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岛
穿行在血泊之中,面对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秦梦全然不惧,全身心的投伟大的入救死扶伤人道事业中。此时此刻秦梦觉得自己就是白求恩大夫。
上帝没有抛弃他们,而他们却抛弃了上帝,那些受了重伤的杀手本来可以得到救治活下来的,他们却跟着被墨门隐者所擒的杀手一同自我了断!岸上那些杀手见此情景也一哄而散,夺命而逃,秦梦心中无限悲哀,对他们默默祈祷希望来生生命不至于如此廉价。
船上除了仓海君,还真没了活口,秦梦想要做战地白衣天使的兴致索然无味,拉着左清和唐秉周术吴实几人移步去了侯赢所在的大船之上。
秦梦看到曾外公侯赢苍老许多的慈爱面容,沉重的心境变得轻快了许多。侯赢亲昵的为秦梦拭去脸上的血迹感叹道:“小子,你不畏生死,远赴海上搭救墨门弟子,这份情谊老朽铭记在心,墨门上下也都记下了。老朽认下你这个曾外孙看来认对了啊!”
秦梦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可谓步步惊心,适才那血腥可怖对杀场面依然历历在目,现在手脚还在发颤,不过也有点进步,就是没有再尿裤子。
老头子客套了两句便也不再搭话,自顾自的和身后一帮排列有序的弟子欣赏起壮丽的日出景色了,秦梦一见这心里就来气,鲁仲连和自己这是操的哪门子闲心呢?差点急火攻心,人家这边倒好什么事都没有!
秦梦不免发起牢骚来:“曾外公,你老净让小子担心,谋划行动前能不能提前给小子透露一点,此行险些让小子丟了性命,我那黄泉之下的母亲该有多么担心吧,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埋怨你呢!”
秦梦这种热乎的撒娇之语,还真戳到了老家伙的软肋!侯赢这把年纪到了这种地位层次本也该修炼到铁石心肠的境界,不想表情却一下子肃穆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道:“唉!哪个不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世人都说我墨门铁石心肠,可谁又知道我们自找磨难,砥砺前行是为了什么呢?”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不想侯赢苍老的面庞上滚落两行浊泪,后面的子弟也跟着窸窣的小声呜咽,场面极其沉痛,这令秦梦呆立了当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在这时盖倩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到秦梦和左清等人满身是血,不禁大呼道:“臭小子怎么流这么多血,哪里伤着了,还不快脱下衣服进行包扎?”盖倩此话一出也觉失言,俊俏冷艳的小脸徒然红了起来,连忙上前一步拉住左清的手儿,掩饰尴尬道:“左家阿姊,你怎么样?快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小女儿家的小心思怎能逃过侯赢的法眼,侯赢也觉此刻危机重重不该是悲痛的时候,便也想振奋一下弟子们的精神,说道:“一文一武相得益彰,昔年娥皇女英也不过如此,世人皆说姚重华好福气,我看你小子也有齐人之福啊!”
侯赢每说一个字,就让秦梦心惊肉跳一次,他整日为天下百姓生灵操心,怎能摸透小女子们那玲珑剔透的心思。男人嘛?心底里谁不想有个三妻四妾,但千万莫要当着女人说这样的话,古今世风再怎么差异,人性的独占欲是不会变的,天下没有哪女子愿意向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所爱!
左清和盖倩满脸羞涩却装作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客客气气的架起秦梦的两只胳膊,秦梦哪还能不明白他们的用意连忙道:“当不得!当不得!小子怎敢与舜帝相提并论,曾外公可不敢如此说了……”
不想两个美人一面皮笑肉不笑古怪的看着秦梦道:“怎么我们当不得?”,一面在秦梦后背上肆虐的拧掐。“当得!当得!求两位姑奶奶饶命啊!”秦梦呲牙咧嘴的求饶多少缓和些船上阴郁的气氛。
两位真人死了!侯延,侯长他们为救岛上所有墨门弟子而舍生取义的!侯赢对他们视如己出,感情深厚不亚于父子亲情。他们都是侯赢的得意弟子,是侯赢从小收留的孤儿,一直留守墨门海上老窝!此次行骗齐王之事,本来是计划周密万无一失。但却半路杀出个仓海君,搅乱了全部筹划!
侯赢自责不已,人上年纪反应就迟钝,若不是山上起火,墨门精锐真就葬身此岛,墨门统一重振雄风的希望恐怕也已化为了泡影。
夜幕降临时,后胜内弟率领一众甲士登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所有船只全部控制,墨门装扮船夫的弟子触不及防全部被抓扔进了楼船,此时侯赢已知大事不好,和侯延,侯长以及身手不错的弟子逃入山林!
齐王甲士一看贼首没抓着,便进山地毯式搜索,眼看整个岛都被翻了一遍,不想山林起火,齐军的包围之势便也不攻而破,侯赢他们分兵两路,侯延,侯长继续吸引齐军,侯赢趁机跳出包围圈,来了一个乘虚而入,直捣齐军楼船,这才救回了全部弟子还夺得了楼船。
侯赢左等右等侯延,侯长始终不见踪影,最后见两位弟子被齐王甲士生擒,墨门弟子素来讲义,昔日孟胜为义殉城,今日有侯赢和弟子一同赴死!
侯赢已将墨门巨子令牌交与弟子,命令他们迅速逃走,将此令转交鲁仲连接替墨门总巨子之位,谁知侯赢将要上岸之时,正逢岸边船只着火,山上又有箭矢射向齐军队伍,齐军大骇追击射杀了不少不明身份之人。就在此时,侯延,侯长他们生怕侯赢重蹈前任巨子的覆辙,当着众人的面毅然决然的趁乱自刎了!这种悲壮令所有墨门弟子悲痛莫名。
侯延,侯长走了,侯赢最为痛心!老人家看似向秦梦讲述经过,却似在自言自语哀悼爱徒!一个和秦梦年纪大小差不多的弟子走过来为侯赢抹去眼角上的泪水,接着递给侯赢一件小小的弯钩说道:“巨子太公,这是师父生前最喜爱的鱼钩,师父曾对小猴子说,墨门弟子不讲究厚葬,如果他死了,只求弟子能将此鱼钩随他一起入土!到了阴间也好钓鱼消遣!”
侯赢眼中饱含热泪默默拿起那枚光滑精致的鱼钩,不禁叹道:“老朽这眼中净是侯延,侯长两子在这钓鱼岛上比赛钓鱼的画面,可如今岛上到处都是齐王甲士,不能完成徒儿临终遗愿,这让老夫情何以堪?”
“钓鱼岛!原来这座岛屿叫钓鱼岛!”秦梦听闻,喜不自胜的竟然叫了起来。这也太不合时宜了吧!人家悲痛欲绝,而自己却如此疯疯癫癫高兴莫名,很是不妥!
秦梦当即掩饰满脸的惊奇之意,转而换上面带忧伤的表情接着说道:“钓鱼,名字好,这让小子想出了一计,既可救鲁仲连前辈,又可将岛上所有齐军收服,还能让两位真人入土为安!”
侯赢听完眼睛一亮,表示愿听秦梦计谋!
第二百七十章 献策
秦梦的计谋未必侯赢想不出来,不过事到眼前,也只能说上一堆,将自己的失礼之处掩饰过去。
古人献计一般都有上中下三策,秦梦这次也无比得瑟的装了一回答尾巴狼!摇头晃脑道:“小子有上中下三策供曾外公思虑!上策和解,中策威逼,下策强来!”
和谁和解?这个对象选择很重要,齐王虽说是一国之主,但此时齐王已全然是个答孝子,只关心他母后的病情,对其他事还真不上心!自然国中之事都落到了后胜头上,两日来城中一连两次大搜捕,弄得民怨沸腾,此次围剿墨门,未必没有借此弥补过失之意!
这个和解对象自然应是齐相后胜,城中两次闹得鸡飞狗跳,自然颜面扫地,冀望他家小舅子围歼墨们得立新功一雪前耻,没想到更是一事无成!这要是传入城中,不知后胜是否还有脸面忝占相位?
以此为由,前去临淄游说齐相后胜,说他齐军已败,我墨门一方可以替你保守此役秘密,不过需要将岛上金银留下,将鲁仲连盖聂悉数释放。相比齐国在诸侯间落下的笑柄,以及他后胜威信的扫地,这点妥协又算了什么?
“不知岛上有多少存粮?”这是中策得以顺利实施的关键,这个问题很重要!
“放心岛上有粮食,不过都在隐秘之处,纵使齐军挖地三尺也不见得寻得!”没想到一个少年人站出来回答了秦梦这个问题。
他就是称作“小猴子”的那少年,干瘦干瘦,但两只灵动的眼睛尽显他的聪明伶俐,但也暴露出他争强好胜之心。
大凡是人都会有嫉妒之心,正值青春萌动期的少年更不例外,秦梦觉得眼前这个小子在嫉妒他,嫉妒他受巨子的宠爱,嫉妒他身旁的佳人,嫉妒他雄辩的口才!秦梦心中暗笑:小子莫要争强好胜,老子你还真比不得!
秦梦也不看他,接着说道:“这就好,如今楼船掌握在咱们手里,加之岛上船只又多被焚毁,岛上一众齐王甲士还真一时逃不出钓鱼岛去。
咱们应先组织人手收罗船只,而后封锁海岛,将所有甲士围困岛上,等他们所带吃食耗尽,齐军自然便会不战而败,岛上金银自然重回我们手中,几百齐王甲士自然束手就擒,到时用他们交换鲁仲连前辈和盖大侠就是了!不过此计实施的前提是齐人没有后续舟师前来解救!”
秦梦见侯赢沉思不语,料想此计老头子也想到了,可能过于平庸风险又比较大。秦梦也不气馁,本来说这一堆废话就是掩饰刚才的失礼,干脆一口气又将下策抛了出来!
下策就比较简单粗暴了,直接使用武力潜入临淄,进而潜入齐王宫,救出鲁仲连,救出盖聂,然而远走高飞。如何进的了临淄城,怎么进的了齐王宫,这个秦梦只是会心一笑,并未点明,不过这一策变数较小,一切都掌握在墨门自己手中!
上中下策全部摆到侯赢面前,计谋虽不是奇计诡谲但也中规中距很是中肯,侯赢眼前一亮,没想到小子果然如鲁仲连所言,真是有些本事。
侯赢再次向秦梦表示了欣赏之意,然后和船上所有墨门弟子隆重的礼遇了秦梦左清,盖倩,以及唐秉,周术,吴实所有人。若非几人拼死报信,他们恐怕早已落入了齐兵手中。
就在侯赢与弟子商讨接下来如何行事时,楼船甲板上传来墨门弟子的大呼小叫声,还以为齐军杀了过来,便有弟子匆忙赶来惊喜异常道:“禀告巨子,天又祥瑞,三神山再次现世!我们追还是不追!”
这个时代没有谁能抗拒仙人的诱惑,侯赢也不例外,老头子听闻精神当即振奋了起来,吩咐舵手全力向神山进发!
大家一窝蜂向外跑去,希望能一睹神山风采,转眼间就剩秦梦一人独坐地席上不以为然的打着哈欠!说也奇怪,经过适才血腥场面的惊吓如今也不晕船了。
船舱里安静的令人发指,只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摩擦声,有气无力喊道:“让寡人也见一见仙人吧……”
秦梦先是好奇,四下寻找,随即便发现了是仓海君在呼喊,墨门弟子为他拔下所中箭矢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便抬上楼船给予人道救助,因失血过多,两腿受伤已不能行走,这才在船舱里爬行!没想到他也如此痴迷仙人!
仓海君才具能力可谓出类拔萃,可是时运不济,连连失败,真正成了孤家寡人,如今小命还在别人手里!
秦梦弯下腰为其理一下蓬乱的发髻道:“杀你灭口之人可是公子子傒?”秦梦此言一出,只见仓海君身子一紧,仰首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少年人!
仓海君未曾开口,却已什么都说了!人的本能反应比人的语言更加可信!
“你到底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经沉井了吗?”眼前的仓海君眼神发灰,精神颓废,再也寻不到昨日他身上的一丝高傲和自信。
不过见到秦梦后,脸上还是提了些精神,他只想听一听秦梦亲口告诉他,怎么死里逃生,又如何知道公子子傒就是要杀他之人!也许除了想见到仙人外,只有这些才能引起他的兴致了。
秦梦只是笑而不语看着眼前之人,两次落入他手里,可谓命里与他犯冲,如今回头再看,原来自己才是人家煞星,从头到尾只要遇上自己人家就要倒霉!
