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霜刃（五）
“啊啊啊啊……”观主吓得往后退，一下子被椅子脚绊了一下，几乎摔倒，幸而他扶住了。
“你，你这个丑八怪，赶紧给我滚出去！”
他直直地指着五凤媳妇，几乎是直着嗓子吼道。
“我不走……”
“我已经走不了了……”
她垂下了头，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阴风阵阵。
“救救我，我死得好惨啊……”
“都是你……”
五凤媳妇的眼中，嘴里，突然都开始流出了鲜血，苍白的脸一点表情都没有，白皙的皮肤泛着青色，这哪里是个活人！
一道狰狞的伤痕横贯了她的脸，面目更显扭曲。
“是你害了我……”
“纳命来……”
她伸出一只手来，慢慢地伸向观主，那手毫无温度，即便还没有碰到他，观主都已经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寒意。
“我的娘哎！”
观主养尊处优惯了，习惯了高高在上和别人的感恩戴德，何曾见过这阵势。
他吓得连忙缩在了地上，几乎是瑟瑟发抖。
是说，哪会有人能活着从村子里跑出来嘛，都是他大意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
他不敢看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却兀自嘴硬。
“与我无关，我可没害过你，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你。”
她阴冷地一笑：“哼，就是你，是你让人迷晕了我，把我送到了那个地狱一般的鬼地方……”
“你别忘了，我可是鬼，我什么都知道……”
“如今我就是从地狱回来的……”
“只有杀了害我的人，我才能安心离去……”
“纳命来……”
冰冷的寒意刻骨，这可不是幻觉，是真的。
观主裹紧了衣服，还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对她是鬼这件事完全深信不疑。
“不是我！不是我！”
他连连否认。
“呵呵呵，是你还是你观中的弟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不是你亲自下手，也是你主使的。”
五凤媳妇好整以暇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反正她只要问话就好了，特效全靠那两个狐狸精了。
小姑娘是狐狸精，那个白衣服的男的应该也是狐狸精吧。
这阴风，还真是有点冷。
她缩了缩脖子。
“不是我，真不是我。”
“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我就要找那个真正害我的人报仇，谁下手的不重要，谁主使的我就找谁。”
冰冷的手似乎已经摸上了他的脑袋，观主看都不敢看她，只缩成一团，极力往角落里躲。
“不是我主使的，我一个道士，道观里藏女人像什么样子。”
“我也是身不由己，不过是帮别人办事而已……”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立刻把自己的差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他这个道观果然是另有金主，那人根本不缺钱，却有个特别的要求，就是每隔一段时间，让他上交一个年轻女子，长得好的就更好了。
“原本我也有些害怕，可是那人手眼通天，少了个把人根本就没人来管，后来，他又嫌我交上去的女孩子不够听话，我就……”
他抖抖索索地没敢继续说。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么个一石二鸟的阴险办法来！”
璎珞气得忍不住跳了起来。
“先把女孩子迷晕了丢到山村里，被那些村妇们一通虐待，你再去把她们救出来，这样她们不明就里，还以为你是真的好心，便乖乖听你的安排。”
“因为不管你把她们送到哪里，都比落在那群野蛮人手里要强！”
“你这人简直是没人性！”
她一个巴掌就打在了观主脸上。
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一下子没控制手上的灵力，差点没把他打晕过去。
“咳咳咳！”
观主半边脸高高地肿了起来，牙也被磕掉了两颗，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我就轻轻一巴掌，他就这样了？
璎珞愣愣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异样的手心，诧异的目光看向谢道之。
“指使你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他还让你做别的什么事了？”
谢道之也现身，冷静地问道。
观主总算发现不对了，刚才那女鬼也就罢了，后来说话的也是女子，这回是男子的声音，他只是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耍了。
五凤媳妇已经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浆，看上去脸还是很苍白，但是至少没再阴风森森。
而那一男一女，不就是先前在这里借宿的那两人吗？
“好哇，原来是你们两个在捣鬼！”
他猛地站起身来，气得够呛。
“当初你们流落山间，还是我收留了你们，让你们免费住在观里，后来你们不辞而别也就算了，如今还倒打一耙！”
天晓得他是中了什么邪，竟然相信这世上有鬼。
想明白了不过是有人在捣鬼，观主立刻恢复了义正言辞的样子，正色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邪魔歪道，用这样下三滥的伎俩，就想让我随意污蔑攀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些事情对鬼说是没关系的，若是让那位知道是他把这一箩筐破事告诉了外人，他还能活吗？
他越想越后怕，嘴上更是极力撇清关系。
“我丹阳子可不是那种欺善怕恶，为了自身一己之私而妄言是非的人，你们设局让我出丑，我无话可说，孰是孰非，自有公论，但请不要连累我道门中的其他任何人。”
道门？
璎珞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熟悉的字眼。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所谓的道门发展至今，真正会道术的已经是寥寥无几，即便是当年的武当山大会，几千所谓高士能人中真正精于道术的不超过十个。
如果这老头的道观真是属于道门的，那倒也是不是不可能。
与地方上勾结，发展自己的势力，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她突然有些明白当初武当山上那些是非了。
谢道之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三年过去了，道门的首尊如今还是柳七郎吗？
原以为不参与这些是非，就能远离那些无聊的人。
如今看来，人生于世，没有什么是非是想绕开就能绕开的。
白发苍苍的丹阳子还在侃侃而谈，若不是方才亲眼见到他落井下石，对五凤媳妇一副势在必得的色眯眯样子，还真是会被他骗过去，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盈仄（一）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吩咐你做事的人是谁了。”
谢道之突然笑道：“他最喜欢摇着扇子说话，长得眉清目秀，说起话来文绉绉的，是不是？”
观主闻言果然愣了一下，谢道之仔细地看着他的神色，却见他先是露出了惊讶和害怕的表情，但是他一边说着柳七郎的形貌，他却慢慢地放松下来，甚至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冷哼一声，懒得搭理的样子。
竟然不是柳七郎吗？
谢道之很意外。
“别和他废话了，随便他说不说，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揍他一顿了！”
璎珞挥舞着粉嫩嫩的小拳头，怒道：“你有鞭子吗？我要让这个小姐姐亲手把他抽得哭爹喊娘！”
五凤媳妇闻言，也露出了期待的神色，两人一起看向谢道之。
哎。
女人。
感性加上不理智。
揍他一顿确实是出气了，但是对他来说什么损伤都没有，最多是养几天伤，若是能查到幕后主使的线索，才能真正把这股黑暗势力连根拔起。
而且，村庄里的情况，山下的村民，据他的估计，已经不是这个观主一介凡人能掌握的了。
最主要的是，就连他，都没能明白他们何以能够将村民控制得这样完美，这样自然。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情况，外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是傀儡。
和他曾经亲眼见过的那场浩劫不同，这些傀儡能够完美地混在人群中，不管是局外人还是亲朋好友，都很难察觉他们的异样。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世间有多少这样的傀儡，根本没人知道。
不知不觉间，他们可以慢慢地替换掉所有的人，而根本不会引起任何警觉。
当他们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看得见的危险不算危险，无法察觉无法预知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相比起来，那些只会挥舞着手臂成群结队追赶活人的傀儡实在是太低级了。
时代在变化，隐藏在黑暗中的邪恶也在不断地推陈出新。
如今这样自然而然的渗透，让人细思极恐。
异相已生，天下将乱。
“哎……”
他无奈地一声叹息。
“哈哈哈，你们道理讲不过我就打算动粗是吧。”
“我会怕你们吗？”
果然观主开始嘚瑟了：“想动手就尽管动手吧，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村民，都是为了百姓，我没错！”
“如果你们觉得是我错了，就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去为难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一脸地大义凛然。
什么？
璎珞简直是无语了。
人至贱则无敌。
“你刚才明明还想非礼小姐姐的，我们都听见了！”
她忍不住和他理论。
“是她主动勾引我的，我身为观主，身为地方上声望最高的人，我怎么可能需要强迫女人？”
“还是个破了相的女人？说给谁听，谁会信？”
“哈哈哈，你们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老头，简直是不要脸还说谎不打草稿。
这样的睁眼说瞎话可把她气得够呛。
璎珞再也忍不住，伸手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是谢道兰送给她护身的阴玉剑，而那把让她触目惊心的绝仙剑则被兰儿带走，说是要妥善保管，不能再落入坏人手里了。
“本来还想留你条狗命，不过，狗就是狗，活着也只会乱叫一气，留着也根本没什么必要！”
她冷笑。
细细的发簪入手随即变化，泠泠如冰雪，光滑的剑身明亮如鉴，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心情，屋子里一下子又寒气逼人。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乖乖交代幕后主使，我就给你个痛快，前后来个透心凉。”
“若不然，我就先给你腿上戳几个窟窿，再给你手上扎几下，待你疼得受不了了，该说的，也就会说了吧。”
她冷冷言道，面无表情。
手中的长剑明晃晃的，根本不用试试看就知道定然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没有任何幕后主使，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们不过是仗着自己人多欺负人罢了。”
“我死没关系，但是我绝对不会因为怕死就随便胡编乱造，你们这就是刑讯逼供，是违法的！”
观主一寻思，横竖是活不了，一梗脖子就开始嘴硬。
不过……天晓得他有多怕死。
天灵灵地灵灵，上头不是说了马上就派人来吗？
人呢？
亲娘哎！
再不来他可就真的要……
什么都说出来啦。
他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大腿，努力地抑制露怯的可疑抖动。
“你们别再逼师父了……”
