……”
她满怀期望地看着他，问道：“公子，您不喜欢我吗？”
“哦？只是这样？”
元华蹲下身来，和她一般高，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大夫人有交给你什么东西吗？”
小竹脸红了，侧过了脸，嗔道：“没有啊，哪有什么东西。”
他仔细地看着她的神色，迟迟没有站起身来。
“公子……”
小竹大着胆子扑入了他怀中，颤颤巍巍地勾住了他的脖子，乞求般地看着他：“小时候我想都不敢想，可是现在主母同意我们在一起，您，您难道一点都不想小竹吗？”
她转头看向璎珞：“就连小竹送您的娃娃，您都这般珍视，如今小竹就在您面前，您却，却不想要吗？”
羞涩地低下了头，她娇声道：“公子，就让小竹给您暖床吧……我们就像从前那样抱在一起睡，小竹想着这一天，都已经好久好久了……”
元华没有看她，只是看向了那个娃娃，眼中唯有失望和落寞。
璎珞亦是怅然，此时她真的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小竹还在他面前，好好地活着，然而那个童年的玩伴，他心中的那个小竹，却已经死了……
母亲死了，父亲仿佛不存在，一屋子的眼线，就连最后牵挂的小竹都变成了这样，这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
那双从来都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越来越阴冷，原来他眉间的郁色并不是她的错觉，他即便是笑着，也有一种凄然的苍凉之感。
从前她只觉得他心事重重，如今却是读懂了那种无奈，所有的冷漠不过是用来掩饰他的惶然，那是从小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而长大的孩子独有的不安。
不过，眼前这事儿该怎么办啊，怎么老成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不对不对，她这个思想有问题，完全是封建余毒，什么房里人什么纳妾的，绝对不可以！
元华眼中的冰冷和决绝最后还是被一线温存取代了，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道：“睡吧。”
两个孩子肩并肩地睡在了床上，璎珞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睡一起，没有羞羞的事情，不过，还没等她安心多久，却见小竹悄悄地起身，摸了摸元华的脸。
确定他已经睡着了，小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四处找什么。
真是个傻孩子，元华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果然他根本就没睡着，一双阴冷的眸子睁了开来，静静地看着她。
终于小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咔嚓”一下点燃了打火石，对准了手中的一块似玉非玉的东西。
元华闭上了眼睛，璎珞却不忍看他们，只是眼睛无法闭上，她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小竹跪倒在了他面前，哭得声嘶力竭，而他只是冷冷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璎珞闻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对小竹来说许是最好的结果，若不然……
她也不知道若不然会怎样，只是他眼中充满了杀意，在方才小竹第一次跪下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已经动了杀心，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为何会有那种眼神？
可是显然小竹不是这么觉得的，她几乎是痛哭流涕，泣道：“公子，若是您连夜赶我出去，主母绝不会让我活命的啊……”
“方才我给了你机会，你却选择了相信大夫人，没有告诉我实情，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要承担后果。”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我只是怕您太小，和您说了您也不明白，主母，主母也是在帮我，若是能得到您的心，小竹这一生才真正安稳。”
“小竹，我和大夫人，你只能选择一个。”
“我选您，公子，小竹以后就是您的人了，自然选您。”
元华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终于还是叹息了一声，说道：“那从现在开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明白了吗？”
小竹连忙点头如捣蒜。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黑雾中不辨天色，结界里也没有时间，只是谢道之和姬琴两人四目相对半句话也不投机，只觉得度日如年。
姬琴擦着自己的剑，只是这剑是灵剑，本就是幻化出来的法器，擦来擦去还是那样。
“我倒是有个主意，只不过兴许您又会怀疑我的用心。”
“说。”
“您身上若是有璎珞妹妹的随身之物，不如给我，或许我能找到她。”
“什么叫随身之物？”
“就是她身上也有的东西，比如玉佩，荷包之类的。”
这一提醒，谢道之突然想起璎珞的五行镜还在自己怀里，若是用这个也许能找到她，只是，姬琴在这里，他还是不知道五行镜的好。
“出来吧！”
“你叫谁？”
姬琴惊讶抬头。
“反正不是叫你。”
“再不出来我就把你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了哦，从前……”
“来了来了，怎么就那么心急呢就……”
“高斌？”这回轮到姬琴傻眼了。
“不是不是，我只是个幻象，怎么你们还没走？”
高斌眨了眨眼，装作毫不知情地问道：“咦？那个小姑娘呢？你们还没找到她吗？”
“我看这里的几根柱子挺漂亮的，若是烧坏了就太可惜了……”
谢道之冷冷道，盯着他的眼睛。
“有话好好说，怎么现在年轻人脾气都这么爆呢！”
他连连摆手打哈哈。
第七百五十四章 远莫致之（二）
“兄弟，不是我不让你们去见她，只是她的梦境太深太深，连我都无法掌控，说实话，现在我也找不到她。”
谢道之手中的火球变成了明亮的黄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你把这柱子烧了她也回不来啊，您说是不是啊，嘿嘿……”
“璎珞到底在哪儿？”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但是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至于找到她，你们要自己想办法，万一找不着也别怪我。”
“少废话！”
“好好好好，你们让我酝酿一下，她在自己的执念中已经陷得太深，你能明白的哈？苍穹之大已然是不可想象，每个人心中的世界却更加丰富离奇，我这简直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很难找的，别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元华抬眼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对小竹说道：“你去格子门外看看是谁在值夜，若是只有一个人，把她悄悄地叫进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公子……”
小竹耷拉下了脑袋，一脸不情不愿。
“方才才说了要听我的，你忘了吗？”
他含笑道。
“是……”
小竹苦着脸去了，璎珞一阵诧异，这是要做什么？双飞？不可能吧……她会不会有点想多了？
都怪玉虚子和昕离子这两个多人运动大师，尤其是玉虚，花边新闻多得连她都忍不住记住了那些八卦，这会儿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元华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一回她很确定，他就是在看自己，可是她不过是个娃娃啊，他看什么呢？
“哎哟，公子和您还没有圆房吗？莫不是公子不会？”
小红笑嘻嘻地跟着小竹进来了，一脸欢喜。
“主母给的香您没用吗？”
她倒是不避讳，上来就说出了小竹的心事。
“没，没……”
小竹连忙看向元华，一脸歉然。
你们这两个人真的过分啊，人家才十二岁，不会也很正常啊啊啊啊！不对，她这会儿在操哪门子的心，抱哪门子的不平啊！
“哎哟，公子，您放手，奴婢自己来……”
万万没想到元华见小红进来立即露出了一个笑容，起身便走向她，伸手亲自为她解开了腰间的束带。
小红受宠若惊，柔顺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拉开了自己的衣襟，笑道：“公子，小竹妹妹兴许是紧张了，奴婢也是一样的，您摸摸小红的身子，是不是特别软特别温暖呀……”
等一下，我要下车！
璎珞恨不得能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过她忘了自己没手也没眼皮，这车门仿佛焊死，她躲也躲不掉。
小红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自己身上摸，小竹刚想阻止，却见元华抽回了自己的手，似乎对她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抓住了她的腰带而已。
“你知道吗？”
他让小红跪下，她含情脉脉地跪了下来，嗔道：“公子怎么这么会玩花样……”
然而他却站在了她的身后，慢慢地说道：“很多年前，舒舒姐姐和我告别的那一天，我就想这么做了……”
“今天值夜的是你，那可就太好了……”
“你死得一点都不冤……”
眼看这车开到一半来个急转弯，璎珞顿时傻在了原地。
方才看着他双手握紧腰带的那个架势，她就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这……
啊啊啊啊啊啊！
璎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竹也傻在了原地，惊叫声被元华的一个严肃的目光噎在了喉咙里。
他一下子套住了她的脖子，手法十分生涩，然而十二岁的男子也不是一个弱女子的力气能反抗的，更何况她背对着他被勒住了脖子。
这一刻似乎无限漫长，璎珞甚至看见了他眉间隐隐的郁色慢慢地舒展开了，一种异样的快乐的神色令她有几分作呕。
不管小红做了什么，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不要啊……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
