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四章 暗示
本来龙阳君反叛之事并不确定,而今抓住了内奸,这让阳泉君觉得那封诡异的书帛有可能是真的了。
从南宫出来的阳泉夫人知道了这个情况,以家丑不可外扬为由,命令属从缄默其口。
岂止家丑这般简单,而是此事还牵扯了各方利害。
龙阳君是相邦吕不韦从魏国带进秦国的,而成为华阳夫人的男宠,却是韩姬引荐,眼下华阳夫人更是对龙阳君情深意长,合起来事情就棘手了。
阳泉夫人嘴上没说什么,然而却蹙起了秀丽的剑眉,这分明再告诉秦梦她的心思很重!
至关重要的是,王绾竟然暗示阳泉夫人,秦王说不定在此事中推波助澜。
王绾干瘦,但眼睛却亮的摄人心魄,一撮山羊胡让年龄不大的他,尤显老谋深沉。
王绾说道:“在下以为此事当交与大王亲断,大王乃有为明君,治国有术,治臣有方,龙阳君阴谋叛逃之事,大王可能有其深远的谋划,我等要做的就是听令行事!”
秦梦很是欣赏的望着王绾,对其崇拜的五体投地。
看来朝堂上秦王子楚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脱王绾的法眼啊!
在朝堂之上,秦梦也观察到了一个细节。
秦王子楚翻看诬陷阳泉君造反书简时,他的眉毛仅仅是不同程度的上扬,而当子楚翻读龙阳君的书帛时,就猛然咳了起来,咳得很是剧烈,以致身子颤抖不停。秦王子楚神色凝重,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以至于拍砚台和怒吼。
按常情推理,阳泉君造反当比龙阳君反叛更为冲击神经,秦王先没有颤抖,而是看到了龙阳君的书帛才颤抖起来,这说明了什么呢?
聪明人对此都会浮想联翩,秦王子楚知情,而且希望龙阳君成功,借此削弱华阳一系的实力。然而期望破灭,那就不排除,他是在借大发雷霆以掩饰心中的失望。
大概王绾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才有了这番暧昧不清的言语。
有些事情,有些话,关系达不到,那是决计不能直言,王绾是阳泉君的女婿,相比阳泉夫人与秦王子楚的关系就差了那么一点,然而就是这一点,只能暗示而不能点破!
众人心知肚明,帝王之家哪有亲情可言?
阳泉夫人若没有华阳夫人,她也是早已过气的宗室,既然出嫁,就是泼出去的水,夫家才是家,阳泉君才是天。
阳泉夫人很是明智,坚定的站在了夫君一边,对王绾说道:“不管外面风雨再大,我等还是要守护好王太后这棵大树,只有她老安稳了我们才会得到庇护!贤婿应投书一封让王龁将军知晓朝中局势!”
王绾拱手听令,下去写信了。
七国的朝堂就是七个大家,朝堂之上的大夫公卿仔细算起来都是一家人,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王绾不仅是阳泉君的女婿,同时还是大将军王龁的近枝子侄。华阳一系的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由此可见一斑。
秦梦不禁觉得,心思缜密的王绾也许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若穷追下去,他们王氏一族就要被牵涉进这场立储风波中了。
王绾劝诫阳泉君认下此事,何尝没有避嫌之意呢?
阳泉夫人对着秦梦笑脸盈盈的说道:“本宫有两事相求秦卿,没容妾身开口,秦子应承了一件,这让本宫甚是感激,这第二件事,本宫就难为情再开口了!”
秦梦最怕这种谈话方式,阳泉夫人吞吞吐吐,阳泉君捋胡须之时,秦梦心里就在琢磨,难道他们又要给自己怀中塞美人了?
年龄不倒,这就是变相的酷刑折磨啊!
秦梦咬着牙热情对阳泉夫人回应道:“夫人有话直说,小子仪仗王太后和君侯才有了这身的荣耀,咱们休戚与共,没什么不好张不开口的!”
阳泉夫人很是欣赏的凝视秦梦说道:“秦子乃博学古今之士,犬子俱酒也已被宠坏,妾身还有两子,年纪如你大小,看着秦子稳重成熟,妾身羡慕不已,很想让他们跟在你身后,学些为人处世的经验,与你作个亦师亦友的伙伴,不知妾身这个不情之请,秦子可否应允?”
秦梦听罢长舒了口气说道:“夫人就这点事啊!知会一声小子就行,何必如此客气呢?小子何德何能做他人师父?小子早有结交贤兄之意,明日就去府上找他们厮耍,夫人意下可好?”
华阳夫人对秦梦很是感激的说道:“就有劳秦子费心了……”
只要不是做人家女婿,这就是上天最大的眷顾,收两个顽劣少年做伙伴倒也无关痛痒。
这一年来,秦梦蛰居山中,虽不出门,但上门拜访,许以美人者,不下百人,秦梦为此都怕了,还好有左清这只母老虎,吓走了不少人。
秦梦终于理解了,后宫妻妾成群,可能也非诸侯本意,多半是不得不为的政治联姻。
今日的咸阳被喧嚣所笼罩,城中到处严加盘查可疑之人,无辜被抓者不计其数,平民商贾唯有关门闭户,一时间咸阳城中九条大道上空无一人。
吕不韦坐镇司马门里的中军大帐,手拿一卷书简,书简上记录着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名字,抓一个就勾画一人。
阳泉君指着吕不韦手中那残破的书简,好奇的问道:“吕公这逆党名录从何而来啊?”
吕不韦含笑看着翘着二郎腿品着葡萄酿的秦梦说道:“这是秦卿上年抓获行刺公子正时的所获,这些都是公子子傒的残党欲孽,眼下事情不是没有眉眼吗?老夫想从他们身上找找线索!”
同样一件事,上年因为没有涉及华阳夫人的切身利益,而被阳泉君压了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公子子傒才得以逍遥在外。而今事关华阳一派威信,无论如何得拉出来一个替罪羊先杀了再说,稳定住了人心,至于真凶是谁,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公子子傒**经此一役,就算彻底覆灭了,一年来,吕不韦想干而不能干的事情,终于如愿以偿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望气士
黄昏时分,秦王子楚亲临司马门过问城中间细之事,三人当即稽首行礼。
一天的休息,一脸的疲惫之色尽去,面色红润,精神还好,若不是时时咳嗽两声,倒也看不出他是位大限将至的病人。
一番君臣肉麻的寒暄过后,秦王子楚向帐外招手,随即一位白衣男子进了大帐。
“这位乃大名鼎鼎龙门洞尹福真人门下得意弟子韩终!算起来也是寡人的表兄,一直在雍城服侍母后。听闻秦卿颇具神通,特此随寡人前来,就想和秦卿讨教一二仙人仙事!还望秦卿请多多指点!”
秦梦有些意外,龙门洞在道门仙山——景福山中。尹福就是函谷关截住老子去路的关门弟子尹喜的后人,秦梦知道他还曾和徐虞人有过书帛往来,没想到今天见到了他的弟子。
韩终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乃秦始皇的御用术士,没想到他们还有这层亲戚关系。
秦梦带着好奇,不免多打量了韩终两眼,一身白衣长袍,素带扎腰,面相和子楚有几分相像,唇红齿白,黑亮的发髻,五绺长须,气宇脱俗,犹如杂草之中挺立的一只百合。
秦梦很客气的向其拱手问礼:“韩子的美须髯羡煞小子了!”
秦梦这般新颖的开场白,韩终倒有些不适应,拱手回礼之后,竟不知将手往哪放了!
秦梦自谦道:“大王也是说笑了,小子就是一个村野小民,哪里懂得什么修仙之道,都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只是见识广泛一些,更是不敢当请教两字!”
韩终收住了心神,面带笑意凝视秦梦,不慌不慢的说道:“在下也对修仙之道一窍不通,只和师父学了些望气之术而已。不过这不妨碍我们畅谈天文地理,世间的奇闻异事啊!”
吕不韦插话道:“本相曾听邹子讲过,东方属木,气为青色;南方属火,气为红色;西方属金,气为白色;北方属水,气为黑色;中央属土,气为黄色。可为何本相却分辨不出颜色来呢?还请韩子解惑!”
秦梦闭着嘴,舌头来回舔着牙,冷眼旁观这位韩子,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韩终对吕不韦作揖说道:“望气需有慧眼,人其实生而有之,但须经过后天修炼才能开眼!吕公若是拜在先师门下,以吕公资质不出五年必能成为通神的望气真人,小徒不才,跟随先师十数载也就学了个皮毛,只会看些凶吉之象!”
吕不韦哦了一声问道:“那还有请韩子替本相望望气,看身边有无鬼祟作怪!”
韩终没有推辞,屏气凝神,双眼微眯从头到脚打量吕不韦良久,似乎这个过程是在憋气较劲,以至于他满脸通红,直至忍无可忍时,才长出一口气,气喘吁吁的对吕不韦说道:“相邦头顶有紫气,乃福兆,身边确有小人作祟,不过无碍,相邦气宇宏大,宵小之徒不能近身,相反还会自现原形!”
秦梦听了不禁奇怪,吕不韦也为此不解,就在此时,司马门外面銮铃叮当作响,马嘶过后,从门口进来了一位华衣锦服的后生,高呼道:“父亲,小子为你抓住了个赵人间细,你看就是此人!”
众人的视线遂转向那位满脸兴奋之色的后生,吕不韦出言呵斥道:“竖子,大王在此,不可失仪!”
吕不韦苦笑一声道:“犬子吕不器,让诸位见笑了!”
吕家三子的名字和吕不韦的名字一样有趣,分别为不愠,不器,不比,皆是出自《论语》。
这不器乃是吕不韦的二子,也是标准的纨绔子弟。
吕不器立时收敛了鲁莽举止,在大帐外,稽首见过秦王和阳泉君。
他不认得秦梦,还以为阳泉君家的子侄,也就一眼扫过。
按礼制,秦梦年纪虽小,但吕不器也当大礼参拜,谁让秦梦爵位高居彻候?
吕不器被吕不韦训斥后,这才正视了眼前这位传奇少年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放荡青年人,吕不器不情不愿向秦梦拱了拱手。秦梦倒很是谦逊的说道:“兄长比我年长,当我向兄长施礼!吕公不可勉强!”
吕不器满眼都是嫉妒不解的打量秦梦,似乎忘记了来此寻找父亲的初衷。
吕不韦提醒道:“孽子,还不将你抓到的赵人间细,押上来让大王过目!”
吕不器这才恍然大悟,当即将人押了上来,那人满脸血污跪倒了在众人脚下,却颇有骨气,脖子很硬。
吕不韦轻轻哼了一声道:“泄钧,本公对你不薄啊!衣食住行从不短你,钱粮阔绰,有求必应,为何还要背弃我呢?”
这名叫泄钧之人,吐了口沫说道:“吕公对在下确实不错,不过老母生前曾春平候接济,故而在下报恩卖命于他,来到吕公门下充当细作!事已败露,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吕不韦满脸敬重之色,拍了拍泄钧的肩膀,回头对身边的心腹说道:“不韦最为敬重忠孝之士,取来十金,礼送先生出关!”
吕不韦如此处置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秦王子楚不住点头,阳泉君也大为称赞吕不韦的仁义之举。
泄钧收下了金子,对着吕不韦叩首三次,起身堂而皇之的走了。
韩终悠悠长叹道:“吕公今日之举又给己身增添了不少紫气,长此以往,鬼祟再不敢近身!”
似乎吕不韦突然想到先前之事,啧啧称奇道:“韩子,果然是慧眼通天啊!如何就知眼下发生之事?真是奇哉!”
吕不器听闻事情前因后果后,非要缠着韩终学习他的望气之术。
秦梦对于这种骗人的把戏只是一笑了之。
韩终突然凝神对秦梦说道:“文昌君头顶有白起升腾,实在不是吉兆!当用西方金气镇之!”
竟然将事情扯到自己头上了,秦梦故作恐慌哦了一声,连忙拱手问道:“韩子此言何意,请明言!”
韩终面有苦涩之意说道:“白气乃破财之象!”
做生意吗?有赔有赚,多正常!
秦梦未将韩终这不着边际的话当真,也就笑笑了事。
然而却不曾想到司马门外朱家高呼道:“师父,不好了,咱们从卫国濮阳贩运过来的冬枣被盗贼打劫了,损失惨重,死了十几位寒泉冈的乡民。”
秦梦听罢,耳中轰鸣一声,下意识的抬眼,发现仙风道骨的韩终,满脸可恶的贱笑,秦梦心中随即就生出了厌恶之情,猜度这桩血案必是和他有至深的关联!
秦梦诧异的眼神瞬间就狠厉了起来,似要用眼神钉死韩终,一字一顿的念道:“血债须用血来偿!”
都是性命,为此寒泉冈上又有多少夫妻,父子阴阳相隔了。
秦梦强抑心中的愤怒,躬身向秦王施礼请求道:“大王可否容小子先行告辞,先去处理家中琐事?”
秦王子楚神色凝重道:“天理昭昭,在我秦国土地上还有如此恶行!这是寡人的德行不够啊!秦卿先去,寡人让有司立即着手查办此事!”
