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良缘(二)
太夫人听着她们两个低声细语,不由得笑着叹了口气:“你们一个接着一个出嫁,以后我身边是愈发冷清了。”
两人立刻异口同声地应道:“这怎么会。”
姚若竹身为新娘,不便多言。
顾莞宁没什么顾忌,笑着说了下去:“我以后会时常回府看望祖母,姚表妹嫁到罗家,紧邻侯府,走动也十分方便。还有俊哥儿陪在祖母身边呢!”
提起曾孙,太夫人那点唏嘘之意顿时消失不见:“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女子出嫁到了夫家,到底要以夫家为重,不必整日惦记我这个老婆子。”
顾莞宁故意酸溜溜地说道:“一提起俊哥儿,祖母立刻就忘了我们两个。到底是曾孙更要紧些。”
太夫人被逗得开怀一笑。
姚若竹听着身畔熟悉的说笑声,心里只觉得分外温暖。
直到迎亲的人到了屋外,姚若竹的心跳陡然快了起来,双手颤个不停。
顾莞宁没有说话,只伸出手,握住姚若竹的手。
姚若竹深呼吸一口气,躁动不安的心慢慢平复。
姚家儿郎并未过分刁难新郎官,不到半个时辰,穿着红色喜袍的罗霆便进了屋子里。
……
罗霆生得一副好相貌,浓眉大眼,十分俊朗。今日穿着大红喜袍,格外有神采。
罗霆显然早已料到顾莞宁也会在,踏进屋子的刹那,目光迅疾掠过顾莞宁微笑的脸庞,然后落在姚若竹的身上。
昔日的恋慕,已经成了过去。
顾莞宁早已嫁为人妇,而他,今日也将迎娶姚若竹过门。从今以后,他的心中将放着自己的妻子。
顾莞宁也在遥遥地注视着罗霆。
前世,罗霆为了她一直未曾娶妻,独身一人。
这一生,她和他依旧没有缘分。
她有了深爱自己的丈夫,还有一双儿女,生活得幸福安宁。她也盼着他能有属于自己的良缘,不再黯然神伤形影单只。
两人的目光有刹那的交汇,很快便各自移开。
……
一个时辰后,姚若竹坐上花轿,离开姚家。
接下来,拜堂成亲热热闹闹的是罗家。姚家这一边,众客人吃了喜宴便各自散去。
太夫人一直在姚家坐镇,直到众宾客散去,才回了定北侯府。
顾莞宁也随太孙一起回了太子府。
忙了大半日,顾莞宁也有些倦意,回了梧桐居,便在床榻上小憩了片刻。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太孙坐在床榻边,正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深幽。
顾莞宁先是一惊,很快张口嗔怪:“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太孙微微笑道:“我见你眉间尽是倦意,想让你多睡会儿,便没叫你。”说完,又用那种深沉又专注的目光继续盯着她的脸。
顾莞宁:“……”
他这样看着她做什么?!
莫非是她的脸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是她的头发乱了?
顾莞宁莫名其妙地回视。
夫妻两个对视片刻。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顾莞宁终于张口打破沉默。
太孙不肯明言,左顾言他道:“你睡了这么久,肚子一定饿了。我这就让人备晚饭。”
顾莞宁看了他片刻,冷不丁地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今日见了罗霆,触景生情,心情阴郁?”
太孙本想否认,在看到顾莞宁明亮夺人的眼眸时,忽然不想掩饰了:“若不是因此,你为何如此困倦无力?”
顾莞宁白了大醋缸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昨夜被两个孩子闹到半夜才睡,今天一大早就起床,哪有不困的道理。真没见过像你这般爱吃醋的人。”
原来如此。
太孙心情骤然好转,张口为自己辩驳:“我不是爱吃醋,而是在意你。”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一提起罗霆,他就满心泛酸。
顾莞宁哭笑不得,伸手刮了刮太孙的鼻子:“你呀,怎么这般信不过我。从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如今我连孩子都为你生了,你怎么还是胡思乱想。”
顾莞宁从不爱说什么甜言蜜语。
这样的话,已经是她所能表达的极致了。
太孙听的心头一热,立刻将她搂进怀中,用力地深深一吻。直到彼此都透不过气来,才抬起头。
顾莞宁脸颊一片嫣红,眼睛如星辰般闪亮。
太孙咧嘴一笑:“阿宁,我们去吃饭。”
顾莞宁笑着嗯了一声。
太孙又道:“人家今晚洞房花烛夜,我也要。”
顾莞宁:“……”
……
罗府。
今日是罗霆拜堂成亲的好日子,罗府今日宾客盈门,煞是热闹。一直到了子时,客人才全部散去。
被灌了不少酒的新郎官,也终于进了新房。
盖头挑落,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俏脸。
罗霆定定地看了过去。
他和姚若竹也相识多年,只是以前很少说话罢了。他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光芒耀目的顾莞宁,极少留意到顾莞宁身边的姚若竹。
在他的印象中,姚若竹文静清秀,内敛斯文,不喜多言。
两人最近一次的交集,还是在三年前。顾莞宁出嫁的那一日,他不慎踩中了她的脚。两人说了几句话。
此刻仔细地打量她,他才发现,原来她也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
姚若竹等了许久,也没等来罗霆张口说话,心中颇有些紧张,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正巧迎上罗霆微微含着笑意的目光。
姚若竹心跳骤然漏了一拍,脸颊耳后都热了起来。
“若竹,”罗霆轻轻唤着她的闺名:“你一日没吃东西了吧!厨房备了饭菜,我这就让人送些过来。”
姚若竹确实有些饿了,略有些腼腆地嗯了一声。
很快,便有丫鬟送了饭菜进来。
当着罗霆的面,姚若竹颇有些羞涩,迟迟未动筷子。
罗霆也不催促,只微笑坐在一旁,耐心地陪着她。
姚若竹咬了咬嘴唇,轻轻说道:“罗大哥,你这样看着我,我实在吃不下去。”
罗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轻声笑道:“我就这么令你食难下咽吗?”
姚若竹红着脸,飞快地解释:“不是食难下咽,是我有些紧张……”话未说完,她的手便被握住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 良缘(三)
罗霆的手,结实有力,十分温暖。
姚若竹心中既甜又羞,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缩,却被罗霆牢牢地稳稳地握住,动弹不得。双手交握的温度,迅速从掌心蔓延开来。
姚若竹脸颊红得似火烧一般。
罗霆的声音里含着几分笑意:“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在我面前,你想做什么都无妨。你不好意思动筷子,我来喂你吃。”
姚若竹红着脸道:“我自己吃就行了。”
罗霆笑着说了声好,却未松手。
姚若竹鼓起勇气,迅速抬头看了罗霆一眼:“你不松手,我怎么吃饭。”
罗霆这才松开手。
有了这个插曲,姚若竹紧张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拿起筷子,迅速吃了起来。罗霆也不再多言,等着姚若竹吃饱了,又命人收拾干净。
再然后,屋子里又只剩两个人了。
姚若竹想到即将到来的同床共枕,俏脸又开始发烫。
罗霆显然看出了她的紧张,并未急着洞房,拉着姚若竹的手坐到床榻边,陪着她轻声说话。
姚若竹心中涌起丝丝甜意。
她心中明白,罗霆这是怕她紧张,才这般细心地安抚她。
红彤彤的烛火下,罗霆的俊脸也显得比平日更柔和了几分。
姚若竹忽地抬起头说道:“罗大哥,其实,我倾慕你已久。”
罗霆略略一惊。
姚若竹清秀的脸孔满是红晕,眼眸也格外清亮动人:“我知道这么说很不知羞。可是,我想将我的心意都告诉你。”
“罗大哥,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我十二岁那一年,放了你送来的风筝。后来风筝被刮到了树上,你爬上树,将风筝取下还了给我。还冲着我笑了一笑。”
“从那之后,我心里就有了你的影子。”
“我知道你喜欢的是宁表姐,我也自知配不上你。所以,从不敢表露心中的情意。后来你定了亲,未婚妻又病故,你要为杨家小姐守上三年。那时候,我心里就在想,我要等上三年。哪怕等成老姑娘,哪怕你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意,我也心甘情愿。”
“罗家登门来提亲,我欢喜得几夜都没睡。能嫁给你,我这辈子再无遗憾。”
罗霆听得楞住了。
姚若竹看着斯文内敛,没想到,竟有这般热情似火的一面。
如此灼烫**的表白,就是铁石心肠,也很难不动容吧!
“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宁表姐。我不求你像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只要你肯视我为妻,我便心满意足。”
姚若竹将深藏在心底的话说出口,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脸上的红晕却未褪去。在红烛下,更显得娇艳了几分。
罗霆深呼吸口气,喊了一声:“若竹。”
姚若竹轻轻嗯了一声。
“娶了你,是我一生幸事。”罗霆认真地说道:“你放心,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如今娶你为妻,便回一心一意待你好。”
姚若竹心弦一颤,抬起眼,凝视着罗霆。
罗霆的眼睛又黑又亮,仿佛磁铁一般,将她的目光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
然后,罗霆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
新婚三朝回门,罗霆陪着姚若竹先回了姚家,待到下午,又特意去了定北侯府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见姚若竹眉目间俱是喜意和娇羞,心中也颇为高兴,笑着询问了几句:“新婚这几日,你在罗家可还适应?公婆待你还好吧!”
姚若竹笑着应道:“姑祖母放心,没什么不适应之处。公公婆婆也都是和善之人,未曾刁难过我。”
罗尚书和罗夫人确实不是刻薄之人。
太夫人笑着叮嘱道:“你如今嫁到罗家,就是罗家妇,以后要好好孝敬公婆,照顾夫婿。早日为罗家开枝散叶,才算站稳脚跟。”
姚若竹柔顺地应了声是。
太夫人又看向罗霆,笑着说道:“罗家就在隔壁,以后你常领着竹姐儿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是,姑祖母。”罗霆随着姚若竹一起改了口,叫得颇为亲热:“我如今在刑部当差,颇为忙碌,连休沐日也常有差事。若是无暇相陪,就让若竹独自回来陪姑祖母说话。”
太夫人一高兴,便留着夫妻两个说了半天的话。
直到傍晚,新婚小夫妻才告退回罗家。
罗家就在侯府隔壁,两人就是慢悠悠地走回去,也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
眼看着就要走出侯府大门,忽然有一个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姚若竹看着来人,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然后喊了一声“吴姨娘”。
来人正是吴莲香。
吴莲香听到这一声吴姨娘,顿时红了眼眶:“姚表妹,我们两个也算一起长大的玩伴。难道你也瞧不起我么?”
想让人瞧得起,为什么还要嫁来做妾?
做了妾室,为什么还奢望着别人瞧得起?
姚若竹笑容淡了一淡:“吴姨娘特意拦下我,不知有什么话要说。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还得早点回去给公婆请安。有话不妨明言。”
吴莲香一脸委屈之色:“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说说话。我整日在内宅里待着,也没个知心的朋友,每日闷的很。姚表妹,你就住在隔壁,我以后可否去找你说话?”
