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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全文阅读

作者:斯人若彩虹     谨姝txt下载     谨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9、夜宿

    大抵是经过了昨晚的意外之后,长安公主觉得在野外扎营安寨不是十分的安全,遂这一路上长安公主没再做出什么举动来影响行进速度,只是到底因为出发的晚,赶在天黑前才抵达了京郊的房县。

    房县县令携大小官吏侯在城门口,无比殷勤的将和亲队伍迎进了县衙,县衙里早早备好了酒席歌舞,酒菜丰盛,舞女妖娆,柔然人看了眼睛都看直了,县令会意的一人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歌妓在一旁作陪。

    长安公主等女眷这边这边县令夫人也是小心翼翼的陪侍着,毕竟似县令这样的小官得见天颜的机会太少,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公主路过,怎么也要好好招待,到时候任期满述职的时候也是一件大功绩。

    昨儿闹了一晚上,长安公主很是困乏,对县令安排的酒席歌舞兴致不大,县令夫人以为是她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公主,心惊胆战之下愈发殷勤起来。

    长安公主耐着性子敷衍了一两句,便借口更衣离开了宴席,县令夫人涎笑着要亲去服侍,长安忍下厌恶丢下一句“不用”便匆匆走了!

    县令夫人忐忑的看着长安公主离开,目光落在了刚刚落座时被长安公主亲自指定在离她最近位置的萧三小姐身上,能得公主青眼相看的人一定在公主面前说的上话!

    “小姐怎么称呼?”

    看着突然笑着走过来的县令夫人,萧三小姐礼貌回道,“我姓萧,在家中行三!”

    “原来是萧三小姐!”

    县令夫人已经走到了萧三小姐身边,萧三小姐只得往旁边挪了挪,请县令夫人落座,县令夫人也不见外的就坐了。

    “怎么萧三小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环顾四周,独萧三小姐身边空无一人。

    萧三小姐微微一叹,“承蒙夫人关心,原本也是有婢女的,只是昨儿她忽觉身体不适,公主开恩,准她回京养病去了!”

    “公主仁慈!”县令夫人拍了个马屁,突然笑道,“此去路途遥远,又萧三小姐身边怎么能没有伺候的人呢?我身边的瑞雨服侍我多年,甚是周到体贴,萧三小姐若是不嫌弃,我就将她赠给小姐了!”

    萧三小姐一呆,哪有头回见面就给人送婢女的?而且是贴身服侍的人,不是知根知底的,谁能放心的用?即便是再心急想讨好公主也不是这么个讨好法呀!

    “夫人客气了!瑞雨姑娘既然服侍多年了,必是十分得夫人喜欢的,我又怎好夺人所爱呢!”萧三小姐婉言谢绝了。

    县令夫人还要再说什么,萧三小姐抢先道,“况且公主也已经答应我到了驿站让我让我重新采买一个婢女使唤!”

    “原来如此!”搬出了长安公主,总算是叫县令夫人打消了给萧三小姐送婢女的念头,只是县令夫人却依旧紧挨着萧三小姐不动身,不是追问她关于长安公主的喜好,就是问她对今日的宴席可还满意,萧三小姐不胜其烦,却又不能翻脸,只得勉强应付着,此刻的萧三小姐总算是明白长安公主怎么突然间就离席了。

    高志男看了一阵热闹,低声与许姝道,“昨儿晚上那么一闹,倒叫萧三小姐得了公主另眼相看,今天公主待她便格外不同了!”

    “公主也不是个笨的,怕是想拿她当枪使呢!不然何至于如此刻意的捧着她!”

    许姝已然将长安公主的盘算看透,长安公主不能总是由自己出面与柔然人过不去,一是丁夫人受太皇太后之命不会任由长安公主胡来,二来她代表的是整个大胤,不宜有太过激进的行为,即便是真的能毁了和亲之事,也不该由她自己来动手,否则她的一场一定不会和亲好到哪里去!而萧三小姐作为刚刚杀死了柔然贵族婢女的主人,本身就是一个招惹柔然人仇恨的存在,为了自保,萧三小姐不得不站在柔然人的对立面,长安公主借此正好可以享渔翁之利。

    “互相利用而已!柔然人从来就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红梅才杀了柔然人,柔然人被逼着不能追究,现在红梅又被送回了京城,柔然人就是想私下报复也不行,憋了一肚子的怨气当然就只能冲着红梅的主人萧三小姐去了!萧三小姐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才急急忙忙找了公主做护身符,有公主护着她,柔然人也不敢将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隔壁的男席不时传来柔然人放肆的大笑声,高志男厌恶的摇头,纵然去送嫁是她自己的选择,可是她依旧无法忍受柔然的种种陋习,尤其是在见识到柔然人的卑鄙之后,她突然开始怀念起家的滋味儿了,有那么一瞬间,一股淡淡的悔意一闪而过。

    “志男姐姐别怕,有我在,咱们都不会有事的!”许姝握住高志男的手。

    萧三小姐有长安公主做后盾,柔然人动不得她,或许就会掉转头对着许姝和高志男了,许姝和高志男却没有可以倚靠的,唯有万分小心了。

    “对!咱们都不会有事的!”高志男用力的回握住许姝的手,她虽然没有了,可至少还有一个挚友在身边,纵然前路漫漫,归期茫茫,有知己相伴亦是一种福气。

    过了许久长安公主才回来,这次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疲态,县令夫人见状果然不再多言,主动提出散席来,长安公主这才觉得县令夫人总算识趣了一回,脸上微微露出赞许来。

    女眷这边便散了,各自在县衙奴仆的指引下回屋歇息了,县衙不大,依旧是两人一院,还是如昨日一样的安排,许姝跟高志男住在一起,只是萧三小姐却不再跟黄大小姐住在一起了,萧三小姐与长安公主同住,黄大小姐独居一院。

    看着萧三小姐跟着长安公主离开的背影,黄大小姐忍不住有几分羡慕,再看向自己的婢女便不由有些嫌弃了,怎么就不是她出事呢?如此自己也能得公主垂怜,从此有个倚仗呀!婢女被黄大小姐看的头皮发麻,不敢抬头。

270、驿站

    睡至半夜,忽听得耳边有窸窸窣窣细碎的响声传来,许姝立刻警惕的醒来,不想这时高志男突然歉意的出声,“我起夜,吵着你了!”

    许姝摇头,睡意已经没了,索性披衣坐起,“你怎么了?有心事?”

    “还真是瞒不过你!”高志男苦笑着一叹,“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母亲欢天喜地的从族里领了个儿子回来,养大了那儿子却不成器又不孝顺,天天在家大骂母亲,我不知怎的也回去了,母亲大喊一声‘救我’,然后向我扑了过来,我就醒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前高志男对高家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执着的留在了她的梦里。

    “小时候奶娘跟我说梦是反的,你是太担心高伯母了才会做这种梦的,其实高伯母没事的!”

    “或许吧!”高志男悠悠的吐了口气,她也知道这只是个梦,可是醒来这么久还是无法摆脱梦境里的那种酸楚,真实而又切确,高志男不由自主的摸上心口,到现在都还感觉那里酸酸的,疼疼的。

    “睡吧!”高志男主动将许姝披着的外衣拿掉,又给她盖上了被子,自己却毫无睡意。

    长夜漫漫,许姝听着高志男时急时缓的呼吸无声长叹,在亲情这条路上高志男才启程,而她已经到了终点,高志男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这一夜大抵是因为有歌妓作陪,一夜相安无事,第二日出发的时候县令还将这些歌妓送给了和亲使团,只是在阿那图的坚决推辞下没有送成。

    和亲的队伍渐渐离京城的地界越来越远,而长安公主的心情也越来越浮躁,具体表现在越来越慢的行进速度,和对诸事越发挑剔的态度,动不动就冲身边的人发火,丁夫人连跟着吃了两回挂落,脸上完美得体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如此又在途中扎营歇了一宿,用了两日终于赶到了离京都两百多里的洛川驿站,补给用品,跟换驿马,修整用具。

    长安公主早快马加鞭让人送信给驿站传话准备了一些婢女以供挑选,遂当众人抵达驿站的时候,人牙子已经带着一溜儿年轻女孩儿等候多时了。

    受了驿站众人的见礼,长安公主兴致勃勃的吩咐驿丞将一溜儿婢女领进来,颇有要亲自替萧三小姐挑人的意思。

    被迫卖身的女孩儿多是出于贫民之家,不知自己将身去何方,心底的恐惧侵蚀着她们的思想,又被告知将去拜见公主,被选中的人将去柔然和亲,远离故土的恐惧更是让她们都抖作一团,便是领着他们来的牙婆也不如以往伶俐了。

    长安公主笑着对萧三小姐道,“是你要用的人,你自己挑吧!”

    “谢公主!”萧三小姐略施一礼,便转向那一溜儿婢女,“诸位小姐还等着,也不好耽搁她们的时间,咱们就从简吧!都把手抬起来,掌心向上,两眼看向前方!”

    婢女们照做了,萧三小姐瞟了一圈,便点了一人出来,“就你了!”

    这么快?长安公主甚是惊讶,“你不再仔细挑挑?这是不是太……”

    太仓促了些……

    “就她了!”萧三小姐似乎对自己挑出来的人选很是满意,“我看她第一眼便觉得跟她有缘分!”

    “你喜欢就好!”长安公主也不再坚持,“好了,剩下的人都下去吧!你们也各自休息去吧!”

    驿站因长安公主的到来早将其他的闲杂人等都清出去了,房间十分充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房间,高志男无限惋惜道,“竟然要跟你分开住了!”

    许姝笑道,“你也可以还跟我住一间屋子的,我让挽风陪彩霞住你的屋子去!”

    “难得我能一个人睡一张床,才不要跟你挤!”高志男笑着率先推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进了屋子。

    许姝接着往前走去找自己的房间,正推门的时候萧三小姐从她背后路过,含笑道,“原来你住我隔壁!”

    许姝含笑回礼,“晚上若是有吵到萧三小姐,还请多担待!”

    “我怕是要比你还吵了!”萧三小姐指了指新来的婢女,“晚上得教她些规矩!”

    “无妨!”许姝说完再次冲萧三小姐点点头自进了屋。

    萧三小姐果然在隔壁开始教起那个婢女规矩来,从最简单的言行举止到日常行事,面面俱到,许姝听完,觉得颇为有意思,便问挽风,“你刚进宫的时候是不是也要学这些?”

    挽风点头,“宫里的教导嬷嬷可不像萧三小姐那样温柔,我们要是做的不对会被打戒尺的!跟着小姐去了许家后,吴嬷嬷也教过奴婢许家的家规!”

    许家!这才离京几天,她几乎都要忘了许家了,要不是挽风再提起,她真的都要忘了……

    许姝微微叹了口气,“沐浴吧!”