秦梦会心一笑道:“你就把我当作仙人吧!遇上我你命不当绝,不要问我为什么?你就安心养伤就是了!”
这番话不亚于平地一声雷,令仓海君有些不可思议,差异的问道:“你不恨我?”秦梦并不答话,而是重新帮他包扎了伤口,整理完毕侯笑言道:“我可没你心胸狭隘,人家平原君小妾笑笑你,就要人家性命!”
仓海君哑然失笑,虽然他猜不透秦梦的用心,但眼前少年却还是很有趣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 彩虹
没想到事情竟会这样发展,所谓三十六计,上中下三策,全然是一种浪费感情!秦梦真得没想到古人对待一个莫名其妙的海市蜃楼反应竟如此剧烈!
“小子,你够无耻,没发现寡人已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吗?你还如此戏谑栽赃陷害我!”仓海君半靠在船舷上,有气无力的笑骂秦梦。
仓海君确实够惨!小腿上不断流出殷红的血来,伤势确实严重,可能已经伤到了腿骨,康复需要不断的时间,也可能就此落下残疾,看来上天随了他的意,满足了他成为一个跛子的愿望!
“这是交易,用你的污名换你的性命,这买卖你值!放心山不转水转,等啥时候你发达了再来中土洗白你的名誉就行了!为今之计,要将岛上公子子傒的残余势力清洗干净,省得对你再下杀手!”秦梦再次给他整理了伤口,小大人般的拍拍仓海君的肩头语重心长说道。
公子子傒所派杀手自然都是死士,任务完不成就是一个死!山上隐藏的杀手被墨门弟子和齐军一个个搜了出来,不等抓捕便抹脖子自杀了!后胜内弟颇为叹息没有活口!他也只能安排甲士,将尸体整理好准备装船运回临淄,算做此行的战利品吧。
最后他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楼船上的渔夫能有几人跟他一同回城复命,也好将岛上之事说给齐相或齐王听!
这个不仅可以证明两位真人含冤受屈而死,还可以向齐相或者齐王描述真正三神山的奇异,到时开口要些要些钱粮祭祀也就容易了!这样的愿望当然应当满足!小猴子毛遂自荐,大家也都认为他聪明伶俐可以胜任,侯赢所挑几人中就他年纪最小,侯赢叮嘱前去临淄的弟子们小心行事。
墨门弟子从岸边寻来了足够船只,便将楼船归还了后胜内弟,转眼齐国几百甲士就欢呼雀跃的撤离了小岛!等齐军撤离干净后,侯赢和弟子们来到了已成灰烬的小岛,那真是满目疮痍,乌黑一片惨不忍睹!不时山上还袅袅冒出几缕青烟。
众墨门弟子收敛了侯延,侯长的尸体,按照墨门“节葬”的传统,直接就将两人安葬在了岛上最高峰:钓鱼峰!侯赢找来善于雕刻的弟子,寻来两块方石,雕下“钓鱼公侯延侯长之墓”几个大字,以供岛上墨门弟子追思缅怀。
站在山顶之上,视野开阔至极,四处海天一色,白云白的一尘不染,任意飘荡在天地之间!秦梦面对如此宏大宇宙,突觉作为一个人的渺小,不禁悲有心生,感叹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钓鱼峰,钓鱼岛,钓鱼岛!多么惬意的名字!归隐海外,其实就这么简单,暂时脱离尘世的喧嚣,在此偶尔钓钓鱼,看看日出日落,过几天逍遥日子也是人生的极大享受!
然而人心如大海一样不甘寂寞,平静太久总归无趣,总要欣赏滔天巨浪的狂野,才会觉得存在的价值!庄老无为那是智者经历过世间风浪之后,达到的一种境界,人生的境界是学不来的,必须亲身去经历才能体会!
与天斗,与地斗也是一种豪迈,此时秦梦觉得在这天地之间嘘嘘一下,应该是一件最惬意不过的事情!让下面的仓海君也看上一看,到底有没有真龙出现!老天会不会发怒!
秦梦不要脸的低俗劲一上来,脸上就露出坏笑!秦梦在面海的悬崖峭壁之上站定,解开裤子,望辽阔的大海,听惊涛拍岸的巨响,肆意倾洒肚中废水,好不畅快淋漓,男儿就当如此,生在天地间,尿在大海里!这是何种的豪迈!
“卑鄙无耻下流!”秦梦扭头一看,不知左清何时站在了身后,好像这句话是他的口头禅,让她说的颇为有气势!不过也将盖倩招了过来!没想到盖倩也杏目圆睁,嘴张的大大,秦梦觉得她没有必要如此这般夸张吧,自己早已将裤子提上了!难道自己的姿势很好看吧,比那撒尿小孩小于连的雕像要可爱吗?
“快看,快看龙吸水,好壮丽的奇景!”好半天盖倩反应过来才说道!左清脸色的怒意也转化成了一种惊奇,秦梦扭过头去,身后竟然多出了一道浅浅的彩虹!不过彩虹没过多长时间便消失了,左清待立了很久,好像想起了什么,抓住秦梦的肩头说道:“臭小子,你不是人……”
秦梦以为左清要劈头盖脸训斥自己不知廉耻不知礼仪,便也硬着头皮接着。不想左清接着说道:“你是神!快说你是什么神?竟能将虹虹召唤出来!”
秦梦听了哭笑不得,一个简单的折射现象成了复杂的神迹!虹虹是上古神龙,游走天地间偶尔现身吞吐江海之水。秦梦尤为讨厌神化或者个人崇拜,不过那是针对别人,换做自己,巴不得让人崇拜,享受左清对自己的崇拜感觉真好!
要离开了,推入海中的金银,也被打捞了上来,一部分墨门弟子留守,仓海君在岛上养伤,侯赢遣派弟子携带金银,购买粮食前往齐燕边界赈灾抚民!秦梦和侯赢急着赶回临淄城去营救鲁仲连!
回去的时候秦梦和左清盖倩已不再晕船,这才领略到了大海和陆地两种截然不同的风光。重新上岸后,逆水行走不进而退,墨门弟子弄来了不少马车,便坐上了马车向临淄城里赶!
经过一夜的奔波,第二天黎明到达了临淄城,侯赢派遣弟子向身为城门守卫的墨门弟子了解了城中情况!城中从前日便消停了下来,只有适才几匹从北面来的驿马叩城而过!
城门开启后,墨门弟子分散开来进了城。侯赢马来到了已恢复平静的安平君府,见到了盖聂!没想到,不多时鲁仲连也坐着齐王的豪华马车回来了,平静的令人觉得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
秦梦,左清,唐秉,周术,吴实偷偷溜回到馆舍,已经快累死了,在颠簸的马车上睡觉更本不解乏,大家便扎入房中,呼呼大睡了!
一觉睡到天黑,随便扒拉了几口饭食,秦梦接着又睡去了。不想半夜三更之时,一阵急切的马蹄声呼啸而来,急切得拍打卫君馆舍院门!从里面出来两个人,都是公鸭嗓子。
“小贵人!你快点,崔夫子束手无策,一众太医也是干着急没办法!大王让老仆过来请你过去,看看太后这是怎么了!”
“说说太后现在什么症状!”
“这个老仆哪里知道,后殿寝宫自有侍女侍候,老仆只是传个话而已,只知太后呼吸时断时续,情况不妙!”
秦梦心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君王后大限已至!
第二百七十三章 起死回生
田明拥着秦梦登上了齐王的驷马豪华座驾,御者挥鞭打马,一溜烟向齐王宫驶去!
事情确实是十万火急,车刚到君王后宫苑门口,秦梦脚未沾地,就被一众寺人架起直奔寝殿床榻!
秦梦还未站定就被齐王建一把牢牢抱拉住道:“秦子,你来了就好,快看看寡人母后,有时气息都会停滞,这到底是怎么了!”
秦梦抬眼看到被病痛折磨的只剩一副皮囊的君王后,在床榻上不断扭拧呻吟,心中顿生悲哀,君王后富有一方,七雄之一齐国的真正掌舵者,兢兢业业为国操劳,虽说衣食无忧,手下万千童仆可供驱使,但却在死前落下如此多的磨难,这是老天的公平还是不公呢?
寝殿内烟熏火燎之味甚浓,两位白发太卜小心翼翼的退立在了墙角。屋内头戴野雉鸰,头罩张牙恶鬼面具的巫巫者也都垂手而立,看来适才这里又在卜筮做巫了。
齐王建白胖脸上没有帝王应有的霸气,尽是一个孝子为母遭受磨难的哀悯,他平日里宽厚和善的模样全然不在,两眼通红凝视秦梦。
秦梦自不敢辜负齐王建这份诚挚,遂有模有样的搭手切脉,对君王后望闻问切,君王后浑身颤栗,嘴唇干裂,面色苍白,精神比前两日更为萎靡不振。秦梦不禁皱眉,也许这就是蒙汗药的副作用,深感自己无证行医不啻于害人谋命,真是作孽!
秦梦见崔广凑了上来,问道:“崔夫子,可曾使用过药?”只见崔广先是一阵挤眉弄眼,而后举止大方的说道:“回禀秦子,药一直再用,从不敢停顿!不过药效已不如头几次所施灵验了,如今……”崔广欲言又止递给秦梦一个小瓷瓶。
秦梦掂量,摇晃一下,里面已无多少药粉了!秦梦会意,扭头看向齐王建道:“大王太后病情不容乐观,看来病灶已彻底深入骨髓,药石已无法压制!小子也只能再为太后用最后一次药了!”
秦梦小声嘱咐崔广,将剩余所有蒙汗药全部用了,能为君王后减轻点疼痛就减轻点,看她这身体条件恐怕也撑不了多时!
齐王建依然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眼角已飚出了两行眼泪,拉着秦梦的手儿哭泣道:“秦子真得无能为力了吗?只要你能救得母后之命,寡人愿意以十五城的封邑做为赏赐,不,以寡人半壁江山为赏!”
齐王建确实是出于真心,这种代价真得很诱人,不过看见床榻上已接近奄奄一息的君王后,再场医者也只是咽口吐沫而已!
秦梦不敢托大连忙说道:“小子,谢过大王,小子真得无能无力了,但凡有办法,不用大王赏赐,小子也会尽力而为!”崔广已将最后的蒙汗药化入水中,端了过来,一旁的秦姬接过来,会同其他姬妾撬开君王后的嘴将药喂了下去。
秦姬嘟囔道:“前日那两个神通广大的真人就是骗子,说好的两日,如今两日已过还不见踪影!”
半夜三更被人叫醒,迷迷糊糊的就到这里来了,经秦姬如此提醒,秦梦倒想看看齐王建对此事的态度,便故作惊讶道:“对啊,太后之疾亦非世间普通药石所能治,也只有真人所炼金丹能有一丝希望!“
谁知平素温文尔雅的齐王建陡起火气道:“寡人惭愧啊!都是我那王宫侍卫长为贼人所陷,误听小人谗言,竟以为两位真人是行骗小人!我们都知道士可杀不可辱!何况真人!两位不堪屈辱,竟然自杀了!能救母后之病的金丹也无处可寻了!”齐王建言毕,痛心疾首的直锤额头。
此时似乎齐王建想起了什么,突然喊道:“快请舅父前来,寡人有事嘱托!”齐相后胜就在外殿,听言齐王召唤,便撩帘进来。
齐王平息了心中怒火,对后胜说道:“舅父大概是穷日子过惯了,与母后相比,区区万金算得了什么,纵使真人骗去寡人钱财,也不算什么,万一真人真是仙人弟子!这不是错过了救治母后的大好良机,鲁连子不是和两位素有交情吗,可否说服他再去海上寻找灵丹妙药,救母后一命!”
齐相如今就是霜打的茄子,在外甥面前只能弯腰垂手,洗耳恭听,还不忘说两句恭维拍马之言:“大王仁心仁德,鲁仲连欲图不轨,行迹败露,却不为忤,依然敬为上宾,大王心胸堪比尧舜禹汤,我齐国必将外圣内王,令天下诸侯敬服!想哪鲁仲连必会应允!”