元华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公，公子……”
小竹吓得瘫在了地上，脸色发白，气都喘不过来。
“别大惊小怪的，出去帮我看着点人，有人找小红就说她去解手了，你代她值夜，懂了吗？”
“是，是……”
小竹吓得连忙蹿了出去，再也不用他吩咐第二次，死里逃生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这一切似乎都是在做梦！
元华坐了下来，一缕黑气在他手中被牵引了出来，慢慢地从小红身上凝聚到他的指尖，又进入了他的身体。
很慢很慢，但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具尸体在慢慢枯瘦，慢慢变小，最后完全消失。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道术吗？
她惊呆。
不对啊，她从五岁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他，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练这个的，她日日夜夜没闭眼都没发现？
认认真真地反思着一切，她想来想去都没有任何异常，公子从小就“卧病在床”，除了看书就是写字，要不然就是睡觉吃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他不可能一天就练成这邪术啊，而且，也没人教他啊！
他慢慢地舒了一口气，一脸舒爽到了极点的神色让她心惊胆战。
元华心满意足地睡下了，可是外间的小竹有没有睡着她也不知道，可想而知这一夜她是有多心惊胆战，璎珞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总算天抹抹亮了起来，外间开始有了人声。
“怎么是您在这？小红呢？”
有人问道。
“小红姐姐说去解手，我都睡着了她还没回来。”
“哈哈，小红这个促狭鬼。”
侍女纷纷笑了起来。
“就知道偷懒。”
没人注意到小竹苍白的神色，就算有，也以为她是因为没能得到公子的宠幸。
“不用担心，小竹姐姐，公子还小，等他开窍了，只怕您想下床都难。”
“就是，不过一两年的功夫罢了，到时候您有了孩子，跟我们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话前几天听到只怕她会羞涩又欢喜，可是这会儿小竹白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小红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回来？”
“就是就是，小竹姐姐，您要去喊公子起床吗？平日这工夫都是小红姐姐做的，从不让我们插手，若您不去，奴婢就去了。”
“站住！”
她几乎是惊叫出声。
“我去，你们都别进来。”
她紧张之下都没发现自己这几乎是发号施令了。
果然再也没人说话，众人都异样地沉默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远莫致之（三）
“公子……”
小竹试探着走了进去，小声喊道。
“公子……？”
“小竹，来吧。”
元华笑嘻嘻地看着她，心情极好。
“外面很凉吧，上来，我们再睡一会儿，我很累呢。”
听他这话小竹放下心来，只是她惊疑不定地看着屋里，四下找了半天，忍不住问道：“尸体呢？您藏哪里了？”
“什么尸体？”
他惊讶地问道，那逼真的表情若不是璎珞看了他一晚上，只怕也要信了。
“啊？”
小竹突然有几分怀疑自己的记忆，公子怎么可能亲手杀人呢，会不会是昨天晚上的迷幻香她迷倒了自己？
不对啊，那小红人呢？
“我不明白，小竹姐姐，来抱着我好吗，就和小时候一样。”
“……好。”
小红失踪固然是惊动了大夫人，不过当她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两个孩子抱在一起睡在床上，好梦正酣，她哑然失笑。
“不用吵醒他们，你们都用心侍候着，若是小竹有了身孕，所有人都有赏。”
“是……”
她摇着头走了，心道自己在瞎捉摸什么呢，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屁孩，难不成还能自己解决了小红不成。
反正一屋子都是她的人，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小红，怕是看着公子没指望，跟野男人跑了吧。
谁知道呢……
没有人关心小红的死活，正如没人关心其他任何小丫头的死活，从这一日起，每过一段时间，小竹都会带着一个丫头悄悄的回来，而每个来的人，都没有再离开过。
而这时间也越来越短。
一开始是三个月，后来是一个月，再来就是隔几天，而最近，元华的瘾似乎越来越大，几乎每天都要杀一个人，小竹跪在了地上，忍无可忍地泣道：“公子，我真的找不到了，最近宅子里都说闹鬼了，短短几日少了七八个丫头，若是被人发现，我……”
“公子……您是不是妖怪？”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哈哈！”
元华笑得欢畅，他拉住了小竹的手，柔声道：“这世上哪有妖怪，罢了，我们之间不该有什么秘密，小竹，你来看。”
他揽住了她的腰，此时他已然比她高大了许多，有力的手掌在她腰间不过一抚，她便红了脸，娇声道：“公子……”
“小竹，你想的我心里都明白。”
他柔声道，可是一手却去拿书。
小竹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然而他翻开那本书，她却羞红了脸，转了过去不敢看，笑道：“公子，您又在戏弄小竹。”
“这哪是戏弄，这是最正的正道了。”
“你认真点看，我们一会儿要好好修炼。”
他柔声道。
璎珞若是有脖子，一定是伸长了脖子去看那书到底写了什么，不过这会儿她从两人的话语中也能猜到，那书不是什么好书，多半也不是什么文字，而是图画。
“人家不会……”
“不会才要学……”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璎珞有几分失落，虽然知道他定然不是真心爱她，然而这两人总算是要圆房了吗？
快开门！我要下车！
都怪她没眼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照着书上的样子扭手扭脚地摆好了架势，可是小竹还没脱衣服就笑场了。
“不行不行，下次再来，方才看了书，人家心跳个不停还没缓过来。”
“唔……”
他吻了上去，这似乎是两人第一次真正的亲吻，小竹当即就软倒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更别说拒绝了。
“啊……”
她几乎是惨叫出声，然而很快便被他的温柔哄得服服帖帖，一声抱怨都没有。
“公子，我真的不行了。”
“忍住，小竹。”
“我真的不行了，呃……”
她呻吟出声，满脸通红。
原来圆房是这样的啊……璎珞从一开始的迷茫和震惊，到若有所思，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也算是扫盲成功。
可是元华却没有喜色，他皱眉道：“下一次你要集中意念才行，这样的修炼是没有用的，若是你做不到，我只能再找别人来修炼。”
“是，是……”
小竹本以为他不过是调笑，却见他一脸严肃，想起那些莫名消失的尸体，她再也不敢儿戏，吓得连忙点头。
她伸手拿过了那本书，问道：“公子，这是什么书啊，房中术吗？”
“哈哈，差不多吧。”
他笑得欢畅，神采飞扬的脸上终于有了后来她曾见到的那种无比自信的影子。
对了，书！
一定是书有问题，那本书就是教鬼道术的！
璎珞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从来没发现，想来他小时候只能学些吐纳之法，后来杀人开始吸取怨灵，如今应该算是略有小成了吧……
哎……
她不由得一声叹息。
果然和人家说的一样，阴氏一族是家学渊源，从来都是信奉鬼母的，就连鬼道术也是从小学起。
不对啊，那位老爷难道也是……？
这本书难道是阴家人手一本的吗？
不可能啊……
不过，更可怕的是，自从他的法力越来越强大之后，他看着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从开始不经意的一眼，到有时候把她放在桌上，注视着她，似乎带着几分审视。
“公子，这娃娃好脏了，我帮您洗一洗吧。”
小竹拿起了桌上的娃娃，便要离开。
“你放下！”
他几乎是厉声喝道。
小竹吓了一跳，璎珞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头晕眼花中只能看着天花板上的梁木。
他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了视野中，元华亲手把她捡了起来，抱在了怀里，冷冷道：“以后你再动这个娃娃，我不会对你客气。”
这，这明明是我送你的啊……我们的定情信物啊……
小竹委屈地哭了起来，他把她放回了书架，柔声道：“听说上次大夫人给你请了郎中，怎么说的？”
“主母说，让我每天吃药，好调理身子。”
“那你就好好吃药，免得让大夫人劳心，可不能嫌苦哦。”
“是，公子，小竹一定会好好调养身子，为您诞下长子。”
元华不由得冷笑，璎珞也叹息。
大夫人给的药，吃了要是能生下孩子，她就把药渣子连锅一起生吞了，小竹的心智和当年的舒舒姐姐比起来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舒舒姐姐说的每一句话最后都成为了现实，如今元华的地位这样尴尬，正是因为大夫人有了嫡子。
听说元华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妹，那位倒是得众人万千宠爱，活成了大夫人的慈母招牌，说起来便是，继母也有好的，您看那阴家的主母，待元配的嫡女好到亲生母亲都比不上。
女儿么，不过一副嫁妆。
元配嫡子那可不是只能“病弱体虚，荒淫好色”么。
第七百五十六章 远莫致之（四）
“大叔，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咄！你这后生好没道理，到了南阳还不知道此地是南阳？”
“抱歉，我弟弟生来有些病弱，很少出门，我便带着他四处游历，敢问老丈，此地有哪些名门望族，我好带着弟弟去见识见识。”
“新野阴氏乃是此地最大的贵族，你们难道之前没听说过吗？真是，现在的后生啊，孤陋寡闻！”
那老丈摇头而去，谢道之和姬琴面面相觑。
不会吧，兜兜转转果然她心里想的还是阴元华。
“节哀顺变。”
姬琴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有难同当的神色。
“先找到她再说吧……”
谢道之无奈皱眉。
转眼又是十年，璎珞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在这里陪着他过了这么久的光阴，还是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醒了过来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只是一切的一切从一开始的无比漫长，到了现在，她已然平静了下来，每日的日出日落，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修行。