吴莲香一脸祈求之色。
姚若竹收敛笑意,正色道:“我要伺候公婆,要照顾夫婿,只怕没有闲话的时间。”
竟然直截了当地张口拒绝。
吴莲香碰了一鼻子灰,脸上闪过羞恼之色。碍着罗霆也在一旁,不便口出恶言,目光却有些不善。
罗霆略略皱眉,张口说道:“若竹,我们也该回去了。”
姚若竹柔声应下,和罗霆一起离开。
吴莲香站在原地,一脸愤恨和嫉妒。
都是寄住在定北侯府的表小姐,她想嫁给表哥,只能委委屈屈地做了妾室。如今除了吴氏之外,根本无人肯理她。
姚若竹却嫁到了罗家,做了罗家少奶奶。罗霆容貌生的俊朗,是家中独子,又有一份好前程。
两相比较,天差地别。
她心中焉能不嫉恨?
第六百六十章 顺遂
新婚三日后,罗霆便回了刑部当差。
左侍郎笑着打趣自己的爱徒:“往日你天天住在刑部,不肯回家。如今家有娇妻,总不至于还日日住在这儿吧!”
罗霆也没觉得害臊,笑着说道:“我正想和大人商议,以后每隔几日就回家一次。”
左侍郎笑道:“早该如此。往日我说过你数次,你总是不肯听。现在娶了亲,总算是开了窍。”
罗霆咧嘴笑了一笑。
罗霆肯时常回府,罗夫人心中自是高兴。在罗尚书面前念叨了两回:“阿霆娶妻之后,总算愿意常回家了。”
只冲着这一点,也该对新过门的儿媳好一些。
罗夫人又在罗尚书面前夸赞起了儿媳:“姚氏温柔端静,颇为贤惠。”
罗尚书对谦恭守礼的儿媳也颇为满意:“太夫人亲自教导出来的姑娘,知礼守礼,确实是极好的。”
……
新婚满月之后,姚若竹小心翼翼地对婆婆说起想去太子府拜访顾莞宁一事。
罗夫人巴不得姚若竹和顾莞宁走动得密切些,立刻点头应允。
姚若竹提前两日让人送了拜帖,得了回应,才登了太子府的门。
见了面之后,顾莞宁上下打量姚若竹一眼,少不得打趣几句:“成了亲果然和以前不同。如今看着,已经有了罗少奶奶的气派。”
姚若竹笑道:“你又来取笑我了。”
姚若竹的气色确实极好。
往日略显寡淡的清秀面容,如今多了几分艳色,今日又穿了胭脂色的罗裙,显得美丽娇艳起来。
顾莞宁让身边伺候的人都退下,两人对坐说话。
“罗家人待你还好吧!”顾莞宁笑问。
姚若竹舒展眉头,笑着应道:“公公平日不在府中,婆婆性子和善,罗大哥对我也十分体贴。在罗家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更好一些。”
顾莞宁笑道:“罗家人口简单,没那些乌七八糟的事,自是事事顺遂。”
不然,她当年也不会动心思,想嫁到罗家。
闲话几句,顾莞宁便问起了罗芷萱的近况:“罗姐姐近来如何?身子也该养好了吧!”
姚若竹应道:“她住在娘家,没人磨搓,心情舒畅。每日好汤好水地,补品从未断过,身子早就恢复如初。今日我来看你,她本也想跟着一起来。可惜蕙姐儿还小,半天都离不得她。只能作罢。”
顿了顿,又低声道:“傅家那边,倒是不时打发人来,要么送些补品给她,要么送些吃用的给蕙姐儿。看来,是想哄着他们夫妻两个早些回去。”
除了皇家公主郡主之外,女子出嫁都是住在夫家,鲜少有回娘家长住的。
傅卓陪着罗芷萱回罗家,一住就是几个月。傅家颜面实在不好看。
尤其是徐氏,一出门做客少不得要被人问起此事,心中十分憋屈。可再憋屈,也不能就此不管。只得放低身段示好。
顾莞宁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当日少几分刻薄,现在也不必这般惺惺作态了。”
“我问过她一回,她说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姚若竹低声笑道:“就让她婆婆多难受一阵好了。也让她尝尝什么叫有苦难言。”
顾莞宁哑然失笑:“你嫁人之后,性子倒是活泼了不少。”
姚若竹抿唇一笑:“罗大哥说我性子太静了,让我时常说话。”
哟!这是来秀恩爱来了!
顾莞宁心中既为姚若竹高兴,也为罗霆高兴,口中故意打趣:“一口一个罗大哥,叫得真是亲热。”
身边的人都过的好,真好!
前世的遗憾今生一一弥补,真好!
……
两人说了半日闲话。
顾莞宁将两个淘气包都叫了过来:“叫表姑姑。”
阿娇阿奕并排站着叫表姑姑,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简直让人爱煞疼煞。姚若竹羡慕不已地说道:“阿娇阿奕都被你教得极好。”
她和顾莞宁同龄,如今顾莞宁的儿女都会走路说话了,她才刚成亲。
顾莞宁笑道:“你可别被他们两个现在的模样骗了。平日淘气得很。最近被我训了几回,才老实一些。”
见姚若竹还是一脸艳羡,顾莞宁眨眨眼笑道:“这般喜欢孩子,早些怀上身孕自己生一个。”
姚若竹略略红了脸:“我也盼着早点有孕呢!”
琳琅悄步走了过来,低声禀报:“衡阳郡主听闻罗少奶奶来做客,特意过来见上一见。”
顾莞宁眉头微微一动。
衡阳郡主这是特意来见姚若竹……
姚若竹却不知衡阳郡主曾恋慕罗霆的事,略略有些诧异:“我和郡主只有一面之缘,为何郡主要来见我?”
衡阳郡主代兄长迎亲,姚若竹当然是见过她的。不过,衡阳郡主却未留意过姚若竹。
顾莞宁不想多提,免得姚若竹忧心,随口笑道:“约莫是待在府里气闷,所以特意过来说话解闷,你不必担心。”
转头又吩咐道:“请她进来。”
过了片刻,衡阳郡主来了。
姚若竹含笑起身,敛衽行礼:“姚氏见过郡主。”
衡阳郡主迅速打量姚若竹一眼,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又恢复如常,微微笑道:“罗少奶奶不必多礼。我闲着无事,听闻罗少奶奶来做客,所以过来一见,并无他意。”
这话显然是说给顾莞宁听的。
顾莞宁不动声色地瞄了衡阳郡主一眼:“既是来了,就坐下说话吧!”
衡阳郡主来要做什么?
其实,她并没有挑衅的意思。
只是心中犹有一丝不甘,想亲眼见一见罗霆的妻子是何模样。
一见之下,衡阳郡主心里那一丝不甘倒是被抹平了。
论容貌,自己比姚若竹更出色。论家世,自己也远胜过姚若竹。没能娶自己,是罗霆没福分。
她的未来夫婿李一鸣,也是俊俏出色的少年郎,又一心想娶自己。说起来,不比罗霆逊色。
多了一个衡阳郡主,姚若竹说话不便太过随意,颇有几分拘谨。
顾莞宁正想找个借口打发衡阳郡主,就见玲珑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启禀太孙妃,太子妃娘娘有急事相请。”
第六百六十一章 遇刺(一)
有急事?
府中如今风平浪静,一切顺遂,并无大事。
朝堂之事,太子妃素来不过问。难道是太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顾莞宁略略皱了皱眉,沉声道:“我这就过去。”
衡阳郡主站起身来:“大嫂,我先回去了。”太子妃特意召顾莞宁前去,她若是跟着去,就太不识趣了。
顾莞宁略一点头。
姚若竹也笑着起身告辞:“我来叨扰半日,也该回府了。”
顾莞宁张口挽留:“你难得来一回,吃了午饭再回去吧!我去雪梅院一趟,很快就回来。”
“娘娘急着召你前去,必是有要事商议。”姚若竹微笑道:“我改日再来看你,到时候不必你张口,我也得赖着吃了午饭再走。”
顾莞宁莞尔一笑:“也好,那就改日再聚。”
衡阳郡主忍不住看了神色安宁面容恬静的姚若竹一眼。
她倒是知情识趣。
罗霆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子么?
姚若竹最是细心敏锐,早已察觉到了衡阳郡主的频频留意,心里不由得暗暗嘀咕起来。
她和衡阳郡主从无瓜葛。为何衡阳郡主今日特意过来看她?
衡阳郡主不偏不巧也在此时看了过来,和姚若竹目光相对。姚若竹敏感地捕捉到衡阳郡主眼中复杂的唏嘘之意,心中愈发疑惑不已。
今日无暇多问,只有等日后,悄悄问一问顾莞宁了。
……
顾莞宁命琳琅送姚若竹出府,自己则快步去了雪梅院。
太子妃坐在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风韵犹存的脸孔上满是隐忍的怒气。
顾莞宁进了内堂,目光一扫,一旁伺候的宫女立刻都退了出去。
“母妃急着叫我来,不知是为了何事?”顾莞宁直截了当地问道:“莫非是为了父王在生气?”
太子妃手中攥着的信,显然是太子的家信。
太子妃一直隐忍未发的怒气和委屈,尽数涌上心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老不羞!在冀州待了几个月,正经事还没做完,美人纳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倒好,竟又动了纳侧妃的心思。还特意送了信回来,让我先收拾院子做好准备,等他回京了就抬侧妃。真是气死我了!”
纳美人也就罢了,抬侧妃却实在令人恼火。
更可气的,是太子理所当然的态度。
果然又是太子!
顾莞宁倒是分外冷静:“母妃先别急。父王或许只是贪恋新鲜一时冲动,随口许了承诺。未必是真的要抬成侧妃。当日郑环儿如何,母妃也该看见了。”
太子妃热血上涌的头脑终于稍稍冷静下来。
是啊!太子喜好美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了新鲜美人,必是要宠上一阵子。宠过之后,还不是很快扔到脑后。
“冀州民乱,尚未完全平息。”顾莞宁对冀州情形了如指掌,侃侃而谈:“父王领兵归京,至少还要两个月左右。说不定,过了两个月之后,父王早已另有了新欢。”
被顾莞宁这么一分析,太子妃总算镇定下来:“你说的对。既是这样,这封信我先暂且搁下。”
这样就对了嘛!
顾莞宁投来赞许的目光:“不管父王身边有多少美人,都无损母妃的身份地位。母妃只管安稳地待在雪梅院里,不必计较这些。”
这道理说来简单,想做到,又谈何容易?
