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将黎家人的血肉啃食殆尽
欧阳倩的脸色有些僵硬。
随后她便掩下尴尬,眉眼温柔地望着唐黎:“你一直是好孩子,阿姨相信你不会无缘无故和鸢儿发生争执……”
“妈!”黎鸢儿的鼻子泛酸。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都是她们母女在委曲求全!
想到这,忍不住放声大哭:“明明你才是爸爸的妻子,为什么要这样低声下气去讨好这个破坏我们家庭的人?自从家里多了这个人,爸爸再也不是以前的爸爸,妈妈也变得不一样。”
欧阳倩没去看女儿,眼眶微微泛红。
黎文彦已经搂住黎鸢儿,快要五十岁的人,眼角也有了皱纹,但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是属于中年男人的稳重气质。
他安抚着小女儿:“爸爸怎么会和以前不一样,你妈妈最疼的自然也是你,不管这个家里来了谁,爸爸现在和你讲的话,永远都作数。”
说着,黎文彦下禁口令:“这件事到此为止,过了这个早晨,谁也不准再提及。”
唐黎不禁莞尔。
这句话明显是针对她说的。
言外之意,不允许她再去挑衅黎鸢儿的玻璃心。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衫,唐黎走向门口。
身后,是黎文彦呵斥她的声音:“我有让你走了吗?!”
唐黎停下脚步,缓缓转回身:“虽然我寄人篱下,但还有点自知之明,既然这个家不欢迎我,我也不会赖着不走。”
不同于黎文彦的黑脸,她脸上神情始终平静:“我记得黎家在东郊有套别墅,如果你们没异议,下次学校放假,我就可以搬过去。”
“这是你对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
四目相对,唐黎勾起唇角:“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是我的父亲。”
“混账东西!”黎文彦的怒气铺天盖地而来。
欧阳倩及时拦住丈夫,一边劝唐黎:“你是黎家人,哪有搬出去住的道理?”说罢,她又抚着黎文彦的背责怪:“你也是,几十岁的人还和孩子计较。”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保姆的喊声:“二小姐,裙子找到了,就在衣帽间的抽屉里,还有太太的胸针!”
唐黎没再欣赏这一家的“表演”,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别墅,还能听见黎老夫人的怒骂:“上梁不正下梁歪!什么样的母亲生出什么样的种!你们待她再好,也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唐黎站在台阶上,迎着阳光慢慢闭了闭眼。
这辈子,她确实会变成一头狼。
一头将黎家人的血肉啃食殆尽的狼!
回到学校,是上午9点半。
唐黎直接去了宿舍。
站在宿舍门前,看着那块302门牌号,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
不等她拿出钥匙,宿舍的门突然就打开了。
一个圆脸女孩抱着书要出来,冷不防瞧见门外的唐黎,一嗓子嚎出来:“哎呀妈,哪来的蓝精灵!”
唐黎:“……”
吴雪涵扎着两根小辫子,有些婴儿肥的苹果脸,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头,当她站在唐黎面前,娇小的个头,看上去更像是发育不良。
第17章 蓝精灵之歌
在学校,唐黎的表现堪称阴郁。
读了一年多的大学,她和同宿舍的女生交流不多,关系可想而知。
等到上大二,只有吴雪涵还愿意和她说话。
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吴雪涵,唐黎想起一些往事。
上辈子,她最后一次见吴雪涵本人,是在她和韩继风领证的那天晚上。
27岁的韩继风,还未坐上司法部部长的位置。
他们的婚事一切从简,没有双方父母见面,没有大摆宴席,也没有婚纱照,就连婚戒也是临时买的。
自从韩父因公司破产跳楼,秦月茹大受打击,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当韩继风毕业开始工作,秦月茹已经时常病得下不了床。
后来黎鸢儿让她去韩家送东西,她见到生病的秦月茹,自然而然地想起唐茵,自那以后,她偶尔会上韩家探望对方,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直到某天,她被提前回家的韩继风撞上。
在她大三升大四的那个夏天,秦月茹独自昏厥在家,被送往医院后查出糖尿病。
就是在那时,韩继风向她提出结婚。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触动,让她亲手把自己推进那片泥沼之中。
为照顾秦月茹,她在大四那年毅然休学,后来又放弃事业,在那场有名无实的婚姻里逐渐迷失自我。
唐黎甚至想不起来,那晚来给她道贺的吴雪涵是何时离开的。
那会儿,她正忙着照料脚抽筋的韩母。
自从那以后,她和吴雪涵之间的联系日趋减少。
当吴雪涵成为娱乐圈的小花,唐黎已经只能从电视剧和八卦绯闻上看见对方。
她和韩继风婚后第三年,新晋金像奖视后吴雪涵因吸粉过量加私生活混乱而死,这个爆炸性新闻在S国闹得甚嚣尘上,金鼎奖撤去吴雪涵的视后荣誉,吴雪涵的葬礼,除了蹲守的记者媒体,没有圈内好友前往悼念,一时让人道尽世间冷暖。
后来她被韩继风关在家里,无意间在书房发现一个案卷。
案卷里记录的,就是吴雪涵的案子。
那些年,外界无人知晓,天颐集团的董事欧阳华,是吴雪涵生前的男友。
吴雪涵出事那晚,正是去酒店找欧阳华。
而欧阳华,要喊欧阳倩一声姑姑。
吴雪涵过世后,其父母前来首都报案,指证欧阳华谋害他们的女儿,可惜到最后也无凭无据,全靠吴父吴母的一面之词,这起案子最终被压了下去。
当她发现韩继风对黎盛夏的感情,也就理解韩继风为何会帮着欧阳家。
这会儿,宿舍里没其她人。
唐黎回到自己床前,原本要出门的吴雪涵跟过来,像条小尾巴在后面一晃一晃。
过了会儿,吴雪涵忽然道:“唐黎,你听过蓝精灵吗?”