    挽风点点头,服侍许姝洗了澡,换了衣裳,散了发髻,正要躺下,许姝突然顿住,用力吸了吸鼻子,“挽风,蜡烛烧完了吗?”

    挽风看了眼烛台摇摇头,“还剩大半截呢!”

    许姝眉头一蹙,又问,“看看屋子里,是不是哪里有东西烧着了,我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挽风环顾四周,并无任何东西着火的迹象,又猛地吸了吸鼻子,也没闻到什么味道,可是许姝的嗅觉听觉素来异于常人的敏感,是不可能出错的。

    那……是哪里着火了呢?

    “更衣!”许姝翻身坐起,挽风忙给许姝换了衣裳,正为重新挽起发髻,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嘈杂声,许姝还来不及反应,外面的走廊里也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听声音竟是往她们十人所在的房间来了。

    许姝立刻站了起来,当机立断吩咐道,“吹灯!”

    挽风放下挽了一半的发髻以最快的速度奔向烛台吹灭了烛光,正要摸黑走回许姝身边,没想到许姝已经靠近她,将她拉到了床后的帐幔里躲着了!

    “小姐……”挽风低声叫了许姝一声,到现在她都还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嘘……”许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色严峻,有一个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门口。

271、累赘

    门被无声的推开,一只脚悄然的迈了进来。

    挽风这才知道许姝突然的警惕是因为什么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不敢了。

    而迈进来的那只脚似乎也格外谨慎,过了一会儿才把另外一只脚也迈了进来,停了片刻才向前缓缓走了两步,便又警惕的站住了,突然开口却是一个许姝十分熟悉的嗓音,“许姝?”

    “庄离!”

    许姝不由松了口气,拉着挽风走了出来。

    庄离脚下的步子也大胆了起来,“我一上楼就看到了这间屋子的灯熄了,便猜到应该是你听到了动静了!这里头也就你才这么警惕,下了点儿药,那些侍卫就都睡的都跟死猪一样了!”

    “来的不止你一个人吧?”许姝走到桌子边坐下倒了两杯茶,挽风自觉的退到一边去了。

    庄离摸黑走到许姝旁边坐了,喝了口茶才道,“你别多想,我跟他们可不是一路的!”

    “那他们来是做什么?”

    庄离不答,反是莫名其妙道,“只要你平安无事便可,其他的我管不着!”

    许姝凝眉正在思索庄离这句话里的玄机,突然嗅到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浓烈了,有人在驿站的某处放了火!

    让庄离不能与之为敌的人也就只有……

    “是东海王?是东海王叫他们来的?”

    庄离默然点头,“大胤若是真的与柔然和亲成功,至少可保漠北一带数年平静,漠北若无战事,朝廷自然就要集中精力削藩,如此东海王危矣,所以东海王就想破坏掉这次的和亲,派了一队死士伪装成柔然旧部来这里杀人,嫁祸给柔然人!本来这事儿与我无关的,可是你却偏偏掺和了进去,我就跟着一起过来,免得你被他们误伤了!”

    既然是要嫁祸给柔然人,那要杀的肯定就是大胤人了……

    “志男姐姐!志男姐姐就住在我旁边!”许姝突然急了。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庄离想也没想脱手便射出一枚暗器,暗器穿透墙壁带一声细碎的破裂声,有东西应声而倒,紧接着是女子更加惊恐的尖叫,却只短短的响了一声便戛然而止。

    许姝用手指了指另一边的墙壁,“志男姐姐住在这边!”

    庄离摊手,“那算她命大!不然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就是她了!至于你的志男姐姐,看样子她没成为他们的目标,你就别担心了!”

    “那放火是为了制造混乱以便脱身?”

    庄离点点头,“死士都是大胤人,若是被抓住自然就嫁祸不了柔然人了,他们杀了人弄点儿动静引起使团的注意后就走,然后‘无意间’留下点儿证据证明是柔然人所为的,为了以防万一,先在马厩点了火,火势起来也能等有一部分兵力,免得不能顺利脱身!”

    许姝长吁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傅家派来的人!”

    “傅家?跟傅家又什么关系了?你什么跟傅家结仇了?”庄离一脸惊奇,以许姝的性格不该在跟人结仇后还放过对方的呀?

    许姝不想再提起那一段让她不堪的记忆,直接略过事件,道出原因来,“傅家知道我知道了平宁王的事,既怕我泄露出来,又怕我以此要挟平宁王,就想将我灭口了!”

    “咔”的一声庄离将手里的茶杯捏了个粉碎,竟然有人想要许姝的命,那也得看看他同意不同意!

    “擦擦,别伤了手!”许姝丢了个帕子在庄离怀里。

    庄离拿过帕子默默的擦着手,“听你的意思他们已经对你动过手了,只是失败了是不是?”

    许姝点点头,“你刚刚说今天来的东海王的死士的,那天傅家派过来杀我的似乎也是死士,东海王豢养死士有什么居心我不说你也知道,看来傅家也下了好大一盘棋!”

    庄离道,“你认为东海王想要谋反?”

    许姝反问,“难道不是吗?”

    庄离摇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上次我拿到先帝血诏后,他并没有销毁,反而是送了一封信给傅太后,这封信可跟以往的信不一样,他要以这份血诏换一个永不削藩的承诺,我才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准备竟然只是为了不被削藩!”

    许姝哑然,这东海王还真是藩王里的一股清流呀,囤积武器,积攒财力,遍植眼线,却不谋反,就为了能安安心心的做个藩王?

    “来人呐!有刺客!”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大喊,紧接着整个驿站都开始骚动起来了,侍卫集合的声音,兵器摩擦的声音,还有屋顶有人走过踩碎瓦片的声音通通传入许姝耳朵。

    “你该走了!”许姝提醒庄离道。

    庄离淡淡道,“急什么,我都说过我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他们走他们的,我留我的!”

    许姝蹙眉,“这么晚了我要睡了,连着几日都没睡好!”

    庄离凑近就着月光一看,许姝眼底果然有淤青,不由好奇道,“以长安公主这行进速度,你不该累着的呀?”

    许姝没吱声,挽风忍不住将离京第一天晚上得事说了出来,“……自那之后小姐晚上就再也不敢睡的太沉了,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了!”

    庄离皱了皱眉突然道,“我带你走吧?”

    “走?去哪儿?”许姝问道。

    “去哪儿也比去和亲强!我都打听过了,你是被逼着去送嫁的,而且跟许家也是彻底决裂了,京城里再也没有你牵挂的人了,那为什么不跟我走,隐姓埋名,从此过你想要的自在日子,逍遥一生!”

    “庄离,别意气用事!”许姝冷静的打破庄离构造的美好愿景,“你有你要的生活,我有我该走的路,我要的日子我自己会挣!”

    “你要走的路就是去和亲?你想要的日子就是在漠北的草原寄人篱下一辈子?”不知怎的,庄离突然就动怒了,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外许姝眼里却成了意气用事,她冷静的像没有心一样……

    “庄离!”许姝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我若真跟着你走了,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你怎么会是我的累……”

    “许九小姐在吗?”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庄离只能不甘闭嘴!

272、相忘

    “有什么事吗?萧三小姐!”许姝一边回答一边指了指烛台示意挽风将烛火点亮。

    门外的萧三小姐道,“好像出事了,我一个人觉得怕,能来这儿坐坐吗?”

    “看”了眼旁边的庄离,许姝只得道,“可是我已经睡下了!”言下之意就是不方便让萧三小姐进来了。

    可是没想到萧三小姐却十分坚持,“我……我一个人实在是怕,我就坐一会儿,一定不吵着你!”声音竟然带了隐隐约约的哭腔。

    若是不知道萧三小姐的真面目,许姝或许就会心软被萧三小姐骗过去了,可偏偏萧三小姐无意间已经暴露了自己!而且这种情况下呆在屋子里才是安全,可萧三小姐反其道而行之出来找自己必然有别的目的,还有,她只字不提她屋子里死掉的那个人!

    想起刚刚庄离脱手而出的那个暗器,许姝大概猜到萧三小姐来的目的了,便示意庄离从窗子里离开。

    庄离板着脸坐着一动不动,无声的表示自己的抗议。

    许姝懒得理会庄离的小脾气,直接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好吧!我这就给你开门!”

    打开门萧三小姐立刻闪身进来,环顾四周除了许姝与挽风再无旁人,而且许姝虽然穿戴整齐却散着一头秀发,似乎确实是已经睡下了,便歉意道,“对不起,打搅到你了!”

    许姝摇头,“也才睡下,并没睡着!”

    萧三小姐感激的笑了笑,指着一旁的椅子道,“我能坐那儿吗?”

    许姝点头,萧三小姐便走了过去,刚好坐在庄离刚刚坐过的位置,一伸手突然碰到桌子上的茶杯,伸手一摸杯壁竟然还是温热的,再看对面,竟然还有一个茶杯,不由一愣!

    这屋子里只有许姝主仆二人,却竟然有两个茶杯,婢女竟然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许姝竟然如此亲近她的婢女吗?

    萧三小姐的目光在许姝和挽风之间逡巡着,似乎在思量着某种可能。

    这时挽风上前道,“奴婢给萧三小姐换杯茶吧,这茶杯是刚刚奴婢用过的!”

    萧三小姐只得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了挽风,挽风另倒了一杯茶给萧三小姐,萧三小姐接过捧在手里,一边喝着茶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仔仔细细扫视了一遍屋子,还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失望,一抬头却发现挽风不满的看着自己,似乎对自己如此放肆打量许姝屋子的行为很是不满,便羞赧的低下头去,同时挽风也松了口气。

    外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丁夫人开始派人来逐个房间查探情况,许姝房间的门被敲响,“许九小姐可还好?”

    挽风打开门回道,“承蒙夫人关心,我家小姐无事,听外面吵吵闹闹的,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吗?”

    丁夫人脸色微僵,却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什么事儿,几个小毛贼想偷东西,被发现后就放火烧了马厩,现在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

    却没提及哪几个想偷东西的“小毛贼”怎么样了,看来东海王的死士已经得手走了,也不知哪些人倒了霉!许姝微微叹了口气。

    丁夫人这才看到许姝旁边的萧三小姐,不由皱眉,“萧三小姐也在?”

    萧三小姐点点头,“睡不着就来找许九小姐说说话!”

    丁夫人颔首又吩咐许姝早些休息便要走,萧三小姐忙站起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睡了!”便匆匆跟着丁夫人走了。

    听着隔壁的房间门打开的声音,许姝拿手堵住了自己的耳朵,晚了一步堵住耳朵的挽风便听到了萧三小姐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啊……啊……这……这是什么人?竟然……竟然在我……在我房间里……”

    挽风暗暗佩服萧三小姐演的一出好戏,见许姝已经松开了手忙对许姝道,“萧三小姐似乎觉察到什么了,刚刚进来以后就到处看,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好在庄公子藏的严实,没被她看见!”

    许姝点点头,敲了敲桌子,“出来吧!”