太子妃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世道,对女子委实不公平。若你父王坚持要纳侧妃,我也无可奈何。”
以太子风流好色的性子,日后做了天子,必要充实后宫。她若是整日生闷气,气死都有的。
顾莞宁放缓了声音,轻声安慰道:“母妃改变不了父王,但是可以让自己活得更有尊严更坦然。”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气:“刚才我骤然看了信,心中十分气恼,这才叫了你过来。现在气头过了,也想通了。这封信暂且搁置,我什么也不回。等你父王回京再说。”
顾莞宁笑着应了一声,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
数日后,太孙回府。
顾莞宁随口将此事当做笑谈说了出来:“……我记得,前世父王去冀州之后,不但带了无为道长回京,还带了几个美人。其中有一个姓周的美人,格外得父王宠爱。”
提起周美人,太孙的印象也很深刻。
因为,太子后来就死在周美人的床榻上。
看来,太子此次送信给太子妃,就是想将这个周美人抬成侧妃了。
“父王喜好美人,谁也管不了。”太孙语气中多了几分冷意:“色是刮骨钢刀,父王若不是常年沉于酒色,被掏空了身子,也不会英年早逝。”
无为道长能得太子青睐,当然有几分真本事。练出的丹药,短期内也确实颇见成效。诸如神清气爽精神倍增一夜能御数女之类。
太子得了无为道长,心中十分快意,在女色上越发没了节制。后来直接在极乐时候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也算是死得香艳风流了。
顾莞宁和太孙议论了一回,便没再提起此事。
……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冀州连连传来捷报。
丁骁领了两万精兵深入山中,用了数日功夫,找到了民匪安营寨扎之处。攻下营寨后,杀了领头的数人。
没了领头的,其余民匪顿时成了一盘散沙。反抗的一律被杀,放了手中兵器求饶的,被丁骁全部活捉。
丁骁立此大功,太子特意为丁骁上了请功的奏折,又列出了数条安抚百姓的举措。
平心而论,太子此次行事,颇有储君风范。
元佑帝看了奏折之后,心情颇为舒畅,在朝堂上夸了太子一回。一时间,对太子歌功颂德的官员也多了起来。御史言官们,也都竭尽奉承之能事。
太孙听着这些肉麻夸张的阿谀之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不过,太子此行表现得可圈可点,也令太子府圣眷更浓,确实是好事一桩。
又隔了半个月,太子欲启程归京。
没想到,就在启程的前一天晚上,太子遇刺。
这个消息传到京中,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第六百六十二章 遇刺(二)
“冀州民乱已平,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
元佑帝面色铁青,语气中满是森冷入骨的寒意:“太子身边有这么多侍卫,他们又是如何靠近太子身边?”
送信进宫的太子侍卫被天子之威怒压得喘不过气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刺客共有二十几个,俱是身手超卓的死士,并不是冀州人。”
“当日晚上,太子殿下召了美人饮酒歌舞作乐,守在外面的侍卫有两百人,足以守护殿下安危。这十几个死士趁着夜色潜入殿下住处,其中有一个带了迷烟。侍卫们被迷倒了大半,好在有侍卫警觉,一察觉不对劲,就放了信号。其余侍卫便纷纷赶来。”
“这些死士都被围杀,只有一个漏网之鱼,潜进了屋子里。好在这个死士也受了重伤,只射了两箭。第一箭射中了殿下的胳膊,第二箭欲射殿下的胸膛。”
“幸好当时殿下身边的美人挡在殿下身前,为殿下受了这一箭。”
元佑帝面色依旧难看:“太子如今伤势如何?”
侍卫战战兢兢地答道:“殿下伤在胳膊上,没中要害,并无性命之忧。只是箭上有毒,随行的太医正为殿下开药方清除体内的毒素。”
元佑帝并未问那个为太子挡箭的美人生死,冷冷说道:“太子安然无恙则罢,若是有个闪失,朕摘了你们所有侍卫的脑袋。”
太子身边一共有一千亲兵侍卫。这么多侍卫随行守护,竟然还让一个死士靠近太子身侧,也怪不得元佑帝龙颜大怒。
……
太子遇刺受伤一事,火速传遍京城。
太子妃惊闻噩耗,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太子纵有再多缺点,也是她的丈夫,是她儿子的亲生父亲,更是太子府的顶梁柱。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要怎么办?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要怎么办?
“母妃!”太孙眼疾手快地稳住了太子妃的身形。
顾莞宁快步上前,扶住太子妃的另一只胳膊:“母妃,你不用担心。父王并无性命之虞。”
没有性命之虞……也就是说,太子不会死。
短短几个字,便令太子妃重新有了力气。
太子妃一手抓住太孙的手,另一手抓紧了儿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仔细说一遍。”
太孙和顾莞宁迅速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听闻此事后,也很震惊。
前世,太子在冀州并未遇过刺客。
这些刺客,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阿诩,”太子妃心神慌乱无主:“你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莞宁说你父王没事,该不是骗我的吧!”
太孙迅速回过神来,温和低语道:“阿宁没有骗母妃。父王只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箭上虽然有毒,不过,父王此次带了两位太医。有太医在,一定能为父王解清体内的毒素。”
顾莞宁也快速接过话茬:“是啊,母妃不必忧虑。”
太子妃怔忪了片刻,忽地落了泪:“阿诩,你父王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别说受伤,就连指甲都没断过。此次被射中了胳膊受了伤,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泪水从眼角不停滑落。
太孙已经很久没见过太子妃哭泣了,不由得沉默下来。
一夜夫妻百夜恩!太子妃对太子总是存着几分夫妻之情。前世太子死了之后,太子妃大病一场,半年之后便病逝了。
这一世,他若任由太子走上同样的不归路,太子妃又会如何?
顾莞宁和太孙心意相通,见太孙沉默不语,便猜出了几分。只是,当着太子妃的面,不便说什么。
……
顾莞宁好言哄了一番,太子妃总算慢慢停了哭泣,精神却远不及往日,恹恹地回了屋子休息。
顾莞宁放心不下,和太孙一起在床榻边守了半个时辰。
待太子妃沉沉入睡,夫妻两人才一起退出屋子,回了梧桐居。
“这些死士,背后的主使者不知是谁。”太孙皱眉说道:“事前竟毫无动静,就这么凭空冒了出来。”
冀州毕竟相隔遥远。太孙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也在侍卫中,平日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倒是无妨。却也没本事查出这些死士的来历身份。
顾莞宁也皱了皱眉,低声说道:“除了齐王,还有何人?”
“我也怀疑是齐王。”太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魏王谨慎,韩王胆小,有刺杀储君胆量的人,非齐王莫属。”
只是,没有证据,只凭猜测根本奈何不了齐王。
顾莞宁沉吟片刻,才道:“皇祖父勃然大怒,必会追查到底。你倒是不宜有什么举动,免得被皇祖父察觉。”
太孙点点头。
元佑帝正在气头上,少不得要迁怒。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夫妻两个无言对坐片刻。
过了许久,太孙才打破沉默:“阿宁,刚才看着母妃落泪,我心里很不好受。”
“我忽然觉得,我实在忤逆不孝。父王虽对我提防戒备,到底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死路,身为儿子,实在太过凉薄。”
“还有,父王若是早早亡故,母妃一定会很伤心。如果像前世那般早早病逝,我如何对得起母妃。”
素来坚强的太孙,眼中依稀闪过水光。
顾莞宁心中也是沉甸甸的,站起身,将难得露出脆弱一面的太孙搂进怀中。
太孙闭上眼,将头埋进顾莞宁的怀抱中。
顾莞宁轻轻地摸着太孙的头发,轻声道:“萧诩,我知道你是心疼母妃。今日看着母妃哭泣,我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若实在忧心,等父王此次回京,便想法子除了无为道长,让父王多活几年吧!”
成大事者,当心狠手辣不拘小节。
可若薄情寡义到不问亲爹亲娘生死的地步,未免太过凉薄。
太孙或许不在乎太子,却很在乎太子妃。即是如此,就为了太子妃退让一回吧!
“阿宁,”太孙抬起头来:“你会不会觉得我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
第六百六十三章 惊变(一)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这八个字,是顾莞宁当年训斥儿子时最常用的。
太孙冷不丁地说出口,顿时令顾莞宁有亲切之感,忍不住笑了起来:“确实有些妇人之仁。”
不过,这样的你,我更喜欢。
顾莞宁没有将这句肉麻的话说出口,因为她做了更肉麻的举动。
她低下头,在太孙的额上轻轻一吻。
不带半点情~欲,只有爱怜和呵护。
太孙的眼中顿时燃起了火焰,光芒灼灼,似要将她燃烧,口中却笑道:“当年你训过阿奕之后,若是这样亲他一口,他就会知道,什么叫责之深爱之切。”
顾莞宁一时冲动,做了这样的举动,正有些别扭不自在。
听太孙这么说,顾莞宁脸上顿时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啐了他一口:“那个时候阿奕已经长大成人,也当爹了。难道我还要将一朝皇帝搂过来亲一口不成?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亏你想得出来。”
太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我在旁边看着,怕是要气得魂飞魄散。”
大醋缸!