第五百八十六章 祥云紫气
秦梦离开司马门,见到了吴申,才知道错怪了韩终。
吴申就是左清寒泉冈封地上的吴姓仆役,有幸被家宰左福挑中,负责领队往咸阳贩运瓜果梨桃枣。
吴申精明能干,一年来也未出过什么纰漏,不想却在伯夷叔齐饿死的仁义之地首阳山上遭遇了横祸。
事情既已出了,就当好生善后。秦梦派遣驿马回繁阳,濮阳,大梁分别向田氏,左福,朱万这三位行商大掌事传达此事,让他们深刻吸取教训,再次强调行商安全第一,保命为主。
本来负责大梁生意的是大宗伯府的家令魏差,他叛变魏王后,秦梦不得已将朱万从孔氏冶铁作坊调了出来,负责大梁的买卖,冶铁作坊的安保就交给了富甲掌管。
如今大梁的第一楼,也已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就连那奇奇怪怪的大梁第一塔都耸立了起来,吃喝玩乐一条龙,一下子就成了大梁之地上最为繁华的地方,吸引了天下各处的行商,朱万再次负责收集各方需求信息,以此收购货物,派出行商。
左清嫁过来后,寒泉冈的十里封地算作嫁妆一同归了秦梦所有,秦梦因地制宜,利用寒泉冈上现成的果林,又将周遭数里的枣林从卫君手里买了下来,整合之下就成了一个大大的果树庄园。
秦梦负责瓜果的销路,老管家左福负责督促昔日的灾民照护好果林,等果子丰收出售后,以五五分成,为此寒泉冈的百姓一年不到就衣食无忧了。
昔日依靠春麦卖面为生的田氏,如今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了。依靠手下一支娘子军,打理繁阳的蒸馍,石磨,风筝,竹器,木器,砖窑各项事情,日进斗金,大有一方封君的气派。
不就几十车子冬枣吗?
秦梦对他们不耐其烦的讲,买卖重要,性命更重要!
行商的首要准则是保命,遇上水贼陆匪不要强拼,当保命,保命……
然而苦口婆心全然无用,还被私下里耻笑小娃子君侯是个软蛋。
乡民普遍好勇斗狠,谁没有做个前线徭役?更有上阵厮杀过,一般的水贼陆匪他们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再说贩运之物出售所得,那都是家中老小衣食的来源,素来轻生重死的他们,遇上匪盗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对秦梦所言嗤之以鼻。
盗匪也有盗匪的苦处,都不畏死,这拦路抢劫的买卖自然不好做!
不是为了填饱肚子谁也不会为匪为盗,秦梦为死去乡民默哀的同时,也为盗匪百姓而悲哀。
盗匪也是过不下去沦落为寇的百姓,天地之大,还就互相为难了!
秦梦满心的怒气化作了无奈,心中那杀气也随之消散。若凶手换做道貌岸然的望气士韩终,秦梦决计不会善罢甘休。
韩终爆红了!
很让秦梦意外,半天时光不到,韩终名声传布全城。
坊间纷纷传颂,来自龙门洞尹福真人门下弟子法力无边,神乎其神,洞悉万物。
一眼就看出了文信侯和文昌君身上有鬼祟作怪。
不关你想不想,秦梦反正成了他的活广告。
韩终炙手可热为秦王门阀世家所追捧。
秦梦无奈的笑了笑,对鲁勾践说道:“鲁大哥让兄弟们探查一番,看看咸阳城的十二门,尤其是东门哪那个门吏是韩终的眼线。”
墨门在一方行事首要就是要在门吏中安插墨门弟子,抑或收买门吏为墨门所用。没想到韩终也知晓门吏的妙用。
吴申向门吏讲述首阳山被盗匪所劫之事,吕不器招摇过市从东门而入,自然逃不脱城门处门吏的耳目。
韩终也无须多费伎俩,只需有门吏快人一步通告,就能完成下面神乎其神的大忽悠,让不明真相之人奉若神明!
如今秦梦每日尽是琢磨装神弄鬼的伎俩了,自然对此洞若观火。
黄昏不到,咸阳城里又出了一件怪事。
万人空巷人人都前往韩夫人和公子成蟜所居的六英宫外一看异象。
墨门隐者证实确有此事,六英宫中果然有紫红之气映射出来,在白云之下尤为靓丽。
夜幕降临之后,公子成蟜乃天命所归的秦王太子这一说法立时在吕不韦家的宴席上流传开来了。
尹福真人弟子韩终力挺此事,公子成蟜有天帝眷顾,祥云萦绕,立为太子,必能安国众民。
同一时间讥讽公子赵正出身的流言蜚语四起。
看来韩姬出手了!
今日朝堂立储之事关系身家荣辱,韩氏**怎能无动于衷呢?
六英宫的方向黑漆漆一片,秦梦笑看,哪有什么祥云紫气,都是无聊的把戏。
昨日封城到现在也已过去了一天一夜,想必龙阳君快马飞驰,早已逃出函谷关了吧!
也许正在纠集关外的铁血复国宋民,正在跨过黄河向太行山上的羊肠小道进发,也许很快就能到达屯留了。
秦梦发现阳泉君的政治嗅觉不太敏锐,对此事一点都不上心,只是饮宴听乐。秦梦明白阳泉君的心里,只要华阳夫人和他的地位不被撼动,立谁为太子真就不重要。
第一回合的挑拨是非,被秦王子楚的苦情戏码给化解了大半,接下来就需要接着再烧一把火了!
昨日封城前鲁朔领着一众墨门兄弟向西而去,如今完事向秦梦复命。
他向西去雍城,那是送礼去了。
秦王子楚心中永远有个痛处,就是改立了门庭,愧疚于生母夏太后。
秦梦却贴心的弥补母子两人的隔阂,以秦王子楚的名义给夏太后送去了不少的奢侈品,精美的漆器,纯金打造的餐具,质地纯洁的美玉,柔滑的丝帛衣食,这些东西都比秦王送给华阳夫人要奢华贵重。
秦梦做好事从不留名,毛贼都是入室偷窃,而墨门入室却是给人送东西。
这一送还是百金之巨。
秦梦选择的这个时机也是很有讲究的,为了将事情做到天衣无缝,早晚都不行,只能趁着秦王子楚给生母刚尽过孝心这个时机,将东西混进去,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
韩终会用流言,秦梦更会用流言,一句“秦王子楚对夏太后要比王太后更孝顺”就足以让华阳夫人三天吃饭不香,事后华阳夫人必会派人前去雍城探查个究竟,事情被坐实了,不知华阳夫人这心里该多么失落啊?
秦梦觉的自己很卑鄙。
第五百八十七章 横扫山西
“小人就是卑鄙的通行证,谁让我还是小孩子呢?”秦梦心中自我宽慰。
“郎君风大,下来吧!明日还要早朝!”秦梦的思绪被房下喜气洋洋仰头呼喊的左清打断了。
“爱姬,你不上来看看吗?这可是咸阳城!”秦梦喊道。
左清一边爬梯子,一边嘟囔道:“咸阳城有什么好看的!这里风硬,没有咱们大梁风柔!”
这是秦王赐给秦梦的文昌君府邸,南面紧挨南宫,北面紧挨章台宫,门前有通往秦王朝堂紫宸宫的主干道。
也已打更了,咸阳城多半部漆黑一片,唯有南宫和章台宫所夹的这一大片地方,灯火通明。
秦梦今日挨个拜访了左右勋贵邻居,回来后脑袋也已成了浆糊。
秦王子楚二十多个叔伯,二十多个兄弟,四五十个姑姑,不知多少乱七八糟的王亲,全都安家在此。
麻烦的是他们长相酷似,一时根本就记不下谁是谁。
有一点让秦梦欣慰的是,大多秦氏宗室都很穷,没有战功只能依靠少府每月所拨有限的钱帛过活。
其实他们也不穷,与百姓之家相比他们就是富贾,只不过是无法于文信侯以及那些有封地的封君相比,
人穷志短,他们身上的高傲与自卑同在。
这个宅子当年就是子楚未当上皇太孙时的府邸。
站在堂屋房顶,可见南宫一角,俯瞰半个章台宫。
南宫是王太后寝宫,秦王携众王姬居住在章台宫。
房顶上的风确实很大还冷,左清小心翼翼爬上来后,秦梦便紧紧拥抱,为了是在她身上取暖。
这就搅动了左清的春心,一副受宠若惊之态。
“郎君你这是又发哪门子癫呢?”
秦梦牙齿打颤道:“爱姬你没觉你很幸福吗?你看那章台宫盏盏青灯,每一个都代表一个孤独的人儿!空空耗费了如花的青春,至到红颜老去,白发苍苍!”
对于秦梦的多愁善感,左清很是诧异,不解的问道:“是吗?郎君很了解秦王宫的女御和世妇吗?郎君是《诗》《书》读多了吧?她们才不会如你说的那般苦闷不堪呢?她们白天采桑养蚕,晚上抽丝剥茧,纺布作衣整日忙得甚是辛苦,哪有你说的这般闲逸!”
秦梦遭遇左清的呛声,顿时想起秦国以耕战立国,以农桑为本,不仅国中百姓适用,就连宫中品级较低的女御和世妇也要纺布。
秦国之所以这么强大,那是国中没有闲人,不耕不织就没有饭吃。
“妾身喜欢大梁,那里水清风柔,水土湿润,百姓和善,一般大夫之家都比咸阳王公摆设雅致!”左清想家了。
秦梦宠溺的亲了一下左清脸颊,在她耳边说道:“让夫人受罪了,别急,给我两月时间,到时咱们一定回去!等到了十里果林的寒泉冈上,你弹琴我唱歌,咱们无所顾忌的生他十个娃!”
左清噗嗤笑了,勾着秦梦的脖子,全是幸福的微笑,咬了咬秦梦的耳坠,说道:“郎君说话可要算数,若是说话不算,小心等你睡着,妾身要了你!”
打情骂俏是少不了,没有月的夜晚,风也显得不那么高了。
第二日五更,天未亮时,咕咕噜噜沉重的车轱辘声惊扰了熟睡中的人们。
紫宸宫的朝堂大殿早已灯火通明,参与朝会的大夫公卿们悉数入殿。
秦王还未来到,堂下也已喧闹一片。
众大臣们讨论的不是立太子之事,而是另外一件军国大事。
众朝臣众星捧月将吕不韦围在中间,纷纷陈述各自的主张,暖席上的吕不韦低着头,似在沉思,只是机械的点着头,附和两声。
中大夫令说道:“此事,仆下认为不宜急功近利,山东之地乃赵国重地,邯郸更是固若金汤,当年魏将庞涓几次都铩羽而归,更有先王五十万大军围困数月而攻之不下,仆下以为,当谨慎为妙!”
五大夫说道:“蒙将军两月不倒,一举拿下魏国的宗庙所在,更是攻克赵国三十七城,士气高昂,当一鼓作气,取道太行陉,进攻山东的赵地!”
秦梦听出了一众朝臣谈论的重点,蒙骜将军大军已将太行山以西重要城池荡平,正在讨论秦军下一步是否向太行山以东的赵国腹地进军。
秦梦放心的长嘘了一口气,再次确定了历史的车轮还是按照原有的轨迹向前滚动。
《史记》有载,“三年,蒙骜攻魏高都、汲,拔之。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
“众爱卿必同寡人一样心花怒放吧!”秦王子楚心情亢奋,雄赳赳的上了殿来,对着群臣呼喊道。
公卿大夫纷纷起身躬身作揖施礼。
“蒙将军可谓是我秦国的无敌长剑,横扫一切拦路之敌,寡人心情从无这般畅快过!来人取酒,让我们为蒙骜将军和十万秦国儿郎举杯庆贺!”
“满饮此杯!”
“众爱卿,饮胜!”
“好,畅快!”
秦王子楚一连干了三杯。
秦梦举杯上前。
秦王子楚春风得意的问道:“秦卿是给寡人敬酒?话说过来,这里面秦卿功劳最大,自从寡人获得了爱卿的轩辕神剑之后,携剑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无城不克,真是上天护佑天帝眷顾啊!”
秦梦皱眉看着秦王红扑扑的脸庞,不无关心的进谏道:”小子不是来敬酒,而是劝大王节制的!饮酒过多有害大王龙体啊!蒙将军大捷自该庆贺,但大王也当顾念身体啊!”
秦梦起头,群臣也从兴奋劲中缓了过来,纷纷劝诫秦王子楚小心身体。
子楚也知劝,当即放下酒杯,朗声说道:“蒙将军大军过于疲乏,先在太原以北休整,我已责令王龁将军驻防上党,等确定屯留无事,再两军齐发赵国,到时南北合围邯郸!”
子楚还补充道:“龙阳君欲要勾结屯留不臣之徒兴风作浪,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等王龁将军确定无事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秦梦偷看王绾,只见他眼角藏笑,颇为自得的捋着他不长的山羊胡
秦王子楚遂转移了话题道:“今日朝会商议如何处置王兄子傒欲图不轨之事!”
秦王子楚话刚落音,郎中令桓齮领着一众郎中卫押上来了十数人。
这些人膝行秦王面前,面色苍白,一个劲的叩头祈求宽恕。
秦王子楚宽宏大量,声称只要坦白勾结兄长子傒的罪行一切都可从轻发落。
如此一来,落马党羽无不将勾结子傒的阴谋一桩桩,一件件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不可思议的是,就连新近阳泉君被诬陷之事,一众罪臣也是说的有鼻子有眼,全都归在了公子子傒名下了。
今日此举,实在是釜底抽薪,朝中再无同情公子子傒**者了。
而留给罪魁——公子子傒的也只有两条路,回国认罪和亡命天涯。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限之期
此事上公子子傒绝对是个替罪羊,然而他这个替罪羊却是众望所归。
谋逆大罪,当诛杀三族,这是对普通人而言。
三族乃父族,母族,妻族。
公子子傒父亲和秦王一个爹,怎么诛?
公子子傒母亲乃燕先王女,燕王怎么杀?
公子子傒原配夫人乃齐先王女,齐王怎么杀?