    庄离这才爬出来,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道,“你还真就去开门?就不怕她真的看到我?那你可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那我就告诉她你是他们要抓的刺客!以我的婢女的性命为要挟藏在我的屋子里的!”

    “算你狠!”庄离嘟囔了一句,懊恼道,“刚刚让你趁乱跟我走你不走,现在倒好,你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还有,你刚刚说你跟着我走会成为我的累赘是什么意思?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你!”

    “累赘就是累赘,有些对别人来说很容易就能办到的事对我来说却难于上青天!你知道绣花吗?”

    庄离点头,绣花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必备的技能,一个女子的绣艺如何有时候在很大程度上能决定她会有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那你知道绣花的步骤吗?绣花要先选花样子,再分线,然后穿针,前两步我都可以做到,第三步我却怎么也做不到,我无法将细细的线穿进那么小的针眼里,纵然我听力如何过人我都做不到!我努力用耳朵和鼻子去弥补眼睛看不见,可我终究做不到和一个正常一样,庄离,你明白吗?瞎子就是一个瞎子,她不会因为你不觉得她是个瞎子她就不是个瞎子了!”

    “可是这有什么关系?你不会绣花,你是个瞎子对我来说都不是要紧的事,我不会因为你是个不会绣花的瞎子就不……”

    “庄离!”许姝急急的打断了庄离的话,“相信我,我做了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最好的选择!若不是那天你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桃花山庄,我们早就不该再见面了!”

    有些东西越早扼制便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那我宁愿那天你不救我!”

    庄离用平静的语气说着类似赌气的话,许姝却知道庄离不是在赌气,他觉察到了自己的意思,他……生气了……

    这样也好!若东海王真的跟平宁王结盟了,庄离的前景一片坦途,他好她便安心了!

    “庄离,就让我们像你在信里说的那样相忘于江湖吧!”

273、嫁祸

    庄离一言不发的便推开窗户跳了出去,许姝反手关上窗,神色平静,心却微微疼了,有些事她一躲再躲还是没有躲过……

    “他是来救我的,我却这样对他是不是太过分了?”许姝低喃,不知道是在问挽风,还是在问自己。

    “小姐也是为了庄公子好!”挽风咬唇,其实她倒觉得许姝若是真的跟着庄离走了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小姐已经了无牵挂了,为何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呢?刚刚那么好的契机,错过了实在可惜……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我的苦心的!”许姝苦笑一声,灌了口凉茶,慢悠悠晃到床边睡下了,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前往长安公主处请安时终于听到了来自官方对昨晚发生在驿站的事的“解释”!

    “昨晚有不明身份的人闯入驿站行窃,被人发现后便痛下杀手,温大小姐及其婢女,还有邹五小姐及其婢女不幸惨遭歹人杀害,洛川郡守昨夜连夜赶来,现在正在彻查此事,所以今日大家还在驿站再歇一夜,等待这件事彻查清楚后再出发!”

    说到温大小姐及其婢女和邹五小姐及其婢女惨死的时候,萧三小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身子,好险,她差点儿就成第三个死掉的那对主仆了,只是那具转眼间就从她房间里消失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

    萧三小姐看了看许姝,忍不住走近她低声道,“你知道吗?昨天我从你屋里回去的时候发现我屋子里的地上竟然躺着一个穿着黑衣服,蒙着脸的人,吓了我一跳,连忙把门关上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就出现在我屋里的,看他那样趴在地上跟死了一样,等丁夫人叫了人来我再把门打开的时候那个人竟然不见了,地上也一点儿痕迹都没有,要不是我是跟丁夫人一起看到的,我都要以为我眼花了!”

    许姝仿佛听不出萧三小姐话里的试探顾左右而言他,“萧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日后必有后福!”

    许姝滴水不漏态度让萧三小姐有些挫败,许姝比传说中的更难应付,果然,能得太皇太后多年欢心的人绝不是泛泛之辈,挫败过后萧三小姐生出了更旺盛的斗志来!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听到丁夫人跟宫女说待会儿郡守大人会挨个的来叫我们去问话,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在这里坐着怪无聊的,赶紧问完了也好回去歇着,昨儿我可是被吓的一夜都没敢睡!”

    萧三小姐这是在变相的告诉许姝若是有什么想要隐瞒可要事先编造好谎言,这是在向许姝卖好?还是暗示许姝该怎么回答郡守的提问?

    “看来我心宽,睡的很是安稳!要不是你来找我,我都不知道外面出事了!”许姝也听到了丁夫人的话,而且撇去庄离来说她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东西,反倒是萧三小姐谎言连篇,若是她说一句在萧三小姐来她房间之前听到了萧三小姐房间里的惊叫声,那萧三小姐后来在丁夫人面前的表现就显得太过刻意了,只是她不会这么做罢了,坑了萧三小姐对她又没有好处,她犯不着在这种时候跟萧三小姐过不去。

    许姝这是表示她不会出卖自己了?萧三小姐微微安心,冲许姝一笑,却见许姝身边的高志男警惕的打量着自己,便自觉的离许姝远了些。

    高志男不安道,“她怎么突然主动跟你说话了?别是有什么居心!”

    许姝安抚一笑,“昨儿晚上她屋里出了事儿,我在她隔壁就想问问我的情况!”

    说起昨天晚上,高志男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乍听到动静都吓得不敢出门了,后来想过来找你,丁夫人却让我呆在屋里,不要四下走动,忐忑了一夜,今天早上才知道竟然死人了……”

    说到这儿,高志男面露悲戚,却又忍不住有一丝庆幸,幸亏她跟许姝都没事……

    丁夫人昨天晚上不让人四处走动也是怕有人被杀的消息泄露出去引起恐慌,经过了一夜的商议,却只拿出了这样的说辞,谁又能信呢?

    “寻常歹人哪有这么厉害,杀了人放了火说走就走,那么多侍卫兵力别说抓到人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也不知今天晚上这些人还会不会再来……”高志男有些戚戚,毕竟是死了人的,而且死的人前一天还跟她们有说有笑的,转眼间人就没了,搁谁都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今天郡守增派了兵力守卫保卫驿站,不会再发生像昨天晚上那样的事了!”

    东海王已经得手了,他的目的便达到了,不会再冒险了。

    “但愿如此!”高志男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一路才走了不过两百里就出了这么多事儿,前路茫茫,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呢!

    余下的八个人被一个一个的叫过去问话,无非是问她们昨天晚上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出于明哲保身,亦或者其他什么目的,八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除了不知道就是摇头。

    郡守无奈之下便让人都散了,自去向长安公主复命,一进门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便看了眼何侍郎,何侍郎冲他摇摇头,正准备开口的郡守便乖乖退到一侧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长安公主冷面寒霜的瞪着地上一个刀鞘,那刀鞘看上去似乎刚好能跟柔然人的佩刀配成一套,看来再他去盘问众世家女的时候长安公主这边有了进展,便耐下心来静候。

    阿那图对地上的刀鞘当然眼熟了,那就是柔然特有的佩刀的刀鞘样式,大小跟他身上的佩刀差不多,只是他身上的更精致一些!那工艺,那材质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更不能承认,“不过是一个刀鞘而已,证明不了什么,这些年来大胤与柔然之间互通往来,在大胤发现柔然的东西并不奇怪,公主不能因为在现场发现了一个或许是产自柔然的刀鞘就认为昨天行凶的是柔然人吧?难道就没有可能是大胤有人杀了人后故意留下这个嫁祸于我柔然?”

274、交待

    经历了红梅的事,柔然人在长安公主眼里便成了奸诈无耻的代名词,柔然人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便示意何侍郎,“何大人,说说你昨儿晚上盘查了一夜的结果吧!”

    何大人走上前,拿出一个账本来,“柔然使团进京的时候随身携带的所有武器都登记造册记录在案了,昨天晚上事发后微臣又核查了一边柔然使团的武器数目,发现少了一柄刀鞘,由此可见昨天在现场发现的那柄刀鞘就是来自柔然使团的!”

    “阿那图大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难不成你要说是有人从你们那儿偷走的吗?”长安公主冷笑连连,显然已经看清了阿那图的伎俩。

    阿那图眼珠子一转恭维道,“公主明鉴,事实正是如此!就是被人偷了,下面人报了上来,我也每当回事,不就是一个刀鞘嘛,有什么打紧的,转头我就把这件事忘了,刚刚一时也没想起来,经公主提醒方才想起来!”

    “狡辩!”长安公主鄙夷的哼了一声,心里对阿那图如此无赖的行径气愤至极,可是偏偏拿不出别的证据来反驳他。

    这时郡守小心翼翼的站了出来,“公主,可容许微臣说两句?”

    长安公主点头,“郡守大人但讲无妨!”

    郡守便道,“经过微臣的盘问和核查,昨儿晚上的歹人分成了两批,一批在驿站内行凶,还有一起在驿站外围放火制造混乱,在内行凶的那一部分人击倒了值守的侍卫后便直奔二楼而来,微臣好奇的是这些人是怎么知道我大胤的和亲队伍在二楼的?他们怎么就没去一楼呢?连探查都不曾有,就直接去了二楼?”

    “因为这些人早就知道住在一楼的是柔然人,所以才会直接上二楼来!”长安公主接话道,“从入住驿站到事发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外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哪个房间住了什么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人本来就在我们之中!”

    “这……”阿那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辩解的话来,可这事儿真的不是他指使的呀!他怎么可能做出杀害送嫁世家女的行为来,这不是在破坏和亲吗?柔然需要这门和亲呀!

    “无话可说了是不是?那还不快将行凶的歹人交出来,本公主看在主动投案的份上尚可以从轻发落!”

    “公主!这事真的不是柔然人所为,我们怎么可能做出有损两国邦交的事情呢?这种事于我柔然没有半点儿好处,我有什么理由去做呢?”

    阿那图难得说一次肺腑之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信他。

    “理由?”长安公主不由嗤笑,“得隆之死大人只怕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吧?我听闻前两日有柔然兵卒与我大胤侍卫就还因得隆一事起过争执,甚至扬言会让大胤以命偿命,加倍奉还!”

    “这……”阿那图确实还对得隆的惨死久久不能释怀,但是那也不会因此就大肆屠杀破坏和亲,此次他进京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和亲与大胤建立可以长久稳定持续下去的邦交关系,他不可能背道而驰的。

    动机有了,证据也有了,阿那图百口莫辩,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点儿?阿那图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一个陷阱,有人挖好了陷阱一步一步让他跳了下去,从得隆突然对大胤女子下手开始就有人在背后操纵了,到现在杀人嫁祸,幕后黑手的目的也终于渐渐暴露出来了。

    虽然使团中对大胤女子垂涎三尺的大有人在,但是顾忌到大胤的记忆规矩也仅仅只是垂涎而已,可得隆却突然就下手了,虽然他侮辱的只是一个婢女,可却撕开了柔然人**的口子,明知道这件事若是不重处将来会有更多类似甚至更可怕的实情发生,可是出于对得隆的器重,阿那图还是选择了帮他脱罪,只是最后事与愿违,得隆还是死了,也给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幕后黑手肯定还有下一步动作等着他,他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幕后之人得逞呢?

