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0章 贸然进击
双方交战,必要了解敌军将领。
根据秦军情报,朱威勇武,性鲁莽,冲动好战。
基于这一点,孙起当即决定,在石林口诱敌深入,先打一场小型的反围歼灭。
他的命令很快传达前线,此时石林口守将早已暗中换成了聂兴,敌我双方,也正在壁垒前展开激烈交战。
石林口防线,是在依仗地形的情况下,建立的一处军事关口,它的防御工事完善,扼守要道,有点像一处小型城关,且多设有拒马,使敌骑兵无法冲击,只能靠步军硬攻。
灵军要想进入建阳,打开宣地局面,就必须攻破这些关卡。
秦军是居高临下的,整个战场看起来,有些攻城战的架势,灵将朱威手持战剑,正在阵前不断喊喝指挥。
聂兴亦在壁垒高处,冷冷观察着战局。
大战两个时辰后,灵军已抛洒了不少鲜血,可仍旧攻势不停。
而秦军方面,则是开始出现了明显的防守不及,反击之势亦相对呈弱。
这种战场的变化,明显能够感觉到,朱威见状,当即大喜,满脸兴奋的大喝道:“将士们!秦军已经快顶不住了!杀啊——”
这可是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其不断指剑大喊下,灵军士卒也冲锋的更加凶狠了。
果然,没过多久,已呈弱势的秦军似再抵挡不住,多处防守开始接连沦陷。
一直观察战局的聂兴朝偏将摆了摆手。
后者会意,快步离去。
不多时,秦军败退之势愈发扩散,更有人开始惊声大叫道:“石林口失守了!灵军已经杀进来了——”
慌乱四起。
秦军士卒,开始出现了一种顾此失彼,边打边退的状态。
“哈哈哈哈——”见此情形的朱威忍不住仰面大笑,他刚要指挥进击,可一名小将却连忙上前劝道:“将军,黄帅令我们试探性进攻,非有击破之意,战事至此,或可收兵啊。”
“收什么兵!?”朱威顿露不悦,震声说道:“你难道没看见吗!今秦军不敌,石林口马上就要被我军拿下了!如此大好良机,岂能错过!”
话一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小将,而是战剑一指:“兄弟们!杀进石林口,生擒秦军主将——”
“杀啊——”
喊杀声响彻了整个石林口战场,数不清的灵军士卒高举战刀,蜂拥冲向关口,如此情况下,秦军那边的败退之势亦越发明显了。
大乱之中,仅片刻功夫,关卡已被攻破,灵军开始全面杀入……
其主力方位,一匹快马正疾驰而来,马蹄践踏地面,扬起微微尘土。
刚及近前,士兵已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说道:
“禀黄帅,石林口大捷!朱威将军已攻破秦军壁垒!”
“什么?”本是好消息,可黄祖眉头却一下皱了起来,稍作思虑后,当即说道:“快!传令朱威,马上撤军!”
“啊?”士兵有点没反应过来。
“快去!”黄祖大急。
“是,是……”士兵虽不明所以,可也没敢怠慢,应声之后,又快速上马,调转方向,一抽马臀。
看着传令兵远去,黄祖心中忧虑不减,本是试探性进攻,就算秦军防线有所破绽,可又哪里这么轻易就能攻破,这明显就是诈败。
但此时他的军令再传达前线,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石林口。
秦军防线已全面失守,彻底败退关卡之后,现场看起来,大批秦军,正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如此乘胜追击之势,朱威兴奋之下,岂肯错过,攻破壁垒后,毫不停顿,直接兜尾追杀。
可是很快,没等追上秦军,关卡之内,道路两侧的山岭上,就响起了齐刷刷的甲胄摩擦声。
这声音连成了一片,使灵军士卒下意识都停下了动作,抬头左右环顾,朱威亦是如此。
两侧山上,入目尽是黑甲红缨,且个个弯弓搭箭,早已拉满。
“放箭!”聂兴冷声大喝。
令旗一挥。
那一瞬间,万箭齐发,黑色箭雨,由两边劲射而下,密密麻麻,如同两张巨网,猛的罩向了灵军。
扑扑扑扑!
破甲入肉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另有连续不断的兵器碰撞声。
有人拼命挥舞着战刀格挡箭矢,可动作稍微一慢,浑身上下,就被瞬间钉成了刺猬。
灵军偏将挥刀打飞乱箭,同时急声说道:“哎呀将军!此地有伏!”
这还用他说,朱威又不是瞎子,刚刚还满脸兴奋的他,此时可谓又惊又怒,战剑挥舞中,亦大声喊喝道:“撤!快撤——”
灵军是追杀的急,撤退的更急,可现在想走,又哪有那么容易!
孙起在这里,那是布置了重兵,两边箭射一直不断,又是以高打低,完完全全的劲射。
原路退回的过程中,灵军士卒是大批大批的被乱箭射翻,可谓走一路,丢下了一路的尸体。
好在,由于设伏点的局限,这里离关卡并不远,在损失惨重后,朱威也带着残部好不容易冲至此处。
可刚刚被攻破的壁垒,此刻却再次封锁了起来,前方,正有数不清的秦军将士,重盾在前,长戟于后,堵住了回去的路。
如此情况,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朱威一咬牙,战剑再度朝前一指:“杀!!”
喊喝出声,他也第一个冲了过去,一马当先。
众灵军都明白,这时候不冲,大家都得死在这里!因此皆无停顿,齐齐大喊,跟着朱威,疯狂朝前冲去。
双方碰面,二话没说,直接爆发大战。
竖盾在前,长戟齐刺,一排灵军被瞬间收割,亦有不少人被勾中脚踝,直接拉进了盾阵,随之而来的,就是凄厉惨嚎。
朱威那边,其武艺高强,自然不是普通士卒可比,在他的带头冲锋下,直接击散了数面重盾,继而抢过一盾,右手持剑,躬身于内,以蛮横之力,猛扑上前。
他勇猛过人,击散一圈后,冲入秦军之内,战剑左右劈扫挥砍,士卒不敌,惨嚎四起,鲜血飞溅中,亦大声嘶吼道:“都随我冲锋——”
这里的秦军并没有多少,血战之中,还真被他撕开了一道口子,众灵军见状,顿时精神大振,紧随其后。
第991章 口舌之争
此地堵截之秦军,并非不可破。
朱威很清楚,再迁延下去,秦军重兵即到。
因此越发骁勇,撕开一道口子后,带领众军,集中一处,拼命冲击。
在他这种不顾一切的打法下,片刻之后,终于被其杀出了一条血路,成功突围出关卡。
只是来时的数千人马,遇伏之后,又战至此时,再看身边,部众已仅剩百人。
身后没来得及跟上的灵军士卒,则是再次被秦军合拢淹没。
朱威满脸血渍,刚刚出来,一咬牙,又要折身杀回,企图救出己方将士,可偏将却连忙拉住了他,急声说道:“将军不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啊——”朱威瞪目怒吼了一声,近乎须发皆张:“撤!”
仅剩的百余灵军连忙跟随其后,快跑而走。
大批秦军冲出壁垒,还欲再追,可聂兴已是出声大喊道:“不必追了!”
因为他很清楚,朱威这边遇伏,灵军其他部队肯定正急赶而来,再追下去,没有意义不说,说不定还会反中圈套。
一场伏击战后,没过多久,灵军那边也开始全线鸣金。
石林口一役,朱威来时带了六千人马,杀出来的时候,却仅剩百人。
回往大营的路上,其偏将也是一脸悲痛之色,颤声说道:“将军,这,这如何向黄帅交代啊……”
时至傍晚。
灵军帅帐。
众将分列左右两边,中间,朱威站在那里,微微低着脑袋。
正上方的帅案后,黄祖的脸色极为阴沉,他冷冷盯着朱威,寒声说道:“本帅早有明令,不作破敌之举,只在试探秦军虚实,何故贸然进击!中敌圈套!”
听到这话,再想起跟随自己的将士,因自己一时冲动,几乎全部阵亡,朱威当即眼圈一红,跪在了地上,“末将知罪。”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黄祖大怒,厉声说道:“你先是违抗军令!后又害死数千将士!本帅岂能饶你!来人!”
扬声之下,帐外侍卫立即跨步入内。
黄祖直接一指朱威:“将朱威给我拖下去,斩首示众!”
啊!?听到这话,灵军众将皆吓了一跳,没等侍卫有所动作,叶归已是第一个站了出来。
“且慢!”
止住侍卫后,他亦朝黄祖一抱拳,正色说道:“黄帅,朱威将军战功卓著,为我灵国立下汗马功劳,岂能说斩就斩!?”
他话音一落,副将步朔也连忙站了出来:“黄帅,今大敌当前,临阵斩将,恐军心动荡啊……”
“是啊黄帅,朱威将军虽有过错,但其忠心耿耿,念在往日战功,还请网开一面啊……”
“黄帅,朱威将军一生戎马,若是如此,不仅我军痛失骁将,更是秦军最想看到的啊,此实为亲者痛、仇者快啊……”
“还请黄帅三思……”
一时间,所有将领都站了出来,为其求情。
程平亦是说道:“黄帅息怒,朱威将军虽犯军令,但其心,也是想着破敌,想为我军争取胜机,此,不可不察也,因而,在下以为,当令其将功折罪。”
武将劝说,大多都是在讲什么人情,谋士一说,就说到了点子上,同样的,也给了黄祖借坡下驴的机会。
他哪里有真斩朱威的意思。
要知道,朱威可是灵国骁将,位至伯爵,一个伯爵将军,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斩了他,灵王那边,黄祖都不太好交代。
故而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怒气稍减道:“朱威!若非众人求情,定不饶你!今天这个过,先记在这里了!若你今后未能破敌立功,休怪本帅无情!”
听到这话,人们都暗松了一口气,殷典则是连连朝朱威使了使眼色,“还不快谢过黄帅。”
“啊?”后者反应过来,连忙一抱拳:“谢黄帅!末将定然将功折罪,如若不然,甘受军法!”
“好!”黄祖正声,继而环视一周,直接将话题说到了战事上:“今次一役,足可见秦军的三处破绽,皆为对方故意为之,他们的防线紧密,我军要突破建阳,不能再这样打下去。”
说着,他又道:“寻弱而攻,不如破其主力,只要中线崩塌,秦军将全线败退,故,本帅之意,最好还是能逼孙起与我决战……”
灵军这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好办法,黄祖为了求速胜,只能在第二天,又给孙起下了一道决战的战书。
此道书信,力求决战,信中内容,无非是暗讽羞辱,企图激怒孙起。
可后者读罢之后,却是笑呵呵的说道:“黄祖的字倒是写的不错,不过这文采嘛,着实不怎么样啊,倘若是程平所写,其内容必然瑰丽壮阔啊……”
他竟然点评起了战书内容,可见统帅心态。
秦军拒不接战,坚壁不出,黄祖无奈,又过两日,只能是带了数万大军,兵临防线中段,意欲引敌而出。
这里是秦军主力所在,壁垒之外,灵军列成了整齐的方阵,横竖一条线,旌旗飘扬中,黄祖策马于一箭之地,勒住缰绳后,开始扬声喊道:“孙起何在!”
