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过江献策
汉川渡口，秦军水师大营。
辽阔的江面，一望无际。
江风之下，波浪翻滚，水鸟振翅而飞。
这里的地形并不复杂，水流也不算湍急，水域极广，秦军营寨连绵几十里，随时可见忙碌的士卒。
萧远漫步在营地，身边跟着一名秦国官员，正指着这里指着那里，不住介绍着：
“大王请看，我军此次打造的大型战船，长约18丈，宽2丈9尺，用桨46，可载甲士400余人，船翼两侧，皆可展开弓弩劲射。”
当时的战船，大多都是两层，下面一层是水手们划桨所用，保护的很周全，上面则是弓弩手们站位射箭的地方。
临江水战，极拼强弓劲弩。
且打造一只战船，所需的木材是很多的，好在附近就有山林，将士们伐木取材倒也方便。
而这名官员，正是这方面的人才，主要负责战船督造。
听着他的讲解，萧远忍不住问道：“如此庞然大物，是否显得笨重？”
“不不不，战船看似庞大，实则大江之上，更为稳固，只要水手们配合默契，行船十分轻便，速度绝对不低。”官员连忙解释。
“恩。”萧远点点头道：“所谓积水不厚，何以载大舟，康大人辛苦了。”
“微臣惶恐。”官员连忙一低身，再次伸手道：“大王这边请。”
他一路讲解，萧远一路观看，不多时，已来到了江边。
这里，燕齐正在调练水师，现场到处都是喊喝之声。
亦有不少士卒刚从战船上跑下来，一落地，就抱着长戟，弯腰呕吐不止，脸色苍白难看。
见到这一幕，萧远不由扬声喊道：“燕齐！”
后者正在指挥着什么，听到喊声，才发现萧远到了这里，连忙停下手头工作，快步行了过来，抱拳弯腰道：“大王。”
“怎么回事？”萧远稍稍皱眉，示意了一下江边。
燕齐侧头看去，马上明白了过来，解释道：“我军将士，多为北方步卒，陆地作战，骁勇无比，可到了长江上，许多人都有晕船的毛病。”
这批训练，并不是原宣军部队，宣军是擅长水战的，可兵力不多，要渡过长江，各部将士，非得乘坐战船不可，否则，单凭原来的宣军部队，是打不过去的。
听完他所说，萧远眉头皱的更深了。
长江对面，南岸，吴军水师大营。
老将裴宗也正带着一干偏将，站在江边眺望。
汉川渡口的水域之广，是根本看不到对面的，入眼的天边也还是江水。
江风吹的众将身后披风飘扬。
裴宗忍不住说道：“昨天乘快船探营，观秦军营地，颇为考究，不容小觑啊。”
听到这话，副将接到：“秦军水师统帅，乃名将燕齐，战船所布，水师调练，都是他在负责。”
“燕齐，曾经的宣帅，大小战事几十场，更与楚军发动过多次渡河战役，不好对付啊。”裴宗摇了摇头。
另有偏将道：“末将听说，秦军最近不仅在调练水师，更在打造大型战船，且每一艘，都比我军要高大许多，可载甲士数百人。”
裴宗看了他一眼，道：“这些不必多虑，战船再高大，也与将士的战力有关，秦军虽勇，但北方步卒，不习水战，多生恶疾，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燕齐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师，凭心而论，我军步战不如秦卒，但临江水战，乃天下之最。”
众将闻言，不由点头附和。
裴宗说的没错，吴军水师，陆地作战和水战，那完全就不是一支部队。
水师自然无法攻略天下，但据守长江，吴军历来自保有余。
第二天。
萧远位于正上方的帅案后，正手拿竹简，看着什么。
不多时，贾攸快步走了进来，拱手施礼后，语气也略显激动道：“大王，刚刚得报，崔济来了。”
萧远心中一动：“楚王麾下谋臣？”
“正是。”贾攸连忙说道：“崔济，智计之士也，少年时，曾与微臣同窗，今过江而来，必有要事。”
听到这里，萧远连忙放下了竹简，起身快步而走：“快随我迎。”
片刻后，双方见面。
崔济早已脱掉了楚国官服，眼下一身便装，正独自一人等待接见。
萧远虽然不认识他，但又不傻，见他一文士，不用贾攸提醒，自然已知来人。
他疾走上前，没等崔济说话，已是爽朗而笑，率先拱手道：“不知崔先生来此，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没想到，秦王竟亲自迎了出来，崔济有点发愣，亦连忙还了一礼：“见过秦王殿下。”
等他直身，还没有下一步动作，萧远已满脸笑容，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本王久慕先生贤名，恨不能相见，今日先生来此，定要与本王痛饮一番啊。”
他表现的别提有多亲切了，就跟多年不见的老友似得，不免让崔济受宠若惊，慌忙说道：“秦王殿下折煞崔济啊。”
“哎？先生这是哪里话，走，喝酒去，咱们边吃边聊，本王也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先生啊。”萧远很高兴，至少面上如此。
就这样，萧远以极高的礼仪，将崔济迎入了军营，随后令军士端上酒菜。
帐中，他位于正上方的主位，贾攸和崔济一人一边，位于侧下方，身前各置一案。
等酒菜上齐后，萧远也打开了话题，试探性说道：“先生今日过江，想必也是受了楚王之托吧？”
“非也。”崔济一抬手，直接说道：“殿下有所不知，楚君乃庸主，心胸狭隘，未有殿下之雄才大略，在下屡献良言，皆不采纳，反将我打入死牢，如此昏君，不助也罢，我一气之下，便走了。”
“哦？”萧远心中一动，当即放下酒杯，拱手说道：“先生大才，如若不弃，远，敢请先生共襄大业！”
秦王的态度，使崔济心里非常受用，他先是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这才放下酒杯道：“敢问殿下，今次率军南征，战事至此，可有疑虑之处？”
第976章 自负
“这……”萧远转了转眼珠，己方的忧虑，关乎军事，崔济虽然过江，但谁知道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故而说道：“我军占据江北，兵临长江，只待战船打造完毕，即可挥师南下，一统江南。”
“哈哈。”崔济闻言，仰面而笑，说道：“秦王莫不是视襄阳如无物，若在下所料不差，就算战船打造完毕，贵军现在恐怕也不敢轻易南下吧。”
说着，他又道：“吴军水师，天下之最，殿下若弃襄阳不顾，就是在赌，赌这场长江之战可以获胜，可一旦失利，败退之下，襄阳守军再堵截陆路要道，那秦国五十万大军，将死无葬身之地，因此，我料殿下必不敢赌。”
听他这么说，萧远先是一眯眼，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继而干笑了一声，说道：“呵呵，不瞒先生，襄阳确为我心腹大患啊，若有良策，还请先生赐教。”
“都说秦王奸诈，看来果真如此啊，哈哈。”崔济再次大笑，笑声过后，摆摆手道：“赐教不敢，不过以我之见，要想图取襄阳，强攻实乃下下之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断其粮草！”
萧远心中一动：“可韩州据城坚守，楚军粮草物资，又都囤积城内，如何断绝？”
“如果殿下知道他们的粮仓位置呢？然后又可以派一支精兵突袭呢？”崔济道。
“什么！？”萧远闻言，顿时就瞪大了眼睛，真若能如此，襄阳粮草一断，将不攻自破！
似乎是很满意秦王的反应，崔济捋了捋下巴上修饰极好的胡须，老神在在道：“俗话说的好，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观殿下，比之楚君，更具雄才大略，特过江相助，献上破敌之策，只恐殿下不纳，失之交臂啊。”
他的表现很自负。
萧远亦连忙探身追问：“请先生细说。”
“在下不才，曾担任襄阳府守令，对襄阳城内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而今韩州驻扎军队，他的粮草囤积，别无他处，只能是在东仓。”说着话，他也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地图，“此为东仓结构详图，请殿下过目。”
贾攸起身，接过之后，恭敬递交上方。
萧远展开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指了指详图，凝声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韩州的粮草，必然囤积于此？”
“没错。”崔济道：“襄阳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不然，护城河东南方位，就有一条暗道，为当初城内排污所用，后被我下令封堵，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韩州更不会得知。”
“而殿下，大可令精锐士卒，趁夜色，悄无声息的将此暗道挖通，输送精兵至城内，择机焚其粮草！”
萧远听完，心中大震，亦忍不住站了起来，激动说道：“有先生助我，何愁大业不成啊！”
“殿下过奖，不过此策，平定襄阳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崔济闻言大悦，颇为受用。
他的态度，萧远并没有在意，也是真的兴奋不已，想想啊，这么打下去，襄阳怕得围战数年，如今此策若是成功，顿解最大忧患，他又哪能不激动呢。
大喜之下，他站在上方又端起了酒杯：“来，先生，本王敬你一杯……”
“殿下请。”崔济虽端杯，可却坐在那里未曾起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聊天，萧远不时与他敬酒，做到了极高的礼遇。
散场之后，更有亲自送出大帐，喊来军士安排住处。
不过在去往其下榻之处的路上，贾攸却是动了动嘴角，说道：“崔兄啊，你肯弃昏君而效忠于明主，我替你高兴，不过，有些时候，说话做事，还是得注意一下。”
他这是善意的提醒，劝其在君王面前，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可崔济闻言，却是一挑眉道：“贾兄何意啊？莫不是怕我来此，抢了你这谋臣的风头？”
贾攸一愣，旋即暗暗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萧远这边，有了崔济的献策，第二天便离开了水师大营，赶往了围困襄阳之地。
此时襄阳战场，自然是由苏毅在指挥。
数日后，秦军主力大营。
萧远一回来，就马上召集众将议兵，开门见山的提出了崔济之策。
襄阳战事至此，只能采取围困，未有任何进展，现在突然听闻有了转机，众将不由都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一时间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
萧远则是侧身指了指崔济，含笑说道：“此策，正是崔先生所提，若无先生，本王现在还是一筹莫愁，襄阳亦不可图也。”
众将闻言，都下意识将目光看了过来，崔济也脑袋微扬，顿感飘飘然。
紧接着，苏毅站了出来，拱手说道：“若知敌军粮草大营，又能暗伏精兵，那此策，足可计定襄阳。”