门外偷听的小鹤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了进来，扑在了观主身前，怒道：“你们欺人太甚！”
怎么又是你！
璎珞无语。
“小鹤？你刚才明明听到了，他是怎么对这个小姐姐的，怎么你又糊涂了？”
“我是听到了，师父说了，要收留小姐姐，要教她本事，还要收她为徒，有什么不对吗？”
“我早就说了，师父最是慈悲为怀，一定会收留她的，你们偏不信！”
哎？
真的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璎珞一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她为难地看着谢道之，却怎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懵懂的小妖怪解释。
最开心的莫过于观主了。
“小鹤，你快让开，你还是个孩子，我反正一把年纪了，要死让我一个人死，不要牵连你。”
他喜得偷笑，连忙一把抱住小鹤，挡在自己前面，却假装作势推开他的样子。
“不！我一定要陪着师父，师父是世上最好的好人！”
妖怪就是妖怪，脑子笨就算了，还没见识，没见识就算了，还没眼力见，更是完全拎不清，搞不清楚状况。
这一通闹腾，就连谢道之怀里的小牛也醒了。
“哥哥，怎么回事？我们在哪儿？”
得，都能凑一桌麻将了还多个端茶递水的。
他们可不是来开茶话会的啊。
一时间说话声此起彼伏，屋子里竟是一团乱糟糟的，璎珞真的好想大吼一声，你们都给我闭嘴！
第三百六十八章 盈仄（二）
“咦？”
“嫂子，你怎么在这？”
“还有阿兄，你们怎么也在这？”
已经够乱的了，竟然又来人了。
璎珞看着不请自来穿墙而入的谢道兰，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兰儿姐姐”。
本来还在起床气的曾小牛，以及哀哀戚戚的五凤媳妇都被镇住了，几乎是同时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美貌女子。
“兰儿，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谢道之问。
突如其来地，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他希望他想错了。
“不是啊。”
谢道兰指指须发皆白的观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应该是找他吧。”
“外面那些小道童告诉我，这道观的主人在这，不过……”
“仙姑！”
“哎呦，仙姑，都说了师父如今正忙着。”
璎珞回头，却见果然是月儿星儿两个小道童已经冲了进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道：“师父，对不起，这位仙姑说是有重要的事找您，不过我们已经告诉她您正在忙了。”
“可是她跑得实在太快，我们追不上……”
“罢了罢了。”
观主已经从方才的害怕和惊讶中恢复了过来，他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笑道：“你们先下去吧。”
正了正狼狈的衣冠，他这才露出了招牌的和蔼微笑，招呼谢道兰道：“老朽正是本观的执事，敢问仙姑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上面派我来看看你这好不好，有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的。”
“还有啊，前几天这里不是失火了吗？局子里顺便派我来问问，找到原因没。”
“如果不是自然失火的话，我们需要备案。”
谢道兰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屋子打麻将的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是我娘让你来的？”
璎珞只觉得乱糟糟的脑袋更加一团浆糊了。
兰儿姐姐现在是在娘亲的单位上班，就是那个什么神秘事务管理局的，只是之前听她说起工作内容，都是带新人教教基本法术之类的。
应龙上次过来的时候，倒也曾经说起过，如今各地都怪事频发，菡萏真人已经是忙不过来了。
不过……已经到了连兰儿姐姐都被安排出外勤的地步了吗？
倒不是说兰儿姐姐的法术有什么问题，只是她方向感不太好，而且大大咧咧，不太适合需要细心耐心的侦查工作吧……
可见他们是多么缺人手……
“当然不是。”谢道兰翻了个白眼。
“菡萏真人最近……”
她说了一半就噎住了，给了谢道之一个迟疑的眼色。
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还是之前说的那件事，菡萏是个做实事的行动派，那些勾心斗角搞事情的套路她不是不会，而是根本不屑去参与。
但是如今看来，显然这里面的水很深。
也许……菡萏现在真的非常需要帮助。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璎珞，她的目光还是落在谢道兰身上，有些好奇，有些欢喜，却显然什么都没有察觉。
“她太忙了，没空管我。”
谢道兰组织了一下语言，笑嘻嘻地说道。
她又转向观主，自说自话道：“刚才我一路上山，看着这火势已经基本熄灭了，而且，似乎也没有伤及无辜，应该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吧？”
“喂！老头子，你这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她拉起璎珞的手，准备带她一起回自家的道场。
最近可忙坏了，难得可以假公济私回家嗑嗑瓜子什么的，可别在这老道这浪费时间了。
观主的脸色十分阴晴不定。
原本以为是救星到了，但是看这架势，这位上面派来的仙姑显然和这两个混蛋早就认识，甚至和这个妖女姐妹相称。
如果找她求助，会不会是自投罗网？
但是如果不让她帮忙，这两个混蛋还会继续逼迫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装作镇定自若地说道：“这几个小孩子跟我有些误会，刚好仙姑来了，您倒正可以为我们作个公允的决断。”
“什么误会？”
果然谢道兰睁大了眼睛，问的却是谢道之。
璎珞没想到他脸皮厚如城墙，分分钟开始假装无辜，倒显出十分问心无愧的样子。
“呜呜呜……这位仙姑……”
幸而五凤媳妇连忙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呜咽：“若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也不会甘冒自投罗网的风险，又回到这个伤心地……”
“只不过我们村里至少有四五个和我一样，被他迷晕了送入村里的大学生，有的瞎了眼，有的被打断了腿，若是不能将她们的冤情大白于世，以后难免还会有其他人被害。”
“你看。”
她说着连忙展示出自己的伤口，抽泣道：“若不是这两位……”
她险险咽下了狐狸精三个字，眼见这几人都是熟识，说不定这位仙姑也是个狐狸精也不一定。
“若不是这两位大仙救了我，我如今还在那小山村里受苦。”
“所以，我自愿和他们一起来为那些可怜的姐妹们讨回公道。”
“天哪！”谢道兰看到她的伤口果然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一个飞身便落在了五凤媳妇身后，细细地查看她的伤势。
蓝色的光芒在她手中流转。
“是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谢道兰抬起头来，嫉恶如仇的冰冷目光刺得观主不敢直视。
“不是我不是我！”
他连连摆手，赶忙否认。
“那倒不是……”
五凤媳妇呜呜咽咽地继续哭着：“可是就是在这个道观前，我中了迷药，被拐到了那个村子里，这里的村公所，警察局，全都是一伙的，我根本跑不出去。”
“呃……”
谢道兰沉吟。
她伸出手来，蓝色的光芒拂过之处，黑色的伤痕并没有完全消退，但是红色的新鲜伤痕以及那可怕的浓液都如同一下子被擦干净了一般，变成了粉嫩色的新愈合的皮肤。
“我，我大概是好不容易跑出来，欢喜得糊涂了吧……”
五凤媳妇转头看向璎珞：“该不会是做梦吧，我的伤口好像不疼了？”
她傻乎乎的样子令人心疼，谢道兰又轻抚了她的伤口许久，这才温言道：“切不可告诉别人是我替你疗伤的，记住了吗？”
第三百六十九章 盈仄（三）
“哇！神仙姐姐，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曾小牛大喊。
虽然刚才吓了一跳，但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那纵横交错的伤口一下子都痊愈了，虽然腐烂发黑的部分看上去还是很可怕，但是比起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
这绝对是神仙姐姐啊！
“嘻嘻嘻，你就算告诉别人，也没人会信的。”
谢道兰显然很喜欢这个喜庆的小子，捏了捏他的脸笑道。
“其实我最近忙的很，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救人。”
“你们可知道，春夏之交正是南方水患多发之季，而且今年许多地方，从前明明没有洪涝的，如今都如同约好了一般，齐刷刷地都开始闹洪水了。”
“有多少像你这样小的孩子……”
她突然停了嘴，没继续说下去……
在洪水里最容易丧命的就是孩子，没别的原因，就是简简单单地长得矮，不会游泳，力气太小，仅此而已。
那样的惨事，她不是没见过，只是之前不过是偶然，如今几乎是日常。
“更奇怪的是，洪水也就罢了，还可说是因为雨季的关系，可现如今连山里都在闹火灾，你说这雨季哪来的火灾？简直是不讲道理！”
“要不是这样，局子里哪会把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派出来？”
“许多地方太险峻了，亦或是水流太急，凡人根本没办法救人，只能靠我们，没办法，能者多劳……”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抱怨，五凤媳妇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整个人完全懵了。
“我的伤真的好了吗？”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眼中有患得患失的惶然，隐隐可见一丝狂热，那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无比的欢喜。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背脊，那许久许久她都不敢触碰的地方，有时候只是和衣服轻轻地摩擦一下，都是一阵刻骨的疼痛。
而如今……
触手可及的是自己温热的，平滑的肌肤，那种又湿乎乎又挠心的瘙痒感也几乎全都消失了。
“呜呜呜……”
她喜极而泣，掩面哭了起来。
“我还以为，我会死了……我这伤再也治不好了……”
谢道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善恶终有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些害你的人逍遥法外。”
“兰儿姐姐！”
璎珞忙道：“就是这个臭老道，他害得小姐姐这样的，我刚想宰了他，你就来了。”
“就你给我的这把剑，我都还没用过，正好拿他开光。”
她晃了晃手里的剑，期待地看着谢道兰。
后者却抿了抿嘴，一本正经地说道：“嫂子，我现在是……人民公仆，不能随随便便给人定罪，你若说是他，得有证据。”
“而且，即便有证据，我们也绝对不能自己动手处私刑，须得将他带回去，公开审理，公平公正地处理此事。”
啊？
璎珞简直无语，这还是心直口快的兰儿姐姐吗？
上一次来的时候，兰儿姐姐还不是这么满口说教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道之也是扶额，兰儿是傻了不成？
不过双生子毕竟心意相通，他很快就发现谢道兰一边说，一边在冲着他眨眼睛。
“其实更麻烦的不是这个，最近局子里面各种各样的规矩越来越多，就好比刚才我说的……让这个小姑娘别告诉别人是我用的愈合术……”
“就连用这种普通法术，都成了禁忌。”
“法术绝对不能用来扰乱尘世，我举双手双脚同意，但是现在局子里竟然还规定，不能让凡人看见我们施法，如果有人举报，就要处罚！”奇幻
“我真的是奇了怪了，难不成我们飞天遁地救人的时候，还要先把人打晕不成？”
她无奈地一摊手，万般不情愿地说道：“你们如果有人证物证，现在就可以给我，我这就回去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局里，让他们立案调查。”
谢道兰一边说，一边给谢道之使眼色。
等我走了你们就可以开打了，给我狠狠地揍他一顿，别客气！
明白了。
谢道之心领神会。