    阿那图抬起头,似乎终于做了决定,“请公主给我一天的时间,明日此时我一定给公主,给大胤,给两位死去的贵女一个交代!”

    刚刚还百般耍赖的阿那图突然就这样默认了昨晚的是柔然人所为,这不符合他的本性呀?可是他既然认罪了那就更好了……

    长安公主露出笑意来,“既然大人这样说本公主就答应大人了,希望一天之后大人不要让本公主失望!”

    “不敢!”阿那图学着大胤人拱手行礼后便飞快的走掉了。

    只要柔然人认罪了这事儿就好办了,长安公主忽觉一身轻松,仿佛已经预见了她回到京城后的快活日子了。

    “郡守大人辛苦了,要不是郡守大人发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儿,柔然人只怕不肯就这么认罪呢!”长安公主满意的夸赞了洛川郡守。

    郡守受宠若惊的谦虚道,“公主谬赞,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是应尽的本份!”

    “大人谦虚了,等本公主回……”一不小心差点儿吐露了心底真实的想法,长安公主忙改口,“等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公主一定上书父皇为大人请功!”

    “多谢公主!”郡守激动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这时丁夫人对长安公主道,“温大小姐和邹五小姐主仆的尸首现在还都在她们自己的房间里,是不是还请郡守大人帮忙指派专人收殓入棺呢?”

    天气渐渐热了,尸体就这样放着肯定是不行的,长安公主便点点头,“在后面收拾一个灵堂暂时先将棺木供着,等明日柔然人的处理结果出来后再处置,令堂布置好之后叫其他八个人去上柱香吧,别让她们走的太冷清!”

    到底是曾经在自己眼前活生生晃了几天的人,长安公主也有些惋惜她们的遭遇,痛恨柔然人的无耻之余却又忍不住开始期盼着这件事最后的处理结果,上次因为一个红梅就差点儿闹到了京城,差点儿就让她遂愿了,这次是活生生的四条人命,她倒要看看柔然人会怎么给这个交待!

275、雪槐

    郡守为了在长安公主面前表现表现,用最快的速度搭建了一个十分完美又合乎规矩的灵堂,考虑到长安公主去和亲乃是喜事,特意将灵堂设置在了驿站后院隐蔽的一角,免得丧事冲撞了喜气。

    丁夫人依旧像昨天晚上一样挨个房间挨个房间的通知众人去灵堂上香,到了高志男的屋子发现里面没人,便去隔壁许姝的屋子一看,高志男果然在许姝屋里,虽有些不满,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她二人去灵堂给温大小姐和邹五小姐上香。

    上了香看着并排摆着的两个黑漆漆的棺木,里面躺着的人正是如花的年纪,可是花儿还没来得及绽放就已经枯萎了,缟素的白幔无力的垂下,仿佛在述说着生命的脆弱。高志男叹道,“年纪轻轻的背井离乡最终却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真是造化弄人!”

    “我们的下场或许还不如她们呢!起码她们还有一副棺木,有几柱清香!我们到时候客死他乡恐怕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萧三小姐突然插话,仿佛她与高许二人十分熟悉一般。

    高志男心觉有些怪异不作理睬,许姝亦是不接话,萧三小姐却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是一副仿佛看透了红尘一般的神情淡然的上前上香,对着棺木心里是止不住的庆幸,差点儿躺在这里头的人就是她了。

    高志男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好像缠上你了一样!”

    萧三小姐一定是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心生怀疑了,接近许姝也是为了这个,许姝不欲高志男担忧便不提此事,只道不知,“许是因为她得了公主青眼惹来他人妒忌,便想跟你我亲近以免被孤立了!”

    “随她怎样想都该远着她!”经历了这么多事,高志男越发谨慎起来。

    许姝点点头,鼻尖飘过浓郁的烟雾气息,心情十分沉重,当初心灰意冷之下答应了替许婷送嫁,其实并没有多作他想,也从没有料到这一路才开始就已经生出了如此多的事端。迫于局势向大胤求亲却又从心底里鄙夷大胤的柔然人,想破坏和亲分散朝廷注意力保住封地的东海王暗地里挑唆,不甘去和亲的长安公主心怀鬼胎推波助澜,本来一派和亲的和亲之路便危机重重事故不断,如今平安到达柔然或许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到底是死了人,驿站的气氛十分沉重,众人上香完了便又迅速回了自己的房间紧锁房门,驿站上下笼罩在一片萧索戒备之中,到了晚上更是没有哪一间屋子敢熄灯,除了许姝,许姝目不能视,熄了灯对她而言反而更有利。

    高志男怕许姝害怕睡不着,主动提出跟许姝同住,可是许姝知道今晚不会再出事了,谢绝了高志男的好意。

    到了半夜,许姝突然窗户边一声轻微的细响,先是一愣,片刻失神后立刻坐起,警惕道,“谁?”

    细响顿时不再,可是亦没有人回应,挽风爬起来欲要点灯去看个究竟,许姝制止了,“别去!”顺手将挽风推到了床边的夹缝里。

    挽风知道肯定又要出事了,可是却不敢不听从许姝的安排,乖乖挪到床后的空隙里躲好。

    过了良久,窗户那边终于又传来动静,大抵是因为发现已经被许姝觉察到了,这次不再小心翼翼,反而是直接推开了窗户跳进来一人,隔着层层床幔挽风看不见来人的身影,可是月光下那人手里寒光一片,挽风紧张的捂住了嘴。

    许姝却淡然了,披衣下床,走到桌边坐下,倒了两杯茶,“雪槐姑娘坐下喝杯茶吧,虽已入夏,晚上外面露气还是很重的,喝杯热茶驱驱寒!雪槐姑娘下来要来直接敲门就好,走窗户实在是有些让人惊吓!”

    “你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难以对付!我未开口你便已经知晓我是谁!”来人开口,听声音挽风分不出是谁,可是许姝口中的雪槐她却是知道的,那是萧三小姐昨天新买的婢女,她们昨天和今天都还见过好几次的,可是一个婢女哪有这样的身手,这个婢女的背后只怕另有人指使!

    “看来你比他们还是要强一些,知道先开了窗户试探我有没有下药!”

    “可是还是被你发现了!”雪槐手持短剑一点一点慢慢靠近许姝。

    许姝却突然问道,“你知道萧三小姐为什么选了你吗?”

    “她只能选我,她选谁最后都是我!”雪槐语气轻蔑而自负,似乎并不觉得萧三小姐选中她有什么不对。

    “可是她偏偏就选中了你!而且是在看了你们的手之后就选定了你!”许姝悠悠提醒,“难道你就不觉得你的手跟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习武之人的手比平常人关节更粗大,皮肤更粗糙,萧三小姐选中她怕也是另有盘算。

    “那又如何?”雪槐顿住脚步,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你是来杀我的吧?”许姝明知故问。

    “是!”雪槐将短剑横在胸前冷冷回答。

    “你出来之前一定将萧三小姐安排妥当了吧?不然你也脱不了身,可是等萧三小姐醒来,知道我死了之后你说她不会将你和我的死联系在一起?”

    “那也有可能是昨晚的歹人再次动手的!”雪槐正是这样打算的,今天收殓温大小姐和邹五小姐主仆的时候她去偷窥了一眼,看清了她们身上的刀伤,所以她只需在许姝身上留下同样的伤口别人就会自动将你的死和昨晚的事联系起来。

    说起昨晚,许姝突然道,“昨天那个倒在萧三小姐面前的人你还记得吗?”

    “是我杀的!”雪槐淡然道,她还需要萧三小姐的身份来掩护她,当然不能让萧三小姐出事。

    “你确定吗?”许姝突然一笑,笑的雪槐也不敢肯定了,甚至不可思议的问道,“难道你……”

    “当然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雪槐轻蔑一笑,“是我高看你了,你虽然聪明过人,但是除此之外也是废人一个!”

    “你要是再往前一步,还是会变成一具尸体!”许姝突然看了眼雪槐背后。

276、不散

    雪槐心头一紧,正欲回头却觉得脖子上一疼,来不及呼痛就一头栽倒在地。

    庄离冷笑着踢了一脚的雪槐问许姝,“听你的意思你知道她的来历?”

    许姝指了指对面雪槐没喝的那杯茶,“喝吧,别浪费了!”挽风默默的从床后走出来点亮了烛台又退了回去。

    庄离哼了一声,捡起雪槐的武器,终究还是坐下了,“我就该看着你被她弄死才解气!”

    许姝叹气,“何必说这种气话?明知道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庄离还是气呼呼的,“谁说我就不会这么做了?”喝了口茶才正色道,“地上的那人什么来路?”

    许姝又是一叹,“应该是傅家的人!还真是不死心,在房县的时候我就遇上了,不过那个时候她还叫瑞雨!真是阴魂不散呐!”

    虽然许姝跟那个瑞雨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却对她身上的气息记忆犹新,那不是属于一个正常婢女身上该有的气息,后来在驿站许姝又感觉到了同样的气息,许姝便知道雪槐就是瑞雨。

    “不过她应该易容了,不然萧三小姐一早就该认出她来!”

    “是吗?”庄离惊奇之下便去揪地上雪槐的脸,果然揪下来一块儿人皮面具,“还真是!看来傅家高手如云呀!也很有钱!”

    庄离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柄短剑,摸到剑柄上的绿色宝石突然觉得有蹊跷,便往下一按,一声轻响,剑刃应声便收回了剑柄里,庄离啧声道,“不错,做的挺精致的!你拿着防身用吧!”庄离将短剑丢给许姝。

    许姝默默收了,“地上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庄离无所谓道,“这个看你喽!要我说直接杀了最好,一了百了,也给傅家一个教训,没完没了!平宁王都没怎么样,他们这走狗做的倒真是尽职!”

    “算了,这几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就你烂好心!”庄离嗤了一声,却还是听了许姝的话歇了杀雪槐的心,“你对别人都心软,为什么偏偏对我狠心?”

    许姝咳了一声岔开话题,“她该醒了吧?”

    庄离微微有些不愤,又微微觉得心疼,终还是没有下得狠心去逼迫许姝去要一个答案,即便昨日负气离去,今天却还是忍不住又折了回来,即便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明了她与绝交的心,还是忍不住装出一副死期将至的模样去找她,就为了再看她一眼……有些话不说破至少还能再多看她两眼……

    “差不多了!”庄离转身冲地上的雪槐道,“别装死了,起来!”

    雪槐知道不能再继续装下去了,硬着头皮站了起来,看到她的短剑被许姝拿在手里把玩,心中不由有些不悦。

    庄离道,“把你脸上的皮都揭了吧,缺了一块儿看着怪瘆人的!”