因为病弱，所以还没有嫡妻，因为荒淫，也没有任何职务，他成了家里一个多余的人，就连大夫人也不再关心他，毕竟，一个养废了的嫡子便是活着，也没什么用处。
眼看潮起潮落，眼看世态炎凉，就连侍女们都不太上心了。
然而这一日，她竟然在窗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哈哈哈，你是阴丽华的嫡兄？我还是皇上的女儿呢。”
阴惠君？
哇，传说中的女主终于要登场了，她这个吃瓜群众竟然有了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感觉，不对啊，她不是应该吃醋才对吗？不对不对，他们这是德国骨科的节奏啊，不过是做了十几年的布娃娃，她的三观都碎裂了吗？
然而几个月后，阴惠君第一次进阴元华的屋子，她就立刻明白了原因。
她脖子上那块玉。
不知道是女主光环还是她特意显摆那块唯一值钱的宝物，几乎是第一眼璎珞就发现了那块雕着石榴的玉牌。
“我没骗你吧……”
他微笑，看着她的目光无限温柔，含着无边的暖意。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笑得这样开心。
璎珞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湿润了，他是这样缺爱，哪怕一点点的温暖都能让他铭记在心。
“还有糕点吗？”
她问道。
元华连忙让小竹去拿吃的，阴惠君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才笑道：“以后我能常来玩吗？”
他的神色却郁郁：“最好不要，若是和我扯上关系，只怕你的婚配就更麻烦了。”
“你真可怜。”
阴惠君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没留多久就走了。
哎？
这剧情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难不成那些传言真的只是传言而已？阴惠君亲口说的那些话都是来气她的吗？
她有几分疑惑。
“想不到当年他混得这么差。”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天籁。
姬琴！
姬琴，我在这！姬琴！
若是她有嘴，一定喊得震天响，然而她再怎么着急也没用，她急得恨不得能长出嘴来。
“长房嫡长子住这么偏远的院子，他那个后妈可真是手眼通天。”
“找到了就好。”
谢道之！
她兴奋得快哭出来了，救命啊，救命，我在这！
就在这时，一双大手把她抱了起来，又一次塞进了柜子里。
黑漆漆的柜子什么都看不见，她恨不得呐喊，却没有声音。
“阴元华……”
谢道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惊讶但从容。
“公子，我们是来找人的。”
姬琴笑嘻嘻地说道。
“请问您有没有一个小丫头叫璎珞的？”
“你们二位是……？”
他的声音有些稚嫩，有几分疑惑，亦有几分好奇。
别被他骗了啊，我在这，我在这！
璎珞狂喊，只是黑漆漆的柜子里什么都看不见。
“真是抱歉，还没介绍自己，我们是从宫里来的，正在追查一桩秘密案件，老大人允许我们在府里自由行走，您看，这是令牌。”
姬琴编故事可真是有一套，她放下心来，不找到人他们不会走的吧。
“我的丫头很多，名字我也记不清楚，这样吧，我让小竹安排所有的丫头在院子里集合，您二位自便，可好？”
“好。”
姬琴立刻答应了下来，谢道之却没有点头。
“兴许她并不是一个丫头，虽然有些冒失，请问您有姬妾吗？”
“小竹是我的人，她会安排一切，我还有功课要做，请恕我失陪了。”
元华礼貌地说道。
“这位小竹姐姐在哪里呢？”
姬琴也听出了究竟，忙问道。
“公子，我来了。”
谢道之和姬琴一起回头，满怀期待，可惜那丫头不过是个普通少妇，梳了妇人的头，眼中一片荒芜，甚至还有惶然。
“多谢您了。”
谢道之无奈只能和姬琴一起退了出去。
这一番追查自然是无果，然而一直到夜里，他都没有把她从柜子里放出来。
好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终于抱起了她，放在了书桌上。
“原来你的名字叫璎珞。”
她心中一震，一片冰冷的感觉让她心中的恐惧盖过了惊讶。
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自己吗？
“很惊讶吗？没错，我修行的是鬼道术，这是我们阴氏的不传之秘，我不知道为何你会知道，但是……”
“我不会放你走的。”
为什么？她惊了。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小竹，你来一下。”
他妩媚地看了她一眼，唤道，眼中的神色她不会看错，每次他要吃人的时候就是这表情。
不要啊，千万别进来！
小竹快跑！
她恨不得能喊出声，可是小竹欢欢喜喜地进来了，笑道：“公子，小竹给您磨墨吧。”
“不用，你去床上躺着。”
“公子，白日宣淫，这可是于理不合啊。”
她羞涩道。
白日宣淫个毛线，你还不快跑！
“你躺着就是。”
“……是。”
小竹扭扭捏捏地去了，璎珞无奈叹息。
不想看，不忍看，可是她都不敢信，陪了他十年的女人，他能就这样下手吗？
黑色的烟雾慢慢地聚拢，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将她的尸身也吃干抹净。
“我也有几分不忍心，只是短时间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身体。”
他说道。
什么意思？
她惊了。
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一下子扯着她的脑袋把她拽住，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远莫致之（五）
这许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的好梦，她的脑子又乱又杂，一会儿是元华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似乎她都能摸到他那双小胖手，一会儿又是他杀死小红时毫无犹疑的决绝，他是这样无情，可是，看着阴惠君时眼中的温柔，却又让她想起了当年他抱着自己为舒舒姐姐哭泣的绝望。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睁开”眼睛了。
有眼皮可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她简直是感动到想哭。
不过，下一刻，一转头她差点跳起来。
“啊！”
“嘘……”
他温柔地按住了她的嘴，笑了起来，那双永远都郁郁的眼中，和煦的光芒和从前别无二致。
当年他们相遇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自信，从容，温文尔雅，似乎任何事情都难不倒他。
“璎珞……”
他唤她的名字的声音语气甚至也一模一样，极尽温存，却又毫不失礼。
“咳咳！不是，我先起来可以吗？我不习惯在床上说话。”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可是我的侍妾啊，怎么可以不习惯床？”
他柔声道。
她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自己的衣服，和从前完全不同，一转头，镜子里的她，分明有着小竹的脸。
“你和我想的一样，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可是我不应该在这里。”
她忙道：“元华，你应该明白我不属于这里，我是千年之后的人，我们以后还会相遇，只是现在，你得让我走。”
“我们以后还会相遇……”
他喃喃道。
“怪不得你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们注定的缘分……”
“那时候的我是怎样的人？”
他笑道。
“你……”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婉转地说道：“你曾是人人敬仰的元华真人，慧灵姐姐也是正道领袖之一，我们会在永灵峰相遇，然后……”
“然后？”
灿若星辰的眼中那一瞬而逝的情愫让他亮了眼睛，笑道：“我们是恋人，对吗？”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不会是没有原因的，小时候我就能时时听见你的声音，那时候我以为是游魂，不过后来我慢慢发现了那是你的声音。”
“比起一千年之后再认识你，现在我们就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他好奇地问道。
她摇头，再摇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但是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只是幻象，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修仙的人会不得善终吗？许多都是迷失在了自己的幻境之中，以为幻境才是真实的人生，从此就走不出来了。”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之前的人生才是真实的呢？说不定那才是幻象，我们在这里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呢？”
“你爱过我吗？璎珞？”
他柔声问道，温柔的眼中不容置疑的是依恋。
那一瞬间，她无法回答。
眼看他杀了那么多人，眼看他毫无留恋地取了小竹的魂魄，还有那些传言，还有阴惠君告诉她的一切……理智在拼命地呐喊，可是他就在这里，在她的面前，她竟然狠不下心对他说从来没有。
她转开了目光，元华笑了。
“是我痴了，如果你没有爱过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俯下身来，温热的嘴唇覆上了她的唇。
她知道自己应该反抗，应该给他来个石化术，亦或是把他一把推开，但是这份绝望的温柔令她无法拒绝，看着他的眼睛，她想起了那一片白色花瓣之下散落的一地灰烬。
是她欠他的。
“我必须离开。”
她最后说道。
“我不会让你走的。”
他微笑，志得意满：“你的寄魂之物在我这，你走不了。”
那个娃娃吗？
她转头四望，果然不见了那个娃娃。
“你藏起来了？”
她气愤。
“那是自然，我说了，你要永永远远陪着我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撒娇道：“元华，真正的我可比小竹漂亮多了，你想不想看呢？”
“皮囊不过是红粉骷髅，我不在意。”
“我长了脚，我要走自然可以走！”