他话音刚落，崔济就连忙说道：“暗道一通，精兵趁夜入城，潜伏之后，我军这边，即可对襄阳采取大张旗鼓的进攻，届时，攻城战爆发，韩州的所有注意力，都会放在防守城关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有一支精兵已经在城内了，而他的粮草又囤积东仓，在他看来，襄阳城内并无任何隐患，东仓必防备松懈。”
他说的没错，这是一个正常的逻辑。
“恩。”萧远亦点了点头。
他刚要说什么，卫庆却直接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大王，我去！”
暗道暗道，必然无法容纳大军，这支精兵人数也不会太多，假如偷袭成功，焚毁粮草后，自己也会很难脱身。
卫庆可是八骁将之一，战功卓著，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
亦为萧远麾下爱将。
现在他主动请缨，萧远虽有些许忧虑，可也无法说什么，只能是深吸了口气，正色说道：“好！你小心行事，本王这边，会马上通知城内的密探，用以接应。”
“大王放心！能为君上开拓襄阳之路，卫庆肝脑涂地，死而无憾！”后者震声说道。
“什么死而无憾！我让你活着回来！”萧远皱头大皱。
“是！”卫庆脑袋一低，脸上露出了一抹感动。
第977章 傲慢
襄阳四处城门封锁，消息无法传递，可这却难不住秦军。
很快，城内的细作就收到了萧远的命令，第一时间开始做好接应准备。
随后，萧远专门挑了一个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展开了挖掘行动。
护城河东南方位。
如今的襄阳护城河，早已干涸，而河道的位置，并非就在墙根，而是离城墙有一段距离。
在夜色的掩护下，十几名秦军脱去了盔甲，提着铁锹锄头等工具，潜进了河道内。
远处的城墙上，火把通明，每隔几步，都有楚军士卒站岗，可又哪里能看到远处黑暗中的动静，何况还是在深沟的河道内。
按照指定位置，十几名秦卒展开挖掘，不多时，一人面上一喜，忍不住说道：“真的有口子！”
“嘘！小声点！”另有人低喝。
找到确切位置，那接下来顺着挖就是了，这里本就是原来的排污处，因此堵塞不大，很快就挖出了一段距离。
就这样，秦军在为潜入襄阳做着一切准备。
为防暴露，也不着急，可谓小心翼翼。
楚军毫无察觉，表面上，两军依旧和往常一样，一方持续围困，一方作出坚守架势。
这一天，秦军大营。
崔济正背着手到处闲逛，一副巡视的派头。
不过当他走到一处校场的时候，两名士卒却拦住了他，其中一人道：“此乃军事重地，请先生止步。”
崔济闻言，当场就不乐意了，瞪着眼睛道：“什么重地！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连秦王，也得对我礼让三分！没有我，他就进不了襄阳！小小士卒，也敢如此无礼！”
两军士遭训，不由互相对视了一眼，可又没敢还嘴。
正在这时，萧远刚好路过。
“何事啊？”
“大王。”两军士连忙施礼，崔济亦弯腰拱手。
萧远扫了他们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一二，便朝军士说道：“崔先生，乃我军重要谋士，他的计谋，关乎全军战略，怎可无礼？”
“是，属下知罪。”军士连忙低身。
萧远又看向了崔济，笑呵呵道：“本欲与先生叙谈，不过还有些军务尚需处理，这样，本王稍后令人备酒，晚宴再边吃边聊，先生万不可推却啊。”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崔济一拱手，心中大为受用。
随后，萧远又与其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等其走后，崔济那是马上仰起了脑袋，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朝那两名军士颐指气使道：“看到没有！秦王对我何等态度，尔等安敢放肆！给我起开！”
“是。”这时候，那两名军士哪里还敢再拦，连忙一让身。
崔济大摇大摆，进入校场之前，又似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对了，你二人，即刻去附近的城镇，弄些好酒好菜过来，军中粗茶淡饭，太过乏味。”
“这……”两人又对视了一眼，一脸为难之色，其中一人道：“先生，我等奉命站岗，乃为军令，不得擅离职守啊。”
“什么擅离职守，若有人问，就说是我让你们去的！”崔济毫不在意。
“可这。”两名军士还是没敢。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你们只管去！”崔济又皱眉补充了一句。
他强烈要求，见他这么说，两名军士无奈，只得领命。
进入校场后，有骑兵在外围奔驰，场内，秦将宁战正在操练兵马。
他一身将领盔甲，不时纠正士兵姿势。
“刺！”
“钩！”
长戟齐出，方阵横竖一条线，入耳尽是将士喊喝之声。
等这边告一段落，宁战也发现了崔济，不由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笑，抱拳说道：“先生怎有闲暇来此。”
知道偷袭襄阳是他的献策，君上又对其极为尊重，因此宁战对他还是非常客气的。
崔济并未拱手还礼，先是点了点头，接着环视了校场一周，像是感叹道：“将军啊，这为将者，知过与人，则能制人，是以刚柔并济，不可徒恃其勇也。”
这段话，有教育的意味。
宁战闻言，先是一愣，继而笑呵呵道：“先生所言极是，宁战受教了。”
“哎？哪里哪里，不值一提。”崔济摆了摆手，道：“你先忙吧，我随意看看。”
“行，那先生请便，我就不叨扰了。”宁战抱了抱拳，走了。
他才刚进入秦军大营没几天呢，就把自己当成了重臣，是指挥这个指挥那个的，别提有多高调了。
人们见萧远对他礼遇，也都没敢说什么。
不过这一天，秦将张大山实在忍不住了，找到萧远道：“大王，那崔先生整天指手画脚，不是让人动动这里，就是挪一下那里，还时常调派士卒出营，找他说道吧，他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又道：“大王啊，臣不是想说崔先生坏话，只是他老插手军制，长此以往，军纪受到影响，大王是不是说一下他？”
萧远听完，眉头暗皱，稍稍思虑后，却是说道：“算了，一些小事，不必计较。”
“可是……”张大山还想说什么。
“行了。”萧远打断他道：“毕竟，他为我军献策，前来投奔，若襄阳平定，确为头功。”
“是，臣告退。”张大山施了一礼。
不过等其走后，萧远却是眯了眯眼。
又过几日，暗道终于挖通。
深夜，中军大帐内。
卫庆早已点齐了人手，全都是精锐步卒，他自己，则是一身布衣，以布条束发，腰间系着粗布条，一副普通百姓的打扮。
看着他一切准备就绪，萧远在他身前，正色说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复命！否则，你就是做鬼，本王也绝不饶你！”
这话，已经完全表明了萧远对他的担心，卫庆一阵感动，当即抱拳震声：“大王放心！”
“去吧。”萧远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卫庆再次低身一抱拳，转身而走。
看着他的背影，萧远神色幽幽，半晌没动。
见状，贾攸拱手说道：“大王勿忧，卫庆将军一向骁勇，又不失将略，此行，必然功成！”
第978章 潜入
雨点击打营帐的声音响起，不多时，外面已雨水潺潺。
萧远一身锦衣，玉簪束发，背着手站在大帐门口，静静的看着夜雨。
护城河附近。
黑夜掩盖，加之雨水，可视度只在身前几步。
卫庆正在挥手指挥，不断低声轻喝：
“快！快！都跟上！”
大批精锐士卒，皆是一身布衣打扮，踏着雨水快速前进，一一跳下了护城河。
雨声掩盖了脚步声，远处的城防上，楚军士卒仍在冒雨站岗，腰杆笔直。
城楼檐下，亦插着火把，忽明忽暗，在风雨中摇曳。
护城河很深，河底离岸足有几人之高，因此暗道挖的并不算很低，猫着腰即能快速前进。
由卫庆在前，众士卒弯腰鱼贯入内，连续不断。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至后半夜，卫庆终于冒头，第一个爬出了暗道口。
此时，他已在襄阳城内，位于城河附近，刚刚探头，还未来得及观察四周情形，旁边已有声音传来，低沉又小心：“卫庆将军？”
啊？卫庆心中一动，见旁有黑影，知道这是接应自己的兄弟，双臂一用力，跳上了地面，低声问道：“没人发现吧？”
“将军放心，此暗道一直被封，刚刚才打开的。”接应的人，正是战前就潜伏在襄阳的细作头目，名为孙峰，同样是雪族青年。
回答完卫庆的话，他又低声说道：“将军快些行动，此地不宜久留，落脚点我已经安排好了，当趁着雨夜，迅速隐藏行迹。”
“恩。”卫庆点点头，蹲下身朝暗道了招了招手：“快！”
接下来，就是一个个的士卒蹿上地面，上来之后，自然是分出了数人，迅速向四面八方而去，以作哨兵。
计划进行的较为顺利，出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可正在这时，一名士卒却低沉说了一句：“有人。”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心中一惊，继而不用吩咐，齐齐匍匐在地。
远处的街道上，一名醉汉正解开腰带，就地撒尿，嘴里还在嘟囔着：“他娘的，好端端的，下这么大的雨……”
不多时，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只余雨声。
众人不由暗松了口气，接着又行动了起来。
既要秘密潜入，自然得依靠天时。
秦军行动准备，等的，就是这个雨夜。
否则，若是明月高照，街道上再出现行人的话，那可就要面临暴露风险了。
如今雨夜，家家户户早已入睡，没什么事肯定不会出来，这也给了秦军迅速落脚的时间。
等人都到齐，在孙峰的带领下，一行人急急忙忙，终于有惊无险的进入了两处大宅院。
宅院占地极大，单是院落，就足够容纳不少人，还有不少厢房，而且位置，并不是在闹市之中。
这是孙峰特意提前弄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抵达这里后，卫庆也稍稍心安了一些，先是令将士们各自休息，然后叫来了几名百夫长，在房间中商议了起来。
房间中点着油灯，几人都如落汤鸡一般，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卫庆先是擦了擦手，这才伸手入怀，小心翼翼的掏出了包裹严实的东仓详图，在圆桌上摊开。
众人围拢，卫庆稍稍探身，开始指着详图说道：“楚军的粮草大营，处在较偏的位置，虽然有些不便于我们行动，但此地附近并无水源，一旦着火，火势将不可阻挡。”
说着话，他又看向了孙峰：“东仓附近，楚军兵力摸清了吗？”
“都摸清了，他们的防备并不森严，亦无重兵把守，若将军领数百精兵，攻其不备，可迅速攻破！”孙峰道。
是的，楚军粮草大营就在自己城内，秦军在城外根本进不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里会出意外，所以没有重兵也是正常的。
