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生事
“玉珠，陪我去更衣！”许姝站起身来向郑大奶奶和郑婉丽致歉，“失陪了！”
郑大奶奶点头，“九妹妹路上当心！”又笑着叮嘱玉珠，“好生伺候你家小姐！门口有点好的灯笼备着，别忘了拿！”显得格外的体贴周到，只是许姝心思不在这个上头，没能领会郑大奶奶的心思。
郑婉丽亦是含笑道，“九妹妹快去快回！”
许姝扫了一眼郑婉凤的位置，果然已经不见人影了，心下不安更浓，都怪她大意，被郑大奶奶绊住了脚，便没留神郑婉凤的动静，就叫郑婉凤钻了空子了，只是郑婉丽特意跑来分明是为了提醒她的，如此说来郑婉丽是知道银芝会出事了，跑来提醒自己，是为了向她卖个好，还是有别的图谋呢？
可是银芝的安危要紧，也顾不得理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郑婉丽暗示她有什么意图了，告知了郑四夫人一声，便匆匆出了堂室，玉珠拿着灯笼跟在后面问道，“小姐不是要去更衣吗？怎么往这边来了？净室在那一边！”
“我们去找银芝！”许姝思忖了一下来时走的路抬脚就走。
“银芝？”银芝怎么了？小姐好端端的怎么就要找银芝了呢？玉珠有些好奇，可是看许姝神色焦急，便知道怕是事有不妙，也不多问，急忙提着灯笼跟上。
可是走了几步却发现前方出现了岔路，许姝也不知银芝会走哪一条，万一路上错过了可就糟了，想了想便又折了回去，问守在门口的婢女，“你方才可有看到二老爷往哪边去了？”
婢女抬手指了指斜前方，“奴婢方才瞧见二老爷往湖边去了，说是要去湖边吹风醒酒！”
许姝点头，湖那样大，她该往哪儿找去呢？还得另想法子，又问道，“方才除了二老爷出去了，还有谁出去了？”
婢女道，“十小姐领着两个婢女往那边去了！”
顺着婢女所指，那是许姝他们来时走的那条路！郑婉凤必定是要去堵银芝的！
她料得没错，郑婉凤果然又要生事了！
许姝心下气恼，便往来时的路去了，没走多远果然听到了脚步声，细辨之下果然是郑婉凤的，忙往一旁的树从里躲了，又吩咐玉珠，“把灯笼熄了！”玉珠吹灭了灯笼，也跟着许姝躲了起来。
片刻后郑婉凤便得意洋洋的过来了，心情似乎很不错，“这回以后看她还哪有脸在我面前颐气指使的，身边婢女行为不端，合该别人笑话她！呸！我就看不惯她那德行，嫡出的又怎样？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以为母亲宠着她，她就肆无忌惮了吗？这回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玉露谄媚道，“小姐说的是，身边婢女能做出勾引府中老爷的事，主子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九小姐回府，不思如何亲近府中姐妹，专做挑拨离间的事，疏远夫人和小姐，实在是下作！”
“呸！谁稀罕她亲近了！”郑婉凤啐了一口，“仗着母亲喜欢，就狐假虎威给我难堪，今日我定要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你跟茯苓的嘴巴给我闭严实了，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就拖出去打死！”郑婉凤警告道，当初绛雪被赶出去的时候郑婉凤虽然闹得凶，却更多的是不满郑四夫人偏爱许姝，并非全为了绛雪，毕竟绛雪在郑四夫人面前将郑婉凤做过的事全交待了，这是郑婉凤不能容忍的，归根结底她当初的吩咐并不是为了踏雪，而是为了她自己。
玉露连连点头，“是，奴婢省的，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没有半分私心，便是金铃姐姐跟奴婢说的话，奴婢也都一字不漏的告诉给小姐您了！”
“那就好！”郑婉凤满意的扬起下巴，又走两步突然被人拦住去路，来人没有提灯笼，黑漆漆的看不清模样，吓了郑婉凤一跳，“谁？”说着后退了两步。
玉露也吓得退了一步，却被郑婉凤推上了前，只得战战兢兢的一边举起灯笼往前探照，一边喝骂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吓唬十小姐，仔细……九……九小姐……”想起方才郑婉凤说过的话，玉露一慌，手里的灯笼险些掉了下来。
许姝不耐烦跟个下人闲话，一把将玉露推到一边，直接问郑婉凤道，“银芝呢？”
“哼！”郑婉凤哼声扭过头去，并不理会许姝，这会儿是许姝求她了，她自然要把款儿摆的十足的，等着许姝来低三下四的求她。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银芝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拖得越久，对银芝就越不利，许姝没有时间跟郑婉凤耗下去。
而郑婉凤也明白这个道理，打定主意要跟许姝耗到底了，只要郑二老爷得手，她许姝就成了郑家最大的笑话，再也没有比这更让她觉得解气的了，是以只当许姝说的是耳旁风，半个字也不往心里去。
“啪！”许姝抬手狠狠甩了郑婉凤一巴掌。
打的郑婉凤头一歪，身子也跟着一个踉跄，回过神来顿时暴跳如雷就要打回去，结果许姝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另外半边脸上，打的郑婉凤又是一歪。
两半边脸火辣辣的疼，郑婉凤气的发抖，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伸出胳膊就往许姝扑过去，许姝身子侧开，郑婉凤没扑到，反而被玉珠死死拉住了，只能瞪着眼睛嘶吼道，“你竟然敢打我？”
“我是你长姐，打你也是为了教你，到老太君面前也是我占着理！你尽管使劲儿叫，叫来了人，自有人去帮我找银芝！”许姝甩了甩手，打郑婉凤那两巴掌她用了全力，现在手心已经疼的发木，失去知觉了。
郑婉凤不想有人找到银芝坏了她的算计，不甘的闭嘴。
许姝转头冷冷的看着玉露，“我打的你的主子，便也打的了你！你开口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看你有没有那个说谎的份量！现在我问你，银芝呢？”
玉露看了眼被制住的郑婉凤，到底忌惮许姝的狠绝，眼睛一闭，指了个方向，“十小姐吩咐茯苓将银芝引去那边了！”
许姝冲玉珠道，“带上玉露，我们去找银芝！”又冷笑的看了眼不甘不愿想还手的郑婉凤，“你有空不如多想想如何收场！我们走！”
541、受辱
银芝回海棠馆拿了许姝的披风，又去璞玉轩给郑四夫人也拿了一件披风，便立刻往梅花渡赶去，刚到梅花渡旁的树林，便见一人迎面跑过来，要不是她避让的快，两人就要撞个满怀了，可倒底还是被撞了一下，银芝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皱了皱眉，因她要赶时间，不想与人争执，便要走。
撞了她的人似乎意识到自己撞了人，忙停下来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一抬头，银芝就认出了撞她的人来，“茯苓？”茯苓和玉珠是新提拔上来服侍十小姐郑婉凤的，是金铃亲自选的人，当初还叫了她过去帮忙掌眼的，因先前碧云受伤，茯苓玉露二人纵着郑婉凤闹事，是以这二人已经让郑四夫人不喜了，银芝不由多留了个心眼，扫了一眼茯苓身后，空无一人，不见郑婉凤的身影，便问道，“十小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十小姐去哪儿了？”
茯苓哭道，“银芝姐姐救命，九小姐去湖边散步，十小姐不知怎的就偏要跟过去，还不露面，只悄悄的缀在后头，奴婢觉得事情不对，劝了两句，十小姐就骂了我，还撵了我走，奴婢越发觉得不对了，正要去找人去劝十小姐呢！银芝姐姐，你快去劝劝十小姐吧，可别闹出事来！”
郑婉凤跟许姝不对付银芝是知道的，郑婉凤对许姝不满，以郑婉凤的性子难保不会冲动行事，且动辄便斥责身边服侍的人也是郑婉凤常做的事，银芝不疑有他，又忧心许姝的安危，忙跟着茯苓走了，“十小姐去哪儿了？”
“就在湖边，我领姐姐过去！”
“还不快带路！”银芝深觉自己是劝不住郑婉凤的，可是以郑婉凤的蛮横，闹起来她家小姐怕是要吃亏，她即便是劝不住郑婉凤，好歹也能帮衬着她家小姐几分！
茯苓领着银芝到了湖边郑婉凤交代的地方，可是却不见一个人影，银芝不由问道，“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
茯苓慌道，“方才十小姐明明就在这里的！”
银芝挂心许姝，不曾留意茯苓的心慌，吩咐道，“你去那边找，我去这边找！”
茯苓连连点头，趁着银芝转身找人去了，长吁一口气，转身立刻跑了。
银芝在找人，未曾留意周遭的动静，忽的被一个浑身酒气的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啊！”银芝惊呼一声，手里的披风掉在了地上，拼命的挣扎起来了，“谁？放开我，放开我！”可是银芝力气太小了，挣不动分毫，好不容易扭过半个身子，便瞧见了一张噩梦般的脸，“二……二老爷……”
郑二老爷紧紧抱住银芝，贴在银芝耳边醉意朦胧道，“方才有人来跟我说你在这儿等我，我还不信，直到看到了你，我才相信这是真的！好银芝，你总算是想通了……”说着便将酒气熏天的嘴往银芝脸上凑去。
银芝这才意识到茯苓是在骗她的，她着了别人的道了，可是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见郑二老爷要亲她，嫌恶的歪着脖子躲开，郑二老爷一亲失手，有些不高兴，一只手便往银芝腰里摸去，禁锢着银芝的手便松了些力道，银芝趁机狠狠的咬了郑二老爷一口。
“啊……”郑二老爷吃痛，松开了手，银芝趁机慌忙跑了。
郑二老爷捂着被咬痛的手臂追了上去，银芝被吓得都丢了魂，深一步浅一步的，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郑二老爷追上了，挣扎间银芝被郑二老爷压倒在地上，掐着脖子骂道，“臭biao子，别不识抬举，老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得罪了老爷我，让你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郑二老爷醉了酒，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思绪有些混乱，下手也很是没有轻重。
银芝感觉自己被掐的都要断气了，顿时不敢再挣扎了，生怕郑二老爷真的失手掐死了她。
见银芝安分了，郑二老爷拍了拍她的脸道，“你早晚都得是老爷我的人，之前又何必矫情呢？还闹到老太君跟前去，可是让老爷我丢尽了脸面，这事儿，你得好好补偿我！”说着便一手抓着银芝手，另一只手去解银芝的衣服，银芝流着泪满心绝望。
玉珠扭着玉露指点方向，到了湖边，可是并没有看到人，许姝拧眉问道，“人呢？”
玉露看到许姝已经在挽袖子了，哆嗦着回道，“十小姐说的地方就是这儿，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没人了，许是……许是……二老爷已经得手了……”
许姝瞪了玉露一眼，玉露忙噤声，许姝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去找找！”说着便自去找了。
玉珠瞪了玉露一眼，狠狠甩开玉露，“要是银芝出了事，千刀万剐了你都便宜了！”
玉露见郑婉凤俨然事情已经败露，她也不会有好下场，为了减轻惩罚，主动表示，“我陪姐姐去找，还请姐姐在九小姐面前替我求情！”
“还不快去！”玉珠催促着，两人也各自去找了。