如此重若泰山的关系放到一切,即便公子子傒罪恶滔天,也不能把他怎地!若他聪明伏法认罪也就是个软禁的结果。
不过公子子傒门下舍人就遭罪了,流放,充军,苦役总要选上一款。
然而被视作公子子傒一派的灵魂人物的蔡泽,却毫发无伤,如今还高居秦王客卿之职。
蔡泽算得上三朝元老,积攒下来的深厚人脉也算是一道护身符,被秦王奉为客卿。
他和吕不韦关系相处融洽,这令秦梦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他们背后达成了什么共识?一年多以前发生在安阳蹊跷之事,似乎大家都已忘记了。
处理完叛贼之事的空档,客卿蔡泽起身来到了殿中央,双手举着手板躬身向秦王谏言道:“昨日仆下亲见六英宫内紫气升腾,此乃天降吉瑞之兆,仆下以为这是天帝再向大王预示公子成蟜才是天命所归!望大王册封公子成蟜为太子!”
册立太子之事,终是一个绕不开的槛,即便秦王今天统一了天下也要商议此事!
今日是秦王韩姬一派的主场,在蔡泽的一呼之下,众多公卿大夫开始纷纷附和,皆言昨日城中异象预兆公子成蟜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秦王雷厉风行的严惩了公子子傒余孽,维护了阳泉君的体面。
昨日提议立公子正为太子,阳泉君态度暧昧,更听闻此事非是阳泉君之意,乃是对手的别有用心之举,一时间朝臣中华阳一派皆保持了沉默,都以阳泉君马首是瞻。
然而阳泉君在轰轰烈烈的朝堂晨议中却保持了沉默。
秦梦心里暗骂他的鼠目寸光,昨日阳泉君没少喝吕不韦家的仪狄清酿,更是没少听吕不韦重金许诺。
赵正并未因为群臣群起而被立为太子,秦梦没有失落,他也知道如此大事怎会一蹴而就呢?对此也未抱太大的期望。
姑且先让公子成蟜独领风骚一阵,后面还有大把翻盘的机会。
秦王若想让公子成蟜毫无悬念的即立太子,唯有让华阳夫人举双手赞同。事情顺利的话,昨夜就有人透话给华阳夫人,秦王子楚厚待其母的传闻了,不知老太太心里敢当如何嫉妒了?
今日朝堂之上只有一种声音,这在秦王子楚心里却有些不踏实。
他满含期望之意的望着秦梦,笑问道:“秦卿素来通神,不知如何看待昨日城中异象之事呢?”
秦梦听罢很是恭敬的避席,手里也没有那种沉沉的玉笏,只是空手拱拱手,语气平淡的说道:“异象只有至高无上的天帝才知道确切的意思,凡人的猜度都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小子不知异象预示什么?两位公子都是大王血脉,只要合乎天意,立谁其实都一样!”
秦梦这番话说下来,秦王子楚乐滋滋之态溢于脸表,他没想到秦梦会是这个态度。
秦梦接着又说道:“其实祖制不祖制都无关紧要,若是按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那么弟子或者长子是个傻子,难道也让他来统领天下吗?”
秦王子楚更是连连点头,称赞秦梦道:“世人都说秦子离经叛道果然不假,但这离经叛道,离得好,叛得好!寡人也赞同天下国君当择优而用!”
高度赞扬了秦梦之后,秦王子楚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祖上传来的规矩还是要实行,若要立公子成蟜为太子,就应先立韩夫人为王后,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符合礼制。”
秦梦心中窃喜,原本没打算给秦王子楚挖坑,既然自投罗网,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秦梦接着说道:“大王所言极是,世间之事都应讲个尊卑秩序,肆意胡为岂不天下大乱!任人当以贤而论,若任国君,同样也当以贤任用!眼下既然名分未定,何不择贤立储呢?小子觉得公子正有贤达之质!长公子敏而好学,在嵩高学宫一年里,数位夫子无不夸赞公子乃可塑之才!”
秦王听闻秦梦话锋一转,立时面容僵住了。
一旁的吕不韦看在眼里连忙出席为尴尬的气氛解围:“秦卿有所不知,其实两位公子都是人中之龙。公子正敏而好学,公子成蟜也是可塑之才。
荀子先生就曾夸赞公子聪明过人,蒙骜将军也曾预言日后公子堪当帅才!数位教习夫子更是评价公子乃才俊之士!”
吕不韦虽是和稀泥,但谁都能听出他是偏向公子成蟜。秦梦也不理会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公子正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曾数次救他性命,我俩情谊可算至亲至厚,若让我选择让谁即立太子?小子当然希望让公子正即立王位!但大王却对我有知遇之恩,一切也已大王马首是瞻,若大王也已拿定主意,不关是谁,小子都会以命效力!”
秦梦这话有情有义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秦王子楚态度随即明朗了起来,满心欢喜的对群臣说道:“秦子果然是贤达之士,下朝之后,待寡人征得太后同意,再将此事定下来,掌管礼仪的奉常诸卿当抓紧操办此事!”
诸事议毕,群臣躬身礼送秦王离殿,秦梦有一搭没一搭的黏着王绾套近乎,快出紫宸宫宫门时,却被一个从后面小跑过来的寺人叫住了,说是大王有请。
秦梦在朝堂后殿见到秦王时,他心情不错的正在给一个鼎炉添炭。
秦梦见到眼前的葫芦形的鼎炉笑了,没想到濮阳冶铁作坊出产的鼎炉也已远销秦国咸阳了。
秦王子楚拍拍手上的炭灰,和秦梦比比个头,惊呼道:“与秦卿一年不见,俨然都成大人了!一年的时光过得很快,寡人病情是越来越重,寡人也是越来越相信的诅咒之言了!”
秦王子楚兀自叹了口气,拍了拍秦梦的肩膀,凑在秦梦耳边神秘的问道:“寡人很想问问秦卿,寡人的大限到底是哪一天?”
第五百八十九章 杀熟师叔
秦梦跳了起来,其实并不是吃惊,而是不想和秦王子楚靠这么近,害怕被他的肺痨所传染。
秦梦诚惶诚恐,头摇的如拨浪鼓般,不断重复,再三辨白,这话从来没有说过!
秦王子楚无奈的摇头,对付这个无赖子,着实也没有办法,嘴里念叨道:“本想将龙阳君叫过来和你对质,如今好了,他人不知所踪。寡人也拿你没办法!”
秦王子楚递给秦梦一封沾满了血渍的书帛,悠悠说道:“秦卿你有先见之明没去昆仑之巅寻找西王母是对的!此去西域可谓九死一生,这封书帛是三个月前寡人收到的!路上穷山恶水,虎豹财狼不计其数,还有野蛮嗜杀的胡人,一百送信甲士回来时只剩五十人不到。”
秦梦打开书帛,见到了叶羽的笔迹,这封书帛也已残破不堪,信中详述了他们一路上向西的所见所行,相隔十年之久,地理风貌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昔日沿路茂密的草原,也已退化,湖泊河流都已逐渐萎缩,越往西大地越是干旱。
这封信写于六个月前,当时叶羽即将进山,大山茫茫,写这封信是希望秦王再多派遣精良甲士,才有希望短时间内找到西王母的所在!
“大王遣人了吗?”其实秦梦是知道的,秦王在隆冬之际,挑选了三百军中精锐,在那五十人的带领下又向西出发了!
秦王乜斜着眼哀怨的说道:“寡人本想派遣千余人而去,只是国库钱粮捉襟见肘,也就派去了三百!寡人真后悔不该装大方出十万巨金搅合进神剑拍卖之中,结果血本无归!以致宫室破败无钱可修啊!你小子能不能吐出来些?”
秦王终于说实话了,秦梦想笑却憋着不能笑,惊异的装傻充愣道:“大王说什么啊?十万金?让我吐出来?”
秦梦说着说着还来劲了,红着脸瞪着眼说道:“大王何意?小子比你还冤,本以为天上掉了个馅饼,谁知十万巨金悉数被盗匪劫去,就连宝剑也归了大王,小子满心的委屈向谁说呢?”
秦王子楚苦涩一笑,连忙对秦梦摆手,恳求秦梦道:“好了,秦子莫说了,寡人失言,寡人不追究了……”
秦王明知钱被秦梦这小子藏匿了,却苦于不能说透此事,而无力使劲,若是说透,那就是承认了破管城而入的盗匪是他的秦军所扮,就等于自己打脸,秦王脸皮还没厚到吕不韦那种程度。
十万金之事,自己是大赢家,不仅得了钱,还得了一批忠义之士,每每都会在梦中笑醒。
秦梦更不敢让人深究此事,便也就不言了。
秦王子楚喃喃自叹道:“这又过了三月,两方都是音讯全无,寡人心中不安啊!真怕等不来西王母的不死之药啊!今晨得到蒙将军的捷报,寡人心中阴霾一扫,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寡人真怕今日躺下明日就起不来啊!”
秦王子楚只想多活两年,完成祖父未完成的事业——灭掉赵国。
秦梦听在耳里,看在眼中,也只能在心里为这位短命的秦王扼腕叹息。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大限在五月丙午,已不足两月的时间了。
秦王子楚和秦梦对视沉默之时,韩终从殿后走来,来到子楚身前递上了一碗红的渗人的汤水。
秦梦用眼瞟过就知此水乃是调和的丹砂所得。
秦王子楚仰头一饮而尽,称赞道:“果然是灵药,寡人这几日服用后,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秦梦偷眼观看子楚满心欢喜之色,心中却在嘲笑他的痴傻,这是慢性自杀!
不过人家两人可是表兄弟,自己一个外人,多说无益,只能引起不必要的猜忌,反正秦王子楚早晚都是死,何必多言呢找不痛快呢?
韩终向秦梦寒暄见礼,甚是恭敬的说道:“昨日得知秦子的家仆为盗匪所杀,大王和相邦愤慨至极,立时派飞骑。责令河南国相剿匪抓凶!”
他们越是客气,秦梦越觉好气,他们这是怕自己横插一杠子搅了他们的好事啊!
然而这个杠子还就是要插。
秦梦心中越是憋着坏,接人待物,言谈举止,越发恭敬礼貌。
“多谢韩子挂心,此事仆役们也报过官了,河南封国洛邑令也已给小子附上致歉书帛。若不是可惜了几车特意给大王进献的冬枣!小子也认为此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该惊动大王和相邦!”
这种彼此过于客气的寒暄,秦梦觉得那般的假,转移话题问道:“韩子精通炼制不死金丹之术?”
韩终捋着他那美须髯,颇为自得说道:“秦子过奖了,精通谈不上,只是会些皮毛而已!”
秦梦违心的赞叹道:“如此别具一格的鼎炉,韩子是从哪里购来的啊?”
韩终很是神秘的说道:“这是游走四海没有居所的师叔,眼下已不知去了何处!小徒也不知哪位大匠为其打造!”
一旁的秦王子楚噗嗤笑了:“秦卿就莫要戏弄韩子了,韩子从西而来,不知东方人物风貌,自然不知道这炉鼎乃是你家冶铁作坊铸造,不过寡人却知!”
韩终惊呼道:“什么?”
秦王子楚道:“一年前寡人就已经知道了有此奇异之鼎了,不过那时粗糙一些,不过秦卿的孔氏冶铁作坊开起来后,你那师叔徐虞人的鼎炉就换成如此精致鼎炉了!不过世人不知,此乃出自秦卿之手而已!”
秦梦只是谦虚的笑,抿着嘴问道:“徐真人几金卖于你的?”
韩终惊异的说道:“几金?哪有这般便宜?在下用了二十两的丹砂,三十金的药材才从他手里换来的!”
丹砂提炼不易,一两丹砂等价一金,如此一来徐虞人将一个在濮阳冶铁作坊只卖五金的炉鼎竟卖到了五十金的天价,徐虞人可真够黑的!对同门师侄下手都这么狠,可谓熟人杀手!
“雇五人,一辆车,从濮阳到雍城所需不过一金不到,而此鼎炉在濮阳市中售价只有五金而已!韩真人,是不是赔大了?”秦梦平和之言,并无取笑之意,不过却将韩真人三个字咬的很响。
而此时韩终白皙的俊脸也已通红,手足无措,很想找个地缝钻里面。
秦梦子楚畅怀大笑对韩终说道:“贤弟莫要因为秦子年小而轻视,你当虚心请教,处的时间长了,就会发现他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韩终身上的那股灵动之气顿然失神,望着秦梦说道:“秦子早就认识我徐师叔?”
秦梦呵呵笑着说道:“识得,上一月时,还收到了他的书信,眼下他在龙虎山紫宸洞潜心修炼,向我透露已有小成!”
秦梦所言很是随意,韩终满脸疑惑,有些不信。
秦梦从身上掏出一卷书帛,递给了韩终说道:“出门特地揣上的,昨日听闻韩子乃是尹福门下弟子,今日特来攀个交情!”
韩终眼神飘忽的打开了书帛,看了第一眼就觉不可思议。
“师叔祖,虞人叩上……”韩终诧异的念出了声来,一目十行,不几眼就看到落款,品咂信中细节,怎么觉得是那么虚幻!
秦梦笑道:“小子与徐真人头次相见,就不知怎得他就称呼我为小师叔祖!小子也是糊涂!”
韩终两眼失神,一直凝望秦梦。
秦王拍拍韩终肩膀道:“贤弟知道秦卿神秘之处了吧!这只是河水一瓢,莫要痴楞了,我们前去南宫向太后问安!”