闻言,唐黎转头不解地去看她。
“你先坐下来。”吴雪涵按着唐黎的肩膀,让她坐在床边。
唐黎看着吴雪涵急吼吼地把手上的书放去书桌,故作神秘地背过身,从口袋掏出手机,用手指快速点着屏幕。
然后,轻快的儿歌旋律响起在宿舍里。
看出她是想逗自己开心,唐黎不禁弯起唇角。
第18章 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吴雪涵见她这样,“哇”地一声,就像看到世界奇观。
有些兴奋,也有些好奇。
她紧挨着唐黎坐下,惊喜道:“你终于不在我唱歌的时候木着一张脸!上次给你唱《甩葱歌》,你让人家滚蛋,因为这个,我难过了好久。”
“有吗?”时隔多年,唐黎对这方面的记忆模糊。
吴雪涵重重点头,脸蛋染上几分红晕:“你还把我那两根大葱从阳台扔下去了呢。”
唐黎:“……”
被这样提醒,唐黎很快记起来。
那是她们去年刚入学没多久发生的事。
她从黎家回学校,刚走进宿舍,吴雪涵突然从门后跳出来,一手一根焉巴巴的大葱。
周末假期,她在黎家过得并不开心。
所以,开口打断吴雪涵:“别吵了行不行?”
吴雪涵哦了一声,立刻闭嘴。
在吴雪涵哼哧哼哧爬到上铺后,唐黎看着墙角的大葱碍眼,拿了就给扔去阳台外的树丛里。
如今再提及这桩旧事,唐黎解释:“我没让你滚,只是想单独静一静。”
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下。
她偏头望向吴雪涵:“不过也要向你道歉,以前我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还要谢谢你给我发短信。”
上辈子,她被送去东郊后,没能及时发现短信。
等她再来上课,很多事都已经不一样。
这样的结果出乎吴雪涵预料。
她摸了摸后颈,讪讪道:“我和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唐黎露出浅显笑容:“但是有些事需要讲清楚。”
吴雪涵睁着那双晶亮的杏眸,迟疑几秒,开口说:“唐黎,我发现你回了趟家好像不一样了。”
在她印象里,唐黎做什么都低着头。
因为这样,班上女生都不怎么喜欢唐黎。
“其实还是这样好。”吴雪涵抿唇的时候酒窝俏皮:“以前你太安静,也不太理我,在宿舍我都找不到人吹牛逼侃大山。”
她们就读的学校虽然隶属三本,但因为打着艺术学院的名号,又出过几个小明星,每年报考的人不在少数。
同宿舍的余穗和蒋伊宁是首都本地人。
一个父亲是某银行总经理,另一个父亲是国企高管。
相似的家境让她们平时影形不离,自然也就瞧不上唐黎和湘南农村出身的吴雪涵。
这时,外面响起女生的说话声。
宿舍门被推开。
进来的正是余穗和蒋伊宁。
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在瞥见唐黎的那刻,瞬间就止了声。
吴雪涵关心道:“你们回来啦?”
没人应答。
蒋伊宁悄悄推了下余穗。
把开衫外套放在床畔,唐黎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等她回来,宿舍里又剩下吴雪涵一人。
“上午三四节是线性代数课,她们要提前去占座,所以就不等我们了。”
唐黎心里清楚,余穗她们只是不想等她。
当唐黎和吴雪涵出现在教室门口,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因为唐黎那头海蓝色的发色。
忽然,有男生吹了声口哨。
嬉笑声随之而来。
性格孤僻怪异的学生,总是容易成为旁人拿来消遣的对象。
而唐黎,刚好是这样的存在。
第19章 你后面裤裆开了
吴雪涵扭头,看向唐黎的目光担心。
然而这次,唐黎没再像以往那样方寸大乱,埋着头到处找座位。
她无视所有不友好的打量和笑声,出声提醒吴雪涵:“别傻站在门口,还有几分钟,老师也该来了。”
“噢。”吴雪涵回过神,赶紧往里走。
刚在空位坐下,余穗就过来了。
她拿着最新款的手机,一屁股坐在唐黎前面,转身看着唐黎问:“唐黎,你是在哪家Beauty/Salon(美发沙龙)染的头发,阿宁说她也想去做一个,让我来问问是哪位造型师给你弄的。”
学校里,没人知道唐黎有个当议员的父亲。
加上她平日里的表现,几乎所有同学都认定她家境极差。
余穗的语气诚恳,眼神却像看好戏。
唐黎脸上不见丝毫窘迫,把线性代数的教材放在桌上,她抬头回望余穗,似笑非笑:“你猜。”
余穗轻扯了下唇角:“这个我哪猜得到。”
说着,又看向唐黎的衣袖:“你该去买些新衣服,这件衬衫你从去年开学穿到今年10月,洗得都有些泛白。还有你那手机,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滑盖按钮的。银座最近在搞活动,你周末跟我和阿宁一块去逛逛吧。”
唐黎回答:“我没钱,买不起银座两三千一件的衬衫。”
“原来这样啊。”余穗悠悠地起身。
她准备回去自己的位置,经过唐黎身边,脚下突然不稳,差点摔个狗吃屎!
一时间,哄堂大笑。
余穗脸上发烫,前所未有的丢人。
明明教室里都是平地……
火光电石间,余穗想到什么,转脸去看唐黎。
唐黎正在喝水。
手拿水壶,表情漫不经心。
余穗更确信自己的猜测,顿时恼羞成怒:“唐黎,是不是你绊我的?”
闻言,唐黎抬头把视线投向她。
不等余穗再质问,旁边的吴雪涵“啊”了一声。
余穗皱眉,不明所以。
吴雪涵伸手指了指她裤子,弱弱提醒:“余穗你后面裤裆开了。”
余穗连忙去摸身后。
随即,一道惊声尖叫划破长空。
“居然是蕾丝汀字裤。”
“真看不出来,咱们表演系最喜欢端大小姐架子的余穗私底下也这么骚浪。”
“就算她骚,你敢去约她吗?”