连自己儿子的醋都要吃。
顾莞宁斜睨他一眼。
太孙心中一荡,搂着顾莞宁腰身的手有些蠢蠢欲动。
顾莞宁又瞪了他一眼:“说正事,不准胡闹。”
太孙只得按捺下来,低声说起了正事:“这些日子我要常在宫中,多陪陪皇祖父,也能掌握最新消息。至于父王那边的人,暂时按兵不动。免得皇祖父察觉到我在父王身边安插了人手。”
顾莞宁点了点头:“我们先静观其变。”
……
接下来半个多月,有关太子的消息陆续传来。
太子胳膊上的外伤很快好了。体内余毒也清除大半,只剩些许残余的毒素,需长期调养才能彻底清除。
太子不愿在冀州久留,便启程回京。
大军随着太子一起回京,少说也得十余日才能抵达京城。
至于以身相救太子的那位美人,伤势虽重,倒也救回了一条性命。此次随着太子一同回京。
太子妃听闻太子安然无恙,总算放了一颗心,在顾莞宁面前念叨了一回:“你父王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这些日子,我一直寝食难安。从今儿个开始,算是能将这颗心放下了。”
这些日子,太子妃确实清瘦了不少,眼角也多了些细纹,看着颇有几分憔悴。
顾莞宁笑着说道:“从今日开始,母妃可得好吃好睡好生养着,将瘦下去的肉再养回来。不然,父王回京看到母妃这副憔悴模样,岂不是要心疼。”
太子妃被打趣地老脸一红,笑着自嘲道:“你父王身边年轻貌美的美人多的是,哪里还会留意我什么模样。”
妻以夫为天。
这个根深蒂固的观念早已深入太子妃的脑海。
这两年太子妃已经自强自立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般动辄哭泣抹泪。也算有了不小的进步。
太子妃又叹了口气:“现在我也想开了。只要你父王安生回来,他想抬举谁做侧妃,都由他罢了。”
她有儿子傍身,有儿媳相助,有一双孙子孙女,已经足矣。
太子有再多的新宠也无妨。
顾莞宁见太子妃彻底想开,也颇觉欣慰。
她亲眼看着太子妃一点一点地从谷底站起来,到今时今日,已经愈发坚强勇敢,恍若新生。
……
十几日后,太子领军抵达京城。
太子摆出全副仪仗,身后是一千太子亲兵,再后是延绵数里的军队,声势浩大。
太孙亲自率领文武百官至城门外十里处相迎。
“恭迎父王得胜归京!”太孙肃穆敛容,拱手行礼。
太子面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颇佳,张口道:“你随孤一起进宫,觐见你皇祖父。”
太孙应了声是。
太子又转头对平西伯父子说道:“你们父子两个此次都立了大功,也随孤进宫。”平西伯父子拱手应下。
一个时辰后。
太子跪下,恭敬地行了跪拜大礼:“儿臣远归,心中一直惦记父皇。今日终于平日归京,得见父皇天颜。”
元佑帝难得和颜悦色:“能平安归来就好,平身吧!”甚至主动走上前,搀扶起太子,温和地说道:“你此次在冀州表现颇佳,朕心甚慰。”
太子顿时受宠若惊。
这么多年来,他这个储君做得窝窝囊囊分外憋屈。元佑帝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事情做好了没有褒奖,稍有不到之处便要挨骂挨罚。
这一次倒是因祸得福了。
太子忙自谦一番。
元佑帝打量太子几眼,见太子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外,其余一切无碍,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张口询问起当日遇刺的情形。
提起当日之事,太子心有余悸:“儿臣以为冀州太平,便在启程前稍稍放纵了一回。没想到,竟有一伙胆大不畏死的死士行刺儿臣。好在儿臣福大命大,只受了轻伤。”
说着,又一脸愧色地请罪:“儿臣令父皇忧心,儿臣不孝。”
元佑帝目中闪过一丝冷意:“胆敢行刺当朝储君,这个幕后主使者,确实胆大包天。”
这些死士面容陌生,根本查不出身份来历。
由此也可见,幕后主使者势力庞大,令人心惊。
还用查吗?幕后主使的人,除了齐王再无旁人。
太子心中想着,口中却故作大度地说道:“儿臣已平安无事,此事也不必再穷追不舍。也免得损了皇家颜面声名。”
太孙略略挑眉。
太子出京一趟,智商口才都见长啊!最后这句话,隐喻十足,说得可圈可点。
元佑帝淡淡地扫了太子一眼。
太子心里一凛,顿时不敢再多说了。
此时的太子府里,也是分外热闹。
太子离京时,身边并无侍妾。回来时却带了五个美人。露面的四个,俱都是娇滴滴的年轻美人,环肥燕瘦,各有风情。
还有一个,伤势未愈,连太子妃的面也未见,直接被抬着进了院子里。
美丽纤弱的十八岁女子,睁开眼,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
第六百六十四章 惊变(二)
安顿好了几个美人之后,太子妃也有几分倦意。正想小憩片刻,顾莞宁领着一双孩子来了。
再多的倦意,在看到一双可爱的孙子孙女时,也会烟消云散。
“祖母!”一岁半的阿娇已经学会了行礼,一点点高蹲着身子,令人看了忍不住捧腹。
太子妃顿时呵呵笑了起来,一把将阿娇搂进怀中,用额头在阿娇的额头处蹭了一蹭:“乖乖阿娇,祖母真恨不得将你捧在手心疼才好。”
阿娇用白嫩的小胖脸贴在太子妃的脸上。
阿奕一看急了,小手抱成拳,口中喊着:“祖母,祖母!”
顾莞宁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有聪明伶俐的阿娇比着,阿奕如今也越发机灵了。处处表现,要争夺大人的注意和宠爱。
太子妃哪里舍得宝贝孙子着急,忙道:“祖母来了。”
太子妃一手搂着阿娇,另一只手搂过阿奕。然后对顾莞宁笑道:“有两个孩子在我身边,我半点都不觉得累了。”
顾莞宁了然地笑了一笑:“母妃已经见过父王带回来的几个美人了吧!”
太子妃点点头:“只除了受伤的那一个,其他的四个都见过了。一个姓孙,一个姓余,一个姓方,还有一个姓周。”
周美人果然还是出现了。
顾莞宁眸光一闪,随口笑问:“为父王挡下一箭的那位美人,母妃还未见过吗?不知她姓什么?”
太子妃笑道:“听方公公说,这个美人姓沈。”
沈?
顾莞宁心里悄然一动,旋即又暗暗笑自己多疑。
天底下姓沈的人不知有多少。只听到这个姓氏就胡思乱想,未免太过荒唐。
“这位沈美人,芳龄十八,生得国色天香,十分美貌。”太子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说是信都汤县令敬献的美人。”
十八岁?
顾莞宁略略蹙眉,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畅快。
她很快将这一丝情绪挥开,随口道:“沈美人救父王有功,母妃也别亏待了她。”
太子妃笑道:“这是当然。我已经让人将沈美人抬进荷香院里养伤了。”
荷香院原本是于侧妃的住处,离太子的书房颇近,又布置得精致雅洁。自于侧妃死后,荷香院就闲置下来。
太子妃特意将沈美人安排进荷香院,显然是默许太子抬沈美人做侧妃了。
顾莞宁也未再多问,随口扯开话题:“父王今日归京,皇祖父必然要在宫中设宴,只怕晚上未必回府。”
太子妃嗯了一声:“阿诩怕是也要留宿宫中。”
……
当天晚上,太子和太孙果然没有回府。
顾莞宁哄着一双小魔头睡下,便已近子时。疲惫又困乏的顾莞宁,很快入眠。
很久未做梦的她,今夜又梦到了前世。
美丽动人楚楚可怜的少女站在她面前,双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眼中浮着薄薄的雾气,轻启朱唇:“宁表妹,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只盼你看在我对世子一片深情的份上,让我留在世子身边。容我将肚中的孩子生下来……”
滚!
顾莞宁猛地睁开眼。
屋角留了一支细细的烛台,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芒。照在一双孩子的脸上。
顾莞宁调整紊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大概是白天听到沈这个熟悉的姓氏,深藏在心底的厌憎在夜半时分冒了出来,化作一场昔日梦境。
……
隔日清晨,琳琅来伺候的时候,不由得一怔:“小姐昨夜没睡好么?”平日早已改口叫太孙妃,私下无人之际,琳琅还是喜欢叫一声小姐。
顾莞宁太阳穴隐隐作痛,打起精神嗯了一声:“半夜时被梦惊醒,后半夜才睡下,头有些痛。”
琳琅立刻叫了珊瑚进来。
珊瑚手指细长,颇有力道,又精通穴位,按揉了片刻,顾莞宁精神了许多。
用了早饭后,顾莞宁照例去雪梅院请安。
太子妃正等着顾莞宁过来,笑着商议道:“你父王一直没回府,那个沈美人不知伤势轻重。我想着,让叶太医去看一回,给她重新开药方调理身体。”
因为沈美人救了太子,太子妃心中感念,对沈美人也颇为优厚。
顾莞宁压抑下因这个熟悉的姓氏带来的不快,含笑道:“母妃考虑得甚是周全。”顿了顿又道:“不如我陪母妃亲自去一趟荷香院,见一见这位沈美人吧!”
太子妃略略皱眉:“我们亲自去荷香院,未免太过抬举她了。还是等她伤好了,再让她来雪梅院请安吧!”
顾莞宁生出想亲眼见见这个沈美人的念头,淡淡笑道:“母妃也说过,沈美人伤势不知有多重。还是亲自去看上一眼为好。”
太子妃见顾莞宁这般坚持,心中不由得暗暗诧异,很快改了主意:“也好。”
……
一炷香后。
太子妃顾莞宁一起到了荷香院。
荷香院里伺候的宫女们纷纷上前行礼。
顾莞宁目光一扫,随口道:“沈美人现在如何?”
其中一个宫女恭敬地答道:“沈美人已经醒了,只是身上有伤,不能下榻。奴婢们本来在一旁伺候着,沈美人让我们都退下,身边只留了绿儿姑娘伺候。”
绿儿姑娘?
四个字一入耳,顾莞宁笑容顿时凝住。
十八岁的沈美人……丫鬟绿儿……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凑巧的事?!
顾莞宁略显僵硬的身子和冰冷的表情,令答话的宫女紧张忐忑起来。
就连太子妃也略有些惊诧地看了过来:“莞宁,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忽然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顾莞宁嘴角抿得极紧,声音也格外冷冽:“母妃,我想独自见一见沈美人。”
太子妃:“……”
太子妃就是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
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顾莞宁这么做,总有她的道理。
太子妃立刻道:“我先回雪梅院。待会儿叶太医过来,一切由你做主。”
顾莞宁扯了扯嘴角,谢过太子妃,然后让宫女在前领路。
宫女走到门边,敲了门:“太孙妃特意前来探望沈美人,请绿儿姑娘开门。”
第六百六十五章 重逢(一)
顾莞宁站在门外。
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门一开,露出一张故作镇定的清秀少女脸孔。
见到顾莞宁的刹那,少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根本不敢和顾莞宁对视:“奴婢绿儿,见过太孙妃。”
这张脸,顾莞宁当然记得。
愤怒的火苗嗖地从心底窜了上来,在胸膛处燃烧。血液在太阳穴处汩汩流动。
顾莞宁用尽自制力,依然无法将那股怒意按捺下去,话语中透出无尽的森寒之意:“让开!”
绿儿全身又颤抖了一下,既不敢拦着顾莞宁,又唯恐自家主子吃亏,鼓起所有勇气说道:“太孙妃,小姐还受着伤……”
顾莞宁冷冷地扫了过来:“出去!”
绿儿所有的勇气,都在顾莞宁冰冷刺骨的目光中消退得一干二净。哆嗦着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顾莞宁深呼吸口气,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琳琅和玲珑正要跟进来,就听顾莞宁头也不回地吩咐:“你们都在屋子外守着。”
她们两个伺候顾莞宁多年,最熟悉顾莞宁的脾气。
顾莞宁盛怒之时,谁也不敢忤逆她的心意。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退了出去,将门关上。然后各自守在门边,不准任何人靠近半步。
……
层层轻纱遮掩着精致的雕花木床。
床榻上的少女闭着眼睛躺着,在轻纱的掩映下,面容有些模糊。不过,依然看得出身形窈窕,美丽出尘。
听到脚步声,少女没有睁开眼。
顾莞宁不疾不徐地走到床榻边两米处,冷冷地看着床榻上那张熟悉地令人生厌的脸庞,然后讥讽地勾起唇角:“沈青岚,果然是你。”
少女睁开眼,和顾莞宁对视。
顾莞宁俏脸上笼着一层寒霜,目光冷凝,气势之威,更胜昔日。
少女却并未畏惧,反而扯起唇角,慢悠悠地笑了一笑:“顾表妹,好久不见!”
果然是沈青岚!
顾莞宁定定地看了沈青岚许久。
时隔三年多没见,沈青岚变得愈发美丽。那份淡雅出尘纤弱动人的气质,和沈氏几乎如出一辙。
也和她记忆中的那个齐王世子侧妃一般模样。
可是,为何沈青岚会出现在太子身侧?
