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父女
提及孔氏,李氏满眼的恨意,“姝姐儿一辈子都被她毁了!她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呀!她要做正室我让给她就是了,为何要谋害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孩子哪里碍着她了……”
孔氏是王氏做主娶进门的,许晖不能非议自己的母亲,只能柔声安慰李氏,“桦哥儿的命是姝姐儿救回来的,他跟姝姐儿也亲近,日后会对姝姐儿好的!”
李氏渐渐止了哭声,“桦哥儿对姝姐儿好我不担心,我就怕以后桦哥儿娶了媳妇,他媳妇背地里作贱姝姐儿,到时候桦哥儿夹在中间也为难!所以姝姐儿说让婷姐儿顶替她嫁进齐家我才答应下来的,婷姐儿顶替了姝姐儿的亲事,心中有愧,自然会照顾姝姐儿,娢姐儿又是因为姝姐儿救了宋家公子的缘故才能嫁进宋家,她念着姝姐儿的恩情,少不得照拂姝姐儿,如此想着我才答应的!结果老爷一开口就搅乱了全局!”说到底,李氏心里最疼的还是儿子,两个姐姐都嫁入豪门,日后有姐夫帮衬,许桦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而贞名在外的许姝又被他奉养在家,更能得美名。
许晖想起往事,脸色有些不好,李氏没有注意到,接着道,“婷姐儿规矩齐全,知进退,娢姐儿性子就活泼多了,齐家是规矩大的,只有婷姐儿才应付的来。而宋家欠着姝姐儿的情,碍着姝姐儿的面子,也能对娢姐儿多多包容,我这才不计较宋家公子的年纪的!”
许晖盯着李氏看了半晌,才道,“我记得两年前夫人好像跟我提过让婷姐儿嫁进荣国公府的事情,看来夫人也不是因为姝姐儿今日的话才生出这心思的,我看大约是姝姐儿觉察出夫人的心思了,怕夫人为难,才主动开口的!”
李氏呆了,她是对许晖提过,但是她以为许晖已经不记得了,才打算模糊过去的。而且许姝会知道她的想法吗?不,不,不……不会的,姝姐儿那么乖巧贴心……善解人意……李氏脸色变的惨白起来,聪慧如许姝,体贴如许姝,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许晖起身欲出门,李氏才回过神来问道,“老爷要去哪儿?”
许晖头也不回的回了句,“去看看姝姐儿!”
许晖一进院子就发现今日的姝林馆十分热闹,丫头们都进进出出的,见到许晖忙行礼问好,圆圆闻声出来迎许晖进了次间。
许姝正摸索着将她制好的香装进一个个的匣子里,许晖进来了,她都不用人搀扶,利利索索的给许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给父亲请安!”
十三岁的许姝可以独立做很多事,梳洗妆扮,写字作画,这些都难不倒她,乍看上去她与常人无异,不知情的人谁也不会把她当作瞎子,可是她偏偏是个瞎子……
许晖感慨万千,看着案几上整整齐齐的一叠佛经,随手拿起一本打开,字迹工整,比其他的姐妹写的还要好一些,一点儿也看不出是眼盲之人写的。
“小姐,那套荷花杯可要带上?”正在收拾东西的拂柳进来问话,见许晖在,忙福身请安。
“不了,师傅那里有现成的!”荷花杯是许姝饮茶时惯用的杯子,许姝明日要去寒溪寺,此时姝林馆都忙着收拾东西。
许姝是常去寒溪寺的,一个月至少得去一次,有时是当日去当日回,有时会在寒溪寺留宿一晚,但是许晖此时却发现不对劲了,屋子里摆了几个箱笼,显然不是去去就回的打算。
“怎么收拾了这么多的东西?”
许姝浅浅一笑,“这次多亏了师傅,才把女儿拉回来,女儿打算这回去多陪师傅几日,好好尽尽孝心!”
许晖看着许姝掩饰不住落寞的笑,记起李氏说过的话,不由叹息,许姝这是看穿了李氏心思,伤心之下才避出去的。
“也好!最近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多,你去妙凡师太那里静养更好,等家里忙完了,为父亲自去接你!”许姝这一次再次在京里出名了一把,得了冀王青眼,又让众多名门世家身负她的恩情,各路人士自然明白许家日后地位会提高不少,都赶着在这个时候来攀关系,王氏为了巴结来人,少不得要拉许姝去见客。许晖深知其母秉性,所以许姝此时出门他是十分赞同的。
“好!”许姝顺从的应了,又从桌上摸了一个香匣子在手里,“这个是清神醒脑的,父亲读书的时候点着正好!”
许晖接过,隔着木盒使劲儿嗅了嗅,一股清凉直灌头顶,整个人都舒爽了不少,“还是你做的香好,现在外头买的为父都看不上了!”
“我替父亲省了买香的银子,父亲怎得能独吞了?也该分一半给女儿才是,父亲若是不给银子,这香女儿可就不给了!”许姝说着就作势要从许晖手里拿回盒子。
许晖哈哈一笑,忙将盒子揣进怀里,解了腰间的钱袋子塞给许姝,许姝捏了捏袋子,瘪瘪的,不由嘟嘴道,“父亲也忒小气了,这可不够,父亲把扳指拿来抵了吧!”
许晖顿时心疼的捂住大拇指上的扳指,“你这丫头,明知为父最喜欢这个扳指的,还要来割为父的肉,这袋子里头可是金子,为父哪是小气的人!”
许姝这才满意的把钱袋给了踏雪,“回头拿去给我打个金扳指去!”
许晖不由笑了,“你既然喜欢扳指,为父再给你寻一个好的就是了,哪有人带金扳指的,俗气了!这金稞子你留着玩就是了!”知道许姝找他要钱只是闹着玩,但是见许姝频频提到扳指,也就留心了,想着日后该给她寻一个好的来,免得她日日惦记。
若说许家手里现钱最多的当属许姝了,许姝自幼声名在外,各色礼物收的不少,再加上这次又救了这么多人,收钱收礼更是收到手软。李氏又是嫁妆颇丰的人,除了长女许婧出嫁时给了许婧一部分之外,早就言明她的嫁妆要全部留给许姝的,对于外人送给许姝的礼物,她也是全部给许姝自己收起来的。许家众人都知道许姝这辈子难嫁人,除了眼红也只能眼红了。
29、离家
许晖走了,踏雪打开袋子一看,十个核桃大小精致小巧的金稞子,“都是兔儿样式的,好精致呀!”
许姝从踏雪手里接过小兔子,摸了摸不由笑道,“早知道我就不该开口要银子的,反正父亲都是要给的!”
许姝是属兔的,可见这一袋子金稞子是许晖准备给许姝的。
“还是老爷对小姐好!”踏雪叹道,许晖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人,众多儿女中唯独跟许姝最亲近,也待许姝最为亲厚,反是许姝所求,没有许晖不答应的,也许是因为当年许姝因孔氏迫害而眼盲,许晖觉得愧对于许姝,但是许姝的聪慧也让许晖对许姝另眼相待。
而在李氏心中,许姝远不如她的儿子来的重要,李氏疼许姝乃是因为许姝拼尽性命救了许桦。如果说李氏对许姝的维护让许姝能平静的在许家呆着,那许晖对许姝的态度才是让许姝真正能傲然在许家立足,让许家众人不敢轻慢她的原因。
许姝摸着小兔子,良久才叹道,“收起来吧!”
钱能买来心安吗?许姝想,大概有的人是这么认为的吧!自己这么努力的活下去就是为了让他们消除心里的愧疚?许姝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许姝将面前的那一大堆香分别贴了字条写上名字吩咐人给许家众人送去,“这个描金盒子里的是给宋家的姻亲金家大夫人的香,一块儿给老夫人送过去!这些金兰香,姐妹几个那里一人送一份,四姐不爱熏香,叫圆圆另拿了布料吃食给她!”
许姝要去寒溪寺小住几日的消息传开,众人心思各异,王氏先前一时冲动答应给金氏娘家母亲送香,本是炫耀的意思,后来又怕得罪妙凡师太不敢开口问许姝要,如今许姝主动送来了,可是叫她松了口气,也就不大在意许姝离家的事了。
李氏因着许晖的话觉得心虚,不敢留许姝,只叫许婷去陪许姝说话,但是李氏不知许婷怀疑许姝偷听到了她和许娢的对话,更是不愿面对许姝,只是嘴上敷衍着答应了,磨磨蹭蹭的怎么也不愿意去找许姝。
许婷已经打听到许晖将她定给了宋家六少爷,心里不甚踏实,以前她一心想嫁个高门大族,不惜觊觎许姝的亲事,但如今乍然订了权势之家的宋家,她却并不觉得有多欢喜,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磨叽了许久,碍着李氏的命令,许婷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路上碰到同样是去找许姝的许如顿时如蒙大赦,欢喜的跟许如结伴同行。
明日就要出发,许姝正在听踏雪盘点此次的行李物品,许如许婷就到了,许姝亲自领了她们进屋。
捧着香茗,许如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打开手里的小包袱,“这个披风你带着,山里早晚风大,你披着挡挡风!”
接过披风,许姝一摸便知这是她叫踏雪给许如准备的东西,顿时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四姐何必浪费料子,我又不缺这个!”
许如道,“我知道你不缺衣裳穿,但这是我的心意,我本就是借花献佛的,拿了你的东西回头就还给你了!你帮了我这么多,我无以为报,也就不说回报不回报的话了,只盼着你好好的!”
许姝点头,“四姐的心意我领了!”
见踏雪自然的接过许姝递过来披风放进打包的行李里头,许婷就知道许姝和许如是非一般的亲近了,看起来她们似乎更像是亲姐妹,许婷微微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次的香七姐可还喜欢?”
许姝并不常制香,只在给妙凡师太做佛香时偶尔才做一两盒,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几块香饼而已了,但是物以稀为贵,许姝的香在姐妹中很是受欢迎。许娸就曾旁敲侧击的想让许姝多给一些,却被许娢挤兑的脸红耳赤。许娢虽嫉妒许姝受宠,时常与许姝抬杠,但是却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他们这一房人的。
“自然是喜欢的!上次的几块我都舍不得用,研成粉了包在香囊里,可比熏香经用多了!”许姝的香用料考究,制法也是她自创,是外面买的比不上的。俗话说闻香识女人,独树一帜的香味也能让一个女子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许婷没有道理不喜欢许姝的香。
“喜欢就好!”许姝想她再也做不到了,她再也做不到和以前一样待许婷了,她从不在乎自己眼盲,可是她在乎的是她在乎的家人不在乎她!
“不过是个瞎子……”瞎子……那么顺溜的脱口而出,那可是她的亲姐姐!亲姐姐呀!
原来她在姐姐的眼里只是个瞎子,一个有利用价值的瞎子……
许如见状起身告辞,许婷也忙跟着起身,许如诧异,更诧异的是许姝竟然也不开口挽留,许如便知许姝和许婷之间一定是起了隔阂。
第二天,许姝离家的时候许家众姐妹除了禁足的许娢,其他人都到了,不管怎样,许家女孩儿们都是羡慕许姝的,单凭许姝可以自由出入府邸,不用整日被拘在家里,更何况是去寒溪寺,除此之外,许姝在许家超然的地位也叫她们艳羡,她们努力在长辈面前讨好,才能换来长辈一句关怀,可是许姝什么都不用做,长辈也每日都将她挂在嘴边。
出了二门,许姝恍惚听见有孩童的笑声,便轻掀帘子,挽风看了一眼道,“是三少爷领着七少爷在园子里耍呢!”