秦梦很是感激有秦王子楚这个知己,随他前去南宫觐见华阳夫人。
第五百九十章 甘泉宫
从朝堂后殿出来,穿过紫宸宫西门,是王姬所居章台宫,有此折向南面,穿过秦梦所居的宗室坊,就是华阳夫人居住的南宫了。
南宫因有口特别甘甜的水井,故而也叫甘泉宫。
甘泉宫是秦国历代王太后居住地方,华阳夫人的前任大名鼎鼎的宣太后就居住于此,日后秦始皇母赵姬也会居于此宫。
甘泉宫没有兴乐宫葱绿的花圃,尤为显得萧条破败,堂堂秦王,一国之主驾临此地,并没有得到夹道相迎的待遇,相反侍女,童仆,寺人噤若寒蝉,一副探头探脑鬼祟之态。
秦梦没有不离不弃的跟随秦王的车驾,而是随便抓一个宫人,引领着去了那口已被传得得神乎其神的仙井。从里面舀了瓢水就咕咚咕咚喝两口,除了透心凉,别无他感。
秦梦便又上车飞驰着向华阳夫人的寝殿赶去,甘泉宫很大,秦梦来到早了,过了好一阵秦王的车驾才慢悠悠的来到。
华阳夫人失去了往日的霸道和热情,木纳的坐在床榻之上,黑着脸接受了秦王的礼拜。
任谁都知道这里面气氛不对头。
然而一时间子楚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失礼了,他在老太太面前问东问西,聊了好多家长里短,甚至讲了许多列国有趣见闻,就连今日蒙骜横扫山西的大捷,都提不起华阳夫人的兴致。
华阳夫人翻着蛤蟆大眼,面无表情的嗯哈着一副昏昏欲睡之态。
秦王子楚扫视周遭宫女仆从,满脸皆是惶恐之色。
秦梦全然无视秦王子楚频频的眼色,只是茫然发愣。
秦王子楚一不出言,也就冷场了,华阳夫人起身冷漠的说道:“不敢耽误大王的军国大事了,老妪要去兴乐宫钓鱼了!大王请回吧啊!”
秦王子楚愣怔在了原地,全然猜想不到,昨日还热情不已的华阳夫人,今日怎就成了这副摸样了?
秦梦亲眼见证了,小人传言的威力!可杀人于无形!
“文昌君,王太后呼你伺候左右!”一个宫女柔柔的声音,叫醒了震惊中的秦梦。
秦王子楚感激的向秦梦点了点头,秦梦积极点头回应,便跟着华阳夫人的侍女走了。
华阳夫人十六匹纯色大马被龙阳君征用后,找来的这些毛色不一的马匹,很是惹夫人心烦,干脆连玉辂也不坐了,气梗梗的走在甘泉宫的宫道上。
害的秦梦,也只能弃马车而步行。华阳夫人带队杀气腾腾开始了竞走,所及之处,宫人们纷纷躲避,要不伏地不起,谁也不敢触王太后的霉头,那后果是要沉河的!
秦王子楚的车驾只敢在后面慢慢缀着,陪着走完了四五里的宫路。
快出甘泉宫的门,似乎华阳夫人心中的怒气也已消了大半,走了这么长的路也确实累了。
秦梦进言道:“王太后不如叫上赵夫人和公子正随我们一起去兴乐宫,也好钓完鱼,就能吃到赵夫人做的美味佳肴?”
华阳夫人哼了一声,秦梦便使人前去知会章台宫的赵姬赵正母子。
出甘泉宫大门时,迎面碰上了韩姬和公子成蟜母子两人。
华阳夫人对韩姬看都不看,拉着见礼的公子成蟜就扬长而去了。
这就是隔阂,龙阳君叛变离去后,华阳夫人心中就嫉恨上了韩姬。
华阳夫人怒气冲天,若不是秦王宠溺韩姬,恐怕华阳夫人早就动手将韩姬沉河了。
昨日阳泉君军中的内奸牵扯出了兴乐宫里的龙阳君,龙阳君的图谋立时被验证成真,韩氏外戚的图谋昭然若揭,韩姬立时就成了华阳夫人的肉中刺了。
华阳夫人将身边亲信全部清洗了一遍,要不今日甘泉宫内宫人们都一副如临大敌之态?
如此一来,短时间之内所有宫人都是华阳夫人的绝对心腹。
华阳夫人更是听闻秦王子楚对亲母夏太后孝心深厚,所用器具奢华至极,为防王太后嫉妒,秦王每次去雍城都要偷摸送去。
此事的源头来自一份礼单,而礼单是章台宫的侍女所捡,大多侍女是不识字的,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她们主人手里去了。
心细的王姬发现,简牍上的字乃是韩文风格,她们便认定了此简牍乃韩姬巴结夏太后的礼单。秦王为韩姬一人得宠,众王姬们就乐意嚼她的舌根子,
嚼着嚼着,众姬就又扯到了秦王当初如何取得王位之事上了。
人心最为复杂,东说一嘴,西说一嘴,人们就不仅感叹道,这世道什么都靠不住,亲生骨肉还弑父夺位呢?何况非亲生的呢?
新晋升为华阳夫人心腹的子侄们,为了在华阳夫人跟前表功,便将听来的传言,一字不少传递。
只要多心,事情就会复杂,将这两日发生诸多之事,联在一起,华阳夫人心中就不痛快了。见到了那份礼单更是扎心的痛,东西可能是韩姬的,但这心意却是秦王的。越想越觉得不是亲生的,心与心就是有一层隔膜!
老人家心里堵得慌,就是不愿意看到秦王子楚,就连公子成蟜,心中也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赵姬和赵正乘坐的车马来了,赵正下来向王祖母见礼,华阳夫人顿觉与这孩子亲近了不少,拉着成蟜就上了赵姬的车驾。
华阳夫人终于上车了,秦王宫内的所有人包括秦王在内都送了口气。
车驾驶过渭河上的横桥,就进了葱绿的兴乐宫。
不多时三个童子和一位夫人,便出现在了宫中池塘边了。
华阳夫人一面钓鱼,一面自言自语,十多年来她是如何真心付出,视秦王子楚为己出,如今倒好,子楚却背着他厚待其生母!其实也不是吝啬东西,而是心里就是堵得慌!
华阳夫人是真心相待的秦王子楚,母子关系也已十载,老人家述说着往昔的点点滴滴,平日里嘘寒问暖,生病时的尝药喂药,更有三九三伏冷热关怀。
华阳夫人感叹,为何人心不能坦诚相待呢?
秦梦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推了推一旁钓鱼的赵正。
“王祖母为何突然提起以前的往事呢?若是父亲不孝敬你了,还有正儿呢?正儿从小孤苦伶仃,到处招人凌辱,这两日待在您老身边从未有过的温暖,原来有个祖母真好!”
小赵正的朴质语言,华阳夫人听罢,不想潸然泪下,接过秦梦递过来的手巾,擦拭了脸上的泪水,和蔼的问道:“祖母很想听,正儿那些苦难的日子,给祖母讲讲!”
赵正也算是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早熟。
往昔的不堪,赵正并未讲太多,只说他平日里和一只狗作伴,有一天狗丢了再没有回来,为此伤心了好长时间,从此以后便孤苦伶仃了起来。
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最容易引起共鸣。
华阳夫人母爱泛滥,爱怜的摸着赵正的头说道:“可怜的孙儿,祖母从来不知你受过这般多的委屈!可是个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不受老天的眷顾呢?若你也如成蟜一般为天帝垂帘,本宫就力主你为太子!”
“这个可以有!”
秦梦心里呐喊道。
第五百九十一章 二氧化锰
就在秦梦盘算下面的计划时,忽听到墨门隐者的哨声,秦梦抬眼原来是鲁勾践在召唤自己。
秦梦借着尿遁与他会合。
一见面就甚为着急的说道:“宗主不好了,鲁朔兄弟为妖法所慑,如今痛苦难捱!”
秦梦皱眉,不知所云。素来稳重的鲁勾践能这般惶惶,就说明了事情的严重。
秦梦二话不问便跟着他来到了鲁朔所在的房舍。
鲁上弦,鲁下弦,鲁望一众墨门隐者兄弟俱是神情紧张的围着床榻上的鲁朔。
只见鲁朔紧闭双眼,蜷曲在床上,呻吟不止。
鲁上弦向秦梦低声陈述事情经过,又递给了秦梦一把小石子。
秦梦展开手仔细探看,一见之下惊呼道:“二氧化锰!”
众人满脸疑惑,从未听过这么怪怪的名字。
只听秦梦吩咐道:“取盆碗瓢勺,拿上等细盐,还有很多清水,快,快……”
之前鲁朔和鲁上弦执行秦梦交给他们探查六英宫紫气之事去了。
他们潜入宫中之后,见到了两个小厮在鼎炉之中不断地添加石子,而后他们生完火之后便离开了。
鲁朔上前想探究个究竟,谁知刚一接近那连着布口袋的鼎炉,就哎呀一声呻吟,痛苦难捱,探查另一个鼎炉的鲁上弦,只得上前急速将鲁朔搀扶出宫,上了马车,不想一路上,鲁朔呻吟愈发频繁,以致双目红肿,流泪不止,呛咳不止。
既无暴露目标又无和人交手,突然之间鲁朔就如此模样,鲁上弦认定了是中了妖法。
秦梦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妖法的,看到鲁上弦手中的如小石子般的东西,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关联。
秦梦问呻吟不止的鲁朔:“五哥,是不是那小童在鼎炉中在添加此物时,鼎炉中还有刺鼻的水?而你却被烟气熏着了?”
鲁朔点头嘶哑着嗓子称是。
秦梦自言自语道:“这就对了!五哥这是氯气中毒!”
鲁勾践,鲁望,鲁下弦也已将秦梦所需之物悉数取来。
秦梦立即用水化盐,对鲁朔说道:“五哥忍住,盐水刺眼,若不冲洗,恐怕就瞎盲了,五哥忍住!”
众人搬着鲁望的脑袋,掰开他的眼睛,压住他的身躯,一勺勺的盐水不断的冲洗着鲁朔红肿的眼睛,伴随着鲁望一声声的撕心离肺的闷哼,秦梦心中祈祷,希望中毒不要太深,千万不要让鲁朔失明。
秦梦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下面就看老天是否眷顾了。
秦梦背着手在房中踱步,骤然之间发现不该轻视这班术士之流,没想到他们也已将后世的化学知识运用到如此之深的地步了。
若不是中学化学课堂上喜欢做实验,秦梦也不会认识这叫二氧化锰的东东,更不知道二氧化锰放在盐酸里加热就能产生氯气,而氯气有毒,吸入少量就会中毒,刺激眼睛黏膜,严重者就会失明以及丧命。
当年老师也只是说过用盐水冲洗口鼻眼耳,之后送医院。
这里哪有医院,秦梦能做也只有这么多。
秦梦又问鲁上弦用布袋相连的另外一个炉子里炼制的什么?
鲁上弦摇摇头:“在下也是瞟了一眼,未仔细探查五弟就受伤了!好像废铜烂铁乱七八糟的东西!”
秦梦听罢,顿时醒悟了。这就对了,虽然不知道昨日紫气具体是什么成分。但绝对是化学反应产生的烟雾,真没想到华夏的化学水平早已领先了世界不知几个世纪了,只是我们没有觉察出来而已。
昨日六英宫中的紫气异象就是因此而来。
既然知道了如此,料想他们还会继续营造出令人称奇的异象,直至成蟜册立的太子。
秦梦来到兴乐宫的举烽处,从旁边的柴火堆里掏出几个牛粪团还有几个狼粪团递给了鲁上弦,说道:“鲁朔五哥今日不能白受妖法所摄,三哥你去将这些物件投入鼎炉之中,莫要再接近,待会就有他们好看了!”
秦梦回到屋中,令人欣慰的是,鲁朔比适才好多了,也已没有先前那般痛苦了。
秦梦嘱托他注意饮食,戒忌辛辣,多吃米羹,先在床上将养,不要急于去门。
这都是手下的得力干将,秦梦真不想他们有个闪失,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所干的事情又都是阴损之事,少一人知道就多一分便利。
秦梦再次来到池塘,赵正和华阳夫人祖孙两人,颇有默契的比赛钓鱼,倒也其乐融融。
成蟜就不太安分,到处欺负作弄宫中侍女仆役,就连城墙上的甲士他也要拿弹弓当活靶子来射着玩。
成蟜就是个活宝,一点都不会安静,有赵正的安静与之对比,成蟜就是小猴子。有了对比,华阳夫人才看到了成蟜的短处。
没多长时间,宫墙上负责瞭望的甲士,齐齐向河北之地的咸阳城里观看,秦梦也好奇的登上了城墙,只见咸阳城的内城中升起了一道直直的黑烟柱。
华阳夫人一皱眉,不禁自言自语道:“不是蒙骜将军大捷了吗?为何王畿重地放起了烽火?难道城中有人造反不成?来人取车,本宫要看个究竟!”
华阳夫人坐着十六匹杂色大马的玉辂浩浩荡荡开始从河南驶向河北。
刚过横桥之时,迎面而来的鲁上弦给了秦梦一个大功告成的眼色,秦梦会意的笑了笑。
不想一辆车马狂飙而至,见到了华阳夫人的车驾后当即勒马避让。
华阳夫人认出了这是韩姬的车驾,当即招呼侍女将车上的御者叫了过来。
“何事啊?”
御者不敢看华阳夫人,越是不敢看,越证明他心里有鬼。
华阳夫人怒道:“何事?快说,难道让本宫将你沉河?”