“你可以试试看。”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没拦她。
“你自然可以想怎样就怎样，不过，只怕最后你会变成’真可怜，小竹姐姐失心疯了’。”
姬琴呢？谢道之呢？他们就来转了一圈就走了吗？
她急切地看向窗外，他笑道：“他们已经走了，找不到你，自然只能离开。”
“不可能，姬琴也就罢了，谢道之绝对不可能走的。”
她跺脚。
“哦，也许是因为我派人送了一名女子去南郡吧，他们以为那是你，于是就跟着去了。”
“你！”
真没看出来，元华使坏简直和姬琴有的一拼，就连谢道之都被骗了吗？
“你的确是聪明，可惜我太了解你了。”
救星啊！
谢道之走了进来，姬琴站在门边。
“我们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璎珞红了眼睛，几乎想要飞奔扑进谢道之的怀里。
可是元华一把揽住了她，笑道：“不管你们是何人，都总不能强抢民女吧，小竹是我的侍妾，若是让她就这么跟你们走了，我阴氏一族的脸该往哪儿搁？”
“谢道之，他拿了我的娃娃，没有那个我回不去。”
“哦？是这个吗？”
谢道之扬了扬手中的布娃娃，温柔地笑了一下。
“呵呵……”
阴元华放开了她，手中的黑气慢慢凝结，他冷笑道：“这么说来，你们是不想活了。”
“我劝你还是别想不开。”
姬琴抽出了灵剑，谢道之扬起了火球，那明灭的颜色令他有几分愣神。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介意把你杀了，若不是担心璎珞难受，你早就死了一万遍了。”
“哈哈，说大话谁不会！”
他一扬手，一片黑雾飞了过去，谢道之的火焰迎了上来，一下子把他的黑雾烧尽，又冲着他的肉身飞去。
“不要啊！”
璎珞飞身扑了上去，挡住了那片火焰。
三昧真火可不是闹着玩的，谢道之想要收回，却根本不可能，小竹的身体在火焰中几乎是一下子就烧成了灰烬。
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这才是她真正的心结，她欠他的，她必须要还，十几年的陪伴，只是为了这一刻，她能为他挡下这一片火球。
只是，若是她不在这里，谢道之也不会来，他也不会有此一劫……
轮回不是一个过程，而是一个状态，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
第七百五十八章 独寐寤歌（一）
谢道之仓皇的脸，急切的神色都仿佛是一片云雾中的过往，而姬琴和元华的呼喊声也如风声一般消失在了虚无之中，她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赫然倒在了台阶之上，方才的十几年时光，不过是被绊了一下不小心摔倒的瞬间而已。
她愣愣地看着古朴的塔楼，一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儿。
也许他说得对，到底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都在于自己的内心，那些迷失在了幻境中的人，未必就是不幸福的。
“璎珞……”
谢道之紧紧地抱住了她，失而复得的那一瞬间，他忘记了一切，只想着她已经回来了这个事实，然而姬琴却是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一个激灵，连忙推开他，勉强笑道：“姬琴哥哥，我们，我们还是在七垢塔里吗？”
“恩，我们走吧。”
姬琴拉住了她的手，高斌却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悠悠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高斌？”
璎珞一时间又有些迷糊，之前高斌好像没和他们一起啊，难道她记错了？
“不是他不是他，我怎么每个人都要解释一次，哎哎。”
这个高斌一点都不像本尊，嬉皮笑脸的样子立刻就让璎珞皱起了眉头。
“他就是这一层的主人，这只是幻形术。”
谢道之冷冷道，只差没给他一个白眼了。
“就是你让我在一个幻境里一动不动站了十几年？”
她大怒，若不是手上没板砖，她一定砸上去了。
“嘿嘿，我先声明啊，这不是我的设计，而是你自己的执念，我最后还帮他们把你救回来了，若不然，说不定你还在那里做小妾呢。”
“你应该谢谢我……”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什么都知道，还跟我们说找不到她？”
姬琴也反应过来了，这混蛋根本就是耍他们的。
“嘿嘿嘿嘿，别放在心上，这些都是小事……”
小事个毛线！
她想起过去那十几年的心酸，简直是恨不得想揍他。
“其实我就是想请你们帮帮我……”
“之前我已经说了，不会帮你的。”
“知道知道，你不帮，不还有这二位嘛……”
“能不能看在我帮了你们的份上，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璎珞板着脸问道。
“李璎珞！”
谢道之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说话之前要动动脑子，我懂我懂。
“其实就是出去之后，如果你们能帮我把我的尸身化了，兴许我就能出来，其实我的肉身被禁锢在了一个洞府里，也许你们听说过那个地方，在火焰山。”
“火焰山？”
璎珞好像记起了什么，之前谁和她提过这个地方来着，对了，玃如。
“对，玃如知道在哪儿，可是我们往哪儿找你的尸身？”
她问道。
“李璎珞！随随便便答应别人之前是不是应该问问清楚情况？”
谢道之正色道。
“我就问一下，我又没说要帮他。”
“老大爷，我可没答应帮你哦，问过玃如师父和娘亲我再决定。”
“老，老大爷？”
高斌差点吐血。
算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好说话的，老大爷就老大爷吧。
“火焰山里有一处灵力极盛之地，埋藏着无数的仙灵宝藏，而我的尸身，就在火焰山最中心的一块石碑之下，那块石碑上写着’龙师火帝’四个字，非常好找。”
“我们还得给你挖出来？”
“不用，你把那块碑挪走就可以。”
“这么简单？”
“恩。”
“李璎珞，它会被压在那种地方，你就不想想是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啊，回去问问玃如就知道啦，你不要紧张，我没有答应他啊。”
“谢谢你了，小姑娘。”
他说完就消失了，几乎是落荒而逃。
大梦一场，他们终于踏上了最后一层的台阶。
这一层不大，中间是一个太极。
一黑一白的两个圆点似乎预示着黑白两面，即便是谢道之也犹豫了一下，不敢贸然走上去。
一片沉寂。
没有人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也没人问她和那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甚至她说了在那里呆了十几年，也没人询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两个人似乎是约好了，只要和那人有关的事情，就假装不知道。
这也导致了，她想要解释也无从解释起。
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也习惯被误会了。
“姬琴哥哥，这一层是什么罪过的？”
她问道。
“欲望。”
姬琴简短地说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打扰了，她就不该问。
她连忙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可是我，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法术不行就不行了，背书背不出也没什么，我这样随遇而安的人应该这层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
谢道之和姬琴对视了一眼，都没搭腔。
“璎珞妹妹，这一层的意思，很可能是需要两个人站在太极的两个阵眼之上，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
姬琴慢慢地说道，一边看着谢道之。
“那我们去吧。”
璎珞连忙拉着他的手往上走。
“呵呵，怎么能让女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您说对吧，谢家哥哥。”
姬琴一把环住了她的肩膀，亲昵地把她拢在了自己怀中，不经意地抓起她的长发把玩，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又来了，他是故意要激怒自己吗？
谢道之皱眉之余仍有几分疑惑。
“那是自然，只是，你敢吗？”
他冷冷道。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您也说了，不要把她扯进来，姬琴便是自知技不如人，也不得不勉力一试。”
他亮出了灵剑，眉间一点冰蓝亮起，风度翩翩地笑道：“您先请。”
楼下还一副气息奄奄快要没力气的样子，这会儿又精神活现了，他果然还是在装，故意示弱，故意激怒他，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璎珞突然说道：“姬琴哥哥，谢道之出手不会让着你，但是他一定会让着我，对你来说，让我去和他站阵眼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呃？
谢道之有些傻眼，她这是突然开窍了？怎么一下子这么聪明？难道姬琴的小心思有这么明显，连她都发现了？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姬琴的段数。
姬琴放下了剑，款款走向璎珞，捧起了她的脸，柔声道：“诚然你说的没错，我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怎么办呢，因为我爱你，所以一丝一毫的风险我都不愿意让你去担，即便我可能会死。”
他吐气如兰，柔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春日的芳香和他的温柔一起离开了她的身边，姬琴坚定地举剑走向太极。
一时间，她不知心中是喜是悲。
唯有怅然。
第七百五十九章 独寐寤歌（二）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仅有的光明都来自天空。
璎珞下意识地抬头，却见漆黑的夜空中一道星河，似乎极近，又似乎极远，这样的星空，她这一生似乎只有一次真正见过，最高处的星河固然离她很远，然而最近的星星似乎触手可及，明灭粲然，十分可爱。
好久好久没见到星星了，她捂住自己的脸，心中一阵激荡。
还以为永远都是一个娃娃了，幸而回到了现实，但是，过去那十几年的时光虽然只是一瞬，在她心中却是漫长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几乎一闭上眼睛，她就能听到小竹的声音“公子，公子？”
小竹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只是她的臆想？