“人证有很多，我们这就去村子里，把那些被迫留在村子里的媳妇都救出来，然后我陪你一起回去。”
璎珞显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小脸气呼呼的，颇有些埋怨她是非不分的意思。
“理应如此。”
观主长舒一口气，掩饰不住自己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时间一拖，谁还说得清楚，再说了，自己本就没有脏过手，就算是对簿公堂，他也不怕。
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是他的后盾，他怕什么？
笑话！
“对不起……”
五凤媳妇脸涨得通红，突然开口说道：“对不起，这位大仙……”
“原本我已经是万念俱灰，拼的一死也无所谓。”
“但是，如今我突然发现，其实，我能活着也许是上天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
“我想我娘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想回衢州……大仙，你们能送我回去吗？”
“你不陪我们去报案了吗？”
璎珞大惊：“警察局先前就是因为没有证人，所以根本就不给我们立案，而且，现在兰儿姐姐已经说了，只要你愿意作证，就可以给他应有的惩罚。”
“如今你伤也好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不是更加应该去指证他么？”
她问得十分天真。
傻孩子，正是因为她的伤好了……
谢道之叹息。
其实，在五凤媳妇露出为难和抱歉的神色时，她都还没开口，他就猜到了她会说什么。
人性如此，蝼蚁尚且偷生。
“我不是不去，我只是想先回家，我想我娘……”
“原本我害怕我娘见到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怕她会嫌弃我……”
“但是现在，她看到我应该会很高兴吧。”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我……”
她悠悠地看着远方，神往地说道，一颗心晃晃悠悠已经飞了回去。
“也罢，我们先送你回去就是了……”
谢道之含笑说道，轻拍璎珞的肩膀。
那这为祸一方的老道怎么办？
她很是不服气。
“我们去那个村子再把其他人救出来，总有人愿意站出来的。”
谢道之说着，一边微微皱眉。
其实他也不是很确定。
第三百七十章 盈仄（四）
“那……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了？”
“我不准你们伤害师父！”
小鹤挡在观主前面，大有你们再不走我就变回石头把你们全都砸死的意思。
“哎呀，不用着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谢道兰也劝她：“你放心，这全天下每一处道观在我们那儿都有备案，等我回去我就去举报他，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
等一下。
“兰儿姐姐，这老头说他是道门的，和你是同一个单位的吗？”
“怎么可能！”
谢道兰声音都大了：“所谓“道门”不过是个民间组织，我们局子里有备案的类似组织至少有七八十个，全都接受我们单位的管理和指导。”
“好吧……”
璎珞没太明白，总而言之那个神秘事务管理局要比道门大对吧，也不怕这老头跑了。
但是还没亲手把他揍一顿出气呢。
她很是后悔刚才光说废话去了，早知道上来先动手再说。
呜呜呜……
这个小鹤。
是非不分的小妖怪，真的是太笨了！
且不说逃过一劫的观主如何胆战心惊地给大当家写信，也不说恢复了活力的五凤媳妇如何亦喜亦忧地回去见家人，只说这小山村里那些被救出来的媳妇们……
竟然无一例外都只想回家，根本没人想要将害她们的人绳之以法！！没人想要报复，也没人想要伸张正义！！！
“什么？”
璎珞简直是惊呆了。
这些人怎么这么没有正义感没有追求？
更让她三观震裂的是其中一个媳妇，就是瞎眼的那个，在终于回到了自己家了以后，在家人滔天的哭泣声中，悄悄地对着璎珞笑了。
“呵呵呵，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不愿意帮你作证么？”
“不单单是因为怕麻烦，怕惹事……”
“更是因为啊……”
“呵呵呵呵……”
“我被害了固然是我自己倒霉，但是……”
“我也绝对不会去帮助那些还没有被害的人！”
“凭什么只有我被欺负，也得让其他人尝尝这滋味才行！”
“哈哈哈哈哈！”
在她惊悚的笑声中，璎珞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一定是疯了吧……
在那样的环境下，她怜悯她，也理解她，但是……
这种属于弱者的恶毒，如同洁白的雪地里一块巨大的墨迹一般，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究竟是为什么？”
璎珞哭着问谢道之。
“她们已经获救了，心里难道不应该充满感激，变得重新热爱生活吗？”
“为什么她们反而变得像那些山村里的媳妇一样了？”
“她们原本并不属于那山村啊……”第八书吧
她迷茫。
谢道之轻抚着她靠过来的毛茸茸的小脑袋，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思索良久，他才慢慢说道：“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意义，好人也罢，恶人也罢，而磨难，对于有些人来说是磨刀石，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是无边深渊。”
“在你看来，她们虽然之前非常不幸，但是好在如今获得了新生，应该比从前更加珍惜生命，不会再浑浑噩噩地去过。”
“但是她们也许下半辈子，都会沉浸在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平的苦难之中，不是怨天尤人，就是自怨自艾，走不出过去的阴影。”
“可是这完全没必要啊！已经发生了的已经发生了，就算再伤痛，过好自己眼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璎珞抬头道：“她们都那么年轻……”
“以后还会有新的人生，新的爱情，比起被锁在山村里的小柴房内饱受虐待，这不是好太多太多了吗？”
谢道之摇了摇头。
“你错了。”
“在她们看来，那本就不是自己应得的。”
“她们不会用自己的人生和锁在柴房里的那个人生去比较，而是会和同龄人的正常的人生去比较。”
“凭什么原来长得没我好看，成绩还比我差的那个谁谁谁嫁的比我好？要不是我当初……肯定比她过得好。”
“接下来就是抱怨环节，感叹社会不公，感叹命运不济，抱怨当初家人没能第一时间救出她们，抱怨真心爱她们的人没有给予她们更多的关怀和抚慰。”
“最初可能会得到更多的同情，但是时间一久，她们就会成为谁都不想接近的人，如同晴天下的一片阴霾，充满了怨气。”
“比起一天到晚抱怨的阴沉的人，每个人都更喜欢接触充满了阳光和笑容的积极向上的人。”
“这又会引起那些人更多的不满，变成恶性循环。”
“‘你们都看不起我……’有了这样的猜疑，于是她们变得更加阴沉，更加自我封闭……终于将所有的人越推越远。”
“许多人的人生就是这么被毁掉的。”
璎珞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谢道之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了，这样那样的罪恶，都不是什么新招数了，阳光底下无新事，这些旁门左道自古以来就有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耳边似乎又划过了那刺耳的笑声。
“罪恶，苦痛，这些都是不可能完全不存在的。”
“你不需要去认同她们，但是，我们也不能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去批判她们，说她们这样做就是错了，强迫她们一定要积极向上，笑着面对生活。”
“这样做，比唾弃她们更加残忍。”
璎珞这回是真的不明白了，这都是为了她们好，怎么反而被说成是残忍呢？
方才她才刚刚下定了决心以后要经常来看她们，给她们帮助，给她们鼓励，然而……
“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道。
谢道之没说话，他眼中的怜悯静悄悄地落在她身上，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一瞬间。
他转开了脸。
就算是为了点醒她，他也不愿意将她的心撕开，在一片血淋淋的伤口上肆无忌惮地伤害她。
“如果我跟你说，不要，记住是不要哦，千万不要去想一头粉红色的大象。”
“你在想什么？”
他轻笑着问道。
“……”
“大象，粉红色的……”
璎珞忍不住抗议：“你这是赖皮。”
“同理，我只是轻飘飘地告诉你，千万不要沉溺在痛苦中，千万不要自卑，千万不要放弃自己，你又会怎样？”
第三百七十一章 盈仄（五）
谢道之避开了她的眼神，默然无语。
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尽快忘记，但是我如果每天对着你说：快忘记他吧，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本就是他骗你在先，你没有亏欠他任何东西……那只会是适得其反。
璎珞没想那么多，她心悦诚服点头道：“我明白了，谁都帮不了她们，唯有她们自己想明白了，才能真正走出来。”
“是的。”
谢道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夏日阳光下的一丛蒲公英，一阵风吹来，轻如羽毛洁白如柳絮的小花团一团一团被卷到了空中，越飞越高，在湛蓝的天空中四散成了一柄一柄小伞，悠悠地各自飘散。
“我们可以走了。”谢道兰走了过来。
为了通过正规的途径把这些女子送回家，她可没少忙活，毕竟她的差事也算是属于正儿八经的正经衙门的，所以联系地方上的支持，给受害者家属解释这些工作，她都要妥善安排好。
“你们是回山里吗？还是跟我一起去衙门里？”
她问得很没心没肺。
“我想去帮我娘亲。”
璎珞对谢道之祈求般地说道。
“谢大哥，我不怕危险。”
“就算有危险，你也会保护我的。”
谢道之沉吟不语，谢道兰反倒开口了：“阿兄，其实衙门里安全的很，没有什么危险，只是菡萏真人……”
她欲言又止，璎珞更加着急了。
“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不不，没出事，菡萏真人好得很，只是，有个不成器的小子，就爱找你娘的麻烦，官腔一套又一套的，破事儿一堆都是些没用的，摆明了就是想踩着菡萏真人上位。”
“咦？从小我娘就常说工作太累不想干了，有人来接她的位置不是很好吗？”
璎珞奇道。
谢道兰一肚子话差点噎住。
不过菡萏真人还真是这样的人，眷恋权柄什么的，根本和她联系不起来，整天都在东奔西跑四处救场，说起来比自己这个小职员还忙。
但是也不能让那个二百五来领导啊，凭他也配？！
“若是他真有能力，菡萏真人想来也不会介意卸下身上的担子交给别人，我听说她几百年前就已经是这个衙门的头头了，早就申请了好几次想退休了。”
“就是啊，我娘最不喜欢就是和别人争执了，我就没见她和爹爹吵过架。”
都是她一瞪眼，爹爹就认怂了。
“菡萏真人向来大度，从不曾打压过那些新人，也从来不用什么破规矩来故意为难别人，即便有人在她面前出言不逊，看在同事一场，她也不过一笑了之，这样的胸怀，我十分钦佩，不过想学也学不了。”
谢道兰自嘲地笑了笑，说起菡萏真人满满地都是崇拜之色。
璎珞笑了，兰儿姐姐是真的很喜欢娘亲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兰儿姐姐才是亲女儿呢。
“可是架不住别人三番几次故意惹事啊！”
她话锋一转，又说起了那个总挑衅生事的臭小子。
“那些个禁止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的新规定，都是那个白痴想出来的，他自己法术是个半吊子，就打着修道之人不能扰乱苍生的旗号去影响别人的工作，简直太可恨了！”
她气呼呼地说道。
“这样的跳梁小丑，也能影响到我娘吗？”
璎珞奇道。
这种只会动嘴皮子，没有真才实学的小道士，给她娘提鞋都嫌不够资格吧。
“奇就奇在这里了，每次他搞点什么事情出来，总会有人支持他，我也是奇了怪了。”52文学
“没什么奇怪的。”
谢道之总算说话了。
“这样毫无能力的人，若是身后无人支持，他何以会自认能够取代菡萏真人的位置呢？”
“这样一想，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首先要找到他身后那些人，再来就是弄清楚那些人针对菡萏真人的理由，为名为利，为恩怨情仇，任何事情总是有一个原因的。”