男生露骨的低声揶揄,不断从身后传来,余穗听了,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差点晕厥过去。
蒋伊宁匆匆赶来,脱下外套裹在余穗腰际。
余穗已经快哭出来。
“唐黎!”她理智全无,只想着和唐黎同归于尽!
蒋伊宁连忙拉住余穗,又扭头指责唐黎:“唐黎你别太过分。”
吴雪涵心里紧张。
大家还要同宿舍住三年,她不希望彼此闹太僵。
唐黎放下水壶,对上蒋伊宁直锐的目光,没有心虚的躲闪,抿嘴微笑了笑:“我哪儿过分了?自己的裤子质量不过关,不去银座换条新的,找我拼什么命。”
蒋伊宁语塞。
因为确实没人看见是唐黎绊的余穗。
就在这时,教线性代数的老师走进阶梯教室。
余穗看见对方就要哭出来。
唐黎没忘记,表演学院的副院长余国文,是余穗的亲叔叔。
第20章 缴不出赞助费
老师站定在讲台前,瞧着余穗哭兮兮的模样,当即问:“怎么回事?”
余穗难以启齿。
总不能说她的屁股被全班看去了。
“报告老师,是唐黎和余穗发生了点矛盾。”蒋伊宁搂着余穗的削肩,仿佛借此给余穗安慰,一边开口道:“余穗的裤子被弄坏,黄老师,可不可以让她先回趟宿舍?”
黄老师显然认识余穗,并未刻意刁难。
在蒋伊宁陪着余穗离开后,吴雪涵顶着一张忧心忡忡的小脸,凑到唐黎跟前小声问:“会不会有事啊?”
唐黎翻开教材:“最坏的结果,往后多被穿几次小鞋。”
见唐黎一脸不以为意,吴雪涵稍稍放了心。
话虽如此,一堂课结束,吴雪涵看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余国文,一颗心重新提起来,下意识去看旁边的唐黎。
被余国文叫到名字,唐黎依旧面不改色。
她简单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余国文去了办公室。
站在办公桌前,余国文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晾了唐黎好一会儿,他才掀起眼皮看唐黎:“开学也有一个月了,我听你们表演专业的辅导员讲,只有你还没把赞助费交上来。”
每年五万的赞助费,说白了就是学校伸手跟学生要的“外快”。
“我记得我已经缴过学费。”
闻言,余国文深深地看了唐黎一眼。
他把茶杯搁回桌上:“你们大二下学期要开始学专业课,如果你不缴赞助费,有些课程不能对你开放。”
上辈子就是这样。
她缴不出所谓的赞助费,所以没读任何专业课。
后来接到戏,是黎鸢儿给她的一次机会。
目的,不过是为了折辱她。
余国文从椅子起身,目光停在女孩的粉颈上:“你长得不算差,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女,现在……你额头又受了伤,会不会留疤可说不好。”
宽敞的办公室,这个时间只有余国文一个人在。
那扇门被余国文伸手关上。
唐黎听见上锁的啪嗒声,握着书包肩带的手慢慢收拢。
前世她休学半年后,学院发生了一则丑闻。
有位大三女学生在校跳楼身亡。
根据网上的后续报道,那名女生会突然自杀,是因为长期遭受侵害,而侵犯她的凶手正是某位校领导。
随着事件发酵,余国文的名字被曝光。
后来学校发言澄清,表明那名女学生是抑郁症发作,将余国文从这桩是非里摘了出来。
但是现在,凭着自己的第六感,唐黎开始相信那些爆料。
“家里穷没关系,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余国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仿佛和她只有一步之遥:“在艺术类学校,很多出身普通的女孩,到最后都成了数一数二的明星,人家靠的是什么,你是成年人,心里应该有数。”
话音落下,中年男人发福的身体也贴上来。
唐黎忽然回过身。
“余老师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那些女孩和我一样,所以能吃苦耐劳,我也会好好努力,不枉余老师今天对我鼓励一场。”
说话间,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第21章 再遇宋先生
搭去女孩肩头的手落空,余国文脸色讳莫如深。
见唐黎不识抬举,他坐回自己的位置:“鉴于你刚开学就连连旷课,院领导们经过商讨,决定取消你这学期的奖学金名额。”
虽然唐黎的性格孤僻,但她入学后的基础课成绩始终名列前茅。
两千块奖学金,也是她一学期的生活费。
在黎家,黎文彦几乎不过问她的事,作为继母,欧阳倩在明面上从不亏待她,给她的零花钱甚至比黎鸢儿还多。
但是,在黎鸢儿暗讽她寄生虫后,唐黎就不再花黎家的钱。
也因此更努力地争取奖学金。
听了余国文的“威胁”,唐黎微勾唇角:“倘若是院领导商量的结果,我没意见,没有其它交代,我先出去了。”
余国文低头喝茶,缓缓道:“你能住进高级公寓楼,是因为你被录取的时候分数在应届考生里靠前,你今天和室友闹矛盾的事我已经听说,以你目前的学习态度,学校没办法继续给你开特殊通道。”
说着,余国文望向唐黎:“你准备准备,下午就搬去普通宿舍。”
普通宿舍楼,在学校的最里面。
因为设施陈旧,这些年早已成了食堂员工的住所。
唐黎被告知这样的安排,依然没半分急躁。
“好。”她点头,然后离开。
走出办公室,唐黎看时间差不多,打算直接去食堂,眼角余光却注意到楼下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
中午,明媚的阳光落在行政楼外那片草坪上。
男人背手站在草坪前,身旁是个学校领导,正和他说着什么。
宋柏彦面色如常,表现出十足耐心,他的着装比起那晚要家常不少,藏青的薄针织衫,浅灰色的休闲长裤,淡化了他迫人的气场,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儒雅,也凸显出那股成熟男人的魅力。
唐黎不由慢下步伐。
“音乐学专业的傅司纠集外校人员殴打同学的事你们知道吗?”