听着耳边许桦的笑声,还有许杉温柔的语气,许姝不觉微微蹙眉。
挽风不解,虽然许杉是庶出,嫡子年幼,庶子却已经成年,作为嫡系,排斥庶出是为平常,但是许杉这么多年来一直表现的懦怯而知礼,许晖虽恼怒他的无能,却对他对许桦疼爱的态度十分满意,连一家之主都认可的,却不知许姝为何要蹙眉不满了。
“让你四哥多看着点儿七少爷!”挽风的干娘林大娘有五个儿子,偏生一个女儿也没有,便认了挽风为干女儿,一家子都很疼挽风。
挽风见许姝神情严肃,也不敢耽搁,当即叫了小丫头唤来林四吩咐了一番。
30、入寺
从西城门出了京,再往北走上一个时辰就到了寒溪寺,寒溪寺虽然是闻名全国的寺庙,但是其地理位置并不显著,建筑风格也不雄伟,就连那高高的围墙也是因为总有翻墙越院的宵小扰了寺中清净,妙凡师太才决定加筑的,占地不过几亩地的寒溪寺却是京里最让人向往的所在。
守门的小姑子慧静比许姝略小一两岁,见许姝来了,忙笑着迎出去,“许小姐可来了,师太早几日就让人给您收拾了屋子,让阿怜领您去吧!”
阿怜是个乞儿,原是山下村子里的村民,但是因父母早死,无家可归便流落成乞儿了,偷寒溪寺的斋饭时被人抓了,后来妙凡师太教化了她,她就留在寒溪寺打杂混口饭吃。
许姝谢过慧静,给了她一包京里带来的各色素食,慧静欢喜不已,仔仔细细交待了阿怜,生怕她冲撞了许姝。
许姝虽是常来寒溪寺的,但是却甚少留宿过,这次却要住上几日,大家心里各自都有揣测,妙凡师太却不用问过许姝就知道她的想法,所以早早的给她收拾了房间。
一个小小的客院,仅供容纳十来个人,好在许姝只带了挽风露荷,月盈月满,另有两个小丫头和四个婆子,刚刚能够住下。
安顿妥当,许姝才拿着抄好的佛经和佛香去了妙凡师太的静室。
放下佛经,妙凡师太叹道,“你还是没想明白!”
许姝摇头,“不……我想的很明白,就是因为想的太明白,看的太清了……所以接受不了……”许家,她看的太清,所以失望,所以心痛,她做不到像妙凡师太那样无情无欲,她会为被家人利用而难过,而绝望。她终究是个俗人。
“阿弥陀佛!”妙凡双手合十,“世间种种皆为云烟,你困泥与其中,其实还是你没看透!”
许姝浅笑,“大概吧!弟子是个俗人,为过眼云烟所扰,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若是没有师傅,弟子早就陷进去了!”
“你是个有慧根的孩子,可惜了,被凡世羁绊太深,终归是与佛无缘!”妙凡又是一叹。
许姝笑道,“跟师傅有缘就好!”
妙凡这才笑了,“来了就好好歇几日,让阿怜带你去山上摘果子,山后还有一条小溪,溪边的花都开了,让阿怜领你去耍!”
因着清规戒律,庙里的姑子并不常出庙门,但阿怜并没有剃度,不受此约束,整日里满山跑。
许姝应了,守门的小姑子送了许姝回来,就看见妙凡已经将许姝新制的香点上了,佛香袅袅,沁心入脾。
“终究是无缘呀……”佛香萦绕中,小姑子隐约听到了这样一声叹息。
大约是妙凡师太后头又专门吩咐过阿怜了,第二日一大早阿怜就来许姝的院子,问许姝可要出去耍,许姝在京里受累了,好不容易来了寒溪寺,只想好好歇一阵,就拒绝了阿怜的提议。
阿怜见许姝不愿跟她一起出去玩,有些闷闷不乐的走了,临走前,月满抓了一把糖给她,她才高兴起来。
许姝这一日几乎都是睡过去的,傍晚倚在床榻上犹觉得困顿。她自七年前经历了那场大火,就变得十分体弱,前一阵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之后还连着忙了数日,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精气神。
露荷心疼给许姝揉着酸痛的四肢,“那些个人关在牢里又不会死,多关几日能怎样?小姐何必急急的就把他们救出来,累坏了自己多不值当!”
许姝闭着眼睛悠悠道,“我是不急,但总有别人要急,回头又来吵我了,我是不喜欢拖泥带水的,直接解决干净,也落个清闲!”
露荷也知道许姝说的在理,不由叹气,即便是许姝能歇几日再去理会,但是宋家,王氏,这些个人又岂会让许姝安安静静的修养,还不得一日吵她个十遍八遍的!哪里能歇的安心的。
“小姐这次难得躲个清闲,多住一段日子再回去吧!”
许姝含糊的点了个头,翻个身又睡了,露荷小心翼翼的给她盖好被子。
阿怜兴冲冲的跑进许姝的院子,却发现院子里悄悄的,正要开口说话,月满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问她,“小姐正歇着呢,你有什么事儿?”
阿怜将手里的一把野花递给月满,同样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在溪边摘的,还有好多呢!你家小姐要是喜欢,我明天带她去看!”
月满心里想看自家小姐这样子,只怕还得再睡几天,但是不想拂了阿怜的意,只好答应了,又包给阿怜一包点心,阿怜心满意足的走了。
许姝连着半昏半睡的在屋里躺了三四日才出门,这几日阿怜天天都采了新鲜的野花给许姝送来,闻着幽香的野花,许姝仿佛能看到花的娇艳,又有阿怜日日在耳边念叨,对后山的风景也生出了几分向往来,所以阿怜再次邀请她去玩的时候便答应了。
阿怜一路兴高采烈的走在前面,挽风搀着许姝走在后头,因许姝看不见,所以走的十分缓慢,不一会儿就看不见阿怜的身影了。
“这丫头,走的也太快了。”挽风不由抱怨道。
许姝笑道,“不是她走快了,是咱们走慢了。”
这时阿怜又风风火火的从前头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花冠,递给许姝,“给你,我刚刚编好的。”
挽风笑着接过,见干净整齐的很便给许姝戴在头上,许姝摸着还戴着露珠的花瓣,笑着跟着阿怜往前走去。
许姝到底身子骨弱,走了不久就有些喘气,阿怜便领着许姝在溪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歇息。
阿怜用袖子把石头擦干净,“我平常就坐在这上头钓鱼,这下面的水潭有几人深,都看不见底的。”
挽风扶着许姝坐下,抬头就看见阿怜又跑远了,不由失笑,“可真是坐不住,一眨眼功夫就跑的看不见了!”
许姝笑了笑没说话,深深吸了一口清凉而纯粹的空气,胸腔中满是惬意,片刻后却忽的扯了扯挽风的袖子,附耳跟她说了几句话,挽风脸色大变,立即抬头看向不远处茂密的树林。
31、遇险
许姝却淡定自若的轻声道,“你赶紧走,她们的目标是我,直接回寺里,带了人过来,说不定还能赶上。”
挽风闻言不再犹豫,抬腿就往树林的反方向跑去,树林藏着的人见挽风跑了便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当下也不躲藏了,直接往许姝那边围过去,将许姝困在了石头上。
因为挽风已经跑远了,他们也不去追了,但是他们也知道挽风肯定是回去搬救兵去了,也不敢磨叽,当即亮出他们此行的目的,两个壮年的仆妇抖了抖手里的绳子就向许姝走去。
许姝一直坐着没动,也不说话,两个仆妇也不敢贸然行动,轻手轻脚走到许姝身边,对视了一眼,才抖开绳子往许姝脖子上套去。
就在绳子要套上她脖子的前一刻,许姝突然抓住绳子,仆妇一愣,就听许姝开口了,“吕家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天子脚下也敢谋人性命,想来吕四小姐是定了门好亲事了,可是罗家?只是你们可知道罗家这位大少爷原本是订过亲事的?如今只怕还没退亲呢!”
为首的人当即一惊,因为素来听说许姝听力过人,怕被许姝识破了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刚刚一直闭口不言,不想还是叫许姝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她刚刚说的有关罗家的事可是真的?
拿绳子的仆妇也被许姝骇住,不敢动作了,为首的人片刻回过神来,许姝知道了她们的身份又如何,反正她也活不过多久了,当下也不掩饰自己了,“许九小姐果然聪慧过人,能凭蛛丝马迹就猜到我们是吕家的人,还知道我吕家出事的是四小姐,看来我今日来这一趟是来对了。”
许姝拿了那绳子在手里把玩,轻声一笑,“我可不知道被掳的是吕四小姐,不过罗家会不会知道我可就不保证了!”
为首的人尚未品出这句话的意味,就见许姝一个翻身跳下了水潭,其中一个仆妇惊呼一声也跟着下了水,平静的水潭顿时水花一片,落水的仆妇拼命扑腾着双臂,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良久水花才渐渐消退,碧绿的潭水恢复了平静,落入水中的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面面相觑,却忽的见水面缓缓浮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落水的仆妇,只是她双眼圆瞪,一动不动,俨然已经死了。
众人大骇,惊慌失措之际,就见挽风带着一群比丘尼拿着竹竿棍棒等物往这边来了,当即也顾不得水里的人了,四散逃开。
挽风一马当先跑到巨石上,第一眼就瞧见水里浮隐浮现的尸体,只当是许姝,顿时嚎啕大哭起来,提起裙子就要往水里跳去。
后头跟来的比丘尼忙拉住她,往水面一看,忙闭目念了声佛号,见挽风哭的肝肠寸断,安慰道,“挽风姑娘,那尸首并非是许小姐!”
挽风忙往下看去,果然见那人不是许姝,立即止了泪,瞬间又愁眉道,“那小姐去哪儿了?”
话音未落,那尸首移开,许姝从水面露出头来。
挽风顿时喜极而泣,“小姐…”
见状,早有识得水性的比丘尼下水将许姝捞了上来,如今还是初夏,本就不热,这山涧溪水又冰凉无比,许姝在水里泡了许久,早就冻的失去知觉,脸色惨白,嘴唇乌紫,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挽风见许姝浑身战栗,一摸,身上冰凉刺骨,当即脱了外衣罩在许姝身上,一把背起许姝就往寺里跑去。
纵然回去立刻泡了热水澡,喝了姜汤,许姝还是烧起来了,好在妙凡师太把脉之后开了方子,一剂药下去,热度就退了下来。
这边许姝只交代了一句“别报官,将阿怜逐出山门去!”就陷入了昏睡,那厢妙凡师太只好将尸首放在后院让人看管起来。
因许姝交代赶走阿怜,妙凡师太便猜测许姝此次遇险与阿怜有关,便去审问阿怜,但阿怜只是哭,一句话也不说,妙凡师太只好依许姝所说,将阿怜逐出寒溪寺,阿怜哭着不肯走,跪在寺门前,只到许姝醒来都没走。
许姝叫人扶着她到寺门口,只对阿怜说了句,“吕家许了你不过几两银子,你就把我往溪边引,若是日后有人给你百两黄金,你是不是能把寒溪寺也出卖了?”
阿怜哭着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她们只是说想见见你…我不知道她们要害你…”
挽风冷笑道,“见一面?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的!若只是见一面,如何不能正大光明的见?非得让你把人引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还不是存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若你真不知道她们的真实目的,为何引了我们去溪边自己就跑了?”