“这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
他含笑道。
“哇！谢大哥，原来你同意我去帮我娘了！”
璎珞终于回过味儿来，开心地抱住了他的肩膀，仰着头笑道：“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是为了带你去玩，只是姜由和梁渠如今都逍遥法外，也许凡间并不比那个神秘事务管理局更安全。”
谢道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哎？你怎么知道我们还没抓到他们？”
谢道兰很郁闷。
“要是抓到了，你还不吵吵着早就开始炫耀了？”
“哎……这两个人真的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逃走的，而且，他们这一逃，一口大锅又是飞来横祸直接往菡萏真人头上一扣，责无旁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要不，我们先去找姜由和梁渠，也许找到了他们对我娘会更有帮助！”
璎珞突发奇想。
“不行！”
谢道之和谢道兰几乎是异口同声。
“姜由的法术十分诡异，而梁渠可是千年大魔头，这两个人就算是面对面站在你面前过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更别说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了。”
“我知道你现在法术比以前进步了，但是你缺少实战经验。”
“你看，先前我故意不帮你，可是你连愈合术这样的小法术都不会用，甚至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谢道之就事论事。
“原来你是故意的！我就说，治病救人还有什么可避嫌的。”
“是，我是故意的，但是你根本就没有想到你可以用愈合术帮她，不是么？”
“这还只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当时根本不是在斗法。”
“在你毫无心理压力的情况下，你都不能应对自如，更何况是生死攸关之际，你就算会那些法术，但是因为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使用。”
“打打小混混也就罢了，你这样的修为，敢和你过招的定然是高手，能由着你慢慢想，慢慢练？”
“虽然你的修为是提升了不少，但是如果现在真有人来偷袭你，就算对方修为比你低，你也未必打得过他。”
“哼！”
璎珞不服气地嘟起了嘴。
虽说她自己觉得未必打不过，但到底还是把谢道之这一番话给听了几句进去。
“你也觉得我现在的修为提升不少了？”
她的眼睛又是亮晶晶的了。
谢道之扶额，说了半天，其他的都没听进去，光听见夸她的部分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辰宿（一）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兄如今可真会说话……”
给你点赞哦，谢道兰笑嘻嘻地比了个心。
果然天天哄嫂子没白哄，熟练了许多。
哎，算了……
“啪~啪~啪~啪~”几人正说话呢，一只胖乎乎的小鸟悠悠然地拍着翅膀飞了过来。
“天哪！又出什么事了！”谢道兰连忙捂起了耳朵：“可别再找我了，我不听我不听。”
这追命连环call实在是太讨厌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又有工作吗？
可是那小胖鸟却不是冲着她飞的，它径直飞到了谢道之的面前，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张嘴就是邬先生的声音。
“谢小弟！你们还回不回来了？我和孟鸟要去青丘，这就不跟你们告别了，家里的事情现在只有那个母老虎管着，对了，刚建好的大梁又被它们不小心动作太大顶落了，如今又得从头开始……”
“等一下，谁是母老虎？！”开明兽的声音。
“我辛辛苦苦在这里帮你们当包工头你们居然还说我是母老虎？”
“你本来就长得和老虎差不多呀。”孟鸟的声音。
“啾啾啾啾……”分不清楚是青姬还是司采的叫声。
“吼……”
众人的耳朵都是一下子被震到了，这个小六，肯定又发脾气变身了。
“啾！啾啾啾……”惶然的鸟叫声。
“呀呀呀呀……”孟鸟显然也现了原身逃命，总算不能咋呼了。
“哎？我突然发现孟鸟她们都是鸟，小六是猫科动物，猫不就爱扑鸟么？所以她们是不是生来就不对付？”
璎珞突然好奇地问道。
“哈哈，大概吧。”
谢道兰想象那个画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哎……”
邬先生无奈的声音继续传来。
“总之我们先去青丘住一阵，很快会回来的，就是跟你们说一声，省的你们找不到我们。”
“对了，最近山下好像不太平，具体我也没关心，你们要是回来的话，可以下山去看看。”
“好了好了，可以了，你倒是飞啊。”
这句好像是对信鸟说的。
说道这里，胖乎乎的小鸟飞了起来，又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符纸，飘落了下来。
璎珞笑道：“他们倒是感情越来越好了，一定是孟鸟姐姐想去青丘玩，邬先生被她闹不过才只能陪着去的。”
“恩。”
谢道之接住了符纸，收了起来。
“还好不是工作！”
谢道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们得回去一趟。”谢道之轻描淡写地说道。
“回哪里？回家吗？”谢道兰问。
“你们倒是想去哪儿都行，我这本来都耽误了，这会儿得先回去交报告才行。”她埋怨道。
“那你先去，我和璎珞先回山看看。”
“也好，反正你们商量好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们。”
谢道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说走就走，十足干练职场女强人。搞笑
哎？兰儿姐姐这就走了？
那这拐卖妇女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吗？
璎珞看着远去的蓝色身影，惊讶地张了张嘴，可是很快她就已经飞远了。
“我们也走吧。”
谢道之挽起她的手，好不容易两人独处，他脸上却没有喜色，似乎疑虑重重。
“回家之前，我们还要先去接小牛。”他说。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不把小牛送回家？”
前几天忙着救人，送她们回家，明明他们早就可以把曾小牛送回他亲生父母的家里，谢道之却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去了附近的一个短期夏令营。
果然曾小牛一看到那里的儿童乐园就立刻不吵着找妈妈了，欢欢喜喜地住了下来。
“我打算把他带回家。”
谢道之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你要拐卖孩子？”
璎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哈！不是。”
谢道之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想象力，她怎么这么可爱。
“我只是不能把他送回去，但是暂时找不到其他地方可以让他安全地住下来。”
“把他送回家不行吗？你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他亲生爹娘难道还能害他？”
璎珞觉得应该是谢道之的想象力太丰富了，那对淳朴的夫妻，显然是对小牛疼爱到了骨子里的。
“不行。”
谢道之抿着嘴，执拗地说道。
“你在担心什么？”她越来越好奇了。
“璎珞……”他的声音里，有着难掩的疲惫。
“从前我总觉得，任何事情都应该顺应天命，缘分也罢，灾祸也罢，都是一个人的缘法，既然发生了，就一定有它发生的原因。”
“我曾以为，比起刻意去做些什么，更好的选择是顺其自然。”
“所以，当我隐约看见了一些暗藏的火苗时，我没有选择立刻去熄灭它，而是任由它慢慢变成了足以烧死人的大火……”
“你觉得，如果因此有人被这火烧死，是我的错吗？”
璎珞摇了摇头：“任何人都不可能因为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情来怪你做错了什么，但是，你自己的内心，也许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自责，而内疚。”
“是的，你说得对。”
“阿危为什么会死，如果说我之前一点都没有察觉到，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我选择不去面对，假装不知道就是不存在。”
“赵子玉心怀鬼胎，我早就发现了，但是我任由他接近陈墨染，最后他果然唤醒了危的魂魄。”
“招弟的身份我也早就猜到了，但还是带着她上了昆仑。”
“不死药被妃夷抢走之前，我就想到了她会来，在看到开明兽和她聊天的时候，我已经确定了她会抢药，但是我还是毫无作为。”
“当时我想着，也许这就是天意，也许注定这药就是应该给陈墨染的。”
“再后来……”
他突然没有继续说下去，跳过了一切和他有关的事情。
“夏阳子和画北子会有危险，是我也猜到了的事情，但是当时我却没有预先布置保护他们。”
“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们现在会是怎样的？从小我就被教育成醉心于无为之治的清闲散人，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真的是对的么？”
“如果当初能阻止招弟召唤出昆仑虚的大门，也许之后的事情全都不会发生，而过往的拼图，完全是由我们的每一个决定一点一点拼成的。”
“不幸的是，每一个选择，我似乎都做错了。”
他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深深的眸子黯淡无光。
第三百七十三章 辰宿（二）
“谢大哥，我不这么觉得！”
“阿危是你的徒弟，虽然我没见过他，但是在幻境里，我见过你亲手为他画的小人书，还有桌子脚上刻着的他的身高，当时我就觉得，你一定待他非常非常好。”
“他不学好，是他自己走上了歧路，他会自杀，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怎么能怪到自己身上去呢？”
“就算没有遇到我们，赵学长也一样会去找到阿染，招弟是被巫凡害的，不死药是妃夷小姐姐来抢的，夏阳子……”
她突然也不说话了。
孰是孰非，事到如今难道她还会看不清楚吗？
“总之，这些事情会发生主要都是其他人造成的，根本就不是你的责任！”
她非常认真地说道，闪亮的大眼睛里满满的执拗。
傻孩子。
谢道之忍不住笑了一下，其实在她心底，她也明白自己说的有道理，但是看着他自责，她马上就跳起来护犊子。
“你放心，我并没有因为后悔和自责而失去斗志，相反的，正是因为终于想明白了，之后的每个选择，我都会更加慎重。”
“想明白了什么？”她问。
谢道之微微地弯了嘴角，一字一句地说道：“也许所谓的顺应天命，并不是说，被动地站在那里，傻傻地看着事情发生，而是……”
“也许……我会去参与去改变那些事情，影响那些人的命运，本身就是天意的一部分……”
他笑道：“就好像从前你说的，虽然我们无法帮助所有的人，但是，在我们眼前出现的这些人，就是我们命中注定要去帮助的。”
“对对对！”
璎珞见他笑了，开心地连连点头。
“你的意思是，小牛就是我们现在要帮助的人？”
“恩。”
谢道之又开始惜字如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是直觉告诉她，他并不愿意告诉她。
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他抚了抚她的小脑袋，慢慢地看向了远方。
“我虽然不能肯定，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小牛的家人可能和那些山里的村妇一样，已经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他开口道：“所以，我们不能把他送回去，如果我们把小牛送回去，他也会被做成傀儡。”
“你是说，他的爹爹娘亲已经是傀儡了？”
“就在我们住在他们家的那天晚上，就已经是了？”
“这不可能啊！”璎珞几乎是喊了出来。
“他爹爹也就罢了，都没说什么话，但是曾家大婶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啊？你要说是旁人假扮，也不可能，她分明就是把小牛疼爱到了骨子里。”
“这也是我一开始没办法确定的原因。”
谢道之揉了揉眼睛，他这几天查了许多的古书，都没能找到相关的记载。