“舅父,连子前辈忠肝义胆,母后对其也是钦慕有佳,若是寡人知道他是为了出城解救两位真人,寡人一定放行,墨门中人向来为人不为己,纵使他们觊觎寡人的钱财,也不代表他们为母后炼丹献药是假啊!舅父真不该诱他前来还囚禁他一日啊!”
后胜脸有微红,欠身应诺道:“老仆,是考虑连子与安平君交情过甚,他若是贪名好利倒是好了,结果他却无所图,这就令人忌讳了!大王可别忘了安平君加上他鲁仲连足以收拢我齐国一半的人心,所以老仆对待鲁仲连就过于小心提防了。
我那不争气的内人之弟,早晨马不停蹄已经赶回,他言虽然两位真人已驾鹤而去,不过已经见到了三神山之所在,到时我们带上大量牛羊贡品,进献仙人,仙人看到大王的诚心,必定会开启神山赐予不死药的!”
秦梦这才明白后胜打击鲁仲连和安平君的意图之所在,更没想到后胜小舅子还真是对神迹信以为真,既然愿意再出血,那就再好不过,秦梦便又加了一把火道:“大王一片挚诚,仙人自会感应,大王诚意越足,仙人越是不忍袖手旁观!说不准就会赐下不死之药!”
正在齐王建凝神思索时,突然床榻上的君王后嚯的坐了起来,一改将死之态,眼神放光,怔怔的左右环视道:“建儿,母后睡了多长时间,怎么一直睡不醒了,这肚里甚感饥饿,快弄些肉羹过来!”
这太诡异了,殿中所有人都惊呆而视,秦梦也大呼奇异,难道还真有仙人感应,难道世间还真有还魂之事?若是君王后这个状态活她一百岁都没问题!难道蒙汗药过量了能治癌症?秦梦更是不敢想。
最后还是后胜先反应过来道:“大王,你是心诚所至感动了仙人啊!你们这些仆役们还不快去,为太后端来肉羹!”
随着君王后的痊愈,殿内中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齐王建像个孩子般跪坐榻前抚摸他母后干枯的双手。
君王后怜爱的摸着爱子的发髻絮絮叨叨讲述母子两人的过往,最后叹道:“为娘对你太过宠溺了,从未让你单独历练,为娘若是不在了,甚是挂心,偌大的君国,必须找一个智者辅佐与你……”
似乎君王后久病体弱,说到这里便寻来被褥枕在头下,不想头一挨竟要睡觉,齐王建轻生呼唤了两声,君王后翻了翻眼睛,看了看身边的后胜,便又闭眼睡去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君王后的临终遗言
似乎君王后在和所有人开玩笑,看似沉沉睡去,不想转眼间有又俯身起来,迷茫四顾,竟突然抓住了秦梦道:“建儿,恐怕为娘时日不长了,你年纪尚小,偌大的国家,可如何是好?快取来笔墨竹简,娘为你支应几位肱骨大臣,日后好为你效力!”
君王后冰冷颤抖的白骨手指再加上她那深陷的眼窝,面如枯槁深情,不由令秦梦打了一寒颤,她的眼神已失去了先前的明亮,重新蒙上了一层死灰色,尖利的指尖抓得秦梦肩头生疼,更为要命的是,她眼神中充满了诡异的游离。太渗人了!秦梦惊得不敢动弹半分,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大殿内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母子连心,齐王建轻声呼唤着母亲,拉起君王后的手,温柔的说道:“母后,你这是再做梦吧,建儿如今早已长大成人,这是为你治病的小医者啊!”
这时后胜已从太卜那里取来了笔墨木简,齐王建接过来,对着似在思索中的母后道:“孩儿,已将笔墨取来,敬请详说孩儿牢记!”
君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徒然一下全身再一次泄了劲痴痴说道:“不记得了!娘老了,又给忘记了!”说完这句话浑身瘫软猝然倒下,齐王建惊得跌落手中笔墨,赶忙将君王后扶好,急急呼唤,一探鼻息,而后嚎啕大哭!
秦梦顺手把脉,已然找不到脉动了!执掌齐国的君王后龙驭宾天了!
她的好精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君王后逝去的全过程与史书所载高度吻合,君王后临死前却忘言了,那么她心目中的肱骨之臣到底是谁呢?怎么就忘记了呢?
不过她的忘言,却令后人孜孜不倦的猜想了两千年!辅佐齐王建的肱骨之臣必是君王后刻在骨子里的遗言,断不会轻易忘记!后世有人分析君王后必是看到了齐王所用之人非她所托之人,儿子又不善权谋,恐说了之后会引起权力角逐,到时齐国朝堂必是一片血雨腥风,更利于齐王建做大王,她因而临死改变了主意。
秦梦倒觉得这一千古谜团的造成,和自己所下蒙汗药过多有关,君王后产生了幻觉,将自己当做少年时的齐王建,这才说出脑海中早已谋划的想法,不过话到嘴边忘记而已!秦梦唏嘘不已,原来这种局面是自己一手酿成!罪过啊!自己就是那引得后世无数才俊名家搔头发断百思不得其解的罪魁!
政治大家临终怎会不交代两句,更何况君王后病日持久?君王后还真有遗嘱!当后胜宣布君王后已甍后,君王后的贴身侍女便呈现来一卷帛书递给了齐王。
悲痛欲绝的齐王建慌忙将遗嘱打开,长长的卷轴都是君王后的谆谆教诲,又看到了密密麻麻一大张名单,齐王建更觉母后对他关爱备至,心中悲伤更甚。
一旁的秦梦不经意瞄了一眼,赫然发现名单中第一个名字就是鲁仲连!齐王建发现都是母后为他挑选的人才,便随手递给了齐相后胜让他安排去了。
秦梦偷眼观看后胜徐徐展开书帛,不想他却脸色大变。秦梦心中嘀咕,难不是齐王后想认命鲁仲连为相,这才让兄弟后胜大吃一惊?嫉妒之心焉能不妨,秦梦觉得有必要向鲁仲连说上一声也好让他早做防范!
太后薨,医者再无用武之地,秦梦便和崔广告辞离开齐王宫,殿内殿外乱作一团,秦梦也不再想那奢华无比的韫凉车能送自己出宫了。
秦梦走出殿外,来到院中,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便轻轻吹起口哨,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人,便来到了秦梦身边。这一幕惊得崔广差点大叫起来,还以为又有人要劫持秦梦了!
秦梦不禁赞叹道:“墨家隐者果然名不虚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鲁辛苦你,时时就在我左右这令我很是惊讶,你是怎么进得齐王宫啊?”
那隐者只是冷冷的说道:“秦子若是没有事情,请不要随意召唤在下,这样只能增加暴露在下的风险,对你不利!”
那隐者说着就要隐遁齐王宫的角落,结果却被秦梦嬉皮笑脸的拉住,那人似乎不耐烦道:“秦子有何吩咐,请尽快严明,这里非我久待之地?”
秦梦很是满意他这份专业保镖之心,便笑道:“鲁大哥,若是我的事,小子不是生死攸关绝不麻烦你,然而这个事情却关乎鲁连子前辈安危,我觉得有必要通告鲁仲连前辈知道!”
隐者很是讨厌秦梦啰里啰嗦的话语,不过关乎鲁仲连,他也不便打断,耐心听完,看左右无人便转身隐入了黑暗之中,随着一声口哨之后便没了动静!
这位隐者本是鲁仲连身边之人,秦梦从侯赢手里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说明,得鲁仲连允诺了才可以,不过这不是问题,秦梦出手相助整个墨门逃过一劫,鲁仲连哪有小气的道理!
不过这位隐者不善言语,整日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反正需要他时就会在你身边出现!若不是侯赢告知,秦梦才不会发现,这家伙身后有四五个和他一样隐秘的家伙,只是最后在主人身边出现的只是他而已!他们都姓鲁,大概是鲁仲连收留了他们,才跟着他的姓氏吧!
秦梦来到馆舍,将君王后驾崩之事告知了左老夫人,还怕他受不了,结果老人家反倒长叹一口气道:“走了就好,莒妹每日如此痛苦,老妪都于心不忍!这是一种解脱,御龙归天寻他夫去吧!”
老人家倒挺想的通的,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君王后这都病了半年有余,齐王建依然还是一个大孝子!齐王至孝的名声不断让人提起!齐王建不论在哪里都能哭晕过去,哭晕在厕所估计也是家常便饭临淄城的百姓对此津津乐道!
不过羡门高却不以为意,久病床前无孝子,那是说的是贫苦百姓家的子弟,他们每日既要辛苦劳作,还要伺候病人,哪有那么多精力,日久天长哪里还有那份耐心!王公贵子就不一样了,奴仆一大堆,基本上论不上主人家动手!若想得个好名声,哭戏得多飚上几回,孝子一说便就有了!
老头虽是调侃,不过也是明白人,对秦梦说道:“齐王建总的来说还是一位宽厚仁慈之君,咱们看到这个情分上,一定将他的坟墓渗水问题一同解决好!”
第二百七十五章 治丧
“松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听闻羡羡羡门高要为齐王建修墓,秦梦不禁感叹道。
羡门高一片真情实意,齐王建压根无福消受,他最后悲惨的被饿死在了长满松柏之地的共地。
卫君子南真和左老夫人进宫吊唁君王后,秦梦便随羡慕高出了东城向南而行,一路相聊甚是有趣,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田齐历代君王所在的陵区。
秦梦下了车,眼前赫然出现四座巍峨高大的山丘,便自言自语道:“平原沃野,突兀几座山陵,没想到还颇有气势!”
安其充夸赞道:“小师弟果然有见识,初次见者多以为是土丘,他们却不知这便是田齐四王冢,我们要去的就是最东面的襄王陵!”
秦梦错愕不已,自己想过这里有齐王陵墓,但从未想过眼前巍峨如山的土丘就是陵墓!安其充之所以会误会,那是因为这时的“山陵”一词就是帝王墓专用名词,陵字本意就是“专用的升天通道”。而后世的词义就多指山丘了。
秦梦颇为不好意思,谢过大师兄的夸赞后,还是震惊于齐王陵墓的高大。这里四座齐王陵依次向东排列开来,分别为齐威王、齐宣王、齐湣王、齐襄王之墓,最东便是正在修建的齐王建的坟墓,气势更为恢宏,想他一修四十四载,齐国兼具山海之利,国富财丰非秦国可比,这期间齐国又无兵乱,想必此墓上堆上如山的封土不比秦始皇陵逊色吧!
秦梦也自诩见过大世面,面对四座相连壮如山丘的大墓,也不禁瞠目而视,驻足赞叹,这种威猛气派是个帝王见了都要艳羡,攀比之心就会油然而生。
羡门高真是稀罕秦梦,手把手的教起秦梦如何引水改道的本事,修陵建墓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首先需要了解地下水的走向,摸清后,才挖一道比地下水位更低的水渠将水导引走,亦或者在水流向墓地之前,建一道隔水坝将其改道截流!这便是引水改道之法。这听起来很简单,但地下水是看不到的,也只能凭借经验,多多尝试才能达到让墓穴不进水的结果。
这便是羡门高一派在修建陵墓这一行独秀于林的绝技之一。秦梦听完一言便说中要点:“师父,是不是徒儿可以这样理解,将周边有可能汇聚于陵墓的暗河一一阻挡改道,陵墓内便不会有水了!”
羡门高听闻大喜过望,连声夸赞河上公教诲之功,假以时日秦梦必会是此道中的佼佼者。秦梦暗笑,这时代的人自然不了然地下水是如何形成,更不会知道浅地表地层的构造。
留给羡门高的时间非常充足,七日后君王后出殡,灵柩要停放在襄陵寝殿,七个月后,君王后才会入葬襄陵和齐襄王合葬。
其实本可不用这种耗时最长,仪式最为繁冗的周礼,整日悲痛欲绝的齐王建为表达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却执意如此,为母治丧三年。
王城临淄内一片缟素,人人身穿麻衣麻服,腰系黑带,表达他们对太后的无限哀思。临淄城内再也没有了昔日里的喧闹,王宫贵族之家停止了一切宴请歌舞活动,街上酒肆逆旅无人再敢行拳猜令,馆舍中的女市也无人问津。
齐王宫内炊烟已经好几天没有升起过了!齐王建白胖的脸上邋遢一片,瘦削了不少,眼角再无眼泪流出,嘶哑的声音最多偶尔呜咽一下,君王后的治丧委员会甚是庞大,他们在天齐殿内准备明日的出殡事宜。
一个白发老头已经累的不行,瘫软在嘈杂的天齐殿前的台阶上对毕恭毕敬垂手而立的齐相后胜道:“天下诸侯那里是否已派人报丧?明日随行的诸侯使者次序是否安排得体?太后灵柩在牛山上的寝殿是否布置妥当?还有启运灵柩的百八壮士是否核查了他们生辰时日,务必仔细,千万莫和太后犯冲!……”
秦梦觉得老头真心不易,一口气吩咐了这么多事,后胜只是点头应诺,秦梦都觉得后胜是在应付差事。
后胜领受过任务惊讶的看了秦梦一眼,好奇得问道:“小医者怎么在这里,莫不是你也是邹子弟子?来听受教诲?”