如此大军,秦将这边,自然早已聚集垒墙,听闻喊声,孙起先是朝下看了看,接着笑呵呵道:“黄老将军有何贵干啊?”
“孙起!”黄祖正声说道:“俗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是帝国将领,当知秦王暴政,弑君于寒江,犯上作乱,荼毒天下,此等逆贼,安敢助之!何不弃暗投明,倒戈来降,念你义举,我必保你不失爵位。”
“大胆!”孙起闻言大怒,脸色也沉了下来:“我王岂是尔等小贼可作羞辱!?”
黄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激怒了对方,当即又道:“哼,孙起啊,本帅奉劝你一句,早作考虑,归于灵国,才是顺应天道啊。”
听到这话,怒火刚起的孙起顿时又笑了,眼珠一转,说道:“黄老将军啊,我也奉劝你一句,强攻宣地,绝非善举,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你灵军将士白白牺牲,无功而返,你又何必执意妄为呢。”
“还是退兵吧,回到灵国,告诉灵王,向北而拜,方可保境,此,才是顺天应人啊。”
这话说完,黄祖同样大怒:“竖子无礼!坐井观天,狂悖可恨!岂不闻,我大灵兵锋所向,无坚不摧!”
第992章 唐越战殷典
孙起闻言,仰面而笑,说道:“确实无坚不摧啊,初战之下,就被斩首数千,吾心不忍啊。”
“你!”黄祖怒目圆瞪,本欲诱战,反被激怒,只得气的一拽缰绳,返回了本阵。
等他回来,亦是怒气不减,朝殷典喝道:“叫阵!”
“诺!”后者位于战马,提兵刃一抱拳,策马而出。
马儿嘶鸣声传来,殷典左手拽缰绳,右手提斧,开始扬声大喝:
“城上的秦军听着!”
“我乃上将殷典!”
“鼠辈只会逞口舌之利,可敢下来一战!?”
战马来回踏步,他不断叫喝,其兵器,也不是那种单刃的板斧,而是斧杆极长,两边皆有圆刃的血斧。
这种血斧,看上去就极为沉重,可他却单手提着,肆意挥动,足见其力道之大。
“哈哈哈哈!若不敢战,就趁早俯首乞降,或可饶尔等一命!”
叫喝再次传来,远处的灵军,亦在齐齐高举兵刃,为其呐喊助威,声势大增。
见状,唐越正色说道:“敌将狂妄,不可不战,若长此以往,必挫我军锐气,而要破敌,必破其势!”
唐越并不善谋,这只是他的临战作风,无论对手多强大,他都敢接。
而无论攻守,士气都是至关重要的。
孙起闻言,先是考虑了一下,接着道:“好!就请将军斩首敌将,以壮我军声威!”
“得令!”唐越一抱拳,直接快步而下。
不多时,寨门打开,芦叶枪在手,胯下白马,疾驰而出。
未及近前,唐越已震喝出声:“敌将休狂!我来会你!”
“找死!”殷典冷笑一声,一砸马腹,反冲而去。
双方策马,很快碰面,兵器碰撞声中,闪击交错,复又拨转马头,再次战到了一起。
血斧当头挥下,破风声刺人耳膜。
唐越手腕一翻,瞬间横枪招架。
当啷一声!这一斧,力道何其之大,可唐越仅双臂一震,却是硬生生顶住了这威势。
贴长枪之后,殷典亦双手按斧杆,奋力之下,狞声说道:“原来是你这小白脸!”
“匹夫看枪!”唐越大怒,不等他变势,已猛一振臂,直接将血斧弹开,长枪一错,瞬间斜劈。
这一击,快如闪电,锐利寒光中,殷典身子一偏,让过枪尖,防守之下,不忘反击,单手提斧,以刁钻角度,由下而上。
双方虽大开大合,但都反应极快,唐越一击不中,业已变势,长枪当即下劈,挡住了殷典这一击。
砰的一声,两人兵器再次架在了一起,同时砸在地面。
“小白脸好大的劲儿啊!”话音刚落,殷典已怒目一瞪,弹开长枪后,血斧抡圆了,再次挥击。
“匹夫辱我太甚,今日必取你狗头!”
唐越招招与他硬碰,打的不可开交,又斗数十回合,殷典早已凛神,拼全力对待,再无心思出言讥讽。
马儿奔驰,两人于战马恶斗,从左至右,兵器碰撞声一直没有停过。
再次一击,使殷典闪让之后,唐越就势一枪挑起拒马,单臂猛挥,直朝殷典砸了过去。
那架拒马极其庞大,又是尖锐实木,若被砸中,非得横尸当场不可,但殷典却不闪不让,血斧交叉劈砍,砰的一声,木屑横飞中,拒马顿时四分五裂!
长枪又到!
劲风呼啸中,枪尖锋锐寒芒不时闪烁!
殷典不避其锐,硬碰挥击,两人短时间内根本就分不出上下。
想他唐越,纵横沙场,所向披靡。
可殷典亦为灵国上将,是与叶归齐名的人物,征战半生,鲜有敌手。
血斧刚猛霸道,每每一击,足可开碑裂石!
这一场大战,真如两虎相争。
雄赳赳!
恶狠狠!
叱咤风云!
双方观战的一众将领,早就心惊不已。
黄祖脸色沉重,本意想要挫伤秦军锋芒,可没想到,对方大将,如此骁勇!
孙起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此等恶斗,上将相搏,必将载入史册……”
两边战鼓不听,敲得如同爆豆一般。
这场恶战,直打到天近傍晚,依旧不分胜负,可悍将能战,但在蛮横之力下,胯下战马哪里还能承受。
场内,战马嘶鸣声起,殷典双目一瞪,一提缰绳,指斧喝道:
“唐越!吾闻你座下白马,乃秦王所赐良驹!今我坐骑乏力!不可与之相比!”
唐越闻言,挽了一朵枪花,将银枪别于身后,正色说道:“好!再战,即便取胜,我亦胜之不武!殷典,明日再战,你敢吗!”
“哼,我何惧你!”殷典冷笑,继而一拨缰绳,返回了本阵。
唐越亦是如此。
等他返回壁垒,寨门大闭,刚翻身下马,一众秦将就迎了过来,不少人都震惊于这场恶斗。
孙起则是说道:“方才,我见殷典坐骑多有疲软,近乎四蹄跪地,将军何不趁势将其斩杀。”
“不。”唐越直接说道:“既要决斗,就该堂堂正正,若因此而胜,胜之不武,亦为唐某所不齿。”
“这……”孙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明日,我必拿他!”唐越喘着粗气说了一句,当然是累的不行。
从中可见,其人的性格。
另一边,引战不成,两将相斗又不分胜负,天近傍晚,黄祖只能暂时收兵。
回到大营后,众将感叹恶斗的同时,殷典亦是说道:“未料那唐越竟有如此武艺,难怪能够威震北疆,今日虽未能取胜,但明天,必将其斩首!”
“将军勇武,若斩唐越,秦军必然震动啊。”黄祖笑呵呵道。
叶归则是说了一句:“要不然,明天我去吧。”
听到这话,殷典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自己打的好好的,你去接战?那意思不就是说,你去就能拿下唐越嘛!
殷典心里自然会不高兴。
叶归与他,同为上将,还是颇有私交的,连忙说道:“殷兄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唐家枪法,刁钻狠辣,轻灵又不失霸道,你当与他一味拼刀,以横力压制。”
“哼。”听他这么说,殷典脸色总算缓和了下来,同时也就此言思虑了起来。
第993章 丢地
等讨论完今日战事后,众将散去,帐内也只剩黄祖和程平了。
他的脸上,是有一丝忧虑的,说道:“秦军壁坚,拒不得入,孙起又龟缩于内,诱战不成,且遣将叫阵,对方亦有骁勇上将,难压秦军士气啊。”
“黄帅是在担心战事胶着。”程平试探性问道。
“是啊。”黄祖叹了口气:“今襄阳战局,不知楚军还能坚持多久,一旦秦王平定整个江北,极有可能会增援宣地,到时候,我们再想进取,将会比现在更难啊。”
“恩……”程平先是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道:“以我之见,想打开建阳局面,现在的战事谋划是不够的,当上书大王,再图全局。”
“程大人的意思是……”灵国第一谋臣,即便黄祖一军统帅,对其也是非常尊重的。
程平道:“请王令,调动国内数万大军,北上佯攻桓地,用以牵制赵牧一部。”
“同时,再令樊缺将军,引兵十万,从甘南道,突袭宣地,与我主力东南呼应,力求,使孙起部背腹受敌。”
“这个大战场只要一调动,孙起绝不敢再死守建阳防线,宣地,即可缓缓图矣。”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先按住赵牧,使秦国现有的所有兵力都无法调动,再向宣地增兵,从其他路线绕后。
不过这个战略布置,极其庞大,会牵动整个大战场。
灵国的总计兵力,在六十多万,黄祖带走了四十万,其国内,可是还有二十万可以调动的。
听完他所说,黄祖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来回踱步,在脑中过了一遍后,说道:“程大人此策,我看可行,如此一来,孙起担心后路被切,极有可能会退让建阳,只是这番军事调动,大王那边……”
程平笑呵呵道:“黄帅放心,大王一定会答应的,此战,秦国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抢时间。”
这边决定之后,黄祖也不墨迹,当即回到帅案,展开一张帛书,提笔写了下去。
另一边,楚国。
灵军突进青田关,在建阳一带与秦军对峙的消息自然已经传来。
听完详细汇报后,楚王忍不住说道:“灵军四十万众,入宣之后,为何不转下湘水,应对秦王主力,今苦战于建阳,如何解我危局啊。”
他心里的希望想法,是灵军助楚作战,一同面对萧远主力大军,共同将其击退。
可灵王那边,怎么可能为了他,去跟秦国打正面大决战,巴不得萧远主力越远越好呢,要的,也不过是趁机占地。
一众楚国大臣闻言,也都皱起了眉头,楚相说道:“照如今战局来看,灵军举动,恐怕无意与秦主力正面交锋啊。”
“这,这灵王究竟何意啊……”楚王焦虑满满,因为襄阳的局势,已经不容再这么围困下去了。
吴国。
吴王同样在与众臣讨论这件事,说道:“灵王这个老狐狸,虽然答应了出兵,可无有助楚之意,全在自己图取疆域,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宣地战事,肯定是于秦不利的,秦王竟然还死围襄阳,就不怕宣地全境沦陷吗!”