“甚至我都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法术去控制这些人的，这些人是被控制，又还是他们自己。”
“啊？？？？？”
“记得我们刚找到那房子的时候吗？”
“外面的墙壁是黑色的，显然被火烧过，但是房子里面，墙上的年画是完好无损的。”
“怎样的火可以让房子一面烧得焦黑，一面却丝毫无损？”
“当时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两夫妻分明很爱小牛，却和其他人一样紧闭房门不出去，根本就没有去找他。”59书库
“对呀！”
璎珞突然想起来她第一次看到曾家大妈时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
分明当时已经很晚了，看到小牛她虽然嗔怪了几句，但是似乎没有着急的样子，正常孩子那么晚不回家，难道不会到处找吗？
“还有……小牛的玩具都不见了，而他的父母都显得好像根本不知情的样子，这说明……”
谢道之慢慢地思索着，他脑海中一直还存在的一些疑点在他开始一点一点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变得更加明朗了。
似乎一团亮光就在眼前，只要再一伸手就能触到真相。
他闭上眼睛，试图去跟上那一闪而逝的念头。
“你的意思是……小牛之前说的，他做梦梦到爹爹被木头打死，娘亲被火烧死，并不是做梦？”
璎珞突然问道。
“对……所以他们两个都下意识地害怕火，因为他们的潜意识里还留着被火烧死的那种恐惧。”
他顺口答道。
“因为他们的记忆里还有那个片段，虽然被压制住了一时想不起来，但是潜意识却变得怕火。”
“因为他们的记忆里还有……”
他喃喃低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们的记忆……”
“记忆……”
正确答案呼之欲出。
无数个画面在他的心里一幕幕地闪过，那些被他牢牢记住了的瞬间，分明都别有含义。
崔文秀说，他最近都在山下帮忙修复重建。
他说，没有人死，只有少数人受了轻伤。
这可能么？
景区大门是他们亲眼看见烧得干干净净的，下山的时候却基本上已经恢复原状了。
黑乎乎的外墙里面，房子里白色的墙上，那些完好无损的年画和年历显得那样的突兀。
曾小牛的玩具只剩下一个玩具筐，而玩具全都凭空消失了。
孩子没回家，家长一点没担心，甚至已经睡觉了，不然不会过了那么久才来开门。
反常即为妖，所有不能解释的矛盾点都说明了，一定还有他没想到的地方。
“记忆……”
所有的疑点都归结到了这两个字上。
小牛的父母并不是完全被控制的，他们还有自己原来的所有记忆，包括山上的那些村妇也是，她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叨叨着那些家长里短，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而且，璎珞前几天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宁静的小山村，铺天盖地的洪水，无人生还的惨状。
几乎和兰儿说的情况一模一样，时间上也十分契合。
这显然不是巧合。
这三年来，他固然是费尽了心力守护着璎珞。
而赵子玉和阴惠君显然也没闲着。
应龙上次来的时候也说了，姜由和梁渠能从重重法力禁制中逃出来，没有内部人员的帮忙是不可能做到的。
这本已经够耐人寻思的了，而如今，事情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向着最可怕的地方发展。
第三百七十四章 辰宿（三）
“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得迷迷糊糊的曾小牛被谢道之稳稳地抱在怀里，揉着眼睛问道。
“哥哥，我想我娘了……”
他似乎清醒了一点，眼神明亮了起来，然而……
“我知道。”
谢道之含笑道。
璎珞的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真如谢大哥说的那样，那对他来说，到底怎样活着会比较幸福呢？
是做一个从此失去娘亲和爹爹，活生生的人？还是回去和家人在一起，活在真实的美梦中呢？
谁能替他决定？
谁能替他选择？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不过呀，爹爹和娘都生病了，所以他们才拜托哥哥暂时照顾你。”谢道之轻轻地拍着他，柔声哄道。
“我明白了，爹爹和娘的病会传染。”
小牛点了点头，十分懂事的说道：“以前爹爹和娘亲咳嗽打喷嚏的时候，都会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或者是外婆家，过了一阵子就会把我接回来了。”
谢道之眼睛一亮：“你爷爷奶奶家在哪里？”
“爹爹没告诉你吗？”小牛奇道。
“要不是爷爷奶奶都过世了，外婆也生病了，他们怎么会把我交给哥哥呢？”
“那……你外婆生了什么病？”
“我爹说是穷病，我娘说他胡说，外婆就是有些不记事而已。”
“我明白了……”
谢道之一声叹息。
在有些山村里，生了病的老人就会被散养，这还只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没人管了，任由自生自灭。
和山上那个还没死就被埋进坟墓的老人差不多，这不知道是各个家庭的悲哀，还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不亲眼看到，根本想象不出这一切。
而他，见过的实在太多了。
不过作为拐卖小孩的新手，他实在是犯难，天天把小牛带在身边并不安全，也对他的成长不利，小孩子就需要有小孩子的世界。
但是把小牛随便丢在福利院也是不行的，既然带他出来就要为他负责。
虽然活了上千年，他竟然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带娃。
要是邬先生和孟鸟在就好了，这两位虽然不靠谱，但是至少可以当保镖。
至于开明兽，他根本没考虑过。
就她那种脾气，带出来的娃只怕不是唯唯诺诺就是会变成混世魔王。
而且，万一肚子饿了把他一口吞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幸而小牛对谢家的道场倒是十分喜欢。
“哥哥，这里比我家还美。”
他指着不远处隐隐可见的花海，一脸的向往：“从前我都不知道，那么一大片林子，一起开花能有这么美。”
“恩，这里人迹罕至，因为不通公路，所以还没有被开发过，你看到的树啊，花啊，都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模样。”
谢道之耐心地解释。
“我明白的，就好像我们村子的山，听我娘说，二十年前也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只有专业的猎户才敢进山。”单身
“不过，在我出生之前，我们村子就被划进了景区的山头，造景区搭栈道，一下子砍了大半的树，原本的树林子现在只剩一小块了。”
“我娘说，虽然借着在景区摆摊，家里的日子越过越好，但是她有时候还挺怀念她小时候那种安安静静的生活。”
“大概……就好像哥哥家里的这样子吧。”
他明亮的目光看了过来，清澈无比，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只有满满的信任。
这么懂事的好孩子，让人忍不住心疼。
璎珞眼圈红红的，不敢让他看见，假装嗑瓜子磕得十分认真的样子低下了头。
“哥哥，你说这里没有通公路，我们怎么上来的？”
照例是让他睡着了再御风的，可是这样子怎么解释呢……
璎珞抬头看谢道之，只见他想都没想就说：“当然是飞上来的。”
？？？？这么说真的可以吗？
“哈哈哈，哥哥骗人。”
小牛根本没当真，开开心心地玩起了璎珞先前挂在树上的秋千架，什么烦恼都没有的样子。
谢道之走了过去，轻手轻脚地帮他推着，白衣曳地，长发被风吹起，和飞舞的花瓣卷在一起，这画面令人心旷神怡。
“等一会天黑了，我带你下山玩，山下有个集市，晚上还挺热闹的。”他对小牛说着，引起他一阵欢呼。
就是从前夏阳子买瓜子的那个集市吗？
璎珞忍不住扁了扁嘴，委屈地说道：“
“你都没带我去玩过……”
“璎珞姐姐，我们一起去好了！”
小牛贴心地转头对谢道之说：“哥哥，我们也带上璎珞姐姐一起吧，不然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多无聊啊。”
“好。”谢道之忍住笑意，给了璎珞一个你看你还不如一个孩子的眼神。
她吐了吐舌头，也笑了：“多谢你了，小牛，一会姐姐给你买糖人吃。”
“好耶！”
小牛坐在秋千上玩得不亦乐乎，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哎哟！”谢道之如临大敌，忙拉住秋千把他抱了下来：“可不能再玩了，一身汗着了风，会生病的。”
他转头对璎珞说：“你乖乖坐着吃瓜子，我带他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不我不，我还要玩！”
孩子就是孩子，刚才还说他懂事，这会儿小牛几乎是扭来扭去满地打滚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才能带你下山玩呀，小笨蛋。”
“集市上有许多好玩的玩具哦，会飞的机器人，会唱歌的车车，各种各样都有，如果你乖乖的话，我就让璎珞姐姐给你买一个。”
谢道之根本没生气，柔声细语地哄了起来，不一会，小牛就破涕为笑，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她傻眼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小牛两个牵着手，有说有笑地一起往里屋去了。
不是吧，知道你带过娃，不过也不至于那么细心那么会哄孩子吧。
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会照顾人，一股柔情满满地涌入她心中，只觉得甜甜的很温暖。
哎？
不对啊。
他对自己分明也是这哄孩子一般的语气。
“哼！”
她不满地扁了扁嘴，抓起一颗瓜子。
就等天黑了，嘻嘻。
第三百七十五章 辰宿（四）
“咦？”
璎珞很快就看到谢道之一个人走了出来。
“小牛呢？”
“睡着了。”
谢道之走到她身边，单膝跪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突然一阵紧张，这是，这是要求婚么？
等我先把手上的瓜子壳扔掉好吗？
完了，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耳朵热热的，肯定是开始脸红了。
她还是个宝宝啊……
可是他已经开始说了，十分温柔。
“璎珞……”
“恩，恩？”
“我很高兴，现在的你已经长大了……”
但是还没有大到可以结婚啊啊啊啊……
她看了看自己胸不平何以平天下的小身板，觉得有点拿不出手。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愿意我愿意。”
她嘴里轻轻地嘟哝道。
幸而谢道之没注意。
他慢慢地轻抚着她的手，似乎没有要给她戴戒指的意思。
“其实之前我也有错，遇到任何事情，都先跳出来挡在你前面，避免你犯错，阻止你涉险……”
“这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所以，在上次我们一起出山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除非有危险，我不会阻止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事实上，你做得比我期望得更好。”
“你有锐气有正义感，但是不莽撞，不任性，最重要的是，你学会了考虑别人的感受，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
“我……有那么好吗？”
她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来抓了抓头发，努力地回忆着，她都做了些啥？
好像啥也没做啊！
谢道之微微点头，继续柔声道：“邬先生和孟鸟已经去了青丘，他们在那里应该是非常安全的，青姬和司采有开明兽的保护，也出不了什么事儿……”
“恩恩。”
璎珞连连点头，可是他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应龙身为上古神兽，在没有利害冲突的时候，没人会找他的麻烦。”
“兰儿虽然法力还行，但是胸无成算，也不会勾心斗角那一套，这样的老实人，如果是我，一定只会利用她，而不会去杀死她。”
“谢大哥……”
她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璎珞，你还不明白吗？”
“灾祸四起，天下虽还未大乱，但是不过早晚的事。”