许姝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思及今晚郑二老爷必然是饮了酒的，便料得郑二老爷就在附近了，便顺着酒气嗅了过去，脚下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许姝低头捡起来一看，是她的披风，是银芝回去给她拿的披风……
可是却掉在了这儿……
许姝的心不由慌了起来，忙抱着披风往前走去，酒气越来越浓，隐隐有女子的哭泣声和挣扎声传来，许姝加快了步伐，声音果然越发清晰，那是银芝的哭声……
“二老爷，您饶了奴婢吧……求求您了，来世奴婢给您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报答您……”
“老爷我不要下辈子，只要这辈子……你这辈子报答我就行了！”郑二老爷解开了银芝的腰带，嘿嘿一笑，猥琐的将腰带含在嘴里舔了一口，“真香……”
银芝闭上眼，无助的眼泪肆意横流，只恨不得立刻死去，也才不连累了夫人小姐……
郑二老爷丢开腰带，手往银芝裙子里探去，隔着裤子在银芝的大腿上掐了一把，银芝恶心的一个哆嗦，腰上一凉，郑二老爷已经脱下了她的裤子……
牙齿终于咬上舌尖，她宁愿死，也不要受这种屈辱！
542、获救
牙齿方咬上舌尖，忽听得耳边响起一声男子的惨叫，近在咫尺，那是郑二老爷的声音！
银芝睁开了眼，只依稀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郑二老爷身后，却因为天黑，又加之她惧怕不安，看不真切，是谁救了她……
“啊……”郑二老爷又惨叫了一声，仿佛是那个身影用什么东西又打在了郑二老爷的头上，郑二老爷钳住银芝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道，身子晃了晃，人轰然倒下，不知是死了，还是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银芝费力的推开郑二老爷，仓惶的拢着衣襟，手上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那身影走近了，银芝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
“银芝，你没事儿吧？”
是小姐……是小姐！
眼泪突然没有征兆的就流了出来，所有的屈辱在这一刻突然决堤而出，银芝紧紧抓着衣领，声音都颤抖着，“小姐……小姐……”
许姝丢下手里的石头，将路上捡到的披风递给银芝，“快把衣服穿好！”又用脚踢了踢郑二老爷，踢到了郑二老爷的裤子，松了口气，看来郑二老爷还没得手。
银芝接过披风，心神渐渐归拢，手上也渐渐恢复了力气，将被郑二老爷扯乱的衣裙都穿好，被郑二老爷舔过的腰带却是不肯再穿上了。
许姝趁着银芝穿衣服的空当，检查了一遍现场，捡到了银芝的腰带，便递给银芝，银芝却满目厌恶，迟迟不肯接，许姝心里有了数，拿过帕子将腰带包了，“拿回去烧了！免得留下把柄！”银芝这才接了过去。
许姝踢了踢脚下郑二老爷的衣袍，暗想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郑二老爷，即便是不能弄死他，也要让他长个记性！便将脚下的衣袍团成了一团，又将刚刚打郑二老爷的石头拿起来，一起抱到湖边用力往湖里一掷，衣服落在了湖面上一点点浸透，石头立刻沉入了湖底，再不留半分痕迹。
许姝又回到郑二老爷身边，用力踢了他一脚，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伸手探了探鼻息，却还有一口气在，她虽然砸的时候用了大力气，可是她身子单薄，力气并不大，砸了两次也只把人砸晕过去了而已，现下可该怎么处理？许姝拧眉思索起该怎么处置郑二老爷才最妥当来。
银芝终于穿好了衣服，只是衣领处被郑二老爷撕坏了一个口子，幸亏有许姝的披风在，才能遮住。
“小姐，他……他死……死了吗？”银芝既怕又恨的问道，纵然她恨郑二老爷，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却又怕郑二老爷死了会连累她与许姝。
“死了才好！”许姝嫌恶的皱眉。
“没死……没死就好！”银芝松了口气，要是因为为了救她，小姐打死了二老爷，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死了倒也干净！留着终究是个祸害！”许姝哼声，这郑二老爷的荒唐是连老太君都厌恶的，今日他没得手，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对银芝有所图谋，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即便弄不死他，也要他消停一阵子。
“小……小姐……”虽然银芝也是愤懑不已，恨不得郑二老爷立刻去死的，可倒底为奴多年，骨子里的还是胆怯的，更怕自己连累了许姝。
“来搭把手！咱俩把他拖到湖边去！”许姝心里有了主意，醉酒的人怕热，心思又稀里糊涂的，为了散热保不齐会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呢！
银芝忙上前帮忙，郑二老爷体态肥胖，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人拖了过去，许姝捡了几个小石头往湖边扔了扔，挑了一处水浅的地方，二人合力将郑二老爷丢了进去，湖水没过腰际，头靠在湖边的石头上，仿佛只是泡在湖里纳凉一般。
银芝担忧的问道，“会不会栽到湖里淹死？”
“淹死了也是他自找的！”
见银芝惶恐不安，许姝只得安慰道，“淹不死的！栽进去了也只会呛水，一呛水他也就醒了，这里湖水又浅，只要醒了就能爬上来！要是没栽进去，在这里泡一夜，也够他受的！”
那也是，郑二老爷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又因纵情声色，掏空了身子，这虽是夏天，可是湖水也是沁骨的凉，在这样的水里泡一夜，郑二老爷那副虚浮的身子哪里受得住！
银芝想着便也觉得解气，可是想起郑二老爷对她做下的事依旧觉得恶心，要不是小姐及时出现，她就清白不保了……
当即跪下哽咽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许姝拉起银芝，“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
银芝擦着眼泪爬了起来，掺着许姝往回走，走了不远，玉珠提着灯笼找来了，看到许姝与银芝，大松了口气，“小姐，奴婢可算是找到了您了！”挑着灯笼看了眼，看到银芝竟穿着许姝的披风，心下诧异，定睛一看，银芝脸上还挂着泪痕，更觉得怪异了。
“玉露呢？”许姝问道。
玉珠回道，“奴婢跟她分开去找银芝，小姐您没看到她？”玉珠突然恍然大悟，懊恼道，“这小蹄子一定是趁机跑了！”
“跑了也无妨！”许姝将方才从茯苓身上顺下来的东西丢给银芝，“这帕子上绣了她的名字，她便是想抵赖也抵赖不掉的！”
“还是小姐细致！”
银芝拿着帕子，心底却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骗她去湖边的茯苓和玉露都是十小姐的人，不用想便知道，想害的人定然是十小姐了，这事儿闹大了，十小姐自是下不来台，可是十小姐名声受损，同样也会连累九小姐，九小姐对她有恩，她报答都来不及，又怎能连累九小姐呢？且这件事事关二老爷，她虽保住了清白，可是说到底她还是吃了亏，这件事真闹开了，为了遮掩丑闻，说不得最后老太君就真将她给了二老爷来堵住悠悠众口，那她才是有苦说不出。
“银芝，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许姝问道。
银芝摇摇头，“一切都由小姐做主！”并不是客套话，她已经得救，郑二老爷也已经遭到了报应，至于郑十小姐，那却是她不能去碰触的了。
许姝点头，“那好，这事儿我便替你做主了！”
543、出卖
银芝即便是用披风裹着，也掩饰不住满身的狼狈，自是不能再去宴席上了，许姝便吩咐玉珠陪银芝回去梳洗更衣，“玉珠，你陪银芝回去收拾一下，宴散之前回来就行了，免得母亲那边起疑！”
“可是小姐您一个人，奴婢不放心……”
许姝摆摆手，“你们赶紧去吧，再耽搁下去宴散了也回不来了！”
银芝是见识过许姝拿石头砸郑二老爷的头的那个狠劲儿的，自是不担心许姝的安危，便主动拉着玉珠去了，“奴婢很快就回来！”
许姝理了理衣襟，重回了宴席，郑大奶奶已经去了走了，郑婉丽也回了自己的座位，许姝松了口气，悄然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了。
郑四夫人见许姝独自一人回来了，不由问道，“玉珠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玉珠在路上跌了一跤，我让她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再来接我回去！”许姝瞟了一眼郑婉凤那边，身后跟着两个人影儿，看来玉露果然是趁机跑回郑婉凤身边去了。
郑四夫人也不多问了，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银芝呢？银芝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许姝笑道，“银芝一向跟玉珠要好，许是玉珠路上碰到了银芝，便拉了她一起回去了！”
左右离散席还要些时间，郑四夫人也不追究婢女之间私下的亲近了，只笑着看着许姝，突然脸上的笑容一滞，盯着许姝的袖口看了半晌，然后伸出手将许姝的袖口卷起了一截。
许姝轻轻吸了吸鼻子，默默的低下头去，方才只顾着处理留在湖边的痕迹了，竟然忘了自己砸郑二老爷那两下很有可能有血迹溅到了她身上，方才郑四夫人一定是发现了她袖子上的血迹才把她的袖子卷起来的。
“母亲……”
郑四夫人轻嘘，“回去了再说！”
既然许姝回来了，且在她面前表现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么事情便是已经被许姝料理了，她也就无需担心了，可心里到底记挂着这事儿，接下来便有些兴致缺缺。
老太君年事已高，身体经不住累，过不了多久便下去休息了，吩咐众人自便，留下郑大奶奶和郑二奶奶照应。
老太君不在了，郑四夫人立刻拉着许姝离开，还不忘让金铃将郑婉凤送回去，许姝却道，“不必了，这事儿跟十小姐也有关系！”
郑四夫人心下一紧，蹙眉看向郑婉凤，郑婉凤心虚的不敢看郑四夫人，这是郑婉凤做错了事一贯的表情，郑四夫人便知道郑婉凤又惹祸了，且看许姝神情，郑婉凤这次惹下的祸事还不小，不然许姝方才也不会这么跟她说了，从前许姝可从来不会跟郑婉凤计较这些的，这一次郑婉凤应该做了极其过分的事了，顿时面色更加严肃了。
郑婉凤偷瞟了一眼郑四夫人，又看了看一旁冷脸的许姝，惧怕盖过了对许姝愤怒，她也知道这次的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后怕涌上心头，惧怕让她主动低头，“母亲……”
“回去了再说！”郑四夫人冷着脸看了郑婉凤一眼，并不再理会她，金铃上前“挽”住了郑婉凤，“十小姐，走吧！”
郑四夫人又吩咐道，“去请老爷回来，就说我身体不适！”
银铃点头去了。
听到要请郑四老爷，郑婉凤更觉惧怕，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要不是金铃扶着，路都走不了了，而茯苓玉露二人更是心惊胆战，跟在郑婉凤身后，半点儿声响也不敢发出来，生怕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存在。
路上遇到换了衣裳回来接许姝的玉珠银芝二人，这二人不知郑四夫人已经知道了，还故作轻松的在郑四夫人装作无事，“夫人和小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四夫人看了看玉珠银芝，发现玉珠还穿着之前的衣裳，反倒是银芝换了衣裳，可见许姝是说了慌的，再细一看，银芝的眼眶微红，即便是用了脂粉，也没有完全掩盖住。