唐黎身后,是路过女生的窃窃私语。
“怎么可能不知道,公告还挂在校园网上呢。”
另一个女生也捂着嘴小声道:“学生会那边不是传出来,傅司在校长室有恃无恐,还说自己舅舅是财政部长。”
“不是吧,你还真信这种小流氓说的话?”
“他舅舅要是财政部长,那他怎么还来我们这种三流学校念书?”
“撇开别的不讲,傅司还是挺帅的。”
女生们的议论声渐行渐远。
唐黎望着楼下的男人,前世她不清楚学校还有傅司这号人,自然也不知道,宋柏彦的外甥原来在这里读书。
眼看草坪边两人的谈话接近尾声——
唐黎快步走向电梯。
等她下楼,草坪前已经没人。
唐黎心跳有些快。
重生后,她潜意识把宋柏彦当做比较特殊的存在。
不管对方将来处境如何,至少现在,身居高位的财政部长,是无数人趋之若鹜想要攀附的高枝。
如果有机会接近宋柏彦并交好,对无依无靠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个筹码。
第22章 她想接近宋柏彦
前世,大三那年暑假,黎文彦把她许给一位同僚的儿子。
对方不仅患有自闭症,还有严重的施暴倾向。
当她被黎文彦带去给同僚夫妇相看,她亲眼目睹一个27岁的男人,因为女佣摆错餐具就朝对方拳打脚踢。
得知黎文彦的打算,不管她怎么恳求都无济于事。
最后她逃出黎家去了韩家。
那时候,韩继风已经向她求过婚。
同僚夫妇本就瞧不上她的出身和名声,得知她躲去其他男人家中,自然不肯再要她这个儿媳妇,黎文彦见婚事泡汤,也不再管她这个女儿的死活。
现在,她不想再嫁给韩继风,黎文彦却会有同样的安排。
对她这个多余的女儿,黎文彦从来只想着物尽其用,自然不会像为黎盛夏和黎鸢儿那样为她尽心筹划。
绝望和彷徨她上辈子已经尝够。
重来一次,唐黎不会还天真地以为黎家能依靠。
路边刹车声响,唤醒她的心不在焉。
刚看清是一辆自行车,人已经被撞倒在地。
骑车的男生见唐黎左手肘蹭破流血,大惊失色:“你长耳朵没有,我都打了铃,还一个劲往路中央走!”
唐黎没理会他的推卸责任,捂着胳臂肘径直离开。
正午时分,校园内人来人往。
她还没走出几步远,一辆深棕色雷克萨斯缓缓停在旁边的路上。
后座的车窗降下大半扇。
唐黎看到的,是男人俊朗的脸部轮廓。
宋柏彦目光投在她的左手肘上,深邃中带着几分温润,说话的语调并不疏远:“受伤了?”
唐黎站在人行道上,按着胳臂肘的右手不由收紧。
对方温和的态度,不管是眼神还是嗓音,犹如一道暖流注入她的心脏,仔细回想,在母亲过世以后,似乎再也没人这样纯粹地关心过她。
唐黎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宋柏彦看她垂下头,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无助又流露出迷茫。
“跌了一跤?”宋柏彦又问。
唐黎发现自己脏兮兮的牛仔裤膝盖。
男人颇为关心的口吻,让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如实道:“刚被自行车撞到,手臂蹭破了点皮。”
随着话落,她抬眸看向宋柏彦:“宋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我外甥在这读书。”宋柏彦说着,幽深视线重新落向她受伤的胳臂,磁性的声线传入她耳里,是低沉的稳重和宽厚:“先上车,送你去医院包扎伤口。”
如果说那句询问,是她的再次试探。
——试探宋柏彦是不是真的格外宽待她。
那么现在……
唐黎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
驾驶座里的季铭下车,站在路旁,拉开另一侧的后排车门。
犹豫片刻,唐黎还是选择上车。
可能因为是男人坐的专车,少了几分柔和感,和上次一样,在车门被关上后,闻到真皮座椅散发出的淡淡皮子味。
高档轿车的隔音效果奇佳。
唐黎捂着伤口,手臂被她搁在身前,怕血渍弄脏座椅。
车内,有短暂的静谧。
过了几秒,宋柏彦把正在看的资料塞进档案袋,随手搁去一旁。
当季铭发动车子,宋柏彦开口问她:“上午三四节没课?”
第23章 宋先生怎么会来这里?
他应该是注意到自己肩上的书包。
“嗯,是线性代数,不过刚才院领导有事把我叫来办公室。”
说话间,她忍不住悄悄观察身边的男人。
宋柏彦靠着座椅,双腿交叠,显得坐姿随意,深驼色的皮鞋,就像他那身休闲的穿着,少了几分严肃,让人在他面前稍有放松。
“昨晚回黎家,你父亲有没有再为难你?”