阿怜只哭着不说话了…有小尼姑看阿怜着实哭的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她还小…”
许姝轻声道,“她比我还要大一岁…再者,这已经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了,这是本心不纯…善念不复…”
终究阿怜还是走了,自己主动走的,许姝不原谅她,寒溪寺肯定容不下她了,她只能走,由此可见,阿怜果是个十分识时务的人,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心存善念,早晚是个祸害…
见完阿怜,许姝径直去了佛前,跪了两个时辰才去见妙凡师太。
“我杀了她…”许姝跪在妙凡面前,俯首贴地。
当人群向她围过来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我并不想死!许姝心底有个声音高叫着,迫使她冷静下来。
她怕,别人也怕,她能清晰的听到她们如鼓擂的心跳声,能感觉到她们拿绳子的手在颤抖,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怕…许姝的心瞬间莫名的平静下来。
感觉到绳子贴近脖子的那一刻,她伸手抓住了绳子,那人明显一愣,绳子就被她顺势捏在手里。
是绳子出卖了她们,吕家世代任职将作监,家中不少仆人也去了将作监劳作,这绳子上的活扣是将作监最爱用的,锁的特别的牢固。
32、杀生
接下来一席话,她成功的威慑住了她们,至于为何时吕四小姐?因为吕家最有名气的就是这位吕四小姐了,而罗家,祖上是巨富,经过数代经营,成功跻身书香门第,却也没有丢开老本行,依然做着木材生意,跟掌管将作监的吕家往来密切,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思想,要做亲,这两家自然是优先考虑对方了。
趁着众人愣神,她顺着绳子,一手扣住那人手腕上的麻经,那人身子一软,就被顺势带下了水,在入水的那一刻,她的手已经摸到了那人的脖子,不等那人反应过来,绳子已经套上了那人的脖子,她拼劲全力一勒,那人都来不及反抗叫喊,渐渐没了气息…
她用尸身做掩护,躲在下面潜藏换气,终于撑到挽风带人来救她。
“我知道!”良久,妙凡才回答。
师徒二人静默,妙凡终是叹了口气,“罢了!你虽要了她的命,却也是她咎由自取!”
“她虽存害我之心,但终究是一条人命……我为了活命,到底杀了她…”如果不能一举震慑住吕家的人,让她们望而怯步,今日她必定逃不过。虽杀人时许姝干脆果断,却始终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虽本无害你之意,却助纣为虐,有害你之举,怪不得你…”
“我也无害她之心,却实实在在害了她的命…”
“孩子…你着相了,世间因果,她种下的因才有了今日的果,与你又有何干?你执着于此,到底是因为她害了你?还是你害了她?”
许姝垂首无语。
“你回去歇着吧,这事儿我来处理!”妙凡挥挥手,叫了候在外头的挽风扶许姝回去休息。
许姝回去之后连着呆了两日终于醒悟过来,“佛虽慈悲,却不是人人都能被宽恕的!她无心,却也是真的无心,一个无心之人,谁都救不了她…”
妙凡这才笑了,“你果然是明白了!”
许姝笑了笑,“…她无心,但是别人却不是…”吕家,她是不会轻饶的。
妙凡微闭眼双手合十,“这俗世之事我是不过问的!”
许姝告退出来,立在妙凡身边的小姑子好奇问,“许施主心存芥蒂,定会报复与人,师尊为何不点化她?”
妙凡盯着眼前香炉里冒出的屡屡青烟,半晌道,“岂能要求人人都如我们一样?报复本是世间常事,她本是这世间之人,有何不可?”
小姑子没有明白这句话,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了。
“天命不可违…”妙凡轻叹。
小姑子愈发糊涂起来。
许姝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但是吕家谋害她的事她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挽风,让你的大哥帮忙办件事,散个消息给吕家,就说罗家大公子好男风!”
挽风红着脸应了,许姝已经告知身边伺候的人,那日欲害她的人是吕家派出来的,深知许姝有仇必报的性子,从不失手的手段,挽风想,吕家这次在劫难逃了。
“小姐什么时候学会凫水的…”能在水下呆一刻钟而不溺水,挽风觉得许姝一定是识得水性的。
“四姐教的!”许姝拢了拢许如给她做的披风,缓缓道,“四姐说她学会凫水完全是被逼出来的,三婶不喜欢她,饭都不给她吃饱,又纵容下人欺凌她,可是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饱饿的难受呀!怎么办呢?厨房看管深严,里头的吃食饭菜又都是有数,偷吃了会被打的,但是外头池塘里的鱼,莲子,藕,这些东西谁都不会去数…为了填饱肚子,四姐学会了凫水,摸鱼,采莲子果腹…后来我央着她教我,她实在捱不过我,就教了…”
“四小姐真的好可怜…”过的还不如她一个下人,露荷不禁叹息。在她幼年时,她也曾是奴仆成群的大户人家千金,后来家族获罪,无数无辜的女眷被发卖,幸运的是因她出身于医药世家,又因其父无子,学了一身医术,被李氏买来伺候许姝,才逃过一劫,没有落入烟花之地。
挽风默然,四小姐再可怜,也没有小姐可怜呀…聪慧如小姐,却失去了双眼…
“四姐是有后福之人,四姐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的!”许姝狠狠的舒了口气,将心底的郁气排解开。
挽风听了许姝的话,专门以给许姝拿东西为由回许府,给林大传话之前先去给李氏请安,李氏在捎间指导许婷看帐打算盘,其乐融融…挽风看的眼角发热,匆匆请了安就出来了,李氏亲热的问了几句许姝现状,因许婷又拿了账本问,便放了挽风走。
林大早年很是混账过一段日子,混迹于市井无赖之中,认得许多帮闲的闲汉,听了挽风所说,满口应下了,“妹子且放心吧!保管这事儿只叫吕家知道,旁人一丝风声也得不到!”
“那也不能让吕家怀疑这消息是故意放出来的!”挽风再三叮嘱。
林大拍着胸脯道,“罗家现在还在跟刘家议着亲,只消跟刘家透个话,保管刘家就要去退亲了,到时候再去跟吕家说,就说是刘家传出来的消息,由不得他们不信!”
挽风放心了,这时林大嫂抱着婴孩进来添茶,挽风叫了声大嫂,心里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她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大嫂一些…
再看林大,虽欢喜的接过孩子哄着,但是眼里却闪过心痛悔恨…
从前林大混账的很,走鸡遛狗,作奸犯科,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娶了原林大嫂之后依旧不改过,好在这林大嫂有几分手段,渐渐将林大调教的走上正道了,只是有一次林大喝醉了酒,林大嫂抱怨了几句,林大不耐烦,打了林大嫂几下,却没想到林大嫂已经有了身孕,他这几下打落了那胎儿,林大嫂一时气不过就上吊死了,林大自此幡然悔悟,重新做人…只是人死不能复生,林大嫂再也回不来了…
辞了林家众人,挽风去姝林馆给许姝拿东西,却见许婷身边的大丫头叶兰在离姝林馆门口不远的岔道上掐着腰骂一个身姿绰约的小丫头,那小丫头肩膀一怂一怂,哭的好不伤心。
33、进宫
挽风并不理会,径直进了姝林馆,进门才发现一群粗使丫头婆子躲在门后瞧热闹,众人没料到挽风突然回来,顿时面上都讪讪的。
挽风虽是大丫环,却只负责贴身伺候许姝,跟下头的人来往不多,所以这些人也不惧怕她,一个胆大的丫头道,“叶兰姐姐说金雪不知廉耻,勾引了她哥哥,正拿了大丫头的款教训金雪呢!”
叶兰的哥哥读书颇有出息,李氏开恩,消了他的奴籍,又另赏了他笔墨费,让他一心读书,现在一家子都指望着他出人头地呢!怎么可能容忍旁人在歪带了他,这金雪是撞到刀尖上了。
挽风听过了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如今自家小姐离了许家,过的十分自在,并不提回京的话,大约是要多住些日子的,便将许姝日常用的物件又收拾了一堆。
待收拾好,去向李氏辞行时却见一群人跪在春晖院,她一眼就瞧见面如死灰的叶兰,而屋里李氏也面沉如水,但还是交代挽风仔细伺候许姝,又拿了一个包裹给挽风,让她带给许姝。
挽风抱着包裹出来,往人群看了一眼,一个妇人让她觉得分外眼熟。
出了春晖院,立即有人讨好的上前跟挽风告密,“叶兰骂了金雪,金雪受不住羞辱,投井死了,金雪家里人压着叶兰来夫人这里讨公道呢!”
难怪她觉得那妇人眼熟,那是金雪的母亲呀!挽风投桃报李的给那人一角银子,那人欢喜的接了。
回了寒溪寺,挽风将府里发生的事儿说给许姝听,许姝不甚关注,末了又问,“三少爷那边如何了?”
挽风摇头,“四哥说并没发现什么,三少爷对七少爷友爱的很…”
“对了!”挽风忽的又道“原先不是素玉跟三少爷那边来往密切嘛,最近却不见素玉再去找三少爷了,三少爷也甚少来后头的院子,每日都在书房读书,有时候都睡在书房!”
许姝凝眉思索了片刻,道,“去查玉轩玉泉两个!”
挽风不解,还是应了,“云丹她们可要去查查?”
许姝摇摇头,片刻后又点点头…她总觉得许彬怪怪的,他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恶心反感…
翻开李氏带来的包裹,里面有两身衣裳,还有一匣子小玩意儿,还有一堆燕窝鹿茸之类的补品。
许姝摸着衣裳,嘴角带着笑,“这肯定是母亲做给我的!”
挽风咬着唇不说话,看这针脚就知道是明霞的手艺。
许姝又打开匣子,摸出一个竹哨子,放在嘴里使劲一吹,声音悦耳,许姝咯咯的笑起来,“母亲当我跟七弟一样吗?还喜欢这些玩意儿…”
嘴里说着不喜欢,却将哨子吹了一声又一声,看着许姝欢喜的神情,挽风将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其实小姐这样看不见也挺好,看不见她就不会知道这哨子是七少爷扔在一旁不玩了的…
伺候许姝睡下,挽风倚在门边,想着许婷偎在李氏身边的那一幕,只觉得分外刺眼,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下来了…
露荷看见,不解道,“怎么了?可是林家出了什么事?”
挽风在许家无亲无故,后来许姝撮合跟林家认了干亲,此时露荷见挽风哭,只当是她此次回府,林家出了事儿。
挽风擦了泪哑着嗓子道,“只是替小姐不值罢了!”见露荷一脸诧异看着她,暗叹,露荷她到底太单纯,什么都不懂,“为什么小姐眼睛看不见…”
说到这里,露荷也一脸惋惜,“是呀!要是小姐眼睛看得见该多好…”
许姝虽呆着寒溪寺,但是京里,许家的消息,依旧陆陆续续传来,金雪投井一事最终结果是叶兰被贬为粗使丫头,叶兰家赔偿金雪家二十两银子了事。
虽然观音洞一事上面压着不许提及,连冀王给许姝请功的折子也被扣下了,但是这并不影响许家在京城里地位的提升,来许家采访的人,邀许家赴宴的帖子,比往日要翻了一倍,许家众老爷在衙门说话也比以往有分量的多…
许姝听了这些消息都只一笑置之,依旧每日跟着妙凡师太诵经抄写经书。
这一日,一个黄门小太监来了寒溪寺,后来妙凡师太叫来许姝,“明日你跟我一同进宫!”
“是!”许姝平静应道,她不是第一次进宫,再加上她目不能视,反而少了恐惧。
平静的给太皇太后和皇后请了安,就被挽风扶着坐到了太皇太后赐的软榻上。
看着身材高大的挽风,太皇太后有些不可思议道,“这就是你当初要的那个小宫女?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许姝应是,“臣女瞧不见,也不知她究竟长的什么模样,只是她每每做衣裳都要比旁人多耗几尺的料子!”
瞧着挽风似乎有八九尺的身量,太皇太后不由点头,“寻常女子不过五六尺的身量,她这比旁人要高了两个头!”