那御者怯怯的说道:“仆下是过来寻找家主,宫中出大事了……”
韩姬也是颇有眼力的人,早晨见到华阳夫人心情不爽,并未直接跟来,而是尾随而来,她进了兴乐宫后,便在庖厨里给赵姬打下手,因而他就不在六英宫中。
华阳夫人听罢,气的咬牙切齿,大怒道:“原来如此,昨日紫气,今日黑气,来人将韩姬这贱人拉过来,本宫要问问她到底有何居心,所为是否是觊觎王后之位!”
咸阳城比昨日要热闹十倍,昨日的紫气,仅在内城王公大夫之中传播,而今日不同,冲天的黑烟,几乎所有咸阳城里的民众都看到了。
“妖孽!六英宫里出了妖孽了!黑烟直冲云霄,定会惊动了天帝,千万不要有灾祸降临啊!”百姓与秦氏宗室都有这样的顾虑。
秦梦本来也是想抱着肩膀来看韩姬的热闹,却不想秦王子楚已将事情掩盖了过去。
秦王子楚坐着六驺铁木玉辂,参见了华阳夫人,详说了内情,都是六英宫里小人作祟,为了讨好韩姬所为。今日秦王得到密报,知道了昨日的蹊跷,便将人擒住!至于狼烟,那就是宗伯向天帝陈述实情,希求得到上天的原谅。
倒霉的永远是没有背景的小人物,两个十来多岁的小童,还有一干宫中的侍女。他们脸上血里哗啦,赫然多了两个黑洞洞,这场面让人看了着实恐惧。
他们这是都被施以了劓刑——也就是割鼻。
第五百九十二章 韩姝行贿
秦王这么做也有另外一个打算——平息事端顾全王族的脸面。
华阳夫人应了秦王的苦苦哀求,不再追究韩姬之责。
任谁也知道,若没有韩姬的授意,谁敢肆意胡为,那可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而是奇异天象!
秦梦未在秦王子楚的身后看到韩终,他也许已哭晕在了茅厕!
秦王子楚今晨的英气勃发一扫而尽,欲哭无泪凄惶不堪。
事情也已清楚,华阳夫人满脸阴郁的拨转车头重回兴乐宫。
“秦卿留步!”秦王子楚将秦梦唤住。
秦梦躬身向秦王懒散的拱拱手,自有几分讥讽之意说道:“小子说得没错吧!天象只有天帝才解其意。我等凡夫俗子怎敢妄解!”其实秦梦还有另外半句没说出口,“什么天有异象,多半是忽悠人用的!”
秦王子楚苦笑道:“秦卿救我啊!
赵子楚这秦王当得也够糟心,为人所制,到处掣肘。
秦梦知道子楚相求是何意,笑着说道:“王太后这是拿你的短处,挑你礼数了,谁让你厚薄亲疏相待不一呢?太后很生气啊!”
秦王子楚一头雾水不解其意,迫急的扯拽着秦梦的衣袖,恳切问道:“秦卿莫绕弯子,快些直言相告。”
秦梦离间了人家母子关系,却充作和事佬在这里指点迷津,心里也全然没有丝毫的忐忑,自觉良心也已泯灭了。
秦王子楚听罢,惊惧的头上起了一层细汗,自言自语道:“难道王叔摎至今还不死心,还欲觊觎寡人的王位?”
将军摎,秦王子楚的三叔,上次反叛没有成功,被押解回了咸阳,凭借以前的功勋,同时也花了不少金子,动用了不少宗室人脉,他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公子子傒身上。
公子子傒势力根深蒂固,华阳夫人也顾念同是先王子孙,她作为母后,若亲疏有别,就会遭受宗族非议,在说客的进攻下,此事也不了了之,将军摎也安全着陆了。
如今公子子傒**也已覆灭,秦梦确实想不到谁还会在后面使用阴招离间他和华阳夫人之间的关系。
秦王子楚,立即吩咐郎中卫,进宫寻找那所谓的礼单简牍,同时派遣心腹前去雍城查探事情真伪。
因紫气变黑气,韩终出师不利,不得不遗憾的卷铺盖卷滚蛋了。
他午后走时,特地向秦梦辞行。
秦梦对韩终很是欣赏,就连氯气都能制备出来,他已是一位了不起的化学专家了。
炼丹术,又称外丹黄白术。既然是炼丹,那么炼出来就得是“丹”,红色之物,丹砂必不可少。外面红。里面黄白那么硫磺也不能缺少。
既然他与徐虞人同出一门,那么炼丹技艺也当相同,必也用的是硫磺和丹砂。
硫磺也只是硫磺,只有制出了硫酸,再和盐加热才能制备出盐酸。
硫到硫酸的过程却不是那么简单。
秦梦很想问问他和二氧化锰一起加热的盐酸是怎么制备出来的,若是从硫酸而得,那硫酸是怎么制备出来的?
这在后世看来简单无奇的东西,不知得经过多少年摸索才会总结出来。
秦梦问不出口来,问出了也就暴露了。
分别之际,秦梦赠送了他好些丹砂,算作是对他科研工作的支持吧。
朝会不是每日都开,只是最近国中事情太多,不得不连日召开。
秦梦一连三天顶着严寒起床也已有懈怠之意,慵懒的腻歪在床榻之上,看着冰清玉洁的美人。
早已起来的左清催促秦梦道,“郎君快起身吧,若是朝会迟到了,一季的俸禄就没有了!这可够善堂一个月的开支啊!”
左清的偶像是太姒,太姒曾经开善堂来养老,吸引了天下四方的老人。
如今左清也效仿,出资在寒泉冈上修建了养老善堂,百里之地的孤寡老人都可前来养老。
秦梦听闻不觉欣喜,没想到左清颇有持家过日子的小女子细致。
秦梦振奋了下精神,搂住她那细长的脖子,夸富道:“一人一年收入一千钱,十人是一金,十万金那就是一百万人。可是秦国五分之一的人口。我只要卖一把剑,他们一年所得也都悉数归了我,郎君还怕罚俸吗?”
左清白了秦梦一眼说道:“呸,还不是又让盗匪给你劫掠走了……”
此中实情左清是不知晓的,秦王的十万金让秦梦蚂蚁搬家化整为零,本来并未报太大期望,然而老天却给秦梦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管城运金的**百城中甲士,一年之中竟然百分之八十者都将金子悉数归还了。
若说秦梦富可敌国那丝毫不过分,秦梦很想对天下世人说一声:“俺是首富!”
秦梦亲昵的吻了左清一口,便开始穿袍服,左清一旁帮忙整理发髻。
秦梦无意间看到门缝处,韩姝的身影晃了一下,便咳嗽了两声说道:“韩姝姊姊有事吗?”
韩姝扯着衣角,忸怩的推开门,从怀中捧上了来一个颇为精致的红匣子,擎在秦梦眼前说道:“主人,这是昨日我家姊姊,让我送你的美玉,不为其他,就想让你在朝堂之上帮着公子成蟜说上两句话,若是日后公子即立太子,此等大恩当再以数倍偿还!”
秦梦眼前一亮,没想到韩姬走后门都走到了家里来,难道她没有听到昨日自己在朝堂所言的一席话吗?
看来昨日的横生枝节,让韩姬心里失了分寸!
秦梦打开了红匣子,里面满匣子温润如水的宝玉,都是上等的货色,绝对价值千金。
秦梦只是笑了笑,便合上了匣子,对韩姝说道:“这等贵重之物小子不敢收啊!世人都知我也公子正情谊纯笃,若是收下韩夫人的礼物,日后还如何让我立身立言啊!姊姊请送回韩夫人吧!”
韩姝可怜巴巴的望着秦梦,满眼的祈求之意,却是不敢看左清!
左清却呵呵笑道:“妹妹平时虽以贱婢自称,然而终始王女。平日郎君对你不薄,还望你也不要为难郎君,快将礼物送回韩夫人吧!”
让左清没想到的是,韩姝中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了脸颊,颤抖着双手说道:“主人若是不收,贱婢的母亲就会有生命之忧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 急报
韩姝如此这番的异常举动令秦梦和左清吃惊不小。
秦梦将手中的匣子放到了案几之上,搀扶起了韩姝,惊讶的问道:“小子不收韩夫人重礼与令母何干呢?”
韩姝泪眼婆娑道:“妾身母妃乃宫中舞姬,身份低贱,自然妾身也卑贱不堪。生来注定要为宗庙牺牲。父王将我送于主人,为了就是有朝一日派上用场……”
韩姝寥寥几言道出了命运的尴尬,生来就是韩王的一枚政治媾和的棋子,自责无用,未能获得主人宠爱,反倒被冷落,长时间无为,得来了韩王的训斥,眼下公子成蟜册立秦王太子乃韩王最为关切之事,若韩姝再无尺寸之功,就会殃及韩宫内母亲性命!”
“你父王怎就如此狠心,简直禽兽不如……”左清听罢唏嘘不已,同时也可怜韩姝的遭遇,对韩王冷酷无情,咒骂连连。
韩姝是位优秀的演员,一颦一哭都能赢来观众大把的眼泪,左清能为之感动,秦梦心里却只是冷笑,若她真是良心发现,当坦白往日的细作所为。
外面上朝的车马早已备好,吕季过来催促秦梦上朝,秦梦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朝会在即,此事干系重大,小子甚为悲悯姊姊遭遇,然而却无能为力,朝堂之上最多做个看客,这已是尽力了!等朝会结束,小子亲自前去拜会夫人为你求情……”
秦梦疾步,话未说完,便上了门外等候的鞍车了。
秦梦的身份是铁杆公子正一派,料想韩姬也未抱太大希望,能袖手旁观也就是他们行贿的目标了。
关系韩国日后国运,以秦梦对韩人的了解,他们怎会甘心认命,必会无所不用,挣扎不已。
细想今日的韩姝献礼,秦梦突然就觉后背起了寒意。
今日的朝堂有些诡异,昨日韩姬所居的六英宫紫气变狼烟成为了笑柄,朝堂上三五一撮的大夫们皆是表情玩味的对视缄默。
一声声由远及近暴喝,打破了这种沉寂。
“急报!八百里加急……”
秦王子楚匆忙从后殿出来还未坐下,奔走郎卫就已将一卷书简托举在了面前。
在群臣的注视下,秦王扯掉竹简书信上的封泥,急促翻看,看罢脸色阴郁的递给了寺人。
竹简接着在群臣中传阅。
书简名副其实八百里加急,来自成皋崤关,也叫虎牢关,距咸阳确有八百里。
这是昨日清晨王龁大将军发来的战报,王龁刚收到秦王王命,还未率领大军启程之时,就得到了太行关失守的消息。
太行关是太行陉羊肠坂道的重要关隘,此关一失,河内通往上党唯一的道路就彻底隔断了,长平和屯留就成了孤悬之地。
秦梦接过书简,只见王龁陈述道:“……不出一日,两地不多的守军就会被诈称为阳泉少君所领的千余之众,里应外合之下悉数歼灭。老仆王龁向大王叩首谢罪,就差一步,老仆就能掌控大局了!”
不出一日也就是今日,这就是说,长平和屯留今日也已沦陷了。
本来沉寂的朝堂,此时更为压抑了。
秦梦没想到龙阳君的行动能力如此高效,算来仅用了一天一夜,就从咸阳杀到了八里之外的太行关,必是不眠不歇,日夜兼程,不知他那小心脏能否受得了?
如此一来,那蹊跷无比,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龙阳君的悔过书,就彻底被验证了。朝臣一片哗然,而秦王子楚却只是颓废的坐着。
阳泉君也被震惊了,嘴里骂道:“娘的,这不男不女的贱人没想到还是有情有义之人,不枉姊姊宠爱他一番!”
阳泉君不免后怕,幸亏此事龙阳君透露了阴谋,否则上党沦陷,屯留割据,下面就该传来一切都是他嫡子芈俱酒所为,那时他阳泉君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想想都令人后怕。
秦梦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无话找话说道:“芈公,小子有一点不明,从咸阳到崤关路途八百里,咸阳二百里之外是潼关,那日龙阳君纵使狂飙,恐怕到了潼关也是通不了关。若第二天再启程,他也就等于先走二百里,以我秦人的飞骑驿马速度不到一天就可追上,为何他还是早了一步?”
芈俱酒为人所掳,秦梦曾出言提醒过阳泉君此事的严重性,因此阳泉君对秦梦更是高看一看,对于秦梦的小白问题,倒也认真回答了。
“秦卿不知,潼关不比函谷关,它不是西来咸阳的唯一之路,只需走华阴平舒道就可绕过潼关,虽多绕了道路,但却不耽误行路。龙阳君提前走了一夜,这就是我们飞骑快马没有追上他的原因。”
除战报军情,夜间可以掠关而过,再就是秦王亲临,除此之外关隘绝不会开启,这就是当年人脉甚广的孟尝君不得不用鸡鸣之徒叫关的原因,想必那函谷关自有他的内应,否则也不会听两声鸡叫,稀里糊涂的就开城门了!
墨门隐者经常往来秦梦自然熟悉路况,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是想借此话开场,给他烦躁的心情加把火。
秦梦颇为谦虚的表示了受教,安慰焦虑的阳泉君说道:“芈公莫要挂怀,想必小子派出去的仆从也已到达了河内,不出三日必能找到俱酒兄长下落。”
阳泉君感激的向秦梦点点头,谁知秦梦又请教道:“芈公,小子还是不明白,上党之内不是有我秦人的驻军吗?太行关怎就说丢就丢了?”
阳泉君立时剑眉倒竖,怒道:“还用说,必是韩人的内应,若非龙阳君良心未泯,恐怕寡人此时就该连坐狱中了!”
似乎是秦梦挑起了阳泉君的火气,他怒气冲冲的起身来到殿中,抱着白玉笏板,大声对秦王子楚进言道:“上党反叛,必是韩人从中做遂,老仆以为当严惩韩王,兵临郑城,给予颜色!”