听到这话,吴相出列说道:“秦王拒不回师,可见其南下之心,如今的楚国,危局愈重啊。”
“可我们也没有办法,此战,只能看襄阳和宣地,谁丢的更快。”
“若灵军进展神速,宣地大范围沦陷的话,秦王就是再怎么样,也肯定会坐不住的。”
“反之,若襄阳先失,秦之主力,即可分兵调动。”
战局至此,吴王忍不住深吸了口气,幽幽说道:“秦王这是宁愿鱼死网破,也要挥师江南,秦之好战,可感杀伐之气啊……”
半个月后,灵国再次发兵,兵分两路,一路北上,一路入宣,至此,灵王已举全国之兵。
秦国同样如此,除了杨恒要守西戎,其他所有将领,几乎全都上到了战场。
灵军的再次调动,如此军情,自然是第一时间传到了萧远这里。
中军大帐中,他的脸色并不好,众将亦是如此。
谋士贾攸说道:“灵国的这个战略布置,图取宣地之心过甚,倘若孙起将军继续坚守建阳防线的话,恐会被战术围剿。”
王肃跟着道:“宣地的丢失,对东南疆域影响甚大,如果被灵国占据了重要地方,今后,灵军对我国将会造成多处要道同时进击的军事压力。”
“你的意思是,现在放弃襄阳?”萧远问了一句。
“这。”王肃犹豫了一下,说道:“臣并无此意,只是想说,两边皆为要害,大王的决断,当慎之又慎。”
萧远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综合整个大战场的局势考虑,他当机立断道:“本王早有决断,若要回援,不会等到现在,马上传令孙起,让他择机退让建阳。”
“建阳可以丢,但这十万将士不能失。”
“若陷入死地,宣境之内,灵军将再无阻挡。”
他说的没错,丢一些地方,可以,但大局不能失,只要兵力还在,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众人闻言,皆互相对视了一眼,宣地局势越发危机,这个决定,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贾攸却是马上说道:“大王英明,宣地丢失的城池,我们今后还可以夺回来,但若楚国死灰复燃,凭其百年底蕴,和国内人口,数年之间,即能兵强马壮,届时,就不是一城一池的问题了。”
萧远势拿襄阳的决定并没有改变,他的王令,也很快就传到了孙起那里。
后者看完,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就算没有萧远的这道命令,他恐怕也会上书建议的。
战场局势的变化,让秦国这边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先退一步。
孙起在战术撤退的过程中,又与黄祖在各处要塞打了几次小型战役,耗时一个多月,在灵将樊缺与黄祖主力呼应之时,这才全线撤离。
随后,灵军会师,迅速占领整个建阳郡,入宣作战之军队,已达四十多万众。
至此,宣地先丢一郡,使灵王兴奋不已,接连传信,令黄祖加快进军步伐。
第994章 最后的退让
宣地战区,以十万兵力想阻截四十多万大军,除非有天险隘口,而且还得是那种必经之路,如秦的山峪关,吴楚的长江渡口。
可宣地版图,与之前的晋国很像,处中部偏东南,多有平原地区,各个城池之间,也是四通八达,有着多条道路,灵军一旦进来,情况可想而知。
孙起也不敢轻易分兵,否则,极有可能会被分割围剿。
因此,在建阳之后,无险可守的情况下,他只能一退再退,与灵军在整个战区内,打起了长达数个月的大型游击战。
在采取敌进我退、敌疲我攻的战术基础上,虽然对灵军造成了有效的重创,但城池的丢失,也是在所难免的。
数月之间,灵军兵力虽损耗严重,但却成功挺入宣地六百里,这里的六百里,可不是直线的进击,而是纵横六百里。
三郡之地,尽落敌手。
这个时候,包括灵王在内,不少人都认为,秦军主力方面,极有可能会向宣地调动,可萧远却是死困襄阳,决断不改。
他就像是不顾宣地死活了一样,当然,这对灵王来说,是非常乐意看到了。
而秦国朝廷那边,也早已被此事震动。
这一天,王宫后花园内。
尚书令姚廷玉正在求见陆云烟。
这可是从前的宣相,宣国两朝老臣。
面对他,陆云烟的态度自然是非常客气的,示意其不必多礼后,声音平和道:“老爱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娘娘啊。”姚廷玉恭敬站在凉亭外,满脸忧虑道:“今灵军几十万众,侵吞宣地,战事至此,我国已丢数郡,可大王那边,仍旧围战襄阳,无有发兵之意,是否,是否有放弃宣地的打算啊?”
“老爱卿此言差矣。”陆云烟道:“己国版图,大王怎会弃之不顾,只是由于整个战场的形势,不得不暂避灵军锋芒。”
“可是娘娘,宣地百年基业,今遭他国吞噬,理应先却外敌,再图取江南啊。”姚廷玉道。
“何意?”陆云烟好看的秀眉微微一皱。
“老臣以为,大王围战襄阳久矣,实不可再取,如今局势,当先与吴楚停战,转而击退灵军,过后,再作他谋。”姚廷玉道:“大王那边,只要肯停战,吴楚二王,绝对非常乐意,而娘娘一国之后,可以家书,劝一下大王……”
萧远决定一战到底,势不退兵,秦国大臣这边,当然有许多人早已传书,只是都被直接驳斥了。
而今,唯一能劝动萧远的,恐怕也只有秦王后了。
只是他话刚说到这里,陆云烟已是打断了他:“你胡言什么!前线军事决议,本宫岂能插手!”
“娘娘啊,老臣的意思是,以家书的形式……”
“胡言。”陆云烟再次将其打断,已有些不悦道:“这场战争,还没有打完呢!”
“可是娘娘啊……”姚廷玉脸上已露出了悲色,亦是重新跪在了地上,颤声说道:
“宣地再得不到支援的话,再打,灵军就要打到宣州了啊!”
“宣州,整个宣地的百年根基啊……”
“亦为陆氏王族,宗庙王陵所在啊娘娘……”
古人对待先祖的态度,是非常敬畏尊崇的,礼制之下,宗庙王陵代表了什么,已无需多说。
他提起这个,陆云烟脸色顿时一变,“别说了。”
“娘娘啊……”姚廷玉继续悲声,他并没有什么错,只是军事见解不同而已,如果宣州真的被灵军攻破了,那对他这个宣国老丞相来说,是根本无法接受的,尽管,秦宣已经融合。
陆云烟亦闭上了眼睛,狠狠握了握粉拳。
与此同时,襄阳战区。
宣地的情况,萧远这边是了如指掌的。
大帐内,王肃动了动嘴角,说道:“大王,丢一些城池,无关紧要,可若宣州有危……”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那里是陆氏王族宗庙,历代宣王王陵所在,王后娘娘那边……”
萧远抬手止住了他,正色说道:“本王可以放纵灵军入宣,但绝不容许踏足宣州,马上传令,告诉孙起,衡阳是他最后的退路!就是死,也不能让灵军兵临宣州!”
为什么选择衡阳,因为那里不仅有座关口,更相当于是宣州的卫城,不打下这里,是进不了宣州境内的。
这是最后的咽喉位置。
秦军军事情报强大,他的王令通过猎鹰,很快就传到了宣地战区。
此时的孙起,离衡阳还有两百多里,不过在宣地丢失三郡后,唐越等众将,早已心生不满。
帐中,有将领提出了不可再退,可与敌决一死战的建议。
唐越亦说道:“短短数月,来回转战,可仍旧丢失三郡,这仗还怎么打!”
“可不这样的话,丢的地恐怕更多,我们的兵力也会折损更加严重。”孙起道。
他说的没错,敌我双方,兵力悬殊,是很容易被迂回包围的,一旦对方有这个军事举动,你就得寻弱突出,避免陷入围战,所以军队这段时间一直在来回转战,双方皆是疲惫不堪。
如果灵军主帅是个酒囊饭袋的话,以少胜多,可作不少谋划,可黄祖沙场老帅,绝非庸才,孙起也只能与他这样打,以求择机歼敌。
双方统兵能力应该是差不多的,这种情况下,兵力占优的一方自然就掌握了极大的主动权。
正在这时,一名雪族人员急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说道:“禀孙帅,大王传书。”
“快。”孙起连忙一伸手。
后者掏出书信,双手恭敬上交。
待孙起接过,打开看完之后,一干将领也都忍不住了,有人好奇问道:“孙帅,不知大王信中有何交代?”
孙起收好书信,直言不讳道:“大王严令,衡阳,是我军最后的撤退之地,即便全军战死,也不可再退一步!”
听到这话,众将非但没有出现忧虑,反而个个精神一震。
唐越说道:“早就想和灵军拼个你死我活了!这一次,就与他们决一死战!”
孙起没有就此说什么,而是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看向聂兴道:“聂将军,你领三万兵马,先一步行往衡阳关。”
第995章 平定江北
最高军事命令,明令衡阳为最后死守之地。
孙起现在离衡阳关还有两百多里,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将两百里地拱手让给黄祖,而是先让聂兴去准备防守工事,他自己,则是带着其他兵马,再次与灵军周旋了起来。
这一打,又是多线转战,黄祖数次制定围剿战术,皆在没有完全合拢之时,被孙起巧妙突围避开。
而这个过程,也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这一天,灵军临时营地内。
对于秦军步军的灵活转战,和多线调动,黄祖忍不住感叹道:“孙起的统兵才能确实极佳啊,虽然没有苏毅的诡谲难料,但他的战术运用太灵活了,有很多可圈可点之处啊。”
听到这话,叶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道:“哼,名将又如何,还不是被我们夺取大片城池,纵横数百里。”
“可我们也损失惨重,更被拖延了半年之久,不是吗。”黄祖反问了一句,又由衷说道:“凭心而言,若敌我兵力相当,此战,胜败尤未可知啊。”
叶归撇了撇嘴,可也没再说什么了。
程平则道:“孙起的战术运用,成功的延长了宣地的战事,而根据目前的情报,秦军接下来恐会死守衡阳关,因为那里是打开宣州的门户。”
“那还等什么,直接攻破衡阳,兵临宣州!毁了他陆氏王族宗庙,届时,那秦王后还不得郁郁吐血!?”殷典马上接道。
可程平却摇了摇头:“你也说了,那是陆氏王族宗庙所在,秦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们攻破宣州的,因此,若攻衡阳,必将是一场长达数月的艰苦血战,且断难拿下。”
“那先生何意?”殷典反问。
程平道:“与其在关前白白折损将士,不如先将衡阳之外的城池扫平,稳固占领之疆域,这才是王道。”
“恩……”不等其他将领接话,黄祖已是缓缓点了点头,显然,是非常赞同他这个提议的。
而这个时候,襄阳的围战,已经长达七个月了。
围城七月是什么概念。
阻断一切交通,一切物资。
先前,根据秦军情报,计算襄阳可坚持五月,但那是数据化,要知道,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饿极了,树皮野草都会啃的,所以会多坚持了这两个月。
此时的襄阳,正是如此,整个城内,所有能吃的东西,早已被吃的一空,别说树皮野草了,现在就是一块皮革,那都是极好的东西。
城内十多万楚军,有一大半,都抱着长戟,卧靠在营地各个角落,入眼看去,半天都没有一个人动,一片死灰。
当然,这段时间里,韩州也曾组织过几次突围,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西门城防上,虽然仍有大批楚军站岗,可也都在强撑着,时不时的,总有士卒体力不支,饿昏倒地。
城内,大街小巷,更是卧满了百姓,一片哀鸣。
军队都没有吃的了,平民可想而知,家家户户,早就被搜刮一空,更有数次引发民变。
襄阳府,大厅内。
帅案后,韩州同样脸色蜡黄,浑身无力。
副将走了进来,虚弱无力的抱了下拳,说道:“韩帅,已令人仔细搜寻过了,城中,没有任何可吃的了……”
听到这话,韩州顿露悲痛之色,“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他苦守襄阳这么久,消息闭塞,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可以说,每日每夜,都在盼着援军抵达。
可现在看来,似乎已无希望了。
副将动了动嘴角,试探性道:“韩帅,城内百姓哀鸣,将士无力,若秦军展开攻城,恐……恐无法再守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军队都已经饿了好久了,站岗都会有人倒下,真交战起来,如何有力气拿得起兵刃,恐怕这时候,能开弓的士卒,都没有几个了。
毫无疑问,此情此景,秦军又养精蓄锐,只一轮猛攻,襄阳必破!