“可不是!”许姝摸索着拉着挽风的手给太皇太后看,“不仅做衣裳费料子,便是给她赏件首饰都要特意去订,工钱都比旁的贵许多!”
太皇太后招呼挽风近前来,细细打量她的手,竟比男人还要粗大,不禁啧啧称奇,旁边伺候的尚宫笑道,“如此算来,许九小姐养这么个丫头顶得上养好几个丫头了!”
许姝笑嘻嘻道,“可不是嘛!还比旁人能吃,都要把我吃穷了!”
太皇太后笑道,“既然是哀家赐给你的人,哀家哪里会让她把你吃穷了?哀家赏你银子,别说她一个,就是再来十个八个的也吃不穷你!”
一听太后有赏,许姝忙跪下听旨。
“…黄金一百两,白银五千两,绫罗绸缎一百匹,珍珠十斗…碧粳米百担,牛马各十匹…园林一座,良田百亩…”
许姝听了半晌,小太监才念完,许姝知道这是因为掳人一事皇上不能光明正大的赏她,所以让太皇太后借着这个由头招自己进宫赏给自己这么多东西的。
许姝笑着领旨谢恩,“臣女今儿是沾了挽风的光,不然哪里能得太皇太后娘娘这么多东西!”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看着许姝道,“这些是你该得的!那园林就挨着玉璧湖,景致好着呢!”
许姝忙又谢了太皇太后。
这时殿外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将许姝撞的一个趔趄。
34、太后
“皇祖母,你要给我做主!那个臭女人她欺负我!”
许姝还未站定就听见那人如此说,便知这人是皇上的长子,也是皇上唯一的孩子。
听了皇长子的话,许姝心知事关宫廷辛密,忙起身说要去寻妙凡师太,太皇太后略有些犹豫,皇后见状忙道,“臣妾宫里正好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太皇太后这才点头,“你替哀家好好照料姝丫头!”
皇后便携许姝躬身告退出来,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掩上了宫门。
“妙凡师太就在慈宁宫后头的听禅阁,本宫陪许九小姐一道去吧!本宫也有许久不曾见过妙凡师太了!”皇后虚指了一下慈宁宫后头的殿宇。
许姝垂首让皇后先行,皇后却执着许姝的手一起,一边走一边道,“你也有一两年没进宫了,上次来的时候还梳着双丫,如今已经挽了髻…”
“皇后娘娘好记性,臣女上次进宫还是太皇太后娘娘前年诞辰的时候呢!”皇后突然的示好,让许姝心生警惕。
“本宫这几年在宫里也是闲着,无聊之际不由忆起一些往事,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你,正巧冀王上折子给你请功,皇上便让我帮着拿主意!皇上说功名利禄这些你都用不上,不如多赏些银钱实在!本宫便跟皇上说再多的银钱都有用完的一日,不如赏些田地庄园,日后也有个长远的进项!”说到这里,皇后笑着贴近许姝道,“那园子和田地是本宫特意挑的出产好的!”
皇后这话里意思多了,朝廷之事皇上也跟皇后说,皇后这是想说她在皇上心中地位不一般呢,许姝遂一脸诚惶诚恐道,“谢皇后娘娘!”
皇后咯咯一笑,“谢什么,本宫瞧着你就觉得喜欢的很!”
说话间已经到了听禅阁,皇后却不进去了,“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改天本宫再来拜会师太!”说罢,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随从离开。
进了听禅阁,见妙凡师太身边还有个蒲团,挽风便扶着许姝跪下后退侍立在一旁。
“太皇太后娘娘赏了我许多东西,皇后娘娘刚刚跟我说,那些东西是皇上赏给我的,她还向皇上讨了田庄给我…”
妙凡师太平静无波的说道,“你心里早已猜透了缘由,自己拿主意便是!”
许姝想了想才道,“万事皆有因,如今静观其变吧!”
妙凡师太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了…
一段经书诵完,妙凡师太起身要往前殿去做法事,吩咐许姝道,“你就在这附近转转,莫走远了!”
一旁的宫女道,“穿过前面的回廊有个凉亭,新荷初开,许小姐可去赏玩!”
许姝应下,由挽风扶着去往凉亭,果然闻到阵阵荷香,“到底是宫里,这才入夏,荷花竟然就开了!”
“宫里为了让荷花早开,砌了地龙在这池边,所以池边的花要开的早一些,池中央的都还没打花苞呢!”挽风靠在栏杆上伸长了手够到一只荷花拉过来递到许姝手里。
许姝拿过花枝,果然是已经盛开的,笑了笑正要松开,突然听得一声厉喝,“大胆!你们是何人?竟然敢私摘御供之物,你们可知这池荷花是皇上特意命人栽培出来给我家娘娘庆贺生辰的,岂容你们随意践踏!”
许姝松开花枝,“看”向说话的方向,淡淡道,“我没有摘,况且我一个瞎子,又看不见,摘了能拿来做什么?”
许姝转过身来高声呵斥的宫女才看见她覆眼的布条,想起今日妙凡师太进宫了,眼前这个自称瞎子的人应该就是被太皇太后娘娘召见的许家九小姐许姝了,她可是深得太皇太后娘娘喜欢的,不是轻易能得罪的,宫女顿时紧张的看向自己的主子莲美人。
莲美人远远的瞧着一个素色背影斜倚在长凳上,看上去端的是婀娜多姿,身边还有婢女随侍,以为是皇上新进宠幸的新欢,心中顿时醋意横生,看许姝穿着忖度着位份不高,便想借机折辱她一番才示意宫女开口,不想许姝转过头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却不愿就这么偃旗息鼓,坠了自己的面子,又极其不喜许姝那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浑似不将自己看在眼里。
遂冷哼一声道,“你虽然不能看,但是你还可以闻,既然是本宫的东西,没有经过本宫允许,谁都不能碰!来人,掌嘴!”
莲美人突如其来的脾气和威风让身边的宫女惊呆了,小声道,“许九小姐是奉召进宫的,若是让太皇太后娘娘看到了不好交代……”
想着有淑妃撑腰,莲美人有恃无恐,“掌嘴!我叫你给我打就打,不然你就替她受了可好?”
宫女身子一颤就往许姝走去,才走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威严的声音,“一个居偏殿的小小美人竟然也敢自称本宫了?还有这泰华池的荷花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你的了?哀家日日都来,怎么从未听说过?”
莲美人听得声音大惊,慌忙跪下,“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许姝和挽风也跪下,“臣女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看上去约莫年三十四五的模样,保养得宜,皮肤十分白皙,只一双丹凤眼透着威严,扫了眼抖成筛子的莲美人,并不理会,却对许姝虚抬了抬手,“你起来吧!”
许姝默默起身,就听太后娘娘对莲美人道,“哀家记得你是淑妃宫里的人,你自去淑妃那里领罚吧!”
“谢太后娘娘!”莲美人才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就又听太后娘娘道,“回头淑妃来请安的时候哀家可要问她的!”
莲美人一凛,颓废的退下了。
“臣女谢太后娘娘!”若不是太后娘娘解围,虽然莲美人最后也讨不到好处,但是许姝自己也要受些委屈的。
“不必谢我,哀家也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不喜她这般娟狂的德行,这宫里的规矩乱不得!”太后娘娘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人将许姝刚刚把玩过的那枝荷花剪下来。
这宫里还有规矩吗?许姝嘴角一扯,低下头藏起那一抹讽刺的笑意。
太后娘娘拿过那枝荷花,亲自递到许姝手边,“这花哀家赏你了!”
许姝忙接过致谢,就听太后娘娘低声喃语道,“这泰华池是哀家进宫那年才栽种上荷花的,转眼都快二十年了……”
先帝走了也有十多年了……太后娘娘抬眼,看向许姝的目光有复杂。
35、屈辱
先帝是今上的兄长,十多年前驾崩,膝下仅有一个年幼的皇子,先帝驾崩之际又恰逢北狄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下,实在不适合立一个孩童为帝王,先帝生母,也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后当机立断拥立了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今上,迫于局势,群臣并没有太反对,先帝的正宫皇后因而也就成了太后。
忆起往事,太后脸上浮现出冷笑来,看着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的人,脸上的冷笑更深了,转身就走了,留下一脸莫名的许姝。
忽的一位宫女来传话,说是太皇太后召见许姝,许姝不由奇怪,她刚刚才从慈宁宫过来的,怎么太皇太后又要见她了?却还是只得跟着那宫女去了。
进了慈宁宫,刚给太皇太后请了安,就听一个粗哑的声音道,“听说你能听声辩位?”
正是那位正处于变声期的皇长子的声音。
许姝踌躇着还未来得及答话,又听他道,“今日我便要考考你,你若是答不上来,我就砍你的头!”
闻言,挽风扶着许姝的手不由一紧,许姝隔着袖子,安抚的敲了敲挽风的手背,挽风还是止不住的紧张。这位皇长子究竟有多荒唐,民间多有传闻,那是个说翻脸就翻脸,说要人命就要人命的主…而他又是皇上唯一的儿子,被太皇太后宠的无法无边了,这种时候,太皇太后娘娘也不会向着她家小姐的。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十余个乐人持着乐器进殿,分散在殿内四处,皇长子一声令下,众人开始奏乐,所奏曲子是《春意》。
这曲子是皇长子生母淑妃所作,淑妃是伶人出身,善歌舞,后来凭着一曲婉转缠绵的《思故里》而得圣宠,后生下皇长子,晋为淑妃。
一曲终了,乐人悄无声息得放下乐器,皇长子倚在榻上,一边享受着宫女的服侍,一边问道,“琵琶在何方位?”
许姝抬手一指,分毫不差。
又问,“柳琴何在?”
又对了…
“笛”
“筝”
连着对了四个,皇长子眼珠子一转,冲两个乐人一指,两个乐人战战兢兢的换了位置。
挽风见状吓得心惊胆战,想要出声提醒许姝,但是触及皇长子警告的眼神和太皇太后对皇长子那一脸的宠溺,只能暗地里捏了捏许姝的手。
“玉箫在何处?”皇长子看着换了位置的两人得意的笑了。
许姝沉默了,皇长子大笑,“哈哈…你猜不中了吧!来人…”
话音未落,许姝已经抬手指出一人,正是被换了位置的吹奏玉箫的人。
皇长子一愣,推开宫女服侍的手,走到许姝跟前,围着许姝绕了一圈,盯着许姝的脸看了半晌,忽的伸手去扯许姝蒙眼的布带。
挽风伸手欲阻止,却没来得及,布带已经被皇长子扯下。
看着许姝雾蒙蒙的眸子,皇长子撇撇嘴,“我还以为你是装的瞎子呢!”
扔下布带,皇长子阴鸷的目光扫向挽风,挽风心头一颤,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挽风忙跪下,皇长子照她心窝就是一脚,“贱婢!你也敢拦我?”
“哼?”也不跟太皇太后打个招呼,皇长子就扬长而去。
殿内气氛一时尴尬至极,许姝跪下摸索着捡起布带系好,深深叩头,“臣女告退!”
太皇太后向来以慈悲亲和为名,出了这档子事儿,也不好再留妙凡师太了,忙旁人送师徒二人出宫,许姝可不是贱籍庶民,可不是能随意折辱的,传到前朝,只怕弹劾皇长子的折子又该积满皇上的案头了。
“今日这委屈不会叫你白受的!”摸着挽风肿起来的脸,许姝轻声道。
挽风轻轻摇头,“奴婢没事!”比起小姐受的,她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许姝得了太皇太后大笔赏赐的消息传到许家时,内侍刚好将圣旨和赏赐送到许家。
李氏也知道这是许姝这次立了功才得的赏,所以按照惯例锁在了姝林馆的库房里。
第二日去给王氏请安时就看见了许久不曾露面一直安心养胎的安氏,见到李氏去了,安氏歪着身子道,“我这身子重,就不给大嫂见礼了!”