秦梦不卑不亢的向后胜见礼道:“小子何德何能,怎配做邹子弟子?齐相说笑了,小子只是受人之托,向邹子传书而已!”
后胜追问道:“哦?本相甚是好奇,谁人有资格和邹子飞鸿传书呢?”
“小子也不知,只是出城游玩时偶遇一位老者,受人之托……”秦梦话未说完,便听那位白发老者呼喊道:“小子上前一步快将书帛传于老夫过目!”秦梦向后胜点头致歉,便上了台阶。
眼前这位鹤发童颜,风姿飘然的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阴阳家邹衍,别号谈天衍!
初次相见秦梦有些小激动,毕竟邹子名声过于显赫,精通的又是所谓看不清弄不明的阴阳之术。在齐襄王陵上整整聆听羡门高六天五夜的教诲,对修陵建墓之事有了一个系统了解,齐襄王之墓的渗水问题也得到了根治,羡门高便向秦梦依依惜别,羡门高回到河内继续为魏王治陵去了!
羡门高临走之时交于秦梦一封书信让其转交忙于治丧的邹衍,秦梦这才来到了齐王宫。
邹衍打开书信,不禁连连叹息:“都怪老夫这几日过于繁忙,要高贤弟前来,却无暇应酬,真是太失礼了!”
这时一人拿了一把手杖过来向邹衍请示道:“邹子,您看如此长度手杖可符合规制?”
邹衍不耐烦道:“这些琐碎之事去问我那师弟去!周礼都已亡了数百年,它比天上的星星都繁琐,老夫怎能记得!”邹衍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老夫很忙,还要统算一下明日的安排!”
秦梦看见邹衍忙得焦头烂额,不便闲谈骚扰,转身就要离去,却不想又被邹衍叫住道:“小子别走,老夫看你头顶一团紫气甚是诡异,来来来,说出生辰,让老夫为你推算一把人生轨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秦梦不由愣在了当场,若是大街上的江湖术士自不会在意,他可是五行阴阳学说的开山鼻祖!莫非他看天象还能看出自己是穿越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殡
这要是未穿越前,秦梦决计是不会相信头上有紫气这一说的,缓缓转过身去弱弱的问道:“小子身上有何异常,我怎就看不到,邹子前辈莫不是在和小子说笑?”
老头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当然与众不同,都是老夫忙昏了头,竟然没有认出你就是这几日名扬临淄的小医者,差点又失之交臂,早想与你攀谈几句,只是苦于琐事缠身!”
邹衍指着书帛最后一行字又压低声音说道:“还是高贤弟知我心,将你送上门来,让我多多照顾与你,将所学传授你一二!幸亏老夫一目十行,将书信彻底读完,若是没有答应老家伙的请托,那么我死后,他还不得在我的墓冢之内灌水?”
秦梦听罢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真是老江湖了,一句话就将人的胃口吊了起来。按照羡门高和邹衍的交情,秦梦赶忙稽首大礼道:“见过前辈,素来慕名,今天本想聆听教诲,却见邹子日理万机,便萌生退意,请先生莫怪!”
“今日确实太过繁忙,本想与你长谈不想诸事未定,明日太后出殡牛山先王陵后,我们在南山下的天齐渊相叙如何?到时老夫再为你再引荐几位天下名士!”邹衍似乎和秦梦一见如故,颇为亲昵的说道。
老头子确实太忙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身后已经垂手而立了好几位支应丧礼差事的齐国大夫。
秦梦颇为识趣的告辞离去,想着那南山天齐渊是什么地方,明日前去赴约。
秦梦回到了馆舍,已有负责君王后丧礼的齐国小吏分发了丧服还有手杖,并告知了明日辰时出殡。
君王后的葬礼全然就是天子的规制,齐王建嘶哑长嚎一声,将手中的瓮盆摔了个稀巴烂,七十二壮士将君王后的棺椁抬出了齐王宫,放上了灵柩车。六十四位引幡人前面趟路当掉一切拦路小鬼,让君王后走得顺畅。
后面八百精干男子拉起车上六根挽绳便上路了。按照周礼,天子六绋,绋便就是灵车上的挽绳。齐国百姓跪拜在路两旁一直延伸出临淄城四五里外,出殡队伍出了城,八百壮士高唱挽歌,震天动地,颇有声势,秦梦不禁感叹,天下几人死后能得此殊遇?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言“不得好死”中的“好死”吧!
这是举城的盛事,这是万人空巷的规模,万千百姓将灵柩送到山下时便被止步了。齐国百官群臣,各国使臣,浩浩荡荡上了襄王陵所在的牛山上。君王后落驾的寝殿早已布置妥当,一排排齐王建及其众姬妾服丧所住的草庐也已搭好。
到了襄王陵寝之上,一众不够品级的随行大夫又被拦了下来,如此一来进入君王后灵柩寝殿之人也就少了大半。一路上万人涌动的场面才得已清闲,能有资格上来吊唁君王后之人还真不多,除了齐国群臣百官中的王侯公卿,剩下就是列国使臣中公子相国。
首先吊唁君王后是秦国使团,为首小孩子就是秦梦的好哥们秦王公子赵正,秦梦有幸跟着卫君和左老夫人来到寝殿得以旁观。
没想到和赵正相见后,他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微笑!这几日深居简出的赵正似乎又吃胖了。
秦梦偷眼观看同来的公子子傒,一脸若无其事之态,若不是知他底细,怎也不会想到他就是幕后黑手!
吊唁的还有魏太子以及公孙魏宇,燕太子丹及其相国,楚国的春申君黄歇,赵国也来了一位重量级人物赵王客卿公孙龙子。鲁仲连也上来吊唁了君王后,和秦梦打了一个照面,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没想到吊唁最后竟然还有一对重量级的人物,竟然是荀子和他的弟子韩国公子韩非!黄歇热情的与荀子寒暄,荀子曾三次出任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前两年才被申春君挖到楚国任兰陵令。那也就是相当于后世党校校长,在齐国位高权重德望深浓,君王后出殡他没有不来的道理。
秦梦很好奇的打量荀子,不想荀子身后躬身垂手而立的韩非却用一双阴鸷的眸子看向秦梦,这令秦梦心中顿感寒意。
由孔子后人也就是邹衍的小师弟子慎主持了吊唁仪式,礼毕大家便下山去了。昨日治丧的那些老家伙也算大功圆满,纷纷向齐王告辞离去,后胜领着一班大夫客卿,接着忙里忙外,安排事宜。
齐王建孝心确实可嘉,他将守着君王后的灵柩一守就是七个月,中间经历严寒倒还不错。一个君王能毅然决然放下国中一切事宜,在这里治丧尽孝,天下也就齐王建一人耳,若没有秦始皇和项羽的两把火,他也许能进二十四孝名录!
幼儿三年不离父母怀抱,这份养育之恩,也只能用结庐灵柩来偿还。齐王建大概有这份至诚至真的孝心,老天爷才没有薄待他,让他做了四十四年的太平齐王。
秦梦站在襄王陵上,昔日广阔荒凉的山脚之地,如今漫山遍野都是人,齐国维持秩序的甲士,成群结对的巡游探查,生怕再出现使者遭遇劫杀之事。
似乎所有有名望的人都要去南山之地的天齐渊,齐国因此渊而得名,此地风景秀丽,沟壑纵横,还有怪石嶙峋的石海,三面环山,一面正好俯瞰偌大的临淄城,真是绝好之地,各大名仕难得齐聚一回,谈天说地,论道天下,正是他们此行最大的目的。
卫君子南真愤愤不满,他也是卫康叔子孙,老牌诸侯卫国君王,怎就落到无人邀请的地步了。若不是昨天秦梦说起,子南真还真要错过这场盛会。他也只能不依不饶求秦梦带着他领略名仕风采,加上崔广,唐秉,吴实,周术,伏胜,朱家还有一身男装的左清,卫君子南真的车队也颇有规模。
然而他们前面的车队更为浩荡,打听之下才知原来是荀子和春申君合并的百余辆车驾,这让卫君就几辆马车的队伍相形见绌。
崔广四人对荀子到底有八百弟子还是一千弟子争论不休,人人都想当荀子弟子,崔广指着从前面一个想要拦截车队的落魄书生说道:“看到没,这人面有饥色,想必是长途跋涉慕名而来的!”
秦梦看到那人长相英俊气宇轩昂,不过刚靠近荀子车队便被人架了起来,扔到了路边!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成也李斯,败也李斯
那人似乎很不甘心,爬起身来,再次去追前面的马车,不断高呼:“弟子慕名而来,愿追寻夫子,弘道养正”!
不过这次就没有前次幸运了,从车队里面出来几位身穿甲胄的楚国甲士,将他再一次架起,扑通一声扔进了路边水沟,还被严厉警告道:“看你口音也是楚国人士,莫要再来靠近,惊了吴公车驾!”
水沟并不深,那人狼狈的爬了出来,满身泥浆,身上那几分锐气也不见了,四下去寻刚才丢在地上的包袱,大概里面有他换洗的衣衫,四下张望却见包袱已被马蹄车轮践踏进了滚滚车流之中,那人也只能在路边干着急!
崔广颇为同情此人,大概想起自己求学时的不易,便跳下马车,上前搀扶道:“兄台莫要着急,荀子乃是大家,岂是你想拜就能拜的,天气转凉,莫要受凉生病,到那时说不准,还有性命之虞,我这身上的丧服你先穿上!”
没想到一副滑稽相貌的崔广颇会暖人心,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迟疑一下,阻止将要脱衣的崔广道:“在下何德何能?穿此孝服!按周礼,天子崩,三日,祝先服;五日,官长服;七日,国中男女服;三月,天下服!我一个外乡客,怎敢如此僭越?”
车上的唐秉周术吴实,哎呦一声,对眼前这位落魄书生刮目相看,没想到此子颇为熟悉礼制,竟熟知知道天子丧礼,看来没少读书啊!
崔广还是执意脱下了粗麻所制的丧服道:“还什么周礼不周礼,僭越不僭越,若按周礼就不会是田齐做江山,再说我等也非临淄城里人,都是凑个热闹而已,兄台快随我上车,换下衣裳,听你也是满腹学识之才,车里还有几位人心之士,定会热忱相待的!”
那人一躬到地,接过崔广手中丧服,便也不再推辞,小跑跟着崔广攀上了马车。
秦梦也在打量那人,三十左右,白皙的面庞,身上有种卓尔不群的气质,身上所穿衣裳已破烂不堪,脚上的尖翘黑履早已露出了脚趾。
这人口才颇好,上来就将他如何从家里出来,到了兰陵拜师扑空,然后一路追寻荀子到了临淄,这些不为外人道的心路历程一一说来。
那人楚地小吏,家道中落,父母年迈,膝下一儿一女,家中有妻,幼时读过几本书简,被委以乡邑粮仓看守一职,只是颇受上官挤兑,屡屡扣发钱粮日子捉襟见肘。
有一日如厕惊扰了一只正在吃粪的老鼠,此鼠便躲路,惊慌而逃。而回到粮仓时,却又见一只硕鼠正在仓廪里惬意吃着粮食,丝毫不害怕有人。
对此那人悟出了一个道理,所处环境不同,人的境遇就不同,大丈夫当轰轰烈烈在世上走一遭,岂能窝憋在自家茅茨陋舍中终老一生!便毅然决然的背井离乡,出来拜师学道,希望日后也能像张仪苏秦般游走天下,纵横捭阖。
如今就是个追名逐利的时代,人们不以功名利禄之心为耻,反以为荣,他直戳人心的话语,加上颇具煽情之情,竟让人听了也有股莫名的冲动!