就算想进京,也该去“投奔”齐王世子才对吧!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竟然会出现在太子府?”沈青岚目中满是自得,唇角扬起怨怼又恶毒的冷笑:“顾莞宁,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顾莞宁冷然一笑:“不必装神弄鬼。你想报仇,只管冲着我来。”
顿了顿又扯起唇角:“我一直命人盯着沈家,你竟能躲过暗卫,出现在冀州。想来,一定有‘贵人’暗中相助。”
沈青岚瞳孔骤然收缩,眼中闪过怨毒憎恨不甘痛苦。
顾莞宁扫了她一眼,继续冷笑:“果然是齐王世子从中出力,将你送到父王身边。让你正大光明地随父王进太子府。”
沈青岚听到齐王世子的名讳,脸上终于没了笑意,用力地咬紧牙关。
可恨的是,顾莞宁不肯放过她,句句说中她的痛处:“你一心恋慕齐王世子,回了西京也没放弃希望,满心以为他会娶你做侧妃。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将你送到了另一个男子身边,让你曲意逢迎谄媚求生。将你当成一颗对付我的棋子。”
“沈青岚,你活得真可悲。”
沈青岚身体僵直,狠狠地盯着顾莞宁。
……
三年多前,她狼狈不堪地离开京城。死了唯一疼爱她的父亲,背负着不堪的身世,回到西京那个小院子里。
沈老太爷口中说得好听,实则对她看管极严。派了四个身高力壮的仆妇日夜守在她身边。吃喝穿用都有人送来,她不能出院子半步。
她如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雀,绝望又不甘,却又无计可施。
她的身边,唯有丫鬟绿儿陪伴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年岁渐长。可沈老太爷丝毫没有要为她说亲的意思。她被关在狭小的院子里,几次生出轻生的念头。
每到那个时候,她的脑海中便会浮现出齐王世子的脸孔,心底便会油然而生出一丝希冀。
齐王世子一定没忘了她!
迟早有一天,他会将她救出这个牢笼!
怀抱着这个希望,她一日日地撑了过来。
终于有一天,沈老太爷亲自来了院子里,笑得极其和蔼:“岚姐儿,你可愿意走出这个院子?”
当然愿意。
她朝思暮想都在盼着这一天。
她连连点头,用满含希冀的目光看着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也未令她失望,张口便道:“齐王世子命人暗中给我送了信来,只要你肯,我便送你出去。”
果然是他来救她了!
她被巨大的惊喜震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沈老太爷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她瞬间从云端跌落山崖谷底。
原来,齐王世子不是要暗中接她回京。而是要将她接到一个秘密之处,让她学习魅惑男子之术。以便日后伺机接近太子。
原来,他对她并无怜惜,只是要将她当成一颗棋子,送进太子府,送到顾莞宁面前。
她全身冰冷,再无半丝温度。
沈老太爷看似温和慈爱的脸孔,也变得格外狰狞:“岚姐儿,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若能得殿下恩宠,日后必是青云直上。你生得这般美丽,又如此聪慧,难得心甘情愿在这小院子里熬一辈子?难道你就不想挺直了腰杆,出现在众人面前?难道你不想站在顾莞宁面前,为你爹报仇?”
提起顾莞宁,她冰冷麻木的四肢忽然有了温度。
都是顾莞宁,害得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凭什么顾莞宁能活得荣耀风光,她就要在这里苦熬度日?
她已一无所有,唯一能依仗的,只有来自生母沈氏的美貌。也幸好,她还有美貌这桩利器。
她要出人头地,站在众人肩上!
她要报仇!她要回到京城,站在顾莞宁面前,她要看到顾莞宁震惊又愤怒的脸孔!
她用力地深呼吸,然后张口:“我一切都听外祖父的。”
第六百六十六章 重逢(二)
短短片刻,沈青岚僵直的身子恢复如常,美丽动人的脸庞露出讥讽的笑意:“顾莞宁,不管你说什么,总之,我现在已是殿下身边最得宠的人。”
“我救了殿下一命,殿下爱我如珍宝,一路上对我呵护备至。”
“殿下已经允诺,一定会纳我为侧妃。”
“你纵然是太孙妃,也奈何不了自己的公公,奈何不了大秦朝的太子,也奈何不了我。你称心自在的日子从此到头了。”
说完这番话,沈青岚只觉得憋闷了多年的郁气尽数抒出胸膛。
真是畅快淋漓!
就是为了这一刻,一切也值得了!
顾莞宁冷冷地看着满脸自得的沈青岚,然后扯了扯唇角:“我且拭目以待,看看你有几分翻天覆地的本事。”
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沈青岚忍了几年,满腔的怨气,终于得以宣泄出来。哪里肯让顾莞宁离开,冷笑着张口道:“顾莞宁,你一直高高在上,瞧不起我。其实,你也没比我强到哪儿去。”
“我是沈梅君的女儿,你也是。我们两个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就算你不承认,这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顾莞宁脚步一顿,却未回头。
沈青岚心中愈发快意,俏脸上浮起扭曲的笑意:“顾莞宁,如果外人知道我是你的亲姐姐,定北侯夫人在婚前就不贞不洁。你这个太孙妃,还有何颜面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
“到那个时候,你的儿女会因为你而蒙羞,太子府的名声也会因你受损。你的好夫婿,怕是也不会再像往日那般宠着你了吧!还有疼你如亲生女儿一般的太子妃,最器重欣赏你这个孙媳的皇上,他们会如何看你?”
“你这个太孙妃,再无颜见人了吧!哈哈……”
沈青岚越说越亢奋,目中闪出惊人的亮光,近乎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
顾莞宁依旧没有回头,只冷冷地扔下几个字:“你且试试就知道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步伐半点未乱。
沈青岚盯着她的背影,目中满是嫉妒和疯狂的恨意。
顾莞宁!
我们两个之间的账,一笔一笔地慢慢算。
我来了,你风光荣耀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
门开了,顾莞宁走了出来。
琳琅和玲珑迅速看了过来,两人在看清顾莞宁此时的神色后,心中俱是一凛。
她们从未见过顾莞宁这般模样。
美丽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冷凝如冰,目中的寒意,似能瞬间将人冻结。
她们两个常年陪伴在顾莞宁身边,尚且觉得心中生寒。站在不远处的丫鬟绿儿,早已瑟瑟发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小姐,里面的沈美人,是不是沈表小姐?”琳琅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莞宁嗯了一声。
琳琅心里陡然一沉,和玲珑迅速对视一眼。
怪不得小姐如此愤怒!
当日沈家将沈青岚带离京城,承诺永不会让沈青岚在人前露面。现在才隔了三年多,沈青岚就正大光明地回了京城,摇身一变,成了太子的身边人,还挺身救了太子一回……
这摆明了就是冲着小姐来的!
对付一个沈青岚,对小姐来说不费什么力气。棘手的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只怕顾谨言的身世秘密也守不住了……
到那个时候,沈氏和沈谦隐藏了数年的隐秘过往也会浮出水面。
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稍微一深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一场滔天风雨,即将来临。
琳琅将满心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轻声道:“小姐现在要去哪儿?是雪梅院还是梧桐居?”
顾莞宁吐出三个字:“梧桐居。”
沈青岚的骤然出现,令她震惊又愤怒。她此时的心情,绝不如外表所显现的镇定。此时此刻,她没有心情应付太子妃的疑惑。
……
太子妃在雪梅院里等了许久,一直不见顾莞宁过来,心里颇为诧异。
太子妃打发宫女去荷香院,宫女很快来回禀:“启禀娘娘,太孙妃早已离开荷香院,回了梧桐居。”
怎么没到雪梅院来?
太子妃略略皱眉,思忖了片刻,又问道:“她和那个沈美人说话的时候,外面守着的人可曾听见只字片语?”
在荷香院里伺候的宫女,都是太子妃的人。
宫女低声应道:“当时琳琅和玲珑在门外守着,还有那个叫绿儿的丫鬟,也在门口。宫女们不便靠近,倒是不曾听闻太孙妃和沈美人说了什么。只是,太孙妃出来的时候,神色颇为冷凝。”
太子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顾莞宁要独自见那个沈美人?
那个沈美人,到底是何身份来历?
等等!顾莞宁的母亲也姓沈。这个沈美人,莫非和沈氏有些关联?
太子妃心念电转,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疑惑。只是,思来想去,也不得其解。
就在太子妃欲起身去荷香院之际,太子和太孙一起回来了。
太子妃顿时将这桩心思搁下,笑着迎了上去:“殿下总算安然归来,臣妾一直在府中翘首以盼呢!”
太子这一去就是半年多,哪怕夫妻两个往日有再多隔阂,此时久别重逢,太子妃心中也十分欢喜。
太子妃眼中满是关切和欣喜,太子心中微动,忍不住执起太子妃的手道:“孤一走就是这么久,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太子已经很久没用这般温柔的眼神看过她了。
太子妃心中微酸,轻声道:“这都是臣妾分内之事,何言辛苦。”顿了片刻,又哽咽道:“当日听闻殿下遇刺的噩耗,臣妾心中忧急,寝食难安,只恨不能飞至殿下身边,照顾殿下衣食起居。”
说着,眼眶已经红了,泪水也从眼中滑落。
太子妃的真情流露,也彻底打动了太子。
太子情不自禁地握住太子妃的另一只手:“孤已经平安无事了。”
站在一旁被忽视得很彻底的太孙:“……”
算了,他还是别留在这儿碍眼了。早些回梧桐居陪娇妻儿女吧!
第六百六十七章 风雨(一)
太孙迈着轻快的步伐进了梧桐居,心情愉悦地喊了一声:“阿宁!”
往日闻声就会出来相迎的顾莞宁,今日未见踪影。倒是一双孩子迈着小腿跑了出来,嚷着要抱抱。
太孙抱起姐弟两个,笑着问道:“娘亲人呢?”
阿娇扁扁嘴,告状:“娘亲不理阿娇。”
阿奕忙补充一句:“也不理阿奕。”
太孙有些意外。
顾莞宁的时间精力,几乎都放在孩子身上,对姐弟两个爱若至宝。今日怎么会不理孩子?莫非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太孙目光一扫,也未看到琳琅和玲珑,索性叫了乳母们过来。
姐弟两个都不肯从太孙的身上下去,一左一右各自巴着亲爹不放。太孙好笑又无奈,只得抱着孩子走到了寝室外。
琳琅玲珑守在门外,脸上俱是一脸沉重,毫无笑意。
太孙眉头动了一动,不露声色地扫了两个丫鬟一眼:“阿宁身边没人伺候吗?”
琳琅定定神,低声答道:“太孙妃已经独自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许久,奴婢们没敢进去打扰。”
太孙略一点头,先温言哄了两个孩子跟乳母去玩,然后吩咐一声:“你们两个在外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半步。”
两个丫鬟齐声应下了。
……
太孙推门而入。
顾莞宁临窗而立,优美红润的嘴唇抿得极紧,神色中满是肃杀森冷之气,令人心惊。
听到推门声,顾莞宁略略侧过头,然后定定地看着太孙,并未说话。
太孙反手关门,仔细地拴了门闩。快步走上前来,稍稍俯下头,沉声问道:“阿宁,不管出什么事,都有我。”
两人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太孙目光清明坚定,顾莞宁的目光里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却同样坚定。
这样的顾莞宁,太孙并不陌生。
前世遇到令她愤怒痛苦的事情时,她便是这样的神色。沉默而坚决,绝不会因任何磨难挫折低头折腰。
顾莞宁终于缓缓张了口:“那个沈美人,是沈青岚。”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太孙也懵了一懵。
待反应过来,太孙神色骤然变了。
“怎么会是她?!”太孙难以置信地问道:“她不是已经被沈家人领回了西京吗?怎么会到了父王身边?”