卫庆又问：“油坛呢，都备好了吗？”
“将军放心，接到王令后，属下已秘密收集。”孙峰道。
“好。”卫庆点了点头，研究了地图片刻后，说道：“以东仓位置来看，若展开夜袭，效果会更佳，就是不知襄阳城内，夜晚情况如何。”
孙峰接到：“今日雨夜，我们才有惊无险，若是平时，晚上出现这么多人，一旦被发现，楚军恐会警觉，且襄阳因为战事，现在已施行宵禁，夜袭恐怕不可取。”
“这样啊……”卫庆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后，果断说道：“那就白天进攻！今日我们先在这里歇脚，待明日天晴，令将士们四散开来，潜伏襄阳各处，该吃吃，该喝喝，就跟普通百姓一样，三日后，巳时整，汇合东仓！”
说着，看向一名百夫长：“你负责油坛，届时，以木车拉运，上盖草料掩藏。”
“明白！”那百夫长一抱拳。
卫庆再一指详图粮仓大门左翼，看向另一人道：“你负责攻破此地！”
又一指右翼，看向另一人：“你负责攻破右翼守军！”
“其余将士，直接冲杀正门，破仓之后，迅速放火！”
“得令！”几名百夫长齐齐抱拳。
布置完这些，卫庆直起了身子，正色说道：“此次行动，关乎全军，能否平定襄阳，成败在此一举！”
几名百夫长皆神色一震。
第二天，太阳高升。
数百精兵弄干净身上的泥污，换了身准备好的干净衣物，纷纷隐入了襄阳各处。
襄阳很大，城区极多，有的人去了酒馆喝酒，有的人闲逛街市，更有跑去青楼的，表面看上去，跟普通百姓无异。
就这样，这批精兵成功潜伏。
时间慢慢流逝。
三日后，襄阳西门外，秦军再次兵临城下。
城内，大批楚军士卒正在跑步前进，从各营赶往城防。
韩州刚睡醒没多久，亦在朝城关急走，副将迎了上来，边跟着他，边说道：“秦军一大早就攻城，必是做好了血战一天的准备，来者不善啊。”
韩州沉着脸没说话，待上到城头，举目望去，关外平原，黑甲红缨，铺天盖地，列成了数个整齐的方阵。
第979章 城内乱战
襄阳城下，兵甲漫天，旌旗蔽日。
大军压境的逼迫感扑面而来。
传令兵骑着战马，在各个方阵间来回奔走。
一架架的抛石机和攻城器械，被合力推到了阵前。
“箭阵准备——”
有秦将大喝。
哗！哗啦！
整齐的甲胄摩擦声，前排将士瞬间就地而坐，纷纷蹬弩。
后排将士齐齐弯弓搭箭，动作一致，斜指上空。
另有一批批的士兵操作弩床，咔咔咔的机械弹动声充斥全场。
“放箭——”
令旗挥动。
嗡的一声，黑云骤起！
弓弦绷动，万箭劲射而出，似乎撕裂了空气！
密密麻麻的黑点，形成巨大的黑幕，从秦军阵营急掠而上，遮蔽了天上的太阳！
转瞬之间，席卷而下！
看着天空的那团黑云，不少楚军士卒都瞪大了眼睛，威慑之感，压的人喘不过气。
“隐蔽！注意隐蔽——”
有楚将嘶声大喊。
话音刚落，黑云已铺天盖地，猛的砸向了城关！
扑扑扑扑！
破甲入肉之声连成了一片。
不知有多少楚军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瞬间钉成了刺猬，浑身上下，尽是雕翎。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响起。
利箭击碎城楼瓦片，射穿门窗。
有的钉在箭垛，或木制建筑，箭尾还在一阵乱颤。
整面城墙，早已不可站人。
黑色箭支，触目惊心。
地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尸体。
韩州在副将的掩护下，更是早就抱头鼠窜。
一架架抛石机也开始接连发动，一颗颗大石弹射而出，在空中抛过一道弧线，接二连三，无差别的砸在了城关各处。
轰隆隆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人们的惨嚎。
有些石弹抛过城头，落入城中，砸进附近街道，击碎了一切，木屑横飞。
有百姓惊慌大叫，四散而逃。
亦有楚将在不断呼喝指挥：“快！快！跟上！”
大批大批的楚军，源源不断，跑向城关。
这边攻城战打响，一副凶狠必破的架势，毫无疑问，吸引了楚军的全部注意力。
与此同时，城内东仓附近。
这里屯留了楚军所有的粮草物资，虽无重兵，但军士把守肯定是有不少的。
此处并非闹市，可今天，来往行人却出奇的多，不仅有商旅小贩行走，更有叫卖之声，似乎西门城战根本就没有影响到这里，颇有点熙熙攘攘的感觉。
几辆木车，载着厚厚的草料，从不同的方向而来。
拉车的人，戴着破旧草帽，一副农夫打扮，还不时堆着笑脸，朝行人点头哈腰：“让让，麻烦让让……”
不多时，几辆木车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齐齐停在了东仓大门外。
今天的情形本来就有些奇怪，门口守卫见状，不由分说，当即出声喝道：“这里不准停留！赶紧推走！”
一农夫擦了擦汗水，堆着笑脸，弯着腰道：“军爷息怒，今日赶集匆忙，歇歇就走，歇歇就走……”
“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的！”守卫哪会由他。
“是，是，就走，就走……”农夫应着，虽是笑脸，可哪有推车的意思。
“恩！？”守卫眉头一拧，当即按刀，迈步上前，瞪目说道：“再不离去，人头落地！”
本以为，那农夫会吓得够呛，可随着他这一动作，却立即引发了一连窜的反应，本在过往的行人竟是一下围了过来，开始指指点点，对其声讨指责：
“你们当兵的怎么这样啊，人家在这里歇歇怎么了……”
“就是……”
人群越聚越多，卫庆正在其中，毫无疑问，这些看似来来往往的普通百姓，正是秦国精兵所扮。
这种情况，若放在平时，怎么可能发生，百姓哪有这个胆子。
那守卫一时间也被惊住了，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退了两步，接着一把抽出了战刀。
“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身后大批军兵也快速奔了过来。
“尔等刁民！是要造反吗！统统退下！”
怒喝传来，卫庆与一名百夫长对视了一眼，接着眼神一凛，伸手探入木车草料，一把抽出了战刀，对准就近的一名守卫，狠狠就是一刀。
那守卫还在呼喝‘百姓’，哪里想到对方竟敢动刀，根本毫无防备，被这一刀直接劈翻当场。
鲜血溅洒，卫庆亦战刀一指：“兄弟们，杀啊！”
“杀啊——”
刚刚还在围观聚集的百姓，瞬间齐齐而动，有的从货物中抽出了兵刃，有的就藏于腋下，亦有人取出了短弩，喊杀四起，只一瞬间，人群就一窝蜂涌向了东仓。
啊！？十多名守卫大惊失色，未等反应，已被人海淹没，乱刀砍死。
这时候，稍远一些的守卫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本以为，这只是民众闹事，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凶狠！
有人似乎被这场面吓住了，连连后退，亦有人惊慌大叫道：
“敌袭！有敌袭——”
只是他话音刚落，一支弩箭已正中面门，将其钉翻在地。
这可真是打了个措手不及，东仓守卫哪里能想到城内竟会出现这么多秦军，在他们心中，襄阳可是一直固若金汤，此地更无半点危险，所以一直都松懈的很。
而这次潜入的秦军，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沙场老兵，极为善战，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
只一轮冲杀，东仓大门已被直接攻破，此时，里面的楚军听到动静和示警，也都齐齐奔了出来。
一批楚军刚刚抵达，还没看清情况，一排弩箭已劲射而来，瞬间射翻十多人。
惨嚎四起，东仓守将瞪大着眼睛，先是看了看尸体，接着战刀一指：“是秦弩！他们是秦军！杀！守住这里！”
随着他的喊声，楚军亦纷纷大叫出声，迎着秦军反冲了过去。
双方碰面，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展开了拼杀。
鲜血溅洒，乱战顿起。
可与骁勇善战的秦军打这种面对面的白刃战，天下列国，恐怕只有以前的凉军可以一拼。
何况，这批将士，还是精锐中的精锐。
卫庆一马当先，单手提刀，脚步不停，左劈右砍，每每战刀挥下，必有楚军惨嚎倒地。
第980章 破敌之先
苦寒之地，多出强兵。
秦之锐士，真正的虎狼之师。
尤其是这种乱战，最为注重单兵作战能力。
秦军凶狠之下，气势所夺，战力又不及，楚军根本没顶住多久，已开始边打边退。
尽管他们身后还在不断涌来支援。
一个个的尸体倒于血泊，看着如同恶虎一般的秦军，东仓守将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了一名士卒的脖领子，厉声说道：“粮仓遇袭！快去请求支援！”
“是，是！”那士卒脸也早就吓白了，连连应声，扶着歪斜头盔，掉头就跑。
可随着仓门的沦陷，秦军早已全面杀入，卫庆更是大喝指挥道：“堵死大门！第二队，掷火油！”
时间紧迫，这完全就是抢攻。
大喝过后，卫庆也一眼看到了敌方守将，二话没说，直接提刀，冲步上前。
他战刀滴血，气势汹汹，身前楚军自然不会让他上前，纷纷大叫一声，数把战刀，当头劈来。
卫庆不闪不让，瞬间横刀招架，继而猛一振臂，将其弹开，战刀就势斜扫，寒光掠过，数名楚军顿时惨嚎出声。
秦国八骁将之中，要说有勇有谋之人，卫庆是为数不多的一个。
他不仅武艺不凡，且领兵打仗，作风铁血，又冷静果断，是个难得的将才。
砍杀数人之人，敌方守将也发现了他，刚要反应，卫庆已脚步更急，猛冲上前，势大力沉，就是凶狠一刀。
恶风袭来，那守将自有武艺在身，想也没想，当即横刀招架。
当啷一声金铁交鸣，兵刃撞击，两人战刀架在了一起，卫庆双手按刀柄，凶狠下压，脸上满是血渍，戾气徒增：“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那守将也是钢牙紧咬，脖颈青筋暴跳，怒目圆瞪，死死抵挡，继而用尽全力，猛一振臂：“起开！”
双方一拼即分，随后又欺身而上，展开了凶狠的恶斗。
将领与将领打在了一起，士兵混战，秦军每一次压进几步，地上都会倒下一片尸体。
双方各为数百人，可战力悬殊太大，从现场来看，楚军的全军覆没，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另有秦军百夫长，在亲自带队，指挥着一批士卒，将一个个油坛，砸在了粮仓各处。
瓦罐破裂声此起彼伏，楚军士卒已越战越少，从大门处一直被压到了粮仓位置。
如此情况，东仓守将不由心下大急，一直被卫庆压着防守的他也骤然发力，开始了疾风暴雨的抢攻。
寒光乍现，刀锋袭来。
卫庆招招与他硬碰，接连十三刀后，一击将其击退，接着得理不让，纵身凌空，单手甩刀，猛劈而下。
守将再次举刀格挡。
可这一次，他太小看卫庆的爆发力量了！
咔嚓一声，横着的战刀被硬生生折断。
下劈之力，威势不减。
鲜血喷洒，守将瞪大了眼睛，眼中似有不可思议，身子轰然倒地。