韩州沉默了,沉默了很久之后,看向了副将,说道:“战事至此,已无法逆转,你去吧。”
“韩帅的意思是……”副将小心翼翼问了一句。
“还能怎样,难道真让全城百姓和将士们活活饿死吗?”韩州苍凉的笑了笑。
“这……是。”副将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明白,如今唯有投降了,便默默退了下去。
等其走后,韩州拿起了帅案上的佩剑,先是认真观摩了一番,接着一把抽出了利剑。
“攻秦之战,我已做过一次俘虏,若二次被俘,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喃喃的说完这一句,他也将战剑缓缓架在了脖颈上。
而这个时候,秦军也确实准备攻城了。
襄阳至此,已无任何战力,既然还不见投降,那萧远肯定不会再这么耗下去。
西门外,黑甲红缨的秦军将士,列成了数个方阵。
在秦将喊喝之下,整齐的甲胄摩擦声响起,无数的将士,齐齐弯弓搭箭,直接拉满,斜指上空。
萧远位于高大战车,刚要抽出战剑,下达进攻的命令,可城头上,一面白旗却突然竖了起来,并开始左右晃动。
身旁的王肃眼尖,立马指手说道:“大王快看,楚军投降了!”
“哦?”萧远顺其所指,见状之后,松开了剑柄,朝后一摆手。
随着他这个动作,令旗开始打信号,亦有秦将立时大喝:
“收——”
哗!哗啦!
整齐划一的动作,秦军将士,齐齐收弓回箭。
不多时,高大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萧远亦走下战车,翻身上马,身边跟着许虎等护将,带着身后大军,缓缓前行。
黑色方阵,渐渐前压,停在了城下。
由楚军副将带头,十几名将领走出城门,接着齐齐跪地。
“败军之将,参见秦王殿下……”
随着众楚将这一跪,城门内、城防上的楚军士卒,也都齐齐扔掉了兵器,跪伏于地。
萧远深吸了一口气,伸了伸手道:“都请起吧。”
“谢殿下……”众将起身,随即自觉让于一边。
楚军副将无奈低身道:“请殿下入城。”
至此,围战七月,襄阳终于平定。
第996章 处理
现场尽是甲胄摩擦声,大批大批的秦军开始跑步入城,在萧远的示意下,全面接管襄阳。
至于俘虏,则是全被集中在了之前的楚军大营,收缴兵刃,临时看押。
骑马行于街道,入眼尽是饥荒之景象。
不知有多少百姓,卧躺在各个角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至襄阳府,这里早已被秦军布防,门口甲士林立,林初快步走了过来,抱拳弯腰道:“大王,韩州自尽了。”
“恩。”萧远并无任何意外,下马带着众将进入了府内。
接下来,毫无疑问,是处理襄阳战后事宜。
在楚军十多万俘虏一事上,苏毅率先说道:“臣以为,对这十多万楚军,可于城外挖坑,或于江边斩首,一次清杀干净。”
“你说什么!?”没等萧远接话,王肃已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可是十多万年轻的儿郎!活生生的人命!”
“可那也是敌人!”苏毅冷冷的说道:“我军粮草,来之不易,若留下他们,不仅要耗费钱粮,还要派人看守,若放其离开,他们回去之后,极有可能又是楚国中央军!只有全部斩首,才能永绝后患!”
“可他们已经投降了!”
“要灭楚,就要将他们的军事力量全部歼灭!王大人顾虑敌军将士之生死,未免太过妇人之仁。”
“你!”
两人各执一词,说到最后,王肃被噎了一下,转而面向萧远,正色说道:“大王,臣绝不敢苟同苏毅将军坑杀俘虏的建议!”
“我中原大地,向不杀俘,若有此举,必遭人诟病,且今后何人还敢再降!”
“无论他们是楚国士兵,还是秦军将士,那都是百姓家的孩子,此时此刻,他们的妻子,领着幼儿,定然站在破旧木门前,望着村口位置,期盼她们的丈夫归来,正望穿秋水啊大王……”
这段话,说到了萧远心里。
是的,这可以说是民族内战,但这个内战,必须得有人平定,否则,只会越来越乱,百姓越来越苦。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杀俘之事不可取,移民戍边吧,使楚军全部归田,遣散为民,至于楚军将领,全部押回都城,留后处理。”
把这些楚军士卒,遣散到北岭或凉地一带,收复江南后,他们安稳,定会接妻儿过去,使各地人口繁盛,这无疑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王肃闻言,也立即喜形于色,连忙施礼道:“大王英明——”
接着,贾攸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王移民之策,微臣深表赞同,然襄阳城内的饥民,也当尽早解决。”
“微臣建议,拿出部分军粮,施以百姓,然后打开襄阳各处交通,争取尽早恢复此城之物资贸易。”
襄阳虽被围,但财富还在,百姓家中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银钱的,只是之前有钱买不到粮食罢了。
交通一打开,粮商入内,商业往来,耕田重归,以此城过往之繁荣,情况是可以想象的。
不过苏毅却是冷笑道:“这是战争!岂能拿军中粮草,救济百姓!?”
说着话,他也朝萧远正色道:“大王,在臣看来,贾大人之言,实属荒谬之极。”
“将军此言差矣。”贾攸道:“今日之襄阳,已是秦国之襄阳,而民者,更为国之根本。”
说着,亦面向萧远:“大王,您乃秦君,王者之心,当在天下。”
谋士所言,在于政治。
以绝对性的武力,是可以镇压一切,但若一味诉诸,换来的,必定就是灭亡。
萧远思虑之后,果断说道:“准贾先生所说,这件事,就由你亲自负责,尽快贴出安民告示。”
“微臣领命。”贾攸连忙施礼。
“大王,这。”苏毅则是有点急了。
萧远抬了抬手:“此事不必再议。”
“是。”苏毅一低身。
一个君主,他的目光必须具备长远性。
解决完这两个问题后,接下来,萧远又马上命令秦将宁战,领八万大军,支援宣地战场。
而在护城河一事上,他也采纳了贾攸的建议,重新疏通,加固天下第一城池,并杜绝了今后,上流可被轻易阻断的可能,亦将韩州之前捣毁之桥梁尽数修复。
这边还在处理战后之事,数日后,消息也传到了楚国。
朝议大殿上,听完汇报,楚王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道:“什么!?襄阳,已经丢了?”
“这,是的,襄阳粮尽已有数月,实在坚持不住,韩州将军自绝,我军将士……全部投降了……”
再次得到确定,楚王脸色霎时苍白,亦失魂落魄的跌坐回了王椅,“完了,完了啊……”
襄阳的守军,可以说是楚国全部兵力了,被围七月,尽数俘虏,现在国内除了宫廷禁军,哪里还有可调之兵。
惊慌失措下,他也只能是将最后的希望,全部放在了吴国身上,声音发颤道:“吴军!吴军可一定要守住长江啊,否则,整个江南危矣——”
是的,只要吴军顶住了渡江战役,那凭江南富饶之地,三五年后,楚国必能再整旗鼓!
天下列国,之所以战乱百余年,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这种情况,没有攻灭到底,战败的国家,凭割据之疆域,再行征召壮丁,训练军队,过个几年,又能参战,如此打来打去,百姓苦之久矣。
与此同时,灵国。
两国交战,情报至关重要,秦军主力的分兵调动,灵王这边当然要第一时间获知。
了解到襄阳已失之后,灵国众臣在朝堂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后,灵王采纳了老丞相的建议,认为秦王已向衡阳增兵,再打下去,必将陷入苦战,且再难跨进一步。
他略作思虑后,当即说道:“传令黄祖吧,稳固现有四郡之地,屯兵衡阳之外,牵制宣地秦军,无有必要,不再作强攻之举。”
这场战争,灵国可谓捞了最大的好处,趁机掠四郡,现在,灵王可以说是心满意足,自不会再硬打,可偏偏也不退。
说白了,得地之后,他还要牵制一些秦国兵力,最想看到的,就是萧远接下来战败长江。
第997章 战表
一个月后,长江北岸,秦军水师大营。
此时,宣地已无后顾之忧,萧远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是挥师过江。
而在这八个多月的时间里,秦军战船早已打造完毕,沿江面,以战阵排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黑甲红缨的秦军将士。
旌旗飘扬中,萧远乘王舟从战阵中间驶过。
他位于船头,身边跟着燕齐等高级将领。
看着亲自检阅部队的大王,所有的秦军将士也都精神抖擞,不知是哪个将领高喊了一句。
“大王万年!秦国万年!”
紧接着,就是震天的齐喊:
“大王万年——”
“秦国万年——”
“万岁!”
“万岁——”
恢弘大气的号角声响起,战鼓擂动!
喊声震天,经久不息。
场面蔚为壮观。
萧远身穿黑色王服,头戴王冕,额前九串玉珠,腰挂秦王剑,右手微抬。
随着他的动作,场面瞬间安静。
“自开天地以来,何时见过此等雄壮的水师!”他由衷感叹,说道:“燕齐,你辛苦了。”
后者闻言,连忙一抱拳,震声说道:“无我大王,无我秦军将士!”
萧远深吸了口气,看着一望无际的战船,忍不住说道:
“天下大乱,诸侯割据,今江南未定,吾心不足啊!”
“待天下一统,我等功成名就,孤,就可与众卿把酒言欢!”
“尔等亦可搂着三五娇妻美妾,享乐荣华,富贵一生。”
众将闻言,不由相继大乐。
萧远又抬头看了看天上,说道:“观今日天色,夜晚必然皓月当空,传令下去,今夜,本王要犒赏三军!”
“诺!”
当天夜里,果然明月皎皎。
露天盛宴上,萧远位于正上方的高台,端起酒碗,再次大敬将士。
而这阅兵和犒赏三军的举动,也宣示着秦军即将发动渡江战役了。
第二天,萧远于中军大帐展开一卷竹简,提笔开始写了下去。
待其写完,也马上递给了王肃,说道:“将这份战表,传抄万份,塞于竹筒,漂流江面,沿江而下,本王要在临战之前,使整个吴地心惊胆寒。”
“遵命。”王肃一施礼。
军中的文官可是有不少的,这个命令传达下去后,所有文官都开始忙碌了起来,仅两日工夫,整个江面,已到处都是漂流的竹筒。
开战之前,铺天盖地的战表,顺着江水而下,流向吴地各处。
数日后,吴都,朝议大殿。
吴相手中拿着一封战表,动了动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半晌,才说道:
“大王,近日汉川江面,无数战表漂来,沿岸各处百姓,随时可作打捞,秦王表中言辞,锋芒毕露,欲鲸吞江南,今我国内,多有恐慌之举啊……”
“念。”吴王阴沉着脸,言简意赅。
“这,是。”吴相应了一声,继而展开竹简,先是咽了口唾沫,这才开始念到:
“吴王见字如晤,江南割据,以致天下不宁,山河碎裂,孤承天道,奉辞伐罪,今统雄兵百万,八千战船,旄麾南指,群贼束手,势必廓清环宇,足下安敢与日月争辉,盼尔顺天揖首,免冠徒跣,向北而拜,以免自误……”
这封战表的内容,已经无需多说,言辞犀利,更在最后,让吴王趁早投降。
等吴相念完,大殿中静悄悄的。
吴王则是恼羞成怒,拍案而起,厉声说道:“秦王匹夫!辱我太甚!”