许姝凝重道，“我们回去吧！”
气氛诡异，银芝觉察出来了，将新拿的披风给许姝批上了，趁机握了握许姝的手，低声道，“小姐不要为了奴婢跟夫人置气，夫人虽然最近冷落了十小姐，可十小姐到底承欢夫人膝下多年，还是有几分情谊再的！”
许姝微抿嘴角，“放心，母亲并不是在生我的气！”
银芝松了口气，与玉珠扶着许姝跟着郑四夫人回了璞玉轩。
一进屋郑四夫人立刻摒退了闲杂人，只留了许姝，郑婉凤等各主仆三人。
“跪下！”郑四夫人冲郑婉凤喝道。
郑婉凤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哆嗦的叫了一声，“母亲……”茯苓玉露见状也乖乖跟着跪下了。
“哼！”郑四夫人冷哼一声，看了一眼茯主仆三人，“是你自己说，还是你那两个婢女说？”
不等郑婉凤开口，玉露已经抢先磕头道，“奴婢说，奴婢说！”
玉露要出卖自己，郑婉凤却只敢瞪玉露，不敢在郑四夫人面前放肆。
许姝泡好了茶，郑四夫人接过茶，顺手拍了拍许姝的手，“你坐吧！”然后往椅子背上一靠，正眼都不看玉露一眼，“那你说吧！”
玉露登时竹筒倒豆子一般悉数吐露了个干净。
“方才在宴上十小姐突然让奴婢去找二老爷的贴身随从，让他告诉二老爷银芝姐姐在湖边的第二棵柳树下等着他，奴婢不知十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惧怕十小姐威势，不敢不从！夫人是不知道，奴婢们稍有不从，十小姐动辄便对奴婢们打骂不休，奴婢们不敢不听从十小姐的吩咐呀！”
“捡要紧的说！”见玉露越说越远了，郑四夫人面露不耐。
玉露忙说回正题，“十小姐吩咐奴婢去跟二老爷说话，又叫茯苓去将银芝引去湖边的柳树下！奴婢正陪着十小姐回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九小姐……”
如此看来许姝是意识到银芝出事了，所以就借着更衣的借口去找了银芝，此刻银芝平安的好好出现在她面前，且红着眼睛换了一身衣裳，这就说明银芝是碰到了郑二老爷的，那许姝袖子上的血迹……
郑四夫人心里有了分辨，眼下要紧的是处置了郑婉凤要紧！
544、明哲
玉露说的十成都是真的了，可是为了让郑婉凤心服口服，郑四夫人又问道，“茯苓，玉露说的可是真的？”
见玉露已经招认，玉露说了实情之后郑四夫人也并未怎么恼怒她，且看郑四夫人对一旁的九小姐关爱有加，偏这次十小姐又是跟九小姐过不去，便揣测郑四夫人大抵是想让她们交待干净好定十小姐的罪名的，遂不肯让玉露独占了先机，连连点头，“玉露说的都是真的！”又将郑婉凤素日里对许姝的不满都说了出来。
“自奴婢服侍十小姐起，十小姐便日日咒骂九小姐，前些日子九小姐病了请太医，十小姐还咒骂九小姐是个病秧子，短……短命鬼……老爷回府后，十小姐还特意去书房向老爷哭诉，说九小姐命里带丧，夫人身子不适是叫九小姐克的，还颠倒黑白说九小姐不知廉耻勾引端郡王，败坏郑家的名声，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不该留在府中，该依旧送回庙里去家里才能清净！”
端郡王的事早已尘埃落定了，偏郑婉凤还要提及，也难怪那日郑婉凤去了外书房后，郑四老爷来内院时看到许姝的脸色十分不好，在郑四老爷心里早已经认定了许姝是个攀附权贵的小人，自然也会相信郑婉凤说的，许姝是那种为了向上爬会不择手段，寡廉鲜耻之辈了，只是郑四老爷还没说出口就被郑四夫人打断了，也幸亏郑四老爷没有说出口，否则夫妻之间的情分怕是难再修复如从前了！
面对婢女接二连三的反水，郑婉凤忍无可忍，狠狠的掐了茯苓一把，“吃里扒外的东西！”
茯苓忍着痛不敢反抗，只“咚咚咚”给郑四夫人磕头，“夫人，您瞧瞧，当着您的面儿十小姐都敢如此打骂奴婢，背着人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如何作贱奴婢呢，还请夫人给奴婢做主呀！”
“给你做主？”郑四夫人冷笑，“早前我便警告过你们了，要规劝着十小姐，你们不思如何引着主子走正道，一味巴结讨好主子，纵着主子胡闹，如今出了事，倒把自己的罪过推的一干二净了，将碧云绑在屋子里的难道没你的份儿？将银芝骗去湖边的难道不是你吗？先前我不计较便打量着我好蒙骗是不是？”
茯苓低声分辨，“奴婢们要是不听从十小姐的吩咐，十小姐就会打骂奴婢们，奴婢们实在是不敢呐……”
“这事儿十小姐有错，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的！打量着出卖了主子就能撇清自己了吗？好一个明哲保身！下作的胚子，你们要是咬死了一个字不说，我倒还高看你们一眼！这般没骨头的东西留着也无用！来人，拖出去掌嘴四十！”
“夫人饶命呀！”
茯苓玉露二人齐齐磕头起来，可是郑四夫人并不理会，金铃便已经领着婆子进来将二人拖了出去，就在院子里掌嘴起来，“啪啪啪”的耳光声落在银芝耳中只觉得解气的很，对许姝更是多了三分感激，十分忠心。
郑四夫人冲银芝招了招手，“你过来！”
银芝走到郑四夫人身边要跪下，郑四夫人拦住了，“今日的事叫你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只是旁的我也奈何不了了，先打了那两个刁奴给你出出气！”
银芝摇头道，“奴婢不委屈，有夫人在，有九小姐在，奴婢便不觉得委屈！”
见银芝果真没有多少委屈愤懑，又思及许姝袖子上的血点，看来郑二老爷这回是吃了大亏了，便点点头，“如此就好，你原是我身边的人，如今虽然跟了小九，我也还疼你，我再放你两日假，你好好歇歇缓一缓！”
银芝道，“谢夫人体恤，只是这个时候奴婢要是歇了，反而要惹人议论了！”
这倒也是！郑二老爷必然是出了事的，银芝本就因郑二老爷连累，在府里传过一阵的闲话，难保没有多事的人将二人联系起来。郑四夫人暗暗点头，赞道，“你说的极对，只是苦了你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许姝也跟着吩咐玉珠，“玉珠，今晚你陪着银芝吧，我这边你们不用操心了！”
玉珠银芝便福身退下了，屋里只余母女三人了。
郑四夫人对郑婉凤已经失望到了极点，也不想听她分辨，直接道，“方才茯苓玉露说话时你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如此看来她们说的也都是实情！从前无论你如何胡闹也都是在四房里闹一闹，拿你自己做做文章，从未闹到外头去，从未连累过旁人，更不是如此下作歹毒的手段！银芝她何曾得罪过你？小九又何曾害过你？你却不依不饶，苦苦相逼，非要置人于死地！”
郑四夫人气极了，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力气大到桌子上的茶杯都跟着颤了两颤。
郑婉凤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道，“母亲，我错了……”
“错了？”郑四夫人品咂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格外讽刺，“你知道错了银芝受的罪便能一笔勾销了？还是你以为你一句‘错了’，你犯下的罪孽便都可以既往不咎了？别人就得谅解你？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母亲，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郑婉凤保证道，一如从前她每每犯错时一样，可是她却没有意识到这次犯的错跟以往犯的错不太一样，有些错误可以原谅，有些错误是无法原谅的。
郑婉凤或许本性并不坏，可是在屡屡犯错都得到了谅解后给她传递了一个错误的信息，那就是只要她低头认错，就没有不会被原谅的错误，所以她犯下的错误一次比一次让人不能原谅。
“没有以后了！”郑四夫人疲惫的摆摆手，她再也不想看到郑婉凤了，如果说当初郑婉凤害她小产只是让她心痛，那如今她已经心冷了，原来娇纵和歹毒竟然只差了分毫，而且郑婉凤此时的惧怕更多的是害怕自己被惩罚，而非从根本上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样的郑婉凤让郑四夫人觉得格外的难以忍受，“家庙里两位太姨娘清修辛苦，身畔又无儿女侍奉，过几个月就是老太爷的忌辰了，你就去庙里陪伴两位太姨娘，权当尽孝了！”
545、咎由
家庙……
那是无子嗣的妾室在男主人百年之后的栖身之地，亦是关押犯了错的女眷的地方，清苦异常，去了那样的地方，甚少有能再回来的……
郑婉凤是彻底的怕了，哭着扑到郑四夫人脚边，“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别让我去庙里……”
郑四夫人却不为所动，指着一旁的榻道，“不久前就在那儿，我跟你推心置腹的说了许多话，可是你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当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郑婉凤的哭声哑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那一日是许姝才回郑家的第二日，那个时候她一心记着郑四夫人的偏心，又何曾留意过郑四夫人说的话。
“你爱惜自己的名声，郑家亦是爱惜清誉的人家，由不得人糟践，你以为算计了银芝，没脸的便只有小九一人了吗？带累了整个家族，谁也讨不了好去，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从最开始你拿自己生事，再到在端郡王面前丢人现眼，到如今你竟然连家中长辈都敢算计起来，焉知你下一次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年纪大了，再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了，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离了府我才能松口气了！”从前郑四夫人尚只打算将郑婉凤嫁出去，可是郑婉凤却急不可耐的再次生出事端来，郑四夫人已经忍无可忍了！
“母亲，我错了，您别赶我走，我以后都听您的，我以后也对九姐好……”郑婉凤依旧求着情，在她心底深处，或许还以为这次依旧跟从前差不多，只是因为有了许姝的存在，郑四夫人不再像从前那样疼她了，所以格外生气了一些，但是只要她好生认错，多求求情，郑四夫人还是会原谅她的。
郑四夫人拂开郑婉凤的手，“你知道错也好，不知道错也好，这罚都是免不了的，我早前便说过了，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从前只罚了你的婢女，所以你便以为做错事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来只有亲身体会了你才能真正领会到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今天已经很晚了，就再留你在府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去家庙里陪两位太姨娘吧！”
“不，我不去，母亲，我不去，我不要去家庙，我不要去陪太姨娘！”郑婉凤哭着摇头，紧紧抱住郑四夫人的腿，求情无用了，尚有胡搅蛮缠一招。
郑四夫人头疼不已，直接喝道，“来人，把十小姐带回去，好生看起来，明天和她那两个丫头一起送到家庙里去！”