“啊！？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有楚军惊慌大叫，肝胆俱裂，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而随着这一嗓子，无疑就像是捅了马蜂窝，本就节节败退的楚军顿时更加混乱了，无人指挥的情况下，有人还在边打边退，可有人胆寒之下，已是开始扔掉兵器，掉头乱窜。
如此情形，秦军士气再提，就势又一轮凶狠冲杀，不知斩首多少。
没过多久，战斗已接近尾声，活下来的楚军士卒，大多也都在四处逃窜。
油坛砸在各处，还在不断碎裂，这一次，可是准备足足十几车，火油从仓门处一直遍布到了最里面。
尤其是粮草囤积的仓库，更是照顾的重点。
完成这些后，卫庆也没时间去追杀逃散的楚军，果断下令道：“撤！”
秦军训练有素，一声令下，集体收刀，快速退出了东仓。
“点火——”
一个个的火折子，星星点点，杂乱无章的扔到了东仓各处。
火油沾火即着，火折一落地，瞬间起火，顺着油渍，如同火蛇，迅速蔓延，顷刻之间，连成了一片。
根本没用多久，已成熊熊大火，烧的木制建筑，噼啪作响。
热浪迎面扑来，灼的人脸庞火辣辣的疼。
火势已起，借助火油，只会又烧越大。
一个军队的粮草大营有多大，大火之下，如同一座小型的火城。
眼见任务完成，一名百夫长浑身都是血渍，胡乱擦了擦脸庞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撤出城外！”卫庆直接一挥手。
这大火已经救不了了，里面的营帐和木材，那都是燃烧物，就算楚军现在赶过来，单凭一桶桶的清水，短时间内，是根本扑不灭的，等灭掉的时候，粮草早就烧成灰烬了。
成功的焚毁了襄阳粮草，这个时候，这批秦军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赶到暗道处，以求全身而退。
一大帮手持战刀，浑身浴血的男子冲上了街道，快速跑进，可想而知，自是引发了城内百姓的惊慌动乱。
人群四散而逃，尖叫四起。
而东仓被袭的消息业已传到楚军主力方面，韩州大惊，一面要顾秦军的强攻城池，只得是遣出一将，领一支兵马，紧急支援。
可西门距离此地，是有一段路程的，等楚将领兵急赶，行至半途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卫庆他们。
对方虽未着秦军盔甲，但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东仓出事必与他们有关。
楚军也二话没说，直接抽出了战剑，“杀光他们！”
随着他的命令，楚军士卒纷纷长戟齐端，蜂拥而来。
此地，已在城河附近，距离暗道口百步左右。
卫庆迅速权衡，朝一名百夫长当机立断道：“你带兄弟们先走！我来殿后！”
这时候，不能全退，非得有人挡一会不可，否则，都得死在这里。
而百夫长闻言，顿时大急：“将军！你先走！这里交给属下！”
“这是命令！”卫庆不由分说，一把拉过百夫长，将其推搡到了一边。
后者一个趔趄，瞪大了眼睛，眼眶也红了：“可是将军……”
“快滚！”卫庆干净利落的打断了他，接着正视前方涌来的楚军，震声喝道：“第一队的兄弟，随我迎敌！”
第981章 大赞
他话音一落，已是单手提刀，一马当先的迎上了楚军，碰面之后，直接挥刀猛劈。
身后几十名秦军紧随其后。
见此情形，百夫长虽是心急如焚，可无可奈何，知道再不能耽搁，只能狠狠一咬牙，朝其他士兵挥手喝道：“撤！”
前面几十名将士暂时挡住了楚军的攻杀，后面百多人快速撤向了暗道口，将杂草扒开，掀开盖子，一一跳了进去。
见到这一幕，楚将怒目圆睁，厉声指挥道：“不要让他们跑了！迅速剿灭！”
随着他的命令，楚军前压之势更盛，卫庆压力骤增，秦军虽勇，可架不住人多，齐刺的长戟下，很快折损过半，开始边打边退。
一声声的惨嚎，身边的兄弟在一个个倒下。
“将军！”先前那名百夫长于暗道口焦急大喊。
卫庆快速扫了一眼，目测距离，挥刀劈死两名楚军后，一声大喝，带着仅剩的几人迅速掉头撤离。
短短几十步，转瞬即至，楚军穷追不舍。
暗道口处，十张短弩齐端，齐齐扣动扳机，弩箭劲射而来，数名楚军应声倒地。
“快走！”
最后的十名秦军再放弩箭，接着一人迅速收弓，急蹿而下。
接着是第二人。
暗道口就那么大，几根弩箭也根本挡不住楚军，很快，三名秦军下去之后，楚军已蜂拥杀来，七名弓弩手为了掩护大部队，牺牲于此。
不多时，楚将分开众人，快步走了过来，一脚踢开一具尸体，看着面前的暗道口，脸色阴沉，咬牙切齿道：“竟有暗道！给我追！”
随着他的命令，楚军开始放下长戟，腰别战刀，一个接着一个，跳入了暗道。
暗道中，秦军正一个挨着一个，猫腰快速前进。
不多时，后面已传来动静。
“快！”知道这是楚军追来了，秦军自然是又加快了动作。
暗道并不宽，仅容纳一人通行，而且并不是直线，又过片刻，一个拐角处，楚军刚刚冒头，已有弩箭射来，当场钉翻一人。
一人死在了前面，可尸体倒地，极大限制了空间，后面的楚军不由眉头大皱。
“快，挪开他，挪开他！”有人大叫。
“这，挪不开，这里太狭小……”
楚军每每快要追上，秦军尾巴上的弓弩手都会蹲一下，放两箭，照这么追下去，根本就不可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一拐角，面前终于有了光线，当先的秦军心中大喜，连滚带爬，掉到了护城河底。
“快！快！”他下来之后，也是兴奋连连，不断朝里面叫着。
秦军开始鱼贯而出，一个接一个，片刻之后，已是站满了河底。
眼下白天，远处的城防上，楚军士卒远远看着这一幕，不由莫名其妙，纷纷大眼瞪小眼。
卫庆跳下之后，又等了一会，直到最后一人出来，他才一挥手道：“快回营！”
此次偷袭，他带来的精锐兄弟，经血战之后，现在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等一帮人爬上护城河对岸后，追击的楚军也从暗道内跳了下来，多少有些迷茫的环顾四周。
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这条暗道，是直通城外的。
如今到了这里，再追的话，保准会遇到秦军大部队，一轮骑兵冲杀，你就得全军覆没。
楚军又不是傻子，得知了当下地点，哪里还敢再进一步。
另一边。
基于秦军军事情报的强大，在得知卫庆奇袭成功后，萧远亦果断下令，停止攻城。
今日作强攻之势，本就是为了吸引楚军注意力，现在敌军粮草已毁，他自然不愿再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举。
鸣金声起，城关外的秦军如潮水一般迅速后撤。
大战落幕。
一个时辰后，秦军大营。
萧远一回来，就连声问道：“卫庆呢？卫庆人呢！”
他的心都提了起来，卫庆，可是他亲封的八骁将，忠心耿耿，战功卓著，秦之良将。
众将互相看看，因没有见到卫庆，大家也都没敢说话。
萧远心又沉了一下。
正在这时，帐外脚步声传来，卫庆挑帘而入，单膝跪地，抱拳震声道：“大王！末将未辱使命，成功焚毁了楚军东仓大营！”
“好，好！”萧远连说两句好，见到卫庆，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不由连忙上前，将其扶了起来，不免激动道：“今见将军归来，本王无忧了。”
说着话，他亦上下整理了一下卫庆的衣服，忍不住问道：“可有战伤？”
“末将惶恐，大王勿忧。”
君王如此模样，卫庆受宠若惊，他刚毅的脸颊上，还有不少血渍，根本没来得及清洗。
“好，好，好。”萧远再次连说了几声好，继而正声说道：“襄阳一战，断绝楚军补给，将军功不可没！所部将士，更为破敌之先，一概论功行赏！”
“谢大王！”卫庆自是一喜，又要跪地。
萧远拉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大赞道：
“将军武力既弘，质忠性一，守执节义，每临战攻，无坚不陷，真乃孤之良将也！”
封建王朝下，一个将领，得君主如此夸赞，这可谓莫大的荣耀了，卫庆脸色红润，激动不已，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帐中其他将领则是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与此同时，襄阳城内，东仓附近。
攻城战结束，秦军退去，韩州自然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眼下，数不清的楚军士卒正在提着一桶桶的清水，来回奔走灭火。
熊熊大火仍在燃烧，入目尽是火海。
当然，有一半已经被扑灭了，可地上除了漆黑的焦炭，再无一物。
韩州站在远处，眼中映射着火光，久久没有说话。
副将在其身边，那是一脸悲切，痛声说道：“韩帅！我军粮草，皆囤积于此，今遭大火焚毁，如何是好啊……”
“襄阳城坚，绝不可能挖通，那秦军所行的暗道究竟从何而来啊……”
“韩帅啊……”
他不住悲声大叫，急的不行，韩州闻言，深深闭了闭眼，语气苍凉：“呵呵，完了，完了。”
第982章 大围襄阳
这场大火持续了很久，从上午一直烧到下午，才被彻底扑灭。
目光所及，尽是焦土。
断壁残垣中，楚军副将忍不住捧起了一堆黑土，颤抖着双手，悲声说道：“韩帅啊……我们的粮草……全都没了啊……”
他已在失声痛哭了。
“哭有何用！”韩州悲痛的心情不比他好到哪里，可事已至此，他只能是握了握拳，咬牙说道：“先回！”
傍晚，襄阳府。
左右众将皆沉默不语，心事重重。
听闻消息的当地官员也急匆匆赶了过来，一进大厅，他就急声问道：“韩帅，听闻粮仓被毁，究竟怎么回事啊！”
“你问本帅，本帅还想问你呢！”韩州阴沉着脸，死死盯着他。
“什么？”官员一愣，继而急道：“这这这，这是何意啊？”
韩州冷冷说道：“秦军以暗道，输送精锐兵力，潜入城中，而襄阳城坚，绝不可能挖通，此暗道必然早就存在，而且，他们怎么知道我军粮草囤积之地，以此来看，必然有人接应！”
他这是怀疑官员了。
官员闻言，无疑更急了，慌忙说道：“韩帅明鉴！自我军驻扎襄阳以来，下官竭力辅佐，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暗道一事，直到现在，才听说粮草大营被毁！”
韩州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幽幽说道：“你身为襄阳令，不知城中有此暗道？”
“韩帅！”官员再次急道：“下官虽治理襄阳，可也是去年才上任的，更不可能了解城内一砖一瓦，且襄阳城建翻修，亦不出于我手，而在当年的襄阳府守令，崔济崔大人。”
听他这么说，韩州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亦皱起眉头，沉思了起来。
这时候，有偏将说道：“韩帅，邹大人与我们共守襄阳，一直以来，都劳心劳力，而且多在军中，不可能与秦军有所关联。”
“是啊韩帅，暗道一事，是我们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只怪那秦王太过奸诈……”
见状，韩州先是扫了眼众人，接着心思百转。
不管官员是否通敌，他肯定是有些疑心的，但现在粮草被毁，局势危急，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
若与襄阳府再闹翻，内忧将更大，亦为秦王最想看到之事。