“三年了，你苏醒了，这是好事，但是……”
他的脸色十分凝重，久久没有说下去。
“我只希望是我错了，我想错了，事情也许还没有那么糟……”
他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地笑道：“好不容易回家了，你不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吗，我闻着都有味儿了。”
什么？！
璎珞满心的疑问被他这句“有味儿”了一下子给赶到了九霄云外，她赶紧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似乎真的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汗臭味，不会吧……
“臭流氓！”
她只留下这一句，便飞身冲进了谢道兰的房间，速度之快令人咋舌。228文学网
谢道之轻笑，然而那笑意却慢慢变得苦涩。
异相频生，天下大乱已然成了未来的一个定局。
不说那些灾祸，就是潜伏在人间的这些被控制的傀儡，现在不过是蛰伏而已，要说安排下这一切的幕后之人只是为了好玩，任谁也不会信。
不知不觉间，局面变得越来越被动，而他，就连他们是谁，以及他们的目的都没弄清楚。
就连道门都已经牵涉其中。
从前在玉虚子的管理下，道门还算是兴盛，行事也算是正派。
如今玉虚子已然被迫远走，道门是在柳七郎的掌握之中吗？
这些事情他是否知情？
如果他只是蠢笨到管理不好道门，任由所属的小头目们各自争权夺利，为了发展地盘不惜勾结邪魔外道，这也就罢了。
如果这一切根本就是他的授意，那整个道门所遍及的所有道观范围内，现在岂不是都成了人间炼狱？
他反复地回忆着从前见到柳七郎的那些片段，他出身富贵，能言善辩，很会拉拢人心，除了法力不强以外，作为一门首尊似乎没有太大毛病。
好不容易挤走了玉虚子，如今，名和利，他都有了。
如果他也参与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更何况，他的法力低微，操纵傀儡这种事情，光靠他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一定还有其他人……
甚至……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望着天边慢慢降临的暮色，慢慢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不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好他所爱的人。
“哥哥！哥哥！”
小牛惶急的叫声远远传来，他连忙飞奔了过去。
“没事了，没事的……”
谢道之温柔地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笑道：“小牛乖，哥哥在的呢，睡得还好吗？”
“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哥哥还在帮我穿衣服呢，我就一下子困得不行睡着了，醒过来一看，一个人都没有，我就有些害怕了。”
“小牛是担心哥哥把你一个人丢下么？”
他柔声道。
小牛偷眼看了看他，见他语气平和，脸上也没有愠色，这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圈红了红。
“哥哥保证，绝对不会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你的。”
“就算有事要暂时和你分开，我也一定会保证你安安全全的，绝对不会让你担惊受怕。”
“恩恩，我知道了，哥哥最好了。”
小牛总算露出了笑容，欢欢喜喜地勾住了他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是……”
“可是……”
他犹豫着看着天色，眼中掩不住的跃跃欲试。
“你是想下山去玩吗？”
谢道之了然。
果然小孩子还是小孩子，小牛立刻又露出了期待的眼神，追着问道：“哥哥哥哥，天黑了呢，我们能去了吗？”
“当然可以，但是呀，璎珞姐姐还在休息，我们是等她一起去呢，还是就我们两个偷偷去？”
他故意问道，笑嘻嘻地看着小牛。
“当然等她一起啦，不然等璎珞姐姐醒过来一看，一个人都没有，她会哭的。”
小牛半点犹豫都没有，一脸着急地就开始为璎珞说情。
“哥哥，你也等等璎珞姐姐一起好吗？”
“大家一起玩才好玩呢，我想带璎珞姐姐一起去玩。”
他撒娇道。
善良纯洁的眼神似曾相识，谢道之一阵晃神，顿了一下这才点头道：“好吧，我听小牛的。”
第三百七十六章 辰宿（五）
“它有四只脚吗？”
“没有。”
“它吃鱼吗？”
“吃的。”
“我知道了，是企鹅！”
“企鹅是四只脚的，我刚才说过了，它没有四只脚！”
小牛不高兴地对璎珞说，脸上写满了“你这个大笨蛋”的表情。
“企鹅是鸟，它两只脚的，还有两个是翅膀！”
璎珞一样嗤之以鼻，这小屁孩，分明比自己还笨。
“胡说！”
“我没胡说，你问你谢大哥，企鹅是不是鸟嘛，它还生蛋的呢。”
这两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带了两个孩子出来呢，谢道之无奈地扬了扬眉毛，黑夜里也看不清。
“好了好了轮到我了。”
“我不跟你玩了，你赖皮。”
“哼！”
要不是为了让这个小屁孩察觉不到自己在用遁地术，才不用跟他东拉西扯尬聊呢，走一段遁地一段，这样走走停停也有半小时了。
差不多可以直接遁地到那个市场了吧，她看了看谢道之，后者正走在后面，装模作样地举了个火把照亮。
“看到前面的灯光了吗？很快就到了哦。”
他柔声对小牛说道。
小牛抬起头来，努力往远处看去，可是前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他回过头来，纳闷地问道：“没有啊，哥哥。”
“好好看看。”
小牛听话地转头，又往远处看去，果然看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哇！到咯！”
他开心地往前跑。
“你可真会哄孩子。”
“那可不是么，天天练习锻炼出来的。”
“呸！”
“哥哥哥哥，我要这个，还有那个！”
“你答应给我买糖人的！”
“好好好。”
谢道之牵着璎珞的手，走在山村里特有的那种大灯泡的光芒中，两人慢慢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说是集市，可是和城市里的集市完全不一样，就是简陋的铺子配上一个大灯泡，也没什么招牌之类的。
孩子很多，大多是当地人，早已没了新奇感，大约是和母亲一起逛超市一样的感觉吧。
小牛可不一样，每个铺子都停下来看，好像游乐场一样，这个也要买，那个也想要。
每每璎珞想掏钱的时候，谢道之就拦住了她，小牛撅起了嘴，一脸的不高兴。
“今天你可以挑一个你最喜欢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但是只能挑一个，你最最喜欢的。”
他认真地说道。
璎珞不解，这地摊上的东西能值几个钱？就是这整个集市的东西她全买下来也没问题。
谢道之却很坚持。
“答应给你买的糖人例外，其他的东西你只能再挑一件。”
他温柔且坚定地说道。
小牛撒泼打滚半天，终于发现总是很温柔的哥哥根本不吃这一套，只能乖乖妥协。
“我就要这个吧。”
市场很小，他来来回回转了两圈，终于指着一样很不起眼的东西，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是……
谢道之愣了一下，看上去完全不起眼的地摊上，灯光十分昏暗，就连他都不曾看清那是什么。
然而，在一堆土货中，残破的各种瓦罐碎片之下，他看见了那个镯子。
黑漆漆的镯子根本不起眼，若不是小牛说要，他根本没发现异样。
非木非金，温润如玉，这样的古物竟然流落在小山村的地摊上，真是珠玉蒙尘。
“老板，这个多少钱。”
璎珞已经开口问价了。
不过她一开口就是那种“你开价吧，反正不管多少钱我都买”的自信，以至于老板看也没看是什么东西，直接就说：“五百。”
五百？
璎珞愣了一下，这整个铺子上的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五百吧。
不过看着小牛期待的目光，她还是点头道：“好，五百就五百。”
这回轮到老板愣住了，这哪儿来的二百五。
原本他的心理价位是五十块钱滂顶了，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头肥羊，懒洋洋地说道：“哦，我刚才看错了，那个呀，那个一千。”
坐地起价？
璎珞就算是真的二百五也发现不对了。
“你怎么出尔反尔？”
“出什么耳的，你耳朵不好是吗？我说一千，我的东西我爱卖多少钱你管得着么？”
“买不起就滚蛋！”
这什么人哪！
她气坏了。
“算了，姐姐，我不要了。”
小牛连忙拉着她就走：“一千块钱都能让我家吃喝一年了，以前我娘说过，家里没钱那会儿，一个月才四十块钱，除了买米买盐其他都是她从菜市场捡来的。”
“若是我娘知道我送给她的镯子花了一千块钱，她一定会打死我的！”
璎珞眼圈瞬间红了。
这孩子，怪不得在小汽车那个摊位前蹲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走了，本来她还以为他一定会选小汽车的。
原来是为了送给他娘……
“好孩子……没关系，我买，这个镯子我来买，算是我送给你娘的，谢谢她让我们住了一宿。”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你可以再选一个你自己想要的，好吗？谢大哥。”
两人一起抬头看谢道之，都露出了满满地期许之色。
这两个孩子啊……
心里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意，他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点头。
“好啦好啦，别哭了。”
摊主不乐意地骂道：“都是你们，挡着我铺子做生意！走走走，赶紧走，别拦我财路。”
他一边骂着，一边检出那个镯子，不耐烦地往小牛的方向丢了过去：“拿走拿走，什么破镯子，也值得你们哭鼻子。”
哎？
璎珞愣了，原来这摊主也是个性情中人，因为小牛的孝心，连肥羊都不斩了吗？
“谢谢。”
她擦了擦鼻子，行了一礼。
“谢谢大叔！”甜甜的童声令人舒坦，摊主伸了伸懒腰，摆摆手表示你们可以滚了。
小牛连忙捡起那镯子，递给谢道之：“哥哥，你帮我收好，不要给姐姐哦。”
我我我，我还稀罕你个破镯子？
璎珞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还想不想买小汽车了你？
谢道之接过那镯子，只见黑漆漆的表面原来是有刻着花纹的，黑暗中他细细看去，只觉得那是一种花草纹。
但这镯子，可绝对不是凡物，至少不是日常戴着好看的那种。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小牛，这个孩子身上，似乎还有着别的神秘之处。
全村那么多男子，唯有他一人逃到了树上，逃过一劫，这不会是没有原因的，他先前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第三百七十七章 星骓（一）
“你走路小心点！”
撞到了一个路人，谢道之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走神了，抱歉。”
“神经病！”
那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璎珞目送那个人远去，突然凑近了他的耳朵，悄悄说道：“谢大哥，这个人我刚才看到过，在我们进市场的时候，他就在往外走，怎么现在又走回来了？”
“是么？”
都是因为邬先生的信，他才决定回山看看的，但是来了以后发现这集市没什么异常，问了村民，最近也没有起火，水灾什么的，可见是他多心了。
但是，如果璎珞没看错的话，这里逛市场的村民是在不停地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吗？
有了这个怀疑，他们索性在卖小汽车的摊子前站着，一边让小牛挑他最喜欢的小汽车，一边等着刚才那人再次转回来。
“哥哥，我就想要这个！”
小牛对每个小汽车都爱不释手，比较来比较去最后挑了一辆红色的跑车，会唱歌，还能开门，他可喜欢了。
璎珞给他付了钱，小牛这才觉得有点累了，抱着自己的小汽车要哥哥抱抱，转眼就睡着在了他怀里。
“这孩子……”
璎珞有点羡慕他，她也走累了呢，也没人抱抱她。
谢道之还看着远处。
“也许是我看错了。”
璎珞忙道。
“没事，我们再等等。”
虽然没有再遇到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的男人，不过谢道之一旦留心，便发现这市场的人确实有些不对劲。
有一个妈妈带两个孩子的，还有小情侣烫了奇怪发型的，以及一个推着自行车的老伯伯，都在他身边经过了两次。