金铃刚看着人罚完了茯苓玉露，忙又领着人将郑婉凤架了起来，这时郑四老爷进来了，郑婉凤早已忘了郑四老爷对她的警告，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父亲救我，母亲要赶我去家庙里！”
郑四老爷踌躇了一瞬间，却没有接话，他来的晚，没有听到全部的事情，可郑四夫人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先前郑婉凤害她小产，她都只将人禁足，如今要把人送到家庙里去，怕是郑婉凤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一定，否则郑四夫人也不至于如此生气，想来郑婉凤也是咎由自取。
“父亲救我，女儿知道错了……”见郑四老爷不理会她，郑婉凤心中恐惧万分，挣扎着要摆脱钳制着她的仆妇，可是仆妇力气甚大，她挣不动分毫。
“带下去吧！我方才在外面听了一阵，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你脾性这般暴躁，在庙里静静心也是好的！”
郑四老爷也表了态，仆妇再无顾虑，拖着郑婉凤下去了，出了正房的门，金铃一个眼神，仆妇立刻便堵了郑婉凤的嘴。
郑四夫人长吁一口气，疲惫的抚额，“妾身无能，教导无方，才养出这么个歹毒的孽障来！”
郑四老爷有心宽慰郑四夫人几句，可是见许姝还在，便又不自在的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郑四夫人感叹完又问许姝，“方才只顾着处理凤姐儿了，倒忘了问二老爷那边怎么样了！”
“二哥？”郑四老爷一愣，这事儿竟然还跟郑二老爷扯上关系了？他方才在外面只听到银芝如何，还以为是郑婉凤又使性子打骂了婢女呢！
郑四夫人心中不耐，懒得与郑四老爷解释，许姝简明扼要道，“十小姐使婢女引诱二老爷和银芝去湖边碰到了一起！”
郑二老爷对银芝的心思郑四老爷是早就知道的，当初因着那事儿，郑四老爷跟郑二老爷都起了嫌隙了！怎的郑婉凤现在竟然拿这事儿来做文章了？郑四老爷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等下作肮脏的事岂是深闺女儿能做的，实在是不知廉耻，难怪郑四夫人如此动怒！
“老爷既然知道了，就先出去吧，我有话要跟小九好！”
竟然开口撵他走，郑四老爷琢磨着郑四夫人这是将对郑婉凤的怨气迁怒到他身上了，谁让他之前护着郑婉凤伤了郑四夫人的心呢，真是活该！郑四夫人叫他过来也只是为了让他见证她对郑婉凤的处置，堵了他的嘴免得他以后拿了这件事说来说，看来上次他向着郑婉凤的事情在郑四夫人面前还没翻过篇去。
因着心中愧疚，郑四老爷也不好计较，反是体贴叮嘱，“夫人放宽了心，别气坏了身子！”
郑四老爷被迁怒了也不生气，郑四夫人便也缓和了脸色，“老爷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上朝呢！”
许姝却想她既然敢那么做，便也不惧被人知道，瞒着郑四老爷反倒是叫郑四老爷背地里不知道琢磨出什么来，便道，“母亲，今日的事其实不必瞒着父亲，我既然这么做了，便也不怕人说！”
郑四夫人看了许姝的袖子一眼，血点已经被卷了起来看不见了，便小声问了一句，“当真？”
许姝点头，“想来父亲也好奇我怎么在这儿的，便留下来听一听吧！”
郑四老爷看了看郑四夫人，见郑四夫人点了点头才又坐了回去。
“银芝被十小姐骗去了湖边碰到了二老爷，我赶到的时候二老爷正欲行不轨，为了救银芝，我就拿石头砸了二老爷！”
546、多事
“砸哪儿了？”郑四夫人急急问道。
“头！”
郑四夫人一慌，又想到了许姝袖子上的血迹，头砸破了可不是一件小事，一个不好可就出了人命了，暗想刚刚就不该顺着许姝让郑四老爷留下来的，叫郑四老爷也知道了这事儿，否则这她还能帮着许姝把这事儿给遮掩过去，可是现在郑四老爷在，听到了，纵然先前因为银芝的事郑四老爷和郑二老爷起了嫌隙，可是终究是亲兄弟，有着骨子里的血缘牵扯，出了这种事，郑四老爷只有心疼郑二老爷的，又岂会向着许姝。
郑四老爷也有些慌，砸了头可不是一件小事了，“那……二老爷现在人呢？”
许姝抿唇不语。
郑四夫人心里一凉，“是……是死……死了吗？”
郑四老爷惊恐的看着许姝，若是许姝真的砸死了郑二老爷，此刻却还能镇定自若的站在他面前，半分忐忑不安也没有，且砸死了人还能去宴上谈笑风生，那才是真的可怕至极！
“没有！”许姝摇头。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郑四夫人拍着胸口，只要人还活着，必然就有法子将这事儿遮掩过去的，也不怕人追查了，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将许姝牵涉进去，郑四夫人暗暗下了决心。
“那人去哪儿了？”郑四老爷听了也松了口气，追问道。
郑四夫人却不满道，“湖边那边黑，小九又见到这种丑事，肯定吓坏了，哪里还记得人在哪里，再说了，丢了人二嫂自然会派人去找，老爷瞎操什么心！老爷要是实在担心不过，何不自己找去！”
郑四老爷没想到即便是许姝做出伤害长辈这种事来，郑四夫人都还要向着她，也不知这许姝有什么好，竟然让郑四夫人处处向着她！郑四老爷自讨个没趣便也没了言语，可心里对郑二老爷的安危却十分挂念，心急如焚，想要问许姝，偏又有郑四夫人拦着不许，实在无可奈何！
郑四夫人又关切的问许姝道，“你可有丢了东西在那儿？有人看到你没有？”
许姝摇头安抚道，“母亲放心，没有人看见，我都处理好了，没有留下痕迹！旁人疑心不到我头上来的！”
没想到许姝早已经做好了安排，倒是她白白担心了，郑四夫人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别叫人拿住了把柄就好！银芝那边也得交待好，免得说漏了嘴！”
许姝道，“银芝玉珠那边我早已交待过了，再者这事儿事关银芝名声，银芝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只是茯苓玉露那边需小心谨慎一些！”
“放心，明儿一大早我就安排人将她们主仆三人送到家庙去，留几个厉害的仆妇看着她们，量她们再也生不出事来，只能老实在庙里待着了！况且她们也只是引了人去湖边，旁的一概不知道，也勿用担心她们！”
郑四老爷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的想问许姝郑二老爷的下落，可是郑四夫人却一直和许姝说着话，叫他始终插不进去话，听得郑四夫人说起将郑婉凤送去家庙，便再也忍不住了，“过些日子夫人寻个端庄严厉的嬷嬷送去家庙里吧，凤姐儿到底还是郑家的女儿，不能一辈子都待在庙里，找个嬷嬷教好了规矩再接回来，也趁着这些日子给她定下亲事来，接回来了便嫁出去吧！这个年岁也能嫁人了，留在府中闹得家宅不宁反而不美！”
也不算是给郑婉凤求情，且郑四老爷也生了将郑婉凤嫁出去的念头，郑四夫人便淡淡的答应了，“妾身知道了！”
“好了，这么晚了，小九你回去休息吧！金铃，送九小姐回海棠馆！”似乎是看出郑四老爷对郑二老爷的担忧，可是郑四夫人却不给郑四老爷开口问许姝的机会，直接将许姝支走了。
“是，那父亲母亲也早些休息！”
郑四老爷眼睁睁的看着许姝走了，无奈叹气道，“夫人，现在二哥下落未知，生死不明，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妾身没有置气！”郑四夫人一脸的心平气和，她是真的没有跟郑四老爷置气，银芝现下安然无恙，郑婉凤明儿就要去家庙了，郑二老爷也吃了大亏，她又何须置气。
“夫人若是没有生气为何刚刚不让为夫追问二哥的下落？若是二哥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难逃罪责！”
郑四夫人淡淡道，“小九做事有分寸的，她既然都说人还活着了，那便一定是还活着了，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郑四夫人倒是对许姝毫无条件的信任，相比较之下郑四老爷连番让她失望，反而显得不可信了。
郑四老爷知道郑婉凤是郑四夫人心里的一个坎儿，如今好不容易就要迈过去了，他刚刚本是不该出言为郑婉凤说话的，只是他那话却也是说给许姝听的，他对许姝始终保持着十分忌惮，有机会能警示许姝一二的他绝不放过，以免许姝当真觉得郑四夫人对她言听计从，以后连个顾忌都没有。
“可她终究是个孩子，手上也没个轻重，万一将二哥砸出个好歹来，这耽搁了救治可如何是好？他就是再糊涂，那也是我的亲哥哥，我不能不担忧呀！”
郑四夫人瞪眼道，“二伯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还不准许给他个教训了吗？要是不让二伯狠狠吃个教训，谁知道下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来！难道老爷是打算二伯早早养好了伤再对银芝下手不成？银芝从小就服侍在我身边的，每日与我相处的时间比老爷都还要久一些，她出了这样的事老爷不心疼，我可心疼，我是断断不能让她白受了这个委屈的！况且二房丢了人自会派人去找去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料想许姝应是算准了时机的，郑四夫人便不欲郑四老爷从中多事！
想到郑四夫人为了银芝将郑婉凤都狠狠的罚了，对郑二老爷更是该恨之入骨了，若是当时郑四夫人在场，只怕郑四夫人都恨不得亲手砸上两下的，是以此刻才格外的赞同许姝的行为，郑四老爷便知劝说无用，再说下去，郑四夫人可是要将他都迁怒了，只是到底担忧郑二老爷的情况，便道，“我去看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郑四夫人哼声道，“老爷这么莽莽撞撞的跑过去，懂事的自是认为老爷是关心兄长，可难保有人多心觉得老爷是理亏呢！”
郑四夫人说的有理，郑四老爷长叹一声到底又坐下了。
547、所踪
家宴散了，郑二夫人没瞧见郑二老爷的人，问了郑二老爷的贴身随从，说是郑二老爷去湖边吹风醒酒去了，郑二夫人便也没在意，自回去歇着了，到了歇下的时候，郑二老爷还没回来，郑二夫人只当郑二老爷去了哪个侍妾那里，独自怄了半晌便去睡了。
半夜时分忽的被院子里的吵闹声吵醒了，十分不耐烦的叫人进去问，“出什么事儿了，吵吵闹闹的？”
婢女回道，“香樟园里陈、余两位姨娘打起来了，下人们劝不住，又怕惊动了老太君，只能来请夫人了！”
“整天就知道拈酸吃醋的东西！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消停！”郑二夫人气的摔了枕头，“把人给我带过来！”
两个钗摇鬓散，衣衫不整的年轻姨娘被带了进来，郑二夫人只穿了家常衣裳，板着脸问道，“怎么回事？大半夜的打架，还当这是在乡下地方吗？进了府里就要守着府里的规矩，吵着了老太君你们谁担待得起！”
两个年轻姨娘虽然谁都不服气谁，但是都还是惧怕郑二夫人的，忙跪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陈氏姨娘抢先开口，“老爷今天早上走的时候说了今天晚上还去婢妾屋里，可是这么晚了婢妾也没见到老爷来，反倒是陈姨娘早早熄了灯，婢妾想去瞧瞧，她还让丫头拦着婢妾，定是她半道将老爷截了去，怕被我知道了，才拦着我的！”
余氏姨娘呸了一声，“妾身是今儿身子不舒服才睡的早了，偏陈姨娘满院子的嚷嚷妾身藏了人在屋里，旁人听见了只当妾身偷人了呢，便与她理论，谁知她竟然就要打妾身，夫人，您可要给妾身，妾身好歹早她两年服侍老爷，也算是她的……”
“住口！”郑二夫人不耐烦听二人碎嘴，“老爷究竟在你们谁屋里？”
二人惧是摇头，“今日老爷并未去妾身那儿？”
素日里郑二老爷去这二位姨娘处多一些，今日没来郑二夫人这儿，也没去这二位姨娘处，亦没派人来支会来说歇在外院了，郑二夫人忙吩咐道，“去其他几个姨娘那里问问，老爷今儿究竟歇在何处了？”