韩州怎么说也是一军统帅，这点大局观还是有的，思念及此，他也顺水推舟，站起身朝官员一拱手：“粮草大营被毁，本帅一时心急，若有言语不当之处，还望邹大人不要往心里去。”
官员闻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还礼：“哎呀，韩帅哪里话，只盼我们能守住襄阳，退却秦军啊。”
“当然。”韩州就势说道：“今形势危急，唯有大家同心协力，方能保襄阳无虞。这样，邹大人，你再辛苦一下，抓紧征集百姓物资，以充军粮。”
“这，强征吗？”官员下意识问了一句。
“如今之局面，还有其他选择吗？”韩州反问，他也不愿意，可这也没办法了。
“好……好吧。”官员也明白，无奈应了一声，道：“可城中百姓，口粮不多，即便展开强征，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啊，而且……时间一长，民怨弥重，恐生动乱。”
听到这话，一名偏将当即说道：“军中都无粮了！将士们饿着肚子，如何作战！哪里还顾得了百姓！”
“是，是……”官员只得点头。
强征，并非解决的办法，只能是多坚持一段时间罢了。
襄阳是很大，辖地很多，但周边各县，早已被秦军占领，此地现在已成孤城，且田亩可不是在城内，而是郊外，城中的居民就算有粮食，恐怕也只够自己温饱，如何供养十几万大军。
所谓坐吃山空，行军打仗，粮草最重，没有强大的后勤补给，这里的一草一木，早晚都得被吃光。
下达了强征的命令后，官员离去，韩州又朝一名偏将道：“今夜，派出一支精锐探马，争取送出消息。”
“明白！”偏将抱拳领命。
襄阳被重重包围，若秦军有意封锁的话，其实消息是不可能传递出去的，可韩州必须得这么办，他得让王廷知道这里的情况，加以应对。
另一边，秦军方面也正在研究襄阳问题。
中军大帐中，萧远率先说道：“今卫庆将军，深入敌后，毁楚军粮草，为我军奠定了决胜的先机，当然，这也全在崔济先生的献策。”
后者闻言，脑袋又微微扬了起来。
萧远继续道：“接下来，韩州别无选择，必然会采取强征的举动，关于这一点，贾大人，你来说说吧。”
“是。”贾攸先是施了一礼，接着道：“根据我们之前的计算，襄阳城内的百姓，口粮根本不足以供养大军，即便楚军展开强征，那也最多支撑三到五个月。”
“也就是说，三五月之后，襄阳将彻底粮尽。”
“是的。”
贾攸一说完，崔济就忙不迭的说道：“破敌之策已然成功，接下来，当大军继续围困，不费一兵一卒，待敌军不战自败。”
“当然，就依崔先生所言。”萧远笑呵呵道。
说着，亦扫向众将，下达军令道：
“听令！”
“苏毅领我主力大军，继续驻扎西门战线，作防守之势，不必再攻。”
“诺！”后者抱拳领命。
“宁战领兵一万，驻守东门战线，多辅以弓弩手。”
“得令！”
“徐荣守北门战线，不可让楚军突围。”
“张大山守南门战线……”
他调整完战线之后，局势已经很明朗了，秦军由刚开始的兵临城下，转变成了围而不攻。
而韩州要突围的话，他必然是冲西门，因为其他三门都有护城河的大沟在，你出来还得往上爬，秦军居高临下，只需少量兵力即可。
不过以目前来看，楚军方面肯定是不敢突围的，韩州多半会寄希望于大战场的变动，以求多守一日，吴、灵两军的变化。
战事至此，整个南征战场上，纵观全局的话，可谓一目了然，吴军据守长江以南，燕齐调练部分水师，与其隔江而望，身后，则是楚军被秦军主力困在了襄阳。
第983章 快马
深夜，襄阳西门缓缓打开。
十几轻骑策马而出，一出来，就分从不同的方向，奔驰而去。
马蹄践踏地面，马上的骑士猛抽马臀，他们身上都带着重要的军情，只求能活着跑出这里，送达王廷。
秦军的防线驻扎当然不可能就在城外，而是以一种大的局面施行围困。
轻骑速度极快，没过多久，其中一人已奔驰在了林间小道，交通要道被堵，他只能选择走小路，避开秦军大部队。
两侧树木急速掠过，马上骑士再抽马臀。
冷然间，一支利箭从右侧射来，正中其身。
随着一声惨嚎，那楚军也顿时摔落马下。
紧接着，十几名秦军探子手持弯弓，快速从树林冲了出来。
“果真是楚军。”
“快，搜搜看！”
“咦，有密信……”
发生这种情况的，可不止一处，另有人被生擒活捉，韩州派出的这十多名快马，在围困之下，怎么可能冲得出去。
半个时辰后，秦军中军大帐。
此时萧远已经准备休息了，正脱下王服，着白色中衣，不过却收到了侍卫的禀报，称林初求见。
“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林初入内，单膝跪地，插手施礼道：“大王，紧急情况。”
“哦？”萧远眉头一挑，披上外衣道：“起来说话。”
“是。”林初起身，随后直接朝外喊道：“带进来！”
随着他的话声，一名楚军探马被五花大绑的押进了帐内。
没等萧远发问，那人已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道：“秦王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萧远稍稍皱眉。
林初马上解释道：“今夜，楚军派出十几名轻骑，分从不同方向，企图传出情报，这是被活捉的其中一人，另外，这是从其身上搜来的密信。”
说着话，他也恭敬将书信递了上去。
萧远接过，打开大致扫了一眼。
信中的内容，是韩州呈报楚国王廷的，无非就是襄阳危局，请求王廷尽快想办法。
看完之后，他先是思虑了一下，接着收好书信，扔到了那楚军身前，“放他走吧。”
“啊？”林初有点没反应过来，忍不住道：“大王，此乃敌军情报啊……”
萧远稍稍抬手止住了他，看向那名楚军道：“今日，孤发善心，特饶你一命，速速离去。”
别说林初没反应过来，那楚军更是一阵发懵，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哪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目瞪口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秦……秦王殿下当真肯饶了小人？”
“再不离去，本王就要改主意了。”萧远冷声说道。
“啊！？是，是是是……小人马上就走，马上就走……”那楚军连连应声，当即跪爬起来，哪里还顾得其他。
“慢。”
“啊？秦王殿下……”那楚军刚刚站起，闻言不由又哭丧着脸。
萧远指了指地上的书信，“拿上你的东西。”
说完，他又朝林初道：“给他松绑。”
“这……”林初虽然不解，可不敢违抗君命，只得上前，将捆绑的粗绳解开。
“谢秦王殿下，谢秦王殿下不杀之恩……”松绑之后，那楚军喜形于色，哪里还敢耽搁，拿起地上的书信，一溜烟跑了出去。
“下去传令，让人不必拦他。”萧远又朝侍卫示意了一下。
“诺！”侍卫领命而去。
眼睁睁看着对方跑了，林初再忍不住，抱拳弯腰道：“大王，您这是……”
萧远笑了笑，道：“这封情报，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可对楚国来说，却是致命的，有时候，让对方知道危局，效果会更好，楚王说不定会因此犯错的。”
他说的没错，楚王得此消息，必定大急，一急，就会有所行动。
林初会过意来，当即施礼道：“大王远见，微臣明白了。”
“去吧，密切关注一下楚国接下来的动向。”萧远摆摆手。
“诺！”
数日后，楚国朝议大殿。
因萧远故意放出消息，此时楚王，已收到了韩州的亲笔书信，清楚的了解了襄阳情况。
得知己方粮草物资被全部焚毁，楚国一干大臣也都慌了。
大殿内乱哄哄的，接着，吕常站了出来，拱手说道：“大王，暗道一事，连韩帅都不清楚，秦军不可能获知，必然是有人勾结，而当年襄阳建设翻修，皆为崔济负责，且臣听闻，崔济出狱之后，并未回到老家，而是偷偷过江，秘密前往了秦军大营。”
“你说什么！？”楚王闻言大怒，崔济之前突然消失，还曾使他派人仔细找过，没想竟是去了秦营。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无需多说了。
震怒之下，他也立即扬声喝道：“来人！”
“大王。”殿外侍卫迈步入内，抱拳施礼。
楚王怒不可遏，可谓目眦欲裂，指手大叫道：“立即调集禁军，将崔济全家老小，一切有关之族人，统统斩首！”
“诺！”侍卫可不会多问，直接领命而去。
这相当于并连九族了，一众大臣忍不住喉结滑动，暗暗咽了口唾沫。
直到楚王怒气稍稍消减，才有人壮着胆子站了出来，小心翼翼道：“大王，今襄阳补给断绝，形势堪危，为今之计，只有请求吴军北上，打开一条道路，以供襄阳守军撤离，否则，恐有全军覆没之危啊。”
他话音刚落，楚相就跟着道：“大王当就此事，与吴王晓以利害，多迁移一日，我军就多一分危险啊。”
当初让他撤离襄阳，他舍不得巨城和战略要地，现在就是想撤，也撤不了了，还得请人家吴军打开局面。
而现在楚国，除了王宫禁军和一些地方杂兵外，已无正规军可调了。
楚王闻言，没有多作考虑，当即说道：“丞相代本王亲自走一趟，务必请求吴王出兵。”
“微臣领命。”楚相拱手施礼。
萧远故意放掉军情的目的正在于此，为的就是让你吴楚发兵支援，只要敢来，他必然会令人打开长江北岸的口子，放吴军入内，继而围剿歼灭。
一旦如此，吴楚主力全部陷于江北一带，那再南下过江可就太轻松了。
第984章 灵国调兵
形势危急，楚相不敢耽搁，奉楚王之命，很快抵达吴都。
以丞相为使，必然事关重大，还未接见，吴王心里已隐隐感到了不安。
其实襄阳战线，之前吴国也曾多次分析，认为楚国孤城坚守之策，利弊相间极大，可取，亦不可取。
结果楚相此行，果然与襄阳有关。
朝议大殿上，听完他所说，吴王有些傻眼了，吴国满朝大臣，也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襄阳粮草物资，足以坚守数年，如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啊……”
“是啊，这楚军也太不小心了……”
嘈杂之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算安静下来，吴王回过神后，也是紧张的问道：“那相国何意，本王又能如何解此危局。”
“敢请殿下挥师北上，为我军作接应之举啊。”楚相直接点名主题。
听到这话，吴王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现在长江以北，城池要地，全是秦军，占据了所有交通要道，如此过江，跟强攻没什么区别。
吴国大臣更是纷纷对视了一眼，接着，吴相站了出来，先是朝吴王施了一礼，接着面向楚相道：“今襄阳被困，四面皆敌，如此军情，相邦如何获知。”
“自是有快马来报。”楚相道。
吴相微微摇了摇头：“以我来看，襄阳军情，想要传递出来，可是难比登天啊，可偏偏就这么轻松，这其中，恐怕有诈啊。”
“老丞相的意思是……”楚相稍稍皱眉。
吴相道：“若这是秦王故意为之，就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呢。”
“这，这不可能吧，军情战报，可是韩州将军亲笔啊。”楚相说道。
吴相再摇头：“我并不是说军情有假，而是说，此极有可能为秦王故意放出。”