有阳泉君的振臂一挥,众朝臣的愤怒瞬间就引爆了朝堂。
就连攻灭韩国的口号都喊了出来。
吕不韦立即出班,来到阳泉君身前,深深一躬,恭谨的说道:“芈公愤怒之情,不韦理解。韩国不过弹丸之地,只要我大军一过,韩王必会跪地乞降称臣,然而如此一来其他五国必会忌惮无比,死命抵挡,更是会引起五国合纵,到时我秦国就会陷入孤境,如此一来得不偿失,还望芈公息怒三思!”
堂上秦王子楚,强抑咳嗽,向阳泉君点点头说道:“吕相所言不虚,舅父息怒,韩王无意于我秦国为敌,你看这是韩王昨日派遣使臣送来的国书!韩王重申了臣服我秦国之意,同时割让河内仅剩的十五城给蟜儿作为封地!”
第五百九十四章 记仇
秦王一言替韩人排除了内应的嫌疑。
韩王远在郑城,而国书是昨日递交的,即便韩王使者早已身在咸阳,消息再灵通,也不可能时时知晓八百里外的反叛。
既不知情这便不是事后的掩饰之举。
秦人都是实在人,包括阳泉君在内,见到了韩王自表清白的大礼,瞬间也就消了怒火。
然而这一切却逃不出秦梦的眼睛,越发为韩人的处心积虑而动容。
这更是证实了平日里无所事事的韩非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推手。
那么在上朝前韩姝的苦情戏码,就不是韩姬的导演,而是出自韩非的授意!
如此看来,韩王特使昨日呈送国书,多半是韩非为了弥补上党屯留之事上的纰漏所作的危机公关。
秦王子楚平抑了朝臣众怒后,长长嘘了口气,这时秦王客卿蔡泽离席捧出了两卷书简奏道:“老仆昨日通过门下舍人,截获赋闲在家的将军摎勾结公子子傒欲图不轨的书简,更有将军摎阴使雍城舍人挑拨离间大王和太后母子亲情的书帛,还望大王严惩叛逆!”
蔡泽完全沦为了秦王子楚的走狗,凡是主人不顺眼之人,立时出来就会扑咬。
不过秦梦还是有些震惊,秦王子楚下手狠辣,将离间他和华阳夫人母子亲情的罪魁一股脑都扣到了将军摎头上。
昨日华阳夫人心情不爽,消息灵通的朝臣也已听闻,从蔡泽口中得知此中端由,更是信以为真将军摎就是幕后主使。
本来将军摎就和公子子傒勾结成歼,如今离间阴谋又败露,将军摎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秦王子楚念及血脉亲情,没有杀他,而是让他前去华阳夫人跟前自陈罪责,而后夺爵贬迁全家去了人烟稀少的蜀郡。
秦梦想来这是秦王和将军摎之间达成的妥协。
仅是将军摎声泪俱下的悔罪表演以及处理接收河内韩国赠送的十五城两件事都让朝臣忙活到了日上三竿,更有一大堆前线亟需处理的事务,今日朝堂之上也就没有讨论立储之事。
秦梦饥肠辘辘出了紫宸宫坐在马车上正欲望家赶时,却被两位身着华衣的小厮截住了去路。
“冒昧打扰,我家公子有请文昌君过府一叙!”其中一位小厮怯懦的递上了一份磨制的颇为考究的木片拜帖。
秦梦推开车门挑起车帘,车前小厮似曾相识,朱家递过来拜帖,待一个鼎鼎大名映入眼中,立时想起这眼前小厮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
秦梦也觉自己心眼很小,一年多以前与这位小厮在卫宫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自己还是一个贫贱不堪的村野小子,婉拒了韩非赏识,却被这小厮辱骂了一句“不识好赖的东西”,仍记在心头。
如今身份地位声誉却已不是当年的秦梦,遂有凌驾人上的优越感,不想多瞅了那小厮两眼,就令人家瑟瑟发抖,秦梦恶趣味顿生,从豪豪鞍车上下来,还未走到他的身边,他的裤裆里就已渗出了液体。
秦梦本想背着手,以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说一句,“年轻人日后说话做事应留三分余地啊!”看到这情景秦梦便也打住了,以免话出口再为韩非知晓,反害了人家性命。
秦梦改口说道:“赏金一锭,告诉韩子师兄,在下回家一趟换了衣饰,这就赴约!”
那小厮脸色煞白,手不停颤抖以致朱家递上的金子他都丢落在地上了。
朱家两步三回头,不解的看着这个没出息的小厮。
到了自家,没见到左清一众女眷,想必去了兴乐宫,秦梦也没多想,便匆忙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去掉了沉重的发冠,到厨房拿起一个蒸馍,先垫垫肚子再说。
今日秦梦对于韩非的相邀很是意外。
对于这样一个潜在的对手,秦梦对他的不善言谈从不敢有半点大意,时隔一年多受韩非第二次主动相邀,秦梦也觉好生新奇。
咸阳的韩王质子府,在内城城东,占地颇为广大,几天前还在这里烧书简嫁祸于韩人,秦梦想起莞尔一笑。
韩非与质子韩假早已站在了台阶上热情相迎。
“我韩王公子假,今年……十六!不知你俩……谁大?:”韩王说话还是有些轻微的结巴。
秦梦拱手向公子假作揖,对韩非说道:“那小子当称公子为兄长啊!”
韩王公子假一双灵动眼神,继承了其父韩王的精明,眉清目秀却也不失稳重。
韩假说道:“文昌君过谦了,王叔时常称道秦子贤达卓异,就连荀子先生都是赞不绝口,韩假怎配忝当兄长!”
秦梦满面红晕,欣然承受了韩假的夸耀之言,与他携手进了府中。
丰盛的酒宴,悦耳的钟乐,倾城的舞姬,韩王质子府的待客之道很合秦梦口味,三人举杯对饮其乐融融。
“为何独不见韩子师兄的大作流传于世呢?”秦梦好奇的询问韩非。
秦梦很想一睹韩非的大作,对比一下古今的差异,但却失望没有寻觅到一卷。
韩非笑道:“秦子师弟过誉了,在下学识浅薄,哪有什么大作?即便有也不敢流传于世啊!”
“师兄过谦了!夫子都曾夸耀师兄满腹经纶,怎会没有大作?只怕唯恐让我等愚笨之人学去了吧?”秦梦更是赞誉道。
“哪里?秦子师弟说笑了,若有著述一定奉上!”
一般文人著书立说都在人生低谷。
此时韩非备受韩王重用,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想来韩非说的都是实话。
韩非的墨迹,秦梦是无法容忍的!
酒席宴也已吃的沟满壕平,却还不见韩非有揭示主题,而自己手中还有大把的活计等着去料理,没工夫陪他吃酒听乐,便直言说道:“韩子师兄,小子也已酒足饭饱,多谢款待,小子还有要事,先就告辞了!”
秦梦离席,这就要下堂。
韩非立时挽留,待韩假领着一众乐工舞姬仆役下去后,韩非才眯着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在下一直不明白,为何秦子对公子正如此亲近呢?”
韩非唐突一问,就预示着他要彻底摊牌了。
韩非未等秦梦回答又说道:“我韩国对待秦子不可谓不厚矣!为何不能帮帮我韩人呢?”
第五百九十五章 韩非交心
虽是韩非平淡之语,但秦梦却听出了怨意。
这样白痴问题,秦梦一时也不知如何向他解释。
宴厅里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起来,雕镂精美的博山炉不断升腾起袅袅的青烟飘荡在眼前,遮住了秦梦的视线,一时间竟还看不到了韩非的表情。
只听扑通一声,韩非竟然跪倒在了秦梦面前。
韩非抬头眼望秦梦苦苦哀求道:“秦子师弟两年不到也已位极人臣,一路上荣华与富贵相行相伴,我等真不知用什么能打动秦子的心?只要你说出口来,我韩人一定悉数满足!”
秦梦惊骇!
韩非疯了不成?
他可是韩氏公子,而自己却是出身低贱的贱民小子,这一跪在地位阶级森严的这时代来说,无异于等同被人掘了祖坟一般羞辱。若是让韩氏宗族知道,他们会为了洗刷韩王宗室耻辱,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
“别!别!公子莫要这般作践自己,这到底是何意?”秦梦心中有些恐慌,连忙用手挥掉眼前那缕青烟,上前搀扶韩非起来。
韩非脸面有些红晕,便也顺势起身,说道:“别无他意,只想让秦子知道在下对你的一片赤子诚心!今日韩某如此一跪,只求秦子不要在搅动秦宫局势了?”
秦梦有些错愕,没等秦梦相问,只见韩非击掌,随即从宴厅外面走进来四五个彪形大汉,中间押着一个年纪十四五的漂亮少年。
待走到面前,秦梦才看清了这位少年人的长相。
少年人似曾相识,目若朗星,白玉般的额头,粉嫩的脸庞,尖尖的下巴,若不是头梳发髻,这般的秀气定会让人认为是位女子。然而神情的刚毅,还有被大汉们的推搡的怒发冲冠,却有几分男儿的本色。
秦梦正在疑惑之际,就听韩非说道:“秦子有所不识,此少年乃龙阳君之弟,末代宋君公孙,名曰龙明!”
秦梦听罢恍然大悟,之所以似曾相识只因他和龙阳君酷像。
龙明一副心不甘情不愿之态,必是为韩非掳来,龙阳君定是不知情。
韩非自得一笑说道:“秦子对龙阳君了解比我还要更深几分吧!龙阳君披肝沥胆,不惜以色相诱人,为了就是复辟殷宋,他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即便当了宋公又有何用?看见没有,皆是为了其弟……”
宴厅中传来一声咆哮,“不许你这尔虞我诈的小人污蔑我的姊姊……”
只见龙明脖子上青筋暴露,怒喝韩非。
秦梦当听闻这少年就是龙阳君的弟弟后,心中一凛,没想到才华横溢的文人韩非也干这下作之事!然而总结往事,韩非干的龌龊事还少吗?
韩非挥手让人将暴躁的龙明拉了出去,而后对欲要开口的秦梦说道:“秦子是聪明人,想必早已看清了秦国局势了吧!我韩氏宗亲扶助公子成蟜即立太子位势在必得,只求秦子莫要从中作梗,若秦子能做到,我韩王必会给予十五城的封地作为答谢!”
又是十五城!秦梦心中大惊。
难道韩非也已觉察出自己的做作所为?秦梦不露声色的打哈哈道:“公子此言何意,小子怎就不知其意呢?”
韩非阴笑一声道:“秦子不亏被吕不韦称作无赖子,本来秦国大局我等已然胜券在握,都因你的出现,局势大起波澜。这一切不是拜你所赐吗?”
难道这些时日所作所为都为韩非知晓了?
秦梦心中有些慌乱,此时觉得自己犹如海水退去裸泳之人。
不过定神思索,墨门隐者所行隐秘,外人决计不会全盘知晓,秦梦很快想到事情破绽会出在龙阳君身上,然而又解释不通,若龙阳君知道其弟就在韩非手中,也就不会风风火火不畏猝死一天两夜跑个八百里,更不可能反叛,也就乖乖听令韩非了。
秦梦想及于此,更是从韩非的语气中听出了试探之意,遂镇定自若的苦笑道:“小子怎就成了你们口中的无赖子?还有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啊?小子真是惶恐不安啊!”
韩非似乎已料到了秦梦的辩解,不慌不忙从衣袖中掏出一个丝帕,展开之后一粒干硬的泥坯赫然在目,接着朗声笑着:“秦子可认得这个玩意?”
秦梦瞪直了双眼,正是让狗黑子所拓阳泉君印玺的泥坯,怎就在韩非手中?
难道龙阳君逃跑前,还在咸阳留个人述说实情,就为摆了自己一刀?
不可能,龙阳君这样做损人不利己,除非他想死,不想再吃到救命药——速效救心丸了。
难道韩非派快马追上了龙阳君以其弟相要挟了?
更是不可能,若能追的上,完全就能阻止龙阳君在上党的造反,他韩人也就不用这般被人诟病了。
在情况不明时,秦梦只是摇摇头。
韩非表情玩味的,噗嗤笑出声来,一副掌控大局之态说道:“秦子不言,我就说一说。今日朝堂之上王龁将军的八百里急报,想必秦子也已读过了吧?以秦子的聪明,必会看出其中的几分蹊跷吧!”
秦梦遂想起,王龁奏报里书有“里应外合?就差一步,老仆就能掌控大局了”之言。当时就浮想联翩,明明就是太行关的一关失守,而奏报确有王龁早已知道龙阳君会里应外合的言外之意。其中大局!大局?什么大局?这无不让人猜想秦王和王龁早有谋划。
不过这仅能说明急报有歧义,并非秦王早知此事的铁证!
秦梦长吁一口气,态度不明依然保持着沉默。
韩非一手搭着秦梦肩膀绕着秦梦缓缓转圈,同时不急不缓的说道:“王龁将军的八百里急报,里面有隐晦之言,这个不用怀疑。在下为表交心之意,就直言了。
龙阳君身边早有我安插的细作,后来更有秦王渗入的细作,不过却被我的细作策反了。这就是说,上党叛乱之事,龙阳君就是一个棋子,秦王也想借此削弱华阳夫人的势力,为此和王龁大将军秘密布置了反制龙阳君之举。
然而一切一切都因为龙阳君起事太过突然,风驰电掣的迅猛行动,就连我也未能及时控制,秦王和王龁更是没有来得及布置反制措施。
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自从那一日龙阳君和你去了一趟市井,什么都改变了!