那人误会的以为崔广他们也是荀子的弟子便恳求道:“希望学长们带我引荐荀子,在下本也是怯懦之人,不过看到那只硕鼠,心中顿生不甘!听说荀子精通帝王之道,在下才来求学,愿学成归来,衣锦还乡,让父母妻儿扬眉吐气!”
秦梦听完他讲的故事,顿觉甚是熟悉,天啊,这不就史记中的故事吗?难道此人真就是:未来秦国的擎天博玉柱,秦始皇的左膀右臂!
崔广头次听人讲这个故事,颇有耳目一新之感,没想到面前之人思辨不同凡响,颇具才情,倒也有意结交道:“兄台哪里人士啊?如何称呼啊?咱们能遇上就是莫大的缘分!”
李斯向车上四人还有秦梦点头致意,眼中自有几分自惭形秽之意,豪气,颇为不好意的说道:“几位恩公轻裘肥马,不以在下贫贱愿意结交,实在是五内感佩,鄙人乃上蔡人士,李氏,名斯。今日之情,李斯永生不忘!”
此话传到秦梦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秦梦心中有些小激动,口不遮掩道:“哪里?哪里?我们不过是卫君的宾客,而不是荀子的弟子,哪谈得上富贵,倒是阁下面相大富大贵,日后定是执宰的一方名仕!”
秦梦说完此话,四人扭头齐齐看向秦梦,他们似乎认为秦梦的奉承客套之言过了!天下太多的士人都想成就张仪苏秦那样的功名,然而天下也只有张仪苏秦两人,这种话说说而已!碰壁碰多了自然就不会抱什么理想了!
秦梦真的没想到这个落魄书生就是上蔡李斯!只要有梦想就应该去追逐,人啊!不能只看到眼下,谁能知道今日走了背运,喝口凉水都塞牙缝的倒霉蛋,明天会不会翻身变成大赢家啊!
周术道:“只凭你对周礼的熟悉,你将来也会谋得公卿大夫之职!秦子所言也非虚!”
吴实道:“在下观兄台面相确实卓尔不凡,骨子中确有一股富贵之气!”
唐秉说道:“富贵看气宇,阁下眉骨奇秀,将来定是经天纬地之才!”
崔广更加不要脸说道:“李子,老崔见你头一面就觉你头上一团紫气,日后定会封侯裂土,为一方才俊!”
他们四人显然是在正话反说,鄙视秦梦不着调的言论。不知从何时来,他们变得油腔滑调,凡是自己惊世骇俗之言,都要随声附和,夸大其词。四人面带泼皮笑意看向秦梦,一副讨打的模样,秦梦差点气笑了,自己之言日后会被验证的。
秦梦似乎见到了偶像,话里话外打听人家李斯的一切情况,李斯也颇为尴尬应承几人的寒暄之言道:“斯也知道,立大志易,成功名难,眼下盘缠都已用尽,幸得几位收留,才不致于四下无亲!”
秦梦说道:“李子,莫要为此担忧,待会我们将你引荐给卫君,他必定对你赏识有加,到时候定会出钱资助你求学寻道的!”
秦梦心中真是感叹子南真好命,总是碰上贵人。六国悉数被灭独留卫国十余年后才被去国,不知道李斯的出现是否和这个有点关系!不过推荐给子南真,日后将对他卫国百利无害。
人在落难的时候,伸手帮一把,这份恩情是会被记一辈子的。
秦梦不住的打量眼前的李斯,发现他上确实有种卓尔不群的气质,这可能就是他能脱颖而出之故吧。
若是哥们儿赵正也来了,那么冥冥之中就有了第一次的人生交集。秦始皇能成就千古一帝之大业,李斯是功不可没的!然而英雄也有气短之时,为赵高所诱终还走上了一条身败名裂之路!大秦帝国的大厦终还是崩塌了!
能不能说:成也李斯,败也李斯!
第二百七十八章 贺钱
卫国若是春秋鼎盛,他子南真绝对是孟尝君第二,招贤纳士之名不逊色于信陵君。他命左右侍从掏出两锭金子,这让日后权势熏天的李斯稽首跪拜,双手颤抖的接过金子,被感动的五内俱焚。
李斯随崔广走后,子南真将秦梦拉上马车,神秘兮兮的问道:“秦子何意?我看此人并无过人之处,你身上钱财不比寡人的少,为何让寡人落这个人情?”
秦梦笑而不答,也许在他的心中,依靠卫君是最踏实的,毕竟家里上下几百口人,以后都要依托濮阳这个大市场吃饭,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卫君虽然落魄但在濮阳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说了算的。
秦梦有意将濮阳之地打造成日后立身的第二窟。那就要保证濮阳之地的安全,结交日后所需人才那就是必须的。此时让卫君对李斯有一金之恩,这比日后千金之礼都要弥足珍贵。
水出地而不流,命曰渊水。天齐渊到了,这里风光秀丽,不大的一潭清水看似溢出地面,却就是不往外流淌,人人皆以为怪!
天齐渊地处高丘之上,高丘之上有农家田舍,渊水之旁有一院落,院落门楣高书:稷下别院!原来这里是稷下学宫的别院,这是夫子们最喜欢待的地方,在繁华喧闹的临淄城里待烦了就出来带上自己的弟子,来这里观群山起伏,看溪水潺潺,偶有感悟,还可对天地山川高呼呐喊,真是逍遥至极。
荀子走后,邹衍重被召回任稷下学宫宫长,他最喜欢呆在天齐渊,夜观天象,究天人之理。
今日是稷下学宫的盛事,也是齐国的盛举,更是这个时代不多的盛会!碍于君王后刚出殡,不敢着意操办,其实这场聚会,早已定下,只是不巧和君王后的出殡冲突了而已,原来计划邀请的人不得已一缩再缩,除了诸子百家的泰斗宗师,其他人能不请就不请了,就这样满院还皆是学儒达官,以致于院墙外面围满了得道消息的普通士子。
一切王侯公卿的无关紧要的仆役跟随,统统被挡在了别院门外,凡是能进入院门的悉数皆穿重孝,手持手杖。
秦梦发现自己刚到门口,便被拒在了门外,看见一伙伙见过与没见过的人进入院内,心中自然有些落差,心想邹衍这老头,也太不靠谱,邀请自己来,也不给请帖简牍,这让注重脸面的卫君情何以堪啊!
王翦微点一下头便和一批秦人甲士夹着赵正从身边而过,吕不韦似乎想修补先前隔阂,热情的出来询问何故,秦梦都不愿理睬,不过人家一点丞相架子都没有,便也礼数周到的回复了,吕不韦听罢,一副恬然之态道:“秦子莫急,不韦这就向邹子去言,待会自有人来迎你们!
没想到夏无且也来了,后面跟着子阳子豹公的两位弟子,在秦梦身边挺着胸脯走过,不无炫耀的关切问道:“秦兄这是怎么了,吕不韦出资修建的书院,为何没邀请你们,还被挡在了门外?”
眼前的大院落竟是吕不韦出资修建的,这令秦梦没想到,看来吕布韦在齐国的触角伸的够长啊!怨不得日后天下合纵齐国都没有参加。
果真没过多大一会,一个自称邹子弟子,身穿丧服的中年人将秦梦一行迎进院中道:“都是乘丘疏忽,师父曾经提及,在下给遗忘了,请诸位见谅!”
唐秉几人和李斯面对那人的歉意如见了父兄一般,惶恐不安,头点的如小鸡啄米般谦逊,人家走后啧啧叹道:“他就是邹子的得意弟子,深得其师真传,日后稷下学宫宫长必是他的,我等若拜他为师,日后定会闻达于诸侯!”
没想到吕不韦就在院中等候,见到秦梦和卫君道:“不韦给你们引荐这是邹子的大弟子乘丘子,有什么吩咐,直接找他即可,秦子和子南贤弟看看这三进的院落怎么样,修的别致典雅,里面更有上等客房,若是想在此逗留,尽可随意小住,不韦还有事不能相陪,失礼了!”
吕不韦谦称“不韦”,令卫君子南真受宠若惊!也不在抱怨适才的尴尬了。吕不韦轻描淡写的殷勤之举,这是低调的炫耀,他吕不韦对像乘丘子这样的人都能驱使,还有什么人不能为他所用!如此之举恩威并施,不是秦梦换做他人早就抱他大腿了!
李斯频频向秦梦看去,他真搞不懂为何威震寰宇的吕相国对这个嘴巴上没毛的少年小子青睐有佳呢?那眼神满是羡慕嫉妒恨。
秦梦一行进了前面大屋,厅堂足有百步见方,宽敞明亮,几百人环坐甚是宽敞,大堂后有一排屏风,像吕不韦,春申君,以及列国公子之类的人物,如感抛头露面不妥,尽可坐在其中,就可听堂上夫子侃侃而谈。
厅堂阶上称之堂上,阶下称之堂下,若想上堂聆听诸子百家明智之言,皆需认缴贺钱。这是学宫多年的规矩,一是为学子筹措著书立说的经费,二是根据各国认缴数目决定招收他们王公子弟的数目。
只听堂下唱和道:“燕太子二百金,上坐!魏太子三百金,上坐!赵王特使五百金,上坐……“
随着再坐诸子不断的啧啧惊异声,秦梦算是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学问研讨盛会,这就是国家政治的延续,各国在向世人展示他们招贤纳士的诚意!
轮到子南真出贺钱时,他还在思索什么数目合适时,不想唱名的学宫弟子唱道:“卫君五百金,上坐!”这令子南真目瞪口呆,这比魏太子都要高,这回去之后,魏王岂不要成倍增加濮阳的税赋!子南真叫苦不迭,正欲发怒诘问眼前那人,只听丘乘子道:“卫君只管安坐,贺钱吕公已悉数兑付!”
子南真表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不过秦梦直觉这里面定有蹊跷,吕不韦必有重大所图!就连男装的左清也嗤之以鼻。不知情由的李斯对待卫君更加谦恭了!
堂下堂上众人全部安排妥当后,只听主位上邹衍清清嗓道:“至此哀痛之际,老夫忝列学宫宫长,群贤毕至,探讨天人之理,希望能为天下苍生,万千生民,找出一条通往天下大同之道,也好祭奠太后的在天之灵!”
说完首先起身和旁边主宾席上的荀子一起神情肃穆的向襄王陵的方向拜了三拜,堂上堂下凡是齐人皆都照做!
第二百七十九章 五德始终学说
哀悼仪式结束,邹衍说道:“老夫和稷下学宫七十多同仁感念吕公慷慨捐助,无以言表老夫只能一拜谢之!”
坐在最前排的吕不韦,慌忙起身,握住邹衍的手说道:“夫子一生致学,为天下苍生,世间万物寻求大道,吕不韦何德何能受得起夫子一拜,这些钱财都是我个人的捐资,是不韦敬佩天下士人的一片心意,邹子莫要再提,这可羞煞不韦了!”
邹衍也不再客气,满面红光的接着说道:“老夫要为吕公正名,谁再言商贾贪婪苟且?老夫都不答应,吕公为我稷下学宫捐助了一半家产,才有这一年来我稷下学宫先生们修成的一百一十二种先贤大作,吕公这种为苍生继绝学倾尽家财之举,决计受得起老夫一拜,受得起天下士人的敬仰!”
没想到吕不韦够狠,又捐了一半的身价,有钱能使鬼推磨,吕不韦在齐国处处受爱戴,原来都是金子的铺路!
堂上堂下不少稷下学宫的先生和学生们,一起喝彩,不断向吕不韦拱手致礼,吕不韦颇为谦虚的不住躬身还礼,激动的直说:“哪里!哪里!不敢当!不刚当!应该的!”
根据万物守恒定律,有得意之人,便有失意之人,以春申君代表的诸侯国,都是怒目而视,嗤之以鼻。
邹衍接着又说道:“周室衰微,天下逐鹿,动荡了几百年,百姓疲惫久矣,老夫夜观天象,近日发现天象大有风云再起之迹,结合老夫独创的五行之说,写就了一篇拙作,老夫恬不为耻,先让故人荀子看了,他说还能看得!老夫这才有胆量拿出,誊抄百十卷,下面就随学宫新出书简目录一同发给诸位手上!希望各位有识之士多多指正!”