要说是巧合，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他发现，这些人走路的姿势都有一个特点，目光向前，十分自信地扫视着众人，似乎是昂首挺胸的样子，但是，每个人都这样，看上去却又有几分诡异。
特别是十岁以下的孩子，难道不会东张西望找喜欢的东西，还有缠着妈妈撒娇吗？
而那两个孩子都认真地看着眼前经过的行人，除非母亲在铺子前停了下来，否则，对满地琳琅商品根本就是目不斜视。
这也太奇怪了。
再仔细看，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有很多。
有些铺面是有门面的，那里面的孩子更是十分特别，就端着一个小椅子坐在那里，一边摇扇子一边看着走来走去的人，就算是集市很无聊，也不至于安安静静坐那么久吧。
谢道之只觉得心里阵阵发凉。
这市场里，至少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被控制了。
而这集市，是周围几个村一起组织的，民间自由贸易的一个集市，也就是说，周围几个村子，可能都已经陷落了。
而旁人一点都没有察觉，没有任何异样。
“还有十分钟就是舞动青春开始的时间了哦，请想要参加活动的乡亲们抓紧时间去小广场集合。”
高高的大喇叭突然开始广播，连播三遍之后，人群纷纷往一个方向涌去。
璎珞想起了从前逛夜市赏花的时候的人流，熙熙攘攘的和现在几乎一样拥挤，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走到何方，跟着别人走就是了。
“谢大哥，我们也去看看吧。”
她拉着他的手，好奇地说道。
“好。”
谢道之一手抱着小牛，一手拉着璎珞，真像是一家三口一般。
“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
她突然说道，笑嘻嘻地。
“恩。”8090
他点点头。
大喇叭又响了起来，这回是欢快的音乐，她有些明白什么叫“舞动青春”了，喜闻乐见的广场舞在乡村也是一样受欢迎的。
果然大家都围了上去，不拘一格地胡乱跳了起来。
小牛在谢道之的怀里不安地动了一下。
“这里太吵了，我们走吧。”他忙道。
已经开始后悔，他就算猜到了一切又如何，他什么都做不了，来这里的这一趟毫无意义。
除了确定了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糟，什么收获都没有。
“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最亲密的爱人……”
大喇叭里的音乐十分喜庆，两人沉默着往回走，谁都没有想到御风和遁地。
“璎珞……”
“谢大哥……”
几乎是同时的，两人一起开口，又忍不住一起笑了出来。
“你先说吧。”
“女士优先。”
“其实也没什么……”
“谢大哥……”
“我担心我娘，我想去帮她。”
她弱弱地说道，十足担心他不允许的小女孩模样。
“我陪你。”
谢道之简简单单地答道。
“刚才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小牛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安顿好他，我们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你有主意吗？”
“能把他送去青丘么？”
“和一群狐狸住一起？”
“……”
话也没错，狐狸就是狐狸，好比囡囡就是，拉屎奇臭无比，胃口奇大无比，万一肚子饿把他吃了怎么办？
“夏天到了，在海边给他报名一个长期夏令营也不错呀。”
璎珞一脸神往，那可是她小时候最向往的地方，蓝天，沙滩，棕榈树，海浪卷起的白色浪花……
可惜爸妈每次都把她和阿染往阴森的老宅子一丢，说是那里最安全。
想起阿染，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愿意深思。
“我们不知道要离开多久，花钱请人照顾他我不放心。”
谢道之这一次是真的很用心。
“小牛很有天赋，我要保护好他。”
“恩，他很聪明，也很贴心，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谢道之取出了那只镯子：“我记得应龙之前说过，越是有灵性的法宝越是难找，有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而有时候，会自己出现在有缘人面前。”
这是个法器？
璎珞睁大了眼睛，她可真是实实在在的有眼无珠了。
“但是有一些人，他们生来就有一种天赋，善于感知到周围的灵气，这种人被称为星骓，也就是“追逐星星的人”。”
“虽然他们大多法力很弱，没有什么作战能力，但是自古以来却都是各个家族争先恐后拉拢的人才。”
“因为他们能够找到隐藏的法器，而充满灵性的法器对修道之人助益匪浅。”
“你是说，小牛生来就有这天赋。”
“也许，我不确定。”
第三百七十八章 星骓（二）
“太好了，那我们应该把他送到应龙那里，他不是收集法器的专家吗？他一定会喜欢小牛的。”
“庚辰最近也很忙……”
谢道之微微皱眉，他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是之前不知道小牛的能力，而且庚辰看上去就不像是喜欢带娃的人。”
“而且，他还是个孩子，最好给他一个正常的童年，身边有同龄人，有玩伴才不会孤独。”
他神色郁郁。
“那就只能送他去幼儿园或者是青丘狐狸窝了，其他地方哪能找到他同龄人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一旦下定决心要对这孩子负责，他就觉得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行，不管怎么做都不能完全放心。
不知不觉已经回来了，谢道之把小牛放在了自己床上，看着他紧紧地抱着小汽车，只觉得心中无比柔软。
小时候他也曾有自己最喜欢的玩具，那是一条每天睡觉他都要盖着的小毯子，没有那个毯子他就不肯睡觉。
“啾啾啾……”
一阵急促的鸟叫声，随之而来就是“笃笃笃”的啄窗子的声音。
“谁呀，那么晚了。”
璎珞开了窗，一只青色的长尾小鸟飞了进来，随着“啾啾啾……”的声音不停，它扑扇着翅膀上蹿下跳，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青姬姐姐，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们听不懂呀。”
她怕吵醒小牛，忙捧着它往外间走，谢道之带上门跟了过来。
“啾啾啾啾！啾啾！”
它更着急了，拼命地拍着翅膀。
“就算你说得再大声，我们也听不懂呀……”
璎珞拿了一张纸出来，试图给她笔让她抓着写字。
事实证明没有练过的鸟，是根本不会写字的。
青姬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爪子太笨，连笔都竖不起来。
努力尝试了好几次以后，她重重地把笔一丢，转过身去独自生闷气。
“这样，我说，你来说对不对。”
她想到了刚才和小牛玩的游戏，拿起了笔，在一张纸上写了“是”，另一张写了“否”。
“我说的对，你就站这，否则你就站那张’否’的，好吗？”
青姬从善如流地飞到了“是”上面。
“我没看到司采姐姐，是和司采姐姐有关的事情吗？”
“是。”
“司采姐姐有危险？”
青姬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是”上面跳了一下。
“她被人抓走了？”
青姬仍是犹豫了半天，最后勉强走到了“否”上。
“带走司采的人是她认识的人？”
谢道之突然问道。
青姬如遇知音，连忙扑扇了好几下翅膀，连连点头，站到了“是”上面。
“但是你觉得那个人不怀好意？”
“太对了！”青姬几乎是跳起来了，总算有人懂她了。
她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一下子变得利索了，不再是只能发出咋咋呼呼的声音，着急忙慌中，青姬突然发现，自己能站起来了，而她的爪子也变成了白皙的手指。
“太好了！青姬姐姐，你能回复人身了！”
璎珞紧紧地抱住了她，她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我能说话了？”
她傻傻地问道。
“哈，你这不正说着么。”
刚才那一阵白光，她还吓了一跳，谁知竟是好事，青姬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而她从前穿的那件白色的道服还和原来一样华丽崭新，很是干净。
“其实当时你们的法力都已经恢复了，连卫氏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能回复人身，不过好在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谢道之含笑道。
“不是，我没关系，有事的是司采，前几天你们不在，她从前的属下来找她，说是天帝有重要的事情通知下来，让她去天帝祭坛。”
“你是说那些靖人吗？”
“恩，就是那些小矮子，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闲着没事就陪她一起往那飞。”
“谁知道那天晚上，我就打了个盹的工夫，只听见司采叫了一声，我立刻就醒了，飞了出去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
“我以为她自己先走了，就飞去了天帝祭坛，可是三足乌和长老都说她没去过那里。”
“我连忙往回飞，但是连小六也说没见过司采回来，于是我去找你们，谁知你们也不见了，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们回来。”
“我们得赶紧去救她。”
她一口气说完，拿起桌上的杯子就一饮而尽。
璎珞拦都来不及。
“那是我的红糖水……好不容易凉着的……”
“怪不得一点都不解渴，又甜又腻的。”
“……”
“我去叫小六一起，我们一起去找她！”
她说着就要走。
“等等。”
谢道之忙拦住她。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所以才要找啊。”
“往哪儿找？”
“……”
青姬哑口无言，纵然是被禁言多年总算能开口了，却是满肚子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
“我觉得应该去找靖人长老，就算找不到青姬，至少应该能找到带话来的那个靖人，顺藤摸瓜能找到指使他的人，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司采了。”
璎珞说的很中肯。
但是青姬却摇头：“上次我去天帝祭坛的时候，靖人一族已经让我查了个遍，并没有我看见的那个靖人。”
“他们不都长得差不多吗？”
“拜托，你以为我是你？我当年可是统御一方的地方长官好吗？就算是娘娘手下，我也是大总管，要没点眼力劲儿，我怎么管那么多人？”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是就算是现在，你也能认出那个来找司采姐姐的靖人对吧？”
一恢复人身就开始滔滔不绝的青姬忍不住扬了扬眉毛，自矜道：“不要说就一个面孔了，就是他来十个八个，我也每个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好吗？”
你记性那么好当初怎么会在昆仑虚迷路的？
璎珞堪堪忍住没问出来，省的她又开始新一轮话痨模式。
“那个人一定不简单。”
谢道之严肃地说道。
“谢家道场周围重重迷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特别是这几间屋子周围，都设有阵法，等闲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进来。”
“呃……”
青姬的表情立刻变得很尴尬。
“你们两个是不是又溜出去玩了？”
他立刻明白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星骓（三）
“你们都不在，我们两个就是有点无聊而已……”
青姬不自在地左顾右盼，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
“好啦好啦，的确是我提议去青丘找孟鸟玩的，主要是我想我们两个都会飞，能有什么危险嘛。”
“飞过去飞回来，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嘛……”
璎珞这才想起来，他们刚回来的时候，不仅没遇到开明兽，就连习惯了的吱吱喳喳的鸟叫声也没有。
怪不得，总觉得太安静了，似乎少了什么。
“你是说……你们是在往青丘飞的路上，遇到那个靖人的？”
谢道之问。
“是啊……”青姬后知后觉地说道，不过她立刻也明白了问题所在。