震怒之下,他额前玉珠颤动。
见状,皇甫玉琦马上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王息怒,秦王此等战表,其用意,无非是想震慑我国,实则,其内容完全是夸大其实,不足虑也。”
吴王扫向他。
皇甫玉琦继续说道:“战表中称,有雄兵百万,八千战船,可投鞭断流,实际上,因灵军的参战,秦国部分兵力被牵制宣地,江北一带,最多也就四十万大军。”
“而这四十万大军,看似龙骧虎视,实则,大多都是北方步卒,他们舍弃战马,而伏舟楫,此无疑于舍长取短。”
“且我吴军水师,乃天下之最,长江之上,可任意纵横。”
“而秦军方面,北方步军,不习水战,即便已有燕齐调练水师,可他们终归水土不服,怕要多生恶疾,战力必将大打折扣。”
“水域之上,以精锐之师,迎战乌合之众,有何可虑。”
“臣以此观之,我军必胜。”
他一连说了好几点,吴王听完,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不由点点头道:“恩,皇甫将军言之有理,这样,你即赶往前线,任左军副将,与裴老将军一起,共退外敌,望你不负本王重托,大破秦军!”
“谨遵王令!”皇甫玉琦兴奋的一抱拳,私下里,不少大臣都说他夸夸其谈,这一次,总算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
等说完这些后,吴王站在上方,又环视了一周,震声说道:
“众卿当与皇甫将军一样,无有怯战之心!秦军有何可惧!秦王敢来,便让他铩羽而归!”
众臣齐齐拱手一弯腰。
吴国这边,大战疑云笼罩。
数日后,皇甫玉琦匆匆赶到前线,此时的秦军,还并未发起攻势,不过双方快船的军情刺探自然是不时发生。
众吴军将领来到江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皇甫玉琦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地势,继而忍不住说道:“裴老将军,与秦军南北对峙,这么久以来,你就没想过主动出击吗?”
裴宗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我军派出快船,有过数次刺探,综合秦军水师大营,和战船布置,我认为,不可主动进击,还是防守为上。”
“老将军有过亲自查探吗?”皇甫玉琦又问。
“当然。”裴宗点点头,且他军中老将,吴军又以水师为重,对长江沿岸的情况,都是十分了解的。
不过皇甫玉琦却道:“我们完全可以凭借对江域的了解,以大雾天气,展开闪袭,即便不能成功,那这里水域辽阔,我们也能轻易撤退。”
裴宗闻言,连忙说道:“不妥不妥,秦军那边,名将齐聚,谋士如云,可都不是酒囊饭袋啊。”
“老将军只知一味固守,而从未有进击之心,未免太过小心了吧?”
第998章 初次水战
裴宗正色道:“我不求击败秦军,但长江能得以固守,就是最大的胜利。”
其意明显,只守不攻。
而他又是这边的主将,皇甫玉琦闻言,面上干笑了笑,却也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吴军众将在江边到处走走,指着这里,指着那里,又一番讨论后,这才各自散去。
皇甫玉琦的这个左军副将,是有自己本部人马的,约为三万人左右。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他也暗暗摇了摇头,忍不住说道:“裴宗老矣,太过持重,以致谨小慎微,为将者,无有进取之心,如何破敌?须知,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其偏将闻言,笑呵呵道:“看来,将军今日与裴老将军意见有所不同。”
“是啊。”皇甫玉琦微微感叹道:“在我看来,裴宗这是心里太过畏惧秦王的表现,其实,秦军有何可惧,天下谓之虎狼,不过是步战而已,今长江之上,以我水师之精锐,加之对水域的了解,真要决战,大有胜机啊。”
“比如,我们的将士常年生活在水边,对长江一带的天气变化,有着很深的了解。”
“知道哪里的水深,哪里的水浅,以及水流之湍急平缓。”
“而秦军,从北而来,对这些都不清楚。”
“在临江水战上,这是我们极大的优势,完全可以加以运用,作进击之举。”
“且古往今来,擅征战者,皆以少胜多,观阅史籍,我吴师亦有多次击破北方铁骑,今何惧之?”
他说了很多,偏将听完,不由缓缓点了点头:“将军言之有理啊……”
皇甫玉琦不屑于裴宗的保守战法,认为战机可寻,没过两天,就点出了一部分将士,开出十多只战船,准备亲自前往探营。
收到消息的裴宗自然赶往了江边,他是现任吴军水师主将,皇甫玉琦未得命令,竟然有军事行动,他语气中难免有责备之意。
可后者却毫不在意的说道:“末将奉王令,刚到前线,未曾掌握秦军具体情况,而为将者,若不解敌情,如何领兵作战。”
此言不无道理,裴宗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交代道:“既皇甫将军意欲探营,那万事小心,秦军水寨,防备森严,不可近之。”
“哎?老将军不必忧虑,末将自有分寸。”皇甫玉琦道。
说着话,也朝部下一挥手:“出发!”
他是吴帅皇甫晔的长子,豪门出身,权贵之家,又年轻气盛,一心想要证明自己。而裴宗,曾在他父亲手下任将,因此,他对其说话的语气,并没有那种对主将的敬重。
看着十多只战船远去,渐渐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裴宗暗暗叹了口气,他其实是很不想皇甫玉琦身在前线的,可这样的事,他又不好向吴王说,否则,必落妒才之嫌。
且说皇甫玉琦,领战船而出,于秦军一处水寨外,在江面一字排开。
这里水域辽阔,一眼便能看见江面的情况,自然早已引发了秦军的警觉,一瞬间,甲胄摩擦声四起,大批大批的弓弩手奔至岸边,齐齐弯弓搭箭。
“放箭!”
有秦将大手一挥。
弓弦绷动,大片利箭劲射而出。
可双方距离过远,不少箭支都射入江中,激起朵朵水花,亦有少部分钉在了船只上,可却起不到什么杀伤作用。
皇甫玉琦那是一点没慌,待一轮箭射过后,他分开面前的盾手,位于船头,开始哈哈大笑,说道:
“秦军营寨,不过如此嘛!我已观察仔细,多有破绽可寻,赶紧告诉秦王,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
“要么,就速速请降,否则,大祸不远矣——”
如此明目张胆的探营,又出言讥讽,此处秦将闻言,无疑怒火中烧。
可这还没完,笑声过后,皇甫玉琦继续大声喊道:
“秦军小贼,尽皆鼠辈!何敢与我吴军争锋——”
“临江水战,你们连提鞋都不配!还是哪来的滚回哪里去吧——”
“要是不服气,可敢出来一战——”
这般言语,秦将再忍不住,顿时勃然大怒,瞪目指挥道:“上船!”
在他的命令下,大批士卒开始登上了战船,秦将亦快步而走,上到一只大船,挥手喝道:“追击!”
水手开始齐齐动作,浪花翻滚。
“用力划桨!”
十几艘战船齐齐开出,逼向吴军。
皇甫玉琦见状,当即下令:“掉头,引秦军至浅水湾。”
双方开始于辽阔的江面,一前一后,展开了追击。
消息很快传到萧远那里,后者听完,一下站起了身,快步而走,赶往江边的同时,亦怒声说道:“田佑匹夫!何敢贸然追击!”
他骂得当然是那名秦将。
等赶到江边的时候,秦军这边追出去的十几艘战船早已消失江面。
萧远暗叫不好,亦连忙下令:“快!派出快船,令田佑速速返回!”
“诺!”
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长江之上,眼看就要追上敌军船只了,田佑位于大船船头,刚要下令继续用力划桨,可猛然间,却传来轰隆一声暗响。
与此同时,船体一阵剧烈震动,瞬间停滞,船上的士卒也纷纷惊叫出身,猝不及防下,惯性受阻,不少人被摔倒于地。
田佑亦身子摇晃,好在扶住船舷,这才站稳,很快,就有士卒大声叫道:“将军!水下巨石林立,我们的战船被卡住了!”
“什么!?”田佑大惊失色,慌忙喊喝道:“快!转左舵,用力划桨!”
随着他的命令,令旗晃动,每只战船上,十多根大桨同时用力,可战船却一阵咔咔作响,根本难以掉头。
可想而知,战船之前在江面冲击,速度可不慢,一头扎进了水下林立的乱石堆,受其冲势,船底必然深卡其中,再想凭桨划走,几乎是不可能的。
十几艘战船皆是如此,水手们齐力之下,仍旧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本在逃跑的皇甫玉琦也领战船重调回头,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身边偏将亦是满脸兴奋,说道:“将军,这批秦军上当了。”
第999章 矛盾
“当然,本将军早说过,此战,如裴宗一味固守,非决胜之道,秦军再勇,临江水战,还不是任我宰割。”
皇甫玉琦一脸得意洋洋。
如今略施小计,即能歼敌,他心里哪能不高兴呢。
正在这时,前方江面再次出现了几艘船只。
偏将立即指手说道:“将军快看,秦军又有战船驶来。”
“来的正好嘛,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吧。”皇甫玉琦大悦,当下命令道:“令我精锐下水。”
“诺!”偏将抱拳领命。
不多时,开始挥手指挥了起来。
在其命令下,周围噗通声四起,水花四溅,一个个的吴军士卒脱掉了盔甲,光着膀子,纷纷跳入江中。
由此可见,吴军水师之精锐,并非浪得虚名,于长江之上,他们的水性是极佳的。
片刻后,负责叫回田佑的船只已经近前,见到搁浅情形,有人立即大喊道:“停止前进——”
水手纷纷回桨,几艘船只停在了原地。
可是很快,随着一阵水花声,船舷附近,突然就冒出了一颗颗的人头。
“放箭!快放箭!”
船上的秦军士卒顿时弯弓,可刚半探出身子,再定眼一瞧,水下除了波纹未散,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紧接着,船底就开始传来了轻微的震动。
众士卒不明所以,纷纷左顾右盼。
再然后,有人开始惊慌大叫道:“不好了!船在漏水!”
毫无疑问,吴军是潜入了船底,凿穿了战船,且破口可不止一处,而是多处冒水。
如此情况,用不了多久,必沉于江底,大乱之下,所有秦军也都有些慌了。
田佑那边,同样如此。
看着一片大乱,于船上不知所措的秦军,皇甫玉琦不由再次仰面而笑。
这场小型的诱敌歼灭战,于皇甫玉琦而言,打的非常完美,小战的结果,已无需多说,吴军这边,凭水域之熟悉,士卒之水性,完全未费一兵一卒,成功毁掉了秦军十几艘战船,战船上的士卒,自然也都无一幸免。
解决完这些后,皇甫玉琦心满意足的回营,而他刚一回来,听闻情况的裴宗亦是快步赶到。
此时的皇甫玉琦,可谓满面春风,见到裴宗,更有着一种炫耀的心理,说道:“裴老将军,末将今日探营,不仅摸清了秦军水寨,更顺势歼敌过千,这秦军无甚可虑之处,以我来看,我们是完全可以击败秦王的。”
本以为,裴宗会赞扬他一番,哪知却是脸色阴沉,冷冷的说道:“皇甫将军,既是探营,当小心谨慎,何故引战,且本将军并无作战之军令。”
他如此语气,皇甫玉琦脸色也顿时变得不太好看,不满的说道:“老将军这是何意?难道歼敌也不对吗?”