顾莞宁沉默片刻,才道:“此事,必是齐王世子从中谋划。”
只有齐王世子清楚她和沈青岚之间的恩怨纠葛。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沈青岚悄悄从西京接走。
太孙反应十分迅捷,前后一联想,便明白了这一计的毒辣之处,神色也凝重起来。
“他想让沈青岚搅乱太子府的内宅,尤其是针对你。”太孙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应对。否则,下一步必会牵连到阿言和你的母亲。”
顾莞宁却道:“已经迟了!”
太孙也沉默下来。
确实迟了!
齐王世子暗中谋划许久,费尽心机,将沈青岚送到了太子身边。怎么会没准备好后招?
这一次,是他们疏忽大意了。
“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也低估了萧睿。”顾莞宁低低地说道:“我只以为萧睿会暗中将沈青岚接回京城,却未料到,他能心狠到这一步。”
是她太过自信自负。没想到萧睿会用这么狠辣的一招来对付她。
这也是她唯一的弱点。
沈氏是她的生母,顾谨言是她的胞弟,而沈青岚,确实是她同母异父的长姐。一旦此事被揭露,便会引起轩然大波。不但于她声名有损,太子府和定北侯府也会大受影响。
太孙立刻道:“此事应该怪我才对。我在父王身边安插了眼线,却未想起盯着父王身边的女子。”
就怎么一个小小的疏忽,便让沈青岚钻了空,得了太子的宠爱。正大光明地随着太子进了太子府。
想对付沈青岚不难,难的是后续要如何收场……
太孙思来想去,也觉得此事颇为棘手,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夫妻两个不约而同地静默。
许久之后,太孙才张口打破沉默:“阿宁,你现在就随我进宫。”
顾莞宁抬眼看了过来。
太孙目中闪过一丝坚决之色,沉声道:“与其坐等风雨来袭,倒不如由你我揭开序幕。”
顾莞宁深呼吸一口气:“好。”
……
太孙刚回府,又要领着顾莞宁进宫。
太子和太子妃还在一叙别情,听闻此事,颇为惊讶。
太子妃想到后院的沈美人,想到顾莞宁今日的种种一样,心里涌起阵阵不安,想也不想地吩咐:“去请太孙和太孙妃先到雪梅院来。”
来报信的宫女一脸为难:“可是,太孙殿下和太孙妃已经离府了。”
太子妃:“……”
太子不快地拧起眉头:“他们两个这么急着进宫做什么?有什么要紧事,总该先禀报孤一声。”竟然先斩后奏,就这么进了宫!
实在可气可恼!
太子妃立刻道:“阿诩性子素来沉稳。这么急着进宫,想来一定是有要紧事。”
太子轻哼一声,扫了护短的太子妃一眼。
换在往日,太子少不得要叱责几句。今日刚回府,夫妻久别重逢,刚才还执手相看,一时不便翻脸。
“我去看看沈美人。”太子随口说道:“你将她安置在了何处?”
一回来就急着要去探望新宠。太子妃心情沉了一沉,脸上笑意淡了下来:“臣妾将她安置在荷香院了。”
太子一听荷香院,倒是颇为满意:“荷香院最宽敞雅致,让沈美人住着倒是颇为合适。”
太子妃心里有些泛酸,口中却平静如常:“臣妾想着,荷香院离殿下的书房最近。日后殿下去看沈美人也方便些,所以让人将沈美人抬进了院子里。”
“沈美人替殿下挡了一箭,于殿下有功。臣妾自不会薄待了她。日后荷香院的用度照着双份来领。”
太子见太子妃如此贤惠大度,十分满意:“这些都由你做主就行了。”
说完,便起身要去荷香院。
太子妃也随着起身:“臣妾也想见一见这位沈美人。”
第六百六十八章 风雨(二)
太子妃愿意亲自去荷香院,也算是抬举沈美人。
太子没有拒绝的道理,吩咐道:“她伤得不轻,需要静养一段时日。你让徐沧去给她重新看诊开药方。”
徐沧的医术,比太医们更高一筹。
太子妃淡淡说道:“臣妾已经命叶太医去荷香院看诊了。”
太子看了太子妃一眼,没再说什么。
夫妻两个重逢后的欢喜和温馨,很快沉寂下来。
到了荷香院,众宫女忙上前来行礼。
太子随意地嗯了一声,太子妃吩咐一声,自有宫女去敲门。开门的,依旧是绿儿。
绿儿是沈青岚的贴身丫鬟,这几个月来和太子时有打照面的机会,见了太子并不紧张,倒是见了太子妃颇有些忐忑:“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并未留意一个丫鬟,随意打量一眼,便吩咐道:“进去告诉你主子一声,就说殿下和本宫特意来看她。”
绿儿忙应了一声,进去通禀。
过了片刻,太子和太子妃才进了屋子。
……
床上的轻纱幔帐已被撩起,原本躺在床榻上的娇弱美人,也在丫鬟绿儿的搀扶下勉强坐了起来,一脸娇怯地说道:“婢妾身上有伤,不便下榻行礼,还请殿下和娘娘见谅。”
没等太子妃说话,太子已一脸怜惜地说道:“你安心养伤,不必计较这些虚礼。”
美人水盈盈的双目中满是感激感动,轻启朱唇,声音娇怯悦耳:“多谢殿下厚爱。”
太子神色温柔:“你为孤受了伤,如今随孤到了京城,姑且安心住下,好好静养。”
美人得了垂怜,显然心中甚是欢喜,娇羞地应了一声。
太子妃抽了抽嘴角,不动声色地打量床榻上坐着的年轻女子。
确实生的极美!
太子府内宅美人众多,只单凭相貌,眼前这个沈美人也是佼佼者。
那股淡雅又娇弱的气质,更惹男子怜惜。又曾舍命相救,也怪不得太子对她格外另眼相看。
只是,眼前这个沈美人,为何越看越眼熟?她到底在哪儿见过?
太子妃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头脑飞快地转了起来。
顾莞宁坚持要独自见沈美人……沈……
等等!
太子妃心中突突一跳,目光紧紧地盯着床榻上的沈美人,声音中颇有几分冷厉:“沈美人,你闺名是什么?”
沈美人抬起眼,在接触到太子妃锐利的目光后,下意识地瑟缩了一回,轻声答道:“婢妾姓沈,闺名青岚。”
太子有些不快地扫了太子妃一眼:“岚儿胆子小,你别吓着她了。”
太子妃理都没理太子,继续厉声追问:“你和定北侯夫人沈氏是什么关系?”
这个沈美人,和顾莞宁的母亲生得实在太相似了。
沈氏这几年一直在府中“养病”,从不在人前露面。太子妃还是在数年前见过沈氏,对她的印象有些稀薄。也因此,直到现在才惊觉不对劲。
太子听了也是一惊,下意识地说了句:“岚儿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和定北侯夫人怎么会扯上关系……”
话音未落,沈青岚便已凄然道:“婢妾的身世离奇,唯恐殿下厌弃,因此一直斗胆隐瞒。如今已经见了太孙妃,娘娘也生出疑心,婢妾也不敢再隐瞒了。”
太子妃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
太子的眼中也有了些许怒气:“这是怎么回事?你立刻给孤说清楚!”
沈青岚未语泪先流,泪水滑落她洁白细腻的脸庞,分外美丽惹人怜爱:“婢妾应该称呼定北侯夫人一声姑母,实则是她的亲生女儿。”
太子:“……”
太子妃:“……”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这份安静,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沉寂,阴云拢聚,似随时会化为电闪雷鸣。
太子妃一脸震惊和怒色:“荒唐!你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定北侯夫人明明只有一个亲生女儿,正是她的儿媳顾莞宁。这个沈青岚,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太子的面色也十分阴沉难看:“沈青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告诉孤,你无父无母,幸得汤夫人收容做了义女。如今怎么又变成了定北侯夫人之女?定北侯夫人只有顾氏这一个女儿,你怎么又成了她的女儿?”
“你若是胆敢有半点欺瞒,休怪孤不留情面!”
沈青岚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在下唇留下一道极深的印记,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请殿下和娘娘耐心听婢妾一言。”
“四年前,婢妾随着父亲沈谦一起到京城,到定北侯府投奔堂姑母沈氏。姑母待婢妾极好,宁表妹却处处刁难婢妾。婢妾不知何故,一直隐忍退让。”
“直到后来,婢妾才知道其中的缘故。原来,婢妾竟是姑母的亲生女儿……”
太子妃铁青着脸打断沈青岚:“一派胡言!你父亲和定北侯夫人既是堂兄妹,如何会有私情。”
沈青岚红着眼,哽咽道:“婢妾当时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后来才知道,父亲是沈家养子,和姑母并无血缘关系。他们两个有情在先,却因定北侯提亲被迫分离。姑母生下婢妾,便被家人逼着远嫁到了京城。这桩隐秘,定北侯府无人知晓。”
“定北侯去世三年,父亲才领着婢妾到京城,想和母亲还有弟弟团聚……”
说到这儿,沈青岚颇有些难堪地吐出一句:“太孙妃是定北侯的骨血,顾谨言却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弟。”
太子妃越听越心惊。
太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种事,不管发生在谁家都是极大的丑闻。
如果沈青岚说得都是真的……也怪不得沈氏被关起来一直未曾见人,顾谨言也被送到普济里度日了。
顾家有这么一个不贞不洁的儿媳,令门庭蒙羞。
顾莞宁有这样一个母亲,哪里还配嫁到天家做孙媳?
此事一旦传开,太子府颜面何存?
“好一个定北侯府!”太子满腔怒气,语气阴沉至极:“竟敢欺瞒于孤!来人,立刻去定北侯府,将太夫人和定北侯夫人带来,孤要亲自问个究竟!”
第六百六十九章 风雨(三)
太子妃也是满心纷乱,不算精明的头脑此时快不够用了。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沈青岚言之凿凿,不像在说假话。再联想到顾莞宁对生母不合情理的冷淡,还有今日的种种异样反应……只怕这都是真的。
现在太孙已经领着顾莞宁进宫了……
他们夫妻这个时候进宫要做什么?莫非是要主动向元佑帝揭露这一切?元佑帝知道此事,必会震怒。天子之怒,谁能承受得起?
还有,纸包不住火。只怕此事很快就会传开。到那个时候,顾莞宁又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众人异样的目光?太孙也会成为他人眼中的笑柄……
就在此时,太子的怒喝声传进耳中。
太子妃立刻清醒过来,不假思索地张口阻拦:“殿下稍安勿躁。事关重大,总不能仅凭沈青岚的一面之词,就轻信于她。万一她胡口乱言,哄骗殿下,殿下又兴师动众地召了定北侯府的人来,闹了误会反而不美。不如等阿诩和莞宁从宫中回来,先问问莞宁再说……”
“娘娘,婢妾刚才所言,句句属实。”
沈青岚一脸坚定地张了口:“若有半字虚假,就让婢妾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太子妃怒目扫了过来:“你给本宫住嘴!”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沈青岚分明就是冲着顾莞宁来的!