唐黎微怔,一时忘了回话。
她是黎文彦女儿这件事,目前只有黎家人知道。
……黎文彦不大可能告诉外人。
毕竟在他眼里,自己这个女儿算是他前半生留下的污点。
空气里,是隐隐的血腥味。
宋柏彦见她不答,也没揪着要个结果,就像个宽容开明的长辈,并不会强人所难,只吩咐季铭:“去一趟附近的医院。”
季铭看了眼后视镜提醒:“先生,您中午要赴白局的约。”
“不用去医院。”唐黎识趣地开口:“我没关系,如果路边有药店,把我放在药店门口,我自己可以去买瓶红药水和棉签。”
话音未落,一家药店出现在前面街上。
等轿车熄火在路边,季铭比唐黎先一步下车去药店。
唐黎想说不必,宋柏彦却道:“放心吧,这点小事季铭能办妥。”
其实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
安静的车内,让唐黎感觉透不过气来。
也让她觉得自己有些自作聪明。
她快速回忆了遍自己方才的言行,并未有太刻意的表现。
只不过——
想到和她同车的男人是谁,心里还是没底。
28岁成为财政部长,当年的宋柏彦,一度打破官员任免的惯例制度,而明年,这个男人在32岁的时候,又将成为S国历届最年轻的总统。
这样的宋柏彦,无疑有着非常强的政治手腕。
所以,整个黎家在他面前都不敢托大。
昨晚回到黎家后,她就想起来,也猜到宋柏彦为何会出现在黎老夫人的寿宴上。
黎老夫人姓方,娘家的兄长有个女儿叫方琦。
上辈子她跟着黎鸢儿进组拍戏。
中场休息,她从洗手间回来,看见黎鸢儿靠躺在遮阳伞下,戴着墨镜和太阳帽,身边是帮她打扇剥柚子的私人助理,自己手里拿着个迷你电风扇,一边跟剧组工作人员叹气道:“如果我小姨没在订亲后就车祸过世,现在的总统就是我姨父!”
至于宋柏彦知道她的身世……
唐黎有种“她想和人玩欲盖弥彰,对方却知道她所有底牌”的错觉,仿佛她在宋柏彦面前说什么做什么出于什么目的,对方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只是想不想戳穿她的区别。
她的思绪百转千回,季铭也在这个时候回来。
看到季铭手里拎着的药袋,她先发制人:“既然宋先生还有事,那我就不耽误你们,我可以从这里走回学校,也就十来分钟。”
见她一副安分小鹌鹑的模样,季铭转头去看自家先生。
他离开也就几分钟,先生做了什么,把人家小女孩吓得像坐上灵车?
第24章 老谋深算的宋先生
季铭还记得,昨晚也是这女孩,得知先生给她送伞,各种软磨硬泡要见先生。
人被他送回黎家,进家门都是一蹦一蹦的。
与现在的反差有点大……
唐黎见无人回应自己,正想着找理由,却听宋柏彦接腔说:“既然不远,开车折回去更快,省得你走冤枉路。”
“……”
回去的路上,唐黎抱着药袋没再吭声。
宋柏彦打破沉默:“在首都上学,有没有不习惯?”
唐黎闻言,微微揪紧袋子。
发现她终于有些怕自己,宋柏彦淡淡一笑:“昨天晚上在黎家,又是翻阳台,又是在寿宴上捣乱,之后在外面又闹着季铭要见我,我以为你真的已经胆大包天。”
温缓的声线,不带任何责怪之意,却没能让唐黎的身体放松。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那些把戏,落在他眼里果然是小儿科。
不管是26岁的她,还是19岁的她,当着宋柏彦的面,一言一行都是在画虎不成反成犬,不用他多费心思应对,自己就能洋相百出。
“打算一直这样捂着手臂回学校?”宋柏彦再开口,是令她越发心神不宁的关怀。
有些念头的转变,其实不过瞬息之间。
……虽然和她上车的原意相悖。
组织好语言,唐黎解释:“现在处理伤口,会把车弄脏。”
宋柏彦听了不置可否。
大约过去几秒钟,男人修长好看的手出现在她眼前,取走她膝上的药袋,耳畔传来宋柏彦低缓醇厚的嗓音:“伤口还是要尽早处理,时间一长免不了感染。”
唐黎想留住药袋已经来不及。
“把手伸出来。”随后,宋柏彦命令她。
这种命令,是让她想躲闪的温暖。
看到男人手里的酒精棉球,唐黎身形未动。
宋柏彦俊朗的眉眼又温和几分:“难道要我亲自去拉你的手?”
“不是。”唐黎否认。
除了这两个字,她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瞧着她目光闪烁不定的磨蹭,活像是耍了小聪明被抓包,宋柏彦也不为难她,只说:“既然不是,那就伸手过来。”
到最后,妥协的仍是唐黎。
男人干燥温热的大手轻抬她手臂,也把她纤细的手腕包裹。
酒精碰到伤口,针扎一样的疼痛袭来。
唐黎放在身侧的右手不着痕迹地抠紧真皮座椅。
“疼了?”宋柏彦沉声问她。
前面开车的季铭,忍不住瞥了眼后视镜。
因为第一次见先生待人这般亲和。
不是那种客套的和气,是真真切切的平易近人,没半点架子,至少他跟着先生这些年,还未曾有女人能让先生又是送伞又是擦药。
季铭又侧目看了眼一声不吭的唐黎——
洗得有些褪色的衬衫,额角贴着纱布,阳光从车窗缝隙泻进来,照得她白皙的侧脸近乎透明,微敞的衬衫领下,粉颈线条优美。
是个非常有灵气的女孩。
根据种种迹象,他已经猜到,这位虽然是黎家小姐,不过出身恐怕不正统。
季铭想起昨晚寿宴上,先生替这位唐小姐说了话……他负责宋先生的安全和日常事宜,却没见过这个女孩。
只能说明——
这位唐小姐和先生在更早的时候就相识。
第25章 钱是个好东西
可是对方看着又不像认识先生……
唐黎被包好伤口,雷克萨斯也停在学校门口。
她拎起书包向宋柏彦道别:“我到了,您路上注意安全。”
宋柏彦嗯了一声:“进去吧。”
下车后,直到走出很长一段路,唐黎停下脚步。
她再回头,那辆深棕色轿车已经不在。
当事情和她想的出现偏差,唐黎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该怎么选才能找到那条正确的出路。
前世的经历让她不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所谓的好人。
可是现在,她却好像又遇到了。
唐黎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听见蒋伊宁细声细语的安慰:“好啦好啦,不就破个裤子,我高中军训的时候,练习坐下起立也拉开了裤裆,你自己放宽心,也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余穗抽泣道:“你没听见那些猥琐男是怎么说的?他们肯定已经在男生宿舍传来。”
“他们想传,那就让他们去传,哪怕传得天花乱坠,他们也没真凭实据,你如果不当回事,他们觉得没意思,讲几天也就不讲了。”
蒋伊宁刚劝完,吴雪涵迟疑的蚊子音传来:“校友网上有余穗露汀字裤的照片。”
余穗一把抢过她的手机。
校园网上,艺术学院的热搜头条,就是她的汀字裤。
照片是从斜后方拍的。
因为角度找得好,能看见她雪白的臀和大腿。
发布这张照片的是个编导系男生。
他同时发到校友网上的,还有一张P了条蕾丝汀字裤的水蜜桃图片。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一声歇斯底里的叫声响彻宿舍。
唐黎推门进来,刚好看见余穗把手机砸在地上。
手机屏幕被摔得四分五裂。
“我的手机!”吴雪涵红了眼圈。
她家条件不太好,这个手机还是她爸爸用一个月工资买的,她打算撑到大学毕业,将来自己赚了钱再换新的,可是余穗却像扔垃圾一样把它砸坏了。
看到吴雪涵蹲着检查手机,余穗讥讽:“不就一个过时货手机,哭什么丧!”