婢女忙领命去了，不多时回来了，“几位姨娘都已经歇下了，老爷并未去她们那儿？”
“那老爷去哪儿了？”郑二夫人呆住，当时宴席散了的时候她就没看到郑二老爷了，想起随从说郑二老爷去湖边吹风醒酒去了，说不得是醉酒睡在哪儿了，这可不妙，且不说人会不会冻坏了，单单就醉酒夜宿花园就要让老太君不喜了，忙道，“快带人去梅花渡附近找找！”
婢女回道，“这会子花园四处都已经落锁，外头的人已经进不去了，要看门的婆子开门，得拿到大夫人的对牌才行！”
“那还不快去找大夫人拿对牌！就说我掉了一件要紧东西在花园里，怕被什么人捡了去，要连夜去找！”郑二夫人喝道，婢女忙下去了，郑二夫人瞅了一眼满头雾水的娇俏妾室，更觉心烦，可是要不是这二人拈酸吃醋，她也不会发现郑二老爷不知所踪了，便也不计较她们的吵闹，只是依旧没有好脸色，“还杵在我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去！”
两个姨娘谁也没讨到好，缩着肩膀灰溜溜的回去了，郑二夫人也忙穿了衣裳，这大半夜拿对牌势必要惊动老太君，先前因为绛雪的事，老太君已经恼了二房，她得赶紧去打点打点去，好歹把今天晚上瞒过去了再说！去柜子里里抓了一把碎银子，领着婢女出了门。
许姝那两下虽没将郑四老爷砸死，却也是重伤了，当场就昏了过去，又被丢到沁凉的湖水里泡了许久，寒气侵袭，渐渐驱走了昏沉，郑四老爷幽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冷的发抖，想要动，却手脚发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连眼皮都格外的沉重，后脑勺更是一阵一阵的钝痛袭来。
疼痛使人清醒，郑二老爷神思渐渐清明了一些，这才意识到自己泡在水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就到了水里的，他明明记得他跟银芝……想要爬起来，可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连动一下都觉得艰难，四周又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便开口喊道，“来人呐，来人呐……”
叫了许久，声音都哑了，也不见有人回答，可是身上越来越觉得冷，牙齿都开始打颤了，手脚也都麻木了，再泡下去他就要冻死在水里了，只得奋力挣扎着想要起来，幸而是在岸边的，手扒上了岸边的石头，正要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头又撞在了石头，疼的郑四老爷一声大叫，手上跟着一滑，整个人都跌进了水里，水虽不深，但是直直的跌下去的却也叫水铺头盖脸的浇了一遭。
这一呛水倒是把酒呛醒了，怕死的恐惧也平添了几分力气，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高呼，“来人呐……救命呐……”
郑二夫人打点好了花园里的人，领着人往梅花渡赶去，记得那随从说郑二老爷去湖边醒酒去了，便着人去湖边走。
众人行至湖边，忽听得细微的求救声，打起灯笼一照，就瞧见不远处的湖边有个扑腾着水花的人影，走近了一看可不就是不知所踪的郑二老爷嘛！
“老爷？是老爷！还不快将老爷拉上来！”郑二夫人慌不迭的吩咐着。
立时便又懂水性的人跳下水去，好在水不深，几人合力很快就将郑二老爷拉了上来。
郑四夫人忙上前问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掉到水里去了？”
“我……哇……”郑二老爷甫一开口便吐了一口水出来。
郑二老爷呛了好几口水，被拉上岸的过程中又几经拉扯跌撞，一上岸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吐了起来。吐的不仅仅是被呛进肚子里去的那几口浑浊的湖水，还有家宴时吃进肚子里的吃食酒水，顿时一片刺鼻污浊的气味儿蔓延开来。
连郑二夫人都忍不住捂住口鼻略退开了一两步，就着灯笼的光线，郑二夫人这才发现郑四二老爷仅穿了一身贴身衣裳，外衫长袍皆不知去了何处。
“老爷，您的衣裳呢？”
548、可能
郑二老爷吐的昏天黑地，哪有功夫理会郑二夫人，更何况连他自己都尚未意识到他的外裳不见了，只觉得冷的厉害。
一旁的婢女指着湖面道，“奴婢依稀瞧着那仿佛是老爷今儿穿的那件紫金袍！”
郑二夫人顺着婢女所指，确实在离拉起郑二老爷不远的湖面看到了一团黑影，在光线的照明下隐隐有星星点点的光芒闪着，似乎是衣裳上的金线刺绣，便拿着灯笼一照，果然是郑二老爷的衣裳，心里越发觉得糊涂起来，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脱了衣裳泡到水里去了？难不成是醉的不清醒了？
见郑二老爷还趴在地上，郑二夫人便吩咐人将他扶起来，又见郑二老爷冻的发抖，瞅了一圈终是脱了自己的外衣给郑二老爷批上，顺手理了理郑二老爷凌乱的头发，缩回手时却觉得手心一片粘腻，以为是碰到了呕吐物，嫌恶的用帕子去擦了擦，伸到光线下一看却发现了异样，顿时惊呼，“血！”
郑二夫人这一声叫嚷也惊着了郑二老爷，他也一直觉得头疼的厉害，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他这头出血是怎么回事？是在哪儿磕着呢？难不成是方才他手滑那一下？可是在那之前他就觉得头疼了呀，郑二老爷又冷又疲，头昏脑胀的，心里也跟着不清醒起来，只想着赶紧找个舒适的地方躺着休息，便嚷嚷着，“回去，回去……”因为方才呼救太过用力，嗓子喑哑，越发显得狼狈不堪。
郑二夫人忙让人将郑二老爷抬了回去，惦念着郑二老爷的伤，也顾及不了许多了，又让人去找郑大夫人拿对牌，去请太医来，这大半夜的要请太医，自是要说出个正经理由来，是以郑二老爷醉酒在园子里受伤的事这下是再也瞒不住了，不仅郑大夫人知道了，便是老太君那儿也得了信儿，只是因在夜里，且郑二老爷又受惊挨吓的，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便也都没有立时着人去问，只打算明日再过问的。
二房里请医抓药的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才送走了太医，郑二夫人也一夜未睡，前半夜被妾室吵醒，后半夜又忙着照顾郑二老爷，可郑二老爷倒好，一回屋倒床就睡，也或许是精疲力尽的晕了过去，便是擦洗更衣都是郑二夫人叫了两个妾室来做的。
看着妾室给郑二老爷喂了药，又叫来郑二老爷的随从问了昨夜郑二老爷的行踪，心里有了个底，郑二夫人便顶着两个青黑的眼眶连脂粉都不用，直接去了上房老太君处。
昨儿郑二老爷出了事，郑大夫人怕有个好歹，她担不起这个责任，是以连夜通知了老太君，老太君恼怒郑二老爷的荒唐，一家人合家团聚的日子也能醉酒闹事，幸亏只牵连到了他自己，未曾连累到旁人，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老太君本是想好好训诫郑二夫人一番的，可是看到郑二夫人青黑的眼眶，蜡黄的脸色时，念及其照顾郑二老爷一夜未睡，便也不好在说重话了，瞧着郑二夫人精力不济的样子，还让人给她沏了参茶来。
郑二夫人喝了参茶，满面愧疚的跪下请罪，“是媳妇疏忽了，才叫二老爷在园子里伤着了，想着二老爷昨儿说是要在陈姨娘屋里歇，妾身便少问了一句，这才叫二老爷受伤了！”若不是她昨夜赌气，不曾问过郑二老爷歇在何处了便睡下，便能早点儿着人去找，或许郑二老爷就不会受伤了。且二老爷受伤，老太君头一个便会认为是她照顾不周，即便是她不主动请罪，老太君也会给她安上这样一个罪名，与其被老太君定罪，倒不如她主动担了，老太君顺了气，便也不会过多为难她了。
果然，方才还带着愠色的老太君听了郑二夫人的请罪，愠色又少了几分，“好了，你也累了一夜了，坐下说话吧！你说二老爷伤着了，伤了哪儿了？”
“谢母亲体谅！”郑二夫人晃着身子站了起来，她也上了年纪了，熬了一夜也是精疲力尽，虽为了博取老太君的怜悯，有几分假装在里头，可也并非全然都是装的，身子是当真受不住。
“二老爷的头破了个口子，流了不少血，又在水里泡了许久，受了寒气，眼下太医已经开了药，倒是瞧着没什么大碍了！”
听着二老爷没什么大碍了，老太君松了口气，纵是再不喜郑二老爷的荒唐，可终会是自己的儿子，又焉有不担心的，“究竟怎么回事？昨儿晚上乱糟糟的，我便也没遣人去问，大夫人也是道听途说，说的语焉不详的，正好你来了，便说说吧！”
听闻是郑大夫人将这事儿捅到老太君这儿的，郑二夫人心里恨了一恨，虽然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老太君，可是郑大夫人这般大半夜就忙不迭的往老太君这儿递消息的也着实可恨，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多能干似的，一点儿风吹草动的她都能知道。
可是老太君所问，郑二夫人也答不上来，昨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都还稀里糊涂的，郑二老爷至今未醒，半句消息也没透露给她，可即便是郑二老爷已经醒了，只怕酒醉后的行事他也忘的一干二净了，然而老太君发问，她要是一问三不知的，岂不是要让老太君觉得她在敷衍，如此便结合问来的，看来的，以及她自己猜想的将昨儿郑二老爷醉酒落水的事串联了起来。
“昨儿家宴老爷多喝了几杯，就去湖边吹风醒酒去了，也没带个人跟着就往湖边去了，梨花白后劲儿大，老爷许是觉得热了，便脱了衣裳去湖里泡着了，媳妇找到老爷的时候，老爷的衣裳漂了满湖面都是，到现在都还腾出手来去打捞呢！二老爷的头便也是往湖里去的时候叫湖边的石头给磕的！”郑二夫人丝毫没有想到郑二老爷有可能是被人丢下水去的，毕竟谁有那个胆子敢对府里的老爷动手呢，也不怪郑二夫人没有想到这一层。
醉酒的人行事荒唐怪诞，郑二老爷会做出这种下湖泡澡的事儿也不稀奇，只是幸亏他下去的那地儿水浅，否则可就等不到郑二夫人带人去找就叫淹死在湖里了，二人俱是以为郑二老爷是自己掉进湖里去的，从未想过其他可能。
549、怪异
老太君庆幸之余也觉得郑二老爷实在是荒唐过了头，思及也是素日里郑二夫人对郑二老爷的纵容才导致郑二老爷越发不知道收敛了，不由便迁怒于郑二夫人了，“你平日里也太纵着二老爷了！什么样的人都帮着他往房里扒拉，也不知道劝诫劝诫，都是做了祖父的人了，也该注意身子了，便是饮酒这些也能免则免！”
似这般的迁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往常郑二夫人好歹也要为自己分辨两句的，即便明知她分辨了老太君也只会更生气，可还是忍不住，只是今儿她着实是乏力，没有那个分辨的气力在，便老实应了，“媳妇记下了，以后一定好好劝着老爷保养身子！”说着打了个哈欠。
见郑二夫人都困的睁不开眼了，老太君也不留了，“你回去好好歇着吧！二老爷醒了叫他过来回话！”
“是！”郑二夫人捂着忍不住打哈欠的嘴正要退出去，郑大夫人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给母亲请安！二弟妹也在？”
郑大夫人虽然是疑问的语气，脸上却不见惊讶的神色，昨儿晚上郑二老爷出了那么大的事，郑二夫人怎么也要一大早赶过来向老太君回禀一声，否则等老太君问罪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郑二夫人虽恨着郑大夫人多嘴，但是此刻也无力去计较了，“大嫂好，二老爷那边缺不得人，我先回去了！”匆匆招呼了一声，郑二夫人便出去了。
郑大夫人对老太君道，“媳妇让人去湖边查看过了，湖边干干净净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只将二老爷拉上来的那处地方的石头上有些许血迹，也只有那一处的青苔水草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么说来二老爷当真是自己跳下湖里去的？”老太君本来有八成信郑二老爷是自己下水的，此刻听了郑大夫人的话便有十成信了。