    雪槐忙伸手摸脸,下颌处果然缺了一块,顿时又惊又怒的看着庄离,她自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雪槐捂着下颌怎么也不肯揭下人皮面具,庄离嗤笑,“命都快没了,脸皮倒是护的紧!说吧,傅家除了安排了你,还安排了谁来?”

    雪槐紧抿嘴唇,一声不吭,庄离也不急,“爷有的是时间跟你耗,等你那临时主子醒了却发现你不在,那才有得热闹看!”

    想起萧三小姐,雪槐心中暗道不好,按她下的药的份量,萧三小姐该醒了……又觑了一眼庄离,却知道自己想要硬拼脱身是不可能的,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而不被她察觉的人身手绝对比她高了不知凡几,而且昨天那个倒在隔壁房间的杀手应该也是被眼前的男人所杀,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在这样的人手里想要强行突围想都不用想!

    “许九小姐,我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我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下人,命都不由我……”似乎知道庄离那边是行不通的,雪槐便转向了许姝装可怜了,而且就她醒来听到庄离抱怨的那句话来看,这个男人对许姝是十分在意的,许姝的话他一定会听。

    许姝呵呵笑了,“若是我死了,你这话该说给谁听去?”

    许姝留她性命却不代表着原谅了她欲取她性命的行为,尤其是她全然没有悔改的意思。

    雪槐没想到许姝竟然无动于衷,似乎这条路也行不通了,可是她却又不能背主,把心一横便闭上了眼睛,“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你?那也太便宜你了!”庄离从许姝手里拿过那把刀,将刀刃按了出来,贴着雪槐的脸比划着,“你宁死也不肯揭下这张人皮面具,看来这张面具下的脸应该也颇具姿色,不知道一张满是疤痕脸戴上人皮面具是不是还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我可是好奇的很!”

    雪槐被吓得大气也不敢粗,生怕庄离一个手抖就在她脸上划下一道伤口来,突然脸上一凉,庄离手里的刀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一刀又一刀,可是却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痛,等庄离一收刀,雪槐立刻摸上自己的脸,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庄离画了横七竖八的口子,再也不能服服帖帖的粘在了脸上,一摸便一块块的掉了下来,雪槐愤恨的将面具全部揭下来,露出本来的面目,果然如庄离猜测的一样是个姿色不俗的美人儿。

    庄离如贪花好色的浪荡子一般啧啧有声道,“倒有几分姿色,许姝,你说我把她卖到窑子里去能卖多少钱?”

    雪槐一颤,许姝想了想道,“听她声音年纪不小了,不值什么钱的!”

    “那算了,还是杀了省事!”

    雪槐涨红了脸看着许姝和庄离你一言我一语的,手慢慢伸向后腰,可是却什么也没摸到,她的暗器呢?

    “你在找这个?”庄离丢下两个飞鱼镖在桌上,目光阴森,显然对雪槐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

    雪槐认命的闭上眼睛,现在偷袭不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果然下一刻她的脖子便被人用力的掐住,雪槐不由张大了嘴用力呼吸。

277、不忍

    可是没想到庄离并没有继续用力,反而是往她喉咙里扔了一粒药便松开了手。

    “你给我吃了什么?”知道已经咳不出来了,雪槐也就不浪费那个精力了。

    庄离悠悠道,“你既然是傅家的人,那东海王你肯定就很熟悉了,我刚刚给你吃的是东海王用来控制死士的慢性毒药,每半年服一次解药,否则便会有如万虫噬心……啧啧啧,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呀!”

    见庄离提到傅家,又提到东海王,雪槐不疑有他,面色顿时清灰一片,“你想怎样?”

    庄离指着许姝道,“你负责保她平安到柔然,到了柔然之后自会给你解药,我估摸着半年你们也能到柔然了!”

    “你竟然这么在意她为什么不自己去送她去?”

    庄离看着许姝,眼里闪过莫名的情绪,再看雪槐神色更冷了,“你若是不想死就照做!”

    “你不去柔然,我找谁要解药去?”

    “她自会给你解药,你也别打歪心思想提前从她身上弄到解药,你除了身手,哪一点儿都不是她的对手!”

    雪槐没说话,似乎在考量庄离的话有几分可信,可是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是她受命要杀许姝,如今却要护许姝平安到达柔然,这与她的职责相悖……

    “傅家那边怎么办?”

    庄离嗤笑道,“天高皇帝远的,你去了柔然傅家能将你怎么样?况且她跟你主子的主子颇有些交情,你要是将她伺候好了,她一高兴帮你在你主子的主子面前求求情,到时候你好生巴结你主子的主子,傅家更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雪槐的主子是傅家,傅家的主子就应该是指平宁王了,庄离说的这么拗口,许姝心觉好笑,暗想雪槐未必就知道傅家是暗中为平宁王效力的,庄离说了这么多,雪槐只怕一个字也没听明白了。

    果然,雪槐一头雾水的看着庄离,庄离暗骂一声蠢货,也懒得跟雪槐解释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就是,反正你不这么做也只有死路一条,没得选了!”

    要是她不答应,庄离现在就会杀了她,可是答应了还有一线生机,便点头了,“好!我答应你!此去柔然的路上我会尽力护她周全!”

    庄离满意的点头,“滚吧!回去伺候你的新主子去吧!”

    雪槐额角青筋暴了又暴,忍住怒气又翻窗户回去隔壁房间了。

    庄离这才对许姝道,“昨儿我离开之后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第一天就跟柔然人结了梁子,此行只怕很是不顺,我不能陪你去柔然,刚好有人送上门来,就借来用一用了,若是她路上生出二心来,我相信以你的本事控制她不是难事,万不得已就把平宁王拿出来用吧,反正这也是他欠你的,要不是他多事,你也不会招惹上傅家!”

    招惹上傅家实属许姝大意了,倒真跟周谨没什么关系,许姝不想触及那一段记忆,便不去解释,对庄离的安排暖心而又愧疚,“庄离,你这样处处为我着想,我……”

    她给不了庄离想要的,却又在不停的接受庄离对她的好,她不想依赖这样一份温暖,却又无法拒绝,这样一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的许姝心力交瘁。

    “怎么?感动了?”庄离突然痞笑起来,“我才知道你这铁石心肠的女人也会有感动的时候!”

    庄离的故作轻松并没有让许姝心里觉得好受些,反而越发为庄离不值,她只是一个瞎子,何德何能值得庄离为她鞍前马后倾心以待呢?

    “昨儿你走了之后我隐约猜着你会回来的……”许姝低叹,雪槐第一次动窗扉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庄离来了,后来才发觉不是,“雪槐刚进来的时候我其实是盼着你来的,因为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死去,这种时候也只有你能救我了,可是当你真的来了之后我又觉得你走,我不该让你掺合进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我连累你已经够多了!庄离,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救了你一次之外,其他的时候都是你在帮我,我欠你的太多了,而你欠我的早就还完了!”

    许姝突然沉重的语气让庄离下意识的想要回避,有些话他真的不想听许姝亲口说出来,便嘿嘿一笑,“咱们之间用得着分的这么清楚吗?说欠不欠的就太见外了!你在危机关头想到我说明在心里是信得过我的,你对我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同样,上次我以为我会死的想来见你最后一面,可是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你看,我们之间的关系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再说这些就见外了!”

    庄离的逃避许姝又何尝不是心知肚明呢,一个不忍想逼,一个不忍说破,难道他们之间就要永远这样下去吗,更何况他们之间并没有永远那么长……

    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许姝颓败的低下头,她跟庄离之间是不是只能这样了……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庄离突然换上一脸正色,不着痕迹的岔开了话题。

    许姝一脸茫然抬头,“什么事?”

    “在你出京的第二天,皇上下旨为你七姐和齐瑞赐婚了!”

    赐婚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许家九女心怀大义,为国之安定主动请缨,念其忠义之心,体其恩孝之情,当有嘉赏,且先帝旨意不可废,故赐婚许家七女与齐家四子,延续先帝之美意!”

    许姝听了没觉得有什么惊讶的,“还挺快的,皇后娘娘确实是个守信之人……”

    庄离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赐婚该不会是你主动提出来的……”

    许姝点头,“许家使出百般手段,千般算计,最后不惜撕破脸皮丑态毕露,就为了这门一门可笑的亲事,那我就成全他们好了,看他们最后得偿所愿的自食恶果!呵……”

    最后那一声饱含讽刺,庄离也对许家的行为感到不解,为什么放着为许家立下汗马功劳的许姝不要,而去偏心那个一无是处的女儿,就因为许姝是个瞎子?

    “我以为我还完了许家的生养之恩就再也不会跟许家有什么瓜葛了,可是到最后我发现我还是怨着许家的,我做不到真正的成全……”

278、人头

    “你做了什么?”庄离突然兴致勃**来,许姝出手必有人倒霉呀!

    “我离京前给齐鹏写了封信,让他说动齐家去向邓家求亲!”

    “啊?”庄离愣了一愣没能将这事儿和许家联系在一起,可是许姝从不来不会无的放矢,她这么做肯定是有目的的。

    许姝淡笑着解释,“邓家本就有跟齐家结亲的打算,现在突然天降一道圣旨,将许婷嫁给了齐瑞,邓家脸上无光,齐家也痛失邓家这样一门好亲事,两家心里都不甚满意,我不过是教了齐鹏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而已,齐鹏娶了邓雅容,邓家保住了颜面,齐家亦延续了跟邓家的姻亲关系,我也有得热闹看了,皆大欢喜!”

    “女人呐!女人呐!口是心非!”庄离叹息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就这么痛快的走了,放着那群人在京里逍遥自在,就说你怎么那么大度,原来有后招等着在!”

    为了邓家的颜面,邓家很有可能就将邓雅容嫁给了齐鹏,可是邓雅容又一心眷恋着齐瑞,可齐瑞娶的又是许婷,齐家想不热闹都难了!

    “总不能所有的不好都我一个人受着!”许姝淡然的开口,“我只说我会成全许婷,我确实让她嫁进了齐家,至于她嫁进齐家之后是好是坏可就与我无关了!”即便到时候许婷在齐家过的不好,也找不上她的人了。

    庄离爱极了许姝这副算无遗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模样,痴痴的看了半晌也舍不得挪开眼睛,“放心吧,我在京城里盯着,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

    许姝嗤笑道,“顺水人情也被你说的好像是专门为我去的!”

    庄离不好意思的笑了,顿了顿又道,“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本来昨天就该跟你说的,被你一气就忘了!”

    “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事儿!”许姝哼了一声,“说吧,什么事!”