李氏笑道,“子嗣要紧!弟妹好生修养着,眼看就要临盆了!”
“可不是嘛,这越靠近临盆的日子,我这口味就越发的怪,今儿个要吃这个,明儿个要吃那个的!偏偏厨房推三阻四的,不是说这个没有,就是那个买不到的!”
李氏管着一家中馈,这是明着向王氏告状,说李氏苛待了她。
李氏知道安氏这话想引出什么,偏就不如她的意!“按照咱们府里的惯例,有了身子的人份例加一倍,后来老夫人特意交代下来,又加了一倍,如今这都三倍了,怎么,还是不够弟妹吃吗?”
这是在嘲讽安氏吃的多呢!安氏气结!她明明就不是那个意思!
安氏恶狠狠的吐了口气,对王氏道,“前儿我娘家弟妹来看我,提起安家在南边的田地今年春上遭了水灾减产了七成,也不知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况?”
“哦?有这事儿?”王氏已经交出管家大权,闻言不由看向李氏。
李氏心知安氏这是盯上昨儿许姝得的赏赐了!心里冷笑,面上气定神闲,“是有这么回事儿,只是咱们家的田离河道远,只减产了两三成!”
安氏立即大叫起来,“哎呀呀…那还得了!那下半年咱们岂不是没有米粮吃了?”
许家每年的米都是南方水田收成后送过来的。
李氏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怎么会呢?虽减产了,但是供应一家子吃还是没问题的,只是卖的少了,少赚些银子罢了!”
看着安氏气鼓鼓的神情,李氏忽的一拍手,“哎哟!瞧我这记性!差点儿就忘了!”看了眼安氏才接着道,“要不是弟妹提起,我还没想起来!姝姐儿昨儿来信说,这次得的赏赐里头的吃食全部归到公中,权当她孝敬给各位长辈的!”
王氏听了立即笑了,“还是姝姐儿贴心识大体!”
安氏阴阳怪气的道,“若是真孝顺,怎么不把所有的东西都归到公中呢?”
李氏瞟了安氏一眼,“姝姐儿说婷姐儿订了门好亲事,她得留点儿好东西给姐姐添妆!”
安氏觊觎许姝的财物而不得,又曾夺与宋家的亲事不成,听了李氏这带着刺头的话,只气的呼哧呼哧喘气,回了院子便嚷嚷着肚子疼,打鸡骂狗的,又是好一番折腾。
大厨房的人被折腾的忍不住跑去跟李氏诉苦,“一碗莲子羹,炖了三回了,还是不满意,不是嫌硬了,就是嫌稠了,再不就是嫌糖给多了!天地良心,小的可是一粒糖都没放的!可三夫人愣是说甜了,滚滚烫的一碗粥呀!就扣在小丫头脸上,当时就起泡了…”
36、赏赐
厨房是时常来告状的,李氏已经习惯了,依旧宽慰了一番赏赐几钱银子打发了。
许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母亲何必如此让着三婶!长嫂如母,三婶如此,实在是…”
李氏笑了笑,“子嗣为大!一切都当以咱们许家的血脉为先!”
许婷抿唇道,“母亲怀着七弟的时候,也不像三婶这样…”
李氏噗嗤笑了,“我可做不出来她那做派!”再说了,老夫人最疼小儿子,自然也就最疼小儿媳妇了,早年她一个无子又不得宠的媳妇如何比得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安氏,哪有恃宠生娇的资本。
“由着她折腾去,已经九个月了,左右不过再忍这几天了!九个月我都忍过来了,还差这几日不成?”安氏怀胎这几个月,不知道闹了多少事,她都忍下来了,还差这点儿事儿?
“母亲每日掌管中馈已经够累了,还要收拾三婶惹下的烂摊子,女儿实在是心疼母亲!”说到这里,许婷眼角已经泛起泪光。
“好孩子!”李氏欣慰的笑了,“知道心疼我,可算是没白疼你一场!这次姝姐儿得的赏赐里头有几盒上好的官燕,我没入到公中,留给你们姐妹吃,待会儿你捎一盒回去吃!”
“多谢母亲!”许婷笑眯眯的答应了。
这时门外响起许晖的声音,李氏忙携了许婷迎出去。
“婷姐儿也在呀!”进门见许婷也在,许晖微微冲女儿颔首。
“给父亲请安!”许婷福身。
“嗯!”对于大方得体的次女,许晖还是很满意的,嫁去宋家算是个极好的归宿了。
“三弟前几日捎信回来说已经过了梧州,这两日就该回来了!”许晖言归正传。
李氏道,“妾身这便让人安排酒宴备着,给三叔接风洗尘!从明日起让仆人去城门候着,见到三叔,立马回来报信!”
李氏是做惯这个的,许晖自然放心,当即点点头,又道,“姝姐儿去寒溪寺也有些日子了,该去接回来了!”
“可不是!”李氏叹气道,“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了!也不提回来的话,以前最多去个三五天的…”想起那日许晖说的话,李氏忽的停住了…
许晖没注意到李氏的戛然而止,“上次我说等她回来我就去接她的,正好明日我休沐,我带人去接她…”
李氏一愣,“这怎么使得!怎么能让老爷去接她呢!还是由妾身带着婷姐儿和娢姐儿姐妹去吧!”
许晖摆摆手,“我已经答应了姝姐儿的,怎么能食言呢?再说,上次妙凡师太救了姝姐儿的命,我们还没登门道谢呢!”
如此李氏倒是不好再拦,“那明日妾身便备下礼品!”
回去的路上,许婷品味着许晖提起许姝时的神情和语气,深觉跟提起自己时是不一样的。
“父亲最疼的还是九妹…”
侍女叶青道,“老爷最疼的应该是七少爷!”
许婷摇头,“母亲最疼的是七弟,但是父亲最疼永远是九妹…”
叶青不解,“是因为九小姐救了七少爷?”
许婷一笑,不再解释。
许姝救了七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许姝她眼瞎了呀!而害她眼瞎的人是父亲亲自迎进门的…父亲对许姝是愧疚呀…
回到韶华居,李氏就将许诺的官燕送来了,还是吴嬷嬷亲自送来的。
“嬷嬷进来坐!”许婷笑着将吴嬷嬷迎进里间。
许婷的闺房布置的华美而又精致,多宝阁上摆着各色物件,俱是名贵之物,梳妆台上还嵌着脸盆大的西洋玻璃镜。
将官燕递给叶青,吴嬷嬷另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对春彩玉镯,“夫人见这镯子大小正好适合七小姐,就让奴婢一道带过来!十小姐如今还小,手腕细,戴不上,夫人日后另寻了旁的给十小姐,所以这几日七小姐可别叫十小姐知道了!”
许娢性子如何,许婷这个朝夕相处的姐姐是一清二楚的,“嬷嬷放心,我省得的!”
吴嬷嬷这才放心的拿了另一个盒子去许娢屋里,出了许婷的闺房,就听见许婷已经叫人伺候她将镯子戴上,吴嬷嬷不由叹气。
春彩镯衬着如玉的皓腕如画般精致,叶青夸道,“真是好看!也就小姐肤色白皙才衬的起来!”
许婷看着镯子满意的笑了,她许姝再得父亲喜欢又如何?母亲始终是偏疼自己的!讨好了母亲才是最实在的不是?许婷晃着腕上的镯子,神情愉悦,“将它收起来,过些日子再戴吧!收好了,免得被十妹瞧见又是一场是非!”
许娢自是不知道许婷比她多得了一对镯子,得了燕窝后喜不自胜。因她也不知这燕窝的底细,所以第二日一大早就很是张扬的拿了燕窝去大厨房,让炖了燕窝粥做早食。
不想刚好碰上安氏派的人找茬,小丫头回去向安氏回话,一时嘴快,就将厨房给许娢炖燕窝粥的事说了。
“…奴婢瞧着厨房大锅小锅煮的着许多东西,随手捡了一个最小的炖盅,见是碗燕窝粥,便要端给夫人,厨房的婶子却拦着,说是十小姐自己的燕窝,他们厨房做不得主!这话是什么理?十小姐什么身份?能比得过夫人双身子金贵了?再者说,十小姐是晚辈,有了好东西,自然该先孝敬长辈,哪有留着自己吃的道理?奴婢看分明是厨房的人拿大,不想给夫人吃燕窝,才故意说的托词!”
这丫头端的好口才,一番话说的安氏气血翻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抬手就掀了手边的小案几,茶水点心洒了一地,大红的地毯瞬间污了一片。
安氏像只愤怒的螃蟹往厨房冲,谁也拦不住。
“夫人…肚子!想想您肚子里的小少爷!…夫人…”因欲拦着安氏而被安氏一把推到崴了脚的路嬷嬷扶着门框哭喊。
可是安氏却像没听见一样,一口气冲到厨房,看见一排火炉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一色儿的炖盅,咕噜咕噜煮着,冒着屡屡香气。
安氏怒火中烧,抄起锅铲,稀里哗啦将炖盅通通打烂,还不解气,又将案板上备下的大碗小碟的砸了大半,实在累的动不了了才住手。
因安氏挺着大肚子,下人也不敢拦着,生怕伤了安氏,只能由着安氏打砸,见安氏没了力气才敢靠近。
37、回府
谁知安氏力气是没了,心气却大的很,见厨房的管事一脸惊慌的朝着自己走来,想着自己这几日受的气,便将手里的锅铲狠狠的朝她扔去,谁知却用力过猛,一下子扑倒在地,带翻了一旁烧着开水的大铜壶,滚烫的开水淋了安氏一身。
“啊…”安氏顿时鬼哭狼嚎起来,众人顿时慌了神。
“啊…血呀!”一个眼尖的丫头指着安氏的裙子叫道。
闻言,本来凑过去打算扶起安氏的人僵住了,不敢随意挪动安氏了…
这时李氏带着人赶了过来,顾不上已经被砸的稀烂的厨房,看着安氏这副惨样,唬了一跳,压下心底的震惊,有条不紊的吩咐人送安氏回房,请大夫,请稳婆…忙完这些,李氏才开始清点厨房,另外安排早饭。
因安氏烫了背,无法躺到产床上,稳婆无奈之下只好让安氏蹲着生,只是蹲着本来就不好用力,安氏这一摔又导致胎位不正,再者安氏那一通打砸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更何况她烫伤了背,一用力,后背便火烧火燎的疼,便不愿用力,眼看折腾到了中午,孩子还是没有冒头。
而安氏脸色已经发紫,背上的水泡破了流出血水,粘住了衣服,安氏轻轻一动便撕心裂肺的疼,肚子里更是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疼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许晖到寒溪寺时,许姝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他了,看着许姝整整齐齐得行李,许晖笑道,“看来今儿我就是不来你也要回的!”
许姝一脸傲娇道,“才不!是师傅说父亲今日会来接我回去,我才收拾的,父亲今日若是不来,我就拆了行囊,接着住下去!”
许晖哈哈大笑,携许姝去向妙凡师太辞别。
离开寒溪寺不过行了三五里路,忽的从旁边树上掉下一团黑影,砸在许姝车架的辕门上——是个乞儿。
惊的马儿一声长嘶,车夫忙喝停了马匹,拿马鞭戳了戳了乞儿,“喂!醒醒…你醒醒…”
乞儿一动不动,这时月满掀开帘子递了杯水给车夫,“给他喂下!”