说着,从床上拿了自己的钱包。
她抽出一叠现金,扔到吴雪涵脚边:“这些钱,够买你三个过时货。跟两个酸里吧唧的穷逼同个宿舍,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
话音未落,余穗横在半空的手被攥住。
她错愕地转过头——
唐黎缠了纱布的左手捏着她胳臂肘,下巴冲那些现金指了指,说出的话却不似她的眼神那么平静:“自己捡起来。”
余穗惊讶过后怒笑:“穷逼就是穷逼,还不让人说?”
唐黎望着她,忽然勾起唇角。
当余穗被看得开始不安,唐黎却放开她,自己弯下腰,一张张捡起那些现金,然后直起身,对上余穗愠怒的眼睛,轻描淡写地微笑:“钱是个好东西,哪天你再也挥霍不动它,也就会惦记它的好。
余穗的嘴唇微颤,愣是说不出话。
唐黎径直走到吴雪涵跟前,把所有现金放到她手上:“既然是室友给你的赔偿,你就收下,至于多的,当是她补贴你的精神损失。”
第26章 唐黎,我和你势不两立
唐黎径直走到吴雪涵跟前,把所有现金放到她手上:“既然是室友给你的赔偿,你就收下,至于多的,当是她补贴你的精神损失。”
吴雪涵红着一双小兔眼,轻声问:“那我可不可以用这些钱买个好点的手机?”
“已经是你的钱,想怎么花也是你的权利。”
余穗听了快要气死。
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蒋伊宁已经看不下去:“唐黎,你不要得寸进尺。”
比起打扮时尚张扬的余穗,同样家境优渥的蒋伊宁要低调很多,粉蓝的衬衫裙,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柔顺披肩的乌黑长发,即便是警告她人,声音依旧婉转动听。
“又是让穗穗在教室里出丑,又是叫人把照片传到网上。”蒋伊宁的话里尽是失望:“我们做了一年多的室友,穗穗有的时候说话确实让你不舒服……可是,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对待自己的室友。”
“原来是你干的。”余穗轻喃,随后又气又恼地瞪视唐黎:“你这样害我,唐黎,我和你势不两立!”
说完,她拎包离开宿舍。
蒋伊宁不放心,立即追出去:“穗穗……”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唐黎把书包搁桌上,然后走到衣柜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许久,身后传来吴雪涵不确定的询问:“阿黎,真是你让编导系的袁进把余穗的照片传到校友网上的?”
听见袁进的名字,唐黎去拿饭盒的动作停顿。
她回头——
瞧见吴雪涵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答只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你。”吴雪涵回道。
见唐黎没否认,吴雪涵确信自己的直觉没错,忍不住替唐黎担心:“那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们真相,还让她们这样误会?”
唐黎边收拾衣物边说:“不是我想让她们误会,是有人做了思维引导。”
“……”吴雪涵没听明白。
唐黎却没再解释。
她的东西不多,除了被褥只有一个行李袋。
吴雪涵很快就察觉异样:“你干嘛把衣服装行李袋?”
“我下午要搬去栖山那边的宿舍楼。”唐黎说着,投向吴雪涵的目光有暖意:“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和你一块上课吃饭。”
吴雪涵着急:“你怎么搬到那里去住?”
看出她是真关心自己,唐黎半开玩笑地道:“因为我缴不出赞助费啊。”
吴雪涵接不了话。
她的赞助费,也是家里向亲戚借的。
“要不再找院领导说说。”吴雪涵建议:“现在大学不都允许学生贷款吗?让他们通融一下,等你毕业赚了钱再把赞助费补给学校。”
她的话被敲门声打断。
唐黎去开门,是个陌生女同学。
对方问:“唐黎在吗?楼下有位先生找她。”
两分钟后——
唐黎走出公寓楼。
路边,站着一个负手拿文件袋的青年。
认出是季铭,她的脚步微顿。
似有感应,季铭转过头,看见她的时候神色缓和,尔后道:“先生让我过来给唐小姐送点东西。”
第27章 我们先生礼佛
季铭开口之际,已经将折叠成砖状的文件袋递过来。
看了眼那个沉甸甸的纸袋,唐黎没伸手去接。
心里有疑惑,她重新抬头望向季铭。
季铭解释:“先生偶然得知唐小姐还没交今年的赞助费,所以吩咐我在银行取了五万块,送来给唐小姐应应急。”
似乎看出她想要追问,季铭率先开口:“再多的我也不知情,先生想做什么,不是我能随便问的。”
唐黎没矫情地不要这笔钱。
接过文件袋,她问:“宋先生一直这样做善事吗?”
季铭微微一怔,随后道:“先生他礼佛。”
言外之意,确实是个大善人。
可是倘若真的清心寡欲,为何会刚过而立,已经稳坐财政部的头把交椅?