    庄离抬头看了眼很是自觉躲得远远的挽风还是压低了声音,“东海王想越过傅家直接跟平宁王搭上关系,写了一封信想呈给平宁王,只是路途遥远假手于人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我接了这差事,只是我的身份出关不便,所以就想帮忙把信捎过去!”说着庄离拿出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推到许姝手边。

    即便是庄离曾有些案底,可是要想出关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若真是十分重要的信件庄离这根本不会交到许姝手上,并不是信不过许姝,而是不想将许姝陷入为难之中,庄离从东海王那里弄来这封给平宁王的信其实是给许姝在进入柔然之后的一个保障,让平宁王不得不把许姝起来。路上有雪槐,去了柔然又有平宁王,既然许姝不愿意跟着庄离走,庄离就将她的以后全给她安排妥当了。

    庄离的一番好意让许姝感动不已又心痛难安,到底不忍心拒绝,只得立刻接了信封,“好,我一定给你带到!”

    庄离点点头,又叮嘱道,“你也别再逞能了,柔然人那边能躲就躲,那些人心狠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的,你可千万别再去招惹他们了!”

    许姝点点头,得隆之事她并非逞能,她跟萧三小姐想到一起去了,放过了得隆,红梅之后的下一个受害者就是她们十个中的某一个了,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哪怕冒险,她也要站出来!

    许姝答应的这么快庄离反而不放心了,再三强调,“千万别再强出头了!”见夜色深了,终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第二天到了阿那图承诺的时间果然准时到达了长安公主的会客室,阿那图来的时候还带了四个盒子,丁夫人警惕道,“阿那图大人带了什么东西入内?这是公主的寝殿的,为了公主的安危,请先接受侍卫的安全检查!”

    阿那图怪笑一声,“夫人真要检查?”

    丁夫人面无表情,“当然!”

    “那请便!”阿那图让开一步,将四个盒子呈上前来。

    “来人,打开盒子!”丁夫人扬声唤侍卫上前来查看盒子中的物体。

    侍卫入内打开盒子吓的一个后退,手中的盒盖险些落地。

    丁夫人见状心里一跳,忙问道,“盒子里所盛何物?”

    “是……是……”侍卫吞吞吐吐的半天也说不出口。

    丁夫人急了,亲自上前一看顿时捂口连退数尺,最后索性转身奔向一侧的屏风,屏风后传来一阵狂呕。

    丁夫人从未在人前如此失礼过,好半天才通红着脸从屏风后出来,脸上还满是散不开的惊悸,“回……回公主,盒子里……装的是……是人头!”

    长安公主大骇,惊恐的看向阿那图。

    阿那图最近噙着一丝不明的冷笑,“这就是我给公主殿下的交待!你大胤死了四个人,一口咬定为我柔然所害,我柔然不能给自己洗清嫌疑,那我便还你四条命!你们大胤人都说一命偿一命,如今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昨天才死了四个人,今天又死了四个人,而且是被柔然人自己以这样的理由杀害……

    “这四人就是昨夜凶案的凶手吗?”长安公主不可置信的问道。

    “公主说是那便是!”阿那图阴笑一声,意味不明。

    长安公主心里的震惊迟迟不能褪去,她没想到阿那图给的交待竟然是一命还一命,将本来处于受迫害地位的大胤一下子推到了间接杀人凶手的位置,那她所图不是全都泡汤了?

    在长安公主的计划里,阿那图应该是对温大小姐和邹五小姐之死百般抵赖,而她也已经准备好了相应的对策,只要柔然不承认杀害大胤贵女,她就有理由停留在洛川驿站拒绝北上,然后通知温、邹两家,终将这件事闹大。

    可是阿那图的反应却简单又暴力,血腥却有效,长安公主无非是揪着四条枉死的人命不放,这四人究竟是谁杀的长安公主其实并不关心,而伯纳图转头就还了四条人命,而且话语间还流露出是为大胤所逼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此大胤再也没有理由揪着柔然提那四条人命的事了!

279、赶路

    阿那图一个挨一个的掀开盒子,故意露出里头的人头来,“公主对我的交待可还满意?”

    长安公主被吓得白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是丁夫人缓过神来后替她开口道,“既然阿那图大人已经找到了真凶,并将真凶绳之以法,奴婢在此代公主谢过大人的鼎力配合,也替温、邹两位横死的贵女感激大人为她们报仇雪恨!如果大人方便的话还请将凶手的首级供奉到二位贵女的灵位前,告慰二位贵女的在天之灵!”

    无论怎样将这四个人头定义成前晚凶杀案的凶手是最合适的,一来凶杀案可以告破,二来大胤不用承担逼死柔然人的罪名,三来阿那图还能得个大义灭亲的美名,四来大胤与柔然还能继续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和亲可以继续进行。

    阿那图人都舍得杀了,又岂会在这些小事上跟大胤计较,当即就让人将四个人头送到楼下灵堂里去了。转头问长安公主,“既然案情已了,公主是否该趁早出发了,路上若是再耽搁下去,入冬都还到不了王城的话,我们会被大雪困死在草原上的!”

    阿那图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行走在草原上本就容易迷路,一旦下起大雪来,厚厚的积雪盖住了人群活动的痕迹,就再也不能根据这些痕迹找到迁徙的部落了。

    心惊于阿那图的心狠手辣,长安公主不敢不从,连连点头,“大人言之有理,本公主这就吩咐下去!”

    “如此甚好!”阿纳图满意的鞠躬退下,他用四颗人头成功的震慑住了大胤人,也彻底断绝幕后意图破坏柔然和大胤和亲之人的念想,只要长安公主老老实实的入了柔然的国界,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长安公主将温、邹二人的丧事都交待给了洛川郡守,然后便匆匆启程,一改之前的拖延挑剔,全程由着领头的柔然人快马加鞭,再也没有半句怨言。

    全速前进的马车颠簸的许姝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开始尚还能忍着,连着数日奔波之后下马车都要挽风扶着走,高志男心疼之余也无能为力,只能多给许姝的马车里垫几床被子,尽量让她少受些颠簸。

    如此行进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了阴山地界,就在许姝身体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天色陡然开始阴沉下来了。

    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压叠下来,天空瞬间矮了下去,仿佛一伸手就能头顶那滚滚的黑云,云层翻滚,似一层薄纱承受不住里面的重量,终于被撕破,暴雨倾盆而至,广袤的天地间都蒙在一片水帘中,紧接着电闪雷鸣,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片电光撕裂间安静下来。

    为了安全起见,和亲使团决定暂在驿站休息,等待雨停后再出发,可是这暴雨一下就是整整三日,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丁夫人忧心忡忡的看着屋檐延绵不绝的雨幕,“这么大的雨就这样下下去会把路基泡坏的,接下来的路程可怎么走呀!”

    大抵已经明白和亲势在必行,无论她做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的长安公主没好气道,“泡坏了就修,有什么大不了的!”

    自从洛川驿站之后,长安公主的脾性便一直喜怒无常,丁夫人也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语气,只是叹了口气,“路坏了修起来可就麻烦了,这路上一耽搁,入冬前要是到不了柔然的王城就糟了……”

    “到不了就到不了!”长安公主嘟囔了一句,她不甘屈服去和亲,又忌惮于阿那图的血腥手段不敢造次,心里憋着的火气也只能往自己身边的人身上撒了。

    丁夫人无奈的摇摇头,正要退下,长安公主却叫住了她,“等等!都下了三天雨了,大家在屋子里也闷坏了,不如把大家叫过来组个斗诗会解解闷,谁有才艺的也可以趁此机会展示一二,这穷乡僻壤的难能有个消遣!”

    “是!奴婢这就安排下去!”

    连着大半月的赶路大家也都累坏了,休息了三天俱都缓了过来,听闻长安公主要组斗诗会,还欲欣赏众女才艺,憋了这许久的众人顿时都兴致勃勃的涌了过去。

    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长安公主也颇流露出几分兴趣来,“咱们也不玩难的,就限定以花为题来连诗,以摇铃为令,铃响未连出下一句者便视为输了,输了的人要么罚酒一杯,要么就为大家表演一个才艺,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自然笑着赞同了,丁夫人也道,“既然公主和诸位小姐要连诗,那怎么少得了令官,我就充个大,舔颜做一回令官了!”

    “如此甚好!”长安公主一拍手,招呼大家坐下,“都坐吧,坐吧!”

    众人互相谦让着坐了,突然有一人站了起来,面上似是十分的不安,“公主,臣女有一事不明,想……想请教一下令官!”

    “说!”

    丁夫人含笑看向站起来的人,“江四小姐有话尽管说!”

    江四小姐这才吞吞吐吐道,“这所连诗句是一定得是自己作的,还是可以借鉴古人之句呢?”

    众人也有此疑问,见状便都看向丁夫人,丁夫人看了眼长安公主道,“哪能都要求大家现作呢,古人之句当然是可以借鉴的,只是不要重复他人已经说过了的,如此也算做是输!”

    众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在座的能有几个是才女,要真是现作,最多两轮下来大多数人便招架不住了,如果能借鉴古人的诗句的话,但凡读过几句书的人肚子里总会装了几首前人的诗的,不至于一开始就在人前露了怯。

    丁夫人笑着对坐在最靠近长安公主的萧三小姐道,“那就从萧三小姐这里开始可好?以百花为题,无拘是什么花,诗里带着一种花就行了!”

    萧三小姐点点头,信手拈来,“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红蕖是花,萧三小姐点了题,而且这诗莫名应了现下窗外的景,萧三小姐这信手拈来的一句诗也并非完全的信口之言,可见萧三小姐应该是八个人里为数不多的真正的才女了。

280、连诗

    萧三小姐之后是坐在她对面的黄大小姐,黄大小姐曾经差点儿当选为大皇子妃,文采自然也是不差的,萧三小姐话音才落,黄大小姐立刻就接上了,“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萧三小姐才说过咏芙蕖的诗句,转头黄大小姐便连了一句贬芙蕖的诗,似是有针对萧三小姐之意,萧三小姐听了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似乎没将黄大小姐的挑衅放在眼里。

    余下的人自然以自保为主,不敢像黄大小姐这般张扬,敢当着长安公主的面跟萧三小姐过不去。

    如此两轮下来一个被罚的也没有,长安公主正百无聊赖之际,轮到江四小姐的时候,江四小姐突然卡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众人顿时起哄,“竟是江四小姐中了头彩,这一杯酒你怎么也得喝了!”

    江四小姐涨红了脸,在众人的哄闹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喝的太急了有些呛着,捂着嘴拼命压抑喉咙中的呛辣感。

    下一轮到了江四小姐那里的时候竟然又卡住了,江四小姐红着脸低声道,“祖母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从不许家中的姐妹读书认字,我也是偷听家中兄弟诵书才听了几句诗,旁的就再也不会了!”