太子冷冷道:“是非曲直,一问就明白。如果顾家胸怀坦荡,何惧孤询问。”
太子妃还待再说什么,太子已经彻底沉了脸:“闵氏,你别犯糊涂。这等时候,你还向着顾氏。你就不为阿诩想一想吗?”
“如果顾家有意隐瞒,如果顾氏成心欺骗,她还有何资格做这太孙妃?”
太子妃张了张嘴,一时不该说什么了。
是啊,她再向着顾莞宁,到底是儿子更重要。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儿子有这么一个不堪的岳母,岂不是要被众人耻笑?她的儿子,以后是要做大秦储君大秦天子的,他的身侧,应该有贤良完美的女子相伴……
太子阴沉着脸,传令下去。
太子妃神色变幻不定。
坐在床榻上的沈青岚,目中闪过阵阵快意。
忍了几年,终于等来了这一日。
她早已一无所有,也无所畏惧。
哪怕是豁出这条性命,她也要将顾莞宁一起拖下地狱深渊。
……
福宁殿。
守在殿外的内侍,见了太孙夫妇,忙上前来行礼:“奴才见过太孙殿下,见过太孙妃。”
一向好脾气的太孙殿下,今日脸上却没什么笑意,张口道:“进去通传皇祖父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
内侍一脸为难地说道:“真是不巧的很。皇后娘娘适才命人来请皇上,皇上已经去了椒房殿。”
太孙迅速和顾莞宁对视一眼,心里俱都沉了一沉。
王皇后不迟不早不偏不巧地在今日请元佑帝去椒房殿……
“阿宁,我们现在去椒房殿。”太孙低语道,伸手握住了顾莞宁的手:“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顾莞宁的手略有些凉意,被太孙温暖的手握着,很快也暖了起来。
顾莞宁深呼吸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嗯。”
宫中人多耳杂,不便多言。
太孙没再说话,只握紧了顾莞宁的手,向椒房殿走去。
盏茶后,两人到了椒房殿外。这一回,又被李公公拦了下来:“皇上正和皇后娘娘说话,不准任何人惊扰。烦请殿下在此等候。”
太孙温和地应道:“好,我和阿宁到偏殿里等着。”
他握着顾莞宁的手,至始至终没有松开。
……
半个时辰后。
定北侯府。
“不知方公公前来,是为了何事?”太夫人有些疑惑,面上却未流露出来,温声问道。
方公公皮笑肉不笑地应道:“咱家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请太夫人和定北侯夫人沈氏前去太子府中问话。”
太夫人陡然一惊,目中多了警惕:“殿下忽然召老身和儿媳沈氏前去,不知是为了何事?老身倒是无妨,随公公前去就是了。只是,沈氏一病几年,一直在荣德堂里养病,形容不堪,实在不宜出门……”
方公公神色一沉:“这是殿下之命,咱家奉命前来,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夫人带走。”
太夫人的心直直往下沉。
太子为何忽然要见沈氏?
难道是沈氏的秘密曝露了?
知晓此事的沈家人都在西京,是谁将这个隐秘揭露了出来?
方公公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太夫人,烦请立刻请定北侯夫人出来,别让殿下久候。”
太夫人深呼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镇定:“好,请方公公稍候片刻。”
风雨已至,惊惶害怕毫无用处。
她不能慌乱。
她要挺直腰杆,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她要为顾莞宁遮蔽风雨!
……
荣德堂。
沈氏的屋子整日锁着,除了碧彤之外,再无人靠近。
紫嫣匆匆走来,在碧彤耳边低语几句。
碧彤目中闪过惊疑之色,却未多问,点点头,拿钥匙开了门,对着屋子里的沈氏说道:“夫人,老夫人请你即刻更衣去正和堂。”
沈氏早已没了当年的美丽优雅动人。
如今的她,形容消瘦,眼角额头多了许多皱纹,头上也有许多白发。看着就如一个老妇人。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她的一张脸白得有些异常,眼睛动也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座木雕,颇有几分阴森可怖的意味。
碧彤说完之后,沈氏并未动弹。
碧彤只得将话又说了一遍。
沈氏直到此刻才有了些反应,一双如枯井般的眼眸骤然闪出异样的亮光:“那个老不死的,终于肯放我出去了吗?”
碧彤抽了抽嘴角,故作恭敬地说道:“到底为何,奴婢也不清楚。夫人一去便知。”
沈氏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十分刺耳。
碧彤耐着性子道:“奴婢这就伺候夫人更衣。”
沈氏依旧笑个不停:“老不死的,你总算没关我一辈子。我沈梅君,就要重见天日了。老天真是开了眼。”
……
第六百七十章 风雨(四)
门开了。
沈氏走出禁锢了自己几年的房门,骤然走到阳光下,眼睛阵阵刺痛,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颇有些狼狈。
她的心里,却无比快意。
她深深地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气。
碧彤和紫嫣一左一右,“搀扶”着沈氏到了正和堂。
沈氏也没挣扎。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都用震惊错愕的眼神看了过来。美丽优雅风华绝代的沈氏,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沈氏根本顾不得这些异样的目光,她正沉浸在重见天日的狂喜中。
直到见了太夫人,看到那双令她无数次做噩梦的凌厉双眼,沈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也彻底清醒过来。
“你叫我来做什么?”沈氏许久未曾说话,声音颇有些嘶厉沙哑。
太夫人神色一冷:“不得无礼!太子殿下召我们婆媳前去,你要谨言慎行,不得丢了我们顾家的颜面。”
沈氏此时才留意到方公公一行人,麻木迟钝的脑子慢慢转了起来。
太子殿下召她前去做什么?
莫非是为了顾莞宁?
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如果有机会……只要有机会,她绝不会放过顾莞宁!
沈氏咬牙切齿地想着,压根没将太夫人的警告放在心上。
太夫人又岂能猜不出沈氏在想什么?心中懊悔不已。早知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留下沈氏的性命……
罢了!现在多想无益。还是先想法子应付眼前再做打算。
太夫人让方公公先行,然后走到沈氏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沈氏,你若敢胡言乱语,我就让顾谨言到地下和他父亲相聚。”
沈氏霍然抬头,目中恨意滔天。
太夫人定定地看着沈氏,一字一顿:“顾谨言是死是活,都在你一念之间。”
太夫人目光锐利,犹如刀锋一般,一寸寸地刮过沈氏的脸孔。
沈氏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目中的恨意不减反增。
太夫人冷冷地看着沈氏,过了片刻,沈氏才低下头。
婆媳两个坐上马车,马车很快驶向太子府。
……
椒房殿的偏殿里,数名宫女站在殿内外伺候。
太孙顾莞宁夫妻两人,已经在此坐了一个多时辰。
夫妻两人坐下之后,并未说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等候。太孙握着顾莞宁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顾莞宁终于轻声打破沉默:“我的手很热了。”
我的心,也一样。
这一次,我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困境。而是有人握着我的手,和我并肩。
太孙深深地看了顾莞宁一眼,轻声道:“阿宁,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顾莞宁身子微微一颤,目中依稀闪过水光,很快,又展颜,微微一笑:“好。”
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太孙舍不得眨眼,握紧了她的手。
就在此刻,李公公终于来了:“皇上吩咐殿下和太孙妃进去。”
太孙嗯了一声,和顾莞宁一起站起身来。
李公公目光掠过两人交握的双手,神色有些微妙,忽的压低了声音提醒:“皇上心情似乎不太好,殿下应对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李公公对元佑帝素来忠心,肯提点这么一句,已是难得了。
太孙温言道谢:“多谢李公公提醒。”
李公公不再多言,在前领路。
……
殿中宫女内侍早已退下,元佑帝身边只留了身手莫测的万公公。万公公略略垂着头,静默无声,就像一个影子,毫无存在感。
进了正殿后,迎接两人的,是元佑帝阴沉冷厉的目光,还有王皇后看似忧急实则闪着讥讽嘲弄的眼神。
果然,这一局早已设好。
只等着沈青岚抵达京城,便开始发动。
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惊慌惧怕都无用处。
顾莞宁定定神,像往常进宫请安一样,镇定自若地上前行礼:“孙媳顾氏,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元佑帝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看了过来:“顾氏,朕今日听闻一桩奇事,正想问一问你。”
顾莞宁神色镇定:“孙媳今日进宫,也是有事禀告皇祖父。”
元佑帝冷笑一声:“哦?确实凑巧。看来,若不是沈美人到了京城,你也不会主动进宫来见朕了。”
太孙心里一沉。
他很熟悉元佑帝的性情脾气。
此时的元佑帝,分明是动了真怒。
以有心算无心,他们到底是迟了一步,已经陷入被动。
“请皇祖父息怒,”太孙上前两步,将顾莞宁掩在身后,目光直视着元佑帝:“此事容孙儿慢慢回禀。”
元佑帝龙目一扫,冷冷说道:“听你的语气,原来你也知道定北侯夫人婚前不贞婚后偷~人生子的事了?”
太孙低声道:“是,孙儿确实早就知情。”
话刚说完,元佑帝怒而起身,怒骂一声:“混账!糊涂!”
元佑帝一直十分器重偏爱长孙,几乎从未责骂过。像今日这般怒目相向张口怒骂,更是前所未有。
太孙立刻跪了下来。
顾莞宁也跪在太孙的身侧。
元佑帝心里的火气腾腾往外涌,龙目满是怒气:“如此要紧的事,你为何瞒着不告诉朕?如果朕早知道顾家竟藏污纳垢,朕绝不会赐婚!”
太孙抬起头,目中露出苦涩之意:“孙儿当时只剩一口气。皇祖父为了皇家颜面,就要令孙儿含恨九泉吗?”
元佑帝被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事实上,就算当时他知道此事,为了太孙性命,他十有**也会下旨赐婚。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顾莞宁竟一直隐瞒此事!
元佑帝又霍然看向顾莞宁:“你为何一直隐瞒不说?”
顾莞宁也抬起头来,素来坚定的脸庞,露出无奈和痛苦之色:“此事不仅关乎父亲颜面,更关系到定北侯府的声名。孙媳岂能置娘家不顾,将这等丑事宣之于口?”
“如果可以,孙媳只愿此事长埋地下,永不见天日。也免得父亲在天之灵,不得安息。更免得顾家百年清名,被毁之一旦。”
说着,顾莞宁的眼中闪出了水光,语气中流露出无尽痛楚。
第六百七十一章 激流(一)
元佑帝听到定北侯顾湛的名字,满脸的怒色终于稍稍退却。
是啊!
这等羞耻之事,不藏着掖着,难道还要昭告天下不成?
想到英年早逝的定北侯顾湛,元佑帝的怒气又退了几分。
妻子婚前婚后俱都不贞,可怜的定北侯,直到临死的那一天都不知道实情。
王皇后目光一闪,忽地说道:“顾氏确实有苦衷,也怪不得她。如今她已嫁给阿诩,也生了一双儿女。此事就这么算了吧!”