她不知道。
人的现在是由过去的点点滴滴堆积而成的，那些作为一个娃娃的日日夜夜，对她来说并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眼睛能看见的一切，都是黑暗的，阴郁的，然而对她，他的笑容永远是温暖的，依恋的，她不曾细究那原因，但是最后的答案也许她早就想到了。
若没有意外，她也许真会陷入在这梦境中不愿醒来，在听到姬琴和谢道之的声音的那一瞬间，她才真正清醒了过来，然而即便如此，那一瞬间，她的心中是喜还是忧，当时只觉得是全然惊喜，如今细细想来，竟然隐隐还有一丝不情愿。
从前不明白的一切，如今她全然都清楚了。
只是即便是这样，即便看见了那黑暗，她却还试图在他的眼中寻找光明。
任何存在都不是毫无原因的。
没有罪恶，就没有正义。
没有邪恶，就没有善良。
没有夜，就没有星。
伸出手去自是摘不到星星，然而她不过走了一步，姬琴几乎是立刻大喊：“站住！”
她吓了一跳，连忙把脚收了回来。
再低头，她这才发现已然身处其间，这一片黑暗笼罩了三人，周围的一切，原本的屋顶木梁，墙壁地板甚至那片太极图都全都不见了。
上下不知深浅，左右不知远近，这就是虚无吗？
她能看见的唯有谢道之的火焰和姬琴手中的灵剑光芒。
姬琴急急道：“璎珞妹妹，你坐下来，千万别乱走。”
方才明明姬琴还离自己很近，只是一低头一抬头，他和谢道之都似乎越来越远，她一着急，下意识地抬起脚，却又收了回来，连忙依言坐下。
姬琴这才放下心来，举起剑，对谢道之笑道：“谢家哥哥，别说我没提醒您，你我二人站在阵眼之上，更是不能随意走动，若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阵法已经启动，若是被我们二人破坏了，也许所有人都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时空，运气好，还能在时空缝隙中流浪，若是运气不好，只怕立时便是尸骨无存，魂魄无依。”
“你似乎是很了解这里……”
谢道之揶揄道。
姬琴却是丝毫没有生气，笑道：“喜欢读书的人，运气总是会比别人好一些。”
那也要看念的是什么书……璎珞忍不住这么想着，如今回溯往昔，她隐隐想起早在公子五岁的时候，他就有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的迹象了，若他只是个普通孩子，这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是从小就修炼鬼道术的。
只是……那本书是谁给他的呢？阴家的其他人显然都不会法术……也许想那么多也没用，那里说不定只是幻境而已，兴许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象。
她叹息了一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冰冷的感觉令她不安，然而仔细去追逐那灵犀，却又找不到端倪。
火焰在一片漆黑中令人心生暖意，璎珞看向他冰冷的面容，心里有几分忐忑，方才那种令人不安的预感又浮了上来。
她忙喊道：“姬琴哥哥，这是个什么阵法？接下来会怎样？”
“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所有的浊气和灵气都混杂在一起，没有生灵也没有有形之物，直到两仪分阴阳，浊气下沉成为地，灵气上行成为天，生万物，化五行，这便是太极分合之道。”
“至于这个阵法，我也从来没见过……”
“不过……”
姬琴幽幽地看着谢道之，笑道：“不过想来两仪分阴阳，太极图也分黑白两色，自然是黑白无法共存，只能择其一，璎珞妹妹，如果让你选，你希望谁能赢呢？”
这……
璎珞顿时说不出话来，按说她应该希望谢道之没事，但是如果那就意味着姬琴会死……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摇头道：“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好好的，我们一起回驭灵馆。”
“也许那是不可能的……”
他黯然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璎珞妹妹。”
“谢我？”
她愣了一下。
“谢谢你没说希望谢家哥哥赢。”
他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
我当然是……
她看向谢道之，熟悉的眉眼和温暖的怀抱，都是她最想要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然而她为何总是不能和他安安稳稳地在一起，不论是在三清山也好，回到魔都也好，在哪里不重要，她只希望能和他安然度日，没有斗争也没有混乱，这样的小小愿望，为何总是不能实现。
“姬琴哥哥，你要小心。”
她真心实意地说道。
谢道之会输给姬琴？她从心底是不信的，即便水克火，但是姬琴毕竟连法印都没有，谢道之的修为比他高太多了。
这什么阵法，是真的不讲道理是吧，一定要有一个输才行吗？
这疑惑不过是一瞬间。
姬琴的剑中映出了他的笑容，剑眉星目，意气风发，像极了姬羲和那种睥睨天下，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谢道之忍不住想要翻个白眼，他自然不会误以为璎珞希望姬琴赢，但是姬琴是什么人？他既然敢站上来，就自然有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把握。
若是他因求爱不得而万念俱灰也就罢了，如今她都已经对他言听计从，他是万万不可能让自己死的。
这么复杂的逻辑对于小姑娘来说还是有点太难了吧。
姬琴一定又是在设计自己和璎珞，只是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琢磨出来陷阱究竟在哪里。
他凝神以待，只等姬琴出手。
第七百六十章 独寐寤歌（三）
“流星……”
一颗长长尾羽的小星一下子划过星河，璎珞不由自主地欢喜了一瞬间，继而立刻想起了自己这是在哪里，她忙喊道：“小心，有流星！”
没有风声也没有气旋，似乎完全从是一个时空瞬移到了另一个时空，落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空中，分别砸向三人。
“璎珞妹妹，小心落石！”
姬琴喊道，一边飞身而起，躲避着飞来的石块，虽然这石头不过是小小的一块，但是谁知道被打一下会怎么样。
“这是，落星倾……？”
璎珞愣了一瞬，这才想到要跑，可是刚才姬琴说了不能移动，她要往哪儿跑？
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她一挥手却是金色的一片光芒，如同一片保护罩一般罩住了她，所有的落石碰到了那一片光芒，就自动消失不见。
“这是幻象吗？”
她惊讶地问道。
“并非如此，土灵只是在遇到你的法术时被反弹走了，璎珞，你的法术大有进步。”
谢道之挥出一片火焰挡住了飞石，那火焰的颜色却十分特别，竟然是灰色的，赫然是石中火。
太好了……
璎珞舒了一口气，看向姬琴，却见他左跳右闪的，努力躲避着落石，十分狼狈。
“姬琴哥哥……”
“我没事，别担心……”
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惶然，姬琴白忙之中还对她笑了一下，手上不停，灵剑不停地挥舞着改变落石的方向。
“姬琴哥哥，这个法阵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们要怎样才能出去啊？”
所有的落石都过去了之后，璎珞收起了金色的屏障，担心地问道。
落石头也就算了了，若是来点火啊冰块啊什么的，她可挡不住啊……
“我真的不知道……”姬琴万般无奈，苦笑道：“也许只要我和谢家哥哥一方打倒另一方，就能破阵……或者……”
他喃喃自语道：“如果我们两人有人从这两仪之上掉下去，也许就能破阵……”
谢道之冷笑一声，姬琴继续说道：“也有可能是我们每个人都不能从原来的位置上离开，经历了所有的磨难之后，如果每个人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就能从这里离开。”
“那本书上只说了摒弃杂念，放下尘世间的种种世俗之欲，方能悟得太极之道。”
“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姬琴这回解释得很清楚，不过说了等于没说。
璎珞歪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什么叫摒弃杂念，她本来就没有杂念啊，而且这阵法里现在一片乌漆抹黑的，什么都没有，本来就够看破红尘的了。
“不对啊，这没道理。”
她突然想到一事：“如果只有一个人来闯七垢塔呢？他本来就只有一个人，无法站到两仪之上，岂不是连阵法都无法启动？”
“也许一个人就永远出不去了吧……”
姬琴皱眉道。
“我觉得你们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璎珞说的也不是没道理，谢道之看着她和姬琴，摇头道：“不是你离我们越来越远，是我们每个人都在离对方越来越远，我这里看姬琴比你更远。”
姬琴突然出手，一片水蓝色的光芒随着他的灵剑挥出，慢慢悠悠地砸向谢道之。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璎珞发现她和姬琴的距离变得近了，而谢道之那边却看起来更远了。
那片冰棱并没有砸中谢道之，他轻轻一挥手推开那片冰棱，火球挥出，好整以暇地砸向姬琴。
怎么感觉他们的动作都是慢动作……
璎珞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有问题。
不过幸好谢道之这一出手，他也开始靠近自己，不再慢慢远离了，方才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今她连他紧紧皱着的眉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家哥哥，看来我们得打起来才行，若是我们不释放灵力，璎珞妹妹会离我们越来越远。”
姬琴竖起剑身，挡住了慢悠悠的火球，她这才明白，原来姬琴方才并不是真的出手，而是实验一下，而谢道之也第一时间理解了他的用意，同样地挥出了一个无害的火球。
“但是也不行啊，如果你们俩打起来了，又来一片落星怎么办？”
璎珞忙喊道。
“那就只能靠你保护我们了。”
姬琴眨了眨眼睛，笑道。
“我？我不行的啊……”
璎珞吓了一跳，她自己刚才那个金色的屏障是怎么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会儿要她再弄个屏障出来，她压根儿就不会。
而且，她哪能做出那么大的屏障来罩住三个人啊！
正想着，只见姬琴的剑身上，两条细小的水龙缠绕，流光溢彩，如雨后初虹，又如碧空夕照。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谢道之微微一笑，眉眼间的冰冷如空谷幽幽绿荫之下的泠泠泉水，亦如万古不化丛山峻岭巅峰之上的晶莹白雪。