    虽然这个时代颂扬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却没有哪个家族真的让族中女儿不读书不习艺的,似江家这般真的不让女儿读书的在官宦人家里还真是少见了,江四小姐似乎也是知道这一点,说起来显得格外难为情。

    “那就再喝一杯酒!”又有人起哄了。

    江四小姐苦着脸拿过递到面前的酒杯,颤抖着手怎么也送不到嘴边去,她从来都是滴酒不沾的,刚刚被逼着喝了一杯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现在又要喝第二杯,实在是难以入喉。

    丁夫人解围道,“若是不想喝酒,那就为大家表演一个才艺,或是弹奏一曲,或是舞一曲皆可!”

    江四小姐忙放下酒杯,“那……那我给公主和大家唱一曲小调吧!”

    “好呀!”赶路了这么久,没有听过半支曲子的长安公主一手支额侧目看向江四小姐。

    江四小姐清了清嗓子,朱唇轻启,婉转的曲调便悠扬而起,是十多年前流入京城的江南小调,改变过后的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吹梦到西洲……

    江四小姐突然落下两行清泪来,沉浸在曲调中的众人并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江四小姐慌忙擦了擦脸,“唱的不好,让大家见笑了!”

    长安公主意犹未尽道,“唱的这么好是我们有耳福了!”

    江四小姐羞涩的笑着摆手,“既然公主不嫌弃,不若就让我坐在旁边看着吧,连诗实在是不是我擅长的!”

    长安公主准了,江四小姐如释其重的坐下,坐下后却有些魂不守舍,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时许姝突然听见了一声轻哼,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突兀。

    江四小姐自曝其短退出了连诗,余下的人又经过了几轮渐渐又有人输了,输了的人吸取江四小姐的经验,主动提出为大家吹奏一曲箫音,以胖能得到长安公主垂青,只是比起江四小姐婉转清丽的嗓音,她的箫音实在是太过平凡,一曲终了长安公主只是礼貌的点了点头,并未说其他,不由失望的坐了回去。

    越到后面输的越来越快了,又过了几轮便只剩下萧三小姐,黄大小姐,高志男和许姝了。

    高志男紧张的替许姝捏了把汗,“你可千万别输了,你要是输了就得喝酒了!”

    许姝一本正经道,“我可以为大家背诵金刚经!”

    高志男噗嗤笑了,“你这叫什么才艺!”

    许姝俏皮道,“别人不会我却会的,为什么就不能称之为才艺?”

    “……”

    高志男无话可以反驳,无奈的摇头,心里却很是为许姝着急,萧三小姐和黄大小姐都不是泛泛之辈,许姝又自幼眼盲,读书习字难度远远高于常人,她能坚持到这一步已经很是难得了,接下来只会越来难了……

    这一次是黄大小姐先开口,“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萧三小姐忖了片刻正要张口却突然顿住了,眼看着丁夫人就要摇铃了,她却还是一字未吐,黄大小姐不由面露得意起来,而一直从容不迫的萧三小姐也显见的着急起来。

    “叮铃……”铃响了。

    萧三小姐输了,有些不甘的挺了挺背脊,最终颓然的垂了下去。

    黄大小姐终于得意的笑了出来,她看不惯萧三小姐奴颜媚骨讨好长安公主的下贱相久矣,今日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萧三小姐弹得一手好琴,今天我们有耳福了!”

    “哦?”长安公主来了兴致,“来人,把本公主的春雪琴摆上来!”

    萧三小姐捏着手指踌躇道,“臣女许久不曾碰过琴,技艺已经生疏了,不敢在公主面前献丑了!”

    长安公主只当是萧三小姐的托辞,没有放在心上,“无妨!随便弹一曲即可!”

    萧三小姐无奈,只得站起来走到琴台前坐下,借着调琴的空当狠狠的瞪了眼她的婢女雪槐,她突然间发不出声音来一定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婢女在搞鬼!当初她留下雪槐就是觉察到这个婢女跟其他婢女不一样,本着或许会有别的用处的心理将她留了下来,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用就提前被对方反阴了一把,萧三小姐险些无法克制她心里的怒火。

    萧三小姐弹琴之际高志男好奇对许姝低声道,“刚刚我看萧三小姐的口型似乎是已经想到了应对的诗句了,可是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281、世道

    许姝正想要不是萧三小姐突然的落败,现在被推到众人前的就是她了,听得高志男如此说,不由扭头看了眼萧三小姐的座位,果然听得雪槐一声冷嗤,便知是雪槐做了手脚,萧三小姐下来后只怕不会轻易放过雪槐了。

    萧三小姐抚着琴弦沉思片刻,突然冷冷的看着黄大小姐道,“那我就弹一曲故人吟吧!”

    长安公主点点头,黄大小姐脸上却突然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来。

    琴音响起,许姝接着琴声掩护低声与高志男道,“她们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结?”

    高志男想了片刻却摇头,“之前在宫里也没见她们之间起过龌龊,后来夜宿她们分到一个营帐里,我还以为她们关系会是亲近的,现在看来倒是更像仇人似的!”

    许姝肯定道,“听黄大小姐的语气,她们之前必然是认识的,不然黄大小姐也不会知道萧三小姐会抚琴了!”黄大小姐提及萧三小姐精通琴艺的时候的语气并不是简简单单想看笑话,更带着一种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优越感。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高志男摇头一叹,突然凑近许姝声音压的更低了,“刚刚江四小姐唱完西洲曲的时候哭了,再配上这曲子,这里头的深意经不起推敲呢!”西洲曲是一支表达了思念情人的曲子,虽传唱甚广,在这种时候唱也并无不妥,可是江四小姐却流泪了,这就让人生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在一起接触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多,知道别人的事情多了,自己能瞒住的事也少了,比如黄大小姐险些就成了大皇子妃得事在众人之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又比如许姝跟齐瑞的婚约,当然这是众人早就知道了的事,只是众人看许姝的眼神到底跟以前不一样了,唯独不受众人议论的也只有离京多年后才回京的高志男了,没有什么可供人嚼舌根的话题,提到高志男时也只能说一说高家生女无数却无一个儿子的事了。

    萧三小姐一曲弹罢,长安公主点头赞许,“萧三小姐琴艺高超,琴音婉转含情,让人意犹未尽呀!”

    丁夫人也似有感触,“是呀!这曲子已经很多年不曾听过了!”

    黄大小姐气鼓鼓的翻着白眼压抑着自己心里的不满。

    萧三小姐谦虚的笑了,“公主谬赞了!这是臣女幼年之时为家慈所授,多年不弹,险些都要忘了!”

    黄大小姐这才阴阳怪气的开口,“是呢!早年听外祖母提过,说萧大夫人生前痴迷于琴艺,亲自谱了许多如今广为流传的曲子,这故人吟就是其中之一呢!”

    生前......

    萧大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了,黄大小姐这话说的便有些失礼了,颇有些不敬死者,不尊长者之意,丁夫人都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高志男突然一惊,似乎想到了什么。

    长安公主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天色已经不早了,便笑道,“玩闹了这许久大家也累了,都散了吧,明日若是还下雨,咱们再接着玩吧!”

    众女应声退下,许姝长吁了一口气,再玩一轮铁定就轮到她了!

    离了众人眼前,高志男便将她刚刚想到的事告诉给了许姝,“你问我萧三小姐和黄大小姐之间有什么过结,刚刚听了黄大小姐的话我才陡然想起来,萧三小姐跟黄大小姐倒是没过结,但是她们的母亲却结怨颇深,萧大夫人和黄大夫人是表姐妹,曾经关系十分要好,只是后来......”高志男突然有些难为情又一脸八卦道,“我也是听我母亲说的,她们二人十几年前为了争一门亲事姐妹决裂,最后却还是黄大夫人争赢了,萧大夫人英年早逝据说也是因为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最后含恨而终......”

    原来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前程往事了,竟然还能记仇到下一辈,也是叫人佩服呀!

    许姝不禁莞尔,“照这么下去,这一路有的热闹了!”

    高志男笑着正要与许姝再说什么,突然听得前方转角处响起一声娇吒“你好不要脸!”忙拉着许姝贴墙站了,正要缓步后退之际又一人开口了,声若莺啼,正是以一曲西洲曲惊艳了众人的江四小姐,“看在你是刘公子的胞妹的份儿上我处处忍让你,可你却咄咄逼人,你再这样为难于我我便告诉丁夫人去了!”

    那刘小姐听了反而更加嚣张了,“你去呀!你去呀!自己下作不知廉耻勾引男人,我倒要看你有什么脸说出去!”

    江四小姐气红了眼,分辨道,“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刘小姐嗤笑,“呸!你恬不知耻的勾引我哥哥,害他秋试落榜,转头你们江家就以此为借口要退亲,还逼着我们不许说出去!我呸!你们有脸做还不许说了!”

    江四小姐哽咽道,“那也是我不愿意的!父母之命我又能如何?但凡我能说的上只言片语的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哼!”刘小姐冷笑,“说到底你还不是嫌弃我们刘家如今落魄了,比不上从前了,就千方百计的想要退掉亲事罢了!李家倒是好了,可惜你也没能嫁过去!”

    李家?刘小姐突然提到了李家,许姝后退的脚步便停住了,刘小姐口中的李家是她认为的那个李家吗?

    提到李家,江四小姐似乎有些羞恼,“都没影儿的事,你胡说什么呢!再说了,现在这种时候你还说这种话,跟往我的心窝子里捅刀子里有什么区别?从前我也是把你当妹妹疼了好多年的,就因为我跟你哥哥退亲了,你就如此不待见我吗?”

    刘小姐鄙夷道,“谁跟你姐姐妹妹的了,你上赶着巴结李家的时候怎么没想着我这个妹妹呢?对了,你怎么不去巴结那个瞎子呢?那可是李家的外孙女!”

    “你还说!”江四小姐跺脚道,语气已经带了哭腔。

    刘小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了。

    一墙之隔的许姝只觉得莫名,没想到这个世界这样小,都远离京城,竟然还是没有绕出京城的圈子,这世道也是可笑至极!

282、绕道

    也不知江四小姐本就有心接近许姝却苦于无门路,亦或是江四小姐经过刘小姐这一提醒终于生出了要接近许姝的想法,自此之后许姝便觉得江四小姐有意无意间靠近了自己许多。

    比如从来只是点头之交的二人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的,江四小姐突然就找上门来找她借书看,找一个瞎子借书……这是正常人不该有的行为,而且之前连诗的时候江四小姐也说过她没读过什么书的,一个不读书的人找一个按常理来说不会有书的瞎子借书,怎么看都觉得古怪。

    许姝不想被卷进这种不明目的的诡异行为中,很是果决的以出门在外没有随身带书为由拒绝了,虽然她拒绝的时候桌子上还正摆着一本书,而且她相信江四小姐也看到了,可是她还是用这样的理由拒绝了,若江四小姐是个明白人就该明白许姝的意思不再纠缠下去了。

    虽然江四小姐没有找许姝借到书,可是却依旧没有气馁,虽然不再主动去找许姝了,可是在外面碰到的时候总要拉着许姝说上几句话,许姝只得耐着性子应付着。

    许姝实在是不明白她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了,若是她们没有去送嫁,又如刘小姐所说,江四小姐想嫁进李家去,她尚且能理解江四小姐的接近,可是现在她们前途已定,江四小姐还纠缠着自己做什么?