这哪里是劝慰,火上浇油还差不多。
果然,元佑帝已经略略缓和的面色,重新阴云密布,冷冷道:“所有做错事的人都有苦衷。朕若是不管不问,就要成为任人摆布的糊涂虫了。”
元佑帝阴冷的目光扫过顾莞宁,再无往日的欣赏喜爱,只有无尽的冷意。
太孙心中又是一沉。
齐王世子费尽心思设了这一局来对付顾莞宁,先是沈青岚,再是王皇后……
一招接着一招,分明是要一举打垮他们夫妻。
王皇后又“好意”地劝道:“当日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换了谁家也会高高兴兴地接圣旨,让自家的女儿嫁到天家做孙媳。定北侯府对此事只字不提,顾氏有意隐瞒,也有他们的苦衷。如今木已成舟,总不能为了一桩陈年旧事休了顾氏……”
顾莞宁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幕,心中一片冷意。
王皇后对他们夫妻怀恨在心,平日虚与委蛇,隐藏得严严实实。
如今,终于等来了这样的好机会,王皇后自是不肯轻易放过。在一旁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她生性刚硬,从不轻易折腰低头。
哪怕彻底落入别人算计,屈居劣势,也没有垂尾乞怜的打算。
顾莞宁正要张口,身畔的太孙忽地抬头看向王皇后,冷然道:“我此生只有阿宁一个妻子,绝不会休妻,更不会另娶。就不劳皇祖母操心了。”
王皇后被顶撞过后,竟也没恼,只是轻叹口气:“本宫老了,应该安心颐养天年才是,确实不该多事。罢了,本宫不再吭声就是了。”
元佑帝铁青着脸,怒瞪太孙:“萧诩!你怎么敢这般顶撞自己的祖母!朕平日偏爱你,你倒学会恃宠生娇了!立刻给你皇祖母请罪,不然,朕连你一并发落!”
盛怒中的元佑帝,声音比平日冷厉了几分。
荣宠兴衰,俱在圣心。
天子之怒,无人能承受得起。
太孙只得低头请罪:“孙儿生性耿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未经修饰,语气不佳。还望皇祖母不要见怪。只是,孙儿和阿宁夫妻情深,同进共退,绝不会负了她。休妻之类的话,也请皇祖母不要再提。”
……这也算道歉?
王皇后抽了抽嘴角,
元佑帝也拧起眉头,训斥道:“往日朕常夸赞你性情沉稳持重周全,敬重长辈,从无不到之处。今日为了一个顾氏,你就进退失据,说话颠三倒四,真是荒唐。”
又沉着脸呵斥顾莞宁:“你有错在先,今日进宫来见朕,不见半丝悔过。还令皇后和阿诩失和。你可知错?”
……
人心就是如此。
看一个人好的时候,只觉得处处都好,哪儿都顺眼。
若是对这个人生出了挑剔之心,就成了到处都是缺点。
顾莞宁依旧跪着,却挺直了腰杆,淡淡说道:“孙媳不知错在何处。”
元佑帝:“……”
元佑帝的神色又是一片阴沉。
“自我记事起,父亲便去了边关领兵打仗。”
顾莞宁换了自称,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喜怒:“母亲待我十分冷淡,十分疼宠弟弟。我长于祖母身侧,自幼接受祖母教导,和母亲形同陌路。”
“沈青岚父女一进京,我便生出疑心。因为沈青岚和母亲生的太过相似,母亲待她远胜于我。弟弟也和她格外亲近。种种异常之处,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暗中派人去西京打探消息,又设计从母亲的口中问出了真相。”
“我惊闻此事,既为父亲不平,又为顾家不甘。”
“定北侯府传承百年,家风清正,朝野皆知。我父亲顾湛,是大秦的忠臣能将,为守护边关战死沙场,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死后也不应被毁了名声。”
“所以,知道此事之后,我毫不犹豫地选择将此事隐瞒下来。先送走了弟弟,又将母亲软禁在荣德堂里‘养病’,不见外人。”
“皇祖父当日赐婚,我出于私心,确实未提起这件事。可人活在世,谁又能没有半点私心?谁愿意将家丑整日挂在嘴边四处宣扬?”
“殿下与我两情相悦,明知此事,依然执意娶我。我顾莞宁自然也会全心待自己的夫婿,为他生儿育女,孝敬长辈,为他操心劳碌,解除后顾之忧。”
“我们夫妻一体,同心同德,同进共退。皇祖母张口就提休妻之类的话,言下之意,谁都明白。殿下心中愤怒,出言维护于我。这是殿下的一片情意,我心中感动不已。至于祖孙失和,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是殿下一人之过错。”
“我自问行事没有不妥。”
“皇祖父问我可知错,我确实不知错在何处。”
“我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也不能改变昔日发生的错事。唯一能做的,是竭尽全力维护父亲和顾家的清名。”
“敢问皇祖父一声,我做错了什么?”
偌大的椒房殿里,寂静无声。
元佑帝满脸的怒气,在听完顾莞宁这番话之后,已经消失无踪。目光紧紧地盯着神色平静的顾莞宁,喜怒不辨,深沉难测。
太孙什么也没说,只伸出手,握住了顾莞宁的手,无声又坚决地表达出了“同进共退”之意。
王皇后神色变了又变,缩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用力掐进掌心,刺痛难当。
这个顾莞宁,委实犀利善辩!
明明已经落入这一局中,却未露出慌乱惊惧,反而据理力争侃侃而谈。再有太孙在一旁鼎力支持,元佑帝会作何反应,实在难以预料。
第六百七十二章 激流(二)
太子府。
方公公一路将太夫人和沈氏领进了荷香院。
踏进寝室,太夫人第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的美丽女子,原本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和希冀,此时却是心中一凉。
斩草未除根,真是后患无穷。
早知如此,当初真应该将沈氏母子三人一并除去。将当年那桩隐秘往事彻底封藏进地下,永不见天日。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沈氏也看到了沈青岚。
已经许久没落过泪的沈氏,骤然红了眼眶,泪水簌簌滑落,喃喃地喊了一声:“岚儿”。
沈青岚也在看着太夫人和沈氏。那双盈盈若秋水的眼眸中,满是怨毒和憎恨。
她恨顾莞宁,恨太夫人,更恨沈氏。
如果不是沈氏,她不会背负着这么不堪的身世,不会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有这样一个母亲,真是莫大的耻辱。
沈氏在看到满目恨意的沈青岚时,身体不由得瑟缩了一回。
太子妃在看到沈氏的刹那,也是震惊不已。
那个美丽出众优雅不凡的定北侯夫人,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就像一个濒临崩溃的疯妇一般。
……
太夫人定定神,先上前给太子太子妃行礼:“老身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目中满是怒火,声音冷硬:“姚氏,孤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些事要问你。榻上女子,你可认识?”
太夫人声音还算镇定:“是,老身认识。她是老身儿媳沈氏婚前的私~生~女,曾随父投奔侯府。后来身份曝露,老身便让沈家人将她带回了西京。却不知她今日为何出现在这里?”
好一个能言善辩的太夫人!
太子不怒反笑:“顾氏在你身边长大,看来,这份面不改色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承袭自你。”
“你们顾家隐瞒顾氏生母不贞一事,将顾氏嫁进太子府,欺负犯上,你可知罪!”
说到最后八个字时,太子骤然抬高音量,颇有暴雨来袭之势。
太夫人毫不犹豫地应道:“老身知罪!”
“当日之事,是老身一意孤行,决意隐瞒下来。一来是为了定北侯府百年名声,二来也是不想让我儿顾湛在地下死不瞑目。”
“还请殿下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给太孙妃留几分颜面,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也免得损了太孙殿下的清名和太子府的名声。”
“千错万错,皆是老身一人之错,和太孙妃并无关系。殿下只管责罚老身,老身毫无怨言。”
说完,便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太子目中闪过冷芒,冷笑连连:“真是祖孙情深。太夫人一力将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想救下顾氏。若是顾氏知道,不知会何等感动。”
太夫人整个人如浸在冰水中,全身冰冷。
太子这么说,显然是动了杀意。
身在皇家,想让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多的是法子……定北侯府再强也强不过天家。她想护着顾莞宁全身而退,只怕不易。
太子任凭太夫人跪着,又看向失魂落魄站在一旁木然不语的沈氏。
在看清沈氏脸庞的刹那,太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顾莞宁容色倾城,沈青岚美丽出尘。能生出如此出色女儿的沈氏,想来原本也是美人。只是如今的沈氏,已经不堪入目。
喜好美色的太子,只看一眼,便觉得目中刺痛。再想到眼前这个女子水性杨花,婚前婚后都不贞,愈发添了几分厌恶:“你就是沈氏?”
沈氏自见了沈青岚之后,便有些昏沉浑噩,半晌才反应过来:“是。”
既无尊称,也无该有的恭敬。
太子神色更冷了几分:“岚儿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沈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沈青岚一眼,被沈青岚眼中的恨意再次刺痛,哆嗦着嘴唇,又应了一声“是”。
太子面无表情地问道:“顾谨言的生父可是沈谦?”
沈氏脸色煞白,许久才答道:“是。”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
“顾氏未出阁之前,是否就知道这些事?”
“是。”
“顾谨言被送到普济寺一事,可是顾氏做主?”
“是。”
“将你软禁在荣德堂里,也是顾氏的主意?”
“是。”
太子声音越来越冷,太子妃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跪在地上的太夫人越来越焦急。
太夫人顾不得尊卑之别,张口打断了太子的问话:“殿下,沈氏神志不清,许多事都记错了。这些都是老身的主意……”
“太夫人,”躺在床榻上的沈青岚忽地张了口:“此事的前因后果,我早已一一禀明殿下。这一切都是顾莞宁从中捣鬼。她隐瞒生母不贞一事,嫁入天家为孙媳,犯了欺君之罪。你疼爱她,想为她顶下罪名。殿下明察秋毫,断然不会被你蒙蔽。”
太夫人抬起头,看着目有得色的沈青岚,冷然说道:“老身和殿下说话,你有何资格插嘴!”
沈青岚腾得涨红了俏脸,愤怒地盯着太夫人。
太夫人对她痛恨至极,说话自然毫不留情:“沈氏婚前不贞,婚后偷~人生子,这样的儿媳,将她沉塘都算便宜了她。还有你,当日我见你年少,不忍取你性命,这才放过你。没想到,你竟怀恨在心,意图报复顾家。”
“顾家犯下的错,我一律认下,殿下责罚,我绝无二话。你有何资格在此指手画脚!”
沈青岚被骂得面无人色。
太夫人又看向满脸愠色的太子:“殿下,这个沈青岚出身卑贱,捡回一条性命犹不知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到了殿下身边,怂恿殿下对付顾家。这等居心叵测之人,殿下难道要姑息养奸?殿下就不怕她会是第二个沈氏吗?”
最后这句话,可谓是犀利一击!
太子面色陡然一变。看向沈青岚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审视和不善。
沈青岚心中一颤,狠狠心,扑下床榻跪在地上:“婢妾对殿下一片真心,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绝不会背弃殿下。”
胸前伤势未愈,此时猛地用力,顿时伤口迸裂,溢出鲜血,衣襟红了一片。