说着，他又道：“基于这一点，我们大可作战前推演，假如我吴军北上，秦王故意打开一道口子，使我军轻易入内，之后，再迂回围剿，如何是好？”
“临江水战，我水师足可据守，秦军断难过江，可一旦到了陆地作战，以秦卒之骁勇，加之重重包围的话，那吴军非但救不了楚军，恐两军主力，都要陷于江北啊。”
“这，这……”
他的话，说的很有道理，楚相一时间有些没词了。
而吴王闻言，则是一下瞪大了眼睛，深感后怕，连连说道：“老丞相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这，殿下啊，襄阳战事，关乎江南之存亡啊——”楚相大急，可又被辩的无话可说，只能是悲声请求。
“哎呀相邦。”吴王也是满脸焦急和忧虑，“刚才老丞相言语之间，已明战局，你理应明白这一点啊，非本王不愿助楚，而是形势如此，根本无法北上啊……”
这一场朝议的结果，已无需多说，吴相点明了要害之处，吴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自己的主力大军去白白送死。
到了最后，百般游说，楚相无奈，只能是摇头叹息，失落的离开了吴国。
而楚国那边，杨昭也正在向楚王汇报情况。
“微臣已派出大量人手，全城搜捕，可仍未见到崔济家人。”
“可恨！”楚王大怒，忍不住将手中竹简砸到了地上，厉声说道：“这个奸贼！本王势要将他碎尸万段！”
毫无疑问，崔济作为一名谋士，之前既然准备投敌，那就必然做好了全部准备，早已秘密让家人偷偷过江了。
因此事，楚王被气的不轻，数日后，楚相的消息也传了回来，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愤恨之下，他的怒火也难免迁到了吴国身上，在朝议大殿忍不住破口大骂：“吴王小儿！屡次三番，只顾自己！无有同盟之谊！当初，若非吴军突然撤离临漳，我楚军何至于此！”
“还有灵王那老匹夫！口口声声，说三国同盟，一旦开战，必然助我，可事到如今，还在作壁上观！简直无耻之极！”
君王震怒之下，众臣站在下方，纷纷腰身更弯，哪有一人敢出列。
而这件事，吴军没有发兵，也让萧远多少有些失望。
与此同时，灵国。
这段时间来，不仅楚使来此，吴使也是一样，都在游说灵王赶紧发兵。
又一次接见了两国使者后，灵王也在朝议大殿上，当众提出了现在是否可以出兵的问题。
谋士程平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说道：“基于目下南方战局，秦王正对襄阳作长期围困之势，一旦韩州战败，各部秦军必然会师，强渡长江，到了那个时候，我国再参战，意义就不大了。”
“因此，微臣以为，现在出兵，正合战机，秦王的五十万大军，都在江北战线，为了平定襄阳，兵力无法调动，而我军，大可趁此机会，攻占宣地。”
他话音一落，黄祖就跟着站了出来：“臣附议，眼下，秦王南征正在关键时刻，分身乏术，取宣地，足可制霸整个东南，使我国彻底立于不败之地。”
“老臣也附议。”灵相亦说道：“今次南北之争，秦王对江南势在必得，我国的出兵，不在相助吴楚，而在为以后的天下之争，打下坚实的基础，宣地对东南的战略布局，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文武大臣的议政中可以看出来，灵国的目标明确，就是想占据帝国版图上整个东南境，到了最后，与秦呈左上、右下，这种对峙局面。
灵王不会在意吴楚的死活，在他的心里，如果秦王收复了江南，自己又得宣地的话，那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最怕的，就是秦国并吴楚，灵国却寸土未得。
所以此战，灵国的出兵是必然的，也是早晚的事。
既众臣言之战机已到，灵王稍作思虑后，亦果断下达了王令：
“听令！”
“即令黄祖统率大军，挥师西进，攻占宣地！”
“微臣领命！”后者一撩征袍，跪地抱拳。
“步朔为副将，协助黄祖，处理军务。”
“程平为参军。”
“叶归随军出征，帐前听命。”
“殷典为征西先锋。”
“朱威为前将军……”
这场任命，灵王调遣了不少大将，上将叶归就不用说了，那殷典、朱威，亦是悍勇无比，纵横沙场多年。
第985章 青田关
从南北之争一开始，灵国军队就曾频繁调动，早就做好了参战的准备，因此发兵极快。
灵王任帅之后，黄祖当即领兵四十万，越过宣灵边境，直接攻打青田。
而因此地乃两国边境，秦国这边自然有军队驻扎，守将正是马麟。
马麟这个人，四十岁左右，以前的宣国中层将领，可以说是戎马半生了，为秦将之后，同样是得到了极大重用的。
灵国的进军速度极快，伴有大量铁骑，纵横平原，完全可以说是以雷霆之势打过的国境线。
兵力悬殊太大，马麟没有办法，只能退守关口。
而冷兵器时代，为防他国进犯，必设有关隘，以达到扼守交道要道的目的，宣灵边境同样如此。
青田关。
数日之间，黄祖已率四十万大军兵临关外。
从城头望去，目光所及，尽是灵军暗红色的盔甲，长戟如林，旌旗飘扬，真可谓扯天连地。
这场面太过震撼。
偏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将军……”
马麟位于城头正中央的位置，一脸正色：“守不住也得守，我们的援军，很快就能抵达！”
不多时，马蹄声传来。
灵国上将叶归，单人单骑，直接策马奔至城下，开始扬枪叫喝。
“马麟！你也是沙场老将了！当知螳臂当车，实为自取灭亡！”
“今我大军压境，铁蹄可平山河！尔等萤火之光，安敢与日月争辉！”
“秦王暴政，祸乱天下！实非明主，你何不弃暗投明！”
“劝尔速速抛戈弃甲，黄帅说了，若你真心归附，必保你不失荣华富贵！”
他声声大喝，战马来回踏步。
马麟闻言，恼羞成怒，当即抢过士卒手中的弯弓，瞬间拉满，松手就是一箭。
利箭劲射而来，叶归猛一偏头，箭矢擦着他头盔而过，亦让其勃然大怒。
只是未等他再说话，马麟已是瞪目喝道：“匹夫辱我太甚！今马麟在此，贼军休想踏足一步！”
“大胆！匹夫敬酒不吃吃罚酒！”叶归怒不可遏，可也知道，多言无益，只能抬头怒视了马麟一眼，接着一拽缰绳，拨马返回了本阵。
等他回来，向黄祖禀明情况后，后者轻笑了一声，道：“马麟仅以两万军，竟敢坚守青田关，勇气可嘉。”
说完，他亦直接抽出了战剑。
咚！咚！咚！咚！
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响起。
“开战——”
一声令下，帅旗朝前一指，灵军开始爆发齐喊，端起长戟，发动了冲锋。
关外尘土飞扬，数不清的灵军如同潮水一般，涌向了城关。
双方箭雨，在上空来回劲射。
一架架的云梯，也很快就被架在了城关各处。
抛石机不时弹动，一颗颗油坛在人群上空抛过一道道弧线，砸在城墙各处，爆裂开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嚎。
轰隆声中，秦军士卒亦举起石块，狠狠下砸，大批弓弩手更是早已开始朝下不断放箭。
马麟手提战剑，不断来回奔走，“顶住！给我顶住！”
“所有将士，务必奋勇杀敌！”
这边战事爆发，军情自然早已传到了萧远那里。
襄阳战区。
秦军主力大营。
众将的表情都有些沉重。
毫无疑问，灵国的参战，会很大程度的影响南方战局。
但这个结果，其实也在萧远预料之中。
列国纷争，你要打破相互制衡的格局，企图收复江南，老狐狸那边，肯定会在关键的时刻，从中谋利。
只是襄阳粮草已经断绝，大军围城，这边战区，兵力是无法调动的，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吴楚寄希望于灵军的目的也正在于此。
而秦国在合宣之后，总计兵力在八十万左右，此次南征，萧远带走了五十万主力，另有十万为赵牧部，在镇守桓地，五万在秦关，也就是说，国内只有十多万兵马可以调动了。
有将领愤愤不满道：“灵王这个老狐狸，之前还说与我国一直结好，可是现在，却又突然发难，攻我青田。”
“就是！这是明显的趁火打劫，趁我主力在襄阳战区，无法及时回援！”另有偏将道。
贾攸摇了摇头，朝萧远说道：“大争之世，列国连年征伐，作壁上观，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乃灵国一直以来的国策，灵军的参战，想必都在大王预料之中吧。”
说着，他又道：“臣以为，灵王此为，非为解吴楚之危，而是纯粹图取城池土地，而大王现在，万不可撤军，否则，襄阳战区波动，吴楚得此喘息之机，将会死灰复燃，过后再想南征，将比现在更加困难！”
他说完之后，王肃也跟着道：“襄阳城内的楚军，已经陷入死地，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只要这里一解决，吴楚断难阻挡我军过江，反之，若大王被宣地战事牵扯，将会顾此失彼，到头来，两边皆不讨好。”
谋士认为不能撤，萧远也正是这个想法，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寡人已令孙起领兵十万，迅速支援马麟，只是四十万灵军，强攻之下，我们肯定是要丢地的，但两害相权取其轻，只盼孙起能将战事胶着，为襄阳战区争取有利时间。”
说白了，襄阳粮尽，三五个月后，韩州一部必然会被剿灭，到时候，秦军主力就可随时调动，随时支援宣地战场，同样亦可南下。
现在萧远希望的，不是孙起能击败黄祖，而是拖住这个时间。
十万秦军，防守四十万灵军，兵力悬殊还是挺大的。
灵有上将，秦国亦有，萧远不仅令孙起为防守主将，更是将唐越、连啸，一并调往了宣地战场。
战事至此，秦国所有将领，几乎全部出征。
另一边，出使灵国的卢通已经返回楚都，于朝议大殿上，向楚王说道：
“微臣多番游说，晓以利害，凭三寸不烂之舌，终不负大王所托，成功说服灵王，使得灵国出兵。”
其实，哪里是他游说成功，而是灵王自己觉得时机成熟了。
可对楚王来说，这无疑是这些天来，最好的一个消息了，不由大赞道：“卢爱卿劳苦功高，孤，必有重赏。今灵军参战，用不了多久，即可解襄阳之围了……”
第986章 假报
这只是楚国单方面的想法。
楚王认为，灵军攻入宣地后，肯定会参与南方战局，使吴楚得以回旋。
可实际上，灵王哪里是来助他的，可以说，灵国是哪边都不站，纯粹的为了自己利益，实在是楚地隔着不好占，如果能的话，估计那狐狸也不会犹豫。
他要的是扩充版图，为最后的天下之争做准备。
与此同时，孙起部。
接王令之后，十万大军早已出关。
官道上，数不清的黑甲红缨，排成了几条长龙。
这里距青田还有很远的路程，以行军来说，非得十多日不可。
身后马蹄声传来，唐越骑着白色战马，赶到了孙起旁边，勒住缰绳后，忍不住说道：“前线吃紧，我军不可再迁延，孙帅当下令急行。”
孙起微微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没有用了，青田关，已经支援不及了。”
“这！”唐越一急。
孙起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而是招来了一名雪族密探，朝其吩咐道：“不过，马上利用猎鹰，给马麟将军送去书信，就说我军不日即到。”
“诺！”雪族探子领命而退。
等其走后，唐越忍不住皱眉质问：“此为何意？你刚才说青田关已经支援不及，现在又说我军不日即到，这不是欺骗马麟将军吗！”