秦梦真没想到这么大的盛会,竟然也成了推销新书的发布会了,有些哭笑不得!
邹衍说罢就有学宫弟子,将堂前堆砌了半墙多高的简牍,分发给堂上众人,每桌两卷。
子南真掂量掂量道:“这就是五百金买的两卷破书吗?”秦梦从卫君手中拿过一卷书简打开来看,正是邹衍的大作!简牍扉页赫然两字“五行”!
开篇就写:“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又相克,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
予观天象星云,予览天下典籍,发现皆有定数,五德之次,从所不胜,故虞土,夏木,殷金,周火!天下七国,不知谁又是水德,老夫断言得水者得天下也!”
这便是邹衍的阴阳五行学说的精髓!后面长篇累牍就是论述上古三代夏商周的五行属性问题,秦梦瞟了一眼,这都知道,自然没有新意便给了崔广他们!
打开另一卷,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各种书目名称,孔子的诗,书,礼,乐,都在其中,更有无数后世的有录无实的经典大作。没想到稷下学宫在传承华夏文明方面做出了如此卓绝的贡献!从这一点来看,吕不韦的捐资不论为何目的。他都值得为人称道!
“凡帝王之将兴也,天必先见祥乎下民。黄帝之时,天先见大螾大蝼。黄帝曰:‘土气胜!’土气胜,故其色尚黄,其事则土。
及禹之时,天先见草木秋冬不杀。禹曰:‘木气胜!’木气胜,故其色尚青,其事则木。及汤之时,天先见金刃生于水。
汤曰,‘金气胜!’金气胜,故其色尚白,其事则金。及文王之时,天先见火,赤鸟衔丹书集于周社。
文王曰;‘火气胜!’火气胜,故其色尚赤,其事则火。代火者必将水,天且先见水气胜。水气胜,故其色尚黑,其事则水!齐国之地三面皆水,先生依你之言是否可以说,齐国将会是日后的王者?”
大堂内有一少年捧书大声念诵,大家还以为他为邹子精彩的著述而吸引,本没有太在意,不过随着他最后朗声“先生”两字,人们都被他最后一句的问话吸引了!
听这话就是在挑事,那少年不是太子丹,还能是谁?只见他满脸戏谑之态,话音充满了挑衅,昂着头,很有一副唯我独尊的霸气!
这属于敏感政治话题,大堂上下,众人皆是屏气凝神期待邹子怎么回答这个愣头青的问题。
虽说天下唯秦独大,将三晋欺负的抬不起头,然而还有楚齐燕三国,这三家不论疆域兵力税赋都可与秦国不相上下,天下之人都知秦国有吞并天下之心,但却不信他野蛮秦国能有王者天下之命!
在座都是洞悉天下局势的时代精英,各国未来的领袖,怎不关心邹子之言,老头子创立了这个学说,日后这就可作为后来王者执掌天下的天命理论根据!
不过眼下再坐都还不敢以水命自居!谁敢出这个日后天下之王的风头,那就是招惹虎视眈眈的秦国!
老头子看了看一旁面带笑容的荀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子你这问题很好,当年你太爷燕昭王就问老夫这个问题,老夫叹道吴越遍地水乡,你燕国也不是东面临海吗?五行之德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得有祥瑞降临昭示,才能知道诸侯的真正五行之性!”
“先生可曾看到祥瑞,我秦国又属五行那一行呢?是否我秦国发迹于西方荒原之上,就和水德无关呢?”吕不韦起身恭敬的躬身向邹衍请教!
邹衍手捻须髯叹道:“天命难测!老夫不才,直到现在也未探究出天下诸侯的五行属性来,自从西狩获麟,孔子封笔,天下久不出祥瑞矣!”
秦梦今天算是明白了,日后秦始皇推崇五德交替之说,以黑为尚,以水德自居,不是秦国属水,而是根据邹衍这一套,将自己定为了水德!
邹衍说完,荀子接过话道:“《公羊传》记载鲁哀公十四年西狩获死麟,孔子去世,列国从此争雄,天下大乱!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不如草芥。在下和邹子一样,心忧天下,看不到希望!在下以为天下有德者居之!稷下学子个个以仁义称道,治国理政,安民生产都是有德君子。有他们辅佐,诸侯必当都会受上天庇佑!”
荀子脸上一点没有为民痛心疾首之意,反而和邹衍两人一唱一和赞赏稷下学子都是德才兼备的人才。
秦梦算是服了,没想到稷下学宫的两个老校长,在厚着脸皮推介自家毕学生!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一怒为红颜
荀子一言大有扭转局势之势,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正宗孔儒的传人,孔子的七世孙子慎出言道:“子曰:性相近,习相远!人性之善恶纷争由来已久,这些不是一时二刻所能辨白清楚的,天下儒学皆出孔门,先祖孔子这句话不说人性善恶,只说后天造化!”
公孙龙子也附和道:“孟子讲善,荀子讲恶,老夫认为两者都不对,人性本无善恶。婴儿呱呱落地,只会张嘴索食,吃饱之后便会睡去,长大之后,欲取功名富贵,这人心才开始变坏的!”
子慎,公孙龙的和稀泥之法阻止不了孟荀两派的交锋!李斯再次站起道:“在座各位也知,饥而欲饱,寒而欲暖,劳而欲休!姑且不说这是人性善恶,然人从之,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纷乱理而归于暴,千百年来,诸侯征伐,周而复始,人民血流飘杵,尸首盈城满野,敢问这不是性恶,还能说性善吗?”
李斯铿锵一番话,有理有据,皆出自荀子大作,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就是荀子坐下弟子。荀子以及众弟子也不由向李斯投来赞赏的目光。
很显然,关于人性善恶的争论,荀子一派和孟子一派交锋多次,在座真正掌握权柄的人物昏昏欲睡,他们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公孙丑,万章等孟子的铁杆弟子,也许在这些他们眼中,争论这些问题纯属扯淡,人若向善哪有征伐呢?
公孙丑这边的都是宿儒,自然深得孟子言辩心得,抓住人有恻隐之心大谈人性之仁,让在座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是好人?这绝对是个杀手锏,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何况在座之人都是深受教化的文明人,堂上堂下不论太子相国,还是学子大儒,立场改变,又开始赞同人善之论了!
性善是孟子思想的理论根据和核心,他的学说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他的弟子以及推崇他的人,若想用孟子的思想治国理政修身齐家,就必须坚守“善”这一理论根据地,他们弟子坚决捍卫孟子的这一主张,咄咄逼人之势就可理解。
然而这个时代荀子的性恶论占据了优势,接下来荀子没有再阻止弟子加入辩论。战争对于人们心灵造成的创伤阴影是无法弥补消除的,天下纷争不断,遍地狼烟,在座学子,宿儒,权贵,哪个没有见过战争的血腥,列国征伐,诸侯火并,夺权篡位,弑父杀兄,易子而食,一件件的血腥之事,让人去相信人性本善,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讨论这样的话题,本就是可笑之极,未讨论之前,大家已经认定了人性本恶,孟学一派,只是维护师道尊严而已,你们也非真正认为人性就善,只有心性向善之人才会真正认为人性是善!
我不喜欢酸儒书生的人伦大道,将女子和小人并列,将人分个三流九等,更讨厌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却助纣为虐之人,若是你们真正心善,就莫要去帮助诸侯大王,征伐夺地,求取功名,若你们真是这样做了,天下就太平了!”秦梦抱头不敢抬头,不想今日卫君这一桌,时时有炸雷想起,众人的目光再次扫了过来。
一个文气俏丽的白面书生,站在秦梦旁边,侃侃而谈,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令人不禁侧目而视!
前面屏风后传来一个小童稚嫩的呼喊:“左清阿姊!”显然赵正就在里面,他是透过缝隙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左清。
大堂内再次喧闹一片,左清的女儿身在卫君这桌散发的桂花香味,早就引起人们的注意,还道是卫君子南真养的小白脸呢?
邹衍咦的一声:“我稷下别院何时有才女出现?难得!难得!看你这口气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意啊!老夫愿洗耳恭听高论!”
左清气呼呼的说道:“人性本善,不谈后天造化,只谈天生本能,你们可曾见过,牛犊将杀,母牛满含眼泪看向其子,常言道虎不食子。倘若天崩地裂,母亲也会誓死守护孩儿!母亲宁愿饿死也要将最后一口奶水让婴孩喝掉!这不是最本能的善良吗?
诚然,良心出于困地,但只要这一点人性的善良就足够了,母爱可滋生孝心,孝心又可演化其他大义,至于仁义都是在此基础上演绎产生!齐太后可谓母爱至真之人,齐王可谓至孝至仁之人,你们说人性到底是善是恶?”
左清绝对是辩才高手,前面以日常小事证理,最后还将君王后还有齐王搬了出来,即使其他人心中纵有一千个不认同也不好意直言反驳!
人的求善之心是不可阻止的,这是人类走向文明的驱动力。从野蛮走向文明中间有曲折有黑暗,但人类的母爱就是善良的火种,有了这粒星星之火,黑暗世界中的就有一丝亮光,大而化之,人类就会真正走向光明,走向文明。
在座虽都是明理之人,但也有二百五半吊子,太子丹讥笑道:“原来你是女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时候女子也可能跑到稷下学宫,谈天论地了?不在家里织布养蚕,跑到这里作甚!你莫非就是’巫儿’!他这一言引起了堂上堂下一阵哄笑!
出身太史之家的左清怎么不知巫儿的来历?桓公兄襄公殷乱,姑姊妹不嫁,于是令国中民家长女不嫁,名曰“巫儿”。为家主祠,嫁则不利于家,几百年了王侯公卿早就没有这个荒唐的习俗,却流到民间成了风俗。这是对待女子的残酷蹂躏,他们习以为常,但在秦梦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梦看到左清一脸委屈,满脸泪水,欲要反驳却被气的哑口无言!秦梦这心中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大声呵斥道:“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弱小女子有何得意?你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不看你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你大讲变法,务耕战,励精图治,什么圣王先贤,孝悌仁义全不放在眼里,功名戾气直冲霄汉,还是三届学宫祭酒,我呸!
你一个道学假士,一天到晚仰天看天,装神弄鬼,摆弄出些什么阴阳之道,五行狗屁,大小九州,枯燥无味如同嚼蜡!
还有你们这些歧视女子,声言男女授受不亲,却三房四妾!权贵既有利益看门奴。
还有你们这些破落贵族,隐遁山林,自恃清高,自以为饱经风霜,阅历天下兴亡成败,殊不知你们这是嫉妒!
还有你们每日辛苦不堪,游走天下诸侯间,红唇白齿,拨弄是非,扰的天下大乱,我就是小人,咱们小人与女子还羞于他们为伍!咱们走,离开这竟是荒谬之言之地。”
秦梦觉得很是过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将荀子,邹衍,孔孟儒生,老庄之徒,纵横游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秦梦拉起已经不再哭泣的,满眼满目惊异之色的左清,就向外走去!
秦梦身上的霸气突然爆发震撼全堂,大摇大摆走后很久,堂上堂下才开始了惊涛骇浪般的骚动!
这时鲁仲连道:“越来越无趣,老夫很是赞同秦子之言,发我不敢发之言,天下之士都已成了权贵鹰犬,天下苍生看来真是无人管了!”没想到鲁仲连也陡然离席,走了!
落下依然还在捋着胡须的邹衍和荀子惭愧的相视而笑!
天齐渊的风景很美,秦梦拉着左清的手,漫步在秋风十里的山花烂漫之中,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
“还生不生气?这口气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你出了,怎么感谢我?”
“谁让你小子等罪天下所有士子的,你就没想过日后出仕建功立业吗?”左清美目盼兮崇拜的望着秦梦,未答却问道!
“怕什么,本来就是一介草民,为何要为功名所桎梏,本来我是不会说出我的心里话的,谁让你被人欺负了!这个气,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更何况,我长大后一定要娶你为妻的!”
妻,在左清看来是一个承诺,是一份守护,是一份荣耀,她闪烁晶莹的大眼睛,都是惊奇幸福之色!
美人如花,花上有珠,这一刻美得令人心醉!