“诶!”车夫利落的捏开乞儿的嘴,将茶水灌下去。
片刻后乞儿悠然转醒,见到面前立的车夫,警惕的像后退去,却撞到车门,滚进了马车里,许晖见状大急,还未来得及下马,那乞儿已被挽风一脚踹出马车了,许晖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乞儿的眼神却不是方才那般的怜悯了。
乞儿本就体弱,又被挽风这一踹一摔的,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乞儿倒是知礼,知道自己冒犯了许姝,忙恭敬的向许姝赔不是,“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见谅!”
许晖冷哼一声,“若不是瞧你这可怜模样,我还只当你是哪家不长眼的登徒子呢!”
乞儿又忙朝许晖拱手赔礼,见他似乎真是无心之过,许晖的怒气散了不少,又见他彬彬有礼,不似市井乞丐那边猥琐,不由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的来了?”
乞儿抬头打量了许晖一番,瞧他打扮儒雅,说话温文,当是好人,便道,“我父亲是个举人,屡试不中便去经商,在京里置了产业,派人将我和母亲从老家渝州接来,说是在京里请了先生教我读书,谁知半路糟到歹人劫杀,我与母亲走散了…我找不到母亲,便想先找到父亲,再和父亲一起去找母亲…”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落下去了…
许晖听了不由万分同情他,“你父亲住在哪里?我正好回京,便顺道送你去你父亲那里!”
这时挽风从马车上下来拿了一个包裹给那乞儿,“这里有些吃食银子你且拿去用吧!”
又对许晖道,“小姐说此行匆忙,没有多余的车马,只怕不能一道送这位小公子回家了,现在天色尚早,不若给他些银子,让他雇辆马车进城!”
许晖只当是许姝嫌弃这乞儿脏乱,不愿与这乞儿同行,又见那包裹鼓鼓囊囊的,必是给够了银子的,便点点头,挽风见状就回了马车上。
许晖又对乞儿道,“有女眷在,实在是不好同行,还请小哥自己雇了马车进城吧!”说完又把自己的钱袋子拿着他。
乞儿却推辞不受,“恩公大义,小子铭记在心,日后必当报答!”说着就给许晖磕了三个头。
见他不收银子,许晖也不强求,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看着远行的马车,乞儿捏了捏手里的包裹,眼里闪着莫名的神色,打开一看,里面有个钱袋,不由震惊了,再打开,竟是一袋金子。
马车上,挽风不解的问道,“为何要给他那么多钱财?雇辆马车进城至多不过二三两银子就够了!”
许姝轻叹道,“他身上有杀气!若是不早早打发了他,只怕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挽风吓了一跳,许姝又道,“若非他体力不支,他根本就挨不到你那一脚的…他应是习武之人…”习武的人气息与常人不同,所以许姝一下子就感觉出此人的不同寻常之处了。
挽风还是有些替许姝可惜,她深知像许姝这样的,银子就是底气,银子越多她底气就越大…“那也不能如此大方!”
许姝笑道,“就当结个善缘吧!”
“姝姐儿…人不貌相,他虽瞧着邋遢了些,但是谈吐彬彬有礼,姝姐儿不该这般嫌弃他,他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如今落难,咱们伸出援手本就是应该的,实在是不该以貌取人…”以为许姝是鄙夷那乞儿,才不愿带乞儿回京的,许晖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她一番。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许姝就打断了,“父亲可觉得他是渝州口音?”
许晖一愣,那乞儿说一口标准的官话,倒是没听出来有渝州口音。
许姝又道,“渝州民风开放,行事多不拘小节,父亲不觉得这孩子太过有礼节了吗?”
许晖不觉点头,“你的意思是?”
“他说来京里寻亲定然是假的,不然父亲提及送他去寻他父亲,他为何迟迟不回答?而我给了他银两,说不带他回京,他却立即谢了…”
许晖不由有些惭愧,“为父一把年纪了,竟还不如你想的透彻…”
许姝道,“父亲是心善…”
38、难产
许晖带着许姝回到许家时发现许家乱成了一锅粥,在门口迎接的管事说,“三夫人要生了,又得了信说三老爷已经进城了!”
许晖一大早就出了门,不知安氏早上刚闹了一场,便道,“这是好事,说不定等三弟回来时三弟妹就已经生了!”
管事不好说安氏难产的事,只笑着不接话了。
“你母亲此时必定在你三婶那边,你就不用去请安了,等事情都了了再去,免得白跑一趟!”许晖将许姝送到二门,嘱咐道。
许姝点头,“女儿知道了!只是祖母那边还是该去的!”
许晖点头,目送许姝离开了便带着随从去门口迎三老爷。
因许姝得冀王夸奖,又有太皇太后赏赐,再加上因这事儿许家攀上宋家这门亲事,以及许姝破案让许多人家承了许家的人情,让许家在京里瞬间受人追捧起来,所以王氏此时看许姝是无比顺眼的。
“前几日冀王妃还派了婆子来看你,只是你去了寒溪寺,没见着!”
许姝含笑道,“在宫里听太皇太后娘娘提起过,改日孙女儿写了拜帖去拜会冀王妃!”
王氏点头,“是这个理,咱们这样的人家,万万不能缺了礼数!”
许姝从挽风拿过一个匣子给王氏,“这是太皇太后娘娘服用的雪颜丸,每三日用桃花酒送服一粒,连服三月可重得雪肌玉肤!”
尚未打开匣子,便闻得馨香四溢,又听许姝说是太皇太后服用,王氏不由激动起来,打开一看,见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十个莹白如玉的药丸,面上却嗔怪道,“既然是太皇太后娘娘服用,哪里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能用的!”
许姝笑道,“祖母尽管用便是,这雪颜丸是端木太医的独家秘方,这次端木家的公子身陷囹圄,如今承了咱们许家的情,所以端木太医特意送了这雪颜丸来,还说以后每月送一次,保管叫祖母青春永驻!”
许姝一番话奉承的王氏乐的合不拢嘴,“你这孩子就是嘴甜!”
许姝抿嘴一笑,又道,“只是祖母可别说出去,不然端木太医只怕要被太皇太后娘娘责罚了!”
王氏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说着,王氏收了药丸,拉着许姝进了内室,在妆匣里操捡了一番,挑出两只玉钗,一个金镶玉臂钏给许姝,“前头十丫头问我要,我没给,她那样野的性子,不出几日就要糟蹋坏了!就想着这样精细的物件最适合你了!”
许姝小心翼翼的收了,“多谢祖母了!孙女一定好好收着!”
王氏嗔道,“给你了就是让你戴的,收着做什么?”说着就将臂钏给许姝套上,打量了一番,甚是满意,“不错!这样式你戴着极好!回来找了师傅来再做一个,凑成一对!”
这时张嬷嬷在外间喜道,“三老爷回来了,此时只怕已经进了二门了!”
“给母亲请安,儿子不孝,连累母亲担忧了!”三老爷许旸一进门就跪下给王氏磕起头来。
已经有半年多没见儿子了,王氏眼角噙泪,好半天才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许旸一脸愧疚道,“儿子一时兴起,没想到却劳累母亲替儿子照看妻儿,儿子实在不孝…”
说到这里,王氏想起正在生产的安氏来,“想来你媳妇就要生了,你赶紧梳洗一番去看看吧!”
提及安氏,许旸一脸尴尬,结结巴巴道,“儿子带了个人回来,就在外头候着…”
带了个回来?王氏一愣,触及许旸尴尬的神色,王氏才明白这人是什么人了!想着许旸跟那红蕖不清不楚的,王氏脸色有些不好,只坐着不说话了。
许旸期期艾艾了许久,低声道,“…她已经有了身子…”
王氏狠狠的瞪了许旸一眼,才道,“叫她进来吧!”
那女子低垂着头进来,也不乱看,见没人给垫子,只好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口称,“妾郝氏请老夫人安!”
郝氏字正腔圆,口齿清晰,身不摇体不晃的,倒是不叫人反感。
“抬起头来!”王氏语气好了不少。
郝氏闻言半抬起头来,并不见她多貌美,却是眉目清秀,如此王氏倒是又对她增了几分好感。
“可有家人?老家何处?家里是做什么的?”王氏又问。
“妾是余杭人,家中只有一兄,父母在妾幼时便辞世了,妾是兄嫂抚养长大,兄长前年中了秀才,如今在家读书!家里尚有几亩薄田,如今靠着地租维持生计!”郝氏不急不缓道来。
竟是个良籍女子!王氏不满的瞪了眼许旸,但见郝氏已经微微突起的肚子,王氏只好道,“今日三夫人生产,顾不上你,你且先到水月居与秦姨娘同住,拨两个小丫头伺候你,等三夫人出了月子再说!”
郝氏听王氏此话知自己身份已安,心下大定,忙磕了头由丫头领下去。
见郝氏身份,许旸忙讨好的端了茶给王氏,王氏就着许旸的手喝了一口,想起安氏做下的糟心事儿,重重的叹气,“安氏再不好,跟你也是二十来年的夫妻了,莫要有了新人,就忘了多年夫妻情分!”
许旸连连点头,“儿子纳郝氏纯属意外!在南边,女子也是能撑起门户的,她兄长闭门苦读,嫂子又要照顾年幼的侄子,一家子的生计都落在她身上,她蒸的一手好糖糕,便提着小篮沿街叫卖。那日儿子惊马,差点儿伤了她,情理之下儿子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这才纳了她!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因儿子的缘故才毁了清白,儿子实在是于心不忍!”
王氏只当是许旸见郝氏温婉才动了心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由来,也不好怪他了。“我瞧她是个温顺性子,若是她乖巧,她既家里生计艰难,便多帮扶一些!”
许旸道,“儿子纳她之际给了郝家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对许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对郝家却是一笔巨资,王氏点了点头,“既然是读书人,将来若是出息了,于咱们家也是有好处的!”
这时吴嬷嬷慌慌张张的进来,“老夫人,三夫人难产了!”
39、堂妹
王氏慌了,许旸也慌了,忙不迭失的往锦华苑去,李氏面沉如水的立在中庭,见王氏来了,忙过去扶着,“三弟妹人已经晕过去了,胎位不正,孩子还没冒头…”
王氏眼前一黑,差点儿跌倒,“人参呢?赶紧拿人参吊着!”
李氏语色艰难道,“已经用了两只参了…”
王氏身子一颤,“…稳婆…稳婆怎么说…”
李氏看了眼呆滞的许旸,低声道,“稳婆说尽人事,听天命了…”
许旸不由一个退步,险些站立不住,王氏虽知安氏如今这般皆是她自己折腾的苦果,还是止不住的叹息。
良久,王氏轻声道,“叫稳婆尽力保全孩子吧…”
“母亲…”许旸惊道。
王氏不忍看许旸的神情,梗着脖子道,“大人已经是不中用了,孩子说不定还是好的,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王氏说的在理,许旸无话可说,嘴唇蠕动了半天,才道,“能保住哪个就保哪个吧…”
李氏得了准话才吩咐给稳婆传话,这时郝氏由小丫头带着过来了。
王氏只当郝氏是来打探消息的,顿时不喜,呵斥道,“不安安分分在屋里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王氏口气严厉,吓得郝氏当即跪下了,“妾听闻夫人难产…”
话未说完,王氏就又斥道,“夫人的事岂是你一个酒都没摆的妾能过问的?回屋去!”
郝氏忙道,“在妾老家,若是遇妇人难产,便用红线缠住十指,以银针刺破指尖放血便可化险为夷!”
王氏闻言不由问道,“此法可行?”
郝氏点点头又摇摇头,“妾也是听人所言,妾并未见过…”
李氏接话道,“就扎几针,放几滴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不妨试一试!”