“不是歼敌不对,而是你过早的暴露了浅水湾,且过早的动用了凿船战术,坏我大事。”裴宗道:“浅水湾投下的乱石林,本为决战所备,秦军尚不得知,可如此一来,我们的暗伏顿时化为乌有,且在今后的交战上,秦军必会对凿船有所设防。”
裴宗说的是心里话,这个浅水湾,确实为决战准备,欲搁浅秦军主力大军,而非小小的十几艘船只。
但毫无疑问,在皇甫玉琦看来,就完全不是这个事了,他绝对会理解为,这是裴宗看不惯他,在故意打压。
人性就是如此。
尤其是在你自己认为获得成功的时候,别人不承认,反而说你是坏了事。
皇甫玉琦现在的心里,是有些窝火的,他脸色比裴宗还阴沉,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老将军所说,我明白了,今次歼敌,是我不对,还有些军务在身,告辞了!”
说着话,他也一拱手,直接迈步离开了这里。
“皇甫将军……”裴宗伸了伸手,想唤住他,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是又叹了口气。
见状,有将领动了动嘴角,试探性道:“这皇甫将军……”
“算了。”裴宗无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怪我之前没有提醒,只是未曾想到,他求胜之心,太过强烈,这是会出错的啊……”
裴宗忧心忡忡,因之前没有明确军令,在这件事上,也无法直面罪责皇甫玉琦。
可后者那边,在回军帐的路上,其偏将却是说道:“裴老将军驻守长江,这么长时间,未有寸功,而将军一来,我部就诱而歼敌,成功挫伤秦军锐气,难免遭人忌妒啊。”
这段话,算是说到了皇甫玉琦的心坎里,他看了偏将一眼,冷笑道:“哼,我杀敌建功,还有不对之处了?真是荒谬之极!这裴宗怕是早看我不顺眼。”
“将军啊。”偏将讨好的说道:“当初,您与裴宗争过帅位,人家能给你好脸色吗?”
“恩……”皇甫玉琦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无论如何,我部战功,谁也不能抹煞,我这就亲笔书信,传战报于大王。”
“将军英明。”偏将连忙附和,他是跟着皇甫玉琦一起来前线的,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亲信部下,自然以其马首是瞻。
一场小战过后,皇甫玉琦立即开始传书王廷,大书特书,极力为自己争取战功。
另一边,秦军水师大营。
“大王,田佑将军,已……已溺于长江……”有将领小心翼翼汇报。
萧远狠狠将竹简扔在帅案上,恨铁不成钢似得破口大骂:“匹夫!匹夫!”
骂归骂,可他脸上亦露出了悲痛之色,失一将,不管大小,没有哪个君王会无动于衷的。
闭眼之后,他又就此事与众将详细讨论了一番。
林初说道:“根据现有情报,吴军在浅水湾一带,暗中于水底,投有大量巨石,矗立如林,覆盖水域,尚未查明,一旦战船入内,动弹不得。”
“马上探明!”
“是。”林初应了一声,又道:“另外,以初战来看,吴军士卒多水性极佳,闭气时间长,善于潜入江底,破坏战船。”
“恩……”萧远思虑了一下,道:“这一点,为敌军之利,亦为我军可利用之处。”
第1000章 灵霜
皇甫玉琦的战报传至吴都,吴王阅过,顿露欣喜。
他并不了解前线具体情况,只以为己方打了一场小胜仗,虽歼敌并不多,但却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因而于朝议大殿,不吝赞赏道:“皇甫将军比之其父,更具兵略啊,裴宗数月对峙,无有破秦之举,然其刚至前线,便歼敌过千,大涨我军士气。”
说着话,他更是举了举手中的战报,“众卿看到没有,秦军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临江水战,我军足以克之!”
众臣闻言,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施礼:“大王英明——”
另一边,楚国。
在将据守长江的希望放在吴军身上的同时,楚王可没闲着。
若论列国君主,谁最喜欢搞刺杀,无疑就是他了。
此时此刻,楚国也正在策划一场天衣无缝的行刺。
朝议大殿上,楚大夫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启禀大王,臣今日引荐之人,是当之无愧的女侠,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为救母国,她甘愿舍弃自身性命,只为刺秦。”
楚王闻言,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快宣其入殿。”
“诺。”楚大夫应了一声。
宦官侍从开始于殿门处高声传召。
不多时,一名青衣女子迈步走了进来,于大殿前方跪伏于地,“民女灵霜,参见大王。”
“免礼平身。”楚王微微伸手,待女子起身,他也忍不住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青衣女子气质芳菲,姿容极美,并无寻常刺客之阴冷,举止之间,却是有股山水中的清灵之气。
她青裙曳地,极为动人。
见其容貌和气质,楚王也不由眼前一亮,下意识喉结滑动了一下,道:“姑娘如此容颜,又是花样年华,何以来此。”
“自是为刺秦而来。”灵霜道:“秦王乃一代暴君,多次发动战争,攻灭数国,征伐天下,使多少子民受战争之苦、家破人亡,灵霜亦在此内。若能除此暴君,救我楚国,个人之生命,又何足道哉。”
没想到,这样的话,竟从一个女子的口中说出,楚王闻言,不由深吸了口气,“好,姑娘心有大义,可秦王毕竟一国之君,且文武皆备,身边更有许虎等悍将守卫,想要刺秦,难比登天啊。”
灵霜道:“我有袖中剑,若能近前,即可杀人于无形。”
“哦?”楚王目光审视。
知其用意,灵霜展开双臂道:“大王见我,手无缚鸡之力,更无兵刃在身。”
“如何?”楚王好奇。
“民女斗胆,敢问大王,距王案多少步。”
楚王看了一下:“约,十步左右。”
“请大王勿怪。”
话音刚落,灵霜已手腕一抖,掌中不知何时已多了把利剑,闪身而至,寒光之中,王案一角,已被削下一块。
这之间,说来话长,实则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她身法飘忽,风动玉碎。
众人哪里来得及反应,等回过神来,楚大夫亦大惊失色,慌忙指手呵斥:“大胆灵霜!”
后者连忙施礼:“大王恕罪,民女非有犯上之意。”
“哎?”楚王摆了摆手,哪有生气的意思,反而心中大喜,先是看了看王案,接着看向灵霜右手,目光幽幽道:“你的剑呢?”
“已藏于袖中。”灵霜如实道。
“好,好,好!”楚王连说了三声好,脸上兴奋更甚:“有姑娘助我,刺秦可成也!”
大喜之下,他又说道:“这样,姑娘先请下去歇息,但有任何要求,尽可吩咐侍从,待本王这边与众臣磋商一二,制定详细计划,再交代于你,如何?”
“是,民女告退,随时等候王令。”灵霜道。
“好,好。”楚王连连点头。
待其走后,楚大夫忍不住说道:“哎呀,刚才灵霜虽无冒犯之举,但事出突然,若使大王受惊,臣之死罪啊。”
“哎?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爱卿何罪之有。”楚王难得有今天这么高兴,亦忍不住好奇道:“李大人啊,这女子,你从何处寻来,是否真的可靠?”
“大王放心,灵霜自幼习剑,出身楚国世家,一心皆在母国,非臣所请,而是她自愿刺秦。”楚大夫道。
“恩。”楚王点了点头,道:“那对刺秦一事,众卿都有何谋划?务求万无一失。”
说着话,他也环视了一圈。
要找到一个美女,很容易,可要找到一个武功卓绝、又宁愿牺牲自己的美女,那就相当困难了。
可是现在,这些都已经具备,只缺良好契机。
众臣闻言,先是沉吟了一下,接着,楚相站了出来,说道:“秦王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统一江南,大王大可从此处下手,向其假意称臣,献上部分城池,割地赔银,外加珠宝美女。”
“秦王见此,必然大喜,而在进献之间,灵霜即可有机会临近王座,突然发难,一举刺杀之。”
楚王听完,先是在脑中过了一遍,接着下意识问道:“丞相之策,尔等以为如何?”
楚大夫道:“臣赞同,以进献土地城池为由,使秦王喜,而美女,会让人疏于防备,这也是目下最好的方案。”
接着,又是几名大臣出列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恩……”见众人都表示赞同,楚王也缓缓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好!就依丞相所言,本王这就亲笔给秦王写一封降书,用以迷惑,其他诸事,李大人速速安排。”
“遵命。”楚大夫连忙施礼。
楚国这边又开始搞起了刺杀,不过这一次,可不是暗袭,而是明着来,其计划,也比之前那些严密了许多。
为了完成这一行动,就连楚王本人,都不惜放下身段,亲笔书信,假意称臣,可见是下了极大血本的。
任务很快布置了下去,告之灵霜后,后者也无任何异议,开始着手准备。
数日后,楚国这边派出了一支仪仗队,由灵霜领头,不仅带着金银珠宝,还有大批美女歌姬,用作假意进献。
队伍浩浩荡荡出了楚都,不过在途经郊外的时候,却有一名青年男子,于一颗老树下,抱剑而站。
灵霜骑着马儿,见到男子,微微皱了皱秀眉,随后朝人示意道:“你们先走。”
说完,她亦翻身下马,迈步朝青年男子走了过去。
第1001章 卿本佳人
队伍继续不紧不慢的走着。
老树下,灵霜于男子身前站定,皱眉问道:“有事?”
“一别数年,灵霜姑娘风姿依旧啊。”
男子正是剑客叶青砚,同为江湖高手,他自然是认识灵霜的。
微微笑了笑,说道:“如我所料不差,姑娘此去,是要刺杀秦王吧?”
灵霜脸色一变,“胡言乱语!”
叶青砚摇了摇头,“从你入宫那天起,我就已经猜到了。”
“你意欲何为!?”灵霜戒备心顿起,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叶青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王不能杀。”叶青砚直接说道:“不说你刺秦能否成功,即便侥幸,秦王若死,天下只会更乱。”
“哼,一派胡言。”灵霜冷笑道:“秦王一代暴君,以虎狼之师,吞并列国,今又攻我楚境,使多少楚国子民饱受战争之苦,如此兵戈,焉能视而不见!”
“灵霜姑娘。”叶青砚正色道:“你看到的,只是片面,亦当明白,列国相互征伐,已历两百余年,连年征战下,各地兵戈四起,青壮锐减,百姓处之水火,没有哪一年,不是被战争肆虐,只有山河一统,民族归一,天下,才能真正安宁。”
“我听你诡辩!”灵霜大怒,杏目圆瞪道:“叶青砚,若我没记错,你可是凉国人!别忘了,如果不是秦王攻凉,凉国会灭亡吗!”
叶青砚再次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可你去过现在的凉地没有,去过桓地没有,之前那里是什么样的?无论桓凉,在列国征战之下,每一年,两国的百姓都要为战争付出惨痛代价,可是现在,那两地的百姓,正耕有田、居有所,安居乐业,换句话说,如果桓凉未被统一,那里的民众,现在仍旧得饱受战争之苦!以个人角度看,秦王攻伐列国,是仇恨,可以天下来看呢?”