郑大夫人点头，“当是如此了，料想这府里也没有哪个胆大到敢害老爷的，且二老爷的财物一样没丢，也不是为了图财，不图财就更没了害人的理由，只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等二老爷醒了之后问问二老爷才好！”
老太君点点头，“难为你了，还病着在，就要操持这些，若是忙不过来，就叫大少奶奶帮衬着些，她也老大不小了，该历练历练了！”
郑大夫人笑容微滞，“媳妇本也是这么想的，是以这才放心的将家宴交给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去操办，昨儿见着席面觉得甚好，便只当大少奶奶能独挡一面了，正想叫她帮着参谋参谋中秋的节礼，熟料便出了二老爷这事儿了！若是大少奶奶做事再周全些，要么备下醒酒汤，二老爷也就不至于要去湖边吹风醒酒去，要么在湖边安排了人手守着，二老爷也就不会下到湖里去了！最不济，宴席散了也该着人去院子里查看一番，毕竟昨儿是喝了酒的，保不齐便有人醉在了院子里哪处了！”
这么一想郑大夫人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从前郑大夫人操持家宴的时候就没出过这样的事，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是寻常，可是偏轮到郑大奶奶操持的时候就出了事，结合郑大夫人方才说的话，便是郑大奶奶做事不够周全才出了事，而郑大夫人做事处处周全，是以才一直没出过事。
“大少奶奶比你自是还差的远，你得空了多教教她，她是长子嫡孙的媳妇，日后是要辅助你当起这个家，太不中用了反而是累赘！”
老太君这么说便是肯定是郑大夫人的能力，日后府中大事还是要交由她来安排，郑大夫人顿时一扫之前的阴霾，殷勤道，“媳妇一直用心教着她呢，只是大少奶奶还要顾着两个孩子，时间也是有限，媳妇也不要拘着她在身边了！”
老太君知道郑大夫人不喜欢家道中落的郑大奶奶，可是郑大奶奶到底是为郑大少爷生了儿子的，又素来恭敬，并无错处，不能因为郑大奶奶娘家不得力了，便挤兑的她无容身之地了，况且老太君的娘家如今也是大不如从前了，对同病相怜的郑大奶奶难免多几分同情，是以并不接郑大夫人这话。
“好了，你慢慢教着她就是了，孩子还有奶娘照顾呢！”
郑大夫人也只好笑着答应了，“今儿采办的买了些上好的野味儿，那油光水滑的果子狸肥肥嫩嫩的，午间做了孝敬母亲您！”
老太君点点头，“你有心了，只是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各房都分一些吧！我记得四老爷就爱吃这个，这几个月他在外头也辛苦了！”
“这是自然的！”郑大夫人面上答应了，心里却暗暗撇嘴，果然是爷娘疼长子，父母爱幺儿，二老爷还病着，老太君却提也不提，单单只记得四老爷，也难怪四弟妹是她们妯娌几个里头日子过得最逍遥自在的了，老太君喜欢四老爷，自然也爱屋及乌的喜欢四弟妹了。
“你去忙吧！你本就还病着，再耽搁下去，又要受累了！”
“嗳，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郑大夫人走至门口，捏了捏袖口，终究还是径直走了出去，出了院子，瞧见郑二老爷被人扶着过来了，步履蹒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仿佛下一步就要摔倒了似的，难不成到现在酒都还没醒？
对酒鬼的厌恶让郑大夫人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可是待看到郑二老爷被包的严严实实的头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不是只是在湖边石头上磕了一下吗？看这包扎的样子，似乎磕的不轻呀？
郑二老爷走近了眯着眼看到了郑大夫人，歪歪斜斜的行了礼，“大嫂！”
“二叔！”郑大夫人回礼，“这是怎么了？不是只磕了一下吗？怎么包成这个样子了？”
“是……是磕了一下！”郑二老爷含糊道，“母亲找我，我……我先走了！”
郑二老爷晃着身子走了，郑大夫人看着郑二老爷的背影只觉得怪异的很，方才她一丝酒气也没闻到，怎么大老爷却还跟喝醉了一样连路都走不稳？
550、为止
“给……给母亲请安……”婢女扶着的郑二老爷摇摇晃晃歪歪斜斜的躬了躬身子，跟醉酒了一般无二。
老太君不由怒了，“忒大的年纪了，行事还如此不知轻重，自己寻死便也罢了，还要连累的一家子跟着忧心！”
“母亲息怒！”见老太君生气，郑二老爷慌的跪下，却不知老太君口中所说的寻死从何说起，便问道，“儿子惶恐，儿子何时有过寻死的糊涂念头了？”
老太君怒气更盛，“你虽没有那糊涂念头，却有那糊涂举动！大半夜喝的的醉醺醺的往湖里跳，你说，这跟寻死有什么区别？要不是水浅，你早没命了！”
“儿子……儿子……”
郑二老爷跪在地上，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了，昨儿在湖里泡了大半宿，又呛了水，好不容易歇了会儿，迷迷糊糊听到郑二夫人念叨着老太君要见他，便强撑着精神醒了过来，可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还稀里糊涂的，他只记得他去了湖边，然后碰到了银芝，再然后……再然后他就晕过去了……
是了，他晕过去了，他是被人打晕过去的，可是母亲又为何说往湖里跳呢，他似乎也依稀记得他确实有在水里的，至于是怎么进到水里去的却是茫然不知了，可人人都说他是自己跳进水里去的，可是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呢？那个打他的人又是谁？
郑二老爷似乎想辩解几句，可是思及他湖边有些不可告人的意图，若是他说的多了，叫人顺藤摸瓜查出他的企图可就不好了，倒不如顺着老太君的意思，承认了他是醉酒闹事反而更好一些。
郑二老爷便俯低了身子满面羞愧的认错，“儿子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是儿子行事荒唐无度，累及母亲忧心，儿子深感羞愧！”
见郑二老爷自己都说是他自己进到湖里去的，老太君就更不疑有他了，果真就是如众人料想的那般了。
瞧着郑二老爷满面羞愧，又还带着伤痛，老太君就是有再大的怒气便也发泄不出来了，“你既然知道了，以后就该长个记性，定力不济便少喝些酒，免得又喝醉了做出荒唐事来贻笑大方，昨儿幸亏得是在家中，要是在外头，今儿满京上下都要看郑家的笑话！”
“儿子再也不敢了！定牢牢记住母亲的吩咐，时刻不忘！”郑二老爷磕着头保证，这一磕头震动了脑子，疼的又是“哎哟……哎哟……”的一阵呼痛。
看着郑二老爷这狼狈模样，老太君也不由疑惑了，郑二夫人不是说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的吗？怎么瞧着郑二老爷这样子似乎是十分难受呀？难不成真是宿醉未醒？这得是喝了多少酒才能醉到这个地步！便是再嗜酒，家宴这种场合也不知道收敛，纵然心疼郑二老爷受伤，心里却也依旧觉得恼火。
“好了，你回去歇着吧！”老太君摆摆手，瞧着两个纤细的婢女扶着郑二老爷十分费劲儿，便叫了画眉来，“安排两个有力气的婆子帮着把二老爷扶回桂珍馆去！”
“嗳！”画眉应声去了，怕老太君担忧，亲自跟着送了郑二老爷回了二房，郑二夫人出来接的时候瞥见画眉挑着眼角看她，心知上次因为她拿绛雪做文章连累了画眉，叫画眉恨上她了。今儿她要不是一早就去老太君那儿请罪了，还不知画眉要怎么在老太君面前上眼药呢。
上次绛雪的事连累画眉是无心之失，这次可再不能得罪了，忙堆着笑请画眉进屋去坐，给足了画眉面子。
画眉当然不会进去坐了，可是郑二夫人给足了她面子，也解了些许上次的屈辱，便笑着辞了，回来的路上从园子里绕了一圈才去向老太君回话。
“如今忙园子的下人都在议论昨儿二老爷落水的事呢！奴婢回来的时候瞧见两个扫洒的婆子一地的叶子不扫，却在那儿议论这事儿，奴婢便训斥了她们一顿！”
“训斥的好！”老太君赞许道，“早前大夫人便说园子里当差的人多有躲懒的，要换一批人，如今正好换了，你待会儿去给大夫人支会一声！昨儿二老爷在掉在水里了一个人影也不见，要不是二夫人找过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如今她们是觉得没出什么大事，便也不曾惊觉，正好换了她们也给其他人一个警示，不好好当差就是这样的下场！还有，吩咐下去，这事儿到此为止！不许再有人议论二老爷落水这件事了，要是再叫我知道谁私底下嚼这件事，立刻撵出去！”
“奴婢知道了！奴婢回来的时候也看到大夫人身边的合欢正在训斥说闲话的小婢子呢！说来还是大夫人能干，事事都上心，早早便安排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昨儿大半夜出的事，这一大早的就传的人尽皆知了！偏等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她再来出面训斥那些说闲话的，叫旁人以为这闲话与她无关，可谓是将她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可二老爷买郑家名声已经不好，谁也没那闲工夫去跟二老爷过不去，这独有这事儿跟昨儿操持家宴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有些关系，郑大夫人这是要借着这事儿打压郑大奶奶和郑二奶奶呢！老太君将郑大夫人的行事和心理摸的透彻。
“不关她的事，她自然上心，否则怎么能显示得出来她的能干呢，旁人办砸了的事她都能料理干净，可不是就是她要比旁人强！”
老太君一哂，似乎对郑大夫人颇有微词，可是再有微词她也无可奈何，二夫人不中用，三夫人病歪歪的，四夫人当初嫁过来的时候钱家就是看中是做幺儿媳妇不用管家，就是怕累着了他家姑娘。如此除了大夫人，根本无人可用，她本是借着这次家宴，有意抬举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的，可是又出了郑二老爷的事，落人口实，她便是想抬举也不能了！
画眉笑道，“旁人能不能干奴婢不知道，老太君是最能干的这一点奴婢却是知道的！”
“你这张嘴呀，惯会哄人！”
画眉嗔笑，“这么一大家子，各有心思，老太君能将这个家治理的和和睦睦的，谁也逃不过老太君的法眼，当然是最能干的了！”
551、收场
银芝提心吊胆了一日，也没见有人来找她，又听闻老太君下令不许众人议论郑二老爷落水一事，料得这事儿是已经了结了的，大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依旧有些惴惴的，在许姝身边服侍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许姝以为银芝是在担心跟郑二老爷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总有会遇到的时候，怕下次再遇到郑二老爷时郑二老爷会为难于她，便安慰她，“以后你就在院子里待着，要出去的差事我都会吩咐玉珠去做，即便你自己有什么事要出去了，要么叫了小丫头替你跑腿，要么你也要带了小丫头陪着你一起出去，只千万记住一点，莫要一个人出了院子！还有，旁人再说什么你也不要轻信了，我不是那等轻易便会被人算计了去的人！”