王氏点点头,再看向郝氏也和气了,“你回去歇着吧,有事就让小丫头跑腿!”
“是!妾知道了!”郝氏忙站起来带着小丫头走了。
稳婆照着郝氏所说,拿针刺破安氏手指,安氏受不住疼,当即清醒过来,大叫一声,稳婆见有效,不由干净利落的扎余下的手指,安氏惨叫连连,人也彻底清醒过来,不由挣扎起来,不曾想,这一扭动,反倒将胎位扭正了,稳婆大喜,“夫人,赶紧用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偏安氏疼过劲儿了就用不上力了,一个胆大的稳婆拿了银针朝着安氏人中就是一针!
“啊…”安氏大叫一声,身子不由用力,孩子便冒出头来,稳婆不由松了口气,伸手帮着安氏把孩子拉出来。
听得产房里面的安氏又有了声音,王氏不由喜道。“这法子果然有效!”
李氏也道,“刚刚听稳婆说孩子已经冒头了,很快就能生下来了!”又看了眼许旸,道,“这次郝氏可是立了大功!”
因郝氏尚未摆酒,所以并不称呼她为姨娘。
许旸很是的赞同的说道,“待夫人出了月子,自然要感激郝氏的!”
想着安氏的性子,知道了郝氏的存在,不生吞活剥了才怪,哪里会感激她,李氏便不再提这事,她已经提点过了,是许旸自己没领悟到。
“恭喜老夫人,三夫人生了位千金,母女平安!”稳婆开门抱出一个大红襁褓。
因是个女孩儿,王氏有些失望,再忆起安氏孕期做的那些不着调的事,王氏的欢喜又减轻了几分,只留下张嬷嬷照看安氏。
许旸倒是没有因为是个女儿而失望,他出门时尚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如今一回来就得了个闺女,欣喜非常,一叠声的吩咐人拿银子赏赐全府。
安氏都这样了还能平安生产,李氏不由在心里感叹,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但瞧老夫人刚才的神情,便知老夫人还记着安氏的错事,早晚要跟安氏清算的。
李氏回到春晖园时,许姝已经等候许久了,半个月没见许姝,李氏分外欢喜,“早就听人说你已经回来了,只是被事儿绊着,脱不开身。可吃过饭了?”
许姝含笑道,“已经吃过了,吴嬷嬷叫厨房单给我做的!”
“吃过了就好,惦记着怕你饿肚子,事儿一了就紧赶着回来了!”
“听说三婶给我添了个堂妹?”许姝已经听说安氏平安产下女儿。
“是呢!”李氏一边由着丫头一手一边道,“折腾了这大半日,那孩子生下来却还精神的很,想来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许婷进来瞧见许姝在不由一愣,她是听说许姝回来,却一直不愿去看她,没想到在李氏这里遇见了。
“七姐!”
“九妹!”
许婷跟许姝打完招呼就不说话了,只对李氏道,“半个时辰前八妹来韶华居,言语很是不堪,女儿自作主张让人把八妹架回去看起来了!”
李氏已经知道今日的事是由许娢的燕窝粥而起,所以趁着府里因安氏生产乱成一锅粥时将这事儿遮掩了过去,没想到许媛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又跑来跟许娢闹。
“你三叔已经回来了,你三婶也母女平安,想来她是不会再来闹了,就不必管她了。”
“是!”许婷应道,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李氏的右边。
“母亲,女儿回来还未曾去采访二叔二婶,三叔也回来了,女儿这便去了!”许姝起身告退。
李氏和许婷亲自送到院子门口才回去,挽风回头看着手挽手的母女二人,再看形单影只的许姝,心里不由憋了口气。
辞别了二夫人易氏,许姝往锦华苑去,路上遇见了许媛,虽然许媛敢对着许娢骂,但瞧见许姝还是客客气气的问好,“九妹回来了!”
“八姐,恭喜八姐,三婶给八姐添了个妹妹!”
对于刚到来的妹妹,许媛好奇的很,“母亲还没醒,路嬷嬷拦着不让我看妹妹,说怕我过了病气给妹妹!我又没有病!”
许姝安慰道,“小孩子娇嫩,还是小心些好!”
许媛撇撇嘴,“你要是打算去瞧妹妹,只怕还要再等几日!”
许姝道,“本是想去瞧瞧三婶的,既然三婶还没醒,我也就不去打扰了,这是从寒溪寺为十二妹求来的平安扣,八姐帮我转交给三婶吧!我过几日再来看望三婶!”
见是寒溪寺得来的东西,许媛不敢怠慢,小心的接过收好。
40、三叔
别了许媛,许姝往回走碰上了三老爷许旸。
“给三叔请安!”
看着单薄的许姝,许旸一脸愧疚道,“你三婶做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是三叔对不起你!…”
许姝福身一礼,“八姐遭受无妄之灾,三婶这样做也是人之常情,再说此事如今已经了结了,侄女又怎么敢怪罪三婶呢?”
许媛遭受无妄之灾,所以安氏要拿许姝顶替,可是又凭什么让无辜的许姝受此牵连?
许旸叹了口气,总归跟他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他寻来那么把扇子,许媛未必就会出去。“都是三叔的不是,知道你心胸大度,但是我这个做叔叔的却不能厚颜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等你三婶利索了,就让她来给你赔不是!”
许姝怎么可能受安氏的礼呢?“侄女不敢!”
“天色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你母亲怕是在找你呢!我给你们姐妹都带了东西回来,晚点儿让人拿给你们!”许旸实在是觉得无颜面对许姝,催促着她离开。
“多谢三叔,侄女告退!”知许旸说李氏找她是托词,许姝也不戳破。
因许旸回来,这一日的晚餐是一家子聚在一起吃的,连关在屋子里学规矩的许娢也来了。
因安氏早产兼难产是许娢那一碗燕窝粥惹的祸,所以许娢自觉心虚,吃饭时规规矩矩的,王氏见了不由夸奖了她一番,“娢姐儿果然长进了!孙家的嬷嬷果然好本事!”
许娢红着脸道,“都是嬷嬷教的好!”
王氏赞同的点头,“二丫头也是孙家嬷嬷教导的,这些年举止分毫差错也不曾见!”
许家二小姐许嫣嫁给了永乐侯的次子梁文,虽然这梁文是庶出,但是因侯爷夫人长年卧病在床,家中中馈由陈姨娘打理,这陈姨娘便是梁文生母,所以许嫣在永乐侯府的地位还隐隐超了世子夫人一头。
庶女被婆母夸奖,易氏忙起身恭敬的向王氏行礼,“都是母亲教养有方!”
“坐下吧!一家人这么生份做什么了!”王氏摆摆手,“二丫头能有今日的造化也是你这个做嫡母的福气!”
陈姨娘与苏姨娘是老乡,一同进宫,又一同遇赦出宫,只是陈姨娘要长苏姨娘几岁,陈姨娘出宫后只能嫁个一个街头小贩做妾,而苏姨娘却成了书香门第的姨娘。
只是没想到造化弄人,这小贩的女儿得了盛宠,更是生下皇长子,小贩摇身一变成了侯爷,而许二老爷还是个七品芝麻官。
不过苏姨娘是个会做人的,虽然一开始她嫁的比陈姨娘好,却并没有就此跟陈姨娘疏远了,反而时常接济陈姨娘。陈姨娘发达后,也没忘了苏姨娘,在许姝火海救弟的事迹传出来以后,更是让自己的儿子娶了苏姨娘的女儿。
王氏说许嫣嫁的好也是易氏的福气,李氏在心里却是不认同的,苏姨娘的手段何其了得,若非因为易氏素来安分守己,苏姨娘又无儿子傍身,只怕易氏早被苏姨娘排挤的不知哪里去了。
夸完了许嫣,王氏自然而然的夸起许姝来,“姝姐儿也是个好的,年纪虽小,却是常被太皇太后娘娘召见的,可见太皇太后娘娘都是喜欢她的。”
说起许姝常进宫的事,王氏的语气带着丝丝艳羡,她诰命不够,并没有进宫请安的资格。
李氏知道王氏心里这个坎,立即岔开了这个话题,“说起这个来,媳妇倒是想起件事儿来,荣国公府今儿一早送了帖子来,这一忙起来就忘了。下月初七荣国公六十大寿,看国公府的意思,是打算大办的。”
提起荣国公府,在席的人不由自主的都看向许姝,瞬间又都挪开了目光。
许娢上次与许婷说过齐家的事后,以为许婷是要嫁进齐家的,在心里是羡慕过的,只是后来许婷跟宋家订了婚,许娢便觉得齐家这门亲事是要落到自己头上了,整个人止不住的欢喜起来。
许婷听到这话却在心里默默比较了一番宋家和齐家,私心里竟觉得似乎还是皇亲的荣国公府齐家要好一些,竟莫名的觉得不甘起来,看着面带欢喜的许娢,神情莫测。
唯独许姝不悲不喜,看不出神情。
王氏知道李氏的打算,想着许婷许给了宋家,那么便只有许娢了,只是许娢如今瞧着长进了,只是若是放在齐家,只怕还是有些不够看。
“明日你带着账册过来,我帮你参详一下礼单!”撇开两家有着那么一个婚约不提,素来低调的荣国公府难得大办一次,这礼是决计不能轻的。
李氏忙应下了,见话题已经岔开便不再提及。
女眷这边席散的快,很快就吃完去次间说话了,男人们这边就热闹了许多。
“…原来那仙女竟是如海市一般的,我们在哪里等了有小半年,才又见了一回,当真是如临仙境呀…”说起这次南下之行,许旸回味无穷。
大少爷许楠日夜苦读,甚少出门闻言不由向往的很,“若真是如三叔所说,能得见一次,也是不枉此生了!”
许旸哈哈一笑,“大侄子此言不假!待你高中之后,三叔带你去看!”
许晖笑着摇头道,“那海市岂是说有就有的,也要看机缘的!”
许楠也赞同道,“侄儿谢过三叔,只是大伯说的也在理!”
许旸不以为意,“事在人为嘛!旁人都说我们去晚了,我偏不觉得,这不?不是叫我等到了不是!他们等不得,都走了,就我一个人留下来,也就我一人看到了!”
许晖不欲跟许旸就这个争论,一笑置之。
“是三叔心诚,所以三叔才能一人独享如此美景!”许杉奉承道。
许旸颇为受用,“杉哥儿说的好!下回三叔出门带上你!”
许杉受宠若惊的要拱手道谢,忽的又希冀的看向许晖。
许晖知许杉读书没有出路的,再加上有了嫡子,对庶子的那份望子成龙的心也就淡了,遂点点头,“跟着你三叔出门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许杉感激的冲许旸一揖到底,“多谢三叔!”
41、亲事
晚上许晖歇在李氏房里,说起他答应让许彬跟着许旸出门游历的事来,“杉哥儿年纪也不小了,还一事无成的,瞧着也不像个样子,不如让他跟着三弟出门行走,也好过整日窝在府里跟丫头小厮玩闹。”
“嗯,老爷决定就好!”李氏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因孔氏的事,杜姨娘虽死了,但是却并不能消除李氏心里的恨意,她把所有跟杜姨娘相关的人都恨上了,也就包括杜姨娘的堂妹小杜姨娘,还有小杜姨娘的子女,作为小杜姨娘的儿子,又是许晖庶长子,占着长的名儿,许杉这两条都为李氏所不喜的,所以李氏这几年几乎是明摆着不待见许杉的,许杉都十九有余了,李氏依旧迟迟拖着不给他议亲。
但在孔氏这事儿上,许晖到底是觉得理亏,再加上李氏又生了嫡子,李家近年来也越来越得皇上器重,许晖也就由着李氏去了,毕竟李氏没有苛待过他们,只是不管不问罢了。
斟酌了一番,许晖还是道,“嗯…杉哥儿今年也十九了,老大不小了!”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有孩子了。
李氏知道许晖想说什么,心里就不乐意了,语带讽刺道,“前年是打算给他说亲的,结果杜家出了事儿,他倒是好孝顺,要给个奴才守孝!百般推脱不愿意说亲,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妾身什么都没做,就叫妾身里外不是人了!”