“哎？对啊，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又碰巧能遇到我们的呢？”
“我明白了！那人一定是一直在我们家附近蹲守，看到你们出来了，才跟上去假装偶遇的。”
璎珞恍然大悟。
我们家？谢道之含笑看了她一眼，她却什么都没察觉。
“对吗？谢大哥？”
“恩。”
“问题是，司采姐姐对他们有什么用呢？”
“而且，既然青姬姐姐都已经陪着司采姐姐出来了，他们为什么不连青姬姐姐一起抓走呢？”
意思是说我没用？青姬突然感觉有被冒犯到。
“恩，这一点很重要，这说明他们需要司采，却不需要青姬。”
“通过这个线索，我们也许能猜透那些人的身份来历。”
谢道之点头，十分赞同。
可是这两位都是神鸟，要说有什么根本的不同，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你们快想个办法出来救司采吧，我刚恢复人身，实在太累了，我要睡觉了。”
青姬一头扑入谢道兰的房间，毫不客气地往床上一躺，就算是睡下了。
“那，我也先去睡了。”
璎珞很有自知之明，这种费脑细胞的工作还是交给谢大哥吧。
月光明亮，山峦寂静，漆黑的林子看起来十分宁静祥和。
几乎是眼睛一闭一睁，一声粗犷的嘶吼就把所有人都吵醒了。
“吼……”
璎珞揉了揉眼睛，窗外才刚开始流动着霞光，六点都还没到吧。
“吼……”
这回她听清楚了，是小六的吼声，中气十足，充满愤怒。
“哇……”
哎哟！她心中一颤，这是小牛的哭声。
一定是小六的真身把他吓到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起身，光着脚就跑了出去，却见微熙的晨光中，果然是张牙舞爪的开明兽弓着背，气愤地冲着谢道之的大门怒吼。
而门里，吓得半死的小牛已经缩在了谢道之的怀里，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我的天！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个小六就是没轻没重的，吓坏了小朋友说不定会一辈子留下心理阴影好吗！
“有话好好说，就算是小牛做错了，你这样吼他也是没用的。”
谢道之坐在床边，一边轻轻地拍着小牛的背，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着。
“小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帮不上小牛，帮忙安抚小六也是好的。
璎珞笑嘻嘻地走上去拍拍小六的爪子，若无其事地笑道：“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青姬姐姐已经恢复了，昨晚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话音未落，开明兽便立刻一抖身子变回了人身，抓着她的肩膀问道：“小青儿人呢？”
“还在睡呢……”她指了指谢道兰的房间，小六立刻冲了过去，再也不理会这几个人了。
“还好……”璎珞拍了拍胸口，在小牛的身边坐了下来。
“别害怕，没关系的，小六姐姐也是很善良的，平时她不会这么凶。”
她柔声劝道。
小牛一抬眼，噘着嘴说道：“刚才你明明也吓坏了。”
这孩子。
璎珞失笑：“是，我也吓坏了，不过现在没事了，小六姐姐就是跟你变个戏法，开个玩笑而已。”
“哥哥……”
小牛抬起了头，对谢道之问道：“那些黑黑的，眼睛有毛病的人，也只是戴了面具而已，是吗？”
他看见魅了？
“小牛不乖哦。”
谢道之就算是批评小朋友也是和和气气的，他柔声问道：“告诉哥哥，你是不是一大早偷偷跑出去玩了？”
“是呀，以前我娘和我一起睡的时候，如果我先醒了，要是吵到她她会生气的，所以我就没叫哥哥。”
“小牛很懂事，不过这里……”
他斟酌了一下，慢慢说道：“这里因为不通公路，所以很容易迷路，下次可不能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了，能答应哥哥吗？”
“我不会迷路的！”
小牛得意地笑道。
“我可从来都不会迷路。”
“哥哥，就是现在让我一个人下山去找那个集市，我都能找到，你信吗？”
我不信，昨天又是晚上又是遁地的，能找到才怪了。
璎珞扬了扬眉毛。
“我信，我当然知道，小牛是最聪明的。”
“但是，找不到你，哥哥会很担心。”
谢道之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小牛的眼睛。
“恩，我明白了……”
小牛歉疚的眼神有些受伤，他轻轻地伸手拍了拍谢道之的脸，问道：“哥哥，你还喜欢我的吗？”
“当然喜欢啦。”
“不管小牛乖还是不乖，哥哥都喜欢你的。”
破涕而笑的小牛欢喜地抱紧了他，小汽车都丢在一边了。
“喂喂喂！”
璎珞满心柔软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小孩到底是谁？老娘就走开没几天，你们连娃都生了？人类生娃有这么快的吗？”
开明兽很快又冲回来兴师问罪了。
“而且，阿离的小孩不应该是个蛋吗？”
她看了看璎珞，颇有几分不信她的意思。
呸呸呸，你才生个蛋。
“小牛是我弟弟。”
谢道之淡然道。
“哦，怪不得。”
“麻烦你们把小孩管管好好哇，我这边已经是忙不过来了，一大清早的，这小孩还跑过来捣乱，大家都被他吓坏了。”
“他怎么了？”
璎珞好奇地问道。
“他呀，他拿了个会呜呜叫的汽车，老清老早跑过来吓唬人，吓得好几个魅为了躲他的汽车，又撞在了柱子上，好不容易搭好的一楼，现在可好，又散一地了。”
小六气呼呼地控诉着。
“小牛一定吓坏了吧……”
这边谢道之竟然自顾自开始哄孩子了：“我知道小牛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找人玩，对吗？”
“恩恩……”小牛连连点头，缩进了他怀里，离那个奇装异服的可怕小姐姐越远越好。
第三百八十章 星骓（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牛含着眼泪，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次就算了，下次小牛可不能再到处乱跑啦。”
谢道之仍是那种天塌下来也别砸着小孩子的淡定语气。
什么？算了？！就这么算了？
但她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吃了那孩子吧！
开明兽气坏了。
“你们这烂摊子我不管了，我要回沙海去，那里自由自在，想跑就跑，想吼就吼。”
这小破孩打不得也骂不得，她郁闷得胃都疼了。
“反正这破道观我看着一时半会也不可能造好，还不如等你娘派人来帮忙造，就这群魅，不帮倒忙拆屋子就不错了。”
“本来是因为要照顾小青儿，你们这还有个病人，我才过来帮忙的，现在小青儿已经没事了，你也没事了，我这就回去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她可是个四海为家的神兽，搁这儿带着一群笨得要命的魅。
当初她可是亲眼看着昆仑虚一点一点建好的。
至于她有没有帮忙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如今芝麻大一个道观都造不好，太挫败了。
溜了溜了。
她拿定了主意。
“也许你暂时还不能走……”
谢道之才说了这一句，小六立刻竖起了眉毛，狠狠地瞪着他，只差没变身咬他了。
他摇了摇头，轻轻地拍了拍小牛，让他别害怕。
“其实，这次我们回来，主要还是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你……”
他抱起小牛，给他穿好鞋子，让他自己去玩秋千，这才继续说道。
“天地混沌初开的时候，你们神兽就已经是一缕灵气，幸存至今，你们比所有人活得都久，知道的都更多。”
“而我们修道之人，虽然寿数比起凡人要长了很多，但是和你们神兽比，还是晚辈，有许多事情需要向你们求教。”
“那当然。”
本来有点不耐烦的开明兽立刻露出了“哼哼，知道我厉害了吧”的神色，自矜道。
“这次我的确是遇到了无法解释的事情……”
“就算是我，也从来没见过……”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一脸不解，小六的好奇心也被引了出来，开始认真地听他说。
“不久前附近的山峦起火了，当时我和璎珞一起去查看。”
“起火的地方就在不远的三清山主山，在哪里我们发现了非常诡异的事情。”
“在那里，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已经被人控制了，但是他们的生活起居一如以往，即便是最亲的人也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之前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控心术这一类的法术，或者是梁渠那种操纵活死人的法术，但是都不合逻辑。”
“首先，控心术虽然可以操纵别人，但是模仿不出他原来的语气和欣慰，除非对这个人非常熟悉。”
“但是现在却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一如以往，根本看不出来是被控制了。”
“所以绝对不会是控心术。”
“其次，也不可能是活死人。”
“梁渠从前那个百里国虽然规模庞大，但是最终也不成气候，主要的原因就是……它那些傀儡都是行尸走肉，除了会张牙舞爪地追逐活人啃食，就没有别的本事了。”
“打住打住！”
小六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人被控制了？”
谢道之抿了抿嘴。
“我不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
”什么？！”
开明兽差点又变身，她只想大吼。
“你没事消遣老娘是吧！”
“我们见到了被火烧死后还能动的野兽，兔子和野猪，它们的眼珠都是红色的，被烧得焦黑还会攻击人。”
谢道之一字一句地说道。
“和当初百里国的那些人一模一样。”
不会吧……
小六的满肚子怒气一下子化为乌有。
“而且，颙鸟也在那里出现了，这不可能是巧合。”
“颙鸟？是那种恶心巴拉的人面鸟？它们不是早就绝迹了吗？”
她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
“我也以为它们已经消失了，很久以前我在滇池附近见过那种鸟，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它们最喜欢放火，走到哪儿烧到哪儿。”
“最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
“小牛……就是那个孩子，他说他亲眼看见了他的家人被活活烧死，但是当我们找到他家的时候，那两个人都丝毫无损。”
“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法术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甚至还能驱使已经死去的尸体，和活人一般无二地生活。”
“这怎么可能！”开明兽吼了一嗓子。
“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是青姬。
几人都看向了她，只见她倚在门边，显然还是很累，但是却听得十分入神。
“小青儿，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小六连忙过去扶她，体贴的样子真不像她。
“我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谢小弟，这法术我虽然不会，但是我曾听说过，南海之上有一座仙岛，那里曾有能令人起死回生的仙灵。”
“那几百年间，有一些人因为这传说，专程带了尸骨去南海求医，而那仙灵也十分慷慨，只要求到她面前，没有一个人她救不活。”
“那仙灵是谁？”
璎珞好奇地问道。
“我只是听说，哪能什么都知道。”
青姬摇头。
“那她岂不是要忙死了，天天啥事儿也别做了，就光忙着复活死人了。”
“笨蛋！海上有那么多岛屿，仙山仙岛什么的哪有那么好找。”
开明兽嗤之以鼻。
“真正能找到的人，应该都是被那仙灵感应到了的，诚心诚意的有缘人。”
“那我们现在还能找到她吗？”璎珞忙问。
“当然不能啦！就算那仙灵还活着，也不可能在南海了。”
“对，在那仙灵消失之后，又过了很久很久，这传说还在民间流传，但是故事的内容却慢慢地变化，变成了南海之上有一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了。”
青姬无奈道。
“道佛两教的宗旨本就差不多，都是为了给人活下去的希望，没必要分彼此。”
谢道之点头。
也就是说，确实有法术能够从尸骨上复活出活生生的人来，明确了这一点，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