“奴婢知道了，多谢小姐体恤！”银芝羞愧的点头，如今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便也知那茯苓谎话连篇了，且不说许姝素来谨慎守礼，家宴这种场合是断然不会抛下长辈独自去湖边的，便是许姝真的要去，身边必然也会有人跟着，即便郑婉凤有心闹事，也无可趁之机，再者茯苓玉露当初能陪着郑婉凤去外书房找郑四老爷告状，说明她们主仆本就是一条心的，茯苓又焉有会背着郑婉凤行事的道理，终究是她大意了，才着了别人的道。
“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所以才会上了旁人的当！吃这一个教训，以后也就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只是你需得记着，我甚少去算计旁人，但是并不代表着我不会，也并不代表着我不懂，正是因为我都懂，所以旁人也轻易算计不了我！旁人算计不了我，就会对我身边的人动歪脑筋，首当其冲的便是你跟玉珠，我跟十小姐不睦的事你也是知道的，她断然是不会对我，对我身边的人有什么好念头的！你们也别总想着对我好，你们保全了自己，就是对我最好的保护了！这话我也对玉珠说过，你们都得牢牢记住！”
“奴婢记下了！”银芝郑重点头，“奴婢以后再也不会轻信他人了！”
“这次你也吓坏了，这两天好好歇歇，有事就叫玉珠去，过两天带你出去散散心！”过两天就要赴李家的约了。
银芝感激的谢了，“小姐体恤，只是玉珠知道了怕是要觉得小姐偏心奴婢了！”
“你是母亲给我的，我敬着母亲，偏心你一些也无可厚非！”怕银芝心里不安，许姝笑言安慰。
虽然知道是看在郑四夫人的份儿上许姝才格外的优待自己，银芝依旧十分感动，“这次的事都亏了小姐周旋，否则奴婢绝不能全身而退，即便是躲过了二老爷，也躲不过悠悠众口……”许姝救她在前，保她全身而退在后，这双倍的恩情，她没齿难忘。
许姝眨了眨眼睛，“我虽救了你，可是这善后的事你可得去谢大夫人！”
银芝道，“那也是小姐谋算得当！”
“好了，这事儿老太君都已经发话了，就不要再提了！这件事就把它忘了吧！你没有去过湖边，更没有碰到二老爷！”可是许姝心里却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到此为止，被迫隐忍真相的郑二老爷，还有郑七小姐……她在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目的？
“嗯！”银芝点点头，“中午银铃过来传话说让小姐您晚上去璞玉轩吃饭，是现下就去，还是等会儿再去？”
许姝道，“现在就去吧，早上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听说父亲今晚有应酬，不回来陪母亲用膳了，我早些去陪母亲说会儿话吧！”
“那奴婢服侍您梳妆！”银芝扶起许姝，转身间碰到许姝腰间挂着的香囊，微怔了一瞬又恢复常色。
许姝到了璞玉轩，郑四夫人钱氏正对着一本摊开的账本发呆，许姝是常来璞玉轩的，金铃等人也知道郑四夫人喜欢许姝，遂也没通报直接将人放了进去，许姝进屋碰到珠帘，珠帘上的珠子碰撞发出的声响惊的郑四夫人回了神。
“小九来了，快坐吧！金铃，上茶！”郑四夫人将账本推开了一些，笑着招呼许姝。
许姝坐下，瞟了一眼那账本，看不真切，便问道，“母亲，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也没个什么大事的，您怎么翻起账本来了？”
郑四夫人叹道，“今儿一大早将凤姐儿送到家庙去了，老爷便吩咐我每个月多给家庙送一些东西，虽然送她去是想让她以后能懂事些，但是吃穿用度不能苛待了她，毕竟她还是郑家女儿！”
“那母亲是打算……”
郑四夫人，“我能有什么打算？家庙里每个月的用度都是府里拨过去的，都是你大伯母在打点，不用我插手，我至多也就是将本属于她的份例还给她送过去了！”
“如此也好，庙里虽然佛门清净之地，可是也不乏嫌贫爱富之辈，十小姐手中有些银钱，日子也能过的自在一些！”
不知从何时起许姝已经将对郑婉凤的称呼变成了“十小姐”，郑四夫人知道许姝这是厌恶极了郑婉凤才如此生疏的，只是她也不能怪许姝的生疏，一切都是郑婉凤自作自受，许姝已经退避三舍了，郑婉凤却穷追猛打，下手狠毒，如此也就怪不得许姝的冷淡了。
若是那晚郑婉凤算计得逞，她也要受到牵连，毕竟为了银芝，她先前拒了郑二老爷一次了，甚至为了让郑二老爷死心，她都已经将银芝给了许姝，可是却还是拦不住郑二老爷那龌龊下流的念头，别说许姝了，那晚要是她，她也要狠狠下手打郑二老爷一顿的，对郑婉凤的处置她也觉得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呀，如此老爷也挑不出半点儿不是！左右都是她的份例，断没有出了府用度还超过在府里的时候的道理！”
郑四老爷对郑婉凤的照顾让郑四夫人颇有微词，纵然知道那只是因为血缘牵扯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可是郑四夫人心里还是觉得不舒服。郑婉凤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最后还是许姝帮她收场圆回来的，郑四老爷倒好，对有功的许姝不置一词，对犯错的郑婉凤倒是格外挂念，想想便觉得来气，不由赌气道，“等从李家回来，我带你去庄子上避暑去，那里凉快又安静，咱们娘俩去住些日子再回来！”
“好！”许姝点点头，如今她的眼睛视物看的是越发清晰起来了，她也不希望她彻底能看见的那一天睁开眼看到的是那些令她生厌的人。
552、李家
今上重孝道，是以群臣皆以孝子自居，对家中双亲无微不至，孝顺非常，朝臣多有因孝道而平步青云者。只是孝顺这事儿说到底是关在家门内的，你在家里再孝顺，外头的人都不知道，外头的人不知道，皇上就更不知道了，皇上不知道，又何来加官进爵的机会？
于是乎时人不约而同的开始大肆操办起双亲的寿诞来，务必要让世人知道自己的孝顺，以期能传入皇上耳中，博得圣赞。
纵是李家如今这位老夫人是继室，家中儿女无一人为她所出，但是这并不影响李家诸子的孝心，依旧将她的寿宴办的热热闹闹的。
李家早年家境清寒，宅子置办在远离皇城的西城一带，即便后来李家发迹了，可是李老太爷一来念旧，二来也觉得这是块福地，遂没搬离西城，只是将旁边的一处宅子也买了下来，将宅邸扩大重修了一番，可即便扩大了一番，宾客多了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郑家跟李家素无来往，是以去的比较晚，郑四夫人与许姝到的时候宾客已到了大半，李大夫人高氏也得闲，亲自来门口迎接，“四夫人和九小姐来了，家里老太太正念叨着呢！”
高氏的眼风扫过郑四夫人身侧的许姝，见许姝今日少见的穿了一件霞光色的绣金丝海棠的大袖衫，裙裾摇动间露出脚上蝴蝶落花的绣鞋，头上戴了一整套的翡翠头面，端的华贵又雅致，比之从前的清丽简直判若两人，更重要的是去了那覆眼的布带，那精致绝艳的小脸儿便再无遮挡了，光彩熠熠的眸子里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格外的引人注目，若非她早已知晓这是许姝，第一眼看上去倒真不敢将眼前这个盛装的美人儿跟从前那个瞎子许姝联系在一起。
“那还烦请夫人引路，我等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即便两家关系再不亲近，可是今日是寿宴，众人登门是为了给李老夫人贺寿的，自然要见面当面恭贺一声。
“四夫人，九小姐这边请！”高氏引着二人去堂上给李老夫人请安。
李老夫人今年六十有一，比郑家的老太君还长了一岁，只是因素来不操劳府中杂事，不用劳心费力，瞧着面容倒不到五十岁，一头青丝也只隐隐透着些许几根白发，不似老太君那般已经白了大半了，且瞧着面容便是一团和气，叫人见之便觉得亲切。
李老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万字寿纹锦袍，额上勒着一条攒珠抹额，鬓角簪了一朵红色的绒花，平添了几分喜气，远远的瞧见高氏过来了便推了推一旁半趴着她膝上嬉闹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快坐好，你祖母来了，仔细你祖母又念叨！”那女孩儿忙端坐了身子，打眼瞧过去，果然看到了高氏，身子便又端正了几分，只是高氏旁边还跟着两个眼生的人，是她从未见过的，今日来的人她多有不认识的，便问道“这是何人？竟然要祖母亲自去迎，想来身份十分贵重了！”李家如今也是炙手可热的官宦人家了，能让李家的当家夫人如此纡尊降贵的，必然是地位要远高于李家的了，那就该是.....
虽不认得来人，但是能让高氏亲自去迎的，李老夫人料想也就只有郑家的那一对母女了，忙摆出十分的笑意来，果然高氏近前便笑着道，“母亲，郑府四夫人携女来给您贺寿来了！”
郑四夫人走近与李老夫人见礼，“贺老夫人诞辰之喜，祝老夫人日月昌明、松鹤长春，区区薄礼，万望老夫人不嫌弃！”一旁的金铃等人奉上贺礼。
李老夫人笑眯眯道，“郑四夫人客气了！快请坐，看茶！”高氏让人收了礼，又将人请入了座看了茶，便自去忙碌了。
入了座，李老夫人的目光却滑到了一旁的许姝身上，她是见过许姝的，在“许姝”这个身份死之前，一年里总能见上几次的，比起温婉的许婷，活泼的许娢，瞎眼的许姝在人堆里显得格外的没有存在感，尤其是许姝本身也不多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安静静坐着，不与人玩闹，不与人嬉笑，也不在长辈跟前奉承，是以她就更加没有注意过许姝这个人了，连许姝的长相都模糊了，只隐约记得那张蒙着布带的脸，此时再见已经顶着郑家小姐名分的许姝时，倒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来。
单论长相而言，许姝诚然是有几分像其生母李氏的，可是再看一旁的郑四夫人，二人竟也有几分相似，瞧着也真如亲母女一般，可这郑四夫人与她那继女是并不相像的，如此也是一件奇事了。
“小九，还不快去见过李老夫人！”觉察到李老夫人对许姝的好奇，郑四夫人索性主动开口，那日李大夫人从郑家回去必是支会过李家众人的，与其等着人窥探，大不如索性大大方方的，也显得坦承。
许姝忙起身盈盈下拜，“见过老夫人！”这位坐上上首的曾经的外祖母，她统共见的次数也不多，话也没说上过几句，此刻再面对，心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老夫人笑着招手，仿佛是第一次见到许姝一样，诚然这也是她第一次正眼打量许姝，“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许姝走近，半蹲在李老夫人的面前，李老夫人端详了片刻后赞不绝口，“长的真是跟水葱似的，还是郑四夫人会调理人！”
郑四夫人笑道，“今儿是老夫人的好日子，可不得把她打扮体统了，免得旁人笑话我领了个花子出来！”
“郑家姐姐长的这般好看都被人笑话是花子了，那我们这些人岂不是都没脸见人了！”一直待在李老夫人身边的那个女孩儿笑着插话。
李老夫人忙介绍，“这是我那曾孙女芙姐儿，她母亲今日忙着筵席，不得空照顾她，又怕她闯出祸来，我就将她拘在身边了！”
不等李老夫人吩咐，李芙已经向郑四夫人福身，“夫人好！”人虽向着郑四夫人，眼睛却梭着许姝。
郑四夫人含笑点头，暗想眼前这女孩儿是李老夫人的曾孙女，可许姝是李老夫人的外孙女，也就是眼前这女孩儿的表姑姑，如今许姝入了郑家倒被这女孩儿称一声姐姐了，辈分足足矮了一辈了。
553、相见
郑四夫人招呼许姝回到身边，“今日府上宾客众多，来向老夫人道贺的人也极多，我们就不叨扰老夫人了，我方才在来的路上遇上了金大夫人，便与她说话去！”金大老爷与郑四老爷是同年，是以两家来往的也颇为密切。
李老夫人笑着点头，正要叫人来引着二人出去，李芙自告奋勇道，“曾祖母，叫阿芙领着两位贵客去园子里好不好？今儿是曾祖母的寿辰，阿芙也想为曾祖母做点儿事，聊表孝心！”
“你有这份孝心是好事，只是可别唐突了客人！”话虽如此，可是李老夫人并不松口，“我还是叫......”