“唐将军。”孙起看着他正色说道：“为统帅者，必须以大局为重，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是给马麟将军希望，让他有信心，多守时日，这样，才能让我们有时间，在青田之后，布置有利防线。”
“什么？”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唐越顿时瞪大了眼睛。
从时间上来说，青田关确实已经支援不上了，黄祖也不可能等到秦国援军抵达，在此期间，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攻破此关，这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孙起欺瞒援军情报，明显是要牺牲马麟，为己方换取防线的有利时间。
从大局上出发，身为一军统帅，他并没有什么错。
不过马麟可也是一员骁将。
唐越在明白过来后，也是深吸了一口气，别有深意道：“马麟将军，战功卓著，更是王后娘娘的亲信，孙帅小心惹祸上身……”
他说的没错，那可是宣女王当初的嫡系部队。
孙起闻言，先是动了动眼珠，接着幽幽说道：“我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两日后，青田关。
鸣金声起，灵军集体撤退，丢下了一地尸体。
恶战过后，墙根下、城关外，尸体横成，乱箭斜插遍地，礌石滚木，散落的到处都是，战场之惨烈，可谓血流成河。
数日猛攻，马麟两万守军已只剩几千人了。
城头上，士卒两人一组，正在将一个个伤员抬下，另有将领在清点战后折损。
副将走了过来，动了动嘴角道：“将军，灵军兵锋强盛，与我兵力相较，近乎二十倍之差，今日又如此恶战，照此下去，末将……末将恐青田关断难再守。”
马麟盔甲浴血，脸上更有不少血渍，他没有去看副将，目光仍在行动的将士们身上，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说道：
“守卫国土，乃军人职责，即便战死城关，亦为我辈之荣耀！”
“是！”听他这么说，副将也是身子一震。
天空雄鹰盘旋，不多时，一名探子快步跑上了城防，单膝跪地，抱拳说道：“禀将军，紧急军情。”
“哦？快拿于我看。”马麟精神一震。
待接过书信，他迫不及待的抽开看了下去。
信，正是援军传来，正为孙起告诉马麟，大军不日即到。
看完之后，马麟顿时信心大增，激动说道：“援军即将抵达！我军只需再坚守两日，青田关无忧了！”
“啊？”副将闻言，也是喜形于色。
这可真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援军的事，很快就被传开，希望在前，毫无疑问，秦军士气为之一振。
孙起诈瞒之策，虽只是一封书信，但起到的效果是很大的。
第二天，灵军再攻。
这一次，秦军的反抗无疑比之前更加激烈了，那是据守城关，宁死不退一步！
灵将叶归、殷典、朱威等人，带人强攻，多少次都差点攻上城头，可又被秦军硬生生压了回来。
激战过后，叶归浑身浴血，找到黄祖，忍不住说道：“今天的秦军，明显不同昨日，他们锐气更盛，坚守不让，好几次，我都差点上到城防，可又被乱箭射下。”
黄祖微微摇了摇头，攻城战，别看一步之差，可半步，都不知要多少人命来填！
殷典也有此感，他说道：“青田关守军不足，本锐气被挫，可照今日看来，还得数日恶战不可啊。”
二将皆如此言语，黄祖不由皱了皱眉，沉吟道：“凡战者，士气为先，马麟虽不失良将，但面对四十万大军压境，仅凭两万守军，也不可能有如此锐气，莫不是他们的援军将到？”
听到这话，副将步朔道：“这不可能，根据我军情报，即便孙起每日急行，星夜兼程，也不可能这么快抵达青田。”
“恩……”黄祖眉头未松，思虑片刻后，果断说道：“为防变故，不必再计较伤亡，与马麟拼纯粹的兵力吧！务求血战拿下青田关！”
这话代表了什么，代表了我宁愿两个、三个、四个，换你一个，也要拼下这里！
众将闻言，不由对视了一眼，继而齐齐抱拳道：“得令！”
随着这道最高军令的下达，灵军已做好了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准备。
翌日，大战继续爆发。
这次灵军的攻城，再没那种进退有余、有条不紊的感觉，而是一窝蜂冲锋，攀上云梯，就开始不要命的上爬。
头顶乱石不间断的砸下，整面城墙，到处都充斥着惨嚎声。
另有人刚刚顺着云梯冒头，就被长戟齐刺，瞬间掉落。
一方要不惜一切代价的破城，一方拼死坚守，双方将士，针尖对锋芒，血洒城关。
此战之恶劣，之艰苦，亦为灵军作战以来，打的最凶狠的一次。
可见青田关战事的惨烈程度。
第987章 惨烈之战
又是两日血战。
在这种不要命的攻势之下，双方兵力又悬殊极大，秦军即便宁死不退，可终究是顶不住了。
城墙各处砖石，被双方将士的热血，溅洒染红。
墙根下，更是尸体堆积，血流成河。
战至此时，两万守军，已不足千人。
可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恋，在马麟的带领下，秦军将士，依旧拼死坚守。
恶仗打到现在，能活下来的，那完全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城门处，攻城车正吊着粗大尖锐木桩，在灵军士卒的合力下，对着城门进行猛烈的撞击。
“嘿呀！嘿呀——”
每每一击，高大城门都会剧烈颤动，灰屑抖落。
云梯上，灵军步卒仍在前赴后继，不要命的上爬。
纵观整个城关防线，已有多处岌岌可危，相继告急了。
因阵亡将士的直线上升，人手不足，难以补缺空当，已有数名灵军顺着云梯蹿上了城头，而他们一来，迎接他们的，自然就是齐刺的长戟，将其瞬间捅成了马蜂窝。
有灵军还在高举着战刀，可肚腹之中，已有长戟贯穿。
他瞪大着双目，凄厉大叫，还欲挥刀，可那秦军比他更凶，一握长戟，猛的一抽，又是狠狠一捅！
这只是战场的一角。
而随着一处防线告破，很快，灵军士卒就接二连三的顺着豁口跳了上来。
恶战蔓延城防。
而城头一起乱战，秦军将士便再顾不了云梯，如此一来，灵军越上越多。
马麟提着战剑，正来回奔走，挥砍冒头的敌军，再次一剑挥下，他亦猛的撕下了一片战袍，以鲜血开始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起来。
待其迅速写完，顺势一把揪住了一名秦军的脖领子，瞪大着双目，须发皆张道：
“快去传信！告诉大王，青田关，守不住了！”
话音一落，他也将血书塞进了士卒怀中，将其狠狠推开。
而后，举起战剑，冲向了前方灵军人群，嘶声大吼道：“杀啊——”
城头上，早已越打越混乱。
叶归一人一枪，如入无人之境，银枪挥舞劈扫下，一经接触，往往不是一人，而是数名秦军惨嚎倒飞。
“拦住他！快拦住他——”
秦军副将指刀大喝。
在他的命令下，周围秦军士卒纷纷大喝一声，冲步上前，对准叶归，长戟齐出。
“挡我者死！”
后者瞪目怒吼，不闪不让，反而纵身上前，手中长枪大开大合，所过之处，鲜血横飞！
上将之勇，对普通士卒的杀伤力太大了！
见他如此凶狠，秦军副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大吼一声壮胆，双手握刀，猛冲而上。
战刀当头而下，叶归瞬间横枪，同时凌厉一瞪目：“滚开！”
振臂将战刀弹开，他亦猛扫一枪，将秦将逼退，脚下再次快速而走。
显然，他的目标并不是副将，而是不远处的马麟。
在其冲杀之下，根本无人可挡，没过多久，已距马麟不足二十步。
“马麟！你纳命来——”
一声大喝，叶归冲步而至，寒光闪烁中，银枪挥舞，一上来，就展开了疾风暴雨的抢攻。
马麟挥剑格挡，与其硬拼互斗。
而随着两人打在了一起，城防两边，攻上来的灵军也开始慢慢朝中间汇合。
场内，兵器碰撞声不时传来，又拼几招之后，叶归以枪为刀，当头一击，凶狠而下。
恶风扑面，马麟瞬间横剑招架，当啷一声，蛮横之力下，他肩膀顿时下塌半分，咬牙死死抵挡。
叶归双目圆瞪，拼死下压下，见此一击，无法奈何马麟，当即手腕一翻，瞬间变势，长枪顺着剑锋，横扫而来。
好在马麟反应够快，迅速向后一仰头，带着寒芒的枪尖擦其脖颈而过，撩出一道血痕。
可刚等他退后两步，还未站稳，右侧刀锋乍现，一名灵将瞅准机会，已猛劈一刀。
咔嚓一声，马麟整条左臂，被一刀而断！
鲜血喷洒中，他凄厉大叫，单手持剑，忍不住连连后退，后背撞在了城墙上。
与此同时，叶归的长枪亦噗的一声捅进了马麟的肚腹。
将其抵在墙边，叶归瞪目说道：
“现在跪下投降！或可饶你一命！”
“啊！！！匹夫辱我——”马麟凄厉大吼，须发皆张，不管不顾，脚下一用力，使长枪将自己身体捅穿，猛扑上前，单臂挥着战剑，欲与叶归同归于尽！
“啊！？”后者也是吓了一跳，慌忙松手，撇下银枪，闪身让到了一边。
一剑劈空，马麟带着贯穿身体的长枪，瞬间转身，剑锋横扫，两名灵军躲闪不及，头颅齐颈而断！
而这一击，也是他最后的力量了！
巨大的疼痛，和喷洒的热血，早已让他的生命开始流逝。
一剑之后，他也再坚持不住，剑锋直插地面，以支撑身体，单膝跪在了地上。
那杆长枪，还贯穿在他的肚腹上。
左臂口，鲜血淋漓。
右手还倒握着剑柄，剑锋插地。
看到这一幕，叶归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说道：“马麟，真英雄也！”
片刻之后，才有几名灵军端起长戟，试探性戳了戳马麟。
后者早已阵亡，长戟之下，尸体受力不住，栽倒于地。
战事至此，青田关两万守军，包括守将马麟在内，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孙起的十万大军亦在建阳一带，布置了有利防线。
当然，这与马麟的血战不退有着莫大关系，否则，以灵军的闪击速度，是根本来不及的。
没过多久，消息也传到了襄阳战区。
看着手中的血书，萧远双手颤抖，继而狠狠拍在了帅案上，又深深闭上了眼。
“马麟将军，吾辈将领之楷模。”
他当然是悲痛的，心里同样明镜似得，可以大局来看，他又无法怪罪孙起。
数日后，马麟战死青田关的事也传到了秦国王廷，引发朝臣不小的震动。
王宫后花园的凉亭中，陆云烟美目微眯，狠狠握了握小拳，幽幽说道：
“马麟将军，战功卓著，忠心耿耿，就这样战死在了青田关，孙起，竟未让他撤退……”
第988章 破绽
宣地战场。
孙起的守战意图很明确，青田关既然守不住，那就让它失去的有价值一些，以马麟的战死，换取己方有利的战争时间。
今工事完备，防御战线绵延几十里，卡住了多处交通隘口，从军事地图上看，这道防线完美的阻绝了灵军向宣地扩散的可能。
时下，灵军已进驻青田县，将此处作为了进攻宣地的屯留之所。
当地百姓也是有不少携家带口的向后逃亡，因为宣国国风极好，宣女王当初执政，又最为注重道德礼仪，所以人们的归属感是很强的。
不过对于这些，黄祖根本没当回事，他今次出征，为的也是奠定未来的军事疆域。
县府甲士林立，大厅中，灵军众将齐聚。
黄祖两手按在沙盘边缘，正认真的看着。
沙盘上，秦军防线一目了然，正因如此，卡住了太多交通要道，才使黄祖眉头一直紧锁。
要知道，行军打仗，没有交通据点，你就运输不了粮草军械，没有这些，你就无法进军。
灵军想侵蚀宣地，这个建阳防线，是非得拔除不可。