秦子你说,在下说了这么多,你还不肯以诚相待吗?
在下今日相请,就想求秦子,帮帮我们韩人,让我们苟全性命于乱世吧!”
韩非所言不可谓不诚挚,然而秦梦被阴谋浸润久已,怎会轻易袒露事关生死的心迹。
秦梦看着厅堂中博山炉里的忽亮忽暗的熏香,心中更是提了警惕,韩非今日所行所言大开大合,不惜自贱身份跪地相求,无非就要要拉自己同上一船。然而他的目的是立公子成蟜,而自己是铁定拥立赵正,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怎会妥协?
若轻易坦白,等于交出了底牌,本来自己就不占优势,岂不这等同找死?
韩非一切之言终是猜测,事关韩国国运,他若有了证据早就反击了,那还会和自己软硬兼施的周旋?
单枪匹马是秦梦的优势,只因为单干,不会有人想到他就是册立公子赵正的幕后推手,最多将他看做依附华阳夫人的一根藤。
秦梦的优势还在于身在暗处。
由于身在暗处,韩非为首的韩人外戚才无处用力。
秦梦依然厚脸皮的装傻充愣,摇头道:“公子所言,小子怎么越听越离谱呢?怎么都没想到秦国朝堂真的好乱!
那日确实与龙阳君一起去过集市,也不知他为何购买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想来才知道里面大有玄机!
今日公子实在不该将上党叛乱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与我,小子心中惶恐不安啊!我所来秦国无非就是为了护得公子正的安危,除此以外别无它图!”
韩非眯着眼睛看着秦梦纯真无邪的辩解,只是微微叹气,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也罢,既然秦子不肯交心,在下也就不强求,不过用不了几天本公子就能与龙阳君取得联系,到时他就得乖乖听我驱使了!
这些时日若是秦子再生是非,就休怪本公子不留情面了,送客!”
韩非将最后“送客”两字咬得极为声色俱厉,大有恐吓之意,身后的鲁勾践和朱家脸上都为之抽搐了一下。
秦梦却悻悻然摇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招呼他们身后出门而去。
与韩非交谈又是一次不欢而散。
今日韩非之举,既有试探,又有警告之意,更有拖延时间之举。
如今朝堂上公子成蟜的被动多是因为龙阳君所为,若接下来韩国为秦国平定了上党叛乱,仅凭这一大功,韩姬被册立秦王后就没有了悬念。
韩非所言更是证实了秦王子楚的私心,秦王子楚是名义上至高无上的大王,他一直拥有主动权,而且手中可打的牌实在很多。他不愿自己的子孙还如他这般为人所制,册立公子成蟜,制衡楚人外戚的势力,就是他不二的选择。
秦梦突然想到了更为恐惧的后果,龙阳君若是知道了其弟为韩非所控制,势必完全反水,韩非肯定会将此事嫁祸给赵姬赵正头上,自己到时即便不成为众矢之的,然而身上优势就全然不在了,也会由主动变被动,疲于应付韩非的责难,到是扶立赵正就有心无力了。
一路上秦梦与鲁勾践商议对策,为今之计当和在上党的龙阳君取得联系,还得将其弟龙明从韩非手中抢出来,这才会避免为人所制。
这一年来只在咸阳排兵布阵了,谁会想到和人生地不熟的上党有什么瓜葛,苦思之下,秦梦想到了一人——冯毋择。
冯氏乃上党的大姓,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长平之战前上党郡守冯亭便是冯氏族人。
冯亭主张抗秦,冯亭战死后族人产生了分裂,有一部分人归降了秦国。其中就有冯毋择所在的冯氏一支。
由于是降将被秦人所轻视只被委以清闲军职,秦梦曾在嵩高学宫时,冯毋择曾被就委任嵩高学宫的城寨的校尉。
冯毋择的大名怎能不知?日后将会封侯拜相,更会陪同秦始皇出巡天下。
秦梦一听大名,立时就用了心,相交几次,便和这位小将军成了莫逆之交了。
冯毋择为人机敏有胆有识,富有韬略,秦梦和阳泉君有生意往来,经常派遣他行走咸阳和嵩高学宫之间,一来而去得到了阳泉君的赏识,更是被昌平君经常借去执行任务。
冯毋择一年不到就已攀上了权贵,为此对秦梦感激不已,然而他并不满足于此,秦梦也知道他时时希望能征战沙场获立战功,好为冯氏一族扬眉吐气。
然而冯毋择又不好意再张口相求,也就委身在了函谷关。
冯毋择与赵正也颇为熟稔,秦梦时常讲起秦王公子赵正的悲惨境遇,他也为之愤慨,敬重秦梦仗义之举。
秦梦有时开玩笑的说,若是相报赵正平安,需阳泉君和昌平君这样的实权人物做靠山,不当真的说过,若是写个声明取来他们印玺盖上就能成。
不想冯毋择却真上心了,在函谷关他竟取下昌平君的印玺交给了秦梦,这令秦梦大为惊异,省去了自己不少事。再后来鲁勾践发现房上有人,秦梦便临时生了一计,让他嫁祸给了狗黑子。
车上秦梦想到了此人,顿时心中又生出了一个大胆的计策。
此时闷沉沉的车轱辘声,在秦梦的耳中也成了悦耳音符,事不宜迟,秦梦立时派遣鲁勾践亲赴函谷关去见冯毋择,交代他行事。
至于咸阳城内搭救龙阳君的弟弟龙明,秦梦亲自操办。
秦梦刚到了家中,就有吕季来报,秦梦所请的大师兄等人悉数在外城候命。
秦梦大喜,一年不见羡门高一派的师兄弟,甚是想念。
他们来自骊山下的芷阳,此时正在为秦庄襄王子楚修墓,师父在陵中主持大局,故而只能让大师兄带人前来帮忙。
秦梦正为如何营救龙明而烦恼,突然计上心头。
第五百九十六章 人情世故
咸阳城西,渭水北畔的密林中。
秦梦见到了大师兄安其充和他的十几个弟子。
“师父安好?”一见面秦梦就攥住了安其充的手,热切的问道。
也许是常年修陵建墓身居幽室,安其充脸色很白,一手满是茧子的大手,形如铁手,冰冷坚硬。
本是客套之言,谁想安其充苦着脸说道:“师父不好!”
“难不成师父有疾?”
受其传道,得其赏识,危难相救。在秦梦心中真就将羡门高视作了长辈,恩人,闻其情况不佳心中甚是惦念。
突然人群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一个**岁的小童,呲着牙向秦梦笑着说道:“太师公有些疯癫……”
安其充将小童从人群里揪了出来,训斥道:“大不敬,怎说你太师公的?还不给你师叔行礼!”
安其充向秦梦不好意的说道:“犬子胡闹,秦子见谅,其亲早亡,一直随我左右……”
其子倒也乖巧,站定便给秦梦来了一个稽首大礼:“小子安其生见过小师叔!”
秦梦俯身扯着他的两个羊角发髻亲昵的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爱怜的拧拧他胖嘟嘟的小脸蛋。
安其生见秦梦满脸善意,壮着胆子噘着辩解道:“小师叔明察,自从小师叔上一年派人送来很多东西后,太师公就疯癫了!小子绝无胡诌!”
秦梦顿时陷入了云雾里,四个月前还和安其充有过书信往来,当时也并无发现有何异常。
“生儿,再敢胡说,小心爹爹踢你屁股!”
安其充训斥安其生后,便附在秦梦耳边说道:“师父大喜大悲,都是拜师弟掘坑神器所赐,师父感叹,‘获此洛阳铲才知毕生所修的陵墓等同没有封土,更不用提羡门有何用,我羡门高一派妄自称大这么多年,惭愧至极’。
一夜间师父白了头,如今每日都在孜孜不倦研究如何建造防此神铲窥探的新洞穴。外人不知情,还道师父疯癫了!还望师弟莫要挂怀!”
秦梦无言以对,送洛阳铲的本意是为了给羡门高提供便利,谁知反倒让老头子陷入了烦恼。
秦梦将安其充拉到一旁讲述相请师兄弟而来的目的,最后强调道:“事情贵在机密,绝不可泄露半个字,否则有性命之虞!”
安其充拍拍胸脯道:“我等自嘲称之谓打洞鼹鼠,素来行事隐秘,放心!师父临行也已叮嘱一切以秦子惟命是从,哪敢有半点懈怠,我等荣华富贵都赖师弟所赐!小师弟放心,犬子时常听闻师父夸赞你,心里与你相熟才与你亲近,换做不熟之人,是绝不会透露只言片语的!”
秦梦不得不小心行事,出门前墨门隐者来报,周围韩非的眼线骤然多了起来。
事关重大,不可有半点闪失,就连适才出城都是换做仆役服饰从家中后门溜出来,正门出去的驷马全铁座驾那就是为了遮人耳目。
城门也不能大张旗鼓的进出,咸阳城内十二门中皆有韩非收买的门吏。
最初秦梦请羡门高一派的师兄弟过来,是不需要进城的。然而龙阳君的弟弟龙明被韩非软禁,这就横生了枝节,安其充一众师兄弟的到来让秦梦眼前一亮,想起挖地道通往韩王质子府,就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如此就能轻而易举救下龙明。
妙计!固然是妙计,然而这十四五人所操齐鲁口音,他们户籍简牍都是修陵匠人,固然可以进出城门但,但却令门吏记忆深刻。
跟随秦梦车驾出入城门,虽不用接受门吏盘查,但都是新面孔,万一路上被韩非的眼线发觉,看似并无大碍,但终究会引起韩非怀疑。
这里事关秦梦的后面大计,容不得半点差池。
秦梦突然想起了阳泉夫人每次出行所带的一二百仆从,十几人混入里面根本就不显眼。王姑阳泉夫人携他两子如今就在兴乐宫里等着自己。
秦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世家仆役所穿的衣裳让众师兄弟换上,化整为零,在河南岸兴乐宫前集合。
秦梦拉着安其生的小手,对其父安其充说道:“师兄,就让你家小郎先跟着我厮混吧,小子经常带些孤儿弃子回家都已成了习惯,无人还会在意。好也方便你们行事!”
安其充脸微红,颇为腼腆的说道:“听闻秦子在繁阳开设的大学堂广招天下学子,师兄此来带着安儿就是想让他入学堂识些字,日后可在你的门下效力。”
不论前世今生父母望子成龙之心都是一样,安其生虽为羡门高的掌门大弟子,但终究属于匠人贱籍,终是想让子孙显耀于世,封官拜爵。
秦梦听罢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被后世尊为神仙一派的羡门中人也不能脱俗,非要滚进这滚滚红尘之中。
秦梦看着安其充满脸绯红,突然意识到事情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秦梦拍拍脑袋,哑然失笑,人情世故真是愁死人啊!稍微不留意,就会伤了人心!
秦梦义正言辞的说道:“师兄,怎说这不负责任之言?我看安儿聪明伶俐,日后必当是才俊之士,怎能识个字就算了,日后生儿还要接你衣钵,掌管我们羡门一派。若是师兄看得起师弟,就让他先留在我身边跟随崔广等四位夫子学习,闲暇之余师弟也好带着他见些世面长些见识,不知师兄可愿意?”
羡门高本就与邹衍熟识,安其充又是他的得意弟子,哪里寻不到一位学识渊博的夫子?秦梦也已猜出此来带着安其生就是来拜自己为师的,不过是师兄安其充张不开口相求而已。
安其充憨厚的笑了,说道:“师父说得果然没错,若是俺张不开口,就这样说,师弟也就明白其意了,师兄谢过师弟了!”
秦梦无奈摇头,强调两句,都是同门,有话直言皆可。
这也怪不他们,如今地位大变,自己已不是当初那贫贱小子,十万户的文昌君虽是个空架子,但自己俨然进入了王侯将相的序列!
地位不同,随之很多事情也就改变了。关系再近的两人,也会慢慢产生隔阂。
事情安排妥当后,秦梦从林中走出,看见渭水东流,立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顿觉这些时日似在梦游。
第五百九十七章 芈黑卵
渭水横桥之上,两岸往来人流如织,一个短褐打扮的少年人混在人群里悠闲漫步。
伴随着一声声由远而近的马鞭破空声,从北岸滚滚烟尘中驰来一队车马,为首一个年轻老成的御者,车后尾随几名骑马的仆役。
快上横桥时,御者勒马减速,四匹纯黑色的良驹仰头嘶鸣,桥上百姓纷纷疾走躲避。
沉重的马车碾压上了横桥,发出刺耳的咯吱咯吱声,谁也不曾注意,随着驷马奢华鞍车通过横桥,那不紧不慢踱步的短褐少年竟然不见了。
待秦梦在车中脱下短褐换上一身锦衣华服,这才挑帘向外观看。
远处兴乐宫宫墙上三五成群的甲士交头接耳,眉飞色舞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宫门前芈雄正在抱着肩膀来回溜达,时不时的傻笑两声,见秦梦的车驾驶来,当即上前相迎,表情玩味的拱手施礼,说道:“文昌君来得好快……”
正在秦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他随即向后张望一眼,又改口道:“哎,就一两车马,你看末将糊涂的,必是太后侍从错过了君侯。
也好,只要君侯来了就行,快快里面请,太后,阳泉夫人,赵夫人,韩夫人。吕相夫人,您夫人都在殿中等候……”
秦梦回望宫门两侧,车马成排,仆役成群,他们都在热闹非凡的交头接耳。秦梦视线扫过,他们怯懦的立时闭嘴不言了。
“芈将军?宫中出了何事?”秦梦也觉诡异,急忙问道。
芈雄面有难色,犹豫之际,鲁上弦迎面而来,附在秦梦耳边低语几句。
当时秦梦便怒发冲冠,接着却又怪笑连连。
一旁的芈雄嘿嘿陪着干笑,眼睛却也不敢直视秦梦。
秦梦喊了一声,“好样的,不亏是我的爱姬”,便飞快向兴乐殿中奔去!