李芙一抬眼瞧见李氏捧着一盘用冰镇着的荔枝从后面过来了，忙道，“姑祖母，姑祖母，快来帮我求求曾祖母，我不要再闷在屋子里了！”
一回头看来李氏进来，李老夫人身子一僵，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郑四夫人母女，暗想她方才好不容易才把李氏支开，就是以防许家的人跟许姝碰上，也是想着早早将人打发走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许姝今日穿的光彩照人，又垂着头跟在郑四夫人身边，李氏初进来并没注意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衣着华贵，一眼看过去就觉得气度不凡的郑四夫人，因手里拿着东西，李氏只像郑四夫人点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放下荔枝道，“母亲快尝尝，这荔枝是新鲜现摘的！”
“这荔枝可是稀罕物件！”李老夫人笑道，“留着待会儿给宾客们分食吧！”
“兄长特意让人从岭南运了几株荔枝树回来，客人们的已经留足了，这是特意给母亲送来尝鲜的！”李氏用托着一粒荔枝剥了壳递与李老夫人，“母亲不能吃太凉的东西，所以这是才放的冰，并不十分凉！”
李老夫人只好吃了，赞道，“甘甜多汁，果然是难得东西！”见李氏拿眼瞧着郑四夫人，便知遮掩已经无用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一见反而磊落，“拿给郑四夫人与郑......郑小姐也尝尝！”李老夫人一时没想起许姝在郑家的排行来。
“原来是郑四夫人！”李氏开口打了招呼，虽然她一时间并没有想起这郑四夫人是何许人也。
郑四夫人颔首，未置一词，李老夫人料得以郑家门第必是不晓得许家是什么人家的，忙介绍道，“这是我那嫁在京中许家长房的长女！”
许家......所以眼前这位身形瘦削看着四十出头年纪的妇人就是许姝的生母了？瞧着与许姝倒有那么些许相像，只是这许大夫人眼窝深陷，幽深的眸子里透露着沉沉的心机，薄薄的嘴唇微微掀着，莫名透着一副刻薄的气息，哪有半分许姝的灵动通透，这么细细比较起来，自己跟许姝反而更像母女一些。
郑四夫人笑着开口了，“许大夫人！”又笑着拍了拍对许姝的手，温热的手掌传递着坚定的力量，“快来见过许大夫人！”
许姝平静的起身下拜，“给许大夫人请安！”声音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仿佛生平第一次见的陌生人，毫无瓜葛的陌生人......郑婉宜与许大夫人李氏也确实素昧平生。
这声音......
李氏觉得这声音格外的耳熟，似乎勾起了记忆里不愿意再去碰触的某些东西，不由怔怔的看向许姝。
这张脸......
是许姝！
即便没有了那覆眼的布带，即便穿了一身从前从来不穿的红色衣衫，李氏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许姝来，衣裳妆容可以变，可是那份骨子里带着的沉静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李氏的脑子“轰”的炸开了，她苦守着静园等了那么久的许姝，不知何时竟然成了郑家的小姐，这个郑家又是哪个郑家，竟然值得母亲亲自出面招待了......
正剥着荔枝的手蓦地用力，鲜嫩多汁的荔枝顿时被捏爆了，汁水肆意的淌过手指，滴滴答答的滴在了地上......
“瞧你，都将许大夫人吓着了！”郑四夫人笑着拉过许姝，又对李氏道，“我这女儿粗鄙，吓着夫人了！”
李氏條然回神，掩饰道，“郑小姐好相貌，我都看呆了！”
郑四夫人咯咯笑了，“夫人谬赞了！”
李氏勉强笑了笑，默默的拿帕子擦着手上黏腻的果汁子，心里的震撼却久久不能平静。眼前这位郑小姐是许姝，那是她生下来，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许姝了，她确信眼前的人是许姝无疑，可是为何郑四夫人口口声声称许姝是她的女儿，便是连母亲都似乎也认为就是这样的？
李氏疑惑的看向李老夫人，却收获到李老夫人一计警告的眼神，“快将荔枝端给郑四夫人与郑小姐也尝尝！四夫人尝尝看可还能入口！”
李氏怔了一下，终是压下眼里的疑惑和不安去拿盘子，李芙却抢先一步抱起盘子，“姑祖母今儿也累了半天了，就坐下歇歇，阿芙替您招待郑四夫人和郑家姐姐！”
李芙抱着一盘荔枝递到许姝面前，“姐姐快剥一个给夫人尝尝！”
许姝笑着推辞了，“李小姐好意我心领，只是母亲如今吃着一味养身子的药，碰不得寒凉之物！”郑四夫人小产伤了身子，太医叮嘱要好生将养，是以一切寒凉之物都不能吃。
“那姐姐吃一个！”说着李芙将盘子放下，便要亲自给许姝剥。
许姝忙阻止了，“这荔枝虽金贵，只是我并不爱吃这东西，李小姐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
“是吗？”李芙有些觉得可惜，看着剥了壳的荔枝只觉得白嫩莹润，看着就觉得可口的很，怎么还会有人不喜欢吃呢？便笑着将剥好的荔枝递给李氏，“姑祖母快吃，阿芙亲手剥的！”
“阿芙有心了！”李氏接过荔枝，却食之无味，心里压着事儿，吃什么都觉得味同嚼蜡。
“好吃吗？”李芙盯着李氏问道。
李氏点点头，“阿芙剥的当然好吃！”
李芙便笑了出来，露出脸上的两个梨涡，“姑祖母吃了阿芙剥的荔枝，可要替阿芙求曾祖母，让阿芙送四夫人和郑姐姐去园子里可好？”
李氏看了一眼郑四夫人没有应承，这郑家果然有来历的很吗？竟然让这鬼精灵的侄孙女都这般上心。
李芙撇嘴，突然瞧见一个人影过来，不由喜道，“曾祖母不放心阿芙，难道还不放心婷姑姑吗？我跟婷姑姑一起去可好？”
554、滋味
许婷尚未进屋便听得李芙的声音，不由笑道，“阿芙又调皮了！”
“我才没有！我是好心要替曾祖母分忧呢！”李芙拎着裙子跑到许婷身边，将慢慢悠悠走着的许婷三两步拖到李老夫人身边，靠在许婷肩头，又对李老夫人道，“曾祖母，曾祖母，四夫人和郑姐姐都等了这么久了，就让我们去嘛！”
李老夫人顾忌着许姝的身份，不肯让许婷与许姝碰在一起，免得生出事来，戳穿了许姝的身份事小，得罪了郑家就大事不妙了，遂迟迟不肯应声。
李氏却笑着先开口了，“那就去吧，好生招待贵客，婷姐儿，你是长辈，又长了阿芙几岁，多教着她一些！”
“谢姑祖母！”李芙欢喜的晃着许婷的胳膊，“婷姑姑我们走吧！”
许婷笑着点头，刮了一下李芙鼻子，“走吧！”
李芙松开许婷的手走到许姝身边，“四夫人郑姐姐，咱们走吧！”
郑四夫人站起来向李老夫人一礼，又冲李氏颔首，转头拉过许姝手，“走吧，小九！”
看着郑四夫人拉着许姝的手，李氏心里一梗，只觉得莫名的难受，心里仿佛堵着一块什么东西似的喘不过气来。
许姝站起来后许婷才注意到一直无声无息的许姝来，顿时脸色大变，是许姝！许姝怎么在这儿？而且方才她听李芙称呼她为“郑姐姐”……姓郑？怎么就姓郑了呢？
可是李氏却在身后催促道，“快去吧！”
许婷压抑下心里的震惊，堆出满脸的笑来，“这边请！”
离了李老夫人和高氏面前，李芙长吁一口气，吐了吐舌头，“哎呀，可憋死我了！平日母亲管着我，今日难得得空，偏还将我拘在曾祖母跟前！”
许婷浅笑道，“别说浑话，叫四夫人和郑小姐看了笑话！”
“郑姐姐不会笑话我的是不是？”李芙亲昵的挽住许姝的胳膊。
许姝十分不习惯李芙的亲近，尤其是在明白了李芙亲近的目的之后，对于这种带有目的性的亲近有着压制不住的抵触，遂并不接话。
许婷也有心探一探许姝怎么就成了郑家小姐了，见许姝不说话不由有些失望，都不开口说话，怎么能探得消息呢？可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来主动跟许姝说话。
许姝不接话，李芙觉得有些尴尬，凭是她再有攀附的心思，终究也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脸皮还是薄的，一腔热血撒出去，却浇在了一块冰上头，“哧溜”一声就冻住了，半丝热气也不冒，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了，便也歇了声，老实领着人往宾客聚集的地方去了。
见上窜下跳的李芙终于安静了，郑四夫人终于觉得耳根子清净了，即便是比起郑婉凤的吵闹来，李芙的活跃显得进退有度，可是被郑婉凤闹了这么多年后，她也是怕了性子闹腾的人，如今更是对许姝这般安静剔透的性子爱的不行。
李芙领着人走了，屋子里一时也不剩旁人了，李氏又剥了一个荔枝托给李老夫人，“母亲也认出了姝姐儿是不是？”李老夫人一定是认出了许姝了，所以才有了方才那警告的一眼。
李老夫人看了李氏一眼，没有接她递过来的的荔枝，而是反问道，“认出来了又如何，没认出又如何？”认出来后难道就能母女相认皆大欢喜了吗？且不说郑家会不会答应，单单只看许姝便知道她没那个意思了，又何苦戳穿那一层遮羞布呢？真戳破了，最后难堪的还是许家！
“这么说母亲果然是认出来了，所以方才母亲才不让婷姐儿和芙姐儿跟着去是不是？”
李氏收回荔枝，看着圆润可爱的荔枝嘲弄的一笑，果然不是亲生的母亲，所以才凡事不会为了她着想，如今回过头来想想，这么久以来，她盯着静园不放就是笑话，亏她触了无数霉头还不死心，落在旁人眼里怕是当个乐子瞧了，许姝也当真是狠心，至亲骨肉说抛下就抛下了，这郑家想来是个了不得的人家了，否则许姝又怎会紧巴巴的巴上去呢，攀附权贵这样的事是许姝最拿手的了，从前的荣国公府，冀王府，乃至太皇太后，哪个不是被她哄得团团转的，可是许家却是一点儿好处也沾到，如此自私凉薄的人不认也罢！
“那你又为何还放任她们跟了过去？”李老夫人不满道。
“当着客人的面，总要给芙姐儿留几分情面！她求了这么久，要是不答应，旁人看了难免会觉得咱们待自家骨肉过于苛刻！”
李老夫人不置可否，“你不用拿芙姐儿做幌子，你的心思我明白，你也就不用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了！你是想让婷姐儿去探探究竟，想知道好端端的许家九小姐怎么就成了他郑家的女儿了！”
“难道母亲就不想知道吗？”李氏终究心有不甘，许姝悄无声息的就成了郑家的小姐，作为生她养她十几年的亲生母亲，难道就不能知道一下原因吗？
“想知道又如何？不想知道又如何？”李老夫人淡声道，“知道了原因难道你就能把她认回来了吗？”
“我……”李氏语塞，她清楚的明白当许姝以郑家小姐的身份出现在面前时便是表示她跟许家，跟过去已经划清界限了，又怎么会还愿意再跟从前扯上关系呢？即便是她想也不能了……
“可是你别忘了，许家九小姐已经死了，任凭她许姝现在变成了谁，都跟你，跟许家，已经没有半点儿干系了！”
是呀！“许姝”已死，金口玉言下的旨意，这已经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所以任凭许姝变成了谁，都不会再有人指着许姝说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只会有人称她一声“郑小姐”……
李氏忽的落下泪来，“只是看着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突然叫别人母亲了，心里不是个滋味儿罢了！”
见李氏落泪，李老夫人也软了语气，“总会想开的！其实她成了郑家小姐也好，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哪一日许姝还活着的事被人发现了，这世上再无许姝这个人了！”
当初许家为了不背负抗旨的罪名逼着许姝代替许婷送嫁，当然就更不敢抗旨再认回许姝了，如今有人认了许姝，反而是解救了许家，许姝有了新的身份，新的背景，跟许家再无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