    许姝想不到江四小姐的目的,也懒得去想她的目的,只做平常心应付,好在江四小姐似乎也不急于求成,并没有更近一步的举动,两厢倒也相安无事。

    连着连着下了十多天的雨,天色终于放晴,困在驿站小半个月的和亲使团终于可以再次动身了,考虑到阴雨连绵许久,路基损毁,山体崩塌的情况,路途或许不会那么通畅,遂先派了一队先遣队伍前去探路。

    没多久队伍便回来了,带回来了出城后十里之外有一段官道损毁,维修这段路程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柔然人等不了,顿时火急火燎起来。

    “已经在这儿耽搁了半个月了!再等一个月就入秋了,入秋了都还没出关,今年就不用回去了!”阿那图暴躁的在屋子里踱步,他都已经让人打包好行囊了,只等先遣队伍回来就准备出发,然而没想到先遣队伍带回来的却是这样一个坏消息,可天气原因又是人力无法左右的,更是无处去抱怨,阿那图憋屈了十多天的心情越发难耐起来。

    长安公主好整以暇的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悠悠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下了这么久的雨,便是这里的路没坏,别的地方的路也可能坏了,我们不在这里等着,也会在别的地方等着,左右都是等,在哪里等又有什么区别?”

    诚然长安公主说的在理,现在城外的路在修,别的地方因下雨而损毁的路也同样开始维修,虽然他们现在这里等了,但是等这里的路通了,别的地方的路也该修的差不多了,他们启程之后就不用再在途中耽搁了。

    可是阿那图却接受不了这样的理,气恼的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然而终究无济于事。

    丁夫人想了想问道,“只能等官道修好了再通行吗?有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熟悉此地的驿丞回道,“从西门出城有条小路,绕道长庆县亦可通往平凉!只是这条小路路窄崎岖,不便行走,且这一绕就远了两百余里路,路上也要花上好几天呢!”

    一听小道不好走丁夫人也就歇了绕路的心思,可是阿那图却不介意,提议道,“既然还有别的路可走,那就绕道吧,虽然路上多耽搁几天,但是总比多等一个月要强!”

    长安公主没应声,只是冷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她才不要紧赶着行程里,虽然早晚都是要去柔然的,但是能拖一天她也就多自在片刻。

    虽然丁夫人也赶时间,却不赞同绕道,“小路路途忐忑倒是小事,如今暴雨初歇,虫蚁滋生,易伤行人,且烈日当空,气候燥热,随行多女眷,沾染了暑气就麻烦了!”

    丁夫人说的在情在理,语气也是一贯的平静温和,阿那图虽然不喜欢,却也不能不考虑丁夫人所说的。

    “夫人考虑的是,只是比起眼前的炎热,三个月后的漠北大雪初至要艰难的多,若是不能在一个半月之内出关,我们就不能在下雪之前回到王城,到时候我们这近千人都会冻死在雪原之中!所以还请夫人说服众位贵女克服一下眼前的困境,稍微忍耐几天,到了平凉就好了!”阿那图也看出了长安公主的意图,知道长安公主在使拖字决,而丁夫人虽然是大胤人心是向着大胤的,但是在和亲一事上她的目的和自己是相同的,看在这一点的份儿上,阿那图对丁夫人便要多几分客气。

    难得阿那图如此放低了姿态,丁夫人又忧心阿那图所说的漠北大雪,怕到时候真的冻死了人,她也没法交代,如此对比之下绕路受几天颠簸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便为难的看向长安公主,“公主您看……”

    看出丁夫人俨然已经被阿那图说动了,长安公主不满的剜了丁夫人一眼冷冷道,“夫人何必来问本公主的意思?你心里不都已经拿了主意了吗?还问本公主做什么?你自己做主便是!反正本公主在你眼里也就是个摆设!”

    长安公主这话说的太重了,吓得丁夫人立刻跪下了,“公主明鉴,奴婢所思所想皆是为了公主,不敢有半分对公主不敬!”

    长安公主冷笑连连,不置一词,一拂袖甩手走了,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丁夫人一个难堪。

    丁夫人尴尬的站起来,正要送走阿那图,就已经进了内室的长安公主吩咐道,“来人,收拾东西!丁夫人,通知诸位小姐,一个时辰后出发!”

    长安公主这是同意了绕路了,丁夫人松了口气,含笑送走了阿那图,暗想看来公主也是怕真的被冻死在漠北的草原了,为了抗婚丢掉性命就不值当了!

283、胭脂

    西城门外的小路是为了周边乡镇的村民入城而修的,主要是为了通行,在宽度和平整度上跟官道比就差的远了,小路路径的宽度刚好能容纳下长安公主那双辕的三驾马车,因道路不平,马车走的十分缓慢,饶是如此,长安公主还是被颠簸的七荤八素了,再加上马车内闷热,长安公主只觉得浑身都难受,恼恨自己为何会被阿那图几句话就吓得灰溜溜的绕路了。

    许姝歇了小半个月后人也缓过劲来了,虽一路颠簸,但是好在前进速度不快,也渐渐适应了过来,再加上她本就不惧热,再旁人抱怨闷热叫苦连天的时候,她却能淡定的坐在马车里打磨佛珠。

    小路虽然大部分路程都是好的,但是也不乏有一些路段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以至于到了损毁严重的路段时长安公主等女眷不得不下车步行通过,而马车也要拆卸之后抬过去再拼装起来,如此几次后队伍里怨声载道,多是抱怨不该为了节省时间而绕道这么曲折泥泞的小路。

    阿那图却对众人的抱怨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除了继续这条路走下去,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终于在绕了六天小道之后再次踏上了官道,道路瞬间宽敞平整了很多,坐在马车里也舒适了许多,沿着官道又走了一天终于到了平凉城。

    平凉是军事要塞,是出关的必经之路,从这里开始,正式远离了都城的势力范围,再往前走上三五日就出关了,离柔然就近了。

    到了这里,长安公主也终于绝了逃离和亲的念头,既然不得不去和亲了,那就要开始为和亲之后的日子打算了,长安公主整个人出奇的平静了下来,看向众送嫁世家女的眼神也跟以前不一样了。

    因小路颠簸,使团上下这一路上都吃了不少苦头,长安公主发话让大家在平凉城歇息一日了再启程,更是准许众人可在城内自由赏玩一日,这对奔波了近两个月的众人来说是件极欣慰的事,众女商议着去买些胭脂水粉,丝绸布料,出了关这些东西就难买了。

    许姝虽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是高志男兴致颇高,便跟着一起去了。

    这里远离京城近千里之遥,时兴的布料衣饰和妆容也与京城很不一样,众女兴致勃勃,加之丁夫人派了侍卫队跟随保护,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便玩的更加起劲儿了。

    众女穿着不凡,还有侍卫互送,一看就是大主顾,店家自然十二万分用心的招待,到了一家胭脂铺,女掌柜很用心的呈上各色胭脂供众女挑选。

    高志男随手拿了两盒看了看,又拿手指蘸了少许轻轻一捻又闻了闻便丢下了,“这胭脂无论是颜色香味儿还是质地都远不如你做的!”

    许姝自豪道,“要是外面随随便便买的也能比上我做的,那我岂不是也太糟蹋东西了!”

    高志男笑道,“也是!外面的胭脂自然比不上你用的材料好,我记得你之前还托我帮你找过香料的!”

    “你还好意思说呢!”许姝嫌弃道,“连沉香和沉香木都分不清!花了那么多银子最后买回来一堆连引火都嫌小的废品!”

    高志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还让母亲帮我看过的,哪知道母亲也看走眼了!”

    “就是因为京里找不到成色好的,才托你帮忙的,结果你找来的还不如那些劣等的!”俨然许姝已经把这事当成了高志男笑柄。

    高志男佯装恼了负气道,“你再笑话我就再也不用你做的胭脂了!”

    许姝轻笑,一旁的江四小姐突然一脸惊讶的插话道,“原来许九小姐还会做胭脂呢!”

    高志男愣了愣便侧过头喝茶去了,对江四小姐这种不合时宜的插话很是有些不齿。

    “闲暇之余的消遣,上不得台面!”许姝淡淡的回了一句,也如高志男一样端起来茶杯。

    端茶送客,许姝显然是没有继续与江四小姐交流下去的**了。

    江四小姐却面带兴奋道,“之前我也试过自己做胭脂,只是做出来的颜色却不对,许九小姐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许姝的语气更淡了,“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做的时候从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

    “哦!”江四小姐有些失望。

    这时萧三小姐突然又道,“原来许九小姐还自己做过胭脂呀?”显然是听到了许姝刚刚说过的话。

    许姝点点头,却不接话了,萧三小姐不像江四小姐,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见许姝没有交谈的**便也不说话了。

    没想到黄大小姐紧接着开口了,“原来许九小姐还有这门手艺,不若买些材料回去,让许九小姐做一些也给我们开开眼!”

    看着被高志男随意丢弃在桌面上的两个胭脂盒便知许姝做的胭脂必然是要强过外面买的的,爱美之心是每个女人都有的,黄大小姐说这话其实也是变相的想要许姝做的胭脂,而其他人即便想要也开不了这个口,现在黄大小姐开了这个口,她们也能跟着沾光了,俱都殷殷的看向许姝。

    许姝扯了扯嘴角端着茶碗没有理会黄大小姐的提议。且不说她现在没有那个做胭脂的心情,单凭黄大小姐这说话的语气就十分的让她反感了,吩咐她吩咐的如此理所当然,还真是给她脸了。

    许姝脸上的冷笑无声的拒绝了黄大小姐的提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许姝下脸,黄大小姐恼怒万分,忍着一口怒气酸溜溜道,“也是,许九小姐在京里的时候都是只给太皇太后娘娘制香的,我们什么身份,哪值得许九小姐纡尊降贵呢!是我不自量力了!”

    黄大小姐这话虽说听着似是自嘲,何尝又不是在讽刺许姝巴结权贵呢!

    众人本来对许姝并没有恶意的,可听了黄大小姐这话再看向许姝的目光便不善了,虽然她们都明白自己跟太皇太后的身份有云泥之别,但是并不妨碍她们被黄大小姐的话影响,对许姝产生偏见。

    人就是这样,想要某个东西最后却没得到这个东西就只会怪罪让自己没能得到这个东西的人,而从不去想自己想要的这个东西是自己该得的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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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姝介绍:
雪里曲,浮花尽,不见三春晖;
共福难,在歧路,了断金兰义;
夜东风,水空流,遍看桃千树;
仰天啸,九州同,归来临天下;
红颜薄,相思灰,难为一世安;
美人心,帝王泪,谁解其中情。谨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谨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谨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