艳丽的火焰之下，他的容貌比平日艳阳之下更为昳丽，深深的眸子中火光摇动，微微抿起的嘴边虽然带着笑容，却殊无笑意。
她从未见过他这种神色，即便是从前因为仪宁而吵架的时候，他从来都是耐心的，无奈的，即便再生气，他的目光也没有完全失去暖意。
之后，她醒来之后，他虽然一片冷漠，一片无动于衷，然而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几乎能肯定，那种神色意味着什么。
她从来都没有怕过他。
只是他这时的神色让她胆寒，令她想起了梦中元华看着小红时的那种目光，那是……
杀意。
姬琴……
她按住了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担忧地看向姬琴，却见他的剑上水龙缠绕，捏了一个剑诀，高高举起的浅色袍角舞动在空中，冰蓝的光芒笼罩着他全身。
即便是兰儿姐姐也从未施展过这样的法术，她没见过这个，亦不知道原来姬琴的道术兴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粗浅。
是了，他能从清浅渊里把自己捞出来，道术能差到哪里去？
还有那柄剑，他说叫什么来着，松枝？这什么胡闹的名字，这么漂亮的剑，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姬琴可是遗玉馆的老板，他用的剑，能是随随便便普通的剑吗？
她张了张嘴，想让谢道之小心他，可是想起了自己的誓言，又只能无奈垂下头来。
“永远不要轻视任何人。”
谢道之说的。
他一定早就发现了姬琴并非寻常驭灵馆的学生，他一定不会对他掉以轻心的。
她这么希望着，却见姬琴剑上的双龙已然飞了出去，张牙舞爪地扑向谢道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谢道之和他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那迅捷的速度几乎让他的水龙避无可避。
“啊！”
她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七百六十一章 独寐寤歌（四）
霜花……
一片白色的小雪片落在了她的鼻尖，慢慢地融了开来。
璎珞抬头看天，果然又是一颗流星划破天际。
“流星！”
她连忙喊道。
方才她的尸身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瞬间还历历在目，谢道之虽然决意不到万不得已再也不动用三昧真火，然而这水龙来得太快，又是克制自己的最强法术。
无奈，他的火焰瞬间转成了明亮的黄色，如一条火龙横亘在水龙面前，生生挡住了这一下，水花和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让他整个人一震。
然而姬琴似乎料到了他的行动，出手比他更快，三昧真火一出，灵力大盛，斗转星移，苍穹之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又缩短了一大截，几乎是贴身肉搏的距离了。
距离太近他看见了姬琴眼中隐隐的得色，志得意满，无比从容。
灵剑直直地指向他的胸口，若是被水系的法宝刺中，他定然会元气大伤，谢道之再不犹豫，三昧真火如意指使，沿着剑身烧向姬琴。
与此同时，凌厉的霜华落下，他的长袍之上被割出了一片小洞，惊讶之下，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璎珞，却见她正左支右拙躲着刀片一般的雪花，袖子上裙摆上都是残破的小洞，而一缕长发亦被割碎，落在了地上。
“璎珞！”
不过一个分神，他便觉得胸口一痛，撕心裂肺的感觉带着不真实的不可置信，令他惊讶低头。
“呵呵，谢家哥哥，承让了。”
姬琴冷笑一声，欺身而上，排云破雪的一柄冰冷灵剑已然刺入了他的心口。
这怎么可能？
他只是在看到了璎珞的那一瞬间慌了神，立刻便运起了灵力抵御，然而那柄剑，那柄剑分明被他用三昧真火烧了，怎么可能还不化？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柄剑穿过了他的灵台，刺入了他的心肺，鲜血喷涌而出，灵力一片大乱，五火七禽扇浮了出来，被姬琴捏在了手中，他大笑道：“哈哈，谢道之，你既然知道我调查过你的背景，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有这等宝贝，三昧真火并非无坚不摧，而我找这柄剑也确然费了一番功夫。”
“如今，是谁太过自信了？”
姬琴眯起了眼睛，笑得志得意满，云淡风轻。
“咳咳！”
谢道之踉跄了一步，半跪在了地上，双手之上，鲜红的血液正汨汨流淌，若是寻常人只怕这一剑立时就被取了性命，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恍惚间想到了一个熟悉的瞬间。
在狐方潭，永凝月火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个未来。
这是所有他可能的未来中的一个吗？还是说，这是命中注定的未来，谁都无法改变？
执剑之手是谁的并不重要，只是，这分明是他的劫数。
如同摔碎了的水杯一般，灵力如同潮涌一般往外流逝，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量，竟然不觉得疼，只觉得神思昏昏，只怕很快就会失去神志。
眼前一片黑暗，许是因为失血过多，他的眼中失去了焦点，什么都看不见了。
还是太心软了，应该一上来就把姬琴烧个死去活来。
他闭上了眼睛，凝聚起了全部的力量，抓住了姬琴的手臂，明黄色的火焰立刻如毒蛇之吻，燃遍了他全身。
“啊……”
姬琴惨叫出声，倒在了地上。
谢道之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似乎已经回来了，他一个愣神，却见自己手上流淌的鲜血也已然消失不见。
心中一惊，耳边只听见璎珞气愤地大喊：“谢道之！”
“谢道之！你不是说修道者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不是说三昧真火只烧邪恶之人？姬琴好心救你，你却……”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姬琴！姬琴！”
她再也不遵守什么必须站在原位的规定，冲了过去便用御水术给姬琴灭火，然而御水凝冰都解不了三昧真火的火焰，她狠狠地瞪着谢道之，怒道：“你待如何？袖手旁观？”
谢道之没有看姬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的裙摆，粉色的小裙子漂漂亮亮的一点破损都没有，而她断下的那缕长发，也不知去向。
心念电转，他已然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间姬琴利用他全力抵挡水龙的灵力间隙用了禁术，只是混淆了他一瞬间的记忆，他便中了他的圈套。
虽然猜到了狐族的血统非同寻常，但是姬琴一直都隐藏得很好，方才他根本没想到这会是狐族的蛊惑术。
可是，为了算计自己，他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他无奈地收回三昧真火的火焰，在璎珞谴责的目光之下，苦笑道：“我说我是被他骗了，你能信吗？”
“他骗你什么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方才你差一点掉下阵眼，姬琴不顾自己的安危过来扶你，你却趁机抓住了他的手，用三昧真火烧他。”
“我记得你曾说过，绝对的力量一定会导致绝对的腐化，所以绝对不能滥用自己的力量，若是为自己的私欲所迷惑，随便滥用手中的力量，那最后一定会为之付出代价。”
“你说得每个字我都牢记在心，可是你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
她痛心疾首地问道。
“而且你这分明还是乘人之危，谢道之，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做得出来的事情！”
“姬琴！”
她喊着他的名字，然而那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却紧紧闭着，苍白的面容更显柔弱。
星空已然变幻，所有的一切都已然不见，不仅是漆黑的星空，就连方才的塔楼都不见了，这里不再是黑气笼罩的迷雾之中，而是一片灿烂的艳阳之下茵茵的草地。
“救命啊，有人吗？”
璎珞忍不住流下泪来，紧紧地抱着姬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道之无语仰头看天，分明是蓝天白云，朗朗晴空，然而这一切，他要如何向她解释明白？
“不是，李璎珞，你不讲道理了是不是，方才他要杀我，我连反抗都不行，就该等死对吧？”
他忍不住冷冷道。
“姬琴哪里杀得了你，你明明知道他根本打不过你。”
“我错了，我刚才就不应该让他和你打。”
璎珞自责地抹着眼泪，轻轻地抚摸姬琴的脸颊，一脸自艾自怨，恨不得代他受苦。
啼笑皆非，他气得差点吐血，这个姬琴哪怕把研究女孩子心思的工夫挪那么一点点出来好好修炼，也不至于打不过他了。
他倒好，对璎珞的性格研究了一个透彻，连环计苦肉计轮番上阵，就连他都中计了，何况璎珞呢？
第七百六十二章 独寐寤歌（五）
“啊？”
灯光一下子亮了起来，陆西西惊讶地喊了一声，站起身来，疑惑地问道：“他，他是不是已经走了？”
应龙没有出声，他抱住了卫氏，轻轻地摸着她的小腹，问道：“你怎样，有不舒服吗？”
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然而笑容中含着一丝促狭。
应龙一甩头，苦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
“庚辰，我要不要出去找他们，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陆西西跑向门口，却见谢道兰背着陆全，十分狼狈地站在门外，刚准备敲门。
“全儿……”
朱氏一声惨叫，扑了过去，哭了起来。
谢道兰把陆全放在了沙发上，陆西西也抹着眼泪，哭道：“阿兄……”
“别误会别误会，他没事。”
谢道兰没心没肺地笑道。
“没事？”
“这样子叫没事？”
朱氏狠狠道：“大妹子，这我可就要和你好好掰扯掰扯了，我们全儿出去的时候活奔乱跳的，现在浑身都是伤，人都没醒，你居然跟我说他没事？”
“是真的没事，他的伤都是皮外伤，我都治过了，只是血看起来有些吓人，一点都没伤着要害，要不然你自己看。”
谢道兰惋惜地看着满地的一片狼藉，摇头道：“完了，看来年夜饭只能食堂吃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年夜饭呢！”
陆西西也皱眉道。
“阿止哥哥……”
陆全突然说道。
“全儿，你说什么？”
朱氏连忙扑了过去，几乎是泣不成声。
“庚辰，你这怎么样？有人来吗？”
谢道兰问道：“我遇到了狌狌，被它带着转了好几个大圈，结果好不容易出来，就遇到了阿全躺在骐骥馆里，其他人我都没找到……??”