许晖哑口无言,杜姨娘一家是许家的家生子,前年杜姨娘的爹去世了,许杉竟要将他当作外祖父,给他守孝一年,虽明面上他没说,但私底下的行径却是跟齐衰一模一样了,茹素着白衣,把李氏隔应了整整一年。
有人多嘴,将许杉私下里给杜家守孝的事儿说给李氏听,李氏本不待见许杉,但也不刻意去磋磨他,就没去管,这事儿许晖也有耳闻,所以此时李氏提及他也无话可说。
“去年,他那孝可算是守完了,正好我回娘家瞧见刘御史家庶出的三姑娘相貌可人,性情也温顺,便想托人去刘家问讯,结果刘家那边还没回话呢,咱们府里就传出话来了,说什么好歹也是当作嫡子养了那么多年的庶长子,怎么能配一个丫头生的?”说起这事儿来,李氏就止不住的冷笑,自己都是丫头生的,凭什么瞧不起别人,“那刘家三姑娘转头嫁了举人,如今夫妻和顺着呢!”
许晖也知道许杉心气高傲的很,偏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早年他膝下就许杉一个儿子,也着实疼了好几年,便是良妾刘姨娘生了六少爷许栀之后,许晖最疼的也还是许彬,直到七少爷许桦出生,许彬的地位才一落千丈。
许晖沉默了半晌,“你看中了直接定下来就是,不必管他的意思了!”
李氏冷笑道,“那可不能!妾身要是真那么做了,回头府里就该说妾身不贤良,苛待老爷的庶长子了!”
李氏刻意重重的咬出长子,许晖颇为无奈道,“不必理会杜家说什么,他们再乱传话,直接一家子拉出去卖了,不过是奴才罢了,也敢置喙主子的决定,不卖了,留着做什么!”
李氏半晌才道,“事不过三,妾身就再帮他相看,若是这次,不管是杜家,还是他自己,再出幺蛾子,他的亲事,妾身便再也不插手了!”
李氏终于松口,许晖也满意了,又想起李氏说的说的荣国公大寿的事儿来。
“婷姐儿定给了宋家,依你的意思是这次要带娢姐儿去了?”
李氏觑着许晖的神色,想着这事儿早已与许晖说破,倒也不必遮掩了就点头道,“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刚刚说起的时候,我瞧着娢姐儿一脸喜色,只怕她也猜到了我们的打算…”
说到这里,李氏又恼怒起安氏来,当初许姝眼瞎之后,安氏为了争荣国公府这门亲事,明里暗里没少动作,所以许府上下的人都知道许姝嫁不进齐家,但是这门亲事却还在,到时候可能是许家其他的女孩代替许姝嫁进去。
李氏以为许娢是从安氏那边得的消息,却不知许娢是偷听了她与许晖的谈话才知道的。
虽然许晖早就知道李氏的打算,但是此时听李氏这么说,还是止不住的叹气,“带上姝姐儿吧…”
李氏没听出许晖这句话里的含义,“这是自然,老太君最喜欢姝姐儿了。”
许晖见李氏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明说了,“齐家大少爷也有十六了,他有腿疾…”
话未说完,许晖就说不出口了,让他亲口说出许姝跟一个瘸子般配的话来,他实在做不到,纵然许姝是个瞎子,在他眼里却也是最出色的,是他最疼爱的女儿,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男儿。
李氏这下明白过来了,便将许姝那日说的话说给许晖听,“姝姐儿的意思是便是齐家大少爷腿不好,齐家也未必乐意让姝姐儿进门…便是碍着婚约,齐家最后将姝姐儿娶进门了,只怕也未必会善待她…姝姐儿的性子老爷是清楚的,宁愿自己委屈着,也不愿让旁人半分为难的…”
许晖见李氏一心想着将许娢嫁进齐家,不由有些心寒,不愿跟李氏争辩,“到时候将姝姐儿和娢姐儿都带去吧,看齐家如何选吧!”
李氏细想,觉得有理,齐家迟迟不提起亲事,未必不是存了衡量的心思,倒不如摆在一处让齐家瞧个明白,“这样也好,只是只带了姝姐儿和娢姐儿去,只怕旁人都知道了我们的打算,不如把婷姐儿也带去吧!”
许晖点头,“把年纪大点儿的都一起带着吧!”
许晖这话里就包括了许婕,李氏在心里冷哼,嘴上还是应了,“也好,既然荣国公府打算大办,到时候二房三房的姑娘也是要去的。”
许晖要说的两件事皆已经得到李氏应允,而李氏心里的盘算也没被许晖打破,算是两厢都满意了,至此夫妻二人便各自洗漱歇下了。
42、提醒
许姝坐在床边由着踏雪给她梳头,梳够了一百下,踏雪端着梳妆匣退下,回来时发现许姝还保持着刚刚的姿态,倚在床边,忙扶许姝躺下,又拉过丝被给她盖上,“虽已入夏,可晚上还是有寒气的,小姐仔细着凉。”
许姝将在寒溪寺遇到的事瞒的紧紧的,踏雪自是不知许姝在寒溪寺的遭遇,见许姝此次回来愈发瘦削单薄,止不住的心疼,也更用心照料起许姝来,凡事亲力亲为。
“不碍事的,不过是一时想事想的入神了。”许姝从被子里直起身,“将那个描金象牙的匣子拿来!”
踏雪一边在许姝背后塞了个迎枕,一边回话,“可是那个黄花梨木的?”
见许姝点头,踏雪忙拿了钥匙开了箱笼取出那个匣子递给许姝。
许姝打开匣子,抚摸着里面的首饰,良久合上盖子又递给了踏雪,“拿去炸了,过几日用得上!”
踏雪一愣,随即点头出去了。
出了门踏雪直接去了挽风的屋子,挽风刚洗完头,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不待挽风开口说话,踏雪直接开口问道,“小姐这次去寒溪寺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挽风心里一跳,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踏雪就知道许姝这次是真的出事了,语气就严厉起来,“咱们一样都是伺候小姐的,谁不是为了小姐好,你做什么瞒着我?”
挽风咬唇道,“小姐不让说…踏雪姐姐,真的不是故意要瞒你…”
许姝行事独立,身边的丫头也皆是听令行事,从不违背许姝的意思,因是许姝下的封口令,踏雪也不好再问,忍不住叹道,“这次小姐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人越发的瘦了,无人的时候小姐竟然在发呆,连我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听见…”
挽风愣了愣,道,“许是想事入了神…”
竟是跟许姝一样理由,踏雪不由急了,“我也不要你跟我说小姐这次遇上什么了,你只需告诉我,这事儿小姐能不能应对过去?”
挽风摇摇头,“我也不知小姐的打算,只是瞧小姐那日的吩咐,似乎是有了对策,这几日也没再提这事儿…”
踏雪听了也心里没底,“你不知道,刚刚小姐让我将那个描金象牙盒子找了出来,还让将那套头面拿去金铺洗洗,说是用的上…”
挽风一愣,不知道踏雪说的是哪个匣子。
踏雪解释道,“那个时候你没来,自然不知道。那匣子里是一套珊瑚头面,是先帝赐给齐家的,后来齐家跟小姐定了亲,就送了这套首饰过来,一直由夫人收着,后来,那场大火之后,请术士看了风水,另给小姐建了这姝林馆,夫人将我拨给小姐,将小姐所有的东西都搬来姝林馆,也就包括这套首饰,只是小姐一直将它锁在柜子最里头,这几年也没提过,今日忽的提起,让我觉得格外不安…”
许姝和荣国公府的婚约整个许家都知道,但是整个姝林馆对这事儿却忌讳的很,无人提及,今日许姝却突然自己提出来,挽风也不解其意了。
第二日李氏听闻许姝将那套首饰拿去翻新的时候也是愣了良久,想起许姝那日的话,隐约觉得这次荣国公大寿会有大事发生…
不曾想,晚间许姝就来主动说起这事儿来了,“跟荣国公府的亲事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起,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没有白白耽搁的道理,只是我们家也不好主动去问,如今只盼着齐家瞧见这首饰能有所表示。”
李氏不曾想许姝万事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事儿也是她多年的心病,齐家一直装聋作哑,作为女方的许家有女方的矜持,自然拉不下脸面主动去问,只是眼看着许婷已经十五了,李氏心里急的不行,奈何无计可施,如今许婷订给宋家,可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只是齐家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如今有法子委婉的给齐家提个醒,又为何不试试呢!
原本还想客套一番,只是想着许晖那日说的话,李氏最后竟然只说了句“这样也好!”末了又加了句,“老太君最是疼你了,上次你送去的安神香老太君用的极好,这次不若再带些去!”
“这是自然的,女儿早就备好了,便是伯母最爱的檀香串儿也早就备着了!”跟齐家定下亲事之后,许姝便一直称呼荣国公夫妻为伯父伯母。
“那就好!你做事稳妥,我素来都放心的!”不知怎的,只要李氏有心跟许姝叙一番母女情深,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许晖那句许姝猜透她心事的话来,屡屡到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许姝却是一如既往的跟李氏闲话家常,“说起来大舅舅的生辰就比齐伯伯早了两日,这次大舅舅生辰母亲可要回去?”
“自然要去的!”若非许姝提及,李氏都要忘了这事儿了,叹道,“这几日忙着齐家这边的事,倒是差点儿忘了哥哥的生辰,亏得你提醒我!”
许姝笑道,“母亲哪里会忘记,只不过是还隔着有些日子,一时没想起来罢了!”
李氏也点头,深觉正是这个道理,“哥哥为官清廉,父亲也是深居简出的,从来不会大办的,不过是自家骨肉聚在一起吃顿饭!”
“不知今年志男姐姐可会来?”许姝问。
李氏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自从前几年高大人放了外人,他们举家都去了任职地,今年不知会不会回来!”
许姝叹道,“好几年没见到志男姐姐了,志男姐姐走的时候说等她回来带我去猎兔子的…”
李氏略一想,算着高志男如今也该有十四岁,只怕比不得小时候行动自在了,只是看着许姝一脸向往,只好道,“等到了秋天,让你两个侄子带你去就是!”
李氏口中的侄子是指她兄长的两个孙子,年长一些的今年十三岁,与许姝同龄,小的也有十岁了。
明明是比自己年长的,却要称自己一声表姨,许姝想着就觉得不自在,“他们都要读书的,哪有那许多功夫!”
李氏知道许姝心里别扭,只笑道,“不如等你大舅舅生辰的时候,你去问你大舅母,她该是知道的!”
“也是!”许姝点头,“大舅母是志男姐姐的亲姑母,肯定是知道的!”
“对了,这次大舅舅生辰,大姐姐会去吗?”许姝又问。
提及长女,李氏心里一痛,碍着许姝在,只能道,“她婆婆近来卧病在床,她又要代为掌管中馈,又要侍疾,只怕不得空呢!”
许姝闻言十分失落,临走时还感叹,“大姐姐好久没回来了…”
李氏听见这声感叹,蓦地流泪不止。
吴嬷嬷见状忙扶着李氏屋,李氏也怕许姝还未走远,听见动静,捂着嘴不敢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