听完这段话,灵霜脸色微变。
叶青砚继续道:“就像现在,即便你刺秦成功,即便楚国渡过了这次危机,那过后呢?楚王必然再度征召青壮,打造军队,再与列国征战不止,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楚地百姓!列国依旧如同以往,每年打来打去,中原大地,人口越来越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只会越来越多……”
“只有天下一统,天下,才能安定繁荣。”
“所以我说,秦王,不能杀,杀了他,将回到过去,诸侯割据的时代。”
“灵霜姑娘,我知道,你的家人,因为战争,而失联走散,可个人恩怨,与天下相比,孰轻孰重。”
叶青砚乃豪侠,目光见解,是与普通人不同的。
听完他的一番话,灵霜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眼圈微红,猛然抬头道:“不,我刺秦之心不改!叶青砚!你欲拦我!?”
“你非去不可?”叶青砚反问。
“是。”灵霜握了握拳。
叶青砚深吸了口气,道:“你我相识一场,今日在此,将想说的话已经说了,至于如何选择,全在你自己。”
说着话,他也转身,默默离开了这里。
看着他的背影,灵霜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作。
出楚都之后,一路北上,队伍于几天后终于抵达江边,然后改换客船,驶向对岸。
乘风破浪中,灵霜位于船头,江风吹来,衣裙飘飘,她也不由想起了叶青砚的话。
于天下而言……
她的内心,闪过了一抹从未有过的纠结和犹豫。
可事已至此,马上就要到秦营了,她已无路可退。
另一边,秦军水师大营。
萧远自然早已收到了楚王的书信,信中,其言辞诚恳,多有臣服之意,并言明了进献之事。
对于楚国突然的态度转变,多少让人感到意外。
贾攸说道:“秦楚一向不和,这一次,大王又挥师南下,楚王理应想方设法抗拒我军,值此之时,却突然割地上贡,臣以为,有些事出无常啊。”
是的,之前楚王一副硬拼到底的架势,襄阳被围困成那样都没说求和,现在突然如此,难免使人生疑。
萧远眉头稍皱,自是也在思虑。
不过许虎却说道:“这有什么,楚国襄阳已丢,可战之兵尽数被俘,楚王这是自知无法再与我军抗衡,才臣服上贡,以求自保嘛。”
“话虽如此,可我军并未渡过长江,沿江防线,还有吴军坚守,楚王即便要自保,也不该是现在啊。”贾攸道。
“没错。”王肃附和道:“如果我军击败了吴军,楚王有此举动,或可理解,但眼下,于时机上不对,多有诡异。”
“恩……”萧远点了点头,“先看看再说。”
他虽然也有所怀疑,但若楚国真降,能兵不血刃,当然也是乐意见到的。
正在这时,林初快步走了进来,抱拳施礼道:“大王,楚国派来的使团到了。”
“哦?”萧远眉头一挑,想了想道:“去安排一下,请其主事者入内。”
“诺!”林初领命而去。
既对方遣使上贡,表示求和臣服,那萧远就必须得接见来人。
半个时辰后,中军大帐。
萧远位于正上方的帅位,下面两侧,则是站着各级将领。
不多时,灵霜被引了进来。
她一身衣裙,气质脱俗,带有淡淡水雾之韵,多有动人。
她的双手,还拿着一卷地图,至帐中,款款施礼道:“见过秦王殿下。”
“不必多礼。”萧远笑了笑,道:“孤闻楚王此番,带了不少美女歌姬,金银珠宝?”
“是的,这些,是我王求和的诚意。”灵霜道。
“包括你吗?”萧远盯着她。
灵霜微微一愣,继而回到:“是的,若大王愿意,妾身自当服侍。”
萧远翘了翘嘴角,并没有就此再说什么,而是朝她手中的地图示意了一下:“你手拿何物?”
“此乃我王割让进献之三郡地图,请殿下过目。”
说着话,她也不紧不慢的上前,将地图恭敬放于帅案,准备为萧远展开。
可她右手刚抬,萧远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笑道: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第1002章 沉江
听到这话,灵霜美目中闪过了一抹惊慌之色,可又很快镇定,“殿,殿下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呵呵。”萧远继续笑着,抓着她的手腕不松,同时站起了身,“方才,本王心有疑惑,不过稍稍试探而已,未料,姑娘竟有失措之举,却是为何,恩!?”
“你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萧远心思何等缜密。
“如此白皙温润之柔荑,却是一只握剑的手。”
话说到这里,灵霜已脸色大变。
与此同时,众将亦感异常,右手纷纷伸向腰间剑柄。
王肃更是惊声大叫道:“诸位将军!此女欲行刺大王!还不快将其拿下!”
啊!?
这声惊叫,也让众将心中一紧,再不犹豫,齐齐战剑出鞘。
“大胆刺客!”
怒喝四起,众将于左右冲步而来。
如此情形,灵霜迫不得已,只得手腕一抖,震开萧远,同时,利剑已在手中,不管众将,直刺而来。
青影之下,那剑锋很快。
这是她的必杀一击。
可却明显出现了犹豫和一丝停顿,乃至杀招未尽。
萧远偏身闪过,似有所察觉,在她一顿之间,就势再抓手腕,狠狠一拉,将其带近了身前,凝声低语道:“既作刺杀,何故犹豫?”
灵霜不语,再度挽剑。
身影交错中,两人打在了一起。
她握剑,萧远握她手腕,一如两人同一剑锋,像极了剑舞。
而左右众将,因两人缠斗一起,生怕伤及萧远,故而虽战剑在手,可却投鼠忌器,迟迟不敢上前。
或许没想到秦王武艺竟是不俗,又斗片刻,灵霜大急,左手一掌逼退萧远,就势抽身而退,企图杀出重围。
可她刚一抽身,迎接她的,就是数把战剑。
兵器碰撞声顿时传来。
灵霜左右格挡还击,利用轻巧之力,开始与众将打的不可开交。
萧远站在上方,微微皱眉,心思百转。
方才,她杀招之下,明显有短暂的停顿,否则,以那速度,萧远是不可能抓住她手腕的。
这些都能感觉得到。
她难道不是楚国派来的死士?
她在犹豫什么?
萧远想不通这个问题,可无疑是产生了好奇。
场内,乱斗之下,灵霜已有不支,许虎一剑劈来,她无从躲闪,只能横剑招架。
当啷一声,蛮横之力,使她手腕发麻,险些握剑不住,身子亦被震得连退数步。
刚好,借此时机,她当机立断,再不停留,调头直朝帐外杀去。
衣衫飘动,她的身法非常轻盈曼妙,可青影之下,刚及大帐门口,一声大喝却来:
“哪里走!”
随着喝声,彭双横身于前,拦其去路。
灵霜身影未停,剑锋直袭,彭双直接抬剑一架,同时左拳猛出,正中其肩头。
砰的一声,这结结实实的一拳,直接将她击的摔倒于地,利剑掉落一旁,嘴角也溢出了鲜血。
她本剑锋走灵,而不在力,如今,受上将一拳,那威势可想而知。
直感香肩要碎了似得,她痛哼一声,刚要挣扎爬起,可数把战剑剑锋,已齐齐指在了脖颈周围。
萧远走了过来。
灵霜看向他,抬手擦了擦嘴角鲜血,美目中,毫无任何惧色:“今已失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远答非所问道:“何故犹豫,说出缘由,本王或可饶你一命。”
灵霜不语,一偏头,闭上了眼睛。
见状,萧远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是深吸了口气,冷声喝道:“押下去,沉江!”
“诺!”立即有人应声,很快取来粗绳,将其双手捆缚于后。
灵霜也不挣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情绪反而没有了任何波动,一脸的平静。
片刻后,江边一处石崖上。
灵霜已被带到了这里。
萧远走到身后,冷冷笑道:“一个刺客,在刺杀目标的时候,怎能出现犹豫和动摇,显然,你并不合格。”
“这是导致你失败的最大原因。”
“你以为,本王会在意你那剑锋一顿吗?”
冷笑之后,萧远手上一用力,直接将其推下了石崖。
双手被缚,落入长江之中,这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
看着崖下水花,和滔滔江水,萧远直接带人离开了这里。
长江中,灵霜本已心如死灰,可溺水之下,人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可这一挣扎,身后捆缚双手的绳索,却被轻易挣开,她先是在水中瞪大了眼睛,心中一惊,继而出于求生本能,开始奋力上游,不多时,已冒出水面。
露头之后,自是四下张望。
恰好,目光所及,不远处,隐约之中,正有一艘渔船。
她心下大喜,边朝渔船游去,边大声喊道:“船家,船家——”
听到这边动静,那渔船也开始朝其靠近。
不多时,一根长长的竹竿伸向了水中,渔船上的农夫也开始连连说道:“哎呀,姑娘怎的在此处落水,快上来,快上来……”
借竹竿之力,灵霜好不容易爬上了渔船,也是累的够呛,喘着气道:“大恩不言谢,若无船家相救,我命休矣。”
“姑娘客气了,岂有见死不救之理。”渔农说着,亦开始问道:“对了,姑娘打算往何处去?”
“这。”灵霜犹豫了一下,“您可以载我回南岸楚地吗?”
“行啊,刚好我也要回,顺路顺路。”渔农很淳朴,笑呵呵的开始调转渔船。
“您是楚国人?”
“对啊,姑娘也是楚人?”
“是的。”灵霜点头,又好奇问道:“不过现在秦王正挥师南下,兵临长江,渔船还能外出吗?”
“可以的。”渔农解释道:“只要不靠近秦军水寨,这些都没事的,而且秦军也不会随意伤害平民。”
“如何有此言论?那秦军不都是恶魔吗?恨不得杀光我们楚人!”灵霜秀眉微皱。
“不管怎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最想要的,就是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渔农道:“姑娘可知道,襄阳被围困那么久,秦军破城之后,不仅没有任何扰民行为,更是拿出了不少军粮,来救济百姓,重新恢复襄阳繁荣呢……”
“什么!?”灵霜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之色。
秦王不是一代暴君吗!嗜杀成性,动辄人头落地,一怒之下,伏尸百万,怎么可能去在意黎民生死。
她不禁又想起了叶青砚的话。
天下……
第1003章 骄狂之气
数日后,楚国朝议大殿。
楚国满心的希望顿时又告破灭,忍不住喃喃说道:“失败了,又失败了……”
殿内左右众臣,皆微低着脑袋没有说话。
现在,不仅已有消息传回,秦国那边,更是由王肃执笔,就此事将楚王痛批了一顿,大言其乃奸险小人,只会行鼠窃之事,枉为一国之君。
这篇文章,言辞极为犀利,不仅说楚王是个小人,而且把他过往的旧账一笔翻了出来,称其苛政虐民,贪弊自私,当初外族入侵,唯吴楚拒不发兵,可见其只图个人之利益,而心无黎民百姓,世袭王爵,实乃祸乱天下,等等等等。
本来,楚王因鬼族入侵一事,当初就失掉了不少民心,近年又多横征暴敛,强召青壮,搞得怨声载道,目下,楚国又是震荡局面,现在经这么一篇文章,无疑是又掀起了一阵风浪。
偏偏这还把吴国也带了进去,说他吴王同样是民族败类,不顾华夏安危,不配为中原诸侯。
可把吴王给气的不轻。
另一边,灵国。
灵王自然是听说了此事,那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寡人早就说过,楚王不足与谋,他只一门心思搞什么暗杀行动,这些小伎俩不仅不会成功,而且,只会自取其辱,徒增笑柄。”
“是啊,要想战胜敌国,还得靠军力,战争打不赢,暗地里的这些小动作,根本毫无意义啊。”灵相表示附和。
灵王再摇头,略微忧虑道:“借此事,秦军必定锐气更盛,长江之战,吴军那边,恐怕最终也会顶不住啊……”
“不过君上明断之下,我国已取宣地四郡,即便江南失守,那在今后天下格局上,我国依旧可与秦国形成对峙局面。”灵相道。
“恩。”灵王点了点头,“希望秦王,在长江铩羽而归吧。”
与此同时,长江之上。
今日江面,多有雾气。
秦军水师大营前,辽阔的江面上,正隐约出现吴军战船。
此等军情,自然早已惊动诸将,萧远亦于江边,冷眼观看。
大雾之中,皇甫玉琦位于正中间的一处船头上,他身穿盔甲,后披披风,在那里不断扬声大喊着:
“秦王听着!”