“他们人呢？”她问道。
应龙摇了摇头，很不高兴：“方才梁渠来了朱墨馆……”
“不会吧！”
谢道兰大惊：“你们没事吧？”
她转向卫氏，问道：“你娃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
众人把之前的事情一说，互相倒是都放下心来，但是陆全昏迷不醒，其他人都还没回来，谢道兰立刻表示自己再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
陆西西怀疑地看着她。
“千春馆啊。”
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了。
“……”
“不是，找人是正经，青姬和海棠都不是小孩子了，若是没事早就回来了，我得去看看，顺便吃个饭嘛。”
她笑嘻嘻地跑了出去。
不过幸好大家也没担心多久，很快鲛姬和小白都回来了，就连青姬和海棠都骂骂咧咧地跟着谢道兰回到了朱墨馆。
“那个两个头的混蛋，我走到天涯海角都能认出来，看我遇到他不宰了他！”
海棠怒道。
“当……”
“当……”
钟声响起，众人一惊。
这是午夜的钟声，天上的火焰和人声沸腾的热闹都让人十分确定，刚好是跨年的那一刻。
方才好像有谁说过，最好在午夜之前把人找回来，不然……
众人面面相觑，蓉蓉呢？谁都没找到她，就连玃如和顾尘也没回来，甚至连璎珞和仪宁都丢了。
“我去千春馆的时候，所有人都被石化了，我用清心咒费了太多灵力，我要去睡一会儿了。”
众人诧异地看着谢道兰，谢道之怕不是她亲哥吧，她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没关系没关系，我阿兄一定能把嫂子找回来的，你们就放心吧，要我说，还是蓉蓉处境危险一点，不过既然玃如和陆夫人还没回来，他们一定是有了线索了。”
“阿兄……”
陆西西抱着沙发上的陆全，他手脚都有伤，虽然愈合了还隐隐留下了伤口，那是火焰灼烧的痕迹。
方才他说“阿止哥哥”，难不成……
陆止的法术的确是火系的，该不会是他……
陆西西怔怔地流下泪来，却一个字都不敢说，若是她说了，她娘亲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玉露馆没有异样吗？”
应龙问道，鲛姬和小白却是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没有。”
小白说道。
“虽然没事，但是我们也没进去，那里挺热闹的，看着就没什么异常的样子。”
鲛姬微微红了脸。
应龙有几分犹豫地看着卫氏，欲言又止。
“阿止哥哥！”
陆全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屁股坐了起来，浥雨剑倏忽间亮了出来，吓得陆西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西西！”
他愣了一下，又见到自己的老母亲老泪纵横，连忙收起了灵剑，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记得我在三楼……在骐骥馆……阿止哥哥呢？”
他四处张望。
“谢家大妹子把你背回来的，你啊，以后可别再一意孤行了，若不是谢家大妹子救你，只怕儿啊，你都死在外面了娘也不知道……”
朱氏又是一阵大哭，陆全不耐烦道：“蓉蓉呢？三伯母呢？我见到阿止哥哥了，是真的，他的法器是千瓣莲，我看得真真的，绝对错不了。”
“活着的吗？”
应龙忍不住问道。
“什么？当然是活的。”
他皱眉道。
“不过他不承认他是阿止哥哥，他说，他说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三叔父……更不认识蓉蓉……”
“就是因为他太不孝了，我才会和他打起来的……”
“什么？是阿止打伤了你？！”
朱氏柳眉倒竖，要不是蓉蓉和顾尘还生死未卜，只怕她已经跳起来骂人了。
“……是。”
万般无奈之下，陆全只能老老实实承认。
“这孩子，不行，我这就要告诉我们家老爷去。”
朱氏想一出是一出，当即就起身，陆西西连忙拦下她，一片混乱之中，她正色道：“娘，如今蓉蓉和三叔母都还有危险，我们不去救人已是不义，阿兄为救人奋不顾身本是同族之间的应有之义，便是受伤也不过是小事，您在这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你这孩子……”
“娘也是着急……”
朱氏总算哑火，卫氏却起身慢慢地坐在了陆全身边，柔声问道：“可有哪里疼？”
“没，没有。”
陆全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却悄悄地对陆西西比了个大拇指。
“你身上有鬼道术的痕迹……”
卫氏看了一眼应龙，万般为难地柔声道。
这意思虽然委婉，但是所有人立刻都明白过来了。
“不可能！”
陆全几乎跳了起来：“阿止哥哥所有的法术都只是火系的，并没有那些黑团团的黑气，我知道鬼道术，我也和那些人打过交道，阿止哥哥一定不是那些人一伙的！”
“修行鬼道术的人并不一定会用那些法术，但是在五行法术之外，不太会掩饰自己的人很容易便会带出鬼道术的施法痕迹，我想……他兴许是很少与人打斗，所以没有经验。”
卫氏柔声道。
第七百六十三章 永矢弗过（一）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谢道之只是看了一眼姬琴，再抬眼，却见周围的草坪之上已然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颗参天大树，不是他记性不好，是刚才真的没有这棵树。
狡猾狡猾的小狐狸。
姬琴的眼睛紧紧地闭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就是可以肯定，他分明就是装样的。
不过他同样可以肯定，自己若是踢他一脚，让他赶紧滚起来，璎珞只怕会和自己拼命。
哎，装吧装吧。
他再次看向那棵树，却见树上绿色的小松鼠跳来跳去，依稀便是旧日模样。
不会吧……
难怪这棵树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诧异地看着璎珞，却见她的泪水之下，粉色的小裙子慢慢地变成了那件他初见她时，她穿着的白色校服和蓝色裙子。
等一下，这是他记忆中的璎珞，还是这里的一切会因为他的幻象而改变？
“咳！”
他连忙轻咳一声，控制自己的思绪，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再看向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她的裙子还是好好的，粉色大裙摆，漂亮得很，只是怀里那个人看着十分碍眼。
这个画面真的很熟悉，从前她抱着那人也是这样哭得肝肠寸断，他有几分无语，她究竟是聪明还是笨？
要说她笨，她有时候说出来的话还真是一语中的。
要说她聪明……算了，那是不可能的。
同一个套路到底能骗她几次？
他有些失望，又有几分感慨，她兴许不是笨，只是太过善良。
“李璎珞，你若是想救醒他，为何不用清心咒？”
他背过手，冷冰冰地说道。
对哦。
璎珞连忙凝聚水灵，却发现自己根本聚不起来任何灵力。
“我用不了法术，符纸也只有净化符。”
她哭丧着脸，温柔地抚摸着姬琴的脸，似乎这样就能把他唤醒似的。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抬眼看他，初时的气愤之后，她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谢道之向来都是君子，要说他一时激愤用了三昧真火她也许会信，但是趁别人救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偷袭，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跟你说，你也不信。”
谢道之赌气道。
“算了，我信不信都不重要。”
她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只是，一回眸之间，她看见那颗大树。
“这不是，我们学校的那棵树……”
她惊讶。
从前她一直都是在这棵树下练功修行，她怎会不记得这棵树。
“方才我好像没看见有这棵树。”
她喃喃道。
“恩，这里是一个很特别的幻境，我刚才想起了从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棵树就出现了……”
他柔声道。
“哦。”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用手里的帕子擦干自己的泪水。
姬琴这个混蛋！大模大样地枕在她的腿上，可真是够舒服的。
他不想看他们两人的亲密模样，可是偏偏眼睛不听使唤，就是往那儿瞟。
“还没问过你，姬琴究竟是和你说了什么，你又相信他了，又开始一口一声姬琴哥哥了？”
他讽刺道。
“姬琴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我自然相信他。”
得了得了，难不成她还真以为他会信。
“那我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所以这一回，你又是留给我一句对不起，是吗？”
“因为我对你总是无限包容，所以，就算我伤心，也没有关系，只要以后能解释清楚，便是一时间伤害了我，我也是能理解的……”
“你就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他笑道。
璎珞猛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
“一次又一次，你总觉得我是没关系的，当初你刚醒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了，如果你忘不了他，我愿意走开，当时你说你只爱我，从此要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真的忘了他吗？”
他眼睛红了，努力心平气和，当时阴元华吻她的时候，他就在窗外，就连姬琴都忍不住叹息，他却一声都没出，默默地等他们说完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自寻烦恼，还是自找折磨？
“现在，你又说你爱上了姬琴，我姑且当你是真的，那我呢？你究竟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需要我的时候就说只爱我一个人，嘴上说着我们之间要彼此信任，从此再没有任何秘密……你知道姬琴亲口告诉我他和你之间的……事情……时，我有多难堪？”