这句话唐黎未说出口。
追求权力,体现的恰恰是人性的欲望。
季铭离开学校,前往宋柏彦在外独居的私宅——云栖山庄。
云栖山庄坐落在京都郊外的凤云山麓,依山而建,风水极佳,传闻这里曾是古时某位帝王的行宫,有着龙脉之兆,五年前落地建成,占地面积甚广的庭院,被风水师夸赞为“呈子龙飞天之象”。
既是私宅,又因此间主人身份尊贵,安保工作素来极严。
轿车出现在山脚,庞大的黑色铁艺门缓缓开启。
蜿蜒的水泥路掩藏于山石之间,两旁是苍劲的绿松,和石缝间伸出的紫椴交相呼应,已是初秋,枝繁叶茂,繁花似锦,所到之处未见分毫颓色。
庭院外的山涧溪水,冒着潺潺白雾,显出不合时节的盎然春意来。
季铭下车,直接去了后山湖畔。
刚穿过庭院回廊,他就看见在湖边散步的宋柏彦。
湖面被阳光映出粼粼水光,男人忽然停下步伐,背手眺望着这片天然湖海。
听见声响,宋柏彦才回过头来。
这次不等宋柏彦问及,季铭主动告知:“钱已经送到唐小姐手里。”
“她有没有问什么?”
季铭停顿后道:“唐小姐问您是不是常做善事?”
宋柏彦闻言一笑。
“除此没再问你别的?”
“没了。”
宋柏彦继续往前走,季铭跟随。
片刻后,宋柏彦醇厚的嗓音再次响起:“你过会儿回趟财政部,取消下午的会议,理由,就说我身体不适。”
季铭点头应下。
也许是心中积累太多困惑,他忍不住问:“先生和唐小姐以前认识?”
“早些年在滇南算得上一面之缘。”
许久,宋柏彦才回答。
季铭其实没想到,先生会如实告诉他。
站定在湖边,宋柏彦不禁想起中午女孩血迹斑斑的模样,比起昨夜更加狼狈,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生父是黎文彦,昨晚在黎家的书房,不一定能把她认出来。
当年瘦弱机灵的女孩,如今五官长开不少,却依稀有着当年的影子。
时隔八年,宋柏彦仍然记得,当他受了枪伤从昏迷中醒来,那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把小脏手按在他薄唇上,听到外面脚步声不断,紧张得冷汗淋漓,却没顾着自己逃跑,在他耳边叨咕:“只要你不出声,我就不会闷死你!”
第28章 和她的那段渊源
滇南雨季的湿热,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就像那个穿棉麻短袖衫和七分裤、被烈阳晒成麦色肌肤的小女孩,他也会在闲来无事时记起来。
三国边境,弥娑河畔,到处是种植的罂粟。
就是在那片花海里,一个年仅11岁的女孩把他拖上岸。
女孩左手腕上戴着根红绳,为他处理伤口时,垂下的绳尾来回晃荡。
那时,暗色血渍染透他腰际的迷彩服。
看到她从藤篮里拿出一把剪刀,蹲在旁边帮他把伤口附近的T恤剪开,小嘴微抿,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严肃,让靠在木板床上的他出声问:“不害怕?”
“嗯。”她头都没抬,“阿喜被猎枪打伤,我妈妈就是这样处理的。”
“谁是阿喜?”
“我家养的土狗。”
说着扬起稚嫩的小脸。
因为偷跑来小破屋,她的脸颊沾了些泥土。
小丫头正用一种瞧傻瓜的眼神看他。
好像他猜不到“阿喜”是谁,犯了个非常低级的错误。
宋柏彦望着女孩那双乌黑晶亮的小鹿眼,留意到她悄悄撇嘴的小动作,觉得好笑,忽然忘了自己腹部的疼痛,开口提醒她:“脸上有泥巴。”
即便是再小的女孩,也爱漂亮。
她抬起胳臂,一边擦着脸蛋一边问他:“哪儿?”
见她擦半天都没擦掉,宋柏彦探身,用右手的大拇指指腹,揩掉她脸颊上的泥屑,很轻的触碰,却让她本能地歪头躲了一下。
男人常年握枪的手上带茧,落在女孩细腻皮肤上,是粗糙的疼。
这些年过去,宋柏彦早就记不清很多军旅生涯的细节。
唯独还能详细回忆起那段被救的往事。
季铭站在后方没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宋柏彦缓声开口:“下次小司再让你去学校,顺便打听一下她在学校的情况。”
这个“她”,自然是指那位唐小姐。
……
唐黎搬去栖山宿舍的头晚,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
梦里闪过黎家人一张张熟悉而狰狞的脸孔,还有韩继风冷漠的转身,她又梦到自己昼夜不分照顾韩母的画面,疲惫感顿时遍布全身。
当枪响在脑海中炸开,唐黎醒了过来。
她全身都是冷汗。
伸手开灯,却只摸到一堵墙壁。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在学校的宿舍里。
而不是囚禁她的那个牢笼。
晚上10点半后,宿舍都被断电熄灯。
唐黎拿起自己的手机,已经凌晨2点多。
她顺手点开那条新短信。
[小唐,你已经好久没过来,阿姨不太放心,如果没事,记得给阿姨回个信息。]
短信是昨晚11点左右收到的。
望着发件人,唐黎抱紧自己的双膝。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辈子,她都已经私下去探望过秦月茹。
上辈子,秦月茹想让她做儿媳妇,黎文彦是她父亲占了很重要的原因,哪怕她只是黎家的私生女。
当她被韩继风关起来,最初那半年,秦月茹每周都来看她。
除了叹气,秦月茹从未指责过自己的儿子。
更别说是为她这个儿媳妇做主。
第29章 黄毛熊孩子
唐黎抱臂站在窗前,看向遥远的夜空,目光幽远,她理解秦月茹为人母的难处,却不表示她就活该为韩继风的不忠买单。
第二天,唐黎起了个大早。
虽然上午没课,她还是把自己拾掇好然后出了门。
唐黎去了马路对面的首都电影学院。
也许是她身上太多伤,保安侧目多看她两眼。
唐黎没怯步,大方地冲对方微微一笑。
走进首影的校门,她就感受到和艺术学院截然不同的氛围。
如果说,在艺术学院就读是吃喝混日子,那么考上这里的学生,绝大多数都有着或表演或声乐或其它方面的天赋。
唐黎根据路边的指示牌,找到了首影的教学楼。
早上8点20分,已经是上课时间。
她从一楼逛到6楼,最后选中一个在上台词课的教室,从后门溜进去。
讲台前,两个男生正拿着稿子念绕口令。
唐黎悄悄坐去最后一排。
椅子翻转,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翘腿坐在前面的黄发男生忽然回头,冷不防看见背后多了个人,稍有怔愣,随后身体往椅背一靠,压着声问唐黎:“以前怎么没见过你?来旁听的?哪个班的?”