“我乃皇甫玉琦!”
“尔虽为国君,但论水战,绝非敌手,本将军劝你,还是赶紧回家,多读几年兵书再来!否则,恐要战死长江之上!”
“届时,秦国无主,该如何是好啊!哈哈哈哈——”
他叫嚣之后,仰面而笑,继而抬手示意。
紧接着,所有吴军士卒站在船上,开始齐齐振臂呐喊了起来:
“请秦王出来一战——”
“请秦王出来一战——”
两军对阵,此情此景,实在太嚣张了!
彭双是忍不住说道:“大王!”
萧远稍稍抬手止住了他,微微眯眼看着江面,凝声说道:
“皇甫玉琦如此叫嚣,必然有备而来,而今日江面,大雾弥漫,雾气之后,恐有伏兵。”
“传令,使弓弩手,不准吴军近前即可。”
“可是大王!”彭双急道:“那皇甫玉琦,实在狂妄,末将受不了他这么羞辱!”
“他这是在诱战呢,不必理他。”
“即便如此,那我军有何可惧,大可战船齐出啊。”彭双道。
“不,今日有雾,我们没有吴军了解江情,若贸然出击,大雾弥漫中,必定晕头转向。”萧远道。
这时候,燕齐也开始指着远处吴军战船道:“大王请看,皇甫玉琦出现的这十多艘战船,船体多有轻浮,吃水不深,定是快船,其身后大雾之中,必定还藏有载满甲士的重船。”
“恩。”萧远点头,直接转身道:“先回,江边布弓弩阵即可,吴军若敢近前,箭阵覆盖。”
“诺!”燕齐抱拳一领命。
而皇甫玉琦那边,见秦军久久没有动静,不仅没有战船开出,江边反而多聚弓弩手,难免有些失望。
其身边偏将道:“将军,看来秦王并不上当。”
“哼。”皇甫玉琦冷笑了一声,道:“其毕竟是秦君嘛,非匹夫无谋。”
“那……”
“再叫战一阵,若秦军仍旧不出,便罢了。”皇甫玉琦道。
偏将应是,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露出略微忧虑:“不过将军啊,今次叫阵,为我部单独行动,未曾请得裴宗军令,这回去之后,恐其又要多番刁难啊。”
“哼,理他作甚,他敢拿我怎么样!”皇甫玉琦毫不在意:“我部为破敌而来,不是来陪他看江景的!”
这边想利用大雾天气,引战无果,另一边,萧远回到大帐后,也当即与众将展开了商议。
贾攸率先说道:“经上次田佑将军一败,皇甫玉琦骄狂之气愈盛,恐其心中,多少有些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这不是很好吗。”萧远道:“俗话说的好,骄兵必败,他越狂妄,对我们就越有利,最好,是能让他再小胜几次。”
“大王的意思是……”贾攸心中一动。
萧远道:“综合吴军水师情况,裴宗乃老将,谨慎小心,生平从不弄险,尤善于水战防守,有他在,我们要强渡长江是很困难的,反而是皇甫玉琦,年轻气盛,又在其父皇甫晔的影响下,急于证明自己,他,才是我们打过长江的突破点。”
他说的没错,别看皇甫玉琦之前小胜一场,战术不错,可在秦军这边看来,裴宗才是最难缠的那个。
因为其就是守在那里,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必击之。
而且他的水师防御非常完善,几乎没有破绽可寻。
对阵这样的敌军主将,是很让人头疼的。
帐内众人听完萧远所有,先是互相看了看,接着,燕齐说道:“大王是想,让皇甫玉琦统领吴军水师?”
“没错。”萧远言简意赅。
“可敌国任帅,非我们所能左右啊……”
萧远道:“但别忘了,皇甫玉琦曾和裴宗争过帅位,这年轻的吴王邵,也是非常看重皇甫家的,我们大可暗中,再助其一臂之力。”
“比如,我军明面上战胜裴宗,故意再败给皇甫玉琦,让吴王认为,皇甫更具统兵才能。”
第1004章 夜战长江
古往今来,北方南征,为什么非要打长江水战,因为这关乎制江权。
从军事角度出发,谁控制了长江流域,谁就能切断南北交通运输,谁就能赢得战争。
所以秦军这渡江战役,是非打不可的。
三日后,夜晚。
长江北岸,江边。
到处都是甲胄摩擦声,到处都是军队跑动声。
“快!动作都快点!”
有秦将于江边大喝指挥。
大批士兵,快步跑进,登上了一艘艘战船。
等集结完毕,萧远位于高大王舟,亦大手一挥。
“出发!”
一声令下,战船齐齐开出水师大营,目标直指南岸。
秦军可是有几十万众,大小战船不知多少,一经开动,完全可以说是铺天盖地。
如此动静,又怎么可能瞒过吴军探子。
片刻之后,敌巡夜快船上,一名吴军正急令调头,同时惊慌大叫道:“快!向大营示警!”
不多时,高昂的号角声响起,整个吴军水师大营开始迅速集结。
到处都是士兵,弓弩手齐聚,奔向江边,亦有将领不断大喝。
“登船!登船!”
裴宗同样早已来到江边,正举目望去。
远处,偌大的江面上,火光通明,映照船楼,战船铺天盖地,数也数不清。
这场面实在太震撼了!
即便裴宗身为老将,一生也未经历过如此大战,不禁深吸了口气,喃喃说道:“秦王,这是要夜晚决战吗?”
他一脸凝重,正在这时,一名将领也快步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将军!抛石机已准备完毕!”
“好!马上传令,江边辅以盾阵,秦弩独步天下,不可不虑。”裴宗道:“另外,防线之内,万不可让秦国步军登陆!”
“诺!”将领领命而去。
又过片刻,秦军战船已逐渐逼近,吴军那边,亦开出大量船只,进行分别阻击。
目测双方距离,萧远缓缓抽出了战剑。
军令之下,战船上的秦军士卒纷纷弯弓搭箭,直接拉满。
“放箭——”
嗡的一声,利箭离弦,由各个战船齐射而出,转瞬之间,已席卷而下。
秦军箭阵,之所以独步天下,不仅在于射程之远,亦在覆盖之广,更重要的是,每每劲射,都不是那种稀稀疏疏的感觉,而是整齐的齐射!
箭阵之下,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密密麻麻的箭矢钉在吴军战船上,箭尾还在一阵乱颤。
同样的,数不清的利箭亦射入水中,击起无数水花。
“还击——”
吴军那边,裴宗瞪目大喝。
“放——”
机械弹动声传来,抛石机发动,一颗颗巨大的石弹,在空中抛过一道道弧线,接二连三的砸向了秦军战阵。
轰隆声四起,有些石弹砸中战船,顿时木屑横飞,桅杆从中折断,大帆倒下,船体倾斜,几近毁灭。
更多的石弹砸入江中,击起巨大浪花,将附近士卒瞬间淋成了落汤鸡。
惊叫声中,秦军这边也马上开始了抛射油坛。
不少战船打造巨大,足以承载抛石机,发动之下,一颗颗油坛,带着火光,从空中划过,有的砸向了岸边,有的砸进了吴军水寨。
江战火攻,那得具备特殊的条件,比如对方战船得连成一片,才可大火蔓延,可吴军深习水战,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萧远火攻的打击目标,也不在战船,而在对方营寨,欲使其大乱。
此起彼伏的瓦罐爆裂声中,不少吴军弓弩手被火油溅射,浑身上下满是大火,手脚乱舞,凄厉惨嚎大叫。
其营寨经油坛打击,也开始多处起火。
裴宗不慌不忙,立即调令一队士兵,开始就近取水,只管灭火,其他部队,则是继续与秦军交战。
远程打击下,附近整个江面,早已火光通明。
双方箭雨,来回劲射。
石弹油坛,不时从头顶抛过,砸入敌方阵营。
船只还在开进,没过多久,秦军前排已撞上了吴军战船。
轰隆声中,双方战船皆是剧烈摇晃,船上的秦军因多为北方步卒,少伏舟楫,许多人站立不稳,甚至有些被直接掀翻在地。
可吴军那边,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种船体的摇晃,刚一相撞,就立即高举战刀,纷纷大叫一声,扑向了秦军战船。
骁勇善战的秦军,在长江之上,战力确实大打折扣!
更有吴军抱着秦卒,不管不顾,一齐钻入了江中。
而入水之后,秦军多半惊慌不已,胡乱扑腾,吴军则是如鱼得水,对他们来说,于水下杀人,比地上可简单了太多!
这些,只是战场上的一角。
正面交锋之处,双方船头撞在一起,连成了一片,短兵交接,兵器碰撞声充斥全场。
箭射不断,惨嚎四起,油坛带着火光,还在不停的抛射。
而这一场大战,也打了整整一夜!
火光照亮了长江沿岸。
战船汇集了附近整个江域。
场面极其浩大。
此战,双方互有折损,胜败不好定论,对秦军来说,步军没有成功登陆,就无法击破吴军水师,自然算不上胜仗。
对吴军来说,虽然守住了长江,可却损失不小,当然也谈不上胜。
只是萧远那边,明显是略感头疼的。
收兵之后,一番点验,燕齐也开始说道:“大王,虽经水师调练,我军已熟悉了战船,可长江之上,战斗力还是不如吴军啊。”
这是毫无疑问的,北方铁骑,纵横天下,可到了水上,与常年生活江边的吴军相比,自然得落下风。
不过好在,秦弩的威力,弥补了这一不足。
卫庆则道:“吴军水师,虽天下之最,但也只是在长江之上,要平定天下,步军才是王道!”
“可裴宗现在,挡住了我们南下的步伐。”燕齐道。
萧远抬了抬手:“无妨,此战,不过是全盘谋划的第一步。”
要想在长江上击败吴军,正面强攻,就像此战一样,秦国步军登不了陆,就没有办法,唯有另辟蹊径。
除掉对方关键人物,亦为一场战争致胜的关键,老将裴宗,就是最大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