“我不是故意的……”
她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却又立刻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即便这样我都没有和你抱怨一个字，我处处都顾忌你的想法，不想你难受，更不想你从此有了心结，而你呢，我不过是没在你身边几个时辰，你就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接受心爱的人在自己怀里整夜整夜地喊着别人的名字？在天池，我眼睁睁看着他是怎么对你的，但是我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你对他的歉疚，并不是因为你爱他。”
“我一直在努力给自己找一个解释，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对你解释清楚，没有及时撇清关系，所以你才会误会我和仪宁，所以才会让他趁虚而入。”
“我一直都在这么说服自己，你并没有爱他，只是因为他对你太好，你不得不报答他而已。”
“但是事实呢？”
“你能告诉我吗？在你心里，究竟把我放在哪里？”
“姬琴……”
她不停地抹着眼泪，却喊着姬琴的名字。
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也许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的位置……”
一开始他的确是故意这么说的，只是想试试看姬琴是不是真的昏迷了，还是不过是装样，然而她的反应却让他茫然了。
“我的心是不会受伤的，这也许是你的想法，但是我对你，已经做到了一个男人能做到的极限。”
“这一次，我不会再惯着你了。”
“你这么喜欢姬琴，就和他好好过下去，永远都别来找我。”
“我就当从来没认识过你。”
他转身不再看那棵树，也不看她，他从来都是遗世独立的一个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为之低头，他总以为他是唯一明白她的人，她对他是特别的，他对她也一样。
也许这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罢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了，璎珞是如此，他自然也是如此。
“对不起……”
她最后仍是这么说道。
第七百六十四章 永矢弗过（二）
有些话说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别人拒绝，而若是太过自信，也许后悔是难免的。
谢道之听着她的哭泣声，叹息之余，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从前他一个人游历，一个人隐居，日子也是这么过下去的，而如今也一样，不过是回到从前那种悠然而已。
不以外物悲喜，对他来说曾经是太简单太简单的天性，只是这一刻，他自己明白，心中那种淡然已然变了，所有的镇定自若都不是没有条件的。
心中一旦有了执念，想要让它消失，太难太难。
他闭上了眼睛。
“哎哟！”
“扑通！”“扑通！”两声。
璎珞惊讶地抬起头来，谢道之也转身，却见方才那颗大树之下，趴着四仰八叉的高斌，而陆蓉正压在他身上，两人摔得十分狼狈。
“蓉蓉？”
“太好了，你……你怎么也会在这？”
依稀记得姬琴说过他并没有想要伤害陆蓉，她咽下了之前想说的话，忙问道：“高斌怎样，还好吗？我真没想到你们会这样出现。”
“璎珞妹妹……”
陆蓉哭着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大哭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事了，没事了……”
璎珞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道。
“咦？姬琴哥哥怎么了？”
陆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姬琴。
璎珞抬头，却见高斌神色十分不善地看着她，就连蓉蓉，都有几分惊讶地在谢道之和她之间看来看去，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姬琴……”
她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姬琴不小心被打伤了，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回去，让卫姐姐看看他的伤势。”
“这……”
陆蓉再一次抬头看谢道之，却见他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甚至没有歉意，然而姬琴身上的火焰灼烧痕迹却是十分明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明白。
“我们在这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饿不死，但是真的快无聊死了……”
陆蓉把自己在这里遇到的事情给两人说了一遍，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不曾想璎珞竟然在一个布娃娃里面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她瞠目结舌，叹道：“不知道我们出去的时候，驭灵馆还在不在了？”
“幻境中的时间和现实不一样，只不过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去的方法。”
谢道之总算开口了，陆蓉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怎么回事，你们？”
高斌却忍不住问道。
“谢大哥，你老婆怎么回事？抱着这个小白脸是怎么个意思？”
他直白地问道。
“请，请慎言……”
璎珞眼圈又红了，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只看姬琴苍白的脸。
“你是不是又被这个小白脸骗了？”
高斌问她，一点都不委婉。
“谢道长与我并未共结连理，各自婚嫁本就是寻常事，更与他人无关。”
她白着脸咬牙道。
“你！”
高斌听她这么说，气得脸更黑了，指着她怒道：“谢大哥，你也不管管她？要我说，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狠狠揍她一顿，看她还矫情不！”
“恩？”
陆蓉哼了一声，高斌立马偃旗息鼓，作势给她锤了捶背，笑道：“我们家蓉蓉自然是不一样的，蓉蓉待我向来是一心一意的。”
人比人气死人，谢道之转开目光，没想到自己也有羡慕旁人的一天。
“璎珞妹妹，姬琴哥哥这样昏迷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在这里时间长了，发现这里的幻境似乎有自己的边界，方才我们就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翻过了边界，才到了你们这里，不如我们试试看一路翻出去，也许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陆蓉说道。
谢道之闻言，来回走了一圈，果然摸到了看不见的壁垒，想起之前查到的姬家法宝须弥子的一些传说，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这幻境是在须弥子中，而须弥子之大，根本就是无穷无尽，要怎么才能出去呢？
又看了一眼姬琴，他还真是省心，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用管了，便是需要解释的地方也有璎珞给他打掩护，他怎么就这么无耻？
“我担心他……”
璎珞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姬琴是被三昧真火烧伤的。
陆蓉忙道：“等我想一想，变一具梯子出来，我们翻到对面去看看是不是能出去。”
她闭上眼睛半天，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道之见状，看着那边无形的壁垒，想象那里有一具梯子的样子，很快，真正的梯子就出现了。
“哎，我想的是这边，怎么变到那边去了？”
陆蓉诧异。
他明白了，原来陆蓉的那个幻境是由陆蓉控制的，而这个幻境竟然是由自己控制的。
“高斌，你去看看。”
“哎哟！”
“扑通！”
还没等他们去爬梯子，方才树上又掉下一个小老头来。
“哪个不长眼的召唤我！”
他胡子长长的，几乎都比矮矮的身体长，须发皆白，喜庆的脸盘子，虽然瞪着眼睛，却一点都不吓人。
“啊？”
陆蓉傻眼了，璎珞也一脸迷茫。
“你们几个，怎么在这瞎晃，别给小老儿添乱了，若是不修炼就赶紧出去吧，把这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一边收拾着方才变幻出来的实物，大树，绿色小松鼠，甚至那把梯子都不见了，仅有一片绿茵还和方才一样。
“你是这里的管理员？”
高斌问道。
呃，这个词，确实很贴切。
“老爷爷，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陆蓉忙问道。
“哎？”
那小老头似乎没想到还会有这个问题，吹着胡子怒道：“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呗。”
怎么进来的？
“我是摸了一下火焰的幻象进来的。”
“我是被蓉蓉的意念召唤进来的。”
“我们是……我们从一个塔楼里进来的，那个塔叫做七垢塔。”
璎珞话音刚落，那小老头脸色就变了。
“七垢塔？”
“哈哈哈！”
他紧张之余突然大笑，笑着说道：“要不是小老儿聪明，差点被你骗了，哪有人能活着从七垢塔里出来啊，别说是那座塔了，就算是那个地方，想要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从前有多少能人异士想要去闯七垢塔，都没有成功，最后全都消失了，再也没人知道他们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