唐黎如实回答:“我是隔壁学校的。”
男生听了不但没轻视,反而来了聊天的兴致。
他侧打量着唐黎,抬手挡着嘴问:“你在哪儿摔的,摔得挺有技术含量。”
唐黎:“……”
“我和你说——”
男生的话刚起头,一块黑板擦迎面飞来!
他一个熟练的侧身仰头。
黑板擦刚好砸中唐黎的书包,激起一阵粉笔尘。
老师:“!!!”
一时间,全班的脑袋都转过来。
唐黎不再久待。
首影的老师大多不喜欢外校学生旁听。
所以,在老师黑脸赶人前,她识趣地起身离开。
刚拉开后门,老师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又是你这个黄毛小子!我们学校的专业课不外教,你既然是隔壁学校的,那就回你们学院好好上课,别来我们这捣蛋!”
唐黎闻言回过头。
当下,有学生起哄道:“他可不止蹭您的课,王老师的声乐课,丁老师的美学概论,龚老师的音乐作品分析,他都有去。”
“还有上上次,他捡了张校园卡,冒充我们学校的男生去上形体课,后来被朱老师拿着鸡毛掸赶出来。”
那名黄发男生已经站起身。
他取出嘴里的木糖醇,故意往课桌上一黏。
——黏得极尽缱绻认真。
这个举止,成功恶心到一大批人。
老师被气得翻白眼。
黄发男生两手往裤兜一插:“一群土鳖绕口令,走了!”
经过唐黎,他瞥见唐黎的注视,哼了声:“看什么看,没见过有权有势人家的小孩,乡巴佬?”
“噢。”唐黎微扬唇角:“乡下人确实没怎么见过熊孩子。”
说完,她率先离开。
刚下楼梯,唐黎就注意到边上学生的讨论。
“《原罪》的投资商不是中意黎鸢儿演女二吗,怎么还搞试镜活动?两天过去,我也没看见有找到什么合适的人选。”
第30章 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走个形式嘛,别较真。”
“不过有的时候,过人比人真的会气死人。同样的年纪,人家已经是娱乐圈的流量明星,话题性杠杠的,从小红到大,靠手里的代言就背LV开跑车,羡慕嫉妒恨呐!”
“最主要的,家世也好,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不过《原罪》里的女二是个反派,我看过原著小说,女二杀了自己的妹妹,后来还勒死自己的继母,黎鸢儿真愿意演这种变态?”
“主演阵容那么强大,又是阮江导演的作品,小说在豆喵上的评分9.3,别说演女二,就是让我演路人甲,我也愿意啊!”
唐黎听到这里,某些记忆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前世,黎鸢儿跻身一线,正是因为她出演了国内首部刑侦影片——《原罪》。
从教学楼出来,唐黎去了首影的礼堂。
大礼堂内正在举行试镜活动。
礼堂外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前来试镜的首影学生。
工作人员在一旁维持秩序。
唐黎直接走观众通道进了大礼堂。
礼堂里光线昏暗,只有舞台上亮着两盏灯。
观众席的最前排坐着评审员,包括导演、编剧和投资商的代表,唐黎没往前挤,在后方找了个位置坐下。
台上有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在表演。
《原罪》的男女主角,皆已内定娱乐圈的影帝影后。
这次试镜,选的是其中戏份较重的女二。
因为是首影百年校庆同日上映的电影,阮江又毕业于首影,这位国内名导为母校的学子争取到了戏中“应璇儿”的角色。
上辈子,唐黎不知道有这场试镜。
等她接受迁居东郊的事实回到学校上课,《原罪》剧组早已开机,公布的演员表上,应璇儿的扮演者正是黎鸢儿。
影片里,应璇儿是名舞蹈演员,8岁就登上蜂巢表演,等她18岁这一年,已经成为S国芭蕾舞界的翘楚,加上优越的家境,成为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就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舞者,用自己的高智商,经过缜密谋划,天衣无缝地杀害了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妹妹。
投资商内定黎鸢儿,也是因为黎鸢儿从各方面都和应璇儿这个人物相似。
其实,黎鸢儿本人并不喜欢这个角色。
甚至可以称作厌恶。
她接下这部戏是因为黎盛夏。
黎盛夏曾预言,《原罪》会让自己妹妹的事业登上另一个高峰。
最后的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黎鸢儿实在太抵触演杀人犯,欧阳倩特意追投这部电影,让编剧大幅度修改应璇儿的戏份,也加重了自己女儿在片中的戏份。
不过,在后期剪辑的时候,导演又尽可能地还原了应璇儿这个角色。
等到电影上映,七天票房就突破十亿。
唐黎看过《原罪》的路演采访,记者提问环节,阮江只用‘比较活泼的女明星’形容了他对黎鸢儿的印象。
明星和演员,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即便如此,黎鸢儿还是因为“应璇儿”得到极高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