身后的芈雄长吁了一口气。
秦梦还未踩上兴乐殿的台阶,就见阳泉夫人哭泣着扑倒秦梦跟前哀求道:“本宫教子无方,秦卿先救救我的二郎吧!”
秦梦并未意气用事,搀扶起阳泉夫人说道:“夫人莫急,待我前去一观二郎伤势!”
兴乐殿门,华阳夫人也是翘首以盼,秦梦扫视了一眼,只见左清昂头乜斜着秦梦,一副英雄无畏之态。
阳泉君的二郎芈黑卵就躺在殿中,被一群太医围在中央,他们见秦梦前来主动闪开一旁。
芈黑卵面无血色,赤身裸体躺在暖席之上,席子周遭全被血水浸染,只见小腿脚踝处血肉模糊,脚掌与小腿紧靠一点皮肉相连,白森森的骨头茬子令人看了不禁生寒。
除此一处伤患,还有一处在裆部。
十五六的年纪那里却是黑乎乎一片,秦梦这才知道他名字的由来。其器已不再完整,缺失一块,就在一旁放着,不过那里已被马鬃勒紧止血了。
旁边都是秦国顶尖的太医,内外伤的皆有,不过的齐齐望着秦梦。
秦梦一来首先探鼻息,确定还有呼吸。
芈黑卵脚踝处仍然在不断渗血,秦梦立时取来地上的马鬃,扎紧患处小腿来止血。同时吩咐吕季快马进城回府取来平时行医所用的药匣子。
就在此时,阳泉君也问讯赶来了,见到地上儿子惨状都不忍直视,拉着秦梦的手恳求道:“秦卿一定救我儿啊!纵使个残废也行!”
秦梦深深吸了口气,神态严峻,此时不同后世,伤者多半会因伤口溃烂发炎引起并发症而死。
秦梦点点头只言尽力。
阳泉君也是出自军伍,战场上受此重伤者十有八九都会归西,对此他也有了心里准备。
不用征询患者家属,便从秦梦嘴里蹦出了两个字“截肢”。
清水,细盐,细柔葛布,油盏,简易手术台子,一切准备妥当,不多时外面轰鸣声传来,为吕季开路的秦军飞骑赶回,吕季抱着秦梦的行医匣子飞奔而来。
秦梦迅速将匣子打开,将里面各种小巧精致的器械摆好。
在场太医无不惊异的睁大眼睛观看,铁锯,铁剪,铁钩,锉刀,削刀,刮刀,以及很多叫不上名字的奇怪器具,竟还有家中妇人所用的针线。
从行医行头上就可看出,如今秦梦也已成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无证职业外科大夫,他这一年来没少做外科手术。
一切器械都是油乎乎的,是为了防止生锈。
突然左清一个蹲身动作,令阳泉夫人一惊。
秦梦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抬头看了左清两眼,递给他一把铁锯。
左清麻利的用葛布擦净铁锯上的油脂,而后动作老练在灯盏上烤炙了一会。
这时秦梦已将芈黑卵腿上的那点连着脚掌的皮肉剪断,还将他嘴里塞上了麻布,吩咐左右按住他单薄的身躯,这才行云流水的接过了左清消过毒的铁锯。
随即殿中传来渗人的咯吱咯吱声音,伴随着少年人声嘶力竭的惨呼。
小半个时辰过后,秦梦才将芈黑卵的小腿伤口处理完毕,才开始缝合伤口,伤口面积很大没少用价值百金的金疮药。
看着芈黑卵底气充足的惨叫,秦梦心里多少有了点底。
阳泉君见秦梦将腿伤处理完毕后,就要收拾器械,忙问道:“秦子能不否将二郎的传家宝缝合如初?”
阳泉君以为JJ切掉了只要缝上还能长上,秦梦对此无语,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子不是不缝,而是缝上也长不到一起了,若君侯不信,可去寺人署一问!”
秦梦言毕,立时人群中响起一个细音道:“文昌君说得没错,男人器具一旦切了就不可复合,君侯也不必在意,老仆以为虽短了一些,但卵还在就可传承香火。”
这是位身穿寺人制服的胖胖白净中年人,秦梦抬眼向其点点头表示致意。
阳泉君和夫人听罢这才释怀了些,秦梦将手术器械擦拭干净后重新规整了起来,对阳泉君说道:“让黑卵兄好生在榻上将养,小子会时时查看,以保伤病痊愈。”
阳泉君和阳泉夫人听罢,对秦梦感激不尽,直言秦梦胸怀如蓝色的天空一样宽广。
三人正在说话之时,突然从后面插进来了一个大脑袋,头大如冬瓜,身材威猛,拍着秦梦肩膀憨呼呼的说道:“你就是我的小师父?适才正是冬瓜出手救了师娘!师父该不该夸弟子啊!”
秦梦回头正看到两个大眼珠子,吓得心脏一紧。
早已听闻,阳泉君第三子,头大如冬瓜,故名芈冬瓜,还真没想到他果真就是一个大冬瓜。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三个版本
芈冬瓜天生脑袋大如瓜,身体倒还健康就是智力有点障碍。
芈冬瓜和兄长芈黑卵前来兴乐宫是为拜文昌君为师的,不想在追逐嬉闹中芈三弟失手推翻了铜鼎将二哥的小腿生生砸断了。
而芈黑卵的第三条小腿却是被公子赵正耍剑时不小心误伤了。
这个说法是兴乐宫向外解释的官方版本。
秦梦很满意这个版本,是男人都不喜欢让自己老婆牵涉进这风月无边,众人臭嘴要嚼上无数遍的谈资中。
而在兴乐宫内部还流传着这样的版本:
受害人就是施暴者,他娘是昭王女,爹是阳泉君,姑是王太后。
凭借这些势力,一直随父生活在咸阳的芈黑卵,早已骄横跋扈惯了,秦先王列位公子都让他三分,而成蟜幼小又不具备和他争锋的资格,芈黑卵在咸阳之中可谓是天王老子!从小肆意胡为,这两年青春期躁动,在秦王宫里强抢个宫女奴婢那都是稀疏平常之事,也都是家常便饭。
听闻文昌君今年不满十六,还未他大,却被母亲逼着拜师长见识,心里早生叛逆厌烦之心。
今日前来兴乐宫就是为给文昌君来个下马威,不想看到雍容大气,倾城美貌的文昌君夫人左清,顿时起了快活之念。
吃完赵姬所做美味佳肴后,芈黑卵尾随赵正和左清来到宫中习武厅,四下无人便要霸占左清,文昌君夫人誓死不从,公子赵正挺身而出保护文昌君的夫人,芈黑卵恼怒之下,就和公子赵正厮打了起来,挣扯之中公子赵正失手伤了芈黑卵的下体,恰此时芈冬瓜赶来,见其兄逞威,惊恐之中,推翻了厅中大鼎,正好砸在了芈黑卵脚踝上。
兴乐宫中多有被芈黑卵凌辱之人,事后他们心中无不拍手称快,可谓是恶有恶报,成就了文昌君夫人忠贞不二之名,公子赵正仗义勇为之誉。
这便是秦梦所见宫中内外一众人等反常举动的由来。
事情其实还有第三个版本。
受害人左清,没有哭天抹泪,而是大义凌然的说道:“妾身今日随公子赵正进兴乐宫给王太后解闷,阳泉夫人所带其子芈黑卵本来好生端端,自从吕相夫人和其子吕不器来了之后,芈黑卵便和吕不器交头接耳,妾身能感觉出来他们在谈论妾身。
妾身便加了小心,清早无事,吃饭午饭之后,公子正请求妾身一观他新学的剑法。妾身便同他去了习武厅。不曾想芈黑卵尾随而来,上前便要非礼妾身,正儿死命阻拦却被他推了个趔趄,伤得不轻,半天没有起来。
妾身情急之下捡起地上公子正的宝剑,一边大声呼救,一边以宝剑护身。芈黑卵银笑着一步步向前,妾身警告他说在向前,小心挨剑,芈黑卵有恃无恐,依然步步紧逼。
不想此时芈冬瓜跳了出来,却问妾身在做什么游戏,妾身急中生智,知道他点痴傻,便对他说喊,这是在玩兵缉匪的游戏,算你一个,咱们是兵,一同对付你仲兄。
芈黑卵哈哈大笑,依然挺身向前,他竟然挺着肚子,对妾身说,‘来啊,来啊!有本事砍这儿’。妾身一时恼怒,便一剑劈了下去,不想真就伤了他,而正儿此时几个箭步冲了上来,夺下妾身手中宝剑,嚷着要与芈黑卵拼死一搏。
事情赶巧,傻愣一旁看着的芈冬瓜也觉好玩,我们之间有一鼎,谁知芈冬瓜力大无穷,一使劲就推翻了大鼎,喊道‘砸死你个盗匪’。
一切都是那么慌乱。大鼎倒地轰隆一声,只听芈黑卵拼命哀嚎。妾身看了,确实砸住了他的腿,鲜血在汩汩向外流。
这时闻风而来的殿外侍女侍从,都看到了眼前之景,芈黑卵倒在了地上惨叫,其弟芈冬瓜拍手,喊着‘我们赢了’。
很快一众贵人都来了,正儿挺身而出,述说芈黑卵非礼强暴妾身之事,将误伤之事全部拦在了他自己身上,阳泉夫人一见心急如焚,一双眼睛很想吃人,但请问此事经过后气也消了。
幸亏有公子正为妾身扛下此事,否则妾身不会全身而退,妾身这个妇道人家差点给秦郎引来杀身大祸,愿打愿罚妾身都无怨言!”
这番经过听得秦梦心惊胆战,不想最后左清竟自责了起来。
秦梦叹了口气,此时婚姻的目的都是结两姓之好。因一个妇人让一个家族连坐降罪,她就是红颜祸水。贞洁与家族的利益相比微不足道,只因社会风气如此,左清才有了此言。
秦梦从凝视一灯如豆的油盏沉思中醒来,抓住了左清的小手,宽慰道:“爱姬心怀宽广,不计较一时荣辱,相反还助为婿救治黑卵,这就足以令为婿感动至深了!”
左清幽幽的说道:“妾身也很想让他自生自灭,然而看他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便又狠不下心!妾身还知道一点,秦人如此高看郎君,待若上宾,皆因郎君有一身起死回生的本事。妾身如此做,只想将功补过而已!”
谈至二更时分,秦梦吹灭了灯盏,拉着左清一起上了床榻,一阵窸窣的脱衣解带声过后,屋中陷入了静寂。
秦梦突然搂住了左清的腰肢,长叹一声:“郎君今日心绪不稳,几次都差点失了理智,有时觉得失了理智才能算的上一个真正的男人,为夫为今日没有失去理智而羞愧难当!”
秦梦一席话之后,屋中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突然左清侧身,一双小手徐徐摸到秦梦胸前,来到脖颈之处,陡然左清的清凉的粉颊便贴在了秦梦的胸膛之上。
秦梦随即感受到了两行热流在胸膛之上流淌,秦梦回手轻轻触摸左清的面容,只感到她的眼睛里不断溢着泪水。
左清呜呜咽咽的说道:“妾身没想到在郎君心目中的地位如此重要,竟会为妾身受辱,寻思去杀那畜生魏黑卵?这让妾身心中恐慌不已,若郎君真要是那样做了,妾身将陷入了万劫不复的不仁不义之中。
郎君日后可不要再生此心,芈黑卵是阳泉君的嫡子,身份高贵,即便真将妾身玷污了,妾身也无话可说,若不是公子正顶替伤人之罪,恐怕以阳泉夫人的性子当时就会屠戮了妾身,咱们人微言轻,不可与豪门相斗!拖累了郎君,妾身死不足惜!
今日事情出了,郎君一句责骂话没有,反倒内疚不已,妾身为此感动不已。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妾身都要为秦君当牛做马?”
秦梦听罢唏嘘不已,古今思想差距如此之大,后世更有大把以让皇帝睡自己老婆为荣之事。
秦梦当时听鲁上弦所言,芈黑卵欺负自己老婆,顿时就起了杀意。
然而如今左清毫发无损,可这心里还是不顺畅。秦梦说道:“放心爱姬,等芈黑卵病愈,你看夫君怎么让他变成芈无卵,以报娘子之辱!”
秦梦话未说完,就听左清娇羞不已的嗔声道:“郎君不可为妾身做傻事!”
说完一双滑腻的嘴唇便贴在了嘴上,一双纤细的小手游走在秦梦身上。
顿时秦梦身上升起了一股熊熊欲火,被褥都被撑起了小帐篷,美人的诱惑已激起了全身一道道的热流,
秦梦翻身便将左清压在了身体之下,秦梦暴虐的扯下了左清的兜兜,恶狠狠的说道:“今儿就办了你,省得红颜祸水让人占了先!”
左清已不再动弹,任凭秦梦胡作非为,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时断时续的哨音,秦梦立时如断了电的机械,静止不动了。
左清无奈的长叹一声,自觉的滚到床榻里侧,幽怨的说道:“郎君去吧!知道你又要上茅厕了!”
秦梦尴尬的笑了两声,飞快的穿上了衣裳,轻轻推开了门,急急进了茅厕。鲁上弦便附耳说道:“信陵君公子特使毛公深夜有急事求见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