见他一直低头凝视，叶归忍不住说道：“黄帅有何谋划？”
“不好办啊。”黄祖微微摇了摇头，直起身子道：“孙起深沟高垒，抢先占据了有利地形，整条防线，纵横六十余里，且各个营寨之间，环环相扣，深得守战之精髓啊。”
“当初濮阳之战，晋军防线绵延更长，同样的坚不可破，最后还不是被一场洪水冲了个一干二净，我们或可以天时攻之。”有偏将建议。
黄祖道：“此不可相提并论，今秦军是居高临下的，于地形上看，他们的整条防线，更像一座蜿蜒六十里的长城，且孙起兵法谋略，颇有一套，绝不会犯兵家大忌，而给我们利用天时的机会。”
“那就强攻！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叶归不耐烦的插了一句。
黄祖看了他一眼：“单单一个青田关，强攻下来，我军折损就近乎六万，而今明知对方占据地利，再行强攻，犹以短击长，实不可取。”
“而且，你的强攻，正是孙起最想看到的。”
听到这话，叶归没好气道：“那你说怎么办！说来说去，还不是没什么好办法，叫我说，我灵军将士，足有三十多万，对敌三倍有余，我就不信，真拼起来，他孙起能顶得住。”
他性格如此，且军衔极高，黄祖只能是瞪了他一眼，“我懒得理你！”
在没有制定上好的战术前，真要这么硬攻壁垒，对方占绝对地利，就算最后，把这十万秦军拼光了，那三十多万灵军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了，说不定，你自己都得先死光。
这是最下下之策，黄祖当然不可能这么做，他所思虑的，是一个击破点。
见状，副将步朔试探性道：“可否全面开花，分散精锐兵力，使秦军整个防线都产生波动，然后寻一薄弱之处，择机猛攻。”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黄祖考虑了一番后，点点头道：“先寻弱点，再作谋划，此策可行，先这么办吧。”
说完，他亦迈步走到帅案前，环视一周道：“众将听令！”
两侧将领纷纷身子一震，齐刷刷看着他。
灵军这边，制定初战计划后，很快实施了下去，于两日后的上午，开始对秦军的整条防线发动了进攻。
此次战事，多处共同爆发，战线绵延几十里，双方各部将领，于前线亲自指挥作战，多处战报，也不断传回主帅那里。
秦军主寨。
“报~~~~~”
“禀孙帅，南线遭袭，灵将叶归，正在率军猛攻我壁垒……”
孙起摆摆手。
“诺！”士兵单膝跪地，抱拳而去。
紧接着，又一名士兵快速跑了进来。
“禀孙帅，石林口遭袭，灵将朱威，正率军猛攻……”
孙起再摆手。
“报~~~~~”
“禀孙帅，灵军正于我东北线，博葫道处展开猛攻……”
“报……”
片刻功夫，跑进来的士兵已经有五六人了，每一次，孙起都是什么命令都没传达，只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因为他的防线布置的非常紧密，各处壁垒间的协调早已安排好了，灵军战线拉的再大，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打的进去。
眼下，秦军各部将领早就全都上到战场了，帅帐内，也只余吕范和孙起两人。
吕范，多任随军主薄和典军书记，也可以说是谋士一类的人物，当然，一支军队，这种文官是必不可缺的，此番随军出征，亦为萧远王令所调。
听完刚才的一番传报后，他先是微微皱了皱眉，接着试探性道：“孙帅，看来这灵军，无有集中优势兵力之意，而是要全面开花啊。”
“整条防线爆发战事，于灵军而言，并无任何利端。”孙起道：“这就有点明知不可为，而故意为之了。”
“孙帅的意思是……”吕范心中一动。
孙起笑了笑，道：“黄祖很清楚，这样打是没有结果的，可他偏偏这么做了，为什么？原因只有一个，毫无疑问，他在寻找我军的破绽，看看哪里最适合进攻。”
“嘶……孙帅言之有理啊。”吕范吸了口气，点点头深表赞同。
孙起又道：“既然他要找破绽，那咱们就如了他的意吧。”
话一说完，他也立即扬声喊道：“传令兵！”
“孙帅。”士兵入内，单膝跪地，插手施礼。
“即刻传本帅军令，告诉乔信，作薄软之举，不必太过血战，于灵军有可乘之机，但又不得失守。”
“啊？这……”传令兵一脸狐疑，顿感不解，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又不要拼死血战，又不能失守，这完全前后矛盾嘛！
孙起也不解释，继续道：“传令南二线，同作失措之举。”
“令南一线，作艰苦退敌之态。”
他接连下达了三道命令，传令兵也早就傻眼了，结结巴巴道：“孙帅，属……属下没有听错吧？”
“你的耳朵好的很。”孙起道：“都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重复一遍。”
“啊？是……”传令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将命令口述了一遍。
孙起听完，无有差错，这才摆了摆手：“恩，速去！”
“这……是。”主帅已经确定了，传令兵不敢再问，只能咽了口唾沫，施礼而退。
第989章 谨慎
等其走后，吕范则是略有忧虑道：“孙帅，黄祖沙场老将，统兵多年，恐不会轻易上当啊。”
“那就看他自己了。”孙起笑呵呵道：“对付聪明人，有时候，得用笨法子，何况，还是三处。”
“恩……”吕范点了点头，“即便不能成功，那我军也无任何损失，那孙帅接下来有何打算。”
“今日战后，将聂兴和乔信对调一下。”孙起言简意赅。
聂兴，八骁将之一，勇而善战，战场厮杀多年。
而乔信，平平庸庸，他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完全就是运气太好，白捡了很多战功，也常被人戏称好运将军。
比如有一次，他本带着几百将士，奉命留守某地，只是看守一些东西的，可正面战场，主力与敌决战，敌军溃败，丢盔弃甲，偏偏有个级别还不低的敌将，带着毫无战力的残部钻进了他怀里，这倒好，让他白捡了个大人头。
此时，孙起命令已相继传达前线。
“啥？”乔信听完之后，忍不住愣了一下。
传令兵又重复了一遍。
他这才回过神，接着转了转眼珠，道：“好，我知道了，你回禀孙帅，我会依军令行事。”
此次灵军全面进攻，本就没有报一战破敌的希望，而是意在试探，因此，刚近傍晚，黄祖撤退的命令已经下达。
各处战线鸣金声起，灵军各部将领开始齐齐收兵后撤，然后汇集营地。
士兵开始架锅造饭，军中炊烟升起。
帐内，黄祖也正在与众将展开战后议兵。
叶归第一个忍不住道：“今次一战，我领兵强攻秦军南线，敌虽坚守不让，但以整场战局来看，我认为，此地可破之。”
黄祖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接着，殷典和其他众将也叙述了自己所攻之处。
然后是朱威，说道：“今末将率军猛攻石林口，恶战之下，感觉那里的秦军并不精悍，且其守将，多有指挥不当之处，虽今日未能破关，但末将以为，若采取两侧齐上，中线突破的战术，是有可能击破此处关隘的。”
“恩……”黄祖听完，缓缓点了点头，道：“也就是说，秦军的整条建阳防线上，其中三处地方是有破绽可寻的，石林口最甚。”
“没错。”步朔接到：“我军试探效果达到，末将以为，接下来的战事，可将突破的重心，放在此三处地方。”
黄祖并没有马上点头，而是在想了想后，突然话锋一转，朝朱威问道：“石林口的守将是何人？”
“乔信。”朱威直接回到，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此人虽为秦将，但无有破敌之战，在我看来，就是个废物。”
庸才，有时候有庸才的好处。
如果这里的守将是秦国八骁将中任何一位的话，黄祖保准会起疑，可提到乔信，他也不由摇了摇头，道：“此人确实平庸之辈，尤其守战，最重将领之才，石林口有一些破绽，无可厚非啊。”
另有人道：“今次列国之战，秦王南征，带走了全部精锐，尤其是军中高级将领，孙起这边，其实是无人可用的。”
听到这话，众将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谋士程平却站了出来，正色说道：“黄帅，孙起并非酒囊饭袋，秦军亦非乌合之众，今虽有所试探，发现敌军薄弱，但同样也要小心谨慎，以免误中圈套啊。”
“程大人是在担心，这是孙起故意为之？”黄祖点明主题，其实作为一军统帅，又统兵多年，他心中当然也有着一定的疑虑。
程平道：“是否故意为之，在下不敢断言，但征战一事，胜败皆所虑也。”
“恩。”黄祖点了点头，对这段话是深感赞同的，所谓谋胜亦虑败，方能立于不败。
只是没等他说话，叶归已是撇了撇嘴，“既已有敌军破绽可寻，还不击之，更待何时？”
“是啊，末将也认为，石林口是乔信那种守将，大可寻弱破之，难不成，还要舍利取弊，硬打别人的坚守之处吗。”朱威跟着道。
副将步朔道：“末将以为，这应该不可能是孙起故意为之，防守战中，最怕势弱，且此次我军是全面进攻，就算是故意，也应该只留有一处破绽才对，可足有三处，这恰恰说明了秦军那边，是不知我军目的的，由于将领的不同，而导致了各部士兵的防守不同。”
说着，他又道：“以己之长，击其之短，乃合兵法，黄帅和程大人是否忧虑过重，倘若我军舍此三处，而将精锐用于其他，则必陷入苦战。”
黄祖闻言，摸了摸下巴上花白的胡须，稍稍思虑后，说道：“这样，不管真假，继续试探，连攻三日，尤其是对上述三道壁垒，看其防线有无变动。”
“记着，只是试探性进攻，无必要硬拼死战。”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不确定，还要再观察一番。
众将闻言，先是互相看了看，接着齐齐抱拳领命。
叶归则是又撇了撇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哼，谨小慎微，非将帅所为。”
“你说什么？声音大点。”黄祖一皱眉。
“没什么，我先走了，肚子饿了。”叶归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走了。
见状，程平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说道：“叶归将军性情急躁，自然是不满黄帅的这个决定。”
黄祖也是一阵苦笑，朝众将摆摆手道：“都下去吧，将肉食拿出来一些，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养足精神。”
“诺！”众将齐齐抱拳告退。
第二天上午。
灵军再次发动了全面攻势，与第一天一样，依旧波动了整个战线。
秦军主帐。
听完汇报之后，孙起不由微皱了皱眉，似是喃喃自语道：“起疑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吕范闻言，拱手说道：“灵军今日并没有将精锐重兵压在南线和石林口，照此看来，黄祖或有疑虑，并不急于攻破壁垒，而是在稳扎稳打。”
“但他也并不确定。”孙起说完，又突然问道：“进攻石林口的灵将是朱威吧？”
“是的。”
“朱威……”
他默念了一下名字，起身来回踱起了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