第二百八十章 邹衍敛财
荀子接着说道:“稷下学宫诸子百家,宗师云集,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兵,医,纵横,杂,小说等诸家皆有领袖人物。邹子德艺双馨,却也是一家之谈,况愚见,天下异象久不出矣,安民立国不能依赖上天造化,更需君王戮力,万民齐心。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况蝉联三届宫长之所以离开稷下学宫,远赴楚地教学收徒,都为传播老夫治国安民之理念。
诸位也知道,况和邹子学术看法虽有不同,但不妨碍我们是挚友是同仁。五行之说,况也认同,更认为邹子的“大小九州说”也是对的。
前些时日,况在兰陵授徒,有一人过来拜访,那人展示了几样况从来没见过的稀罕之物,令况稀奇至极,得知那人本是叶邑楚人,叶氏名羽,他要继承祖志,编一卷囊括天下山川河海的巨著,叶子游历颇丰,向况讲述了种种奇异见闻。
邹子有言,“所谓中国者,于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邹子虽未行走天下直至四极八荒之地,但此言一点不虚,据叶子经历,他西出函谷关,一直向西一日行进了一年又一百八十余日,才到了大陆尽头。路途所见各色人等,物种风貌,那非坐井观天的我们所能想象!
然而令他更为惊奇的是,他坐船继续西行,顺风漂泊,赫然发现了一块更为广阔的土地,这块大陆上的人非金发碧眼的胡人,而是如你我等相似的华夏之人。
叶羽历经种种磨难,横穿了整个大陆,又见到了一片更为广阔的大海,他抱着必死,只为看看这个辽阔的天下到底有多大,老天护佑,他在大海之上漂泊数月之余,再次踏上陆地,诧异之至,竟有回到了我们华夏之地!
他听见熟悉的乡音,激动难掩,喜极而泣!同去一百多人,路上病的病伤的伤,生还者不足五人矣!令人遗憾的是,五人上岸,暴饮暴食一顿后,竟也一命呜呼了,叶羽此行真可谓九死一生!
况将此事说与邹子听,他也惊喜莫名的感叹道,没想到中国之地相比寰宇实在过于渺小,九州之外还有州,四海之外还有海。”
荀子口才极好,一口气将这个传奇历险讲了下来,堂上堂下喧闹一片,在座无不叹为观止,不敢思议,不少人摇头不信,互相讨论着!
秦梦听荀况提及叶羽,不禁想到崔邑着火所用的石漆,想起春申君舍人朱英提及叶公好龙的子孙叶羽。没想到他拜访了荀子!大概从此以后,叶羽的名声也会在天下间传扬起来,然而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再无旁证,不知有多少人会信呢?
也许只有秦梦会深信不已,其他之人包括叶羽本人,他也不敢置信,至少他是想不明白地球是圆的这个常识的,更不用说万有引力了。世人一直认为天圆地方,人从来是不动的,日头东升西落,也只是太阳在动,这一点无论多么有智慧的人,也不可能会那么坚定的想到,列子的孔子与小儿辩日就是例证!
秦梦心中很是激动,没想到我华夏先民早已环游了世界,横穿亚欧大陆,发现了美洲,还漂流太平洋,又回到了中土!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以想象叶羽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见到熟悉的乡音,是如何激动,五人都因此而亡,不可谓不奇!秦梦很想会他一会,听他将那九死一生的探险故事!
邹子道:“中国名曰赤县神州。赤县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为州数,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人民禽兽莫能相通者,如一区中者,乃为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这是老夫夜夜所观天象所得感悟,没想到叶羽此行,印证了老夫的学说,老夫死而无憾也!
老夫虽然深信阴阳之道,然而也知孔夫子所言,敬鬼神而远之!天下祥瑞久不出,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荀子说得好,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治之经,礼与刑,君子以修百姓宁,礼以定伦,法定分!
星辰茫茫一片,虽然纷乱复杂,但细观寰宇星云皆有轨迹,天下之事也一样,有礼有法,才能琴瑟和谐,有为之君,尊礼敬法才会万民共存,才能行王霸之业!”
秦梦听闻邹子此言,很是为两人的双簧好笑,两人也是被后世称作一代宗师大家,没想到脸皮还真厚,彼此互捧,一点没有不好意,这是毫不掩饰的在推崇荀子的学说以及主张的!
荀子向邹衍轻轻拱手表示谢过道:“老夫老矣,致学一生颇感身心疲乏!今年弟子从开始的百十弟子,不知不觉收了八百多弟子,不说老夫不能一一教授,加上我的大弟子浮丘伯也难以胜任,为师之道最忌误人子弟,老夫只能请求邹子向稷下学宫暂借数十名宿儒和我一同将这些弟子培养出师!学之道在精不在多,老夫也已决定了日后不再招收弟子了!”
荀子此言一出,堂上堂下顿时再一次喧闹了起来,他这话就是说即日起不再收徒!日后天下还是稷下学宫一家独大,再没有能以相抗衡的学问大家了!似乎这就是荀子和邹衍一唱一和配合如此默契的原因之所在吧!
李斯和众多崇拜荀子的士子一样,声嘶力竭的呼喊,恳请荀子收下他们,士人们哭泣,愤怒,拜地恳求,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秦梦不禁诧然若荀子真关上收徒的大门,岂不说李斯就不可能和韩非成为师兄弟了!那岂不是和历史记载就有了出入?秦梦又担心起历史会不会改变的问题了。
邹衍起身平复众人的喧闹道:“荀子历任学宫三届宫长,名望天下第一,士子颇为敬仰,若是闭上拜师之门,恐有天下重负!我建议荀子最后一次收授学子,不过数量不多,也就二十人而已,但需比较所缴纳的财赀,高者录取!荀子表示收入全归学宫,希望盛宴之后,想拜荀子为师的学生找老夫弟子乘丘子报名!
见过不要脸的,却没有见过这么高层次之人不要脸的!他们这是明目张胆的敛财!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人性善恶
敛财无可厚非,这个时代的教育是一种昂贵的,象征身份地位的奢侈品,是世代为农为奴的百姓根本接触不到的。
在座都是王侯公卿,或是破落世家之后,最不济也是李斯这样的小吏!秦梦环视四周,莞尔一笑,其实场中身份最低下者是自己,李斯怎么也是个小吏,而自己只是一个穷苦出身的庶民之子,一无爵位二无显赫身世,不是机缘巧合,自己这种身份之人是无论如何来不到这里来的。
二十人的名额,以财赀高下录取,这令李斯甚是绝望,随便拿出一个封君,他家子侄都有上百,更别提诸侯公子,恐怕入学的价钱要炒到天上去了!
秦梦心中甚是佩服,邹衍和荀子一招玩的真高!谁说读书人都是书呆子,两位大儒那简直可以和吕不韦这样的商贾精英相匹敌!
邹衍没有让秦梦很失望,老人家还是有些人文关怀的,“家财不丰者而又有卓异之才者,请拿出所书文章递到老夫门下,真是文采斐然,见识独到,老夫可择先录取!”李斯听完,脸上绝望之色倒有几分缓和。
邹衍再次清了清嗓子道:“荀子都已疲惫不堪了,老夫较他还大着几岁,更是力不从心了,此次稷下论战,滕更,季孙氏,盆成括,浩生不害,咸丘蒙,彭更,徐辟,充虞,孟仲子,高子,屋庐连,陈代、陈臻,万章,公孙丑,乐正克,你们这些大儒名宿看在老夫这张老脸上能来,这令老夫甚是欣慰,看到满堂白发银髯的师兄师弟,衍心中感慨良多!来人,上酒,饮胜!让我们一起把酒言欢,今日不醉不归!”
秦梦很是佩服邹衍的记忆力,这么大岁数眼不花耳不聋,还能将在座之人一一辨认清楚,真是难得。邹衍介绍这些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儒,里面多有亚圣孟子的弟子,真可谓阵容豪华!
“老伙计,你什么时候不学阴阳,改学儒家经典了,你我都争了半辈子了,难道还记仇,怎么就不介绍愚兄以及那些非显学同辈呢?”前排一位花白头发老者,捋着胡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邹衍抗议道。
邹衍哈哈一笑道:“子秉兄,你莫要着急,容在下缓上一口气,再介绍天下诸子!”
秦梦认识他,这就是以白马非马闻名天下的公孙龙。
邹衍接着说道:“公孙龙子,还是这般牙尖嘴利,一辈子都不改一改,白马都让他说成了不是马!天下辩才第一的称谓,非你莫属!”
这次来得的人,真不少,可谓精英荟萃。
研究易学者有蔡公,韩公,丁公等,喜好稽古以及诗书者有杜文公,南公等,研究礼仪制度者有王史氏等,好琴瑟之声者有师旷后人师氏等,精通儒学的孔门弟子更是数不胜数,研究书法籀体者,研究药理医者,纵横天下游说者,兵法战阵者,清虚守静的黄老之术者,皆有,真可谓群贤毕至,天下英才一网打尽!
邹衍介绍完毕来宾,崔广道:“稷下学宫,最精彩的诸子百家大辩论开始了!”
每想到太子丹第一个站起来道:“请问荀子先生你适才说那人西出函谷关,一直向西,怎么可能到最后又回到我华夏之地了?”太子丹这次是满脸真诚,眼神不移的盯着荀子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再坐想不明白的,荀子只是摇头,颇为叹息道:“我也曾问叶羽,路上莫不是迷路转向了?他却坚定的告诉老夫,他每日都是看着太阳东升西落行进的!方向绝不会错。匪夷所思,老夫也无法解释,所以就想在此提出,希望集众人之力,解决这个疑问。”
再坐所有人都在凝神思索这个问题,有人提出,叶羽本人来了没有。好让他给大家亲自讲述一下惊险奇遇。
荀子道:“叶羽没有来,他忙着编著,老夫邀请他也没来,他想着完成著作后,再进行一次游历,确定一下路上确实没有转向!”
“心虚了,不敢来,可能他这是诓骗世人!”
“走到天的尽头,就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是仙人在俯视人间,再以我们这些蝼蚁取乐?”
“天圆地方,只能越走越远怎么可能走回来?这就是无稽之谈!”
这一话题对他们思维是种巨大的挑战,秦梦只是笑而不语,不想点破这层窗户纸,要是对他们说,人类所处在一个球体上,他们肯定无法理解,不论废多少口水,一时半会都是解释不清的!
让他们当作传奇诡异小说听听就是了!似乎这一难题不解决再坐所有人都不会开心。想要让这个话题掀过去就必须有一个更吸引人的话题。
李斯是一个聪明人,他抓住了大家沉默的间隙起身恭敬对荀子施礼道:“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叶羽此举必是为利。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叶羽必定为一己私利而编造的奇异故事,先生虽一针见血指出了人性的丑恶,但先生却是位贤良方正的长者,不以人心险恶而度人!上蔡李斯感佩至深!”
秦梦真心佩服李斯的口才,明里指责叶羽,实则是拍荀子马屁,顺便引用荀子的性恶论,以示熟稔先生大作,好在荀子跟前留个好印象!
地球是不是圆的!天下七雄谁到底是水德!都不如性到底是善是恶,吸引在坐大儒们的好辩之心。
李斯此言一出,确实将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人性善恶上面来了。适才邹衍提及的几位孟子弟子,以公孙丑为首,不约而同向李斯开炮!
对于动摇孟子先师学说根基,孟子学派以唇枪舌剑予以坚决回击,面对遮天蔽日的口水,子南真秦梦他们等只能掩面躲避,李斯却得意的全部笑纳!
荀子身边不少弟子也要参与辩论,荀子却出手阻止,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遭受公孙丑,万章喋喋不休的攻击李斯说道:“诸位师兄师弟,况只是说了句实话,你们扪心自问,况说得无礼吗?你们问问在坐听的昏昏欲睡的公子公孙,他们信谁?况没有否认人的恻隐之心,也没有断定是人就恶!你们这样不依不饶,让晚辈怎么看呢?”
第二百八十三章 八卦花边
左清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本想抱抱眼前这个小弟般的少年,转身却发现面色慈祥的鲁仲连就在背后不远处注视。左清一时尴尬,手脚都僵硬了,白净的脸上顿显绯红。
“连子前辈怎知我们在这里?”秦梦没想到鲁仲连追了过来,惊奇的问道。
鲁仲连拍着秦梦的小肩膀,拉他到一旁道:“小子没想到你气魄宏大,敢于藐视一切权贵,发老夫不敢发之感叹!着实令老夫佩服!你曾外公也会为你高兴欣慰,没想到你心系百万草芥之民,为他们代言!真有祖师爷墨子之风啊!”
秦梦从未曾想过,鲁仲连会给自己如此高的评价,真是莫名其妙!人民是伟大的!咱从小就接受这种教育,心中自然都是人民。今天稷下别院中一席石破天惊的言论都是自己富有批判精神的小小流露而已,让人赞誉心系万民,倒有些惭愧了,其实这是怒发冲冠为红颜!
鲁仲连道:“老夫要离开临淄了,齐相后胜欲要构陷污蔑老夫是燕国间细,若不是秦子你及时通风报信,老夫恐怕被投入牢中至死都不知真相!后胜为人心胸狭隘,好色贪财,胸中无胆气,恃强凌弱,老夫若答应了君王后的遗愿,必定和他势同水火,也罢!老夫早就厌倦了这俗世中的争夺烦扰,此去海上也好在钓鱼岛搭庐常守侯延候长两位贤弟左右,免得他们孤单寂寞!”
秦梦还未来得及寒暄几句,鲁仲连便放声大笑,飘然离去,看见暗中护卫自己安全的四五位隐者,悉数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和鲁仲连看似同行,却在交谈,他们落寞的停下了脚步,恭送鲁仲连远去。想必他们也知道要和自家巨子分别了,心中骤生不舍吧!
秦梦想起了鲁仲连老头一辈子为苍生奔波的辛劳,分别之际,心中也有几分伤感,只是默默祝福而已。
鲁仲连远离视线后,却在稷下别院的方向,疾走而来一名身穿华服颇为帅气的小青年,还不断摆手高喊:“清儿,秦弟,莫要离去,魏宇有话要说!”
原来是信陵君魏无忌之子魏宇,秦梦惶恐什么时候高高在上的魏公孙和自己关系亲近到了称兄道弟。魏宇疾风电掣般奔了过来,见面便说:“清儿甥女,还曾认得宇儿小舅?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出落的花儿一般!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回到大梁我就遣人去你家提亲,可好!”
魏宇此言一出惊得秦梦和左清呆立原地,不知所措!魏宇放声大笑道:“逗你们玩呢?谁看不出你俩郎情妾意,小舅怎会拆散一对有情之人呢?小舅之前并不知你就是王妹之女,听见堂上那秦国公子喊了一嗓子,名字甚是熟悉,记得小时见过你一面,打听才知果然是左太史之女,当时我和太子就怒不可遏,为了出这口污蔑我们魏家王室的恶气,小舅上去便和那燕国小子厮打了起来,你看小舅身上都被他扯得成啥了!”
魏宇如此已解释,秦梦恍然大悟,可不是魏王是信陵君兄长,左清母亲又是王女,公孙魏宇这不成了娘家舅了吗?天啊!这要是娶了左清了,日后岂不和魏王成了亲戚!若是魏王有女是秦王姬,那岂不又和秦国扯上关系,那么和赵正说不准是什么亲戚的,啊!这时代转圈到处都是亲戚,有这关系还打啥呀!
魏宇确实是满身尘土,发髻散乱,脸上还有一道抓痕,以他和太子丹水火不容的脾气,动手厮打不足为奇!
秦梦拱手施礼道:“多谢公孙出手,替左家阿姊出气!小子感激不尽!”
魏宇面带微笑,满目熠熠生辉打量秦梦道:“若不是父亲来信,魏宇真就和你小子失之交臂了!多谢那日进城之时,你为我化去燕国太子那阴损毒辣的暗招。当时我门下舍人提及此事,还以为你小子是无意之举,后来父亲来信向我介绍了你,我才知咱们交情甚有渊源,莫要责怪愚兄怠慢!今日你俩之举让我魏国出尽了风头,太子增兄已有意收你为门下舍人!回国之后定会给你爵位,脱离贱民之籍!你俩才有可能在一起吗?”
魏宇还想再说什么已有人在呼唤他了,回头一看岔道处以太子增为首,站立了随行和众多车驾,魏宇道:“不和你们说了,这就上路回大梁去了!咱们回国再聚,后会有期!”
秦梦又惊又喜,挥手送别了魏宇,对难掩满脸羞涩左清开玩笑道:“我和公孙魏宇称兄道弟,你却是清儿甥女,那你是否也该称呼我一声小舅呢?”
此话一出,左清娇媚温柔之态顿去,泼辣本性再次露了出来,秦梦乐得活该身上让左清拧掐,转圈求饶。
“你们俩开心了,惹得偌大的稷下别院哗啦啦走了一半的贵宾!也不知他们还会不会承兑他们的贺钱!老夫真是遭受了无妄之灾,昨日夜观天象就觉得文昌星大晦,不利稷下学宫啊!”令秦梦怎么都没想到邹衍一大把年纪,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嗔怒埋怨!
“这是我稷下学宫从来不曾有过的耻辱!这次真是被小人和女子蔑视到了一文不值臭不可闻的地步!你俩让老夫又气又爱啊!
你们走后,魏公孙就和燕太子打了一架,堂上剑拔弩张,哪还有一点文质彬彬之气,他们被拉开后便各自挥袖离去!真不知他们这是为了那般!如今你在去稷下别院堂上去听,剩下之人不再探究天人之道,而是讨论起你是否是齐王流落民间的庶子?
卫君也要离席而去,就连我的大金主秦国相国吕不韦也随之欲要离去,还好老夫使人留下了他们,他们却非要见到你俩,老夫这才腆着脸着老脸,过来相求!”
秦梦看了看邹衍飘散前胸的花白胡子,不禁大吃一惊,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何时有如此能量,竟然让这有着几十年严谨致学传统的稷下学堂讨论起了不着调的八卦花边轶事来了!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忽悠
后胜在邹衍面前都如同孙子一样恭敬有礼,而今邹衍却对左清和自己这般忍让宽待,秦梦也觉适才一通三味真火发的有些大,看着这位诚意恳求的老者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秦梦便又将话圆了过来:“都是小子狂妄自大,看见左清阿姊被人侮辱,心中一时气恼,口不择言说出大逆不道之话,还望邹子莫要望心里去!”
邹衍面色和缓长出一口气,大有心中石头落地的愉悦。“老夫哪敢?你小子莫要说了,老夫这小庙真是不敢得罪两位大神!
假若时光可以倒转,老夫绝对会将那燕国小子赶出稷下别院,让左家女子随意发言,还保证每人都对你们恭敬有加,然而覆水难收,老夫也只能尽力弥补吧!”
秦梦这一刻有些恍惚,如此赫赫大儒竟对两个少年人低三下四,心中充满疑惑,随邹衍回去。一路上没资格进稷下别院的士人,对邹衍躬身施礼俯首膜拜,同时不解的打量邹衍身后的秦梦和左清。
邹衍领着秦梦和左清刚跨进稷下别院的二进院门,便听到屋中噼里啪啦瓷杯摔地的声音。邹衍立即拉住左清道:“老夫问你,适才你是否赞同秦子的激愤之言,可真心想为天下苍生着想?”
左清不明邹衍是何意,下意识的点点头。邹衍接着说道:“今日之事老夫也不以为耻,老夫身为万人之师,今日放下身份不顾该有的体面跑到院门外去请你俩,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那秦国公子适才发下豪言,要为他左清阿姊出一口恶气,扬言长大后尽诛天下儒生!我观那小公子,眉宇之间确有王者之气,老夫夜观天象,西方确有王者之星初现,料想他日后定会执掌权柄,到那时他心中这口怨气爆发,天下读书人可真成了鱼肉!”
思细级恐!秦梦听完邹衍一席言,不觉眼睛瞪得大大的,难道眼前这个邹夫子真能未卜先知,前算五百年后推五百年?
适才邹衍揭露了一个天机,秦始皇赵正日后真犯下了一件为千百年读书人诟病的罪行:坑儒!秦梦有些怀疑耳朵出问题了,然而邹衍的声音就在耳边回荡!
邹衍接着说道:“左家女子,老夫知你是左太史之女,深究起来老夫和你祖父还有些交情,看在这一点,你俩进了门去,便去劝慰那秦国公子,让他不再生气!老夫就这点要求!希望左家女子和秦家小子能成全老夫为天下苍生的一片赤子之心!”
左清虽然受辱但哪见过一位德高长者如此纡尊降贵的巴结两个“小人”?毕竟是大家闺秀,知礼明礼,便也就不再计较先前的委屈,颇为不好意思的点头答应了!
秦梦震惊于邹衍的看穿天机,便也下意识的点头答应了!邹衍和秦梦左清来到一处很是典雅别致的房前,就听到吕不韦颇为和蔼的劝解道!“公子,你别生气,老仆一定让你出了这口气……”
三人踏进门来,正好看见举起青铜小鼎,欲要掷地的赵正。邹衍扑上前来说道“公子使不得!这是齐王最喜欢的云龙鼎!”
一身锦衣华服打扮的赵正抬头看到进来的是秦梦和左清,立即转怒为喜,丢下铜鼎便扑倒秦梦和左清跟前喊道:“秦哥哥,左清阿姊!”
邹衍连忙捡起掉在地上断了一条腿的云龙鼎,颇为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小公子,老夫已将你的秦哥哥和左家阿姊,请了过来,还赔了不是,公子该息怒了吧!吕公你看那贺钱可否兑现!”
吕不韦来到邹衍面前面笑肉不笑道:“夫子怎可把不韦的儿戏之言当真,公子年小无知,一时气恼,不韦只是哄他的玩笑之言!邹子放心,不韦对六国士子的资助不会中断的!”
邹衍对吕不韦感激不尽,借口操持前堂百家诸子学问讨论便匆匆离去了。
赵正欢欢喜喜的对秦梦左清说道:“秦哥哥多次救我之命,左阿姊又不畏生死救正儿一命,娘亲说大恩当涌泉相报,今日见姐姐受此大辱,正儿心中也甚是委屈,正儿一定要替你们出这口气将那些耻笑你们的儒生士子统统黥面,割耳,刖足,劓刑!”
秦梦很是震惊,赵正身上较上次相见陡然多了一种霸气,都知道用割鼻耳,刺面,砍脚来吓唬人了。秦梦和左清对视一眼安慰道:“我们没生气,都是大家无心之言,邹老夫子也已赔了不是,正儿就莫要替我们委屈了!”
秦梦道:“哥哥也一直想念你这个好哥们儿,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不见,你长个了!还长壮了许多!”
赵正拉着秦梦和左清的手儿道:“正儿,明日就将回咸阳去了,很是舍不得秦哥哥和左清阿姊,不知何时再见到你们,正儿会想念你们的!”
秦梦不觉被这童真的话语感动的热泪盈眶,抚摸他那修饰的一丝不乱的发髻说道:“等秦哥哥长大点,就去咸阳寻你,到时带上豆蛋兄妹住带你家就不走了。上次你欺负豆蛋,他还记着仇呢?扬言要和你决战,就不知你敢不敢迎战?”
赵正听闻不觉哈哈笑道:“豆蛋,打不过我!不过我会让着他的!正儿觉得世上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在田妈妈家里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正儿可怜他们无衣无食,以后我一定让娘亲派人多送吃食衣物,让他们吃好穿好!”
赵正颇为喜欢左清,像一个撒娇的小弟弟在自家姐姐怀里厮磨,吕不韦凑到秦梦身边道:“秦子今日所发之言,高风孤冷,令不韦动容,不愧是巨子侯公的曾外孙!日后必当是墨门巨子!
今日公子见左家女子受辱,甚是恼怒,非要替你们出了这口气!不韦不才,就会用钱财制人!你看这一代宗师邹子,人前人后风光无限,我若是不给他这一千五百金的贺钱,他坐下一众弟子都要缩衣节食了!
他前些年周游天下,诸侯都以礼恭候,无非就想借他之口,说出自己才是日后天命正统,不过老家伙骗人的伎俩也就灵光一时,天下诸侯如今被我秦国打的喘不过气来,他的五行之说已是昨夜黄花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骗来的钱财都耗完,他待不韦自然恭敬如神!”
秦梦惊骇,难道千年传奇的邹衍竟在吕不韦口中是这种不着调之人,难道邹衍适才预言,赵正有帝王之气,日后会坑儒也是习惯了的信口胡诌,骗人套路?而不是他洞悉了天机?这令秦梦甚是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